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悬浮上空,衣摆振响,竖剑在前,凛冽剑意分散四方。
浩瀚灵力铺散炸开,与剑意勾勒成樊笼,将众人所处位置死死困入其中。
弥枝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虽然知道自己如今不可能被人认出来,但弥枝还是死死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与沈衢尘正面对视。
一位北溟弟子横剑在前:“北溟仙宗奉令协同办案,还请诸位配合巡查,勿要惊慌。”
好客气的阵仗,不愧是北溟仙宗.....
弥枝强迫自己冷静,只可惜手背还是一阵发麻,她忍不住搓搓手,让自己像周围真正惊慌的女子一样微微颤抖。
然后,她极其谨慎地抬起眼皮,视线越过那些年轻弟子,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沈衢尘一身素色袍裾,像是一块经年不化的寒冰,俯瞰着脚底芸芸众生,审视的视线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庞,下一瞬,他的目光骤然一凝,对上了弥枝呆滞的视线。
!!!
弥枝悚然一惊,飞快收回视线。
沈衢尘眉心微微一蹙。
便是这时,巡视一圈的弟子回来了。
“宗主,一共十八位女性,年龄大都在十八岁左右。”
沈衢尘颔首。
弥枝震惊望着自己指尖:什么玩意?宗主?一别经年,沈衢尘已经坐上宗主之位了?
原来自己曾经当真如此耽误人家证道。
难怪沈衢尘的师尊总训斥让她离北溟仙宗远远的,不要靠近他优秀的独苗苗......
霎那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诞生。
等等,若沈衢尘是宗主,他若是知道南溟仙宗灭门惨案另有蹊跷,以他那秉性,很有可能会主动追查到底。
那她就能借北溟仙宗这柄天下最锋利的剑,彻查当年的真相。
因为沈衢尘这个人,弥枝太了解了,他就像是北溟那块刻着冗长宗规的石碑,将那些所谓的大道理看得比命还重要。
而她正好利用这一点。
就在沈衢尘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之际——
“呜哇!!!”
一声突兀的哭嚎声炸响。
就见弥枝突然蹲在地上,四肢并用朝沈衢尘爬去,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是....是北溟仙宗的沈宗主吗?”
一位弟子刚走过来,愣了一下,快上前想要将弥枝搀扶起来:“姑娘受惊,不知姑娘可有伤到何处,还记不记得自己家住何处?北溟仙宗必定负责到底,将姑娘安然送回家中......”
她突然顿住了。
弥枝的头发被冷汗浸透了,打着卷黏在额头,她双眼微微弯起,黑色眼珠夹着一点浮华笑意,漾出一个温暖的笑来。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单膝跪地,对二人抱拳行礼:
“弟子自幼天资愚钝,但亦有求仙问道之心!听闻北溟仙宗有位当世大能,弥枝心向往之。恳请沈仙人收留我,弟子定当勤学苦练,誓以微末之力,维护天下苍生安危!”
弥枝顿了顿,生怕诚意不够,又补充道:“弟子还能给师尊端茶倒水,伺候终老,以后熨烫衣裳、晾晒典籍、跑腿传话、洗碗倒垃圾等等等等,弟子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也绝无怨言!”
小楼内诡异的寂静,先前回话的弟子彻底懵了,眼珠子瞪得溜圆。
弥枝心中暗骂一声:北溟仙宗果然都是呆子。
她又再接再厉道:“羽山内近日人心惶惶,我听闻魔族肆虐,残害无辜女子,弟子亦深受其害,惶惶不可终日,只恨自身太过弱小,什么都做不了,因此斗胆求仙尊垂怜,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愿效犬马之劳,只求一线生机!”
弥枝身躯微微发抖,好像太过激动导致身形不稳。
小楼里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后,弥枝腿麻了。
该死的沈衢尘,怎么还不说话!
十八年过去把闭口禅捡起来重修了是吧。
还是说......他看穿了什么?
就在弥枝感觉自己膝盖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沈衢尘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答那些请求,甚至没有落地,依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弥枝感觉一股无形的压迫随着他目光落下而骤然加重。
沈衢尘的视线扫过她低垂的头顶,最终定格在她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的手上。
那目光太过专注,弥枝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的伪装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正被人一层层缓缓剥开。
弥枝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差点就要支撑不住时。
只听先前那弟子为难道:“弥枝道友有所不知,想拜入北溟仙宗,除了参与最基础的仙骨、道心选拔,我们北溟还有一个传统,必须在仙宗入门考核之前拿到属于自己的法器。”
笼罩周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消失了。
弥枝松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这个传统。
所谓法器,即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等傍身法器,修仙者只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法器,才算有资格行走在求仙之路上,也能顺势发掘出自己修什么道。
一般情况下,测试出仙骨优异的孩子收入宗门,门中师尊长老会安排收服法器,过程中也会进行辅佐,不太需要自己操什么心。
但如果是自己收服法器,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北溟仙宗定下这个规矩,就是在变相告诉世人:我们只收天才。
弥枝自认自己不是个庸才,但短时间内她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法器当作敲门砖。
见她一时无言,那弟子——姜云溪又发觉自己说话重了,怕断了别人最后一丝念想,赶紧宽慰她:“但若你通过测试,有修炼资格的话,我们是肯定会给你安排个去处的,至于拜入师叔门下......”
弥枝跟着她看过去,正正撞入沈衢尘若古井深潭般的眼眸中。
“师叔虽是北溟仙宗宗主,但平日要处理的事务繁重,从来没有收过徒弟的。”
弥枝心想:没有徒弟好啊,没徒弟才好!
但她面上不显,气氛就此尬住,弥枝是在搜肠刮肚地想歪主意,而其他人则以为她被拒绝暗自伤神,也没有打断她。
只有沈衢尘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手中神剑无声颤动,灵气荡出无数涟漪,又被他狠狠摁了下去。
但姜云溪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宗主。”
“羽山境内的女子已有数十人离奇横死,此事太过罕见,只怕是魔族卷土重来,但弟子在此地调查数月依旧不能确定此事和魔族有关,师父这才动了密令请宗主出关。师父的意思是,在不能确定是魔族之前,小打小闹不用宗主出手,弟子们自行解决。”
姜云溪俯首,恭敬道:“但如果是魔族,还望宗主出手相助。”
北溟仙宗测探魔族那是最专业不过的,他们都说不能确定和魔族有关,那‘螓首’又是怎么回事?百姓又为何会笃定这案子是魔族所为?
弥枝支着耳朵旁听。
看样子这女孩子的师父不放心她一个人带队入龙潭虎穴,这是给她请了个护法帮她。
难怪堂堂南溟仙宗宗主会出现在这里。
“......羽山这些年仗着女帝之威,如今越发为虎作伥。竟然将羽山女子全部拐挟而来,眼下看这个情况,更是直接将她们圈禁了起来。”
姜云溪说着说着,面露愤慨之情。
一个弟子估计年岁还小,听到这话,直接拽了个女孩过来:“那我们正好利用她们引出那魔物,看看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女孩正是小沅。
姜云溪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由得怒斥:“秦备!你干什.......”
话音未落,就听前方突然爆破一声,那弟子倒飞回来,狼狈趴在地上。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
弥枝愕然看去,只见小沅一脸惊恐,胸口处血色蔓延,一只手从洞口伸出,手中紧紧攥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看看。”一道说不出的怪异声音凭空响起:“他们都把你当个物件呢。”
小沅嘴巴张了张,已经说不出话来,和弥枝对视一秒,眼泪瞬间淌下。
“不管是这里,还是外面,他们都不把我们当个人看。”
弥枝脸色一沉,再顾不得沈衢尘在场,手心符箓迅速成型,就要朝着那边冲去。
下一秒,小沅胸口那双素手猛然握紧,心脏瞬间被捏成一滩肉泥。
楼内烛火无风自动。
小沅缓缓倒下,她背后正是先前那邪祟!
惊叫声四起,姜云溪已经拔剑出鞘,剑气“铛”一声正对上邪祟利爪。
沈衢尘面色如冰,手中灵力隔空将小沅尸体吸回,弥枝飞快藏好符箓,快步上前,稳稳接住。
见沈衢尘紧跟着在角落里那群女子身上降下防护法术,弥枝瞅准机会,飞快窜入人群,背着尸体,一手还拉着一个已经吓懵的姑娘,领着众人飞快朝着门口跑去:“你们先出去!”
一瞬间小楼里剑光乍现,一人一鬼已在半空交手数次,其余北溟弟子已自发聚集,排兵列阵。
那邪祟果真来无影去无踪,姜云溪所有灵法接连扑空,不由怒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面八方灵气强压下来,邪祟黑袍下的镜面中仿佛有人笑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隐没在空气中。
沈衢尘沉声道:“没有魔息。”
没有实体,却有神志,没有魔息,却也不可能是人,这会是什么东西?
弥枝刚把剩下的女子全部推出门去,自己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就感到后衣领被人用力一扯。
视线中那邪祟俯下身来,弥枝感觉对方似乎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她腰上灵气一缠,整个人被扯得倒飞出去,眼看着就要砸到墙上!
下一瞬,沈衢尘利剑横斩过境,邪祟无声消失,弥枝飞到一半被人稳稳接住,窝进一个满是檀香味的怀抱中,她头晕眼花地抬眼,只看到沈衢尘紧绷的下颚。
邪祟再度出现,这次北溟弟子将它团团围住。
弥枝盯着他的脸,思绪不由自主飘忽:沈宗主虽然讲大道理烦人的很,怼起人来能把自己毒死,但只要不说话,那就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不远处被重重围住的邪祟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一层层杀戮之气如洪水决堤,将在场所有人沉沉压住!
沈衢尘手臂微抬,宽大袖袍遮住怀中少女。
这杀气如洪水般铺天盖地,即使知道他们北溟宗主坐镇后方,这群第一次出世的小弟子也难掩内心恐惧:“它怎么会有如此重的杀气?!”
“师姐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