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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撒娇怪

    榻上两个人双双一愣, 戚求影是担心几位同门闯进屋,看见二人上下交叠,惹人误会的情态, 段暄光却没在意那么多, 反而捕捉那位师兄的话:“他们叫你师弟?”

    戚求影“嗯”了一声。

    “原来你真不是采花贼……”段暄光这下终于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 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

    戚求影:“没关系。”

    他松开了怀里的人,段暄光慢慢坐起来,继续反思:“我以后再也不那么冲动了。”

    他犯了错垂头丧气的时候就可怜巴巴的,跟撒娇似的, 让人不忍苛责, 且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想来是在苗疆被偏宠疼爱太过, 又初出茅庐, 所以没半点防备, 戚求影耐心道:“你不是没有伤到我吗,我要出门去看那个采花贼,你去不去?”

    段暄光眼睛顷刻就亮起来:“去!”

    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出门, 却见走廊里跪着一个长脸细眼,骨瘦如柴的瘦子, 他面前站着位身材高挑, 气势凶悍的粉衣女子,只是轮廓硬朗, 一出声更是气势凛凛,分明是个男人扮的:“终于给老子抓到你了……你还敢摸我的屁股,好不好摸?嗯?好不好摸!”

    他手里提着只布鞋,每说一句就要抽那淫|贼一耳光,看见戚求影出来就停了手:“求影师弟!你没事吧?我刚才听你房中似有打斗声, 还担心这淫|贼有帮手……”

    他话说完,目光就落在他身边穿着夜行衣的段暄光身上,警惕地皱起眉:“这位是……”

    戚求影适时出声:“这位公子是来帮我们抓采花贼的。”

    段暄光也不怯场,反而挺直肩膀:“我叫段暄光。”

    那位师兄显然松了口气:“原来是段公子。”

    “你就是‘玉面桃花’?”段暄光凑了过去,把地上的淫|贼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淫贼哪里敢反抗,只老老实实点头认罪,将自己如何伪装,如何潜入女子闺房,如何下药都一一交代。

    段暄光听了好半天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你长得这么丑,为什么要叫‘玉面’?”

    那淫贼“啊”了一声,像是被这话伤到了,又有点不明所以:“小生行走修真界,自然需要个风流动听的名号,谁给自己取名会往丑的取?”

    段暄光冷哼一声:“你长得丑就算了,还说谎骗人,罪加一等!”

    要不是这个淫贼胡乱取名,他也不会半夜杀进别人的房间。

    这采花贼在这一片作案颇多,那些被玷污的良家少女有两位是出身世家,正等着要说法,戚求影的两位师兄只能连夜将贼人扭送到州府,由仙门和衙门共同断罪。

    乱哄哄闹了一宿,戚求影也累了,段暄光看着贼人被带走,虽有些可惜自己没得手,但还是对坏人落网喜闻乐见。

    戚求影害怕吓坏他,就算有后来的记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循着当年的轨迹行事,他眼看着段暄光晃到了楼下和掌柜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又失落地走了上来,戚求影在楼梯口看了一会儿,才主动道:“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段暄光也不瞒他:“我本来是想让掌柜给我开一间房住下休息的,可掌柜的说客房已经被你们住满了,这里地处苗疆和中原交界,没有人烟,周围也没有别的客栈了。”

    原来是没地方住了。

    戚求影站在原地打腹稿,又担心段暄光觉得自己不怀好意,半晌才道:“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到我房中休息。”

    段暄光一点也不嫌弃,而且好骗:“真的吗?”

    戚求影点点头。

    段暄光得寸进尺道:“那我可以睡床吗?我不想睡地板。”

    戚求影又道:“可以。”

    段暄光:“那走吧!”

    他半点不在意刚才差点把戚求影暗杀了的事,反而大摇大摆地跟着进了房间,把裹在外面的那层夜行衣脱了,露出一身鹅黄轻衫,马尾高束在脑后,更显得年轻俊俏。

    他又接过小厮送上来的热水洗脸泡脚,和戚求影推心置腹:“我为了追查采花贼,已经三天没睡好了。”

    戚求影斟酌道:“你一个人出门,你的家人不管你吗?”

    说起家人,段暄光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道:“我是偷偷出来的,他们找不着。”

    怪不得戚求影之前叫他的名字他反应那么大,看来这人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

    “等等,”提起这个,段暄光自然而然也想起刚才见面的事,顿时警觉起来:“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剑和我的名字?”

    “你是不是爹爹派来监视我的?”

    他眯着眼,审问似地凑过来,到了近处,戚求影才发现这人眉眼生得冷清,大抵是遗传了段逸尘,但又少了些段逸尘的书卷之气,多了些巫不禁的凌人之态。

    这样的面容本显得疏离不近人,可他生得太年轻,眼睛又亮,两颊还有一点点未褪的腮肉,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个俊俏漂亮的少年。

    戚求影看出了神,却忘了段暄光刚才在问什么,直到两个人快要脸贴脸,他才避嫌似的退后一步:“……我与你爹爹并不相识。”

    “我只是听说过苗疆有把名剑叫无晴,他的剑主段暄光是为年纪轻轻却剑法了得的大侠,刚才见剑上的名字,才猜测你的身份。”

    段暄光果然顿住:“……真的吗?”

    戚求影“嗯”了一声。

    他也没说错,段暄光年少时在苗疆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剑者,带着无晴剑能在苗疆横着走,虽未去过中原,那些事迹戚求影也只略有耳闻。

    段暄光果然满意了:“怪不得你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刚刚听你师兄叫你求影师弟,那你姓什么?”

    他道:“姓戚。”

    段暄光:“戚?那我可以叫你小戚吗?”

    戚求影皱了皱眉,他们相识还不到半日,段暄光就叫得如此亲昵,实在有些不好:“‘小’?你几岁?”

    段暄光道:“十九岁半,马上就二十了。”

    戚求影算了算自己的年纪:“那我比你大两岁,怎么能算‘小’?”

    段暄光看不惯他钻牛角尖:“这只是一种叫法,你我同辈,你可以叫我小段,也可以叫我小暄光,我又不介意。”

    戚求影却道:“长幼不分,太轻浮。”

    “长幼?”虽然戚求影事多,但这点要求完全难不倒段暄光:“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小戚哥哥怎么样?”

    他非但不收敛,还越说越轻浮。

    戚求影在沧浪宫修行多年,平辈同门间都互称师兄弟,少有僭越,从来不会哥哥姐姐乱叫,还叫得那么亲密,戚求影有些古怪地盯着他,半晌才意味不明道:“这也是你们苗疆的叫法?还是你见了谁都这么叫?”

    “怎么可能?”段暄光感觉自己受到了污蔑,大大方方道:“不喜欢的人我才不这么叫。”

    “我喜欢你才这么叫。”

    这话像团透明泡泡,轻轻落在戚求影胸口,又毫无预兆地炸开。

    这个苗疆人简直是……

    偏偏段暄光半点都不知羞,还要一本正经地重复:“你长得那么俊俏,脾气还好,我刚刚差点杀了你,你都没怪我,还让我跟你住一个屋。”

    “我好喜欢你。”

    直白又毫无掩饰的实话就这样当头砸了下来,戚求影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谁会对一个刚认识白天的陌生人说喜欢?

    苗疆人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吗?

    “好吧我不说,我要睡觉了,”段暄光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绕过戚求影滚上了床,触碰到被褥,他又感叹道:“好软啊,我好喜欢床。”

    戚求影愣了下,偏头去看人,段暄光已经滚进了被窝,还贴心地问他意见:“你怕不怕冷?要是你怕冷的话就睡在里面,我年轻体热,暖被窝很厉害。”

    戚求影从来没打算和一个只认识了半天的人同床共枕:“我不怕冷,我的意思是……我今晚还有公事处,你一个人睡吧。”

    段暄光:“你是不是有洁癖啊?我刚才好好洗过了,很干净,衣服也香香的。”

    段暄光还尤其喜欢说叠词。

    “没有,我只是有事要忙,”他说完就取出一边的书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翻开看起来,段暄光也不强求,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下巴:“那我先睡了,你要是困了就睡外面,反正都是男人,我不介意。”

    他说完就打了个呵欠,慢慢闭目,眼睛像对慢慢熄灭的小灯,不到半刻就睡熟过去。

    戚求影坐在桌边,听着慢慢均匀下去的呼吸声,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只静静坐在桌边,一直等到晨光从窗上的明纸透进来,他才意识到天亮了。

    段暄光仍在被窝里睡得很熟。

    他们的初见没有惊天动地的意外,也没有分开后又巧遇无数次的缘分使然,因为段暄光是个很粘人又很没有分寸感的人,客栈相遇之后,他也跟着戚求影四处游历。

    段逸尘不让他一个人去中原,回苗疆又无聊,所以他只能在两境交界处行走江湖,遇上了来游历的沧浪宫弟子,也要兴高采烈地跟着。

    时间久了,戚求影就发觉段暄光不是轻浮,他只是不隐晦不扭捏,心思纯澈,爱恨都不往心里藏。

    就连当着师兄弟们的面,段暄光也总是头头是道,夸戚求影长得好,剑法好,隔着老远就小戚哥哥小戚哥哥地乱叫,戚求影总被他叫得不自在,身边的师兄师姐却看着段暄光笑。

    “这位段公子性情真是可爱,我总忍不住逗他,不过也奇怪,求影师弟老冷着脸,段公子反而森*晚*整*最喜欢粘他。”

    彼时戚求影正在认认真真采灵药,听见隔壁的调笑声,微微一顿,转过头,就看见段暄光拎着把剑乱转,像在找人似的,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道:“段暄光。”

    段暄光果然转过来,眼睛亮了下,很快就走到他身边:“你在挖什么?”

    “通雪草,治外伤的,只生长在此地,哀鸿殿有位药师师兄托我们带回去。”这个时候陆道川也未成为五圣,与戚求影同辈,也算师兄。

    段暄光“噢”了一声,也开始弯腰找药草,戚求影看了他一会儿,忽道:“你离家已经快一个月,不想家吗?”

    段暄光听不出话里话外的微妙意味,摇摇头:“我还想跟着你玩儿。”

    戚求影纠正他:“我们是外出游历,有任务在身,不是玩。”

    “可是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要是我回家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戚求影已经怕了他,没回应什么,反而沉默不语。

    段暄光有些苦恼地用剑戳了戳土,但很快就想到了好办法:“有了!”

    “不如你跟我去苗疆吧?”——

    作者有话说:直球小段想表达的:遇到了漂亮小仙君,我特别喜欢和他玩,所以我每天都说喜欢他,和他贴贴,和他当好朋友,我们两个人友谊就代表了中原和苗疆的友谊[亲亲][亲亲]

    矜持小戚以为的:他为什么表白?他为什么撒娇?他为什么粘着我呢?他明明说两个男人不用避嫌,为什么还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他是不是蓄意玩弄我的感情呢[摊手][摊手]

    我们小戚同志少年时就洁身自好一本正经结果中途遇上顶级直球撒娇怪[抱抱][抱抱]

    第112章 花枝

    “去苗疆?”戚求影对他的邀请赶到意外。

    “嗯, 只要跨过边境,不需要多久就能到流光城,我家就在流光城, ”段暄光迫不及待将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新交的朋友:“你还可以带上你的师兄弟们, 到时候我们可以围着篝火跳舞, 一起看花街游行,苗疆的姑娘会用折下来的花枝砸人,谁长得俊俏就砸谁。”

    戚求影这么俊俏,一定很受欢迎。

    他畅想着带戚求影游玩苗疆的场景, 复又问:“那你想不想去?”

    戚求影在沧浪宫修行多年, 从未到过苗疆, 可对于段暄光的热情却有些不明所以:“多谢你的好意, 此番游历我与几位同门还有要务, 实在不能脱身。”

    “你我相识未久, 贸然打扰也不妥。”

    段暄光愣了一下,虽有些失望,却不强求:“好吧。”

    他低下头拨弄起地上的小草, 不说话了,戚求影定定看了一会儿, 那种毫无由地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良久才道:“待我通过试剑会,再来苗疆找你。”

    段暄光果然又有了希望:“试剑会是什么?”

    “试剑会就是……”戚求影话未出口, 就突然愣住了。

    他差点忘了,与段暄光初识时,他正身负师长的期望,决心要入无情道,执掌春秋冷。

    他父母早逝, 从小就在沧浪宫修炼,年纪轻轻就展现惊人天赋,他心无旁骛,在别的师兄弟们情窦初开,今天为师妹心动,明天为仙子心折时,他却对男欢女爱全无兴趣,比入定的老僧还洁身自好。

    陆道元甚至为他破例单开一次试剑会,只为开拓大道,无上殿后继有人,谁知一切正要开始,段暄光却杀了进来。

    段暄光就是他的命中大劫。

    在他们旁边的师兄偶然听见他们的谈话,也插进话来:“试剑会啊……这要怎么说呢,段公子有没有听过名剑春秋冷?”

    段暄光虽然生在苗疆,但段逸尘是仙门正统出身,即便他没去过中原,对仙门也有所了解,于是点了点头:“听说过。”

    那师兄一笑:“那就好办了,试剑会其实就是春秋冷的认主会,自上一任剑主归隐之后,春秋冷和无上殿迟迟无人接手,所以沧浪宫每隔几年就要把年轻一辈的弟子都召集起来让名剑认主,只不过试剑会不仅考验修为,更考验心性,毕竟修无情道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说完又拍了拍戚求影的肩膀,颇有些期待和欣慰:“求影师弟可是最被看好的剑主人选之一,不仅天资出众,心性坚定,还早早就断情绝欲。”

    他眼底闪过一点揶揄,悄悄和段暄光八卦:“上回我们在山上除妖回来,心血来潮相约去吃酒,人家酒楼的姑娘温声细语为我们斟酒,求影师弟全程一口未动,好一个郎心似铁。”

    “依我看,求影师弟就是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要是他都拿不下春秋冷,我们更没戏。”

    段暄光也从没见过如此坚定不移的人,不由生出几分钦佩,又想起初见那一晚他占了戚求影的床,对方在灯下看了一夜的书,一派君子遗世之风。

    那师兄揶揄完戚求影,又晃悠着找别的同门闲聊去了,显然是摸鱼八卦的一把好手,戚求影好半天都没说话,段暄光挖起一株通雪草,他了解无情道是什么,想了半天才道:“我听说要想成就无情大道,就必须断情绝欲,是真的吗?”

    戚求影点点头:“想成就大爱,就要舍弃小爱,爱永远都是偏心的,只有规矩和法则才能维护公正。”

    段暄光的想法却与他天差地别,他把通雪草塞给戚求影,抱着手靠在树上:“可如果你学不会爱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爱天下所有人呢?”

    戚求影顿了顿,反驳道:“爱天下人不必爱上他们每一个,也没办法爱上他们每一个,二者并不相悖。”

    “可一个没有爱的人,又怎么会想到成就大道来爱天下人?如果你没有爱上他们,又怎么会希望他们好?”

    戚求影被问住了。

    段暄光弯了弯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狼,他的脸凑近时,戚求影只看见他眼睛里清亮的倒影,独独只映着戚求影一个人。

    一开口,却毫不犹豫地戳破了戚求影不近人情的虚假面具:“你想修无情道,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心软,很容易爱上别人吧?”

    这一刻,他通透得不像十九岁,像九十岁。

    戚求影下意识后退一步,皱起眉,欲盖弥彰地斥道:“……胡言乱语。”

    段暄光牵住他的袖子,撒娇似的凑过来:“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别骂我嘛……小戚哥哥不骂人,小戚哥哥最好。”

    谁骂他了?谁最好了?

    “别这么叫我,”戚求影从未见过如此难以招架的人,还是个男人,他板着脸,脑子里却像断了线似的,耳根不受控地发烫起来,他想恶狠狠抽回自己的袖子,身体却像被钉住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也别对着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段暄光“啊”了一声,悻悻地收回手:“那好吧。”

    他又换了个话题:“那你修了无情道以后,还会来苗疆找我玩吗?”

    脑子里只有玩。

    戚求影怀疑是段逸尘和巫不禁孩子生少了,一个巫同心不够和他玩,所以撩拨完了人都还想着玩,他回忆了下当年的答案,虽然有些不快活,却还是念了出来。

    “会。”

    虽然到流光城做客的打算因为任务和试剑会被搁置,但戚求影答应了试剑会结束就去流光城,段暄光很高兴,也很大度地和他们同行,在边境给他们带路。

    他虽未明说身份,但每到某地,只要亮出无晴剑,都会有人很识相地来打点领路,众人也多多少少猜出这位段公子的不俗出身。

    直到一行人要到边境某个山庄买卖偃师锻造的玄石,那山庄主人方才见到无晴剑,更是直接带着妻儿在门外相迎。

    山庄建在半山腰,名字别致,叫清风山庄,庄主是中原人,叫徐负,当年在修真界也算数一数二的剑者,只不过后来娶了位性格泼辣还喜欢玩蛇的苗疆女子,二人从此归隐,在边境之地从商,育有一儿一女。

    戚求影和一众师兄弟登门拜访时,正赶上徐家长子的定亲礼,徐庄主设宴款待,他们沾了段暄光的光,吃了顿喜酒。

    酒桌上,几位同门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逗段暄光,一人道:“段公子,咱们同行已经快两月,我们与求影师弟的底细被你刨个精光,你的来历我们却不清楚……今日一起喝了酒,是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啊?”

    瞎子都看得出段暄光身份不俗,在苗疆的地界,那把无晴剑比皇帝的尚方宝剑还有用。

    段暄光却道:“我爹爹是养蛇的,在苗疆,谁养蛇厉害谁的地位就高。”

    他这话也没说错,苗疆以御毒之术闻名,巫不禁不仅能养出最毒的蛇,也是最毒的那条蛇。

    众人恍然大悟,那人又接着问:“那你的剑呢?好像很少有苗疆人喜欢用剑,段公子却以剑法闻名。”

    “也是我爹爹给的,”他摩挲着剑柄上用小篆刻出的“无晴”二字:“他说我的剑名是出自诗句,他还说……”

    他话未说完,一道婀娜的紫衣身影就端着酒壶走了过来,是徐负的小女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眼大而灵动,十分漂亮,性格也热情讨喜。

    她先给段暄光斟酒,又问了巫不禁和段逸尘是否安好,等寒暄完,又给在座的弟子全都满上,最后才为戚求影斟酒。

    戚求影目光还落在段暄光身上,只等着他继续说无晴剑,谁知下一刻胸口却一重,有什么东西砸了进来,带着胆大又嗔怪的力道,低下头,却是香帕裹挟一枝露水未落的香花,还有一枚刚从发间取下的金钗。

    苗疆的习俗不同于中原,男欢女爱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喜欢一个人就会大大方方承认,抓紧机会出手。

    且段暄光也说了,苗疆的姑娘喜欢谁,就会用花枝砸谁,这香帕里还有金钗,必然是等戚求影在无人时奉还,什么心意不言而喻。

    几位师兄眼尖,顿时兴奋起来,不住地揶揄起哄,那徐小姐也不恼,只提着酒壶站在廊下笑,眼睛弯弯的,明媚动人,显然不觉得表达心意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戚求影第一反应竟是抬头去看段暄光,目光相接时,对方也愣愣的,随即不动声色地错开对视,垂下了眼:“人家看上你了,恭喜啊。”

    这话乍一听像是嫉妒好兄弟受欢迎似的,毕竟戚求影生得俊美,而且是中原和苗疆都能承认的俊美,被看上也无可厚非,可戚求影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哪里怪怪的:“我……”

    “来来来,我们喝酒!”无晴剑的故事被打断了,段暄光也没了继续的心情,只是笑眯眯地和其他人碰杯,两杯酒下肚,段暄光的眼尾都红了。

    段暄光酒量显然不怎么样,戚求影和一众师兄弟还有说有笑,他连眼瞳都放大了,只是他不吵不闹,也不耍酒疯,只是慢悠悠地往杯子里倒酒。

    戚求影看他一副呆样,忍不住拦下他:“……别喝了。”

    段暄光转过头来,不解道:“为什么?”

    戚求影把酒壶挪开:“你醉了。”

    “我醉了?我怎么不知道?”段暄光目光跟着酒壶动,却无意识看见戚求影面前的花枝,眨了眨眼,误会了什么:“你不是说你要修无情道吗?”

    戚求影点点头:“嗯。”

    段暄光不明白他怎么敢点头的:“那你还收别人的花?”

    戚求影刚要解释这花待会要还回去,段暄光却以为他心虚,开始打抱不平:“你收了人家的花,就不能修无情道了。”

    “你简直就是个负心汉!”——

    作者有话说:初恋时的小段和小戚:说幼稚的话,做幼稚的事,叫一句小戚哥哥就会招架不住耳朵红,目光相接时就会紧张地错开,明明会不受控地被对方吸引却说不清楚为什么[可怜][可怜]

    重逢时的小段和小戚:见了面名字都不知道就狂do一晚上,三个月后大王带崽上门,惊鸿君喜当爹[摊手][摊手]

    完成大融合后的小段和小戚:在无上殿,洗星宫甚至镇鬼渊王宫的每个角落造小狼,惊鸿君患得患失后终于x瘾大爆发[抱抱][抱抱]

    更新!!!海藻看见宝贝们在番外楼的意见了,正在吸收融合中,如果还有其他意见的宝贝可以继续提哦,正文没完结之前提的番外海藻都会参考[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113章 心有春意

    “我怎么负心了……”事情还没发生就被人当做负心汉戚求影也是头一回遇到, 可是段暄光显然是醉了,和醉酒的人没有论的必要,他思忖了许久还是妥协了:“好罢。”

    “我现在去找徐小姐说清楚。”

    他把段暄光交给几位师兄弟照看, 自己寻了个机会交还手帕和金钗, 那徐小姐也是个坦荡讲的人, 被拒绝也不恼怒,只笑盈盈地收下东西,不再打扰。

    明后日要议事,他们夜里只能在山庄的客舍留宿, 戚求影还了手帕回来的时候, 段暄光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手里还捏着一段花枝。

    其他人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 连忙让出条路来:“你总算来了!段公子喝醉了……我们刚才想送他回房, 结果他不愿意, 非要等你来才行。”

    戚求影盯着段暄光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了。”

    他凑近了些,弯腰去唤人:“段暄光?”

    “……小段?”

    他声音轻, 段暄光却最先闻见了檀香味,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人喝醉了酒不会发酒疯, 但很有些倔:“你回来了……”

    看清戚求影的面容后,他又颠三倒四地站起来:“天黑了, 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扶你。”

    段暄光却避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能走。”

    说是能走,脚下却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往反方向走,戚求影跟了一阵, 越发觉得这人小孩子心性,再不由他乱晃,只一把抓起,把人背了起来。

    “我要自己走……不用你背,”段暄光趴在他背上,脸埋在他脖颈处,哼哼唧唧地说话,嘴上说要自己走,两条手臂却乖乖揽着他的脖颈,娇气得不得了。

    在戚求影所认识的人里,不论男女,段暄光是最爱撒娇的,他不知道这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对方天性如此,可感觉到颈侧的温度,他慢慢走着,也忍不住想逗他:“想自己走?”

    段暄光“嗯”了一声。

    “真不要我背?”

    段暄光又迟疑地“嗯”了声,两条胳膊却没动。

    戚求影叹了口气:“好吧。”

    说完就停下脚步,作势要把人放下来,谁知段暄光却受惊似地搂住他:“你背了我,为什么又把我放下来了?”

    戚求影比窦娥还冤枉:“不是你不要我背的吗?”

    段暄光又沉默了。

    他不动,戚求影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在夜色下拉锯,好半晌段暄光才妥协似的,就着这个姿势蹭了蹭戚求影的脸:“小戚哥哥。”

    戚求影生平第一次和别人蹭脸,软的,暖的,贴在一起的时候像被小动物亲近了似的,心也跟着停跳了一拍。

    苗疆人不光爱撒娇,还很有手段。

    他在心里默默想完,还是决定大发慈悲放过段暄光,继续背起人往客舍走,等把段暄光放上床的时候,醉迷糊的人已经清醒了两分。

    他眨了眨眼,任由戚求影打了热水给他擦脸和手心,见那段花枝就静静放在床头柜上,心里没来由一阵失落。

    “你刚才和徐小姐……”

    戚求影没听清:“什么?”

    段暄光定定看着手心:“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们刚才背着人说了什么悄悄话。”

    戚求影没说话。

    段暄光又八卦道:“你们牵手了吗?”

    说完又给自己找补:“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和姑娘牵过手,以后要是找道侣没有经验怎么办?”

    他杵着下巴,自顾自胡言乱语,眉头微微隆起来,很是苦恼的模样,戚求影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叭叭说个不停,不受控地倾下身去:“……道是无晴却有晴。”

    段暄光一愣,抬眼正对上戚求影的目光。

    戚求影继续道:“你剑名取自的诗句,是不是这个?”

    段暄光有些意外:“你还记得我白天说的……”

    戚求影又道:“我和徐家小姐没有说什么,我还了她香帕与金钗,祝她早日觅得两人。”

    段暄光果然瞪大了眼睛:“你没答应她?我以为……”

    “以为什么?”戚求影笑了笑:“我是沧浪宫弟子,将来要参加试剑,她是养尊处优的独女,要是随意答应,不是误了别人的终身吗?”

    “倒是你,满脑子只想着找道侣。”

    段暄光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而继续嘴硬:“那有什么?我又不修无情道,将来肯定是要找道侣的,我是怕你破戒,以后继承不了春秋冷,才好心问一句。”

    戚求影喃喃道:“是吗?”

    他们互相试探着什么,又顾虑着什么,所以迟迟没人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戚求影脑子里不受控地想象起段暄光以后的道侣会是什么模样。

    可能漂亮温柔,和段暄光正好互补,不像他那么冷若冰霜三尺之内无人亲近;也可能明媚活泼,和段暄光一样招人喜欢,不像他那么老气横秋;他想象出各式各样的女孩子,每个都很好,然后当她们站在段暄光身边时,却好像每一个都显得刺眼,让他没办法继续想象他们结契成亲,白头到老的模样。

    他心想:“段暄光那么娇气,那么幼稚,喝醉了就就要人背,和姑娘成了亲,人家姑娘又怎么背得动?如果以后他喝酒时有我看顾……喝醉了都要我背……”

    他越深想就越不敢想,最后只能扯开话题:“我好像也有点醉了……”

    段暄光“啊”了一声,正要说话,戚求影却拧干手里的帕子,胡乱在段暄光脸上擦了擦,擦的人脸蛋都红了一小片,这才端起水起身:“你好好休息,我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

    “我先走了。”他端着水落荒而逃,段暄光眼睁睁看着房门打开又阖上,气恼半晌,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那一夜,两个喝醉的人因一墙之隔彻夜难眠,沾了露水的花枝却悄无声息地在床头绽放。

    第三个月的时候,段暄光那位表哥终于忍无可忍,从流光城杀到了边境逮人,而戚求影也游历结束,不得不与段暄光分别,各自回家。

    苗疆与流光城千里之遥,他回到沧浪宫,每日读书练剑,等待着试剑会来临,他有信心能得到春秋冷的认同,也愿意尽全力修成大道。

    可比试剑会更早到来的,是段暄光的书信。

    信是从流光城寄来的,跨过千里之遥,信纸已经有些皱了,还沾了雨水,字迹却清隽洒脱,自成风骨,可字字句句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语气跟撒娇似的。

    段暄光说自己回了流光城就被爹爹和表哥关了一个月禁闭,好几次想偷偷出门闲逛都被表哥抓个正着,只能整日待在家读书练剑。

    他说他的表哥爱告黑状,十分烦人,又说爹爹严厉,不近人情,话里话外都是可怜巴巴,戚求影却仿佛隔着信纸看见一个苦恼又鲜活的少年在阳光下练剑,趁着夜色翻墙逃跑,一挨了训就眼巴巴装可怜,每一日都有高兴或不高兴的事,全不似他,晨起练剑,下午温书,天黑不久就睡觉,日复一日,老气横秋。

    段暄光还说要入冬了,苗疆气候却很温暖,问他在沧浪宫过得好不好,衣服暖不暖,试剑大会什么时候来,又问他想不想看冬海棠漫山遍野盛开的模样,什么时候来流光城看他。

    戚求影捏着信纸,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唇角却不受控地勾起,就像一座冷寂多年的深谷,某一天千里之外的暖风被无意装进信封里送了过来,一展信,暖风就窜得到处都是,呼啦啦吹开了深谷,带来盎然的春意。

    他心有春意,就再难无情。

    他在书房里静坐了一晚,珍而重之地收起了书信,在第二天天亮时敲响了哀鸿殿的大门。

    “你说什么?你要退出试剑会?”

    彼时陆道元未曾经历天倾之战,眉眼比如今要年轻些,却已十分沉稳,然而听见这个消息却还是冷了脸:“为什么?试剑会三年一度,去年刚举行过,今年破例再举行,你应该知道为了谁破例。”

    “弟子知晓,”戚求影跪在殿内,不卑不亢:“正因弟子知晓,所以更要早早说明,不至于让掌门和几位师长更加失望。”

    陆道元还是不能解,复又道:“为什么?”

    戚求影实话实说:“因为弟子心志不坚,难成大道……春秋冷需要一个公正冷情的剑主,可弟子优柔寡断,堪不破红尘,断不掉妄念。”

    “放屁!”陆道元第一次那么失态:“你修炼多年,天赋秉性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斩妖除魔时果断决绝,无人能出其右,你会优柔寡断,心志不坚?”

    “你到底是断不掉妄念,还是被那个苗疆的妖人下了蛊,连好坏是非都分不清楚?”

    戚求影未料到陆道元居然连这个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可听见“妖人”二字还是不愉:“小段没有做任何让弟子误会的事,是弟子先动心僭越,他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陆道元一口心火被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更是青白变幻:“他既然不喜欢男人,你二人之间也绝无可能,你为什么还要悔道?!”

    “你难道还要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一辈子守身吗?”

    戚求影垂下眼:“既动了心,那也未尝不可。”

    “喜欢他是弟子自己的事,弟子能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能坦诚,又怎么能求得大道?隐瞒本心本性求来的大道,是否还能称之为大道?”

    他低头,语意恭敬却不容悔改:“弟子辜负了诸位师长的教导栽培,心中有愧,但无情一道不是弟子所求……请掌门师叔允准成全。”

    “孽障……孽障!”陆道元胸口起伏,又惊又怒,终于忍无可忍。

    “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小段:(平A)(写信)小戚哥哥,跟你分开的这几个月我一个人好无聊啊,我好想你啊,想和你见面,你什么时候来流光城找我玩呢,我带你去看冬海棠,带你玩遍苗疆[可怜][可怜]

    小戚:(交出大招)悔道,立刻悔道![愤怒][愤怒]

    哈哈啊哈哈没想到吧我们初恋的时候是小戚同志先开窍先动心,犟种一谈恋爱简直就是这么天崩地裂[害羞][害羞]

    第114章 名分

    第一次坦白终于不欢而散, 戚求影被轰出哀鸿殿,禁足住处,没有允许不得下山。

    他决心不再入无情道, 又写信给段暄光, 答应来年开春时到苗疆和他见面, 然后偷偷拜托师兄替他送信下山。

    他日日等着来自苗疆的回信能飞跃千万里之遥来到沧浪宫,来到他手中;更无时无刻不等着开春,然而比开春更早来的,是人世天倾, 镇鬼渊异动, 鬼族大举入侵人间。

    再重逢时, 是在一片连绵不断的鬼雨中。

    镇鬼渊坐落在中原和苗疆的交界, 鬼族动乱, 中原仙门和苗疆都不能坐视不, 沧浪宫身为名门大派,自然身先士卒,连被禁足的戚求影都急匆匆赶往镇鬼渊。

    他在战场遇到了同样来驰援镇鬼渊的段暄光, 这才知道他是苗疆的小少主。

    鬼雨淅淅沥沥,打在人身上却是刺骨的寒, 戚求影将长剑从脚下的鬼族身体里抽出, 带出一串暗红的血珠,他一抬头, 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

    段暄光全身都已经湿透,额发贴在脸颊上,落水的小狼一般,他未料到会和戚求影在战场重逢,怔然收了剑, 一双眼慢慢瞪大,开口就是凶巴巴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戚求影一愣。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送下山的信被师兄送到了陆道元手中,段暄光在苗疆苦等好几个月都没收到半点消息,只以为戚求影要和他绝交。

    “小段……”他心神陡乱,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只凭本能去牵段暄光的手:“对不起小段……”

    “我不要你!”段暄光抹了把脸,转身就要走,却被一股悍然的力道带了回来,他的腰被一条手臂箍住,他不受控地转身,下一刻就被人迎面抱进怀里。

    数月未见,戚求影似乎又长高了些,脱去了初见时的一小段青涩,肩背更宽阔,隔着被冷雨打湿的衣袍,段暄光却能感觉到对方热情鼓动的心脏,那扑通扑通的撞声让他霎时手足无措起来。

    “别不要我……”戚求影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顾冰冷的雨水,脸颊贴着段暄光的脸颊,生怕他逃走似的,只低声求饶:“别不要我,小段。”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戚求影垂目,打湿的眼睫遮住目光,分明前途无量,人人艳羡瞩目,此刻却像流离的野鬼,因为一句“我不要你”就如此难过不堪。

    段暄光从没见过这样的戚求影,连生气都忘了,只任对方抱着,嘴上却不饶人:“你又不我……干什么还要抱我?”

    怀里的人不再挣扎,戚求影长久的思念终于有所疏解,他贴着段暄光的脸颊,低声哄人:“我给你回信了……我想告诉你我不打算参加试剑,也不修无情道,来年开春到流光城和你见面,可信被截走了……你没给我回信,我以为是你不想我。”

    “是你写信让我到流光城和你见面,现在怎么能不要我?”

    段暄光没想到个中还有那么多曲折,也觉得自己刚才小人之心,伤透了戚求影,只能笨拙地回抱过去:“对不起,小戚哥哥。”

    本打算逃跑的小狼又乖乖回到身边,戚求影乱撞的心终于落回原处,隔着打湿的衣料,他摸到清瘦的肩背,段暄光还在长个子,身形薄薄的,很惹人心疼:“好小段,我永远不会不你。”

    他说完这句,段暄光浑身就一僵,耳根肉眼可见地泛起粉来:“你别这么说话……我不喜欢。”

    戚求影低笑一声:“那我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他不知道段暄光能不能分清喜欢与喜欢之间的界限,毕竟他见了谁都说喜欢,睡了床也说喜欢,吃到东西也说喜欢,可他不在乎,不管是什么样的喜欢,只要段暄光喜欢他就够了。

    这话问得太直白,段暄光果然反应了好一会儿,他觉得戚求影回沧浪宫之后变了很多,具体又说不清哪里变了,但还是实话实说:“嗯,和喜欢爹爹一样喜欢你。”

    虽然这个类比怪怪的,但戚求影还是接受了,他带着段暄光回到营帐,却见虞探微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满身血迹,两眼红得跟充血了似的,衣袍空荡荡,一整只右手却已不翼而飞。

    那是仙门与鬼君的第一次交锋。

    “我带着齐天殿弟子救附近的百姓时正碰上他带着鬼兵屠村,他刀法不俗,修为也在我之上,我不是他的对手。”虞探微闭了闭眼,痛苦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

    “鬼君杀了我门下二十余弟子……他没杀我,还把我抓起来,将我一条手臂压在山石下就走了,他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手下的鬼兵屠杀百姓,击溃我的心防。”

    鬼君不光武力卓绝,还凶残暴虐,他甘愿为鬼族的未来献身,不惜以鲜血铺就一条生路,连死都不畏惧,可对人族却毫无怜悯,只有肆无忌惮的屠杀。

    “这只手是我自己要砍的……我不能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在我面前,我杀了那些鬼族,救了那么多百姓……我一点都不后悔……一点也不,”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眼睛却怔愣发直,智几近崩溃:“可是我再也握不了剑,我的徒儿们再也回不来……”

    她说完,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在未来得及拭净鲜血的脸颊上森*晚*整*洗出两道水痕,最后痛苦不甘地晕厥过去。

    她本也是继承春秋冷的不二人选,此刻却永远失去了握剑的机会,还失去了那么多悉心教导成材的弟子。

    鬼君降临人间的第一战,齐天殿伤亡惨重,偃师昏迷不醒,戚求影暂代齐天殿殿主之位,药师紧急出关,日夜不休赶赴战场。

    鬼君降临人间的第二战,又带来了妖主玄峥和他手下数百精锐,鬼族和妖族联盟,仙门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建起的防线也被打散。

    自此,除却苗疆镇守的镇鬼渊后方战场,仙门镇守的前线被鬼君和妖主轮流进犯,一度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沧浪宫在最前线,每一战都会有成百的弟子阵亡,陆道元焦头烂额,不得不以寿数作为契约,让春秋冷强行认主,以期能战胜鬼君。

    仙门的败局终于得以停止,然而两战之后,陆道元被透支的力量反噬,走火入魔,再难提起春秋冷。

    而此时,沧浪五圣中第四圣崔难殒命。

    第五圣任流霞和他排行第三圣的师兄谢从心也在战中双双失踪,下落不明。

    沧浪宫屡遭重创,陆道元脸色也越来越差,戚求影还记得这位掌门师叔独自来找他的那一夜,脸色惨白得几乎不像活人。

    段暄光没有随苗疆大部队镇守在后方,反而跟着戚求影到了最前线,偶尔有喘息的时刻,他就住在戚求影帐中。

    陆道元进来时,段暄光正在给戚求影的后背上药,他将这位年轻俊俏的苗疆少主打量过,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管戚求影要不要悔道,他只是将一个剑匣放在桌上,打开,却见里面躺着一把冷光凛凛,举世无双的名剑。

    “我已经让所有人试过……沧浪宫没有弟子能得到春秋冷的认可,只剩下你。”

    戚求影下意识想拒绝,陆道元却打断他:“只有得到春秋冷的力量,我才能杀死鬼君……可即便我以寿数交换,它还是不肯为我所用。”

    “求影,我不是来逼你献身大道,但此时此刻沧浪宫已到了存亡之际……算我求你。”

    “如果连你也得不到春秋冷的认可,那败亡就是正道的天命……即便沧浪宫败亡在我手里,也算我尽过全力。”

    戚求影默了默,终于道:“此战过后,此剑再与我无关。”他已决心不入无情道,就不会再和这把剑有任何瓜葛。

    陆道元:“可以。”

    戚求影终于接过寂然多年的名剑,他微微注入灵力,却迟迟没有遭到排斥,在陆道元和段暄光紧张的注视下,他割破手指,鲜血滴落在锋刃之上,下一刻剑身就欢鸣起来,暴涨的金光猝不及防地填满了众人视野,整座营帐都摇撼起来!

    春秋冷认主了!

    经过了剑匣中近百年的冷寂,春秋冷终于选定了他的第三任剑主!

    最年轻,最瞩目,最众望所归的剑主!

    戚求影看着手中的长剑,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动了真情,凡心不净,春秋冷为什么还会选中他?

    难道成为剑主并不必禁欲断情吗?

    陆道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血色,他想说话,心气却翻涌不停,不受控制地吐出红血,被慌忙赶来的药师搀扶出了帐。

    “它认你为主了……”段暄光旁观了全程,看着陆道元离开的背影,却不知在想什么。

    戚求影“嗯”了一声。

    连日来的交战让段暄光也沉郁了些,此刻他看着手持名剑的戚求影,却并不高兴,反而有点生气:“它根本不是名剑……它就是一把邪剑!”

    春秋冷的力量有目共睹,戚求影不明白段暄光生气的缘由,但还是安抚道:“等此战了结,我会将它归还。”

    段暄光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笨:“成为剑主的人就要承担起一切……你的掌门就是在骗你,他只想让你去送死!”

    戚求影默了默:“这场劫难发生了,就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收尾,既然它选中了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段暄光:“为什么能是你?凭什么是你?你和我一样大,还在是要人宠着惯着的年纪,凭什么去送死?”

    “我比你大两岁,”戚求影温声纠正他,果然见段暄光眉头皱起来,只能耐心地反问:“那如果今天春秋冷选中的人是你,你去还是不去?”

    他话音刚落,段暄光眼睛果然红了,凶巴巴地开口:“那它就来选我啊!为什么要选你?”

    戚求影有些心疼,却还是道:“你看,你也会去的……”

    一个连采花贼都看不惯的人,又怎么看得惯天下大乱。

    段暄光:“我可以去,你不可以!”

    “你能去,我却不能……”戚求影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尾:“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段暄光:“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就是特别霸道的一个人。”

    戚求影知道段暄光难过,却还是坏心眼地装听不懂,循循善诱:“为什么不想让我去……给我一个由。”

    段暄光的目光果不其然开始闪躲,他却早有所料地捏住他的下巴,让这人只能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段暄光色厉内荏地和他对视,眨了眨眼,眼珠却不知不觉湿了,看起来更像受委屈的小狼。

    戚求影下意识倾身,他很想亲一亲段暄光的眼睛,却忘了自己没有名分和资格这么做,只能改成贴着脸颊蹭了蹭。

    段暄光的脸颊是暖的,身上的味道像太阳,也像小狼,他发乎情止乎礼,只轻轻蹭了两下,刚要退开,段暄光却一头撞进他怀里,语气无助又心疼:“你不准去!”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关于倒打一耙:

    当小戚先动心时:是你先招惹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当小戚想要名分时:那我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当小戚想让老婆说喜欢时:你可以死,我为什么不能?

    我们小戚同志虽然坚定地认为小段是直男并且自己无名无分,但勾|引的僭越的事一点都没少干[害羞][害羞]

    更新!!!今天又来晚了,缓缓跪下orz

    第115章 梦醒

    “你不是还要跟我回苗疆吗?”段暄光的脸埋在他的怀里, 又气又急,戚求影却久违地感觉到了痛快。

    这种痛快不是源于段暄光的痛苦,而是源于段暄光的在意……段暄光比想象中更在意他, 更喜欢他。

    “我当然会跟你回去, ”他抚过段暄光的脸颊, 低声道:“小段……等此战终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段暄光抬起头:“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我?”

    戚求影:“因为冬天太冷,不适合分享秘密,我要等春暖花开时再告诉你。”

    等到镇鬼渊被平定, 沧浪宫的积雪化尽, 万物竞发, 春意盎然时, 无论有什么心意都能大方坦诚。

    段暄光好像看破了什么, 却没有拆穿, 沉默许久,重重点了点头。

    鬼族与人界的战至后期时,药师终于发现鬼雨和鬼族之间牵连, 知道了很多被杀死的鬼兵再度复生的真相。

    如果解决不了鬼雨,鬼族就会源源不断, 这个发现让大小仙门都陷入了绝望和沮丧之中, 直到昏迷多日的虞探微醒来。

    她提议以三大派为首,举仙门与苗疆之力, 以大阵强行封禁镇鬼渊,而密音山一位面貌年轻的禅师自请对付妖主玄峥,而戚求影戚求影则作为前锋对付鬼君。

    那一战的镇鬼渊堪比炼狱。

    大阵落成需要一天一夜,鬼族预感到危机,发疯似地往外突破, 仙门和人族死守在外围,几乎是以身躯筑成防线,鬼雨被染成了血雨,入目之处只有一片鲜红。

    战势最危急的时候,段暄光曾被苗疆主君和他那位表哥抓了回去,然而当戚求影深入镇鬼渊,与鬼君死战之际,一道流光似的人影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从苗疆大本营里逃出来的少主也成了对付鬼君的前锋。

    在后世关于天倾之战的所有传闻里,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妙权禅师巧心巧智运筹帷幄,分毫未伤就将妖主打下镇鬼渊;戚求影孤注一掷独对鬼君,以一己之力撕碎了鬼族最残暴,最具威胁的统治者,成为了受人敬仰敬重,人人艳羡的惊鸿君。

    然而真相是妙权以情相邀,背叛故旧,背负着斩妖除魔的美名愧怍了二十年,夜梦缠身,不得解脱。

    而戚求影的美名是用段暄光的命换来的,杀死鬼君的也从来不是戚求影一个人。

    彼时戚求影不过二十二,即便手握春秋冷,也难以抵抗鬼君凶悍恐怖的杀势,段暄光赶到时他已经杀红了眼,浑身浴血,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段暄光一剑分开两人,一把抱住他,眉头皱起来,动作却很果断:“我来帮你。”

    戚求影撑着剑站起来,某一瞬只以为自己做梦,可当段暄光的脸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时,他没有兴奋,反而痛苦不甘:“镇鬼渊马上就要被封禁……你为什么要来?”

    段暄光一怔,眼眶很快就红了,却没有流泪:“你不是还有秘密要告诉我吗?我没听到秘密你就不准死!”

    无晴剑出鞘,带着凌厉的杀光,戚求影摇摇晃晃站稳,抬头看见已经缓缓成型的结界,慢慢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笑:“好。”

    春秋冷也感应到主人几近入魔的恶念,再度暴涨剑光。

    谁都可以死,段暄光不可以。

    想要段暄光死的人都该死。

    他已经不记得那一战具体是怎么出招怎么防守打了多久,他只记得鬼君的长刀很锋利,好几次险些砍掉了他的头颅,对方为了鬼族的存亡,宁死不肯收手,到了最后的战斗已经全凭本能。

    他和段暄光以二对一,拖着重伤之躯把鬼君拆得七七八八,鬼君失去了一条左腿和一只右手,难以站立,只仰倒在血泊之中,他定定看着天幕上缓缓闭合的结界,长刀就摔在手边,却再也无法举起。

    鬼君闭了闭眼,看着同样重伤凄惨的戚求影和段暄光,终于开口说话:“我低估了你们杀我的决心……可你们也低估了我身为君王的决心。”

    “为了鬼族,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笑了一下,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胸膛,从里面取出一颗鲜血淋漓,鬼气流转的元丹。

    戚求影脸色一变,那元丹缓缓上浮,随着一声猝不及防的巨响,整座镇鬼渊都摇撼起来。

    鬼君自爆,万鬼同哭,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出现裂痕,摇摇欲坠,那些失去管束的鬼族开始最后的殊死一搏,而在自爆最中心的戚求影和段暄光当场就昏了过去。

    戚求影再度醒来时,是因为听到了惊惶的哭声。

    他强撑着睁开眼,却看见一双狼狈通红的眼睛,鬼君的自爆猝不及防,他当时只来得及把段暄光护在身下,自己却全无防备。

    “怎么哭了……别哭,”他一开口,喉咙却像被刀割似的,腥甜的液体漫上喉咙,顺着唇角往下淌。

    段暄光手忙脚乱地擦去他唇边的血迹:“你别说话……你别再说话了……”

    “我没事……”他话音落,这才发现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微微低头,一把长刀从他的后腰贯穿到前腹,而鬼君用一条腿支撑着跪在他身后,已经咽了气,显然是用尽全力的一击。

    只差一点点,这把刀就能将戚求影和段暄光一起捅个对穿。

    段暄光被戚求影罩在怀里,此刻却一动不敢动,只能仰面躺着,不住掉眼泪:“你忍着点,我帮你把刀拔出来……我带你出去。”

    耳边是两境交兵的战声,段暄光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看着那从肉中穿出的刀刃,咬了咬牙,狠狠一用力。

    咣当!长刀落地,戚求影疼得几乎昏过去,段暄光撕下衣料为他包扎,鲜血却止不住往外涌,段暄光立刻想到办法:“你别睡,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找医师!”

    戚求影神智已经摇摇欲坠,他强撑着仰起头,看了看布满裂痕的结界,说出了实话:“结界是单向的,能进不能出……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想要出去,除非打破结界。

    段暄光果然道:“那我就打破它!”

    “鬼族和仙门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果打破结界,仙门必然功亏一篑。”那这些天的牺牲也毫无意义:“为我一人,不值。”

    段暄光却道:“我才不管值不值……反正我不准你死!”

    他气汹汹地站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差点栽倒,和鬼君这一战已经消耗了他所有力量,戚求影正好把人抓回来:“……回来。”

    段暄光坐在原地,红着眼睛和他对视:“对不起,是我没用……”

    戚求影认识段暄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无助,他是矜贵受宠的苗疆少主,此刻却违背父兄的命令,跑到镇鬼渊下陪一个无亲无故的人送死。

    “没用的人是我……”他抬手擦去段暄光脸上的泪水:“早知道有如今,我就不该认识你,连累你。”

    段暄光最讲义气,和他说什么都会当真。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陪我一起困在镇鬼渊。”

    只要他抽出神魂,修补结界,结界就能受他驱使,段暄光也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镇鬼渊。

    他抬起手,轻轻点了点眉心,脑中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鲜血从顺着口鼻眼角一并涌出,段暄光猛地扑过来:“戚求影!”

    “你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肯定还有办法的,我不准你乱来……”段暄光死死按住他的手,却阻止不了戚求影的痛苦。

    星星点点的金光从戚求影身上飞出,慢慢融进结界,段暄光愣愣地看了半晌,终于明白了什么:“裂魂?”

    “停下来!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戚求影你给我停下来!”他几乎是在哀求,可戚求影已经没有力气回应,直到溢散的一魂一魄将结界填满,他整个人也像缺失了一块,脑海里空荡荡的,视线都开始模糊。

    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段暄光哀戚的神色,眼睁睁看着戚求影裂下一魂一魄,段暄光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安静下来,呆呆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涣散。

    “为什么这么做……”他已经预见了戚求影的死亡,声音也没有起伏:“好啊……既然你要死,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戚求影只剩下一口气,闻言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秘密吗?”

    “秘密?”段暄光目光动了动,回过一丝神智:“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秘密。”

    他转过脸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戚求影,眼底终于有了光亮。

    戚求影长久注视着他,注视着他通红的眼眶和轻轻抿起的唇,那些隐忍多时的爱欲再也难以压制,他强撑着坐起来,倾身去够段暄光的唇,想在死前将这份心迹言明。

    然而在唇角相贴前又倏然停住,如梦初醒。

    如果他马上就要死了,这一吻到底是为自己表明心迹,还是给活着的段暄光留下负担?

    他干干净净地死了,段暄光却要用以后甚至后半生来苦恼他这一吻。

    何其自私。

    他一瞬想明白了什么,那翻腾的喜欢在心里翻滚了好几遍,最后又归于沉寂。

    他抬手捂住段暄光的嘴巴,在对方怔然的神情中,偷偷吻了吻自己的手背:“我的秘密就是……能认识小段,我很高兴。”

    这样就足够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身体就再难支撑,直直倒进段暄光怀里,慢慢失去了声息。

    “戚求影!”段暄光摸着那沉寂的脉搏,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戚求影……”他贴着戚求影的脸颊,贪婪地汲取那一点点仅存的温度,随着怀里的尸身一点一点冷透,他的目光也慢慢变得坚定也凶狠。

    “我不会让你死……我绝不会让你死……”他喃喃自语着,下一刻却将戚求影平放在地上,他划破手指,将心头血涂在戚求影的眉心,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我未生”的步骤,将禁蛊种在了戚求影身上。

    良久后,一身鹅黄的少年终于难以支撑,重重倒在了戚求影身上,倒在漫天血雨之中,未曾抱怨一语。

    他没有说再见,也没有求来世再见,只求戚求影能活命。

    接下来的记忆是藏在结界里那一魂一魄看见的。

    结界被一魂一魄填补后,鬼族终于失去了离开镇鬼渊的机会,彻底被镇压,陆道元顺着结界中神魂的指引,找到了死而复生却气息微弱的戚求影。

    巫不禁和巫同心也找到了神智退化成婴儿,昏迷不醒的段暄光。

    巫不禁悲痛欲绝,决意要将戚求影带走,让他二十年后为段暄光“偿债”,而陆道元只以为段暄光身死,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巫不禁的要求,两相僵持下终于反目。

    最后巫不禁带走了段暄光,陆道元则带走了戚求影,还擅自抹去了他的记忆,将他引入大道,成为春秋冷的剑主,执掌无上殿。

    他还看见了妙权将玄峥打入渊底,失魂落魄地守在棋盘前不肯离去,直到密音山的长老找来将他带走;他又看到任流霞背着谢从心的尸体,尸体的腰间还佩着一枚极俗气的大红花香囊,他每走一步,都要叫一句师兄。

    他看见仙门在镇鬼渊外立碑警戒,看见渊底的尸体堆积成山,最后化为枯骨,又被鬼雨侵蚀殆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被困在结界里不得解脱,也没有人来探望,他的孤独和渴望终于变成了难以消解的恨意,直到有一天他的身体脱离了结界控制。

    他走进王城,踏上王座,于是众鬼俯首跪拜。

    新的鬼君自此诞生,他筹谋着,等待着,直到某一天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感应到那位将他抛诸脑后的惊鸿君此刻正在雪境渡劫,生死不明。

    他吩咐三煞召集修士,鬼君重临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戚求影的命。

    ……

    杂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流窜,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乱梦,几十年的光阴仿佛很长,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最后的最后梦里只剩一张俊俏又委屈的脸,眼尾还红着。

    戚求影倏然睁眼,视野里一片大红,有些模糊,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就对上一张俊俏又委屈的脸,眼尾红着,很是可怜。

    他一愣,艰难出声:“段暄光?”

    他话才出口,紧盯着他的人眼睛霎时一亮,猛地扑过来,像只兴奋的小狼:“戚求影——”

    “你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说:小戚闭上眼时:遗憾、错过、光怪陆离的前尘,痛苦不堪的回忆,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再让我快乐了[摊手][摊手]

    小戚睁开眼后:戚求影你醒了!(兴奋)(狼王猛扑)[加油][加油]

    好了小戚和小段的初恋回忆已经结束啦,接下来就是小戚同志蓄谋已久的大婚了,准备了那么久的婚房就是为了现在[害羞][害羞]

    第116章 可怜鬼

    戚求影人还没清醒, 就被迎面抱了满怀,段暄光身上总是暖暖的,有小狼味, 轻而易举就将那些沉重的, 不堪回忆的过往驱散。

    他伸手把段暄光揽得更紧, 温声道:“嗯,我醒了。”

    两个人的胸膛紧贴,心跳叠着心跳,戚求影不紧不慢地抚着段暄光的肩背, 怀里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颈窝却渐渐被温热液体浸湿, 他微微一愣, 把怀里的人扒出来, 果然看见一张沾满泪痕的脸:“不哭了, 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段暄光很不高兴:“你睡了六天……我每天都来和你说话,你都不我。”

    “……我担心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抬手想擦掉眼泪,戚求影却注意到他全是疤痕的手指, 在魔息洞里段暄光为了救他,两只手都磨出了血, 现在都没好。

    “别动, ”他按住段暄光的双手,倾身过去, 一点一点吻去他眼角的泪痕,又吻了吻他眼下疲惫的乌青:“对不起……让大王受委屈了。”

    段暄光没说“不委屈”,反而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你知道就好。”

    这个人天生就是撒娇精和可怜鬼。

    戚求影替他擦干净眼泪,又摸了摸他的骨节,这才打量起周围来, 看见熟悉的王宫婚房,有些困惑:“我们不是在魔息洞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提魔息洞,段暄光就想起那消散的一魂一魄,心中百感交集:“是妙权大师和那个妖怪王……鬼君消散后你就昏迷了,我抱你着在洞里待了很久,后来那个妖怪王赶来,把我们救了出去。”

    “算他有点用,”那一魂一魄归位,戚求影融合了所有记忆,对玄峥已然了如指掌,他深知此人成事不足意气用事,但对妙权还是十分关怀:“妙权怎么样?”

    段暄光:“不太好,他伤得比你还重……而且回妖王殿之后,那个妖怪王有个手下忽然反水背叛,妙权大师替他挡了一刀,现在都没醒。”

    “我去看看,”他起身下床,这一觉睡得太长,坏了不少事,镇鬼渊可没什么好大夫,妙权重伤,必然要请药师来治。

    段暄光却忽然想到什么:“等等……现在还不能去看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戚求影:“什么事?”

    “鬼君消散之后镇鬼渊就暴乱了,现在鬼族和仙门还在交战……我们得先镇压这场暴乱。”

    虽然鬼君消散之前就警告过他们,也交代过三煞提前应对,可是镇鬼渊下除了听话的鬼,还有浑水摸鱼的鬼和凶残暴力的鬼,现在两境乱成一团,玄峥撒手不管,段暄光照顾戚求影之余还要处其中琐事,夜夜焦头烂额,不得安寝。

    戚求影很快就将现状在脑子里捋顺,却不见慌乱,只拿起春秋冷:“不必担心,不出半日,镇鬼渊的动乱就能平定。”

    段暄光“啊”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可是鬼君已经……”

    戚求影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他:“没有什么鬼君,只有我的一魂一魄。”

    段暄光刚要反驳,又听戚求影不紧不慢地定论:“从今天开始,我才是镇鬼渊的主人。”

    段暄光:“啊?”

    他拢了拢段暄光有些凌乱的额发,牵着人出门,大门刚刚打开,三道等候已久的人影齐刷刷跪地。

    “拜见君上,恭迎君上出关!”

    定睛一看,不是三煞是谁?

    谁能想到一个正道仙君摇身一变就成了鬼族之主,段暄光大受震撼,一众鬼族却习以为常,劫煞身为三煞之首,更是谦卑又恭敬,半点不介意当年差点被戚求影打个半死的事。

    戚求影听他们汇报完镇鬼渊的变动,又听劫煞说这些天大小事宜都是段暄光在主持,欣慰之余又难免心疼。

    于是果断道:“鬼雨已退,以后鬼族不必再为栖息之地烦扰,你和岁煞带着手下的鬼兵驻守王城,告诉所有臣民,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侵犯人界,违令者杀无赦。”

    劫煞立刻道:“属下已经按照君上吩咐,王城的暴乱已经被镇压,但结界破碎后,那些因罪被关押和流放的鬼族全都逃往了边境。”

    戚求影:“这个我会处。”

    灾煞在一边好半天都没分到任务,担心自己之前冒犯了段暄光,难免心有不安:“……那属下该做什么呢?”

    戚求影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你继续布置大婚吧。”

    灾煞愣了一下,段暄光更是瞪大眼,正要追问,下一刻身形就一轻,被戚求影带上了飞剑往边境而去。

    段暄光还在想刚才的事:“大婚?你刚刚在说大婚吗?”

    戚求影“嗯”了一声:“你不愿和我成婚?”

    段暄光没说愿不愿意,只问:“你真要当鬼君?你要留在镇鬼渊,不回沧浪宫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戚求影想了想,和他分析利弊:“其实当鬼君也不错,不用守清规戒律,不会被立场约束,还有那么多听话的手下。”

    段暄光却道:“不行!”

    戚求影噙着笑意:“为什么不行?”

    段暄光皱起眉:“可我是苗疆少主,以后要继承苗疆,正邪不两立,我怎么可以嫁给鬼君呢?就算要成婚也应该去苗疆!”

    戚求影:“那我改邪归正。”

    “那也不行!”段暄光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拿出杀手锏:“虽然当鬼王确实比较自在,可我是狼王,你是鬼王,王不见王,我们两是不能成婚的!”

    戚求影正洗耳恭听他要怎么反驳,闻言微微一愣,下一刻就再也就不受控闷笑出声。

    他幸灾乐祸,段暄光却急了:“你别笑了……镇鬼渊的天太暗,我不喜欢这里,你当了鬼王我怎么办?”

    他觉得戚求影醒来以后就变得特别坏,比以前更坏。

    戚求影看他急得眉头紧皱,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一把把人抱住:“……不逗你了。”

    “我身上还有俗务,自然不会抛下责任不管不顾,只是镇鬼渊原先是我的一魂一魄在打,现在他不在,我必然要接手,借此调停两境争端,入主镇鬼渊不过是权宜之计。”

    鬼族经历了无数动乱,短短几十年鬼君换了一波又一波,现在根本没有贤明有为的统治者来主持大局,鬼雨退去,结界也被打散,这是缓和两境的最好时机,与其让他们乱哄哄闹成一团,戚求影把镇鬼渊握在手中反而更方便成事。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原来是这样……”段暄光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明白:“可这跟我们成婚有什么关系?”

    突然被点破关窍,戚求影脸色也是一僵,段暄光这个人,整天把喜欢挂在嘴上,关键时候却不上道:“而且成婚是大事,我们在鬼境成婚,不提前通知沧浪宫和爹爹来观礼吗?”

    按段逸尘的说法,戚求影和段暄光得相敬如宾五年才能结成道侣,现在突然通知他们来观礼,段逸尘估计会当场砍了他。

    戚求影只觉得他不解风情:“不用。”

    段暄光有些犹疑:“我们要偷偷成婚吗?爹爹会打你吧……虽然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求情,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做明知会挨打的事呢?”

    “我还是觉得……”

    他的长篇大论还没有说完,戚求影就已经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

    段暄光眨了眨眼,很是无辜。

    “不许说了,”戚求影已经怕了他,终于不打算委婉,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的意思是,我们在王城里偷偷成婚,没有亲朋,也没有宾客,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就当为我们五年后结为道侣做准备,好不好?”

    反正王城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拆了可惜。

    段暄光眼神果然亮起来,扒开戚求影的手:“我知道了!你是太喜欢我,想跟我‘暗渡陈仓’对不对?”

    戚求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激动,却也没否认:“算对。”

    段暄光一直以为鬼君已经消散,不知道那一魂一魄已经回归了本体,他也找回了记忆,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坦白,这场意料之外的“大婚”时机正好。

    段暄光果然不纠结什么正邪亲爹,只沉浸在戚求影对自己的依赖之中,他在剑上转了个身,和戚求影面对面,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爹爹和巫同心一天不看着你,你就要悄悄和我成婚……惊鸿君,你说你是不是很粘人?”

    戚求影看着他弯弯的眉眼,没反驳,只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身:“嗯。”

    段暄光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动作,反而更得意:“其实你不用拐弯抹角,喜欢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虽然有很多人喜欢我……但是我最喜欢你,就算爹爹说要五年后才能结为道侣。我也绝对不会抛弃你。”

    他一高兴就什么话都往外说,戚求影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指腹隔着衣料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腰,又意味不明道:“是吗……那除了我,还有谁喜欢你?”

    他这二十年在无上殿清心寡欲,不知道段暄光在苗疆是不是另有奇森*晚*整*遇。

    段暄光全然未发觉其中的试探,反而沾沾自喜:“爹爹喜欢我,巫同心喜欢我,我的小弟们也喜欢我,还有洗星宫的弟子,爹爹送来的男宠也喜欢……”

    戚求影一愣,打断他:“男宠?”

    “嗯,都是爹爹送来的,那个时候我不爱说话,爹爹就找了两个俊俏的男宠来陪我,但是我不喜欢,只跟小弟们玩,后来爹爹被爹爹教训了一顿,他们就再没出现过了。”

    戚求影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好啊,那么多人喜欢大王,大王果真是人见人爱。”怪不得巫不禁成天把给段暄光男宠挂在嘴边,原来是早就付诸过行动,只不过没成功而已。

    他正想着下次和巫不禁见面一定要好好谈谈男宠的事,段暄光又小声道:“其实在沧浪宫的时候,你们的弟子也喜欢我,他说无上殿清苦,惊鸿君冷淡,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住。”

    “什么?”戚求影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段暄光:“就是我刚住进无上殿,你又不我的时候……我带着小弟们去膳堂,他悄悄和我说的,不过我没答应。”

    戚求影:“……”

    戚求影:“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你还怀着小狼?”

    段暄光根本不知道踩了哪根线,反而竭力想证明戚求影的独一无二:“对啊,所以你放心,即便万花丛中过,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万花丛中过……好一个万花丛中过,”戚求影垂目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人,正要说点什么,两境战场上的交兵之声却已越来越近,他只能发出一声冷笑。

    “……我之后再跟你算账。”——

    作者有话说:小戚:没事,我就是想问问我老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感情生活丰不丰富,有没有变心,真的,我就是问问。

    小段:是的,咱们两冷战的时候你们沧浪宫有弟子跟我表白,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怀着你的孩子(诚实)(火上浇油)

    小戚:?你完了段暄光[摊手][摊手]

    更新!!!来晚了,今晚有点卡[爆哭][爆哭]

    第117章 占有欲

    边境的战场之上, 战势正如火如荼。

    碍于鬼族大半的精锐都被三煞提前镇压,参战的鬼族人数大减,远远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不过结界碎裂, 裂隙东南西北都有逃窜的鬼族, 仙门难以集中防备,只能分散战力应对。

    戚求影和段暄光御剑出渊,人群最前方的虞探微一眼认出他们,神情意外:“师弟?”

    她身边的玉相月拂弦将最近的鬼族击退, 也停了下来:“你们终于回来了!”

    “久等了, ”戚求影带着段暄光落地, 见周围乱作一团, 忍不住又问:“掌门师兄呢?”

    虞探微:“在东边, 那边的裂隙塌了, 是掌门师兄在镇守。”

    戚求影点了点头,段暄光四处环绕一圈,像是在找人:“巫同心呢?”

    虞探微指了个方向:“他和流霞师弟在西边。”

    段暄光道了句谢, 回头对戚求影道:“你在这里,我去找巫同心!”

    戚求影点点头, 段暄光拔了剑, 逆着人流往西去,等到那抹流光似的人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才收回目光,虞探微打量着戚求影,却总觉得这人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但正事要紧,她没时间考虑那么多, 只开门见山:“鬼君真的死了?”

    戚求影:“嗯。”

    虽然那个鬼君只是戚求影的一魂一魄,但他死得实在不是时候,他们好不容易才解决鬼雨,鬼君一死,结界破裂,鬼族也跟着暴乱,虞探微颇有些头疼:“那现在该怎么办?”

    戚求影道:“化体虽然死了,但本体还在。”

    虞探微:“什么意思?”

    戚求影说完,佩剑应声出鞘,霎时引动风雷,连雷带剑一齐劈下,战场霎时被一分为二,春秋冷镇在中心,与此同时,一股浩瀚磅礴,却又令在场所有鬼族熟悉到畏惧的力量顿时铺开,很快就笼罩了整片战场。

    这是将鬼族镇压了整整二十年的力量,甚至比当初更强。

    每一任鬼君成为鬼君之前,他的力量必然会被所有鬼族知晓,戚求影的气息甫一现世,所有鬼族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的鬼君根本没死。

    不光没死,还变得更强了!

    众鬼惊疑不定地看着戚求影,困惑难当,不敢相信统御镇鬼渊多年的一境之主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仙道魁首,一时只觉如鲠在喉,打也不是跪也不是。

    虞探微显然也没料到事情是这个发展,戚求影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他走到战场分界处,下最后通牒:“此剑为界,越界犯禁者,杀无赦。”

    他话音才落,领头的鬼族果然慌了,恳切求情:“君上!如今鬼雨除结界碎……再没有什么能挡住我们,我等豁出性命为鬼族谋万世之全,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暴乱的鬼族之中,除了获罪流放的,还有一些拥护旧王,誓死要征服人界以扩大镇鬼渊疆土的激进之辈。

    戚求影对这种人尚且有点耐心:“镇鬼渊势弱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王城大半的鬼族都只想要安定的生活,人族已经解决了鬼雨,你们若决心血战到底,必遭灭族之祸。”

    对面还待再辩,戚求影却道:“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他当年能杀鬼君夺位,以神魂镇压此地二十年,现在就能剿灭他们全族,以绝祸患。

    一群背信弃义又全无人性之辈,留下也只会是隐患,戚求影不会把慈悲心留给不需要的人。

    那领头的鬼族知道戚求影不是在玩笑,他握着剑站在原地,脸色青青白白许久,最终还是后退一步:“……我们走。”

    这些热衷于开疆拓土的“义士”退去,剩下的就是浑水摸鱼的逃犯恶鬼,其中有眼色的已经退下战场准备回镇鬼渊,只不过他们折头必然会被黄泉路上的鬼兵抓个正着。

    那些决意硬碰硬,殊死一搏的必然会被仙门联手斩杀,不过半日,乱成一片的边境战事就诡异地平息下来,春秋冷一直镇在边境处,虞探微则跟着戚求影,一路上都欲言又止。

    虽说此次战势比不上天倾之战那般惨烈,但五六天的暴乱还是让仙门有些吃不消,逃逸的鬼族之中不乏凶恶残暴之辈,连陆道元都受了重伤,夜里戚求影去看的时候仍在昏迷之中。

    人没醒,戚求影反而松了口气,转头问:“掌门师兄怎么样?”

    任流霞包着一只手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抚着身边的雀儿,戚求影看他脸色就知道伤得不重,多半是在偷懒:“性命无虞,只是他伤及经脉肺腑,至少得休养半年。”

    陆道元刚服药包扎过,脸色惨白疲惫,诚然当年悲剧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可对方的一个决定就让他和段暄光错过了二十年,戚求影敬他重他,却没法当做无事发生。

    “那你好好照顾掌门师兄。”他无声无息地退出陆道元的住处,却未看见熟悉的身影,一想到接下来要处一堆人一堆事,他更心烦,直到鼻端传来一股药香,似有所觉地回头,果然见药师一道蓝衣倩影在各个帐篷往来游走。

    “师弟?”看见戚求影,陆道川脚步微顿:“你找段公子?”

    戚求影没否认,“嗯”了一声。

    陆道川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却不拆穿,只道:“他和他表哥在一起,那位少相受了伤,段公子在贴身照顾。”

    戚求影点点头,错身时陆道川敏锐地察觉了异常,困惑地“嗯”声:“师弟,你的神魂……”

    他身为医者,比别人看得细,此刻察觉到戚求影气息圆融,神魂完整,连修为都进益许多,外表瞧着越发拒人千里,寡情冷性,很快就猜到什么:“你的魂魄复位了?”

    戚求影点头:“嗯,阴差阳错。”

    “还有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见,”陆道川啧啧称奇:“等回沧浪宫我一定要好好研究……”

    他话说一半,忽地想起什么:“不说了,我的病人还等着我……再见!”

    那温婉高挑的倩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戚求影折头去寻巫同心的住处,刚到帐外,就听见段暄光在说话:“爹爹还让你看着我,结果我一不在你就受伤……”

    戚求影面无表情地掀开帐帘,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巫同心应该是刚醒,他靠坐在榻上,左肩纱布红了一大片,疼得直皱眉,正在被段暄光教训,看见戚求影,眉头皱得更深:“你来干什么?”

    段暄光正要喂巫同心喝药,看见他却是眼睛一亮:“戚求影!”

    五只小弟们乖乖伏在段暄光脚边,极尽亲昵,戚求影看他端着药碗,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明知故问:“在喂药?少相受伤了?”

    巫同心没好气道:“你长着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哦,”他敷衍了一句,顺势接过段暄光手里的药碗:“我来喂吧。”

    此话一出,巫同心和段暄光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见鬼的神情,戚求影却面不改色地占了段暄光的的位置,把药递了过去:“来,喝吧。”

    巫同心哪里敢喝,反而往后退了退:“干什么?你吃错药了?”

    戚求影搅了搅药,眼皮都不抬:“小段是我的道侣,不方便给别人喂药。”

    巫同心从没见过如此无取闹的占有欲,脸色一黑:“你有病吧!”

    段暄光后知后觉,正要解释,戚求影却瞥了他一眼,白瓷调羹不紧不慢地搅着汤药,划蹭过碗底会有一点很清脆的“咚”声:“你手上还有伤,就让我来喂他……好不好?”

    段暄光总觉得他目光怪怪的,后背也毛毛的,不敢说话,巫同心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要你们喂,我又不是手断了……放着我自己喝!”

    戚求影毫不犹豫地放下碗,巫同心端起药碗,憋着气一口喝干净,“咣当”一下把空碗放在桌上:“好了,伤你们看完了,药我也喝了,你们可以滚了。”

    段暄光道:“我们走了,那谁来照顾你?”

    巫同心冷笑一声:“照顾我?你看他是想照顾我的样子吗?”

    这个段暄光不能反驳,他只道:“那还有我呢?”

    巫同心直言不讳:“你少带着你那群小弟来烦我比什么都强。”

    段暄光被嫌弃了,却还是坚持:“那也得看着你。”

    听药师说巫同心是为了救人才不小心受伤的,白天药师为他包扎,巫同心一直昏迷,段暄光就守在一边,好几次没忍住想传音回洗星宫:“药师说了,你今晚可能会发烧,要好好照顾。”

    巫同心默了默,干脆直接闭上眼睛:“……随便你们。”

    临时搭建的帐篷不比家里齐全,伤号躺在床上,床边就只有一个板凳,戚求影刚才给巫同心喂药占了位置,段暄光没地方坐,站了一会儿就犯懒,挨着戚求影蹭过去,要跟戚求影一起看着巫同心。

    感受到越来越近的气息,戚求影似有所觉,伸手一揽,段暄光果然乖乖靠过来,紧紧挨着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摸段暄光的手指,想看看那些血痕有没有消散,声音很低:“……手还疼吗?”

    段暄光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伸给他:“不疼,有点痒……你帮我摸摸。”

    戚求影心下微动,圈着人让他坐自己腿上:“结痂的时候痒是正常的,我给你涂药。”

    巫同心忍无可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段暄光像只蘑菇一样长在戚求影腿上,两个人手拉手,当着他的面也不检点,顿觉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段暄光看见他睁眼,神色还古里古怪,好心道:“你想喝水吗?”

    巫同心:“不想。”

    段暄光:“想吃东西?”

    巫同心:“不想。”

    段暄光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睡觉:“那你想干嘛?”

    巫同心和他对视片刻,又看了一眼戚求影。

    “我想请你们滚出去,行吗?”——

    作者有话说:假如小戚、小段和巫同心一起上高中:

    小戚:卷王学霸,性冷淡,每天的乐趣就是刷题和等着刚转学过来的小同桌找自己说话。

    小段:粘人小太阳,爱干饭,有个高年级的表哥,每天的乐趣就是晚自习跟同桌讲小话。

    巫同心:苦逼高三党,有个长得很漂亮但好骗的表弟刚转学过来,某天中午放学心血来潮来找表弟吃饭发现表弟被他同桌按在墙上亲[摊手][摊手]

    更新!!!是的这章的小剧场是海藻为大家准备的ABO校园if线番外预告[害羞][害羞]

    第118章 偏心

    段暄光只觉得这人无取闹:“巫同心, 你别不识好歹!”

    “谁不识好歹?”要不是肩膀疼得起不来,巫同心这会儿已经下床打人了:“有你们这么照顾伤患的吗?当着我的面也不知收敛,不是故意挑衅是什么……亏他还修了这么多年无情道。”

    段暄光听他抹黑戚求影, 立马不乐意了:“我是有点烦人, 但戚求影是无辜的, 你不准说他!”

    戚求影见缝插针:“你很好,不烦人。”

    巫同心对“戚求影是无辜”这句话不置可否,要真无辜就不可能当着苗疆主君的面把他儿子掳走,只有段暄光这种傻子才会觉得他无辜, 不由冷笑出声:“呵呵。”

    他还是病人, 要多多体谅, 段暄光只能心平气和地劝道:“你其实就是羡慕我和戚求影恩爱对不对?毕竟我们一家四口只有你还没找到道侣, 我解你的不容易, 但你也不能这么诋毁我们。”

    巫同心:“……”

    他这回真觉得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 当初段暄光让他缝小狼面具的时候他就应该把段暄光的嘴缝起来:“你闭嘴吧!”

    段暄光还要再反驳,巫同心却打断他:“你再多说一句,就自己滚回流光城做事。”这个少相谁爱当谁当吧!

    这些年苗疆七脉都听话不少, 巫不禁在洗星宫躲闲,段逸尘又有意培养小辈, 所以流光城常常都是巫同心在管, 可这些事本来应该是段暄光在管!

    段暄光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被中原人骗了一条命!

    一听要回流光城, 段暄光果然不敢顶嘴了,心虚地移开目光:“……不说就不说。”

    两个人结束三岁小孩似的斗嘴,戚求影耳根也清净了,他给段暄光的左手涂完药,又低声提醒:“换只手。”

    段暄光“噢”了声, 换右手上来。

    巫同心白天睡了个天昏地暗,现在闭上眼也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睨着床边两个黏黏糊糊的人,段暄光一直我行我素,对上戚求影却破天荒地很乖巧,垂着眼伸着手给上药;戚求影话少,对谁都是一副冷心冷情,拒人千里的模样,但对段暄光却很有耐心,为了哄段暄光还经常说些不合身份的幼稚话。

    巫同心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口凉凉的,有冷风在吹似的。

    戚求影很快就注意到他哀怨的目光,却没说什么,只是仔仔细细给段暄光涂了药,才起身道:“听说药师让哀鸿殿给伤患熬了补身的药膳,我出去看看。”

    段暄光点点头,指了指脚边的五只小弟:“要是有吃的,你帮它们带一点。”

    戚求影点点头,转身出帐,巫同心却抓住了某个字眼:“药师?”

    巫同心想到什么:“就是那个长得很高,不爱说话,一身蓝色衣裙的医者?”

    段暄光伸手摸了摸搭在腿上的狼头:“是他,他怎么了?”

    巫同心回忆了一下,感慨:“那她力气还挺大……今早我受伤昏了过去,好像是她一路抱我回来的。”

    他昏迷时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给他上药包扎,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中原的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

    段暄光听不出他话里的古怪,只道:“那是当然,药师不光人温柔,医术也数一数二,我恢复记忆的那几天他一直贴身照顾……听说他的女工也很好,之前还答应给我补小狼面具。”

    虽然最后面具是戚求影补好的,但由此也可见药师技艺之高超。

    “这样啊……”巫同心听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段暄光不疑有他:“陆道川。”

    正沉思间,帐中又来了两个熟悉的不速之客。

    “姓狼的!你终于回来了!”左道看见段暄光,眼睛就是一亮:“你们在镇鬼渊这么多天没消息,我和霍闲都快急死了,你没事吧?”

    他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个沉默寡言的霍闲,段暄光摇摇头:“我没事。”

    左道眼睛转了一圈,见周围都是熟人,才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来:“听说鬼君死了,你家那位现在是新鬼君,是不是真的?”

    短短一天,镇鬼渊易主的事就已经传开了。

    提起这个,段暄光就想起魔息洞里鬼君魂飞魄散,最后连身体都化为枯木的情形,难免有些伤感:“嗯。”

    对于鬼君是戚求影一魂一魄的事,沧浪宫这边一直守口如瓶,毕竟兹事体大,又怕有心人做文章,所以连左道都不敢乱说,只能悄悄来问清原委。

    左道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悄悄凑过来:“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鬼君死了还是惊鸿君那啥了……你不会在骗我们吧?这次回来有没有被威胁?毕竟他俩长得一模一样,你带谁回来我们也分不清。”

    他话音才落,身后就忽地响起一道寒霜似的声音:“左公子。”

    左道一回头,就见一道玉立的玄影,他肩上挎着拂尘,手里端着药膳和刚烤出来的红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勾肩搭背。

    只这一眼,左道就立马认出这人是谁:“惊…惊鸿君!”

    虽然脸长得一样,但惊鸿君那种看起来冷冰冰但是多看几眼就让人发毛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左道这回连怀疑都免了,只慌忙松开段暄光,把霍闲挡在自己身前。

    戚求影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把巫同心的药膳和小弟们的红薯放桌上,这才看向霍闲:“霍前辈。”

    霍闲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却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左道和段暄光一碰了面必定吵吵闹闹,前者锲而不舍地约人钓鱼,后者在给一群小弟喂红薯,一个小小的帐篷里挤得无处下脚,最反常的事巫同心居然没生气,只是一言不发地吃药膳,偶尔出神。

    戚求影和霍闲挤不进帐篷,只能退了出来,霍闲于神魂一道极有研究,不过片刻就察觉了其中关窍,到了无人处,他开门见山道:“你的神魂复原了?”

    戚求影:“嗯。”

    药师是医者,又素来知晓戚求影的体质,能一眼认出不是难事,霍闲如此敏锐,戚求影反而有了别的困惑。

    “我融合了那一魂一魄以后,也得到了他的记忆,不过有个问题一直没想通。”

    霍闲:“什么问题?”

    戚求影道:“我执掌春秋冷时,前辈已经退隐多年,但前辈的举魂术已经成了沧浪宫的不传秘术……如果没猜错,举魂术一开始应该是为左公子创造的?”

    霍闲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能猜中这些,戚求影又继续道:“我的一魂一魄利用举魂术脱离结界,附身在纸人身上作乱,后来他又嫌弃纸人不如真人,所以用古木捏了个肉身,这个世上唯有肉魂果能重塑肉身,前辈拼尽全力也要取得肉魂果,是不是因为左公子也……”

    他显然还有未竟之语,却没有继续往下说,霍闲沉默许久,终于道:“……别告诉他,他还不能知道这些事。”

    真相近在咫尺,那些被长久隐瞒,让他提心吊胆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戚求影却不解:“为什么?”

    三两句话说不清来龙去脉,霍闲只能用了个俗套的开头:“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之前有一名剑者,他天赋异禀,早早就被名剑认主,全门派上下都觉得他是举世奇才,盼着他能修成大道,他的师叔当年为了救护门下弟子,自爆陨身,终至难成大道,于是他遣散门徒,只带了一名剑侍与他同修。”

    戚求影知道他在说自己,却没有插话,只静静听着。

    “这个剑侍平平无奇,天资也一般,是小时候就跟着他的,且为人牙尖嘴利,常常惹人讨厌。他幼时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拜入沧浪宫也只不过是想找个糊口之地,剑者的师尊看他可怜,所以才带回来给他做剑侍。”

    “但他却不思进取,每日都想着钓鱼,别人诵经他睡觉,别人练剑他摸鱼,别人打架他围观,唯一做得好的就是每日打开剑匣,认认真真擦拭那把名剑。”

    “那名剑者虽与他朝夕相处,却不太看得上他,且无情一道本不该和身边人有太多羁绊,所以他从来不说什么。”

    “直到某一次,那名剑者被人围杀,重伤难行,毫无反抗之力,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他的剑侍却和他换了衣裳,将他藏在落叶堆下,自己去引开追兵。”

    “等剑者找到那名剑侍时,他已经被折磨致死,死相凄惨,尸首不全……那些人恨他坏事,所以活生生砍掉他的四肢以泄愤。”

    “那名剑者起初只是觉得后悔可惜,因为他见过太多人的死状,也经历过同门逝世,生死就是常事,他只有习惯,才能求得大道。”

    他静静说着,目光却像穿过夜色回到了久远之前,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痛苦,就像他已经将这些旧事翻来覆去回忆过无数次。

    戚求影:“那后来剑者为什么忽然改观?”

    “因为他在给剑侍遗物时,翻到了对方的手记。”

    “他才知道原来那名剑侍身有顽疾,寿命活不过三十,他不好好读书练剑,只是想趁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剑者的师尊之所以选他做剑侍,也是因为他寿数短暂,不会影响剑者修行。”

    “他喜欢钓鱼,是因为幼时家中贫寒,他爹娘总是从河里打鱼熬汤喂他,但他五岁失去双亲,此后再也没喝过别人做的鱼汤。”

    “他拜入沧浪宫成为剑侍,是因为梦想成为扬名天下的英雄剑客,但他身体羸弱,天资不足,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名剑的剑侍……所以他最高兴的事就是打开剑匣摸摸那把名剑,再跟着剑者四处斩妖除魔。”

    “你一定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霍闲笑了笑,笑意却讽刺又痛苦。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俯视,将那些平平无奇的人视为烟尘,美其名曰是为了断情绝欲,为了成就大道。”

    “可被他轻视的人却毫不犹豫为他付出性命……他轻视的所有东西,最后成了一把把刀,把他扎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所以他悔道了。”——

    作者有话说:关于偏心:

    巫同心:段暄光很幼稚。

    小段:幼稚就幼稚。

    巫同心:段暄光很无聊。

    小段:无聊就无聊。

    巫同心:……还有你那个道侣,我都不想说。

    小段:不准说他!(变脸)

    更新!!!这几天在收尾,所以更新一直很晚[爆哭][爆哭]

    第119章 婚服

    即便戚求影知道对方口中的那个“他”就是霍闲自己, 后者却固执地用所谓的“故事”讲完了来龙去脉,仿佛这样就能避免再一次成为亲历者。

    这个故事比想象中要残忍太多。

    “你也知道,无上殿外的那一口古钟连接着殿主的心音。”

    “我明白, ”妄动私心, 留恋凡尘者, 古钟就会失声,就跟戚求影当初喜欢上段暄光时一样:“他死后,古钟就再没响过吗?”

    霍闲摇摇头:“不,古钟没有失声。”

    “可我在无上殿授香抚顶, 在每一个虔诚许愿的信徒身上都有他的影子……他们一叩首, 我就仿佛看见他在下跪, 在求生。”

    “后来我弃剑毁道, 离开沧浪宫, 退隐修真界……我想尽办法招魂, 又创造举魂术,让他魂魄不至于消散,得以安养。”

    左道生前惨死, 尸首不全,死后也入不了轮回, 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当年霍闲骤然悔道, 不光惊动沧浪宫,修真界也众说纷纭, 大家纷纷猜测是与他的剑侍有关,却不想个中还有那么多曲折,只是他归隐之后仿佛人间蒸发,渐渐就没什么人再提起。

    “后来我费尽辛苦找来建木为他雕刻躯体,让他得以附身重生, 只是强行附身会消耗神魂,他照样活不过三十岁,要想改命,就只能以肉魂果重塑肉身……我们当初会出现在太幻秘境也是这个缘故。”

    所以霍闲当初才会说“不能再看着他死两次”。

    原来是这样。

    听完这些,戚求影反而有些后悔贸然提起这件事,霍闲看出他神色犹疑,反而宽慰他:“不过没关系,你把肉魂果给了我们,待此战了结我就能替他重塑肉身……多谢你。”

    戚求影:“不必谢我,是前辈先创造举魂术,我的一魂一魄才不至于魂飞魄散,甚至得以保留,最后回到我体内。”

    要是他当初收下了肉魂果修补神魂,如今遇上鬼君反而不好办。

    “左公子能得到肉魂果也是前辈的功劳,一切早有注定。”

    二人说话间,帐篷里又乱了起来,听声音像是段暄光的狼把左道扑倒了,巫同心烦地骂人,听着这混乱的声音,二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内心平静。

    良久,戚求影才道:“左公子虽然重生,却不知晓你二人间的前尘,要是有一天他想起一切……”

    霍闲默了默,最后只道:“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他只要平安长寿我就心满意足。”

    戚求影其实还想问一句“你两是什么关系”,但他素来不是八卦的人,这种问题又太冒犯,或许连霍闲自己都说不清他两是什么关系,只得作罢。

    实在不行以后让段暄光去问,反正段暄光那么可爱,套点话也肯定没人怀疑。

    如今鬼雨消失,渊底渊外的雨都停了,即将入冬的夜风冷冷的,可两境休战后的第一个夜晚,仙门的军帐成片亮着,各门各派的弟子往来,药师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有一种别样的热闹。

    戚求影和霍闲站在外面说了许久的话,隐约听见巫同心说中原的东西难吃,又说巫不禁见他和段暄光半个月不归家,已经在催促他们回家,他心中一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前辈,我有件事想求你。”

    霍闲转过头来,以为他有要事,正色道:“但说无妨。”

    戚求影:“鬼族无主,妙权好友重伤,明天天亮我要带小段和药师回一趟镇鬼渊,到时候沧浪宫这边一应决策劳烦前辈为我代劳。”

    霍闲不明所以:“那你为什么不把段公子留下?”段暄光又不是鬼君,去不去镇鬼渊都不妨事。

    戚求影没说话,霍闲却猜到什么:“你是不想让段公子回苗疆吧?”

    戚求影:“……”

    不,他只是不想见段逸尘。

    但他没解释太多,只道:“……总之劳烦前辈。”

    第二天天刚亮,准备找段暄光串门的左道被霍闲拦下,修养了一天的巫同心好容易能下床,打算亲自找药师姑娘道谢,谁知却扑了个空。

    他多番打听,才知道不久前戚求影带着段暄光闯进药师帐中把刚刚躺下准备休息的人薅了起来,一行人急匆匆走了,连小弟都没带。

    看着那五只油光水滑围着他蹭腿的傻狼,巫同心终于起了杀心。

    有戚求影坐镇鬼族,仙门也可放心退兵,事涉三境,接下来少不得要扯皮,只是那些都是后话。

    戚求影回到镇鬼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昏昏欲睡的药师送到妖王殿,又吩咐三煞派兵镇压边境,五天之后,镇鬼渊终于安定下来,仙门也送来了两境和谈的请帖。

    不过戚求影暂时顾不上和谈,因为大婚的场地已经布置好了。

    毕竟不是真正的道侣大典,他们没拜堂,没宴请宾客,也没有司仪主持,只请了孟婆楼的白露姑娘来抚琴,又怕段暄光喝了酒就醉得不知天昏地暗,故连酒都没吃,遣散了一众鬼侍,就敷衍地入了洞房。

    段暄光根本没有什么成婚的实感,他只觉得戚求影是可惜那一魂一魄花了大手笔布置出来成婚的王城,所以不用白不用。

    红烛掩映下,戚求影还穿着那一身玄衣,他越想越觉得敷衍:“我们今天成婚,你为什么不换衣裳?”

    戚求影反锁了房门,闻言转过头来:“你想看我穿吗?”

    段暄光从没见过戚求影穿森*晚*整*红色,闻言忍不住点头:“想看。”

    戚求影居然意外地好说话:“好,我穿给你看。”

    他将拂尘放在一边,像是放下某种无形的禁锢,然后不紧不慢地解下腰带。

    段暄光看着他宽衣解带,有些不自在:“你要在我面前换吗?”

    戚求影:“……我以为你想看。”

    段暄光愣了下:“我又不是流氓……我不看,你自己换!”

    他转身背对着戚求影,只觉得气氛很不对,而且对方醒过来以后就变得怪怪的,就像有什么事瞒着他似的。

    现在每次和戚求影独处,他都觉得刺挠挠的不舒服。

    他在脑子里追根究底,目光无意一瞥,正好瞥到了桌上的铜镜,镜子不偏不倚,完完整整地照出了身后的风光,他眨了眨眼,目光却像被摄住了似的,呆呆看着镜子里的人。

    从镜子里看人和用眼睛直接看是不一样的,镜子里的人朦胧遥远,怎么看不清,却又那么真切,仿佛一场易碎的镜花水月。

    戚求影不紧不慢地褪下外袍,余光却注意到段暄光泛粉的耳根,很快察觉到对方正从镜子里打量自己,他合拢衣领的手微顿,反而将领口往下拉了拉。

    镜子前的人耳根果然越来越红了。

    虽然段暄光不说,但是戚求影知道对方很喜欢自己的身体,还扬言以后要比自己更厉害。

    他打量那件层层叠叠的大红喜服许久,终于还是迎着段暄光的目光褪下了里衣,再抬眼时,镜子里的人已经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

    与此道之上,段暄光实在青涩,几乎能称得上是君子,他说不看就真的不看,见戚求影脱最后一件就赶紧闭眼。

    等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下来,段暄光才道:“你换好了吗?”

    “嗯。”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慢慢睁眼,却见镜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改换了位置,他正要转头,下巴却把人轻轻捏住。

    赤红华丽的布料贴了上来,触感冰凉顺滑,戚求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看得出王城的能工巧匠的确费了不少心力,衣服穿在戚求影身上竟无半点不合身。

    段暄光只能透过镜子看见贴在身后的红影,却看不见对方的脸,难免焦躁:“让我看看你的脸……”

    戚求影捏着他的下巴,某一瞬却生出种古怪的情怯来:“……不给看。”

    “我就要看……”他挣扎着转身,像闹脾气的小牛,下巴被捏红了也不管,戚求影只能匆忙松手,紧接着就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段暄光从来没见过戚求影穿红色。

    他相貌俊美,但面冷,眉眼总凝着霜雪似的,当初雪境重逢,他只觉得这个人仿佛就生在白茫茫冷冰冰的风雪之地。

    可现在那些霜雪化开了些,只是眼里仍旧没有春意,像两汪幽静的深潭,不张扬也不放肆,赤红的喜袍染上终年不散的檀香,却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欲。

    衣袍越艳,戚求影的面就越冷,欲越重。

    段暄光和他对视了一小会儿,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见他不说话,戚求影又转过他的脸:“怎么是这幅神情……不好看?”

    段暄光立刻摇头:“不是……”

    戚求影这回真不懂了:“那是什么?”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段暄光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眼见戚求影的神色越来越迷茫,他干脆破罐破摔,一头撞进对方怀里。

    这一撞力道可不轻,戚求影差点被他扑倒在榻上,好不容易坐直,怀里的人却把脸埋在他怀里,怎么也不抬头,直到一双暖热的手顺着他的衣袖伸进来,抓住了他的手,他终于微微一愣:“怎么了?”

    段暄光不说话,只牵着那只手放在自己身上,戚求影隔着布料碰到了对方平坦的腰腹,手却被拉着继续往下,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段暄光衣服单薄,什么反应都藏不住,现在更是直挺挺的,他说不出口,也不承认自己是被惊鸿君的美色蛊惑才有了反应,只能牵着戚求影的手去碰,很有些羞耻:“它、它突然就……你是不是偷偷在我茶水里下药了?”

    段暄光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埋怨他:“你怎么这么坏?”

    戚求影看着他慌乱的模样,非但没生出同情之心,反而变得更坏,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让段暄光贴到自己怀里:“是吗?那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段暄光还在狡辩:“肯定就是,我以前从来不这样。”

    “那也说不准,当初在雪境的时候,你不是说狼每年都会发情吗?”感觉怀里僵硬住的人,戚求影亲了亲他的手指,继续道:“到底是我给你下药,还是大王发情的时候到了?”

    段暄光果然听不得这种话,求饶似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别说了,我……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戚求影果然不说了,只静静看着他。

    段暄光埋了一会儿果然受不了,在他身上胡乱蹭:“你帮我……你帮帮我。”

    戚求影抚了抚他清瘦的脊背,手上却没打算帮人:“……现在还不行。”

    段暄光都快憋死了,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婚服还没换,”他说完,又在段暄光后腰拍了拍,把人推离了自己的怀抱,语意却是说不出的冷淡。

    “你是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作者有话说:关于回旋镖:

    以前的小段:我是狼,狼有发情期,所以现在立刻马上跟我生小狼[愤怒][愤怒]

    现在的小戚:你不是狼吗?你不是有发情期吗?磨蹭什么赶紧来生小狼[摊手][摊手]

    更新!!!

    第120章 坏心

    段暄光被推出温暖的怀抱, 下意识想蹭回来:“你抱我……”

    “别撒娇,”戚求影的态度却不容推诿,他扶着段暄光的腰不让进, 坚持让他二选一:“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段暄光憋得难受, 见对方如此冷淡, 也有点不高兴了:“我不换!”

    他直气壮地支使人:“我不是你的奴隶吗?主人就是要伺候奴隶的,难道你连自己的奴隶都照顾不好吗?”

    戚求影顿时了然:“嗯。”

    这种时候还敢提主人奴隶的事,若不是戚求影知晓他的本性,怕是要误会成别的, 他由着段暄光耍小心思, 修长手指移到对方腰间, 轻车熟路地扯开了对方的腰带。

    段暄光本来还等着戚求影和自己对峙, 身上衣袍却一松, 紧接着外袍就被褪了下来:“我说不换的意思不是要你换……你是无上殿主, 怎么可以欺负人呢?”

    “下次不欺负了,”戚求影早就习惯了这人的性子,闻言面不改色地把人拽过来:“抬手。”

    衣服又少了一件。

    只剩最后一层薄薄的里衣, 段暄光下面反应还没消,要是真脱光明天可以不用见人了:“不行……”

    戚求影揽着腰把人带进怀里, 轻轻一抽, 衣带就散开,像剥新荔似的轻轻把人剥开。

    段暄光微微一颤, 现在连话都不说了,只用脑袋抵着戚求影的胸膛,他皮肤生得白,像玉似的,浑身半点伤痕也无, 脖颈间的金铃在烛光下越发漂亮。

    戚求影很快就察觉到反常,低头吻了吻白皙的肩膀:“……怎么不说话了?”

    当初在雪境的时候又是看话本又是自己脱衣服,现在羞涩什么。

    段暄光终于抬起头来,一只手揪着戚求影宽大的袖袍,求饶似的:“我已经乖乖的了,你快给我换衣服……”

    戚求影自己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段暄光被他剥得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

    戚求影垂目看着他,眸色深了深,拿起一边的婚服,却不着急给对方穿上,反而打量起什么:“……好像瘦了些。”

    段暄光刚要反驳,腰上那只手却移到了他的脊背,一节一节抚了上去:“别动,看看背上的伤消了没。”

    是上回在魔息洞伤到的,不严重,却还是青了一片,如今已经全消了。

    戚求影一边查探一边道:“在无上殿时好不容易养胖些,现在又瘦了……以后没有我照顾,你要怎么办呢?”

    “我已经缠上你了,就算瘦了你也得养我,”段暄光说话声音都在发颤,他最怕别人摸他的后背,现在更是连腿根都软了:“别……别摸了。”

    戚求影从他的后腰摸到后颈,没发现任何伤口,只得出这人身体实在漂亮的结论,见段暄光差点站不住,他只能大发慈悲放过他:“好了。”

    他顺势给段暄光披上喜服,一件一件,仔仔细细,二人的衣服制式相似,细微处却不同,戚求影一件件给他穿好,目光也慢慢柔和下来。

    在太幻秘境里他就梦见过段暄光穿喜服的模样,如今真的穿上了,他却如在梦中。

    段暄光身形修长,且腰细,戚求影平日里一手就能揽住,此刻系上腰封就越发明显,大红穿在身上也不显得艳俗,只是那种澄净的气质被冲淡了不少,像块被层叠包裹、待人启封的美玉。

    因为“我未生”的存在,段暄光的心智和身体都停滞了二十年,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容貌,所以仍带着的少年气。

    这种少年气被大红喜服一衬,更显得俊俏而不失凌冽,温暖又不失通透,只是他眼睛总亮亮的,看人时满心依赖,天生就是个撒娇鬼。

    段暄光被盯了半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话音才落,戚求影又吻了吻他的眼皮,似乎很是钟爱这双眼睛:“……好看。”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人不穿衣服更好看。

    换好喜服,接下来要喝交杯酒,不过段暄光酒量奇差,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大婚,戚求影只给他喝了一点点,剩下都由自己代劳。

    段暄光喝完那浅浅一小层酒,果然不过瘾,正打算让戚求影分点,谁知刚站起来脸色就一僵:“……戚求影?”

    戚求影:“什么?”

    段暄光全身被外袍罩着看不出异样,可里面却空荡荡一片,一走路腿根就发凉,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我的裤子呢?”

    “你怎么不给我穿裤子?”

    戚求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刚刚埋在自己怀里撒娇,半点没注意到衣服少穿了一件,现在才来问,他面不改色地敷衍对方:“……没找到。”

    不待段暄光反驳,他就被人拉上榻,青铜酒杯“咣当”落地,在地毯上滚了半圈,他在床上也滚了半圈。

    一身繁复的衣物让他行动不便,被戚求影轻轻一拽就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爬起来,一只有力的手握着他的脚踝往后一拽,他又摔进柔软的被褥里,那只手顺着他的小腿慢慢往上,最后落到他的腿根:“也不必找了。”

    段暄光抖了抖,终于能确定这人就是故意的:“……你怎么这样?”

    戚求影倾身下去吻了吻他的耳垂,语意几乎算得上温柔,但手却毫不犹豫地撩开他衣袍下摆:“因为我在梦里的时候就看过你穿着喜服,像小狗一样趴在床上和我双修的样子。”

    “不要……我才不是小狗,”段暄光上半身热地喘不过气,下面却空荡荡发凉,他想翻过身,两膝却无力地打滑,只能任戚求影提起他的后腰,声音低哑:“跪好。”

    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段暄光猜到什么,他已经来不及质问戚求影为什么骗人,只退而求其次道:“我不想这样……我想转过来。”

    戚求影:“待会再转。”

    戚求影身上满怀的檀香味倾覆下来,段暄光一个激灵,闻到这个香味,他就想起无上殿,想到惊鸿君为信徒授香抚顶,寡欲清心,和现在这个坏透了根的戚求影简直天壤之别。

    他脑袋里忽然跳出个合情合的猜想,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其实你才是狼吧……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正经,发情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坏对不对?”

    他不高兴的时候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戚求影微不可查地笑了下:“只会撒娇,不会骂人吗?”

    “我根本没——”话未说完,段暄光就失了声,他受惊似的瞪大眼:“戚求影……你、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

    “刚刚不是还求我帮你?”戚求影不紧不慢,听见“断子绝孙”四个字,慢慢敛了神情:“你不是答应过给我生小狼吗,又怎么会断子绝孙?”

    “还是说你还在想找母狼?身为大王不严于律己,有我一个不够,还想祸害别的狼?”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段暄光顿时就被砸晕了,他害怕地浑身僵住,却还是嘴硬地纠正:“我是人……又不是狼。”

    而且当狼的事都是老黄历了,段暄光一遍一遍地让自己忘掉,戚求影却偏偏不让他好过,一遍一遍地让他想起来:“这些都是你说的,我根本没说过……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戚求影听了这些话,心下微愉,嘴上却不饶人:“……敢找一个试试。”

    褪去刚开头的惊惶和不耐,段暄光很快就放松下来,戚求影在双修时虽然强势,却绝对不会强迫他,也分得清道侣是口是心非的撒娇抱怨还是真生气。

    段暄光半张脸埋在被褥里,耳廓红红的,有些漂亮,两只手无处安放,只抓着衣摆,倒真像只晕头转向的小狼,喉咙里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浪潮一波接一波,越升越高,段暄光意识到什么,紧紧抱住衣服不撒手,一边转头去蹭戚求影的脸,即便恢复了记忆,他身上总是不可避免地染上狼群的习性,连亲近的习惯都没变过。

    谁知临门一脚,戚求影却突然松了手。

    他茫然睁眼,瞳孔放得大大的,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嗯?怎么忽然……你不抱我了吗?”

    他转头,却看见戚求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修长的指节上爬满水光,目光相接时,段暄光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脸色一红:“戚求影……你脏死了。”

    戚求影却不觉得哪里脏:“怎么会。”要是这都算脏,那他弄得段暄光满肚子都是又算什么。

    就着满手微妙的水液,他连脂膏都省了,段暄光一边还不上不下,戚求影却不管了,只耐心专注另一处,他身体像在被一万只蚂蚁啃噬,怎么都不舒服,只想自给自足。

    然而手才伸出来,戚求影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把衣摆重新拢回他怀里:“……抱好,别把衣服弄脏了。”

    段暄光忍了大半天都不得解脱,听戚求影这么说,更觉得自己连一件衣服都比不上,一瞬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如果你一开始不让我穿这件衣服,它就不会脏!”

    戚求影微微一愣,就听段暄光:“我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你还只在意衣服。”

    他委屈了好半天都不得解脱,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道都不讲,手脚并用往外爬,想逃离戚求影的折磨:“你要是喜欢衣服……就跟衣服过去吧!”

    然而他才爬了三步,脚踝又一重,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他眼睛瞪大,觉得戚求影简直无取闹,谁知刚要生气就被一双手扶住侧腰。

    他张了张嘴,话未出口,身后的人却猝不及防地撞了下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一扑,脖颈间金铃乱响,眼前陡然炸开一道白光。

    太突然了……他仰着颈,肩背绷直,失了神地发颤,等再回神时,却被戚求影带着手抚上了被打湿的下摆。

    “衣服脏了,笨狼。”——

    作者有话说:关于一些双修的偏好:

    小段:又菜又爱玩的享乐主义,喜欢温柔,喜欢被伺候,自己没舒服前就不管老公的死活,但是你要是刚开局给他伺候好了,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会无条件配合。

    小戚:体力爆棚的长期主义,刚开始喜欢装大尾巴狼,先把人骗上床,认认真真温温柔柔地伺候人,等对方晕头转向之后彻底开始正餐,每次结束后第二天老婆都要下午才起得来床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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