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沈衢尘出手,弥枝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忍不住拽住了沈衢尘的袖袍。
沈衢尘微微低头,瞥了她故作害怕的脸一眼,剑指微抬,就要出手——
异变陡生。
前一刻还凶恶异常的邪祟突然剧烈一颤,紧接着化作一道黑烟,迅速穿透了北溟弟子仓促间布下的灵力屏障,朝着羽山深处遁逃而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它......就这么逃了?”秦备呆住了。
这行为也太过诡异,很难不让人联想它是不是要把人引去什么地方。
沈衢尘眉头微蹙。
弥枝却看得分明,那邪祟逃向的是铜雀楼的方向。
她眼前不由得闪过刚刚诡异的画面。
“仙尊!”弥枝猛地抬头:“她逃向铜雀楼了,那里一定有问题,我对羽山地形熟悉,或许能帮上仙尊的忙!”
沈衢尘垂眸,并未立刻答应。
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平静地映照出弥枝焦急的脸。
他在审视弥枝的行为。
弥枝心中猛地一跳,意识到这举动对于一个农户之女太过僭越,正要放开沈衢尘的衣袖,却听沈衢尘淡声道:
“跟上。”
弥枝只觉周身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一荡,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弥枝稳稳托起,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邪祟消失的方向追去。
弥枝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臂,耳边是呼啸的狂风。
北溟弟子们反应极快,只留姜云溪和其余二人处理现场,其余人立刻御剑跟上。
数道剑光划破羽山昏暗的天际,很快,视野中便出现了铜雀楼那巍峨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
沈衢尘在外围落下,灵识无声无息地向四周铺散开去。
弥枝落地后立刻学着沈衢尘的样子,开始装模做样观察起四周。
毕竟刚说完以仙尊马首是瞻,面上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一堆枯枝败叶,突然,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闯入了视线。
弥枝走上前去,将枯叶清理开,手骤然顿在原地。
云雾环山,这是......
“什么人?!”
与此同时,沈衢尘的视线紧紧钉在了她的脸上:“怎么?”
戚白雾的玉佩为何会在这里?
弥枝面上未有任何变化,状似疑惑地捡起玉佩,恰好这时,厉声质问的少年也从侧面快步走来。
那是位华贵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和倨傲。
沈衢尘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
那年轻公子看到沈衢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拱手行礼:“原来是北溟仙宗沈宗主大驾光临,晚辈百里宣衡,家父百里文宏,不知宗主亲临羽山,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番话说的真真假假,羽山百姓都知晓北溟仙宗会亲临羽山调查魔族一事,铜雀楼掌权者的儿子又岂能不知?
只是面前这人礼数周全,挑不出错处。
沈衢尘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身后有弟子上前一步:“百里公子,我等追查一邪祟至此,亲眼看到它进了铜雀楼。”
“邪祟?”百里宣衡惊诧不已:“竟有邪祟敢在铜雀楼附近作乱?”
他说完才像是回过神来,语气诚恳:“沈宗主放心,晚辈定当全力协助仙宗,势必要肃清魔族。”
沈衢尘淡淡开口:“那邪祟凶戾异常,遁入铜雀楼范围后便消失无踪,显然对铜雀楼阵法格外熟悉。此邪祟正是这些天在羽山肆虐的‘螓首’,羽山既为铜雀楼管辖,百里公子又为主家,对此楼内外禁制应当了然于胸。”
“不知近日,可有何处禁制松动?”
漂亮,问得太直接了。弥枝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
百里宣衡神色凝重,思索片刻,拱手道:“铜雀楼乃羽山重地,禁制阵法皆由家父亲自施展,从未有过疏漏,至于异常波动......”
他沉吟片刻:“不瞒宗主,近日因魔族作乱,羽山上下人心惶惶,但晚辈敢以性命担保,绝无邪祟隐匿在铜雀楼中,至于那邪祟......或许是某种障眼之法,妄想嫁祸铜雀楼?”
沈衢尘未置可否,目光扫过雾气中,隐匿其中的铜雀楼轮廓。
就在这时,北溟宗主身后躲着的那个少女怯生生往前走了一步,小心递向百里宣衡所在的方向:
“刚才我在那边的树叶堆里捡到了这个,看起来挺贵重的,既然在这里,应当是铜雀楼哪位贵人遗落之物。”
百里宣衡的目光落在弥枝手中的玉佩上,先是微微一怔,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异色,但紧接着极快冷静下来,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这正是家母随身佩戴多年的心爱之物。”
他快步上前接过:“这玉佩前些日子不慎遗失,没想到竟是在这处,多亏了姑娘眼尖,多谢。”
家母?弥枝眉头猛地一皱:“你母亲是何人?”
百里宣衡一愣,接着答道:“家母是毋玉,也就是当年的毋玉女帝,如今的百里主母。”
弥枝:“.......”
戚白雾竟然就是毋玉,是那个最先被螓首杀死的主母毋玉?
毋玉她并不怎么熟悉,甚至有些陌生,但在成为毋玉之前的她,弥枝非常熟悉。
仙盟每十年都会举办一场仙盟大比,戚白雾和弥枝年岁相当,她们做过很长时间的对手。
人人都知道百里主母叫作毋玉,但这名字是在嫁给百里文宏之后才改的,她曾经是空桑仙宗按照继承人培养的一代天骄——戚白雾。
当年的戚白雾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仙盟大比前几名的法器全部都是神器,而戚白雾,仅凭一柄灵剑杀出重围,和弥枝在决赛圈一较高下。
她的灵剑在那之后随着主人的名扬天下,也随即跻身十大神剑之一,即便它并不是神器。
但戚白雾就是能做到。
只不过后来,惊才绝艳的少女一朝步入爱河,义无反顾嫁去了羽山铜雀楼,直到后来成为羽山女帝,曾经名扬天下的少女戚白雾和白雾剑便一起消失在世人眼中。
据说空桑对此痛恨万分,此后发誓再也不与戚白雾或羽山任何一人来往,单方面断绝了关系,据说在空桑境内也绝不能提这两个词。
这故事实在让人唏嘘。
但即便戚白雾后来嫁了人,也不至于被一个螓首给杀死。
弥枝状似无心地问道:“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随意遗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百里宣衡脸上的笑容有刹那的僵硬。
沈衢尘倏然转向了弥枝低垂的侧脸。
百里宣衡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随即他哈哈一笑:“姑娘有所不知,家母喜欢在铜雀楼各处闲逛,或许是某次经过这里时,不慎遗落在地,又被风雨泥土掩埋了,就算是下人打扫也未必能发现这种小角落,还多亏了姑娘眼尖。”
他又向弥枝行了一礼:“多谢姑娘了。”
弥枝已经察觉到了沈衢尘的视线,此时如芒在背。
而百里宣衡也察觉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笑道:“诸位,此地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若不嫌弃,可移步铜雀楼内,让晚辈略尽地主之谊,也好共同商议对抗魔族之事?”
沈衢尘收回落在弥枝身上的目光,淡淡道:“不必。”
“恭送沈宗主。”
一行人御剑而起,很快离开了铜雀楼的范围,弥枝站在沈衢尘剑上,不知为何总觉得脚下剑身在左摇右晃,心想难道是这破剑嗅到她身上的气息,要赶她下去?
“弥枝。”
弥枝心头一跳,沈衢尘并未回头,依旧目视前方。
“方才那枚玉佩,百里公子说是其母所遗,你如何看?”
弥枝呼吸一窒:他果然注意到了,这是在试探她!
“啊?仙尊问弟子啊?”弥枝挠挠头:“弟子不知,既然百里公子说是她母亲丢的,那应当就是吧,我哪懂这些贵人的东西会丢在哪里啊?”
说完,还嘿嘿一笑。
沈衢尘:“......”
“呵。”他语气中含着一丝嘲弄:“是吗。”
弥枝:“......”
完了,白捡的弟子果然太过突兀,被怀疑了。
弥枝低着头站在沈衢尘身后,踩着灵剑的脚都不敢动了。
看来这招还是不行,反而还暴露了自己,若是沈衢尘知道自己借尸还魂,不把她打个魂飞魄散都算好的。
她是想把这身体还给阿珠,但她也想找个没人要的尸体来用用啊!
前方剑光破空而来,稳稳落在众人前方。
是姜云溪。
“宗主!”姜云溪抱拳行礼,脸色凝重:“弟子有要事禀报。”
沈衢尘目光落在姜云溪身上:“说。”
“宗主离开后不久,弟子在铜雀楼分舵内再次遭遇伏击,伏击者确实是魔族无疑!”
姜云溪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分舵只余弟子三人,其实并不能抵御那魔族攻击,却不知为何那魔族竟先透露了一个消息,螓首在羽山如此兴风作浪,只是为了找出下一个特定时辰出生的人。”
沈衢尘道:“特定时辰?”
姜云溪道:“他们在寻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极阴之体!”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弥枝霍然一愣,若是阴月阴日阴时,她倒确实符合,师父曾经还告诉过她,很早之前像她一般的女子通常会被人关起来细细养着,成年了再卖给名门世家子弟用作炉鼎。
但后来羽山问世,第一任女帝姜萝以庇护为由集齐了天下所有极阴之体,从此云霄大陆才再无炉鼎之说。
难道戚白雾的玉佩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她是极阴之体?
“螓首已经出现过,是否可以证明她们当中至少有一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我们只要找到那个人,用她将螓首引出,自然就能抓住它。”
沈衢尘颔首,两人步伐微动,竟是要离开!
弥枝唰地扑了上去:“宗主留步!我刚刚好像听这位道友说,你们在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
沈衢尘视线瞥来,姜云溪诧异道:“难道你是.....”
“是我是我。”弥枝忙不迭点头:“要验吗,随便验,怎么验都行。只是帮了你们之后,能不能让我走走后门,拜入沈宗主门下?”
“我真的仰慕沈宗主已久,啊不是,是崇拜,敬佩!是真心想要跟着沈宗主求仙问道的,如果沈宗主拒绝我,我会茶饭不思,日思夜想,最后郁郁而终!”
周围的北溟弟子瞬间哗然。
姜云溪迟疑看向沈衢尘:“这....”
弥枝再接再厉:“我不为难沈宗主,法器之事我自会想办法,只要给我一些时间!”
她突然跪下,重重叩首:“此前我有所隐瞒,也是害怕这个身份会带来诸多麻烦,现在魔族既然在找我,那我一个人必然会活不下去的。”
“我只想活下去,求仙尊给弟子一个庇护之所,求仙尊收我为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