黎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她一直死死盯着手中沉寂的传讯令牌,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充斥在她脑海里,有些是久远的回忆,有些是凭空臆想出来的幻像, 还有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闪来闪去, 不知道是记忆还是幻像。
和脑海里混乱的画面相对应的, 是充斥在她心里的各种混乱情绪。
那是一种无法具体描述的糟糕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个高压锅,各种混乱的情绪画面杂乱无章的堆挤在一起, 不断发酵升压,眼看就要兜不住了,偏偏无处宣泄, 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随时会爆炸的状态里。
她人也是昏沉沉的, 说不上来是麻木还是茫然,大脑已经失去了正常运行功能,不知道该想什么, 该做什么,好像死机了一样。
明明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已经明朗,她反而没有那种清晰明了的感觉,只觉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无处下手。
想大哭,想大笑, 想骂最脏的话,想发脾气,想砸东西,想打人, 总之就是想发疯,却还有一线理智在勉强绷着,让她保持冷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黎宁混乱的大脑终于能接收一点外界的信息,她听到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经三更天了。
陌星河和明修儒之间最后的大决战已经开始了吗?
他们在哪儿打?
一个正道仙首,一个魔道巅峰,生死对决,怎么也该有点动静吧?
黎宁浑浑噩噩的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外面月明星稀,夜深人静,看不出任何动静。
黎宁在窗口站了很久,夜风扑面,凉丝丝的空气带着西洲特有的干燥,慢慢侵入她迟钝麻木的大脑。
杂乱纷扰的思绪终于渐渐沉寂下来,黎宁问自己,她要怎么办?
就这么放任陌星河去死吗?
他真的会死吗?还是又在耍花招骗自己?
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黎宁突然觉得很累,所有跟陌星河有关的事都让她疲惫不堪,她不想再想这个人了。
她不欠他什么,也不图他什么,爱咋咋吧,想死她也拦不住啊。
黎宁麻木的关上窗户,合衣躺到床上,睁着眼盯着床帐上的花纹,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下来,洇湿了客栈素白的枕头。
默默地流了会儿泪,黎宁突然又腾的坐起来,她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恨声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为了一个处心积虑报复你的男人掉眼泪值吗?”
“不许哭,管他去死呢,又不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你哭什么啊?你有什么好哭的?不许哭!”
黎宁用力擦眼泪,一边怒斥自己,可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涌出来,越擦越多,最后干脆倒在床铺上拉过被子蒙头大哭起来。
“凭什么要报复我啊?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墨玉沙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我才不会因为你难受呢呜呜……”
黎宁钻到被子里又哭又闹,她用力捶打床板,撕咬被子,踢的床帐乱晃,哭的喘不上来气,哭闹累了干脆抱住被子闭眼睡觉。
她不想再想任何跟陌星河有关的事,可她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就连睡着了,做梦都梦见这个人。
黎宁梦见墨玉沙被明修儒废掉修为,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上全都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剑伤,剑划的并不深,却将他割的支离破碎,身上白衣被鲜血浸透成鲜艳的红色。
“你还不说吗?”明修儒手持长剑,森冷的目光盯着他,“既如此,就别怪我心狠不顾及往日情分。”
话落,明修儒长剑一挥,削掉了陌星河肩膀的一片肌肤,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陌星河疼的脸色惨白,高大的身躯一阵阵抽搐,却咬牙不说话,只死死盯着明修儒。
冷汗顺着他惨白的脸颊滚落,打湿了耳边沾血的鬓发,他冷冷盯着明修儒一言不发。
“好,看来你是非要跟我作对。”明修儒冷哼一声,再次扬起手中剑。
“不要!”黎宁惨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房间的灯还亮着,黎宁满头大汗的掀开被子,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噩梦。
可是噩梦为什么那么清晰?清晰的仿佛曾真实的发生过。
黎宁头疼如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看着陌星河再次死在明修儒手中。
不管他发什么神经,她都必须阻止他。
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后,黎宁立即翻身下床,顾不上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她冲出门,直接御剑腾空而起。
黎宁不知道墨玉沙在哪儿,也不知道明修儒在哪儿,她冲出门只是为了引出商越。
果然,黎宁飞出朔沙城没多远,商越就追了上来。
“黎宁,你去哪儿?”商越很快拦在黎宁面前,“大半夜的乱跑什么?不要命了!”
商越语气严厉,像长辈训斥小辈一样,不再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没正形。
“陌星河在哪儿?带我去找他!”黎宁抓住商越胳膊,“他要跟明修儒决斗,我要去帮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你帮不了他!”商越态度强硬,“你去了只会拖后腿,别以为一个弑神钟就能扭转战局,那是对普通渡劫期,不是明修儒那样的飞升期剑圣。”
“我拖什么后退?他反正一心求死,我还能怎么拖后腿?”黎宁愤怒反驳,“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狠下心当着我的面去死?”
墨玉沙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通过令牌跟她联系,而不是当面告诉她那些陈年旧事?
他不敢!他怕看着她时会不忍心,很狠不下心丢下她。
黎宁不反对墨玉沙去找明修儒报仇雪恨,但不能是抱着必死的念头。
无论如何她要先把人拉回来,至于后续怎么跟他算账,都是后话。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商越拧着眉头,“你还不懂吗?陌星河活着很痛苦的,你为什么不让他解脱?”
“解脱就得去死吗?那不叫解脱,那叫逃避!”黎宁要气炸了。
“你是他唯一的朋友,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劝他?还是说,你就跟他一样,都只会懦弱的逃避!”
“你以为我没劝过?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经历过他的遭遇,当然觉得很轻松,真要让你经历一遍他遭遇过的事,只怕一天都撑不下去!”
商越跟黎宁对吼。
“那就要看着他去死?什么都不做吗?”黎宁吼得更大声,嗓子都喊劈叉了。
她不光吼,还一直拽着商越的胳膊拼命晃,好像这样就能晃出墨玉沙的下落。
商越被她晃的差点站不稳从空中掉下来,沉住气反手抓住黎宁的胳膊,强行让她冷静下来。
“你先冷静点,不要对着我发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商越叹了声道。
“我要是知道,还会一筹莫展只能守在你身边吗?”商越沮丧道,“墨玉沙走之前,让我发誓会一辈子保护你,我就看出来他不对劲,但我拦不住啊。”
“我跟他认识十多年了,当年他还在凌绝峰时,我就认识他,只是没想到他后来遭遇那么惨。”
“他被挖了剑骨关在地宫时,我被明修儒派出去探查天渊宗的消息,过了大半年回来才知道他走火入魔成了废人后自杀了。”
“当时我还很是惋惜,没想到,三年后他反倒救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他具体遭遇了什么,只知道三年后他从大荒回来时,已经不是废人,修为还在我之上,甚至不比明修儒弱多少。”
“我知道他入了魔道,但这不影响我和他成为朋友,其实朋友也是我单方面争取的,他并不需要我这个朋友。”
“要不是他经常去明渊宗偷偷看你,估计根本不会搭理我。”
“后来,时间久了,偶尔他也会透漏个只言片语,我慢慢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也曾劝过他放弃仇恨,至少不要活在过去中。”
商越说到这里,停下来盯着黎宁埋怨:“我早告诉你不要追究陌星河的事,你不听,非要刨根问底,现在好了吧?我说的没错吧?真找出来真相了,后悔的还是你。”
后悔吗?黎宁心神有些恍惚。
她喃喃道:“真的是我错了吗?我不该追查真相,我就应该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想,也不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每天只会吃喝玩乐,这样他就满意了?”
黎宁说着,抬头看向商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错了,我没后悔,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我宁愿清醒的痛着,也不会做个糊涂的傻子。”
“现在问题出在他身上,是他有心结没有走出来,你也说他对上明修儒未必会落败,但他心存死志,就会不给自己留活路,他会故意死在明修儒手中,让我后悔,让我痛苦,让我忘不了他。”
“我为什么要让他如愿?他想死是他的事,为什么要让我背负痛苦过一辈子?”
“真以为我会内疚吗?不,不会的,我才不会为他痛苦,我只会尽最大能力拉回他,不让他送死,打开他的心结,然后和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刀两断,从此互不相欠,相逢不相识,重归陌路人。”
黎宁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却止不住,她就觉得委屈。
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商越盯着黎宁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哭的止不住,到底是心软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算了,我带你去找他,你这些话当面给他说,说不定能让他改变主意。”
黎宁含着眼泪笑了,点点头。
商越又道:“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儿,只能凭意念去搜寻,我们先往中州方向去,明修儒之前传讯说他已经回到明渊宗,他们很可能在明渊宗决战。”
黎宁达成目的,乖乖跟着商越往中州方向飞去。
她计划的很好,就算阻止不了墨玉沙和明修儒决斗,只要墨玉沙重伤了明修儒,她就用弑神钟困住明修儒。
明修儒再怎么飞升期的剑圣,重伤后境界下跌,肯定逃不出弑神钟。
等解决了明修儒,她再好好跟墨玉沙算账。
商越带着黎宁一路往中州的方向飞去,他是渡劫中后期的修为,按说从朔沙城飞往中州明渊宗不用太久的。
可两人一直往前,却仿佛鬼打墙一般,死活看不到中州的地貌。
飞来飞去,始终是在深夜的荒郊野岭上空,脚下也始终是绵延千里的戈壁荒漠等西洲特色。
“不对劲,飞了这么久,怎么天还是黑的?”商越皱眉停下来。
他拉着黎宁落到地面,对着天空看了看,又凝神思索了片刻,脸色突然一变。
“不好,整个九渊大陆都被阵法笼罩了。”
“什么?”黎宁脸色也是一变,“什么阵法能把整个大陆都罩住?”
“魔域吞天大阵。”商越神色凝重,“看来陌星河不光是魔修,他是万魔之祖。”
“万魔之祖?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年龄,怎么就成了魔祖?”黎宁心中慌乱,非常不安。
“他当然不是万魔之祖,他只不过是万魔之祖的宿体。”商越脸色灰败,“黎宁,这次你真的救不了他。”
“他不是一心求死,而是根本没有活路。”
“什么意思?”黎宁颤声问,“怎么就没活路了?”
商越却没理会黎宁,他对着天空喃喃道:“原来当年他是把自己献祭给了万魔之祖才换来活下来复仇的机会。”
“万魔之祖是什么东西?”黎宁抓着商越的胳膊使劲摇晃他,“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没活路了?”
商越被黎宁摇晃的差点站不稳,这才低头看着她解释,“上古时期,九渊大陆的修仙者合力将作恶多端的万魔之祖封印在厄渊魔域,并且派精锐高阶修士严密看管,以为这样就能一劳永逸,大陆再也不会有战乱灾祸。”
“但魔这个东西,是除不尽的,因为魔就是人的欲念滋生出来的,只要欲念不止,魔就不会彻底清除。”
“最初被派去看管万魔之祖的那些高阶修士们最先中招,他们从监管者变成了侍魔者,将万魔之祖残留的元神称为魔之子,温养在精心挑选出来的圣女身体里。”
“圣女产子后,魔种会自动转移到下一代体内,世代传承,等待合适的机会冲破封印,重新祸乱天下。”
“如果我没猜测的话,陌星河的母亲就是魔域的圣女,他生来体内就有魔种,但正常情况下,魔种并不会被催生,除非有人主动献祭,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魔种的力量。”
“献祭了之后呢?”黎宁脸色一白,抓着商越急声问。
她想起墨玉沙在令牌中说的话,他母亲确实是魔域圣女,临死前告诉他,他体内不止有剑骨,还有魔种,想崛起就催生魔种。
“献祭了之后自然是神魂俱灭,不再存在了。”商越神色戚戚,转过头仿佛不忍看黎宁难过的样子。
“黎妹妹,忘了陌星河吧,从他催生魔种那日起,他就注定是这个结局,没有人能改变。”
黎宁怔怔站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夜色越发浓稠,仿佛墨水般遮挡住整天天空,寥寥的几点星光也被黑暗吞噬,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有些局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陌星河被挖了剑骨,他想站起来,必须献祭自己催化魔种。
只有成为魔种的宿体才能重新站起来,获得力量报仇雪恨。
而他,也必将在报仇后神魂俱灭,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在赴死之前,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拖延又拖延,最终不辞而别。
因为舍不得,却又不得不离开。
黎宁心如刀绞,痛的她眼前发黑,她终于明白他的苦心。
原来他所谓的什么报复她,不过是故意激怒她,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原来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赴死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是这么的痛不欲生。
“那我要怎么办呢?他死了,我怎么办?”黎宁喃喃道,“就不能不杀明修儒吗?就不能晚点再去报仇吗?”
“不能再晚了,明修儒随时可能飞升,等他飞升,就连魔种的力量都制不住他。”商越叹息。
“你知道灵渊宗被灭门和天渊宗掌门被杀的事吗?”商越又道,“灵渊宗掌门和天渊宗掌门都是渡劫期,两个渡劫期在明修儒这个飞升期脚下,就像蝼蚁一样,随便两脚就被碾死了。”
“明修儒不死,很快其他宗门都将不复存在,整个九渊大陆都会落入他手中,天底下就只有明渊宗这一个宗门,所有跟他作对的一个都活不了。”
“你会死,江夜芙会死,凌一斩会死,包括我也会死。”
“明修儒已经不是以前修无情道的剑圣,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堕了魔,现在修的只怕是霸道。”
“那现在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死吗?”黎宁暴躁的吼道,原本干涸的眼中再次涌出眼泪,她哭着说:“我不想让他死,他死了,我要怎么办?”
“忘了他,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商越拍了拍黎宁的肩膀,“会有人比他更爱你的。”
“你不要说风凉话了,他死了,我怎么可能再去爱别人?”黎宁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时间会抹平一切的。”商越跟着蹲下来,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前几日你不是还和一个俊美青年一起去酒楼吃饭?那人看着对你挺痴心的。”
“什么俊美青年?”黎宁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阿辰。
她顿时恼羞成怒,伸手用力一推商越:“就知道你一直跟踪我!你都看见什么了?”
想到阿辰在包厢里对自己做的事,黎宁顿时脸上发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要是全被商越看见了,她真的没法活了。
“你担心什么?又不是你主动的,其实主动的也无所谓,墨玉沙自己都要死了,哪会在意你和别人暧昧不清。”
“他甚至会很欣慰,有人能替他继续照顾你了。”
“你在胡说什么?”黎宁腾的站起来,气的恨不得抽商越两耳光,“你真是墨玉沙的好朋友?他还没死呢,你就盼着我跟别人好?”
商越讪讪的笑了笑,别过脸不再说话。
黎宁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宣泄,乾坤袋里的传讯令牌发出感应,她摸出来一看,居然是阿辰的令牌。
想到墨玉沙说的替补新郎,还有商越那什么会有人比他更爱你的鬼话,黎宁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令牌摔在了地上。
令牌是玉质的,摔在地上就碎成了几瓣,上面闪烁的绿色亮点也熄灭了。
黎宁犹不解恨,使劲用脚跺踩地上的碎玉,一边踩一边骂:“让你替补,让你照顾,让你痴心,让你纠缠,去死去死去死全都去死!”
目睹黎宁发疯的商越:“……”城主,你危了。
第 82 章 魔的偏爱
黎宁疯狂踩踏地上早就碎成碎渣的传讯令牌, 好像那不是一块令牌,而是对无法扭转陌星河悲惨命运的无能狂怒。
不知道发泄了多久,黎宁终于停下发疯,她颓然坐在地上, 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商越蹲在她身边, 陪着她一起看夜空。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黎宁冷静下来, 转头问商越, “我们现在怎么才能走出这大阵?”
“走不出去,除非你能破开这笼罩天空的黑幕。”商越指了指夜空。
“什么叫吞天大阵, 就是魔气笼罩住整个九渊大陆,隔绝天地的灵气,同时滋生万魔, 让这世间彻底沦为魔域, 再反过来滋养魔种,直到魔主临世,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到时候, 这世间就再无正道修士,只有遍地魔修,世间伦常全都废弃,普通人沦为魔修的养料,世间只有黑暗, 再无光明。”
“魔主是谁?”黎宁盯着夜空,无法想象, 世间再无光明,只有无尽的黑夜会是什么情况。
“魔主不是什么人,是这个世界的恶之源。”商越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会到那一天, 陌星河虽然入了魔道,但他骨子里是个正道修士,杀了明修儒后,一定会重新封印魔种。”
“怎么封印?用他自己吗?”黎宁嘲讽,“献祭他自己,得到力量后,再用自己的命封印魔种,魔种会这么傻吗?”
“那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陌星河既然敢催化魔种,必定想过怎么善后,就算为了你,他也不会让这个世界陷入永远的黑暗中。”
“那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干等?”黎宁哭过闹过发疯过,这会儿头昏脑涨,恹恹的提不起劲。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回云城。”商越侧过头看着黎宁,“这会儿陌星河必定已经跟魔种同化,他就是这漫天的黑雾,你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你。”
“他不会让你涉险,但你若是回去,他必定不会阻拦。”
“说的好有道理,那我还非往前走,看他怎么阻拦!”黎宁气哼哼站起来。
她像是跟黑雾赌气一样,踩着自己的飞行法器,往漆黑如墨的天空飞去。
虽然天空是黑的,但黎宁周身却仿佛泛着光一样,隐约有一层光晕环绕着她。
她凭着感觉朝着东边飞去,商越叹了一声,紧跟在她身后。
不知道飞了多久,眼前依旧是漆黑,她好像一直在原地绕圈子,怎么都绕不出去,却偏偏仿佛跟谁赌气一样,就算知道是在做无用功,还是不肯停下来。
飞行法器的灵石换了无数次,就在黎宁体能耗尽,摇摇欲坠就要控制不住飞行法器时,天空突然一连串巨响。
仿佛无数滚雷在强行轰炸遮天蔽日的黑雾,同时一道炽白刺眼的闪电划破漆黑夜幕。
“刺啦”一声,天空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而像是一大块幕布被从中间割裂。
清新的空气涌入,黎宁眯着眼看着裂缝外的清朗天空,拼命提劲儿操纵飞行法器想从裂缝里飞出去。
但她还没飞出裂缝,天空的裂缝就再次被弥漫的黑雾填补完整。
漆黑再次降临。
黎宁想骂人,心里又知道黑雾占上风其实是陌星河占上风,搞的她心里都不知道是该盼着天空一直黑下去,还是该被明修儒的剑气撕裂。
接下来,夜空就不时被闪电劈开再合拢,那闪电自然不是真的闪电,而是明修儒的剑气。
黎宁也不飞了,落到地面上,静等这场魔种与剑圣的对决分出个胜负来。
天空反反复复的黑黑亮亮后,闪电划过天空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长,好像明修儒的剑气已经耗尽,没力气再劈裂笼罩天地的黑雾。
但对应的是,夜空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漆黑如墨,而是仿佛墨水稀释了很多倍那样,灰蒙蒙的,半透明的勉强笼罩着天地。
透过稀薄的灰雾,黎宁能看到真正的天空,她再次站起来,踩上飞行法器,朝着中州方向飞去。
这次,黑雾已经无法遮蔽视线,虽然好像是在严重雾霾天中飞行,但黎宁能看清前方的路况。
商越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并且在黎宁体力不支差点摔下飞行器时,及时伸手扶住她。
黎宁目标明确,她一路朝着明渊宗飞去。
随着不断靠近明渊宗,眼前的灰雾就越发稀薄,等到了九巍山附近,灰雾已经彻底消散,大雨倾盆而下,仿佛在洗涤天地间残余的魔气。
商越开了防护罩,屏蔽掉周围的雨水,黎宁目光穿过雨幕,远远看见凌绝峰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在雨中缠斗。
“是他,他还没死,没死!”黎宁指着黑色那道人影激动的哭出来,“我找到他了,我赶来了,我还来得及救他,我要救他。”
黎宁呜呜哭着甩开商越扶着她的手,冲出雨幕朝着凌绝峰飞去。
半空中,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从沉锦澜那里搜刮的法器,一股脑全朝着那道白色身影扔去。
黎宁上次见明修儒还是刚刚从乾蒙山回明渊宗,明修儒发现她偷吃了陌倾城的筑基丹,把她喊去问话。
那次,她吓得瑟瑟发抖,全靠陌倾城周旋才能安全脱身。
但这次,她看见明修儒一点也没害怕的感觉,只有满腔的愤怒。
商越“哎”了一声没拉住黎宁,只好跟着她飞往凌绝峰。
黎宁扔到明修儒身上的第一个霹雳火弹法器还没靠近明修儒,就被他周身萦绕的剑气震飞出去,根本靠近不了他。
黎宁继续扔,她不信邪,就不信这么多法器轰炸上去,炸不破明修儒的护体剑气。
“没用的,小心伤到你自己。”商越紧跟着过来,及时挥开一个差点在黎宁身前爆炸的法器。
黎宁直到这时候才真切的感受到明修儒的修为有多高,她把身上除了弑神钟之外的所有的法器全都扔完了,却连明修儒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这还是明修儒和陌星河大战了几天之后,法力耗尽的情况。
如果是之前明修儒巅峰时期,只怕别说法器了,她只要靠近明渊宗就能被他无形的剑气绞杀。
飞升期的大能已经无限接近上界仙人,下界生灵在他眼中就如蝼蚁般脆弱不堪一击。
既然攻击没用,黎宁便静静观战,等待合适的时机在出手扔出最后的杀手锏。
她对弑神钟还是很有信心的。
凌绝峰顶,缠斗了好几日,明修儒始终无法将曾经的孽徒斩杀在剑下,还差点被对方的魔气削掉半个脑袋,发冠被削掉,长发披散下来,明修儒清冷的眉眼终于露出不耐烦。
“孽障,往日本尊饶你一命,你却不知死活再次挑衅本尊,莫非真不想活了?”
“我看你是怕了吧?”一袭黑衣的墨玉沙手持玄铁黑剑,冷冷看着明修儒狼狈的样子。
“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他再次扬起玄铁黑剑,剑中魔气张牙舞爪弥漫出来,仿佛无形的牢笼朝着明修儒笼罩过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向黎宁的方向,仿佛不认识黎宁。
明修儒提剑劈砍四周弥漫过来的魔气,从剑招上看,他现在已经落了下风,光应对这些源源不断的魔气侵扰已经略显吃力,根本无力反击墨玉沙。
黎宁站在凌绝峰对面的山峰上,紧紧盯着墨玉沙,看到他没落败,她心里高兴,顾不上去计较之前他的种种欺骗,只希望他能活着。
只要活着,怎么样都行。
魔气肆虐的凌绝峰顶,明修儒渐渐整个人都被魔气笼罩,看不出身形。
而他对面站着的墨玉沙却仿佛褪了色般,人影越发稀薄,最后整个人都仿佛融化了般,化成了无边的魔气,牢牢笼罩在明修儒周身。
魔气仿佛一头怪兽,不断吞噬明修儒周身稀薄的护体剑气,同时不断往明修儒体内侵入,仿佛要钻进他身体里。
黎宁看的心惊肉跳,她是见识过墨玉沙的邪门功法的,当初在大荒,他就化成魔气旋涡裹住明修仪,最后不知道怎么降服了明修仪。
应该是通过魔气侵入,吞噬明修仪的神识,将他魔化成自己的傀儡。
现在他故技重施,又想用这招降服明修儒,但明修儒可不是明修仪,这种相当于夺舍的手段,如果对方元神很强大的话,最后很可能他反而被明修儒吞噬。
果然,明修儒很快发现墨玉沙的目的,他冷哼一声:“孽障,你以为毁了本尊灵府就能杀了本尊?找死!”
说罢,明修儒身上白光陡盛,竟然逼退了身边的魔气,他周身萦绕着白色剑光,站起来咬破指间,对着额头飞快的画了一道血符,随即厉喝一声:“诛魔阵启!”
下一瞬,明修儒身上猛地爆绽出炽烈的白光,白光仿佛有生命力一样,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光之旋涡,而他额心的血符就是旋涡的中心,不断吞噬萦绕在周身的魔气。
很快,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黑色魔气就全被明修儒吞噬进额心的漩涡。
天地间再无一丝魔气残留,下了很久的大雨也终于晴了,露出湛蓝的天空。
雨后空气格外清新,地底灵气喷涌而出,渺渺白雾蒸腾而上,笼罩着凌绝峰,峰顶盘膝端坐的明修儒仿佛仙人临世般飘逸出尘。
如果是正常剧本,这情况就像是邪不胜正,大反派终于被正道仙首收服斩杀,世界恢复平和宁馨。
黎宁心痛如绞,死死盯着明修儒谪仙般的身形,就算知道墨玉沙一心求死,她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我要杀了你!”黎宁疯了一样冲向凌绝峰,半空中拿出弑神钟不管不顾的朝着明修儒罩去。
她口中念着法咒,操纵弑神钟精准罩在明修儒头顶,缓缓下压。
端坐的明修儒感觉到不对,他抬眼朝上看了下,发现头顶是弑神钟时脸色微变,想要抬指拨开弑神钟,却发现体内灵力运行滞涩,竟无法弹出灵力。
同时,脑海里突兀传来一道凉薄轻笑:老匹夫,你以为区区诛魔阵就能困住我的魔魂?你用身体为笼,想困住我,却没想到这也同样能困住你!
你是故意要跟本尊同归于尽!
明修儒这次是真的脸色大变,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无法运转体内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弑神钟当头落下来,罩住自己。
“嗡——”的一声长鸣。
弑神钟严丝合缝的将明修儒罩在里面。
居然真的困住了明修儒?黎宁反而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急怒攻心无计可施才用弑神钟攻击明修儒,毕竟前面那么多法宝都无法碰到明修儒,她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居然成功了。
怔楞了好一会儿,黎宁才回过神来,她居然困住明修儒了。
可是墨玉沙呢?他化作魔气被明修儒吞噬,现在是不是也跟明修儒一起被困弑神钟?
她要怎么才能杀了明修儒,单独把墨玉沙放出来?
第 83 章 最后一夜的温柔
作为沉渊宗的神阶镇宗法宝, 弑神钟当然不止困的功能,它最厉害的地方是能吞噬元灵。
任何修士被困钟内,都会被钟内刻绘的噬灵大阵慢慢蚕食掉元灵,最终神魂俱灭, 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明修儒并没把这所谓的弑神钟放在眼里, 他强横的剑气连遮天蔽日的魔气都能撕裂, 又岂会惧怕这小小的弑神钟。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他灵力被魔气纠缠,无法顺利运转, 别说劈裂弑神钟,就连抬胳膊捏个剑诀都做不到。
眼睁睁看着身上的灵气不断被弑神钟吞噬,明修儒生平第一次觉得心慌。
他试图跟盘踞在他识海的魔气沟通, 但墨玉沙根本不理他, 摆明了要同归于尽,说什么都没用。
明修儒只能催动灵力,尝试净化魔气, 只要及时将魔气净化,重新掌控身体,他就能劈开弑神钟逃出去。
但净化同样进行的很艰难,因为魔气不断侵蚀,明修儒的灵力运行的很艰难, 同时还要忍受弑神钟吞噬撕扯元神的痛苦。
弑神钟外,黎宁盘膝坐在地上, 不断念咒催动弑神钟内的噬灵大阵吞噬明修儒的元神。
她闭着眼,却能通过元神感应到弑神钟里面明修儒的状况。
刻绘在弑神钟内壁上的噬灵大阵启动后,弑神钟内部就呈现出幽幽的绿光,仿佛鬼火一样, 笼罩在明修儒的周身。
白色的光点不断从明修儒身上溢出,被绿光吞噬,那是明修儒元神的能量。
随着白色光点不断溢出,明修儒逐渐变得苍老,他原本乌黑的长发渐渐褪色成花白色,光滑的皮肤出现皱纹,明亮幽深的眼睛凹陷下去,丰润饱满的嘴唇干瘪苍白。
生命力不断流逝,明修儒再也维持不了谪仙的风范,他的容貌从俊美青年不断衰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点点苍老。
直到头发彻底变白,脸上堆叠着一层层老树皮一样的皱纹,眼睛几乎被耷拉下来的眼皮整个遮住,身形佝偻垮塌下来。
三天后,明修儒终于支持不住,像腐朽的老树一样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黎宁停止念咒,弑神钟内的噬灵大阵慢慢停止,明修儒还没彻底死去,还残留了一口气。
不是黎宁心软,而是她想救墨玉沙。
虽然报仇雪恨很痛快,但她不想让墨玉沙就这么死了。
“商越,你有办法把墨玉沙的元神和明修儒分开吗?”黎宁转头看向商越。
这三天,商越一直陪在黎宁身边,为她护法。
这会儿听了黎宁的话,他微微蹙眉,盯着弑神钟看了会儿,说:“分开是能分开,但不一定能救回城主。”
不等黎宁追问,商越就又道:“城主是元神献祭,他的元神早就融入魔气中,而现在魔气被明修儒剑气净化,只怕所剩无几,已经不可能恢复如初。”
“恢复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总比一点不留要好。”黎宁心里燃起希望。
哪怕修为丧尽,境界下跌,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慢慢养着,总有恢复的时候。
商越看了看黎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没有泼她冷水。
“那你打开弑神钟,我尽量试试。”
黎宁念咒,弑神钟缓缓升起,半空中逐渐变小回到黎宁手中。
商越走过去,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明修儒,让他盘腿坐好。
然后,抬手擦掉他额心的诛魔阵血符,咬破自己指间,重新绘制了一个血符。
“这是什么符?”黎宁走过来,好奇问道。
“退魔咒,能把明修儒体内残余的魔气逼出来。”商越说着,手指按在血符上,一道乳白的柔光在他指间闪烁,慢慢顺着血符钻进明修儒额头。
随后,淡淡的黑雾从明修儒头顶溢出,汇聚在半空中,像朵乌云一样,随着微风慢慢飘移到黎宁眼前,静静盘旋在她头顶,俯视着她。
稀薄的乌云并没有具体的形状,随便被风一吹就会变形,却仿佛有着人的意识一样,始终萦绕在黎宁周身。
黎宁痴痴望着头顶的乌云,眼眶蓄满了泪,她知道这是墨玉沙残存的魔气,因为太虚弱了,甚至无法化成人形。
商越还在不断施法,想要从明修儒体内逼出更多魔气,但明修儒体内已经没有魔气了,他头顶不再溢出魔气,反而因为魔气消退,人有了清醒的迹象。
黎宁只顾盯着漂浮在眼前的乌云看,没注意那边明修儒的动静。
直到商越突然“哎呦”一声痛呼,随即一道白影疾如闪电般向着天边射去。
黎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明修儒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然后趁着商越不备,打伤他逃走了。
她正要再次祭出弑神钟,商越却跳起来追着明修儒远去,他的身影正好挡着明修儒,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黎宁,明修儒交给我,你好好照顾城主。”商越远远扔过来一句话。
黎宁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收回弑神钟,没有对明修儒赶尽杀绝。
如果商越存心护着明修儒,是不会让她把明修儒再次困在弑神钟里的。
与其撕破脸,不如给他个体面。
反正明修儒元神已经被弑神钟吞噬了大半,修为丧尽,再也不是往日高高在上的剑圣,就算逃走也不足为虑。
黎宁这会儿心思全在墨玉沙身上,她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再等会儿天黑了,她就看不清墨玉沙化作的小乌云了。
现在还是要先想办法给他聚神才行。
“来,跟我走。”黎宁对着头顶的小乌云招了招手,朝着自己位于半山腰的院子走去。
小乌云仿佛有意识般,始终飘在黎宁头顶三尺处,跟着她一路飘到了院子里。
院子很久没人住,已经满是杂草,看起来破败荒芜。
黎宁顾不上清理杂草,领着小乌云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玉瓶,对着半空中漂浮的小乌云说:“来,钻进来。”
一声轻笑,小乌云并没有乖乖钻进瓶子里,而是在黎宁眼前渐渐变形,化作半透明的男人身影。
“你收魂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男人嘴里传出。
他身形模糊,双脚飘离地面,面容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唯有眼神依旧那么温柔。
黎宁瞬间红了眼眶。
“墨玉沙,你这是怎么了?”黎宁哽咽着扑上前,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个空。
她的手臂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没有实体了,眼前的只是一个虚影,仿佛水中月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快死了,又舍不得死,想再陪陪你。”墨玉沙轻声叹息,身形化作半透明的灰雾,笼罩住黎宁。
“别哭,最后一晚了,让我多看看你笑的样子。”灰雾渐渐又凝聚成墨玉沙的样子。
他抬手想抹掉黎宁的眼泪,却只能穿过她的脸,徒劳的停在她脸边,看着她泪如雨下。
“什么叫最后一晚?”黎宁哭着质问,“我才不要什么最后一晚,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曾经所有的愤怒,在真的见到墨玉沙行将消散的魂魄时,全都化作了悲伤和不舍。
她想泄愤,首先他得活着才行。
人都要死了,她多大的怨气也舍不得朝他撒。
墨玉沙没说话,只是温柔裹着她,给不了的承诺,他从不会说出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黎宁却固执的想要一个承诺。
“阿宁,我们聊聊天吧。”墨玉沙松开黎宁,重新凝聚成人形,退后两步,坐在窗边。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贪玩,掉进后面的山涧溪流里,是我把你捞出来的。”
墨玉沙托着腮,背对着窗外的皎洁明月,温柔看着黎宁,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才刚刚来到明渊宗没几天,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对仙门第一大派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敬仰。
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仙境,还在仙境里认识了一个可爱的粉团子。
“错了,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刚被明修儒带回来那天。”黎宁悲伤地看着墨玉沙。
他稀薄的身形被月光映照的朦朦胧胧,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散。
她脑海里却无比清晰的浮现出当年第一次见到陌星河时,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
那天是黄昏,晚霞把天际一层层的鱼鳞云染成瑰丽多彩的色泽,白衣少年踩着红彤彤的晚霞余韵走进了三岁黎宁的视野。
黎宁是胎穿,二十五岁的灵魂困在小小孩童的身体里,平日里被父母约束,失去了很多生活乐趣。
看见少年的第一眼,黎宁小小的眼睛亮了下,觉得自己找到了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乐趣。
第一眼,纯粹是被少年的美色所迷,他太漂亮了,像油画中的美少年一样,从色泽瑰丽的晚霞中朝她走来。
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在晚风中轻轻飞扬。
他的眉眼漂亮又干净,仿佛雨后青竹,有种清新蓬勃的生命力。
简单的白色宗门常服穿在他身上,不显朴素,反而平添几分随性洒脱。
他神采飞扬又极力克制少年心性,迈着沉稳的步伐缓步上山。
他不知道有个偷懒躲在花丛里看话本的小姑娘从此盯上他了。
第 84 章 消失的爱人
月光轻纱般笼着窗边坐着的人影, 浓重的夜色让他模糊的身形看着凝实了一些。
黎宁恍惚间想起很多往事,那些曾经被她遗忘的关于两人最初结缘的过去。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陌星河时惊艳的感觉,想起她故意装作落水被陌星河救起的画面,想起她仗着年龄小, 装傻赖在陌星河身边不肯回家的样子。
那年她身体年龄三岁, 心智年龄二十五岁, 而他才十三岁, 还是个半大孩子。
两年的快乐时光转眼过去,她越来越喜欢这个俊美又温厚的少年。
起初或许是冲着他漂亮的长相才主动靠近, 后来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了。
陌星河不止人长得漂亮,还悟性奇高,特别聪明, 可以说是修仙界的天才少年。
明修儒带他回来只是为了他身上的剑骨, 哪会真心教他修炼,随便把人安置在半山腰的荒废院子里,再扔几本基础功法书就算完事。
少年却无丝毫怨言, 自己收拾干净破败的院子,自己看书摸索修炼,居然也让他顺利结丹了。
就连剑术,都全靠他观摩杨昭池等人练剑摸索出来自己的剑招,偏偏还轻松打赢了杨昭池。
陌星河上山仅仅半年, 就成了同辈中的佼佼者,他像清风明月, 孑然傲立山林间,不是那些萤火能与之争辉的。
就连明修儒都亲口夸赞过陌星河剑术天分比他这个师尊还高,未来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剑圣。
所有人都以为明修儒是真心夸赞爱徒,根本没人想到他从一开始就冲着对方的剑骨去的。
直到黎宁无意中偷听到明庭晔在对杨昭池炫耀, 说他很快就能筑基,以后还能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剑圣。
杨昭池嗤笑,说他做白日梦。
那年的明庭晔才刚十二岁,因为先天不足生下来就资质极差,连灵根都没有,全靠明修儒用尽各种天材地宝才让他勉强能炼气。
但也仅仅只是炼气,始终无法筑基。
如果十八岁还无法筑基的话,明庭晔这辈子的寿命注定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岁。
和陌星河这个天才比,明庭晔就是同辈里最窝囊的废物,偏偏有个剑圣亲爹。
很多人暗中替明修儒惋惜,如果陌星河是明修儒的亲儿子该多好,明渊宗就后继有人了。
风言风语传到明修儒耳中时,他不以为意,只当耳旁风,暗地里对陌星河态度更加疏冷。
但传到明庭晔耳中,他一个小孩子就没父亲那么深沉的心思,几次当众故意找茬,和杨昭池杨灵渺兄妹一起欺负陌星河,想把他赶出明渊宗。
最过分一次,甚至暗中给陌星河下毒,想毒死陌星河。
那时候明修儒还没收黎宁为徒,门下就四个弟子,而且对陌星河不闻不问,任由儿子和两个大弟子欺负他。
但明庭晔下毒差点毒死陌星河那次,明修儒动怒了,狠狠责罚了明庭晔一顿,不止抽了他鞭子,还把他关禁闭。
奇怪的是,明庭晔非但不恨父亲对他的责罚,反而从那之后,不再找陌星河的麻烦。
他好像真心悔改了一样,反常的开始亲近陌星河。
不止他亲近陌星河,还不许杨昭池兄妹再欺负陌星河。
大家都以为明庭晔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师弟。
只有黎宁觉得不对劲,因为明庭晔经常会偷偷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陌星河,那眼神就好像等待过年宰杀的大肥猪快点长大一样。
透着贪婪和残忍。
黎宁如果是真正的五岁小孩,自然不会注意明庭晔的变化,但她不是五岁,是二十五岁。
加上胎穿的这五年,黎宁实际年龄应该是三十岁。
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思维轻易就看透了十二岁恶少的内心。
她觉得反常,开始重点注意明庭晔的言行,很快就偷听到他对杨昭池炫耀的话。
明庭晔没有具体对杨昭池说怎么操作,只说过段时间时机成熟后,他就会如陌星河般,成为人人称赞的天才少年。
这话其实他都不该往外透漏的,只是小孩儿心性,实在压不住多年憋屈后终于能翻身的炫耀感。
模棱两可的对杨昭池透漏了几句。
杨昭池根本不信他的话,以为他在吹牛,但看在他爹是掌门的份上,没有拆穿他,反而说好话恭维他。
黎宁却把明庭晔的话听进去了。
找了个机会,黎宁偷偷给明庭晔贴了张迷魂符,问出了真相。
得知真相后,黎宁愣了很久,她没想到陌星河居然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剑骨。
更没想到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掌门居然恶毒的想要挖了陌星河的剑骨换给明庭晔。
黎宁放了明庭晔后,沉默了一晚上。
她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救陌星河。
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不能死在那对龌龊的父子手里。
那时候她对陌星河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陌星河才十五岁,在她眼里就是个优秀的漂亮弟弟。
她一方面是对明修儒的不忿,另一方面是惜才。
之后,黎宁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告诉爹娘。
她偷偷准备了很多灵石和她能搜罗到的各种法器,在某日明修儒闭关后,溜到陌星河的院子里,把明修儒要换剑骨的事告诉了他。
当时她对陌星河说:信我还是信你师尊?
信我的话,带着灵石法器赶紧逃,躲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被明修儒找到。
信你师尊的话,当我什么都没说,以后清明中元忌日,我会在你坟前给你多烧点纸钱。
陌星河选择信她,他甚至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信她。
因为他不是傻子,来明渊宗这两年,有太多反常的地方让他起疑,加上他已经两年没有收到父母的书信。
寄出去的书信也总被拦截。
自从进了明渊宗,陌星河就好像踏入了看不见的罗网,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
经过周密的勘察,黎宁在一个月夜,偷偷送陌星河离开明渊宗。
她把他送到九巍山的护山大阵外面,目送他单薄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他走前对她说,以后变强了会回来找她。
但仅仅只隔了三天,黎宁就在凌绝峰又看见他了。
明修儒不知何时在陌星河神识里种下了印记,他刚刚离开九巍山范围就被明修儒发现了。
陌星河给明修儒解释,他太想家了,想回去看看爹娘,不是偷偷逃跑。
明修儒不置可否,给了陌星河一本内功心法,说只要他练成就放他回家。
三个月后,明修儒对外宣布,四弟子陌星河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经脉尽毁成了废人,不堪打击后自杀身亡。
所有人都在惋惜那个少年天才,只有黎宁知道明修儒奸计得逞,已经挖掉了陌星河的剑骨换给明庭晔。
因为明庭晔突然筑基成功了,还被发现身怀隐藏剑骨,前途无量,被立为下一任明渊宗掌门。
“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救不了你。”黎宁坐在床边,怔怔望着窗前坐着的青年。
十三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单薄的青葱少年,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坚实的后背,面容褪去少年的青涩漂亮,在朦胧的月光中俊美缥缈似远方神祇。
黎宁的记忆截止到她终于在地宫找到陌星河那天。
在所有人都以为陌星河已经自杀身亡时,黎宁没有放弃,她通过跟踪明庭晔,终于发现关押陌星河的地宫。
地宫在凌绝峰地底百丈深的溶洞内,终年不见阳光,阴森潮湿,遍地毒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陌星河被倒吊在溶洞顶端嶙峋怪异的石柱下面,头朝下,手臂软软的垂下来,指间被割破,鲜血一滴滴流淌下来,滴入地面摆放的阔口容器内。
他没死,却比死更痛苦。
明修儒为了温养明庭晔体内的剑骨,必须用陌星河的血炼制丹药给明庭晔服用。
所以,他一边给陌星河疗伤,一边放他的血炼丹,直到明庭晔体内的剑骨彻底融合为止。
那天,终于找到陌星河,黎宁心里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人还活着就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举着夜明珠走到他身边,对奄奄一息的少年说:“别怕,我来救你了。”
少年在微弱的珠光中微微睁开眼缝,费力的仰头看清她时,他黯淡的眸光亮了下,眼泪倒流下来,混着血珠滴入地上的容器中。
“阿宁,你找到我了。”少年嘶哑的嗓音透着激动感慨。
她是他仅有的希望。
可她徒劳了十几年,最终还是只能看着他死。
“我救不了你,陌星河,我救不了你!”黎宁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望着陌星河稀薄的身影,哭着说,“我救不了你,我怎么做都救不了你。”
“别哭,可能我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人。”陌星河站起来,从窗边走到黎宁身前,坐在她身边,虚虚的抱着她。
仿佛一片阴影笼罩着黎宁。
“别为我难过,至少我杀了明修儒,为我们报了仇。”陌星河柔声安慰黎宁,“以后,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可是我救不了你……”黎宁抱着头哭道。
她头好疼,想要裂开似的,她想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记忆从地宫开始又变的混乱模糊,仿佛有一只手在强行抹去她的记忆,却又没清除干净,残留了一些痕迹。
她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知道自己最终帮助陌星河逃出地宫,并成功联系上他的爹娘,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陌星河不但自己没能逃掉明修儒的魔掌,还连累爹娘惨死,他一度绝望寻死,是她耍无赖逼他私定终身,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黎宁恍惚想起墨玉沙曾经抱着自己说,他想他的妻子了。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妻子。
只是她忘记了。
“陌星河,我有好多事都记不清了,你说,你喜欢的到底是当年救你的小姑娘,还是现在一事无成的大姑娘?”
“你是因为我救过你才喜欢我吗?”
黎宁昏沉沉的大脑内,莫名开始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我不曾救过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喜欢我?”
“你对我,到底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
黎宁固执地揪着这个问题不断追问,好像这是天大的问题一样。
问着问着,她眼泪流下来,捂着脸闷声哭起来。
“陌星河,我救不了你啊!”
要怎么才能救你呢,我的爱人。
“阿宁,别哭,我一直都在。”陌星河柔软的嗓音像催眠一样,“睡一觉,睡起来一切都会变好。
窗外,月色渐渐稀薄,天边隐约透着灰蒙蒙的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陌星河只剩一道残影,笼着怀里的姑娘,他的身影在不断变浅,当天边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在黎宁身上时,他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散在晨曦中。
黎宁昏沉沉的合衣躺到了床上,她好累,想睡觉,想一睡不起,再也不醒来。
第 85 章 等你一辈子
黎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做了一场长长的大梦,梦里有漫山漫野飞舞的粉色桃花,有少年恣意飞扬的笑容,有月光下相拥依偎的恋人身影, 醒来眼角还有残存的泪痕。
陌星河死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黎宁大恸, 眼泪却早已经流干, 她哭不出来,心里又憋的难受, 整个人像是魂魄被抽离了一样浑浑噩噩。
她怔怔地睁着眼睛,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屋顶。
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屋子,也是陌星河最初来明渊宗时住的房子。
这原本是个废弃荒院, 是少年陌星河将荒院打理干净, 引了院后溪流进来,挖了现在的荷花塘。
前院的金桂树也是他以前移植过来的,还有后院靠近荷花塘的几株李子树, 都是陌星河亲手栽种的。
她小时候经常从东华峰偷溜过来找陌星河,有时候是给他送灵食灵果,有时候是送剑谱内功秘籍,有时候纯粹想看看他。
那两年,她在他院子里待的时间比她在东华峰家里时间都长。
起初, 她仗着家学渊源,还能指点他一些修炼功法上的问题, 但很快,他领悟透彻后,就反过来成了他指点她。
明修儒并没有教他多少东西,但也不反对他去藏经阁自己研究, 遇到实在不明白的,黎宁会让爹爹指点他。
她以为他们会这么无忧无虑的一起慢慢长大,没想到快乐时光只有两年。
后来变傻失忆后,也不知道是她自己要住这个院子,还是明修儒把她安排到这个院子。
她浑浑噩噩的在这里孤寂的生活了三年,直到八岁那年,才慢慢清醒过来。
到现在,黎宁都记不清五岁到八岁中间发生过什么,特别是被明修儒带去大荒的那些日子,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知道爹爹惨死,是江夜芙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她最终用自己换取了陌星河的生机,这是陌星河说的。
她脑子里只有他人的讲述,而没有具体的记忆。
黎宁拼命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像是那段记忆被彻底擦除了。
其实想起来又如何呢?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爹爹死了,陌星河和明修儒同归于尽了。
她又成了一个人。
黎宁躺了很久,看着窗外天亮又天黑,思绪飘的乱七八糟,颓废的一塌糊涂。
过了不知道几天,黎宁翻身坐了起来。
陌星河死了,她还活着。
活着,就不能一直丧。
黎宁不是喜欢一直沉溺在过去中的人,接受了陌星河已经离开的事实,她逼着自己振作起来。
首先,从打扫庭院开始。
明修儒逃走了,就算商越最终没有追上他,他修为散尽,遍地仇家,也不可能再回明渊宗。
简单打扫完自己暂住的主院,黎宁从乾坤袋里拿出传讯令牌,她本想给江夜芙发讯息,问她和凌一斩的情况。
却见令牌上有好几条江夜芙给自己发的讯息,都没点开看过。
看了下时间,是最近十天陆续发的。
最早那天,刚好是陌星河开启魔域吞天大阵和明修儒决一死战时。
天地都被浓稠如墨的黑雾笼罩,江夜芙肯定是担心自己,才会发讯息问她情况。
可黎宁那时候满心都是救陌星河,根本没注意令牌上的讯息。
后来陌星河死了,她伤心欲绝,更没注意令牌上的讯息。
虽然黎宁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两辈子那么漫长,但实际上距离她上次联系江夜芙也不过才大半个月而已。
上次还是在沉渊宗的朔沙城,江夜芙告诉黎宁,明修儒杀了天渊宗掌门,灭了灵渊宗满门,重伤了凌一斩,逼得她不得不躲起来。
没能想到,短短大半个月,明修儒自己就成了丧家之犬。
黎宁点开江夜芙发过来的讯息,果然都是担心她的话。
“阿宁,魔气突然大涨,你在云城可好?没事不要乱跑,最近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阿宁,好像有大魔找上明修儒了,他们在死斗,你千万不要离开云城,过几天等平静下来了我通知你。”
“阿宁,你还好吗?怎么一直没有回复我的讯息?看见消息回复一个,芙姨很担心你。”
“阿宁,明修儒好像和大魔同归于尽了,我让叶踪回去看看情况,如果确认明修儒落败,我和凌一斩近期会带人回明渊宗收拾残局,等情况稳定下来,你随时都能回来。”
最后一条消息是昨天发的,黎宁赶紧给江夜芙报平安。
“芙姨,我很好,这阵子在闭关没看到你发的讯息,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黎宁重复了两遍我很好,没跟江夜芙说这几天发生的事。
江夜芙不知道陌星河还活着,更不知道跟明修儒同归于尽的大魔就是陌星河。
或许过阵子,会有消息传出来,到时候大家只会知道是云城的城主墨玉沙和明修儒同归于尽,不会有人知道墨玉沙的真实身份。
除了陌倾城和自己,不会有人知道这世上曾有个叫陌星河的少年天才曾经短暂闪耀过。
就算是陌倾城这个亲妹妹,只怕也不知道帮她报了大仇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
陌星河从不曾真正出现在陌倾城面前,连亲生父母的事情都没告诉陌倾城,黎宁想着,他应该是不想打扰妹妹的平静生活。
她当然也不会去告诉陌倾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很多秘密就只有黎宁知道,陌星河这个名字以后就是她心里最隐秘的柔软。
她会继续好好生活,带着他的那份一起。
黎宁讯息刚发过去,江夜芙就给她回讯息了,应该这几天都在密切关注黎宁的讯息。
黎宁和江夜芙聊了几句,没说自己人在明渊宗,简单问了江夜芙那边的情况,知道两人都没事,她就放心了。
结束通话后,黎宁又给陌倾城发讯息。
陌倾城上次离开时,是跟明修仪一起走的,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跟明修仪在一起。
明修儒逃走了,明修仪倒是个大麻烦。
他彻底堕了魔,还占据了原本的魔域厄渊,成了新崛起的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
好在他修为有限,最高不过渡劫中期,不管是商越还是凌一斩都能对付他。
陌倾城没有立即给黎宁回讯息,不知道在忙什么。
黎宁继续收拾院子,傍晚,好几天不见人影的商越来了。
他一脸心虚的样子,远远站在院门口看着黎宁,想说什么,又讪讪的一直没开口。
“明修儒没死对吧?”黎宁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虚什么。
当时她明明可以用弑神钟彻底杀了明修儒,但商越却故意挡着明修儒,摆明了要放他一条生路。
黎宁打不过商越,懒得费劲跟他较真,他三百多快四百岁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黎姑娘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商越摸了摸鼻子,窘窘地走过来。
“我知道明修儒罪大恶极,可他救过我,要不是他,我早在幼年四处流浪时就饥寒交迫死在外面了。”
商越给黎宁解释他的动机。
“你放心,我只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从此两不相欠,以后安安心心守在你身边,再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我不要你守,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也不想看见你。”黎宁淡淡扫了眼商越。
“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墨玉沙,想起墨玉沙我就会心痛,所以,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生气了?”商越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跟你没必要生气,又不是多熟的关系,你也只不过是因为墨玉沙才照顾保护我。”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黎宁下了逐客令。
商越看了看黎宁,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出院子。
黎宁知道他不会走远,肯定在暗处关注她。
包括这几天,他虽然没露面,但肯定一直在她附近。
商越这个人很重承诺,也很知恩图报。
他能因为陌星河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遵守承诺保护黎宁,当然也会因为明修儒的救命之恩,故意放走明修儒。
黎宁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生气,难免迁怒他。
商越走后,黎宁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江夜芙他们应该要过几天才会回明渊宗,没了明修儒,明渊宗现在群龙无首,修为,资历最高的反而是江夜芙和凌一斩。
有他们坐镇明渊宗,相信用不了多久,明渊宗就会恢复往日的平静。
叶踪和其他那些流浪在外的弟子们也都能回来继续修炼。
大反派消失,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黎宁反而不想在明渊宗待下去,她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心脏缺了一块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就这么坐到了后半夜,黎宁正准备回房睡觉,一道黑影越过院墙,翻身落在了院子里。
“阿宁,你果然在这里。”黑影摘掉蒙面的黑巾,居然是阿辰。
阿辰朝着黎宁大步走来,神情透着几分激动和欣慰。
黎宁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阿辰,心里茫然又怔然,像是大脑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阿辰。
她已经把这个人差不多忘掉了,可他显然没忘记她。
阿辰大步走过来,直接张开手臂就抱住了黎宁。
“阿宁,墨玉沙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死在明修儒手中,以后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阿辰兴奋又高兴。
黎宁却像是被人狠狠一刀插在了心脏,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推开阿辰,冷冷地盯着他。
“他死了,你这么开心?”
“那当然,再没人跟我抢你了。”阿辰诚实回答,随即微微蹙眉,走上前扶着黎宁肩膀,“你看起来很难过,你对他动真情了?”
黎宁气的想笑,她再次狠狠推开阿辰,指着门口对他说:“你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看见你。”
“为什么?”阿辰没滚,反而又朝着黎宁走过来,“你不会是真喜欢上那个魔头了吧?”
“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把他忘掉。”阿辰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黎宁气笑了,她本来恹恹的情绪也被阿辰如此通情达理的态度给激怒,以前怎么不知道阿辰脸皮这么厚?
“你别做梦了,我这辈子都要给墨玉沙守寡,你还是及时止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黎宁说完,不再理会阿辰,转身回房间,还重重把门给摔上了。
院子里,阿辰沉默了片刻后,冲着房门喊道:“阿宁,我这辈子认定你了,就算耗到死,我也非跟你在一起。”
黎宁被他吵的头疼,她忍着没出去赶人,闭上眼装睡。
第 86 章 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连睡了几天, 黎宁一点困意都没有,她闭着眼躺在床上装睡,耳朵却忍不住听院子里的动静。
鉴于阿辰上次强吻的事,黎宁挺怕他不管不顾闯进来, 再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小院位置偏僻, 凌绝峰这会儿只怕早没人了, 阿辰真要对她做什么, 她根本反抗不了。
黎宁仔细听了会儿,院子里却没什么动静, 阿辰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守在外面。
大概是情敌死了,他反倒不急躁了。
莫名给黎宁一种天长地久慢慢耗的感觉。
黎宁心里无端冒火, 手心死死攥着被子一角想发疯, 偏偏无处可发。
阿辰要是不管不顾闯进去,她还能跟他吵,跟他骂, 把心里所有的愤怒憋闷全发泄在他身上,可他没有。
她总不能冲出去故意找茬吧?
想来想去,只能憋着。
偏偏又睡不着,原本沉寂的心又因为阿辰的突然出现燥乱起来。
黎宁忍不住想,阿辰要守她多久?
她真的能坚持不动摇吗?
修士寿命漫长, 金丹后能延长寿命到五百岁,结婴八百岁, 化神期差不多能有两千年的寿命,进入渡劫期后生命漫长到五六千岁。
顺利飞升就是寿与天齐,跳脱生死大限。
她现在已经结丹,未来肯定会冲击飞升, 那么,以后近乎永生的生命中,她真能坚持一个人生活吗?
她确实喜欢陌星河,但两人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久,除了小时候那两年,她和他真正朝夕相处在一起的日子最多也就一个月左右。
这其中还大部分时间都在互相试探,真正两情相悦也就去桃花谷那几日。
相比相爱,更多时间是在猜测和恼怒中。
虽然对阿辰说,她要给墨玉沙守寡一辈子,但实际上,黎宁对墨玉沙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
她现在这么难受,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死了,她拼尽全力也救不了他。
她心痛陌星河这个人死了,而不是两人之间的爱情。
他们的爱情,其实也就刚刚萌芽,还没来得及生长就夭折了。
她是意难平。
但这个意难平能能持续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是这世间最无情的魔法,能让人淡忘很多事。
就像对陌星河的死,也不过几天,她就从痛不欲生到释然。
未来,她会不会彻底放下他,又喜欢别的人很难说。
哎。
好烦。
就在黎宁莫名烦躁时,窗外传来悠扬的琴声。
幽幽静夜,古琴清越的曲调仿佛溪涧清泉,叮咚叮咚的在院子里响起来。
黎宁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就见阿辰披着皎洁的月光,垂手正在院子里那棵陌星河移栽的金桂树下抚琴。
他一身黑衣,盘膝坐在地上,通体乌黑的古琴就放在他双膝上,他姿态闲适,随手拨弄琴弦,旷古悠闲之感从琴弦流泻而出。
琴音仿佛溪流沁润到黎宁心里,那些莫名的烦躁渐渐就消散了。
黎宁想起那些和阿辰朝夕相处的日子,想起他做的饭菜,想起他体贴照顾她起居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指点自己练剑时戏谑的眼神,想起他温暖的怀抱。
想起,阿辰才是让她真正心动的人。
她后来和墨玉沙在一起更多是感动他的付出,以及陷在他营造的暧昧氛围里被蛊惑了。
两人毕竟有过肌肤之亲,她对他难免有些异样情愫。
哎,真是要命。
睡不着干脆练功。
黎宁关上窗户,在幽幽琴音中,开始打坐修炼。
第二天,黎宁从修炼中睁开眼,先闻到一股卤味的浓香,是熟悉的味道,她最爱吃的麻辣卤鸡爪。
黎宁从去大荒后,就再没吃过阿辰做的饭菜,后来在云城虽然也有酒楼饭馆,但那些大厨的手艺根本比不上阿辰。
更何况云城那边的魔修们根本不吃卤鸡爪这种东西。
不光云城的人不吃,朔沙城也没卖卤味的,黎宁这段时间吃饭很将就,很久没吃过喜欢的东西的。
她吞了吞口水,告诉自己一定要意志力坚定,绝不能被阿辰一锅卤味就给打垮防线。
她说了不理他就不会理他。
想起陌星河说的,让她换个新郎成亲,黎宁就一肚子火。
她是什么东西吗?一辈子都要被他安排妥妥当当的?
黎宁就是迁怒阿辰了。
为了抵抗卤味的诱惑,黎宁闭上眼重新进入修炼中,但这次,她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满脑子都是卤味的香味。
食欲怎么就这么难抵挡呢?
艰难又打坐了一个多时辰,黎宁实在静不下心入定,干脆站起来不修炼了。
没道理她的院子,她做不了主。
以前让阿辰住这里,是要合谋推翻明修儒,现在明修儒下落不明,两人的结盟关系早结束了,她要把他和他的卤味一起赶走。
换好衣服打理好自己,黎宁推开房门,踏出去第一眼,就怔住了。
一夜的功夫,原本荒草杂生的院子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好像她从没离开过一样。
昨天她也简单收拾过院子,但也只是简单收拾,扫扫落叶,擦擦床柜桌子,仅限自己临时的生活区。
充其量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干,排遣心中的烦闷。
现在这院子却是焕然一新,所有旮旯角落的杂草全都被清理干净,地面也重新修整过,还移栽了一些当季的花花草草。
黎宁穿过前院,往中庭走去。
穿过二道门,黎宁就看见阿辰挥汗如雨正在屋檐上清理上面的杂草。
他脱了外衫,只穿了方便干活的浅灰色中衣,两边袖子挽起来,露出赤.裸精壮的手臂。
看见黎宁过来,阿辰露出农家青年般质朴憨厚的笑容,对着她挥了挥沾满泥土的手,说:“你醒了?小厨房里给你备好饭菜了,你先吃,我忙完就过去。”
黎宁:“……”
这是又演上了?
可惜她不会像第一次那样上了他的当。
“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赖在这里不走了?”黎宁板着脸,“我好像没同意你住下来吧。”
“怎么,还生气呢?”阿辰一边说话,一边手上不停,继续清理房檐上的杂草。
“你别逃避话题,我们现在没任何关系了,你该走了,不要赖在我这里。”黎宁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屋檐上忙碌的男人,心里一点也不动容。
“你让我去哪儿?我现在无处可去。”阿辰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黎宁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声音道:“你不是天渊宗的什么头号杀手吗?现在天渊宗掌门死了,你还不回去主持大局?”
“阿宁,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我对当杀手早就厌倦了,天渊宗掌门死了正好,以后没人能约束我,我可算是自由了。”
阿辰笑着从屋檐上跳下来,正好落在黎宁面前,他伸着满是泥土的手,在黎宁鼻子上刮了下。
“以后,我只想陪着你,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黎宁一怔,随即怒不可遏,抬手在他沾满泥土草屑的手臂上狠狠打了下,怒斥道:“我不需要,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可我想看见你怎么办?”阿辰一点也不恼,反而笑吟吟看着黎宁。
“要不这样吧,我以后就给你当个隐形奴仆,你不召唤,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不招你烦行了吧?”
阿辰像个卑微求爱的大狗狗,可怜兮兮瞅着黎宁,“阿宁,我不会妨碍你,求你让我留下,你一辈子不理我都行,我只想偷偷看着你就够了。”
黎宁:“……”你能这么老实才怪呢。
黎宁:“不行,你必须走,现在立即走。”
“你是害怕了吗?”阿辰依旧不恼,温柔笑看着黎宁,“怕会被我感动,所以不敢留我在你身边?”
黎宁:“……”
黎宁恼羞成怒,狠狠伸手退了阿辰一下,把他推的往后趔趄,差点摔倒,她才骂道:“你滚啊,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我?”
“死也不放。”阿辰笑容依旧,眼神却无比执着认真,“阿宁,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你!你去死吧你!”
黎宁气的又想打他了,又气又委屈,凭什么啊?一个个的凭什么这么折磨我啊!
眼看黎宁气的眼睛都红了,阿辰收敛笑意,走过来两步,扶着她的肩膀道:“阿宁,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讨厌我,你只是心乱了。”
“没关系,我能等,等多久都行。”
黎宁知道自己是迁怒,阿辰从没对不起她,反而是她曾经负了他。
他唯一的错就是上次强吻她了,还被墨玉沙知道了,导致墨玉沙心无旁骛的去赴死。
如果不是有阿辰这个备胎存在,墨玉沙应该不会这么快找明修儒单挑,他不放心她。
结果,阿辰出现了,他不用再担心她的未来,终于能放手跟明修儒决一死战了。
他以为他死了,她就会立即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体贴的为她准备好了婚礼。
把她当什么了?没有感情的物品吗?
她偏不顺着他的心意,偏要跟他对着干,让他就算死也死的不安心。
“阿辰,墨玉沙刚死,我现在不可能接受你,你要真为我好,就先离开一段时间行吗?”黎宁仰头,望着阿辰星空般深邃漂亮的眼眸,好声好气跟他沟通。
“你先离开,给我一段时间好好静静行不行?”
“多久?”
“三个月吧,你先离开明渊宗,三个月再回来找我,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对你。”
“没骗我?”阿辰狐疑地看着黎宁,“你不会偷偷跑了吧?”
“我能跑去哪儿?”黎宁笑了下,“天涯海角你不是都能追上来吗?”
阿辰看着黎宁,目光中透着探究,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温柔一笑,道:“好,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黎宁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尊神打发走了。
至于三个月后,他能不能找到她,就是他的问题了。
阿辰没有立即走,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把黎宁的院子彻彻底底打扫清理干净,荷花塘的淤泥挖出来,又养了一池锦鲤。
房子该修葺的修葺,院子该打理的打理,花草树木该修剪的修剪。
之后又用了五天的时间,给黎宁做了很多她爱吃的卤味和饭菜,放进储物冰柜里面。
“三个月的量,吃完我就回来了。”
临走那天,阿辰抱着黎宁,仿佛一个不得不离家远行的丈夫,充满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妻子。
还没走,就先开始思念了。
黎宁送他到山下,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最开始对阿辰心动就是因为他的温柔体贴。
可她跨不过去陌星河的那道坎,就算感动,也不可能现在就跟阿辰在一起。
目送阿辰离开后,黎宁并没有留在明渊宗,她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没带阿辰做的那些美食,独自离开明渊宗,去了云城上面的云中城。
那座墨玉沙为她亲手打造的练功宫殿。
她现在才刚刚结丹,比起谈恋爱,她最想做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黎宁进了云中宫之后,立即开启护城大阵,关闭所有宫门,任何人从外面都进不来。
然后,她开始闭关修炼。
护城大阵开启,琼楼玉宇般的宫殿外面全被云层包裹,云层外,一身黑衣的阿辰站在缥缈的云层中,抱臂望着紧闭的宫门。
第 87 章 诡计多端的男人
黎宁整整闭关了十年, 从金丹到元婴,又从元婴到化神,最后从化神到渡劫,她才结束闭关, 从云中城出来。
这十年, 她没离开过云中城, 只在最开始给江夜芙发了讯息, 告诉她自己要闭关修炼,很久都不能和外界联系。
江夜芙那时已经带人回到明渊宗, 正在忙着收拾明渊宗的残局,知道黎宁平安后并不多干涉黎宁的决定。
黎宁让江夜芙把凌绝峰的那个院子给自己留下来,以后她出关了还会回去住。
江夜芙自然是答应了。
随后, 黎宁又收到陌倾城的讯息, 陌倾城靠着她独门的双修术,反吸了明修仪的魔功,已经把明修仪变成了她的傀儡奴。
她没回明渊宗, 领着她的一堆傀儡奴去了厄渊魔域,这其中还包括毁容的明庭晔。
得知明修儒失踪的事后,陌倾城说她会找到明修儒下落的,他只要还没死,就一定得死在她手中。
黎宁和她目标一致, 她这么刻苦修炼,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明修儒。
为爹娘报仇, 为陌星河报仇。
如今十年过去了,黎宁成功跨入渡劫期,她再也不怕明修儒了,也再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开启护城大阵后, 外面的云层渐渐散去。
黎宁十年来第一次走出云中城,她没有立即回去明渊宗,而是先去了下面的云城。
这十年,商越一直以副城主的身份管理云城的大大小小事务。
他知道黎宁在云中城,倒也没来打扰她。
只是偶尔会给她传讯,说那个叫阿辰的男人,还在等她。
十年了,阿辰一直没放弃找黎宁。
起初,他找遍了天南地北,后来不知怎么的摸到了云城,和商越喝了几次酒就成了朋友。
商越这个没出息的,很快倒戈阿辰,一次醉酒后,把黎宁就在云城中闭关的消息泄露给阿辰。
从那之后,阿辰就一直留在云城,他倒没来云中城打扰黎宁闭关,就在下面的云城帮着商越打理云城的琐事。
黎宁这十年从未给阿辰回过任何讯息,也不曾让商越给他捎过话。
可他还是一直在等她。
像他自己说的,等一辈子也不会放弃。
黎宁心情复杂,就算过了十年,她也没想好要如何面对阿辰。
她回云城是悄悄回来的,没通知商越,她就是想来看一眼,这里毕竟是陌星河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到了渡劫期,黎宁已经能完全隐匿自己的气息,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云城,没惊动任何人就回到了城主府的后院。
以前照顾她的桃喜早就嫁人搬离城主府,她的灵宠小白自从拜入云城一个已经化作人形的兔妖门下后,就抛弃了她这个主人,在云城混的如鱼得水。
黎宁来时是傍晚,她直接从后门进入城主府,沿着曾经熟悉的道路往城主府后面的花园走去。
十年过去了,城主府还跟以前的格局一模一样,没有做过任何改动。
黎宁沿着竹林小道慢慢走着,穿过竹林就到了人工湖。
她远远看见人工湖中央的凉亭里有个人背对着她站着,身形高大挺拔,一身黑衣,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膀上。
恍惚间,黎宁还以为看见墨玉沙了。
她站在竹林小道盯着那人看了会儿,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商越。
墨玉沙早死了,如今能在城主府自由来去的人只有商越。
果然,没一会儿那人转过身来,沿着湖中心的长廊水榭朝岸边走来。
正是商越。
商越应该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脚步匆匆往另一边走去,半路上他摸出个他那个黑金面具戴在脸上。
黎宁悄悄的跟在商越身后,如今她也是渡劫期了,隐匿自己气息跟在商越身后,商越根本没发现。
至于为什么要跟着商越,黎宁一时也想不明白,就是刚才商越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就莫名的一动。
商越的身形和墨玉沙很像,戴上面具后,乍一看还以为是墨玉沙复活了。
黎宁以前就觉得商越和墨玉沙身形很相似,但也没在意过。
这次大概是在云中城闭关太久,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商越就想起墨玉沙了。
商越戴着面具出去处理了一点临时小事故,有几个高阶魔修在城中喝酒后闹事,被他一顿胖揍全都老实了。
不得不说,这十年,黎宁撒手不管,商越这个代理城主做的越来越有城主风范。
特别是他带着黑金鬼面具冷酷盯着那些闹事魔修的眼神,很有墨玉沙当年的杀气。
黎宁等商越处理完所有事,才在他面前现身。
“跟了你一路,真没发觉?”黎宁淡淡笑看着商越。
“你,你闭关结束了?”商越看见黎宁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黎宁现在修为已经高到他都觉察不到气息,“你这是已经到了渡劫期吧?”
“嗯,该出来解决遗留问题了。”黎宁坦言,“你最近有没有明修儒的消息?”
商越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我真没有,这些年我没留意他。”
当年故意放走明修儒,商越到现在都在黎宁面前抬不起头。
“没关系,我会把他找出来的。”黎宁无所谓的笑了笑,“这次我会亲自杀了他。”
这么多年,明修儒都没露面,可见上次他逃走后一直没恢复,不然不会一直销声匿迹。
商越看了看黎宁,平静道:“放心,我和他已经两清,不会阻拦你杀他的。”
“对了,你既然出来了,要不要见见阿辰?他一直在等你。”商越转移话题。
“不见,我要回明渊宗,杀了明修儒再说吧。”黎宁道。
商越看着黎宁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想说什么,黎宁也知道,无非是劝她接受阿辰的话。
但现在黎宁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阿辰,直接就给拒绝了。
商越了解黎宁的性格,知道说了没用,所以才放弃给阿辰当说客。
“云城以后就交给你了。”黎宁说完,从乾坤袋里拿出墨玉沙以前戴过的银色鬼面具递给他。
这个面具象征着云城城主的身份,之前黎宁一直留着当纪念,但今晚,她不知为何,想把这个面具给商越。
就想看他戴着这个面具的样子。
商越看见黎宁拿出来的面具后,神色微微一僵,眼神下意识闪烁了下,说:“干嘛给我这个?这是城主的东西,你留着吧。”
“没说给你,就让你戴一下,我想看看你戴着这个面具是什么样子。”黎宁盯着商越,他不自然的神情让她心中又是一动。
“你和墨玉沙身形相似,我就是想睹物思人,你戴给我看看吧。”
为什么商越看到这个面具会有种心虚的感觉?
黎宁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戴行不行?”商越很抗拒,“这是城主的东西,我不想戴。”
“戴一下而已,你这么抗拒是不是心里有鬼?”黎宁目光骤然犀利,“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没,我能瞒你什么事啊!”商越矢口否认,不情不愿的接过黎宁手中的鬼面具,随便往脸上一扣,嘟哝道,“戴,我戴还不行吗。”
“别动,戴好。”黎宁盯着商越,然后伸手帮他调整好面具后面的绳套。
“好了,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黎宁往后退了两步,站在街角的暗处,看着站在街心明亮处的商越。
戴上这个银光闪闪的鬼面具,猛一看还以为是当年的墨玉沙回来了。
他们两个身形真的酷似。
黎宁不由得想起一件往事,那还是她和墨玉沙刚从大荒回来,她当时怀疑阿辰是墨玉沙假扮的,突如其来要带墨玉沙去见阿辰,想要搞清楚这两人是不是一个人。
但当时,她失望了。
当着墨玉沙的面,阿辰从后院走出来,两人同时出现在她眼前,证明这两人不是一个人。
从那之后,黎宁就打消了怀疑,再没怀疑过阿辰就是墨玉沙假扮的。
可今晚,看着扮相和墨玉沙如此酷似的商越,黎宁心中忍不住又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天晚上,有没有可能,她见到的墨玉沙不是墨玉沙呢?
如果那晚的墨玉沙是商越假扮的,那么,阿辰到底是不是墨玉沙的另一个身份?
这个念头太疯狂了,黎宁只是随便一想,就忍不住心脏狂跳,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她没敢在商越面前露出端倪,盯着他看了会儿,就又拿回鬼面具。
“别说,你们俩还真挺像的。”黎宁冲着商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然后朝他挥了挥手告辞。
黎宁走后,一身黑衣的阿辰鬼魅般从街边的阴影里走出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商越有点讪讪地看向他,说:“怎么办?她好像发现了。”
“你演技太差了。”阿辰没好气地看了眼商越,“不过我本来也没想能瞒她一辈子。”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她要是知道了,绝不会原谅你。”商越轻叹一声,“我真是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阿辰淡淡道,“现在,把明修儒放出来吧,阿宁终于能亲手杀了他为黎峰主夫妻报仇了。”
商越看着阿辰,又是一声长叹,“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用意,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她好才这么做的。”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谅你。”
第 88 章 魔女又来神助攻
黎宁回到了明渊宗, 还住在她凌绝峰的院子里。
如今明渊宗的掌门早换成江夜芙了,两人十年没见,都有说不完的话要说。
江夜芙还住在她的西凉峰,不过如今西凉和西沐两峰已经合并成一个峰, 凌一斩和江夜芙早在十年前就成亲了。
黎宁在西凉峰陪了江夜芙好几天, 才回到自己在凌绝峰的院子里。
如今凌绝峰已经没人住了, 明修儒曾经住的峰顶大殿早破败不堪。
明修儒门下的弟子, 如今也就一个杨灵渺还在明渊宗,但她不住凌绝峰, 她住在她爹娘的东明峰,并且成了东明峰的峰主。
杨灵渺也算是捡了个大漏,杨峰主夫妻和杨昭池全都死了, 她继承了东明峰, 并且把杨昭池的母亲赶出了明渊宗,也算扬眉吐气了。
其余的弟子,死的死, 跑的跑,就连他亲生儿子都不见踪影。
别人都以为明庭晔失踪了,只有黎宁知道他被陌倾城炼成了傀儡奴,和明修仪一起成了陌倾城的两大护法。
这十年,陌倾城顺着剧情发展, 如原著中一样,成了令无数正道修士们闻风丧胆的魔域千面魔女。
她精通幻术和迷药, 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长相,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曾是明渊宗的掌门弟子。
就连明渊宗的人都不知道外面盛传的千面魔女是出自明渊宗。
陌倾城倒是什么都没瞒着黎宁,得知黎宁回了明渊宗后,她打算也回来明渊宗小住一段时间。
两人正好商量一下, 怎么找出明修儒,报了这个大仇。
黎宁这么多年一直没告诉陌倾城关于陌星河的事,也没说自己和明修儒之间的恩怨,只说父母当年因他而死,也算是她的仇人。
在黎宁回到明渊宗的第十天,陌倾城回来了。
她是独自一个人回来的,没带她的那些傀儡奴们。
十年过去,陌倾城身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容貌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眼神比真正十五六岁时要沉冷很多。
如今明渊宗是江夜芙当家,看在黎宁的面子上,江夜芙就算看出陌倾城来路不正,一身魔气,也没为难她。
毕竟黎宁现在也是渡劫期了,寻常魔修也伤不了她。
黎宁让陌倾城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在她隔壁房间。
“宁宁姐,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陌倾城依旧像以前那样,亲热的挽着黎宁胳膊。
不管她在外面如何搅风搅雨,到了黎宁面前,依旧是当初那个身世凄惨的小姑娘。
“你也没变,不对,你变得更美了。”黎宁温柔笑道。
因为陌星河的关系,她现在是真把陌倾城当亲妹妹看待。
“哎,这么多年,虽然围在我身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只有在宁宁姐你面前,我才觉得舒坦。”
陌倾城脑袋靠在黎宁肩膀上,和以前一样,喜欢粘着她。
不得不说,陌倾城亲昵的举动一下子拉进了两人十年未见的生疏感。
“那就多住些日子,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你,过两天我们出去玩。”
“好啊,我们一起结伴四处游历吧,我还没跟宁宁姐一起出去过呢。”陌倾城像个孩子一样兴奋道。
黎宁揉了揉陌倾城脑袋,用宠溺的眼神笑看着她。
虽然一直不明白陌倾城为什么喜欢自己,但黎宁能看得出,陌倾城是真的喜欢自己。
经过这十年漫长的苦修,黎宁性格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爱较真。
她不计较陌倾城为什么接近她,只要陌倾城是真心跟她交朋友就行。
就像她发觉阿辰和陌星河很可能是一个人,最开始震惊,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愿追究真相了。
如果阿辰真的是陌星河,不管他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假死,他都不会想害她。
或许,陌星河心里有什么苦衷呢?
那她又何必拆穿呢?
以前黎宁非要追究个真相,现在反倒觉得真相不重要了,结果才是重要的。
如果是她自己的事,她依然宁愿清醒的痛着,但这是别人的隐私,他这么做,必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她不想较真去追究真相了。
就像她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想起来丢失的那三年记忆。
她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想不起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黎宁和陌倾城在明渊宗住了三天,这三天两人都过得很平静快乐。
无人打扰的小院里,黎宁和陌倾城一起做饭,闲聊,说些女孩子喜欢的话题。
陌倾城从不隐瞒黎宁任何事,她把这十年她征服过的俊美男修全都当故事一样讲给黎宁听。
相比陌倾城香艳的魔女生活,黎宁的日子就非常单调,她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我想亲手杀了明修儒。”
第三天傍晚,吃过晚饭后,黎宁和陌倾城在院子里散步,她终于对陌倾城说了她的打算。
这个打算,她都没告诉江夜芙,这件事,她想自己做。
“你在外面这么多年,真的从没听过明修儒的消息?”黎宁看向陌倾城,“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销声匿迹十年都没音讯?”
按明修儒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一旦养好伤绝对会回来夺回他的一切。
“没有,我也一直在留意他的消息,甚至把明庭晔养在身边,但一直都没打听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事。”陌倾城微微蹙眉思索。
“你说,会不会有人把他关起来了?”
“谁会把他关起来?谁又能把他关起来?”黎宁道,心里却冒出个一个人。
如果陌星河没死的话,是不是他把明修儒关起来了?
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你不是说他当时重伤只剩一口气了吗?说不定没人关他,他自己闭关疗伤时走火入魔早死了。”陌倾城撇撇嘴,一脸的无所谓。
黎宁多看了眼陌倾城,总觉得陌倾城对待明修儒的态度有点奇怪。
明明明修儒是原书中的官配男主,不但跟陌倾城有灭门之仇,还曾是她的初恋。
陌倾城对他怎么着也得爱恨交织,怎么会如此的风平浪静,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真要自己死了,就太便宜他了。”黎宁幽幽道。
“好了,别聊他了,晦气。”陌倾城歪头俏皮地笑了笑,“聊点别的吧。”
“你想聊什么?”
“当然是聊男人啊。”陌倾城眼中泛起揶揄的笑意,“宁宁姐,你还记得以前你院子里住的那个叫阿辰的男人吗?他去哪儿了?”
黎宁一怔,道:“你干嘛突然提他?”
陌倾城不会是看上阿辰了吧?
“想吃他做的饭菜了。”陌倾城露出回味的表情,“这么多年,我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要不是找不到他人,我早把他挖去魔域给我做饭了。”
“只是想念他做的饭菜?”黎宁微微松了口气。
阿辰有可能是陌星河,那可是陌倾城亲哥哥。
“不然呢?我还能想什么?”陌倾城促狭道,“他可是你的人,我可不会跟你抢男人。”
“说什么呢,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了。”黎宁没好气地看了眼陌倾城,“我跟他也不输,当时只是可怜他无处可去,暂时收留了几天。”
“这么多年没回来,谁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黎宁面不改色撒谎。
“真可惜。”陌倾城用一种惋惜的眼神看着黎宁,“我还以为你会跟他发生点什么呢。”
“发生什么啊,我一心修道,无心杂事。”黎宁一本正经道。
“真的不准备找个道侣?”陌倾城挤挤眼,“漫漫仙途,你就不寂寞吗?”
“不寂寞,一个人清净。”
“哼,我才不信呢。”陌倾城笑着用肩膀撞了撞黎宁肩膀,“我都听说了,你本来是有个未婚夫的,结果死了,所以才封心锁爱。”
说完,陌倾城不等黎宁回答,又拖长语调夸张的长叹一声,笑着说:“宁宁姐,你真是以后都不打算找道侣了?”
“好了,不聊这个话题。”黎宁板着脸看了眼陌倾城,把她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可我就是想聊这个话题啊。”陌倾城歪着脑袋,眨了眨眼,“聊聊嘛,说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真要给你那个死鬼未婚夫守寡一辈子啊?”
黎宁看着陌倾城,知道今晚要是不说出让她满意的答案,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轻叹一声,黎宁只好道:“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些,不会守寡一辈子,但也不会强求姻缘,一切随缘。”
“好,没守寡的想法就好。”陌倾城眼中一亮,瞅着黎宁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黎宁被她笑的有点心里发毛,问道:“你干嘛?不要动歪脑筋啊。”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就是高兴你能看开。”陌倾城眨眨眼,收回诡异的目光。
又过了三天,就在黎宁去西凉峰跟江夜芙告别,准备和陌倾城出去四处游历时,说好不乱来的陌倾城在明渊宗捅了个大篓子。
陌倾城千面魔女的身份被发现了,因为她公然在明渊宗勾引男弟子,并且把对方变成了她的傀儡奴,还被杨灵渺堵了个正着。
“宁宁姐,你快回来帮帮我,我不想在明渊宗大开杀戒。”陌倾城紧急给黎宁发讯息求援。
黎宁知道明渊宗作为仙门第一大宗对魔修向来是零容忍,见一个杀一个,这次陌倾城能住这么久,全仗着江夜芙开后门。
陌倾城魔女身份被发现后,第一个连累的就是江夜芙。
黎宁对陌倾城的话没有任何怀疑,赶紧匆匆往回赶。
于此同时,明渊宗其他的弟子们全都满脸八卦地涌向凌绝峰,都想一睹魔域千面魔女的真容。
那可是九渊大陆第一美人。
第 89 章 又被下药了
黎宁按照陌倾城说的, 从后门进院子。
她如今已经是渡劫期,悄无声息瞒过了前院守着的杨灵渺和其他看热闹弟子,闪身从窗户跳进了自己房间。
黎宁房间就挨着陌倾城房间,刚才陌倾城传讯说, 已经将那个傀儡奴藏在黎宁房间, 不怕杨灵渺搜查。
黎宁进来的时候, 前面院子里杨灵渺正跟十几个东明峰弟子堵在门口逼陌倾城打开门。
从他们争执的呼喝里, 黎宁听出杨灵渺最开始并不知道陌倾城就是传闻中的千面魔女。
是陌倾城按耐不住,抓了东明峰弟子炼制傀儡奴时被杨灵渺撞见, 才认出她的身份。
发现身份败露后,陌倾城就抓着那个弟子一路逃回黎宁这里,并且躲在房间里死活不出去。
杨灵渺以前就妒忌讨厌陌倾城, 过了十年, 她修为勉强进入化神期,又成了东明峰的峰主,在外面也是艳名远播。
本来她早就把陌倾城忘了, 哪知这次意外撞见,发现对方居然是常年霸榜芳草阁修仙界第一美女宝座的千面魔女。
千面魔女不止容貌惊艳绝俗,修为更是排名女修第一,同时还是最受男修爱慕的女修。
很多男修根本不在乎她魔女的身份,宁愿被炼成傀儡奴也想拜倒在她裙下。
可惜千面魔女眼光非常高, 寻常容貌的男修根本看不上眼,能被她看中收入后宫的男子都是姿容极其出众的美男子。
杨灵渺早就妒忌千面魔女很多年, 没想到居然是个老熟人。
今天让她逮住机会,就绝不会让这魔女走出明渊宗。
她不是陌倾城的对手,还有明渊宗的其他峰主长老和掌门呢。
杨灵渺是一心想把事情闹大,可惜她带着众多东华峰弟子围堵了半天, 陌倾城在房间里就是不出来。
她想硬闯,却破不开门口的结界,只能带人在外面不停喝骂,同时让人去请江掌门过来。
黎宁进了自己房间后,看见床上被子隆起,一个黑衣男人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被子盖到男人的肩膀,只露出他扎着高马尾的后脑勺。
大概是染上了陌倾城身上的香味,房间里有股甜甜的味道,从床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这个人应该是被陌倾城迷昏了,黎宁进来他也没反应,一直背对着黎宁躺着。
黎宁给陌倾城发了个讯息,说自己已经回到房间,也见到那个傀儡奴了。
片刻后,隔壁传来陌倾城开门的声音,随即是她娇滴滴的斥责声。
“杨峰主,你带这么多人来堵门什么意思?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何时去过你的东明峰抓过你的弟子了?”
陌倾城直接否认杨灵渺的指控。
杨灵渺哼了一声,冷笑道:“本峰主亲眼所见,你这魔女还敢狡辩,给本峰主搜!”
话落,她第一个冲进陌倾城的房间。
身后其他弟子也跟着凑热闹,但大多数男弟子的眼睛根本没往房间里看,全盯在陌倾城脸上。
杨灵渺和几个女弟子冲进房间,搜了一圈,自然是没搜到人。
她气冲冲出来,指着陌倾城怒道:“你别以为把人藏起来本峰主就没办法了,给本峰主搜旁边房间。”
“今日就是把这院子掘地三尺也要搜出人来!”
说罢,杨灵渺一脚踹开黎宁的房门,带着她的几个女弟子闯了进去。
房间是套间,杨灵渺闯进后面的卧房,隔空用掌风掀开遮挡在床铺前的厚重帷幔。
帷幔后面,一个女子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正是她要找的人。
“呵!让我找到了吧!”杨灵渺得意洋洋走过来,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伸手就去抓男人的头发。
“你干什么呢?”黎宁劈手抓住杨灵渺的手腕,冷冰冰的目光看向这个曾经的二师姐。
“你想包庇那魔女?”杨灵渺趾高气昂,她并不知道黎宁现在已经是渡劫期,以为黎宁还是以前那个受气包呢。
“什么包庇?谁说倾城是魔女?我看你才像个魔女。”黎宁从床铺上站起来,攥着杨灵渺的手腕,微微用力,捏的她手腕骨骼要裂开。
“你!你干什么!放开我!”杨灵渺大惊失色,使劲想甩开黎宁的手,却发现她体内灵力凝滞,竟然动都动不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窝囊的师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被师尊厌弃的受气包了。
“带着你的人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黎宁冷冷盯着杨灵渺,在她惊惧的目光中,松开她的手。
“好啊,原来你早就跟魔女勾结上了……”
“什么跟魔女勾结,我才不是魔女,是你故意诬陷我的。”陌倾城走进来,打断杨灵渺的话。
“我没有,我明明看见你和那个男的抱一起,你们……”
“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凡人大哥,一直都是明渊宗的外门弟子,我们那天刚刚相认,抱头痛哭不行吗?”陌倾城再次打断杨灵渺气急败坏的辩解。
然后,她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拍了拍床上男人的肩膀,柔声道:“哥,没事了,起来吧。”
床上那本来好像昏迷的男人这才缓缓坐起来,他转过身,长腿跨下床时,抬头看向黎宁。
“仙子,刚才唐突了。”他歉意地冲黎宁笑了笑。
笑容温厚,眼神克制中透出强行压抑的殷殷情意。
黎宁愣住了,这个男人是阿辰。
比黎宁更震惊的是杨灵渺,她指着突然从床上起身的男人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怒道:“你骗鬼呢,你大哥怎么会在四师妹床上?”
“他们是恋人,在一张床上不行吗?”陌倾城双手抱臂笑吟吟道。
随即转向黎宁道:“宁宁姐,你都跟我大哥相爱那么久了,也是时候给他个名分了吧。”
黎宁:“……”
黎宁算是明白了,这是陌倾城故意利用杨灵渺在给她下套。
问题是,陌倾城为什么说阿辰是她大哥?
她是随口一说,还是预谋已久?
陌倾城等不来黎宁的回答,转头又对杨灵渺道:“四师姐这是害羞了,你别欺人太甚啊,快带着你的人走吧,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惹人讨厌。”
杨灵渺张口结舌,看看床上的男人,又看看一直沉默的黎宁,想起刚才黎宁差点捏断她手腕,她到底是没敢嚣张,灰溜溜带着她的弟子们走了。
房间里终于清净下来,只剩下三个人。
黎宁弹指关上门窗,她没看阿辰,先看向陌倾城。
“倾城,他真是你大哥?”
“当然不是,我那么说只是骗杨灵渺呢。”陌倾城眨眨眼,一脸俏皮。
“宁宁姐,其实我是想帮阿辰,他一直都在明渊宗等你,我觉得他挺痴情的,你反正也没道侣,就给他个机会呗。”
“所以你故意引杨灵渺过来,就是想给我们传绯闻?”黎宁盯着陌倾城。
她一直以为陌倾城心思单纯,不会骗自己,但现在,黎宁觉得她可能一直都看错陌倾城了。
千面魔女怎么可能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黎宁想起很久之前,她之所以把阿辰带回来,就是因为和陌倾城出去玩,陌倾城喝醉了,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阿辰被押解往灵石矿场当苦力。
还有更早之前,阿辰给她送灵果,她本来不收,放在门外没动。
是陌倾城过来,拿起灵果吃了之后,她才把那篮子灵果拿回来。
后来阿辰就连续一直给她送东西,直到被抓起来为止。
陌倾城真的不知道阿辰是谁吗?
“阿辰脸皮薄,不好意思对你表达心意,我就是替他开口。”陌倾城笑道。
“宁宁姐,你就试试呗,阿辰做饭那么好吃,你留他在身边不亏的。”
“行了,你不用再给他说好话了,他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黎宁板着脸,推着陌倾城走出去。
陌倾城被黎宁推到门口,抓住门框不肯走,回头往房间里看,还对阿辰挤了挤眼,说:“阿辰,我就帮你到这儿了,回头你们成亲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你快走吧!惹事精。”黎宁掰开陌倾城抓着门框的手,把她推出门外。
陌倾城人被推出去了后,站在院子里,扬手往房间里扔了个东西,然后一脸促狭的瞅着黎宁,说:“送你们点好东西,不用谢哦。”
说完,她仿佛生怕黎宁生气一样,两步就跑的不见影了。
黎宁不知道她往屋里扔了什么,关上房门看了眼,房间里并没有多什么东西,就是突然多了股熟悉的甜腻香味。
“不是吧。”黎宁心头一跳,这香味她一点也不陌生。
这是芳菲烬当初在乾蒙山用来迷墨玉沙的媚香,就是因为这媚香,她和墨玉沙第一次见面就在山谷里做了最亲密的事。
这个陌倾城,真是可恶!
“快开窗,陌倾城刚才扔了迷香进来。”黎宁顾不上和阿辰叙旧,先跑去开门开窗散味。
房间前后都有窗户,黎宁去开前面的门窗,阿辰隔空打开后面的两扇窗户。
然后黎宁还是小瞧了陌倾城这迷香的霸道,尽管第一时间就打开所有门窗,但屋内的香味还是越来越浓郁,根本没有被散发出去。
满室浓香中,黎宁觉得手脚开始发软,心跳也变得急促慌乱,她额头渗出薄薄一层细汗,只觉浑身着了火一样发烫发软。
就在她腿软脚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揽住她的腰。
“阿宁,你怎么了?”阿辰关切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引起一阵战栗般的电流。
“你,你离我远点!”黎宁挣扎着从阿辰怀里出来,反手推了他一下。
阿辰高大的身躯被她这一推,直接推的跌坐地上,他白玉般的面容像被烫过一样通红,目光炙热又克制地望着她。
“阿宁,我……我觉得有点热。”
第 90 章 不问你是谁,只与你相恋……
黎宁盯着阿辰, 面上似笑非笑,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的道:“你很热啊,那怎么办?”
“这迷香有问题。”阿辰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子两侧, 仰头望着黎宁。
黎宁坐在床铺边上, 和阿辰对望。
燥热让她脸颊通红, 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湿,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能看到阿辰原本白皙的肌肤越来越红, 像被看不见的无形之火在炙烤一样。
他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神也像蒙着一层汗水一样濡湿黏稠,他微微张着嘴, 唇瓣鲜艳欲滴。
因为热, 他抓松了领口的衣襟,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两边的锁骨。
乌黑的长发顺着他左侧肩膀垂至胸前,和他身上穿的黑衣融为一体。
黑衣, 白里透红的肌肤,鲜艳欲滴的唇瓣,濡湿黏腻的眼神,组成一副色气满满的美人图。
芳菲烬的迷药一如既往的霸道,黎宁头脑是清醒的, 身体却控制不住的生出生理反应来。
好像大脑和身体成了互不相关的两部分。
“对啊,我刚才说了倾城扔了迷药进来。”黎宁看着阿辰, 眼神平静中透着几分讥诮。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辰蹙眉,不解的望着黎宁。
“我怎么知道呢。”黎宁勾起唇角,嘲弄道, “或许是帮你吧。”
陌倾城为什么要帮阿辰?
从一开始,她就是站在阿辰那边的,她就是为了阿辰才来接近自己。
她真的不知道阿辰是谁?
阿辰定定盯着黎宁,他眼神有些涣散迷离,却咬着唇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黎宁不置可否,收回目光,脱了鞋子上到床上,盘膝坐下来开始闭眼入定。
迷药是陌倾城扔进来的,功效虽然依旧霸道,但肯定不会像芳菲烬那么缺德,不双休就会死。
只要她毅力够强,就能扛过这该死的药效。
静心,她可以的。
黎宁开始摒除杂念,努力让自己进入入定状态。
她现在已经是渡劫期,区区一点媚药是不可能让她乱了心神的。
身体依旧燥热难耐,黎宁强行忍耐,渐渐的,她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好像置身在一个灼热的火炉中正在被炼化。
渐渐地,心神归一,她忘了燥热,忘了外界的一切,不再觉得心烦意乱,心中慢慢平和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黎宁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她下意识睁开眼,就见地上盘膝坐着的阿辰正举起匕首,往自己大腿上扎。
他已经扎了好几下了,左右两边大腿上各有好几个血窟窿,虽然黑衣看不出明显的血迹,但布料被扎破和血洇出来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你干什么?”黎宁翻身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边,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匕首。
“我……我忍不住。”阿辰乖乖让黎宁夺走他的匕首,他微仰头看着黎宁,深邃漆黑的眼中仿佛有火苗在闪烁,“我怕我我忍不住了会冒犯你。”
这迷药对男人的作用比女人大得多,黎宁能靠入定克服药效,但阿辰想靠入定克服药效就困难的多了。
黎宁这边药效已经快要褪去了,但阿辰的肌肤依旧如烫过般通红,眼白都泛着红。
离得近了才看清,他头发衣服全都被汗浸透了,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
他忍得很辛苦,望着黎宁的眼神透着几分可怜兮兮。
黎宁和他对望,表面虽然镇定淡漠,心里早乱成一团。
她有很多事想问阿辰,问他到底是不是陌星河,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圈子糊弄自己?
他和陌倾城是不是早就相认了?
陌倾城是不是因为他才接近自己。
他执意隐瞒,到底为了什么?
可此刻和阿辰对望,黎宁却问不出这些问题。
她不知道她问了之后,阿辰会如何回答?是否认,还是承认,然后编理由继续哄她?
其实很多问题,不用问,她都已经知道了。
以前她就怀疑过阿辰和墨玉沙是一个人,只是当面验证过他们是两个人后,就打消了怀疑。
但这次出关遇到商越,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当时见到的墨玉沙是商越假扮。
因为她当时为了验证阿辰和墨玉沙是不是一个人,故意要墨玉沙在城里等自己,说要去见朋友玩,墨玉沙本来不答应,是她缠了很久他才同意的。
两人一起在客栈入住时,墨玉沙消失了两天不见踪影。
回来后,说自己去见朋友了。
然后,她就带他去明渊宗找阿辰,但当时她一直在前面飞,墨玉沙在后面跟着她,并且全程没有说话。
她是晚上去见阿辰的,见到阿辰之后,阿辰表现出对墨玉沙的极端攻击性,为了不让两人起冲突,她早早就让墨玉沙先离开了。
那晚,从头到尾,墨玉沙只说了一句话。
商越作为渡劫期大能,模仿墨玉沙说话不是什么难事。
等她和阿辰分别,回到墨玉沙的楼船时,船上酒气熏天,墨玉沙烂醉如泥的坐在甲板上,地上扔了十几个酒坛子。
黎宁当时还很意外,墨玉沙为什么突然喝这么多酒?他平时也不像是一个酒鬼。
现在想想,喝酒的应该是商越。
她走后,阿辰切换成墨玉沙,赶在自己之前回到楼船,然后迫于船上酒气熏天,才不得不喝酒遮掩。
因为平时很少喝酒,他大概是酒量不行,酒后才会做出失控的事情。
两人也是从那晚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如果说,发现商越身形酷似墨玉沙,戴上同样的面具简直就是一个人,让黎宁怀疑阿辰就是墨玉沙。
那么陌倾城突然来明渊宗,故意制造这场捉奸戏码,又扔了迷药进来帮阿辰,就基本上让黎宁确定阿辰就是墨玉沙,就是陌星河。
陌倾城对杨灵渺说,这是她的凡人哥哥。
虽然黎宁又问她时,她否定了,但她过于热衷撮合阿辰和黎宁的行为,已经证明她和阿辰关系不浅。
她就是在帮自己哥哥,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阿辰在接近自己。
对黎宁好,也是因为黎宁是她哥哥看中的人。
黎宁一直盯着阿辰,她面上不带表情,仿佛审判一样盯着这个男人,直到他像是承受不了她眼神中的审视,垂头避开她的目光。
“怎么这么看着我?”阿辰垂头低声问。
“你是不是很爱我?”黎宁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她伸手撕开他两边大腿上的染血布料,拿出身上带的疗伤药,洒在他腿上的几个血洞上。
就像她记忆里第一次见到阿辰时那样,帮他妥善包扎好伤口。
“嗯。”阿辰依旧没抬头,“很爱很爱。”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黎宁蹲在阿辰旁边,“你抬头,看着我回答。”
阿辰本来是盘腿坐在地上,刚才黎宁帮他包扎伤口,把他腿拉直了,他现在是伸着两条腿坐在地上,和蹲着的黎宁正好平视。
“你是陌星河吗?”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阿辰怔了一下,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说:“不是。”
说完,他又低下头,却没再说话。
黎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然后,她伸手覆上他的头,顺着他汗湿的头发滑到他后脑,又从后脑顺着脖颈滑到下巴,她单手托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是不是忍得很辛苦?”黎宁身子前倾,几乎是贴着脸问。
阿辰微微侧头,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像是怕自己失控一样,避开她几乎贴过来的唇瓣,嗓音沙哑着道:“没关系,我能忍。”
“可我不想忍了。”黎宁说话间,吻住阿辰的唇。
同时,她另一只手攀上阿辰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推,就推的躺到了地上。
黎宁半俯身趴在阿辰身上,和他激烈的吻在一起。
阿辰最开始还有些懵,搞不清楚黎宁到底想做什么,但很快,黎宁舌尖探进来,勾着他时,他就把控不住,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裹住她。
他仰躺在地上,一只手揽着黎宁肩背,另一只手覆在黎宁后脑上,想让两人贴的更近,吻的更深,汲取更多她的津液。
起初,黎宁还能跟上阿辰的节奏,两人你来我往吻的死去活来,但很快她就招架不住了。
他仿佛饿的快死的人终于尝到了美味的佳肴,根本停不下来。
黎宁感觉腿上湿黏,蹭到了阿辰腿上涌出的血迹,她想喊停,但她的嘴被封住,根本发不了声音。
她拍打他的后背,想让他停下来,可阿辰却一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根本不理她的挣扎,炙热的唇舌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
“停!你腿流血了,等等唔唔啊哦啊嗯……”黎宁刚喊出一声,就又被封住了嘴。
好一会儿之后,阿辰才哑声说:“没关系,死不了。”
伴随着刺啦一声衣料撕裂的声响,黎宁只觉心口一凉,随即炙热的吻落下来,她呼吸骤然急促,搭在阿辰肩膀的手忍不住用力一抓,放弃了挣扎。
反正流血的不是她,疼的也不是她。
房间里迷药的甜香已经淡去了很多,血腥味和另一种味道渐渐浓郁。
黎宁终究是心疼阿辰,在他缓解了一些后,揪住他的头发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来,翻身覆上去压住他。
“躺着,我来。”她跨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