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拜什么堂?
戚求影正趴在段暄光肩上, 闻言差点一个趔趄栽倒,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鬼君还不死心!
对方故意让段暄光一个人来谈判,就是为了支开所有人, 偷偷和段暄光成婚。
一个从本体分离出去的冒牌货, 现在居然想越俎代庖, 还有没有天?
段暄光也吓了一跳,赶紧把炸毛的戚求影按进怀里:“不行!我是来和谈的,不是来拜堂的!”
灾煞却笑笑:“段小郎君有什么话,不如亲自说给君上听……小女子也只是奉命行事, 做不得主。”
她什么事都不管, 段暄光一拳打在棉花上, 只能不上不下地坐在步辇上, 手里轻轻摸着戚求影的脑袋, 等步辇带着人慢悠悠晃进宫时, 一道醒目的红影终于出现在道路尽头。
鬼君和戚求影有一样的面容,气质却大不相同,这回相见还特地换了身衣服, 一见段暄光乘着步辇而来,眉眼也染上笑意。
“君上, 段小郎君到了。”灾煞示意手下停轿, 又恭恭敬敬和鬼君行礼,后者“嗯”了一声:“下去吧。”
无关人等无声无息地退了个干净, 段暄光坐在黄金步辇上,隔着红纱帐,只能看清鬼君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戚求影脊背已经弓了起来,一副应战之态,段暄光踌躇片刻,还是决定下辇,谁知刚有动作,一只手就缓缓掀开红帐,伸到他面前。
段暄光愣了一下,没接:“不用,我自己可以来。”
他抱着小狼下了步辇,鬼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似乎有些失落:“好罢。”
自从知道鬼君是戚求影的一魂一魄后,他对这人的态度也微妙起来,虽然不至于像之前一样见面就打,针锋相对,但也不习惯太亲近。
段暄光开门见山:“……我们在哪里和谈?”
鬼君又是一愣,半晌道:“跟我来。”
鬼族尚黑,视其为尊贵之色,而此时此刻,本该死气沉沉的大殿已经被大红填满,烛火明亮温暖。
这实在是个大婚的好地方,却不适合和谈。
大殿里的鬼侍们也个个身着红衣,面带红纱,不近不远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身穿红衣的鬼琴师,正是他们之前在马车里遇见过的女鬼白露。
她看见段暄光,神情微微错愕,但很快恢复如常,垂首抚琴,鬼君将段暄光带上高座,还不忘问他的意见:“我专门为你布置的,喜欢吗?”
段暄光没说话,他其实很喜欢这里,他喜欢热闹,漂亮的东西,但如果这东西是做出来威胁他成婚的,那他就不太喜欢了。
他不搭话,鬼君也不恼,领着他入座,目光落在他肩上:“这只小狼……”
段暄光把戚求影抱进怀里:“它是我的灵宠。”
“哦,”鬼君不知信没信,也没再追究其他,一旁的鬼侍很有眼色地上前为二人斟酒,戚求影怕鬼君在酒水里使坏,按着段暄光的手不让喝。
段暄光也谨慎地没喝,鬼君却没在意,他自顾自饮下一杯,食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状似无意道:“你胸口的伤……好些了吗?”
他让戚求影带段暄光去找药师,不知道现在治没治好。
段暄光一愣,鬼君不提他都快忘了自己胸口那一掌是他拍的,见对方没有轻慢言语,也没有得寸进尺,于是实话实说:“快好了。”
戚求影被段暄光放在桌上,无意识磨着爪子,鬼君敢乱来,他一定会要对方好看,可惜对方这回像学乖了,也像学会了别的。
“那就好,”鬼君对之前那掌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见段暄光好好的,难免松了口气,和段暄光叙起旧来,他目光掠过段暄光手腕上的红绳,眼神微微一黯:“……你还戴着它。”
他伸手,露出左手手腕骨节,那里静静贴着一段一模一样的红绳:“……当年戚求影离开镇鬼渊的时候,红绳就断了,鬼雨会腐蚀这里所有东西,所以红绳没有了,我让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模一样的。”
“这些年我在镇鬼渊,一直都很想你。”
“他忘掉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忘。”
此话一出,不光段暄光,连戚求影都真真切切愣住了。
雪境重逢时,他就见过这段红绳,当时他不以为意,后来段暄光神智慢慢恢复,愿意摘下狼头面具生活,这段红绳却一直在他身上。
即便后来段暄光恢复记忆,也从来没提起过它的来历。
他们都像活了两世的人,区别只在于段暄光病好了,他带着两世的记忆和带着一世记忆的戚求影在一起,他从未提起过他们之间的前尘,即便道侣记忆残损,他也全无芥蒂地接纳。
他倔强地戴着那段红绳,把过往的记忆好好收起来,或许是怕刺痛戚求影,或许是不想让戚求影担心。
可现在他的一魂一魄初三出现,戴着失而复得的红绳,说想了他二十年。
对方什么都记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一种异样的酸涩猝不及防地漫上心头,紧接着是难以言喻的恐慌。
配和段暄光在一起的人,只有更爱段暄光的人,鬼君拥有记忆,他比戚求影更像一个完整的戚求影,此时此刻他身为本体,引以为傲的筹码也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看向段暄光,后者盯着鬼君手腕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我们可以开始和谈了吗?”
反应比想象中更平淡,鬼君沉默片刻,慢慢拉下袖口:“……好。”
段暄光垂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但闻言还是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你要怎样才肯放掉那些孩子?”
鬼君却道:“你想放吗?”
段暄光点点头:“想,趁着你还没真正做什么坏事……一切都能回头。”
鬼君对“回头”二字不置可否,对段暄光的请求却回应得很快:“你想放,我就放。”
他说完招了招手,一直隐在暗处的劫煞终于现身:“属下领命。”
待人走远,鬼君才道:“天黑前,劫煞会把那些婴儿送到镇鬼渊入口。”
段暄光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那代价呢?”凡事都有代价,鬼族失去了筹码,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讨回。
鬼君却笑了笑:“没有代价,你想要的,我就给你。”
段暄光只觉得在做梦,但还是道:“那你愿停战吗?”
鬼君又道:“我愿意。”
段暄光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着鬼君,只觉得心虚,对方话锋却一转:“可是我愿意,鬼族未必愿意。”
“镇鬼渊已经难以生存,鬼雨已经淹没了鬼族近四成的栖身之地,上任鬼君战死后,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孩子出世了,再这样下去,鬼族必遭灭族……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都要打破结界,寻找新的栖身之所。”
“我可以为了你停战,永远不离开镇鬼渊,可他们不行。”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一个族群,没人愿意在死面前成为森*晚*整*待宰羔羊。
如果不解决鬼族的生存问题,大战势必爆发,这是当下必须解决的难题。
可鬼族一旦离开镇鬼渊,就会将鬼雨带进人间,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献祭给鬼雨,这辈子都会有鬼雨相伴。
而且不打破结界,妖主也无法离开,他必然不会同意。
这种情形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段暄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要是解决掉鬼雨呢?”
鬼君道:“那就万事大吉。”
可这么多年来鬼族都没办法解决的难题,他们能怎么解决,可鬼君态度淡然,显然胸有成竹,段暄光迟疑地问:“……你有办法吗?”
这回鬼君不作声了,只是喝了一杯酒,神情似笑非笑。
他点血似的红瞳在灯下显得有些瑰丽,有种异样的光彩,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新衣服,领口大大地敞着,几乎敞到腰腹去了,隐约能看见漂亮的线条。
戚求影在无上殿都是玄衣加身,一丝不苟,面若寒霜,目似冰雪,挽上拂尘后更像个不近人情的仙人,他却只就差把“我要色|诱”四个大字贴脑门上给段暄光看,只是说起话来却没那么有攻击性,反而循循善诱:“我说了那么多,那么听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微微倾身,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支额,正好把大开的领口递到段暄光面前,段暄光不受控地瞥了一眼,只看到大片的春光,做贼似地收回目光:“……你想要我说什么?”
鬼君慢悠悠道:“你为什么不夸我?”
段暄光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狼,戚求影的爪子已经快把桌子刨出花了,很难想象一只小狼能有这么吓人的爪力,一双狼眼更是杀气腾腾,段暄光被夹在中间,心中叫苦,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很好,很厉害,很听话。”
鬼君静了静:“……敷衍。”
他垂目看了一眼桌上的雪白小狼,评价道:“大王,你的灵宠是不是生病了?”
段暄光赶紧把戚求影抱进怀里:“他脾气有点暴躁,到了陌生的环境容易生气……那你想怎么样?”
“哦,”鬼君又饮了一杯,似在沉思,琢磨了好半天,他才推了一杯新酒到段暄光面前:“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原谅你。”
说完又补充道:“放心,里面没加任何东西……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强迫你,我可不是那种表面上冰清玉洁,背地里诡计多端,威逼利诱你生小狼的无耻之徒。”
“啪——”才上桌的酒杯被那只性情暴躁的小狼一爪子拍飞。
喝什么喝?不准喝!
要不是正事没说完,戚求影早就现身把对方砍成十段了!
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卿卿我我,成什么体统?
段暄光害怕他下一刻就现身和鬼君大打出手,那些还没送出去的小孩必然遭殃,只能把戚求影抱回来,对着那个毛脑袋亲了亲,又亲了亲耳朵:“好了好了,不许生气了。”
看见段暄光亲狼,鬼君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既然你要哄灵宠,那我就不打扰了……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再谈。”
段暄光又是一阵头疼,连忙道:“不准走,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鬼君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又取了新酒杯过来,这回段暄光防着戚求影再把酒杯拍飞,眼疾手快地接过,咕嘟咕嘟就往喉咙里灌,他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这酒又甜又辣,喝完“咣当”一下把酒杯按在桌上。
戚求影扒在他怀里,一双狼眼瞪得大大的,像在看什么绝世负心汉。
段暄光又胡乱揉了揉他的脑袋,继续追问鬼君:“你有什么办法?”
鬼君也没想到他真把一大杯都喝完了,心情肉眼可见地好多了,又坐回原位:“我被封在结界中多年,了解镇鬼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山洞,每一处异样。”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鬼雨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准确来说它也不算人。”
“只要解决了‘那个东西’,就能清除鬼雨。”
他慢慢说着自己的推断,却未注意到段暄光越来越亮的眼睛和慢慢染上粉色的耳垂,像刚睡醒似的。
他半天不说话,鬼君只好回头,却见段暄光有些迟钝地追问:“……东西?什么东西?”
鬼君终于发现了异样,静静端详着身边的人。
段暄光眨了眨眼,慢慢抽出无晴剑:“你告诉我那个东西在哪……我今晚杀,明早回来。”
鬼君迟疑道:“你……”
段暄光刚想站起来,身形却晃了晃,又跌坐了回去,这回连眼眶都红了:“我的腿,我没有力气了……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鬼君一顿,实话实说:“……没有。”
要是有,他喝了那么多不可能没反应。
段暄光却不信,反而生起气来:“你骗我!你就是给我下药了……你给我下药,然后趁我没有力气偷偷把‘那个东西’杀掉。”
他较起劲来,满脸只剩被背叛和抢功的不忿,还带着点微妙的恐慌:“我也要杀的……你不许杀!你不准偷偷背着我杀它!”
鬼君看他激动起来,只好温声安慰:“……好,我不杀。”
段暄光却不买账:“我不信!你之前也是这么骗我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不喜欢你。”
鬼君一愣,只觉无妄之灾,又像是被伤到了。
戚求影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狠狠出了口恶气,谁知段暄光一边生气,一边把怀里的戚求影也推远了,凶巴巴道:“……我也不喜欢你。”
“你们都是坏狼!”
戚求影:“……”
他挣扎着想往回蹭,证明自己是好狼,岂料下一刻就见段暄光撑着剑站起来,伤心又决然道:“你们都不准跟来。”
“我要一个狼静静。”——
作者有话说:别人酒醉: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旋转跳跃,我不停歇……台下的朋友hi起来好吗[彩虹屁][彩虹屁](一阵劲爆的音乐)
小段酒醉: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孤独的狼王[爆哭][爆哭](一阵伤感的音乐)
更新!!!上一章看见宝贝们留言催融合,海藻这章多更一点争取写快点[可怜][可怜]
第102章 顺毛
喝醉的人摇摇晃晃走远了, 很有些伤心消沉,戚求影和鬼君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察觉到如出一辙的厌恶, 紧接着就追了上去。
段暄光提着剑, 偌大的王宫竟无一人敢挡他的路, 他认不清路,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一间明晃晃亮堂堂的的屋子,他在殿前站了一会儿, 也没嫌弃屋子外面的鬼多, 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那是鬼君为他们二人准备的洞房。
进了屋, 却见四处都红彤彤的, 富丽堂皇, 又不失温馨, 烛光摇曳着,照得他的脸颊越发红,像要醉晕过去似的。
榻上摆着一件喜服, 平铺着,一针一线都不马虎, 华贵漂亮, 是男子的制式。
段暄光目光被吸引,呆呆看了一会儿, 又伸手摸了摸,只觉得那布料跟水流似的,摸上去很舒服。
戚求影和鬼君追上来时,就见段暄光在摸那件喜服,戚求影心中一跳, 只觉大事不妙,鬼君却暗自期盼着段暄光能乖乖穿上,这样他们也算是共穿过红衣了。
他不出声,只静静看着,却见段暄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柔软的布料,爱不释手的模样,最后又不知想到什么,有些不高兴地垂下眼。
他抱着那件喜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东西,少顷,目光终于落在不起眼角落。
他收了剑慢吞吞走过去,贴着角落坐下,把身子蜷起来埋进喜服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倒真像只委屈的小狼了。
这人喝醉酒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却带着难以言述的孤独,戚求影在角落里找到他时,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巫同心说过,段暄光喜欢埋在角落里睡觉是失忆时养成的习惯。
现在他恢复了自己,戚求影也在他身边,可喝醉了酒还是不睡床,反而本能地往角落里缩。
他面上表现得再无所谓,再豁达,那些旧事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戚求影慢慢走过去,贴着段暄光的脸颊躺下,轻轻蹭了蹭。
多年前鬼君就见识过段暄光的酒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样,他见不得这人睡地上,只蹲下身来,轻轻撩开段暄光的头发:“大王,回床上睡。”
他说完还想摸摸段暄光的脸颊,却被戚求影一爪子拍开。
鬼君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戚求影,意味不明道:“你又没什么力气,还是让我把他抱上去睡吧。”
戚求影在纠结要不要现身对峙,又怕段暄光明天醒过来怪他冲动,出神间身后的人却被抱了起来,鬼君抱着人走了两步,轻轻放在榻上,盖上被子。
他垂目看着段暄光的睡颜,很想亲一亲他的额头,脸颊,还有眼睛,然而还不等付诸行动,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戚求影窜进他和段暄光的之间,喉咙里发出警告声,鬼君下意识后退一步,戚求影却坐在段暄光的胸膛上,活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
一人一狼对视了许久,鬼君忽然冷哼一声,退出了房间。
强敌虽然暂时退去,戚求影却不敢放松,他守在段暄光身边,咬住被子给段暄光盖严实,然后钻进段暄光怀里,像是守着他的私有物。
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身上蹭来蹭去,段暄光翻了个身抱紧戚求影,终于安安心心地睡了,期间鬼君有意无意来看过好几次,都被戚求影盯了回去。
段暄光这一醉就睡了一天,等他醒过来时,洞房里的红烛都燃尽了,他慢吞吞地坐起来,还有些迷糊,等看见眼前一片大红时,顿时清醒过来。
他是谁,他在哪?
他不是来和谈的吗,为什么会躺在床上睡得这么香?
他呆了下,紧接着怀里有东西动了动,他低头一看,却见戚求影钻了出来,睡了一晚上,他身上的毛都乱糟糟的,目光却十足担忧。
段暄光找到了主心骨,却还是有些担忧,试探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我有没有做背叛你的事?”
虽然他浑身上下很舒坦,一点都不像做过坏事的样子,但万一呢?
戚求影心说他现在是变成了狼不是死了,有他在鬼君还能得手,他惊鸿君可以不用活了。
但对待段暄光他又是另一副嘴脸,只冷漠地“呜呜”两声。
差点。
段暄光听懂了,有些自责:“对不起……我以后不喝酒了。”
戚求影良心微痛,但还是忍痛“呜呜”两声。
只可以和我喝。
段暄光喝酒坏了事,现在又什么都不记得,正心虚着,戚求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下床穿好靴子,却见鬼君推门进来,四目相对,确定段暄光没醉着,他才出声道:“……醒了?”
“早膳都备好了,食材是从外面运回来的,特意做了苗疆菜式,要不要吃?”
段暄光看见他就来气,难免态度不好:“不吃。”
鬼君一愣:“为什么不吃?”
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段暄光皱起眉:“那你为什么骗我?”
鬼君不明所以:“骗你什么?”
段暄光早就猜到了:“你骗我说酒里没放东西,为什么我一杯就醉了?我平时酒量根本没有那么差,但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你在里面下药,我根本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鬼君:“……那些只是寻常的梅子酒,从人界带回来的,而且如果酒里被下了药,我为什么没事?”
段暄光一愣,继续拿证据:“那你的宫殿有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偏偏带我来这里睡觉?”
鬼君:“……”
他默了默,实话实说:“昨晚是你自己要睡在这间屋子的,外面的鬼侍可以作证。”
段暄光又噎了下,还是不信:“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当然只听你的……要不是我的灵宠保护我,你是不是还要趁我喝醉了干坏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戚求影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不检点的道侣,以后都不跟我好了。”
听他提起戚求影,鬼君原本还淡然的神色也慢慢冷下来:“他是戚求影,那我是什么?”
“我算什么?”
他上前一步,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段暄光:“我说过了,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强迫你。”
“可是为什么?我求你哄你,为了这场大婚我特意在内城打下避雨的结界,特意买了梅子酒,亲手给你做了早膳,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避之不及?”
“只因为我是他的一魂一魄,是被丢下的,无用的,可以随便舍弃的,所以就连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喜欢重过千金,我的喜欢就一文不值是不是我?”
“他不记得的我全都记得,他不愿意做的我全都愿意……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
他越说越恨,越说越不甘,几乎不甘到了可怜的地步,哑声道:“你只喜欢他一个,那我算什么?”
“你也不想要我,是不是?”
他不过是一缕残破的孤魂,阴差阳错生出自己的意识,却偏偏什么都记得,他离不开镇鬼渊,只能日复一日地和鬼族作伴,不伦不类,不死不生,甚至连身体都是不久前才得到的。
他做了那么多,起初他想杀了戚求影,想杀了那个绝情冷心的戚求影取而代之,而现在他只求段暄光的心能不偏不倚,他只求这一点,可他连这一点点都难以成全。
这根本不公平。
为什么?凭什么?
他恨得那么深,段暄光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他,连忙解释道:“……我们没有不要你。”
鬼君才不信他的鬼话,正生着气,怀里却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段暄光居然把那只雪白的小狼放进他怀里。
他和小狼都是一僵,正要把这个讨厌的东西扔开,段暄光却道:“如果你抱好他,我就牵着你。”
他以前带小弟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他的小弟们有的来得早,有的来得晚,有时候他带了新的小狼回来,大狼就会吃醋,这时候他会把小狼给大狼带,自己牵着大狼。
虽然他夹在戚求影和鬼君之间很为难,但这两个人和好只能靠他,虽然严格来说戚求影才是那个大狼,但他现在毛茸茸小小一个,就暂时当小狼。
鬼君果然顿了顿,脸上仍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却不动声色地把怀里的灵宠抱紧了些,等着段暄光去牵他。
“……对不起,我不该错怪你,是我酒量太差了,我已经二十年没喝酒了。”
他在苗疆养病的时候,段逸尘和巫同心是明令禁止他喝酒的,后来到了沧浪宫,怀孕要忌酒,所以也没碰过。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段暄光道完歉,果然牵住了鬼君的左手,他本来就爱撒娇,认错的时候更是可怜巴巴,感觉到手心的温暖,他整条手臂都麻了,目光不自在地瞥开:“没关系。”
少年时的戚求影每次和段暄光牵手,也是这样不自在,但从来不会主动松手。
段暄光没料到他这么好哄,又看了一眼僵在鬼君怀里的戚求影,只觉得这两个人也是幼稚鬼:“那我们去用早膳吧。”
鬼君“嗯”了一声,不顾鬼侍们错愕的目光,任由段暄光牵着出门,等到了用膳的地方才松开,他下意识握了握手心,似乎是想留住那久违的温度。
段暄光在他对面落座,又把戚求影放在两人中间,摆了个盘子,戚求影宁死都不肯吃情敌做的饭,只能气汹汹坐着,偏头望向远处。
段暄光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幼稚,一边夸鬼君手艺好,一边夸戚求影皮毛漂亮,等两个人都高兴了,他才依稀想起昨晚醉酒前听到的话。
“你昨晚说,只要杀掉‘那个东西’就能让鬼雨停下,那个东西是什么?”
鬼君似乎还有些不太想在这种时候谈正事,但还是道:“是镇鬼渊的地脉,我也是被封在结界的时候才观察到的。”
他没提失去自由的那些日子有多煎熬,反而平心静气道:“严格来说也不是地脉有问题,是有东西控制了镇鬼渊的地脉,它吸食地脉的力量,降下鬼雨,逼迫鬼族将一部分神魂献祭给它……我沿着地脉的走势算了很多个方位,最后才找到它的藏身之处。”
“要想杀死他,我们必须同时从四个方位斩断地脉,等它力量流失殆尽,再一举杀死它。”
不过鬼族自出生起神魂就被献祭给鬼雨,一旦被发现背叛,必然招致报复,说不定还没动手就会被发现。
“所以我们需要五个人配合……除去你我,妖主和那个和尚,还差一个人。”
段暄光一听果然高兴起来:“不差了,五个人刚刚好!”
鬼君停下筷子:“还有谁?”
段暄光一愣,下意识看向坐在桌上的小狼。
“你?”鬼君也看向戚求影,立刻猜到什么,慢慢眯起眼,十足危险:“你是谁?”
他居高临下地和戚求影对视,说出来的字句却几乎咬牙切齿:“我不管你是谁。”
“……但你最好不要是戚求影。”——
作者有话说:关于顺毛:
虚假的鬼君:我要弄死戚求影,取代戚求影,独占段暄光,我要发动境界战争,我要毁了这个世界[愤怒][愤怒]
真正的鬼君:本体不要我,段暄光不要我,这个世界都不要我[爆哭][爆哭]
小段:你抱着本体,我和你牵手好不好[可怜][可怜]
鬼君:你以为这种手段就能哄好我吗[哦哦哦][哦哦哦](听话伸手)
小戚:这个世界除了段暄光没人能抱我[愤怒][愤怒]
小段:你的皮毛真亮,真软,真可爱[亲亲][亲亲]
更新!!!今天是幼儿园园长段暄光最累的一集[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另外海藻开了一个番外点梗楼,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在楼里面点梗,如果想看的人多海藻就写给大家看[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103章 争宠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戚求影不出声, 只定定坐着,爪子却把桌子划出深痕,段暄光刚才一兴奋说漏了嘴, 有些心虚地咬了口破酥包, 正打算装作无事发生, 喝口豆浆压一压,就听鬼君冷笑一声:“我真糊涂,这只狼昨晚和你同床共枕,除了戚求影还会是谁?”
“我早该猜到, 戚求影要是能放你单独与我和谈, 他就不叫戚求影, 他恨不得把你永生永世拴在身边, 现在连这么下作狐媚的手段都想得出来……”
昨晚段暄光喝醉了他碰都没碰, 戚求影却和对方睡了一晚上!
真是岂有此!
鬼君二话不说就拔了剑, 戚求影察觉到杀气,一道白光闪过,他顷刻就恢复了身形,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对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杀气。
鬼君道:“果然是你!你还要不要脸?”
戚求影冷哼一声, 春秋冷也跟着出鞘:“我可比不过你, 争不过就出卖色相。”
他在无上殿二十年也不会袒|胸|露|乳,把“色|诱”写在脑门上。
小小的偏殿霎时成了乱斗战场, 段暄光立刻站起来:“你们不要再打了!”
二人都听见了,却心照不宣装作没听见,剑气乱飞,灵力不要命似的互砸,战势凶得要命, 段暄光想加都加不进去。
哗——柱子被掌风擦过,顿时少了一半。
轰——再一剑,房顶顿时破开一个大洞。
啪!灵力砸到段暄光身边,整张红木桌抖了抖,霎时四分五裂,包子火腿豆浆酱料全都撒了一地。
“啊!我的包子!”
段暄光惊呼完,一抬头却发现没人在乎自己的早点,一股心火也跟着烧起来。
他拔了剑,身形一错,毫不犹豫跃进战圈,无晴剑一左一右,蛮横地把两个人分开:“住手!”
他挡在中间,二人顿了顿,又想起他胸口还有伤,只能不情不愿停了手。
段暄光眉头皱紧:“你们见了面只会打架吗?!”
戚求影不说话,鬼君也冷哼一声,显然谁也看不上谁。
段暄光拿出了大王的脾气:“你们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要砸我的早点?”他养的小弟们有时候脾气也很倔,但没一个能倔成这样。
鬼君却道:“你想吃,我再给你做。”
戚求影:“不劳你费心。”
段暄光实在搞不清楚这两个人,明明一样心软,一样幼稚,见了面却像冤家:“你们刚才都抱过了,现在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此话一出,两个人就不约而同想到刚才被迫的“和好”,脸色都不怎么好。
段暄光见两个人还是剑拔弩张,干脆不伺候了:“你们要打就打吧……我还有人界和苗疆的任务在身,从现在开始我不会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说完就提着剑要去找妖主和妙权,戚求影和鬼君对视一眼,终于决定暂时休战,恨恨地收了剑。
镇鬼渊上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他递和谈的消息,戚求影和鬼君是指望不上了,段暄光只能一路跟着鬼侍的指引到了妖王殿,想找找妙权在不在。
这些年玄峥一直被困在镇鬼渊,虽实力强悍,却没什么想称王称霸、成为一境之主的念头,唯一想做的就是打破结界早点得到自由,故而鬼族还是鬼君在管,他带着手下们住在妖王殿,偶尔辅佐鬼君办事。
段暄光才到门口,就看见妖王殿外一大滩未干的血迹,他心头一跳,害怕妙权出事,急匆匆想进门,却见一只断了臂的妖族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刚包扎过的手臂隐约可见血迹:“你是谁?来妖王殿干什么?”
段暄光道:“我是人界派来和谈的,有事来找妙权禅师和你们妖主。”
那小妖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觉得这人脸生得嫰,口气却不小:“就凭你?人界派你来和谈?”
段暄光:“就是我,有什么不可以?”
那小妖嗤笑一声:“那和尚这会儿怕是早就被主上打死了,你要是识相也滚快点。”
段暄光:“你去不去通传?不去我就把你另一只手也砍下来!”
他话音才落,身后就多了一道阴冷的声音:“要砍谁?”
段暄光回过头,却见一红一黑两道人影不急不缓地跟了上来,二人隔得老远,却难得没刀剑相向,鬼君还把大敞的领口拉上了,目光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妖:“我帮你砍。”
那小妖头一次见到两个鬼君,只觉后背一凉,膝盖一软就跪下来,磕了个头:“鬼君息怒,小的、小的立马去通报!”
谁不知道鬼君一个月前突发奇想,说要和人界男子大婚,打得一众人猝不及防不说,连王城都被当成聘礼,他刚才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段暄光是诓他的,没想到鬼君接着就来给人撑腰了。
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另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冷若冰霜,却不见得比鬼君好相与。
他磕完头就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了,鬼君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脸来看段暄光,欲言又止,邀功似的。
段暄光瞥了他一样,没说话,又看了一样戚求影,还是没说话。
最后先说话的是个颇不耐烦的声音,妖主一身明黄,在这死气沉沉的镇鬼渊十分显眼,他抱着手出来,靠在门边,眉心皱着:“你们不是在洞房吗?跑来我的妖王殿干什么?”
“那么大一个王城不够你们宣淫吗?”
段暄光左看右看没看到妙权,难免担忧:“妙权大师呢?”
妖主瞥他一眼,认出是之前和自己交过手的人,更不耐烦:“死了!”
段暄光脑子“嗡”地一声,难以置信:“什么——”
这才过了不到一天……妙权不是说他会平安无事的吗?
见段暄光骤然失色,鬼君也不悦道:“玄峥。”
妖主却不受他恐吓,反开始翻旧账:“之前你说今天集结兵马打破结界,我同意了;后来你要和谈要大婚,我也同意了;现在我在妖王殿,你还要带人来打扰……鬼君,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鬼君却一针见血的点出来:“惹你生气的不是我,别一来就对我发脾气。”
玄峥一顿,似乎要发作,谁知下一刻另一道人影就走了出来:“段公子。”
玄峥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的?”
妙权默了默:“笼子的钥匙就放在桌上,贫僧一伸手就能够到。”
段暄光却竖起耳朵:“”笼子?什么东西?”
玄峥像是被戳破什么,又不想承认,脸色青了又白,最后才转身:“有什么事滚进来说,说完就滚!”
空荡荡的妖王殿,很快就被多了三个不速之客占领,妖主在上,段暄光和妙权坐在一边,戚求影和鬼君坐在另一边。
段暄光先把妙权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者面不改色道:“”段公子放心,贫僧无事。”
玄峥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鬼君只好把镇鬼渊地脉有异,还有合力斩地脉停鬼雨的事一一告知,妖主听完慢慢皱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起兵破结界了?”
鬼君点头:“这是根除鬼雨的唯一方法。”
戚求影也道:“鬼雨若除,结界自会打开,不必费一兵一卒。”
妙权没料到事情还能有转机,闻言十分高兴:“这岂非能免去一场大战……还好,还好我与好友跟来了。”不然哪里去凑五个不是鬼族的高手。
他们一个个都同意斩地脉,玄峥却莫名其妙:“等一下,地脉是鬼族自己的问题,打仗也是你们鬼族和人族的事……我凭什么帮你们?”
戚求影反问:“那当年天倾之战,阁下为什么偏帮镇鬼渊?”
玄峥听完立马炸开了锅:“我偏帮镇鬼渊?老子不过是收了请帖到镇鬼渊赴宴,谁知你们仙门不依不饶要将妖族视为同党,赶尽杀绝,最后还把老子打下镇鬼渊!”
“但凡妖族的兵马有三分之一被被带过来,当年天倾之战赢的就不可能是你们仙门!”
段暄光觉得他强词夺:“你为什么早不赴宴,晚不赴宴,偏偏在两境开战的时候赴宴,别人不打你打谁?”
玄峥头一次见口气这么大的人,脸色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作为当年把妖主打下镇鬼渊的罪魁祸首,妙权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却还是顾念大局:“妖主息怒……当年将你打下镇鬼渊的人是我,不必将恩怨扩大他人,若是斩断地脉就能使三族免于祸端,待此事平息,贫僧任你处置。”
玄峥被他这副英勇就义的态度噎了下,怒火却不见平息,反而更盛:“任我处置?”
妙权点头:“是生是死都任你处置,绝不反悔。”
他的许诺一出口,段暄光和戚求影都觉得不妥,要是事成后玄峥要砍他的手脚废他的修为要他的性命,岂非得不偿失,妙权看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反而微微摇头制止。
妙权凡事都淡然处之,即便性命攸关也面不改色,玄峥却像炮仗,一点就炸:“你真以为我就那么想要你那条命?好……好!既然你那么喜欢为你们仙门正道献身,那我成全你!”
他一把抄起身边的金色长|枪:“什么时候启程?”
此事虽迫在眉睫,却也要从长计议,那一百个幼儿还未全然送出镇鬼渊,戚求影也需要和仙门互通消息,且斩断地脉,杀死控制鬼族的邪物,鬼族是否会失控,人界是否会受影响都未可知。
鬼君是唯一一个知晓地脉异常的人,凡是都要他把关点头,他想了想,说出个时间。
“三天后。”——
作者有话说:关于争宠手段:
鬼君(即1/5戚求影):我有初恋时的记忆,会做早点,会穿漂亮的衣服,然后把领口拉开,把胸口的春光递给小段看。
惊鸿君(即4/5戚求影):我有冷情禁欲的俊容,有老丈人的认同(指三年亲嘴五年结婚),还有正宫的地位,绿茶的手段,我还会自己捅自己,让小段心疼。
合体后的戚求影:不好意思,你们会的这些我都笑纳了[摊手][摊手]
从此以后小段将会走上神魂颠倒的不归路[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更新!!!终于写森*晚*整*到开战了,小戚收拾收拾准备合体吧[奶茶][奶茶]
第104章 委身
玄峥没什么意见:“可以。”
见他答应,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段暄光和戚求影留在妖王殿和妙权商量传信的事,等一切处妥当, 鬼君将带着信件的的偃甲鸟交给手下, 让他们同未送完的孩子一起带上镇鬼渊, 段暄光才问起妙权的现状。
“那个妖怪王有没有折磨你?”
妙权摇摇头:“不曾。”
“真的吗?”段暄光将信将疑,迟疑道:“那我刚刚为什么听见‘笼子’……”
妙权一顿:“他只是不肯原谅贫僧,借此出气罢了,放心, 我不会有危险。”
他说完就转移开话题, 看向戚求影:“倒是好友……你伪装身份来到镇鬼渊, 现在化回本相, 那位鬼君没有生气?”
戚求影:“好友不必担心。”
说起这个段暄光就想起自己死状凄惨的早点, 还有两个倔狼一样的人, 下意识和戚求影拉开了一些距离。
只有他生气了,戚求影和鬼君才能暂时和好,他得治治这两个人。
确保妙权留在妖王殿不会走危险, 三人才离开回到行宫。
大婚的布置一样未动,连弹琴的白露姑娘都随时侯着, 傍晚劫煞终于送完所有孩子出镇鬼渊, 带着仙门的回信来复命。
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煞,这些天鬼君又是成婚又是集结兵马, 最后却迟迟没有打破结界的打算,甚至还与人界和谈起来,他们难免焦燥,想一起进言,然而听见鬼君说要斩地脉停鬼雨时, 三煞都愣住,半晌又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劫煞辅佐过三任鬼君,比其他两煞要聪明得多,也更看得清,他知道鬼雨之下鬼族日渐凋零,闻言俯身下跪,对着鬼君重重一磕,露出后脑已经开始霜白的发丝:“要怎么做,臣等听命就是。”
岁煞和灾煞也跟着叩首。
仙门,鬼族和妖族都达成了共识,事情就好办得多,鬼君看着三个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得手下,忍不住多提一句:“若此事成,仙门与鬼族从此分居两境,不必交兵,但有一点,镇鬼渊下万鬼都受鬼君镇压,倘若本君不幸身死,必然会有亡命之徒趁乱逃窜,奔袭人界,到时你知道怎么做。”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宁不能被搅乱,劫煞立时道:“臣明白。”
“退下吧。”
戚求影和段暄光就坐在两侧,闻言都有些意外。
段暄光没说什么,戚求反应却有些微妙,他原以为这一魂一魄坏事做尽,全身上下只有缺点,而此时此刻居然发现对方还有不为人知善良的一面,实在很奇怪。
处完公事,鬼君重新落座,又吩咐鬼侍给上酒,又因为昨晚的意外,还特意给段暄光换成茶水:“镇鬼渊环境恶劣,没有茶树,这些都是从你们人界带来的,泡茶的水是山泉。”
早上惹恼了人,他现在正和戚求影短暂休战,只一心一意讨好段暄光,且花样不重复,显然是为这场大婚做足了准备。
段暄光叫他们不吵架,也见好就收,一晚上喝了好几盏,等睡觉的时候肚子还撑着。
他还是睡在昨晚那间新房,鬼君很识趣地住到了别处,戚求影原本想跟去,谁知才到门口,段暄光“哗”地一声关上了门。
“你也不准和我睡。”
戚求影:“……”
虽然段暄光现在不会被鬼君的狐媚手段勾走,但他也进不了房间了,未尝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只能被鬼侍带着到了别处,离段暄光的住处十万八千里,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鬼侍监视,显然是为防他偷偷和段暄光私会,一连睡了两晚,他终于忍无可忍,在第三天夜里避开监视,偷偷潜入了段暄光的住处。
段暄光睡得很熟,宽阔的床榻上鼓起一团,看起来有点乖,已经不像当初在无上殿那么粘人了。
戚求影站在床边,定定看着段暄光,半晌微微倾身,亲了亲熟睡的人的额头。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段暄光翻了个身面对他,一副全心信赖的模样,戚求影心中微微一软,自离开苗疆,他们一直在为人鬼两境操劳,且鬼君的存在让他时时刻刻都悬着心,提防着,防备着,一直没亲近过。
他于床|事上一直很粗暴,且易失控,段暄光经常受不住,明天就要启程斩地脉,他今晚当然不能做什么,但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他只踌躇了片刻,就毫无负担地捏住段暄光的下巴,吻上他的唇。
段暄光无知无觉,只以为是做梦,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去,戚求影手指轻轻用了点力,对方的嘴巴就失了守,舌头也乖乖被折磨。
戚求影一边亲,一边又觉得自己这二十年的无情道都喂了狗,大半夜不睡觉跑进别人屋子里偷亲人,实在是个禽兽,可段暄光显然是信任自己的气息,怎么欺负都没醒,被亲也呆呆的,欺负狠了就撒娇似地蹙眉。
睡觉了还要撒娇,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戚求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反应,耳边是微妙的水声,眼看着榻上的人要醒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松了手,放过对方。
只是此刻段暄光的唇已经变成了晶亮的玫红,覆着一层水光,脸颊也因为呼吸不顺微微发红,看起来更好欺负,戚求影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正打算给对方掖一下被子,下一刻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他抬眼,却见床对面的黑暗中,一双红瞳隐动着恶意的光芒,咬牙切齿又怕把段暄光吵醒。
“你还想干什么?”
半刻后,段暄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看着床边的两个人,显然有些没睡醒:“天亮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死寂。
他看了眼天色,却发现自己刚睡下没多久,顿时清醒了:“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吗?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鬼君抢先告状:“……他趁你睡着了亲你。”
段暄光下意识摸了摸嘴巴,果然察觉到异样,瞪大了眼睛:“你……你干嘛这样?”
戚求影面不改色:“我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监守自盗。”
鬼君冷笑一声:“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要不是我制止,你是不是还要干别的?”
戚求影:“……没有,我只亲一下,而且你如果不是监守自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鬼君气笑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他,我可没亲他!”
戚求影心说那正好:“你本来就没资格亲他。”
维持了三天的体面终于被打破,这两个人又互相看不惯起来,段暄光没想到自己好好睡着觉被两个人潜入房间偷窥,还差点失了身,最重要的是戚求影都快把他嘴巴亲肿了,他都没醒。
“你们怎么能这样!”他又羞又气:“你们一个是正道仙君,一个是鬼族之主,为什么言而无信?”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坏吗?”
戚求影和鬼君却诡异地沉默下来。
他还是不会骂人,颠来倒去只会说人坏,没什么威慑力,段暄光深觉对牛弹琴,气得掀开被子下床,推着人往外走:“不准再进我的房间!”
戚求影和鬼君都被轰出房间,段暄光气势汹汹地要关门,下一刻却被一股力量制止,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一只雪白的小狼就出现在面前,它瞳孔圆且漆黑,仰头看人的时候可怜巴巴的。
戚求影扒在门槛上,不让关门。
段暄光撇开脸:“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鬼君被他的狐媚手段惊得不知该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他脑中也灵光一闪,紧接着一只浑身漆黑,瞳孔发红的小狼也出现在原地,学着戚求影扒在门口。
两只可怜巴巴的小狼在求情,段暄光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一人两狼在门口拉锯了好半天,最后终于败下阵来。
他认命似地俯身将两只狼抱起来,又关上门。
“我最后再原谅你们一次。”
他对小狼的耐心总是比人要高不少。
他躺回床上,把戚求影和鬼君一左一右放在两边,然后闭上眼:“不准干坏事,也不准再吵我。”
得到法外开恩,两只狼终于安分起来,乖乖贴着段暄光睡了。
第三天一早,五个人汇合完前往地脉,昨晚被两只狼粘着,段暄光睡得不太好,一路上只吃东西不说话。
戚求影和鬼君已经化作人形,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妙权看他懒懒的,忍不住关心道:“段公子,你怎么了?”
段暄光实话实说道:“我身上累,脖子酸。”
玄峥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段暄光却回头抱怨:“都怪你们晚上一直挤人……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们睡了!”
戚求影和鬼君变成小狼也不安分,非要和他贴得紧紧的,搞得他又热又累。
此话一出,不光戚求影和鬼君变了脸色,连妙权和玄峥脚下都一踉跄。
妙权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惊疑不定,目光不受控地看向戚求影,欲言又止,玄峥却比他更直白:“昨晚你们三个一起睡的?”
段暄光以前带着小弟们流浪的时候也会和它们贴在一起睡,不觉得有什么,又为了让戚求影和鬼君丢脸,于是揭他们老底:“是啊,他们可狡猾了,一直扒在我门口不给关门,所以我大发慈悲让他们进来了。”
玄峥没想到他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口,平常倨傲不耐烦的神情都吓没了,只是有些古怪地看着鬼君:“这就是你们和谈的办法?”
鬼君:“……”
妙权见段暄光面色淡然地说出这种话,更觉心痛,且鬼君虽是戚求影一魂一魄,但却不能简单当做一个人,思及此,他眼神责备,忍不住为段暄光鸣不平:“好友,即便是要为两境和平让步,你也不该让段公子……”
不该让段公子委身侍二夫……他甚至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只觉得这话太侮辱人,只叹息着摇了摇头,失望透顶。
戚求影:“……”
段暄光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妙权给自己说话,他就觉得对方说得有道:“对!不该把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话音才落,戚求影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再说了。”
段暄光挣扎了好半天才挣脱,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为什么不让说?我说错了吗?”
这回连玄峥都听不下去了,怒道:“我真是操了,大白天的,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淫|乱?”
段暄光“啊”了一声,还想解释什么,妙权却立马打断他。
“不必说了,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说:关于代沟:
其他人听到的:什么?你为了鬼族和人界的安宁,居然同意和他两个人一起睡?禽兽啊,简直是禽兽[愤怒][愤怒]
小段:三个人睡怎么了?我以前还和五只小弟一起睡呢,冬天的时候贴在一起毛茸茸暖乎乎的[垂耳兔头][垂耳兔头](一直坚持奉行狼族1v1纯爱制度长达二十年)
玄峥:我真是操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裂开][裂开]
妙权:好友我真是看错你了[化了][化了]
戚求影&鬼君:(崩溃捂住小段的嘴)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小段:啊?
更新!!!今晚睡过头了海藻来晚了[爆哭][爆哭]
第105章 分头行动
妙权十分刻意地打断了段暄光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为还自己耳朵一片清净。
入目之处,是一处无人踏足的巨大山脉,这里地势艰险, 四处荒凉一片, 难以生存, 连鬼族都鲜少踏足。
经年的鬼雨打在人身上,摧心折骨,然而只要从上往下看,不难发现东南西北各有一股山脉延伸, 就像是一只四条腿的章鱼抓着地面, 触手悄无声息地向外延伸, 贪婪地吸食着镇鬼渊的生气。
如果不是鬼君被困在结界之中多年, 俯瞰过镇鬼渊全境, 必然察觉不出山脉有异样。
四处地脉的位置在出发前就已经标明, 现在起所有人都要分头行动,鬼君守在最高处,等地脉全断, 再伺机杀掉山脉深处的东西。
在大事上戚求影并不和鬼君针锋相对,反而提意见:“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去山脉深处?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鬼君:“你们不知道, 不代表我不知道。”
“它依附地脉获得力量, 又能布下鬼雨,得到鬼族的献祭……被喂养了这么多年, 即便它以前只是不起眼的恶鬼邪祟,现在也称得上是一座邪神。”
“这么严重?”段暄光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去对付邪神:“那你别逞强,先拖住它,我们斩断地脉就来帮你。“
鬼君有些意外,随即笑了下, 又开始见缝插针调戏段暄光:“怎么……担心我受伤?”
说完不顾戚求影越来越黑的脸,走近了些:“这么担心我,那可不可以抱一下?”
戚求影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上前一步拦在段暄光身前:“不可以。”
妙权和玄峥站在一边,看着这三人的爱恨情仇,脸色越发微妙。
玄峥从没见过要上战场还腻腻歪歪的人,没好气道:“他们搞断袖的是不是脑子都……”他指了指脑袋,却没说下文。
妙权没认同也没反对,只道:“贫僧是佛门弟子,不懂这些。”
玄峥“嘁”了一声,提起枪走远了些。
而另一边,鬼君和戚求影还在谁也不能退让,段暄光怕他两吵起来,只能当和事佬,他先把戚求影拉了回来:“你不要这么凶。”
戚求影皱起眉:“我凶?”
段暄光:“你们昨晚还睡过一张床,今天更应该和睦相处。”
说到这个,两个人脸色又不大好起来,显然对“睡过一张床”这个说法颇有微词,段暄光先走到鬼君面前,大大方方地抱了抱鬼君,还拍了拍他的背,眼看着戚求影要炸开,他又折了回来抱住另一个:“我也抱你,好不好?”
他学着戚求影以前哄人的语气,一碗水端得很平,戚求影脸色青青白白片刻,最后才道:“……下不为例。”
段暄光弯了弯眼睛,松开戚求影,转头再看鬼君,却见对方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耳根却不受控地浮起一层红来,显得青涩又无措。
段暄光瞪大了眼睛。
鬼君见他满脸难以置信,也有些不自在,转身道:“我出发了。”
玄衣人消失在原地,段暄光开始揶揄起戚求影:“我以前一叫你小戚哥哥,你耳朵就会红。”
但现在戚求影变了,他叫小戚哥哥,戚求影非但耳朵不会红,还要倒打一耙说他撒娇勾|引,看着鬼君,他难免想起当年来。
戚求影以前不喜欢提过去,但现在段暄光说了,他就静静听着,即便他全无记忆,像在听外人的故事。
听完,他又意味不明道:“所以呢?你现在不叫我小戚哥哥,是因为我耳朵不会红,还是因为你更喜欢年轻的?”
鬼君被困在镇鬼渊二十年,又有着当年的记忆,于情爱之上要比戚求影青涩的多,他虽然是沧浪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公认最年轻的春秋冷剑主,段暄光却说他眼神看起来像爷爷。
男人都喜欢年轻狐媚的,段暄光也不例外。
他在无上殿禁欲清修,不苟言笑,段暄光一定觉得他无聊透顶。
他皱着眉想完,提起春秋冷准备前往自己的地脉:“……我也走了。”
段暄光还没来得及哄人,戚求影就已经御剑走远了,他原地看了一会儿,决定等事情了解再哄他,于是心安得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去了。
四个人很快就分开,戚求影要斩的地脉在北方,位置略远,而且北边背阴,镇鬼渊本就天光稀薄,被山脉一挡,更是不见天日,四周只有黑色的湖泊,腥臭的沼泽,生灵几乎绝迹。
这种地方,即便是天生强健,适应能力强的鬼族也无法生存。
他御剑在上,目光往下,却见脚下那些沼泽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期中里游动,所过之处带起淡淡的水痕。
戚求影继续往前,却见那东西动作不紧不慢,动作悄无声息,似乎在故意跟着他,他眯了眯眼,御剑高度微微压下,那东西果然受到鼓舞。
下一刻,一头通体漆黑,浑身布满鳞片的巨蛇就从沼泽之中跃出,露出猩红大口和两颗弯曲的毒牙,它显然是受镇鬼渊环境影响,发生了异变,否则不可能活那么久。
戚求影闪身躲开,它一击不中,又重重摔回沼泽里,带起一片腥臭的水花,这边动静太大,很快就吸引来别的蛇类,戚求影只看见一道道水痕朝自己游过来,最后聚拢在一起,绞缠着,翻滚着挤成一团,最后越堆越高。
一个个蛇头前赴后继地跃出水面,有些恶心,戚求影倒是很想结果了这东西,但他有任务在身不能耽搁,只能加快速度,约莫两刻,他终于进去了北边的山脉。
鬼君说过,地脉就在山脉最低处。
他顺着漆黑的洞穴一路向下,起初他仗着修真者耳聪目明,如入无人之境,然而越往下,周围的黑暗就越浓稠,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只能托起一团明火照明。
又过了两刻,他终于到了底,黑暗中响起潺潺的水声,隔着石壁传来,像是地下河,再往前走,他忽然闻到了一股腐败似的花香。
这香味有别于尸体,香得发臭,空气中密布着寒意,戚求影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见那地底深处居然生长着一株藤蔓。
它攀附着石壁生长,枝干粗壮,此刻已经到了花期,开出一团团棺材似的血红大花,一朵花几乎比戚求影整个人还高。
那些腐败花香,就是这些花散发出来的。
一般与地脉相连之处都会有旺盛的草木生长,有灵兽守护,戚求影只要将二者毁之即可,只不过镇鬼渊的地脉已经被邪祟控制,所以长出来的藤蔓也都成了邪物。
它现在已经找到了地脉,那守护地脉的灵兽何在?
他心中不敢放松,托着明火在空荡的地下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能回到巨藤边,打算先将巨藤毁坏。
春秋冷果断出鞘,剑光斜照,黑暗之中,一双幽绿的竖瞳慢慢张开,戚求影余光瞥见那对大钟似的眼睛,心中一惊,本能后跃,躲开了突如其来那重重一击。
黑暗中传来警告的“嘶嘶”声,紧接着周围的山石都摇晃起来,戚求影不得不将掌心的明光托得再亮一些,直到能看清楚这座洞穴的全貌。
那株藤蔓背靠的不是石壁,而是巨大的蛇身,它守在巨藤旁,身体盘成一团,像小山似的,身上每一块鳞片都坚硬无比,而此时此刻,巨大的蛇眼在火光之下缩成一条线,与戚求影冷冷对视。
戚求影与它面对面,只堪堪有它一只眼睛高。
怪不得他刚才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镇守地脉的灵兽,原来整个洞里几乎都是它,比那些在沼泽里游来游去的要大十倍不止。
戚求影一边想着,对面的巨头倏然一动,一剑斩下,却碰到坚硬的鳞片,溅起一串火星。
这么硬的蛇鳞,剑破不开,雷劈不重,很难杀死。
戚求影皱了下眉,巨蛇却狂乱起来,它脑袋追着戚求影,身体啪啪砸着地面,见迟迟追不到人,它扬了扬尾巴,一股毒死就从尾后喷出,才接触到皮肤,就是一阵火烧似的疼痛。
而那藤蔓感应到毒气,棺材似的大花摇晃起来,紧接着圆圆的棺材开了个口,缠成饼状的毒蛇就掉了下来,它们纷纷从沉睡中苏醒,游向入侵者。
戚求影看着密密麻麻的蛇类,心中可惜段暄光不在,他有御毒之术,又戴着蛇王,说不定喜欢,只是如今他单打独斗,春秋冷都屡次被震回,伤不了巨蛇分毫。
眼看着那些小蛇围过来,他心中一动,春秋冷应召而起,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下一刻长剑就从巨蛇左眼刺入,右眼穿出。
巨蛇受了痛,疼得翻滚起来,但它捕猎不靠眼睛,戚求影一把接住长剑,眼看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他站在原地不闪不躲,下一刻就被吞进蛇腹之中。
眼见猎物被吞下,那巨蛇扬起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又滚了一圈,盘回藤蔓身边,正要把脑袋放回身上闭目养神,下一刻七寸处却亮起一道剑光,紧接着一颗头颅就被由内而外直直削断!
咣当——巨大的头颅落地,戚求影跃出,春秋冷剑身染血,那巨蛇甚至来不及惨叫就悄无声息地毙命,只留下尚有余温的身体不停翻滚。
失去了最强者庇护,其他小蛇也狂乱起来,戚求影虽毫发无损,皮肤却因为毒气刺痛,它看着那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蛇类,心下一横,先是一剑斩断了藤蔓,然后扔下了一团幽火。
巨大的蛇身并着藤蔓燃烧起来,连带着点燃了那些未成长完全的幼蛇,火光映出他半边面容,然而毒气却熏得他有些恶心。
眼看着大火已经升起来,此地不宜久留,他退出山洞,一掌击下洞口处的山石,堵住此地了唯一的出路。
接下来的一天乃至三天,幽火会将此地焚烧殆尽。
他深吸一口气,手脚却因为毒性微微发麻,正打算给其他人传音,却听见东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谁把山推倒了似的,戚求影还在山腹之中,只觉四处“嗡嗡”作响,天地摇撼,山石乱滚。
他堪堪站稳,紧接着段暄光兴奋的传音就在五个人传音阵中响了起来。
“戚求影,我把山炸了!”——
作者有话说:关于作战战略:
小戚同志:运用惊鸿君绝佳的智慧,丝毫不费力,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悄无声息地获得了本场MVP
小段同志:戚求影!我把山炸了!(兴奋)
更新!!!这两章走一点剧情[垂耳兔头][垂耳兔头]然后咱们就进入小戚和小段的初恋爱情故事
第106章 诡笑
戚求影没扫他的兴:“怎么炸的?”
段暄光道:“我这边的地脉有两头会吐火的妖兽, 肚子里全都是熔岩,我把他们杀掉后它们就自爆了,山炸了, 地脉也毁了。”
“有没有受伤?”听到妖兽自爆, 戚求影微微皱起眉。
段暄光默了默:“后背被擦了一下, 其他没事。”
戚求影觉得他的伤可能不是‘擦了一下”那么简单,在传音里又说不明白,只道:“等我过来。”
妙权和玄峥还没有动静,想必也遇到上劲敌, 最古怪的是连鬼君也不说话了, 戚求影只能先退出地脉和其他人汇合。
又过了一刻, 玄峥那边也传来地脉斩断的消息, 四条地脉已经断了三条, 只要等妙权传来消息, 鬼君就能动手。
然而直到戚求影和段暄光他们汇合,妙权都没有动静。
虽然他们各自没有多说,但这一战远没有他们想象中轻松, 戚求影皮肤被蛇毒燎过,外边虽看不出异样, 但隔了段时间浑身都在疼;玄峥明黄衣袍已经红了一半, 肩膀上血淋淋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咬下了一块肉;段暄光的后背都是血, 整个人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毛炸炸的,显然是那两个吞火兽自爆时躲避不及时。
亏他炸完了山不后怕,还敢兴致勃勃地传音。
戚求影想去给他看伤,又担心染上自己身上的蛇毒, 只能掏出临走前药师送的丹药:“把这个吃下去。”
他只在毒雾里呆了一会儿就中招,可见这毒性凶悍易传人。
段暄光也不矫情,接过来,倒了一丸在手里:“都快过去两个时辰了,妙权禅师还没有传音回来,他会不会出事?”
戚求影却道:“来不及了,我们先去找鬼君,他也一直没传音回来。”
玄峥等得不耐烦,只能在传音阵里联络:“秃驴?你死没死?没死就说句话!”
他话音才落,西边山脉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妙权虚弱的声音就在传音阵里响起来:“我没事……”
“贫僧恐怕不能来找你们汇合了……好在四处地脉已经斩断,咳咳,你们快去帮鬼君……”他一边说话,一边止不住地咳,喉咙里却呛了血,显然伤的不轻。
戚求影皱起眉:“你现在在哪儿?身边怎么有水声?”
妙权半天没回答,玄峙脾气却上来了:“说话!你现在在哪儿?”
妙权终于道:“我在地下河,身体穿在钟乳石上……镇守地脉的是只会吐丝的毒蝎,贫僧不小心才……”
他一句就要歇好一会儿,戚求影怕他直接晕过去:“……好友不必说了。”
玄峥提起枪:“我去找他!”
戚求影当机立断,点点头:“我和小段去找鬼君,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玄峥顷刻就不见了踪影,段暄光却一直在用传音联络鬼君,谁知半天都联络不上,只能抽出无晴剑:“鬼君肯定也出事了,我们去找他!”
他们按照先前鬼君给的地图,一路赶到了群山主脉,果然山腰的位置看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穴。
二人平稳落地,却不见鬼君的身影,只见洞口处石刻着“魔息洞”三个黑字,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戚求影下意识紧了剑,放慢脚步进洞,段暄光没说话,私底下却在和鬼君联络,然而传音像石沉大海,半点没有回应。
进了洞,四周雾气缭绕,一片阴冷,他们沿着长长的石洞往里走,然而一路不见那个十恶不赦的邪神,也不见鬼君,一切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里里外外绕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段暄光也疑惑起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戚求影也奇怪:“应该不会。”
“那为什么找不到鬼君?”总不可能是鬼君骗人的吧?段暄光有些摸不着头脑,敲了敲面前硬邦邦的石头,正准备往回走,余光却瞥见一道玄影。
段暄光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鬼君似乎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镇定自若:“我一直跟着你们。”
“啊,”段暄光不明白:“那你怎么不出声?我们给你传音,你也不回应。”
鬼君却道:“……我忘了。”
这也能忘?
“你今天好奇怪……”段暄光总觉得这人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你见到那个邪神了吗?”
鬼君:“见到了。”
段暄光:“那它在哪儿呢?”
鬼君却道:“你过来给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调戏人,段暄光有些严肃地皱起眉:“你信不信我回去以后再也不你?”
鬼君勾了勾唇,那抹笑轻烟似的,很淡,却十分诡异,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靠段暄光近些,然后刚有动作,就被戚求影的长剑拦下。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鬼君?”
鬼君又露出那种渗人的笑来,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段暄光:“我那么喜欢他……还需要证明吗?”
他说完,竟不顾戚求影的阻拦想要去抱段暄光,戚求影才转剑,另一道长剑却从鬼君背后穿出,血珠溅落在地,下一刻就被竖着劈成两半。
面前的人被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倒了下去,而持剑的人却和尸体长得一模一样。
“别信他,”新来的鬼君轻轻收了剑:“这里是邪神的地盘,不能传音,它会捕捉别人的思绪幻化成真人……在这里,除了自己,你们谁都不要。”
段暄光盯着他的红瞳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们怎么相信你?”
鬼君一顿:“朝夕相处了这些天,你连我的真假都分不出吗?”
戚求影冷笑一声,纠正他:“没有朝夕相处。”
段暄光却不恼,反而和他讲道:“谁让你们两长得一模一样,我又没有那么聪明。”
说完又问戚求影:“你分得清吗?”
戚求影摇摇头。
段暄光:“看吧!他这么聪明也分不清!”
鬼君一噎,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只能把长剑回鞘:“不想迷路就跟好我,走丢了我可不管。”
他一转身,背后血淋淋的大洞就露了出来,段暄光眼力极好:“你受伤了?”
鬼君却道:“没什么,反正又不会死。”
说起这个,戚求影就想起另一桩事来:“你之前在太幻秘境没抢到肉魂果,那现在的肉身又是从哪里来的?”
鬼君笑了笑,二人虽然总是针锋相对,却比之前好了许多,此刻甚至能心平气和说话:“这要多亏霍闲。”
“他当年发明举魂术,就是为了留住左道的魂魄为他重塑肉身,等时机成熟,再把魂魄注入身体……我虽没有肉身,却找到了别的东西替代。”
段暄光一听就来了兴趣:“什么东西?”森*晚*整*
鬼君却开始卖关子:“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段暄光果断拒绝:“不要。”
鬼君果然不继续往下说了,带着二人七拐八拐往下走,段暄光又换了个话题:“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这座邪神的老巢……”他说完,侧身一让,戚求影和段暄光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到了。””
那是一座巨大的石窟,中间高耸着十米高的石像,经年累月地吸收了地脉的力量,又受鬼族献祭,此刻已经化出了莲台和佛相,此相非男非女,两边耳垂坠到肩膀,然而两只眼睛里没有眼珠,漆黑一片,十分渗人。
而莲台下,围着密密麻麻上百的小石像,或跪或拜,倒真像是在拜神一般。
感应到洞口有人来,那些石像齐齐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段暄光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鬼君也道:“我早就说过,它以地脉为食,又受鬼族献祭,即便当初只不起眼的邪祟,此刻怕是也能成神。”
果不其然,这鬼东西我不光能成神,都快成佛了。
他话音才落,那几十个石像受到感召,慢慢站起朝着三人围过来,它们每走一步,身上就变幻一分,最后悉数化作了三张他们熟悉的脸。
很快这座佛窟就多了几十个戚求影,几十个段暄光,几十个鬼君。
戚求影脸色微变,段暄光更是难以置信:“怎么这样——”
那些冒牌货已经围过来了,戚求影当机立断用拂尘挽住段暄光的腰,又警告他:“……千万别挣开。”
现在挣脱,待会就分不清谁是谁。
段暄光点了点头,一只手提剑,一手去牵鬼君,后者对他弯了弯眼睛,显然是高兴极了。
而另一边,戚求影已经动起手来了,他一手牵着拂尘,出手却异常利落,剑锋一扫就断了一大片,只是那些人是石头做的,才打倒一个,另一个又爬起来,必须将它们彻底打碎才行。
段暄光还是第一次自己打自己,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诡异的怜惜感来,所以他尽量照着鬼君和戚求影的化身打,再把自己交给其他两个人。
擒贼先擒王,这些冒牌货是受莲台上的神像驱使,戚求影一边御敌,一边伺机靠近莲台上的佛像,然而那些化身像是能猜中他的心思,说什么都不让靠近。
对付石头做的人,长剑也难以施展,戚求影只能用灵力乱轰,现场更是混乱一片,他找准机会开出一条道,带着段暄光和鬼君来到莲台边,下一刻,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却从识海中响起。
“你们在魔息洞?”
是鬼君的声音。
戚求影和段暄光都是一僵。
戚求影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起来:“你在哪儿?”
鬼君却道:“有东西在阻碍传音,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们,我刚才打翻了一樽佛像,传音就恢复了。”
此话一出,段暄光却僵住了,他看向和身边人紧密相贴的左手,下意识想松手,却被牵得更紧。
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满怀恶意的眼:“怎么不牵了?”
段暄光顾不上左手剧痛:“你到底是谁?”
“我?”对方笑了笑,又露出和先前那具尸体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我刚刚是不是警告过你……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作者有话说:当看到有一群冒牌货突然出现时候:
小段:我不想打自己,所以我选择打戚求影[撒花][撒花]
小戚:我不想打小段,所以我选择打我自己[摊手][摊手]
更新!!!终于,终于要到融合了……海藻快写融化了[化了][化了]
第107章 恶佛
他一边说话, 一边紧握着的手臂,段暄光几乎听到了自己手骨咔咔作响的声音。
“你敢骗我?”无晴剑果断劈向冒牌货的手臂,对方却早早察觉到他的意图, 轻轻一拽二人交握的手, 段暄光的剑势就偏了半寸。
然而下一刻, 满怀杀意的一掌就到了近前,“鬼君”退无可退,左肩霎时碎成了石屑,他踉跄着腿开两步, 戚求影的掌风就狠狠砸上了他的手臂。
“咔”, 和段暄光交握的那只手应声碎裂, 摆脱了桎梏, 戚求影把段暄光带回来, 却见他原本干干净净一只手已然青紫, 疼得一直发抖,骨节处的皮肤破开,要是出手再晚些, 这只手一定会被捏碎的。
段暄光的脸色都白了,却一声不吭, 戚求影最怕他受伤,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冷声道:“鬼君这个废物!”
“以后不准再牵他!”他说完又是一掌, 这一掌直直打在那个冒牌货的胸膛,不待发出声音,那个阴险的冒牌货就碎成了一地石屑。
然而罪魁祸首刚死,另一人就开口:“没用的,你们杀了他, 还会有我们。”
“我们是一个人,也是所有人。”
戚求影皱起眉,段暄光也很快缓和过来,被冒牌货欺骗,他也有些生气:“你到底是东西?”
离他最近的鬼君轻声道:“我是镇鬼渊的神,也是镇鬼渊的佛,我不死不灭,众生俯首。”
这里的每一座石像,每一个化身都是它。
段暄光:“你也配当神,等着我们砸了你的老巢!”
他说完,脖颈上的金铃响了两声,长久未见的赤红蛇影跃出,身体暴涨数倍,蛇身在洞窟之间游走,将那些石像拢进圈内,用力一绞,四五个化身就成了碎石。
二人再不留手,见人就打,一时间洞窟之中灰尘弥漫,碎屑乱飞,鬼君的传音却一直没断过。
“你们在哪儿?”
段暄光一脚踢碎一个“戚求影”,好脾气道:“不知道,我们被引到了一个佛窟,然后这里的石像就活过来了,现在在打我们。”
鬼君霎时猜中什么:“它是不是化成了我的样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一直沉默的戚求影终于冷笑出声:“你还有脸问。”
段暄光道:“你不要凶他,又不是他的错,是这个家伙太阴险。”
戚求影就不说话了,传音阵对面的鬼君也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我已经弄清了此地构造……我马上过来。”
他说完,传音阵就沉寂下来,戚求影和段暄光也收了心,专心拆石人,不知不觉间,和乱飞的粉尘一起升起的还有浓重的雾气,戚求影和段暄光离得很近,视线却受阻,几次三番差点错认了对方。
“这样不行,”修真之人耳聪目明,即便是黑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迷雾却能蒙蔽五感,戚求影当机立断:“我们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段暄光点了点头,转头道:“小乖!我们走!”
巨蛇得了令,霎时化作一道红光钻回栖声的铃铛,戚求影和段暄光心照不宣地御剑离开佛窟。
然而刚要到出口,背后却刮起了大风,风声在佛窟乱撞,吹起他们的衣袍,戚求影愣了下,霎时反应过来什么,想也不想就把段暄光往外一推:“闪开!”
段暄光连人带剑都滚了出去,下一刻,一只巨大的佛手就狠狠地砸在了出口处。
那座佛像居然动起来了!
轰隆——整座山都跟着摇撼起来,一直紧扣的拂尘也松脱,他和戚求影彻底分开了。
灰尘和浓雾把视野遮得什么都看不见,原本的出口也被堵住,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段暄光不确定戚求影有没有受伤,有些惶然道:“……戚求影?”
他话才出口,浓雾之中就响起无数道段暄光的声音,学着他的语气:“……戚求影?”
紧接着又有一群“戚求影”齐声回答:“我在。”
戚求影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段暄光也分不清,只能传音:“戚求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等待半晌,终于有人回应:“我没事。”
段暄光霎时松了口气,继续传音:“出口被堵住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话音才落,佛窟又开始震动起来,二人听了一会儿,发现是有人在敲打石壁,随着一声巨响,那拦路的佛手被人生生打碎。
另一道声音也终于赶到:“小段!”
鬼君话音才落,迷雾之中又此起彼伏大喊起来:“小段!”
紧接着又是一片死寂。
戚求影见状不对,只能传音:“别说话,先离开这里。”
段暄光应了一声,就悄悄翻出洞窟,他现在谁也不敢信,又辨不清方位,只埋头跑出很远,这才和其他两个人传音:“我出来了,你们在哪儿?”
他一回头,却见四周浓浓一片雾,什么都看不清,显然不止佛窟,甚至整个魔息洞,整座山脉都被那樽恶佛控制了。
这东西还未现身,就把他们三个人耍得团团转,实在有些棘手。
戚求影很快就回应:“雾太大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但我刚才离开佛窟后数过距离,现在应该离佛窟有百米。”
鬼君道:“我大概比你远三十米。”
段暄光在浓雾中小心翼翼地走着,算了算自己的距离:“……我应该在你们中间。”
从佛窟出来后只有一条道,所以他们不会走错方向,戚求影和鬼君见状,异口同声道:“我过来找你。”
段暄光只能停住脚步等他们过来,很快他就听见了前后两道脚步声,他忍不住传音道:“是你们吗?”
戚求影和鬼君都“嗯”了一声。
他正要松口气,却见浓雾之中慢慢现出两道熟悉的人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然而仔细看二人身后黑压压一片,还跟着无数一模一样的人影,像是甩不掉的鬼魂。
可脚步声始终只有两道,戚求影和鬼君都没发现异常。
他心中一跳,下意识后退,后背却撞上什么人,受惊回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那是段暄光自己的眼睛。
他一个人跑了那么久,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后也跟着那么多“段暄光”,呼吸一窒,后背不受控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镇定地传音给另外两个人:“你们别走了。”
鬼君:“为什么,我好像已经看见你了。”
“那个不一定是我,你们先转头……看自己身后。”
紧接着又是一片死寂,戚求影和鬼君只顾着找段暄光,显然也是刚刚才发现身后跟着东西。
良久,戚求影终于道:“不用跑了,这片浓雾能降低我们的五感,它却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那东西比他们想象中更阴险,也更强大。
他们被困住了。
段暄光:“那现在怎么办?”
思忖间,鬼君先开了口:“我之前在魔息洞中就不停与此物纠缠,那樽恶佛能夺取人的思绪,让石人化出肉身,以假乱真。”
这个能力戚求影和段暄光刚刚就见识过了,还差点吃了大亏。
“为它提供力量的地脉已经被斩断,它不能再借地脉复生……或许只要打碎恶佛,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来不及从长计议,拼死一搏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没办法打碎佛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化身出现。
段暄光毫不犹豫:“那就打碎它!”
他话音才落,脚下的土地就动了起来,他站在原地,山势却在瞬移,三人眼前微微一白,紧接着就重新回到了刚刚才逃出的佛窟。
这东西显然是读出了三人在想什么,直接把人送到了面前,他们兜兜转转跑了那么久,在对方眼里也只是轻而易举的玩笑。
那恶佛六条手臂被鬼君打碎一条,却没有再长好,戚求影敏锐地发现了异常,更坚信他们的猜测没有错,春秋冷顿时应声出鞘。
“想决一死战,那就来吧。”
他上次用尽全力一战,还是在雪境抗下天劫的时候。
段暄光和鬼君也应声拔剑,那恶佛低声念了句佛语,紧接着无数的石人化身又再度反扑,只是此刻三人已经不在乎这个化身,只一心想砸烂这鬼东西。
段暄光召出小乖去抵挡那些石人,下一刻衣袍又被劲风吹起,仰头却只见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他侧身跃开,下一刻却听“轰”一声巨响,三只手掌朝着三个人砸来。
浓雾虽然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杀意,三人皆是独一无二的剑者,杀起人来就不管不顾,剑气并着狂乱的掌风朝着恶佛的席卷而去,混乱之中,只听“咔”一声,恶佛的手臂又断了一条。
段暄光剑法迅捷灵动,对付石头做的庞然大物有些吃力,他心中一动,躲开再度袭来的掌势,趁着手掌落地,小乖霎时扑了上来,硕大的身躯盘住巨掌,轻轻一绞,恶佛又断一臂。
转眼间那恶佛六条胳膊只剩两条,它不敢再强攻,抖了抖身体,四条断裂的手臂顿时脱落,坐下的莲台也四分五裂。
它踩着碎裂的莲台缓缓站起来,漆黑的眼瞳缓缓流出血泪,每走一步,巨大的身躯就缩小转一圈,直到最后变得个十岁大小的男童。
他摇摇晃晃地走下莲台,一开口,声音却稚嫩清脆,脸颊上犹带血泪。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我不想死。”——
作者有话说:更新!!!下章合体[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108章 眼泪
“我还不想死……”眼看着佛像就要被打碎, 他干脆化作了人形,赤着脚,嘴里喃喃着, 或许是看得出谁心最软, 所以毫不犹豫地奔向段暄光。
他生得一张玉雪可爱的脸, 十分招人疼惜,段暄光持剑的手微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却仍旧看不出他的原身是什么:“站住!别靠过来。”
那孩童呆呆站在原地, 泣声道:“求你们别杀我。”
段暄光眼睁睁看着佛像变人, 不见松懈, 反而更警惕:“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孩童道:“我是只小鬼……爹娘不要我所以流落到魔息洞的, 阴差阳错才借地脉修炼活命的。”
“你们斩断了地脉, 以后我都不能作恶了, 只要你们肯留我的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哥哥,我不是天生就想干坏事的……我不是故意的。”
血泪不住地往下流, 段暄光看着对方迟迟未说话,他却越来越崩溃:“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段暄光持剑的手顿了顿, 良久才慢慢蹲下身:“……过来。”
感觉到放松的善意,幼童愣了一下, 像找到了大鸟的雏鸟,依偎在段暄光的怀抱里:“哥哥。”
段暄光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我以后一定会改邪归正……”他兴高采烈地说着,然而下一刻就失了声。
他难以置信地垂下眼,却见无晴剑已经无声无息地刺进幼小的胸膛,很快就将衣物染红了一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段暄光,后者的神态却十分坚定。
“哥哥心疼你的遭遇,但是恶人不除,只会祸患无穷。”
“哥哥……我只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在幼童错愕惊恐的目光中,段暄光缓缓抽出了剑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他的头颅。
“那也不是你作乱的由。”
那幼小的头颅骨碌碌落地,却没有死去,他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下:“哥哥,你好狠的心。”
“你能狠心杀我,那舍不舍得杀他?”
怀里的人半具身体不受控地滚了出去,最后和脑袋连在一起,那小小的身体越长越大,越长越熟悉,最后变成了一张熟悉的,又比如今青涩的面容。
那人腰上有一处贯穿伤,从后腰一直到前腹,身下一片鲜红,他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半点气息也无。
赫然当年戚求影当年的死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东西能知道当年……即便知道是假的,段暄光脑子里还是“嗡”地一声,几乎忘了呼吸,他强撑着举剑,两条手臂却在微微发抖,“戚求影”一言不发,注视着他,慢慢靠近。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被人一把握住,打断了他的眼前的场景:“段暄光!”
段暄光倏然惊醒,再回头时,哪里还有什么幼童什么死相,只有莲台上狂怒的佛像,还有戚求影担忧的目光:“你怎么了?”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自己什么时候被勾进了幻像。
段暄光愣愣盯着戚求影,神色却难看至极,某一瞬间戚求影都以为他要哭了,谁知道段暄光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又凶巴巴地盯住佛像,显然是动了大气:“我今天不把你砸个稀巴烂,我就不叫段暄光!”
他说完就提着剑攻了上去,小乖和主人心念合一,它缠住一条胳膊,佛像受制挣脱不开,下一刻段暄光翻身跃上,长剑裹着灵流狠狠刺入,那一整条胳膊就被卸了下来!
哗啦啦——佛像的手臂又碎了一条,现在只剩下独臂,段暄光趁机跃上佛像的脑袋,那独臂反手一拍,竟是将脑袋都拍碎了半个,段暄光被掌风擦过,整个人不受控地飞了出去,下一刻却被一把抱住。
他抬头,看见鬼君有些紧张的神情:“没事吧?”
不管是哪一个戚求影,都是很好的戚求影。
段暄光“嗯”了一声,重新握起剑:“等我把它打碎了,给你们报仇。”
敢动戚求影的人,他段暄光不会放过。
鬼君不知道他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但眼看着佛像已经是强弩之末,三个人心照不宣,力量对准佛像的胳膊、脑袋还有身体,一阵撼天动地的震声过后,佛像炸得体无完肤,化作了一堆乱石。
那些化身也顿时失去了行动力,变成了一堆堆石人倒地,原地只剩下一方莲台,三人松了口气,段暄光却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莲台中央闪动:“……那是什么?”
鬼君定了定目光,走近了些,却见那是颗儿拳大小的珠子,颜色红得跟血似的,外围缭绕着魔气:“这是那东西的内丹,已经成形了。”
“这东西没有本体,只能自塑石像成神,还好我们来得早,要是再过百年它炼出形体,你我也不是对手。”
他思忖着要如何解决这颗被邪气灌满的内丹,那东西却毫无预兆地闪了闪,鬼君敏锐地察觉出那一丝丝残存的微末力量,脸色倏然一变,想也不想就朝段暄光扑过去。
“小心——”
一同响起的还有那颗内丹自爆时发出的巨大震声。
戚求影立刻竖起结界抵挡,然而自爆不比寻常杀招,这种力量是毁灭性的,不分敌我的,低阶修士自爆甚至可以杀死高阶修士。
剧烈的冲击扫过所有人,整座佛窟瞬间开裂,结界也瞬间化为齑粉。
一片混乱之中,高耸的主脉开始坍塌,连镇鬼渊的大雨都压不住漫天的飞灰,紧挨着四条地脉也收到冲击,接二连三的化作废墟。
而废墟不远处,一道明黄的人影背着满身是血的佛者,惊魂未定地看向被夷为平地的群山,骂道:“我真是操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要是他再晚一步,他和妙权都会埋骨地下河。
妙权本来已经昏迷了,听见巨响,强撑着醒过来:“是谁自爆了……怎么会有人自爆?”
玄峥也是一愣:“自爆?”
他话音才落,似有所觉地抬头,却见乌云慢慢散开,天空变得透亮,那淅淅沥沥,终年不断的鬼雨慢慢变小,变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雨停了。
镇鬼渊迎来了几百年来的第一个晴天。
玄峥还来不及品鉴这二十年才得一见的晴天,妙权却道:“好友和段公子一定出事了……他们一定还在魔息洞,我们快去看看。”
玄峥素来没心没肺:“急什么,刚才冲击就是从魔息洞发出的,这么强的力量,如果他们在里面,现在肯定已经死了,早去晚去都一样。”
妙权:“……”
他心中一梗,简直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妖,只能挣扎着自己下来:“你不去便罢,贫僧自己一个人去。”
玄峥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妙权道:“他们是我的好友,贫僧不可能坐视不管。”
玄峥一顿:“他们是你的好友,难道我就不是吗?”
妙权不语。
玄峥最讨厌看他这幅义正辞严,舍己为人的模样,不像秃驴,更像倔驴。
可现在妙权半死不活,随便一掌就能一命呜呼,他恨恨地咬了咬牙,重新把人背起来:“好,我带你去找人……但你最好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事成以后,妙权就要任他处置。
一佛一妖很快就消失在原地,段暄光终于转醒。
四周一片黑暗,鼻尖都是尘灰的味道,他慢慢坐起来,满头满脸的尘灰随着动作簌簌落地,紧接着就僵住了。
佛窟已经彻底为废墟,他全身都在疼,却还能行动,然而在左右两边,无声无息地躺着两道人影。
他记起来了,那东西自爆的时候,戚求影和鬼君都护在他身前,不仅挡住了冲击,还挡住了碎裂的山石。
他浑身血液霎时倒流,推开左手上压着的石块,扑向了离他最近的人:“戚求影……戚求影你醒醒!”
他伸手去碰戚求影的脖颈,却只碰到冰凉的皮肤,隐约还有细微的跳动。
他松了口气,眼眶却慢慢变红,手忙脚乱地把戚求影从废墟里刨出来,这才去刨不远处的鬼君,鬼君伤得更重,下半身都被压在石头下面,隐约可以看见血迹,段暄光连忙召小乖出来推石头,然而自爆时它也受了冲击,现在在铃铛里面修养。
段暄光只能把无晴剑支在他身下,一点一点把他身上的石块撬开,等救出鬼君时,才发现他腰上有个血洞,从后腰穿到前腹:“戚求影……你醒醒……”
鬼君充耳不闻。
等把两个人刨出来,他两只手都鲜血淋漓,眼看着二人气息都微弱下去,他更是慌乱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把灵力渡给两个人。
“醒醒……快醒醒啊,我不能看着你们再死一次了,‘我未生’只能用一次,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他一边渡着灵力,眼泪却不住往下掉,直到浑身灵力都几近干涸。
“都怪我……我不该来和谈的,我不该让你们来这里,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这样,戚求影每次都救下段暄光,救下所有人,唯独救不了自己。
灵力已经渡无可渡,他呆呆看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慢慢站起来:“对了!药师……我带你们去找药师,他一定有办法!”
佛窟摇摇欲坠,可能还会塌第二次,可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御剑,更没办法同时背起两个人,他只能先把受伤最重的鬼君抱出去,又折回来背戚求影,无晴剑撑在手边,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爬到安全的地方。
……
戚求影醒过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段暄光灰扑扑的脸,还有颊上的泪痕。
他愣了下,下意识去碰那张可怜巴巴的脸,轻轻一动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自己受了重伤。
“你醒了!”段暄光眼睛一亮,又过来扶他:“你先不要动!”
像是有感应似的,鬼君也一同转醒,他受伤更重,又只有一魂一魄,动都不能动。
段暄光喜道:“你也醒了!”
“太好了!你们都醒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出去找药师!”段暄光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袍,他都想好了,戚求影受伤轻,他就用衣服捆在背上,鬼君伤重,他就抱在怀里。
“你们乖乖的,我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他说干就干,外袍一脱,就像打湿了毛的小猫小狗,瘦了一大圈,戚求影目光落到他血淋淋的双手,心中一刺,强撑着站起来。
某一瞬他只想让段暄光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回去,但看见鬼君的模样,还是改了口。
“我自己走……你背他吧。”——
作者有话说:关于朋友:
妙权:虽然我也快不行了,但是为了好友贫僧万死不辞[化了][化了]
玄峥:他们是你的好友,那我算什么?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吗[愤怒][愤怒]
更新!!!!这两章修文补了字数,宝宝们记得刷新一下别看漏了[可怜][可怜]
第109章 和好
戚求影对鬼君没什么好感, 但这个冒牌货爱段暄光,在那颗内丹自爆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护在段暄光身前,一切就可以原谅。
“不用你可怜……我自己能走。”鬼君惨白着脸瞪了眼戚求影, 也要强撑着站起来, 然而他伤得太重, 轻轻一动腰腹顿时涌出鲜血。
段暄光脸色霎变:“你别动——”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不准动!”他皱着眉教训鬼君,后者本来还想反驳,最后却乖乖闭上嘴,段暄光再不客气, 先给人简单地止血包扎, 最后才轻手轻脚地把人背起来, 他一手扶着后背上的鬼君, 另一只搀着戚求影, 眼神坚定。
魔息洞已经塌了, 四处摇摇欲坠,段暄光不敢把他们留在原地,只能背着人一边走一边找路, 戚求影的力量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走起路来也像踩棉花似的。
三个人艰难地在石洞里摸索出路, 戚求影走一会儿就下意识看段暄光的脸色, 他额头已经挂了汗珠,眼尾是哭红的, 脸蛋是累红的,灰尘和泪痕交错,狼狈地像在外流浪了半个月,一双眼却亮如星辰。
见鬼君一直不出声,他还有力气聊天:“你先别睡, 等见了药师再睡。”
鬼君趴在他肩膀上,闻言低低“嗯”了声,仍是没什么精神:“……我不睡。”
段暄光继续找话题:“戚求影每次骗我都是变成白色小狼,你为什么要变成黑色?”
鬼君这种时候还在锲而不舍地诋毁戚求影:“黑色庄重,不像白色那么狐媚。”
戚求影原本在认认真真走路,冷不丁被阴阳怪气,忍不住冷笑一声:“那也比不了你,衣领能从脖子开到肚子。”
谁狐媚自己心中有数。
这两个人相处,三句话就翻脸,段暄光实在想不通:“都这种时候了,你们为什么还在吵架,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戚求影:“多此一举。”
鬼君:“没这个必要。”
段暄光是管不了这两个活爹了,但戚求影再不好也是戚求影,他得包容,还得循循善诱,拿出合适的条件引诱:“你们要是不吵架的话,以后可以跟我一起睡。”
戚求影闻言心一梗,好半晌才道:“……变成小狼吗?”
段暄光点了点头:“嗯。”
他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上次睡了一晚,戚求影和鬼君都安分了不少:“变成小狼好,如果你们都用人形和我睡觉,肯定又热又挤。”
这已经不是热不热挤不挤的问题了,戚求影很想和他聊聊什么叫防人之心,又怕一开口都是段暄光不喜欢听的话,最后只能委婉道:“再说吧。”
鬼雨已经被解决,鬼族和仙门不必开战,到时候他带着段暄光找地方一躲,鬼君找不着就不用三个人睡了。
他心中打着算盘却未明说,一直沉默的鬼君却忽道:“那如果我变成小狼,以后都乖乖跟着你,你也会喜欢我吗?”
鬼君已经很虚弱了,风一吹就能消散似的,段暄光背着他,却几乎感觉不到他胸膛的起伏,他脚步微顿,然后转过头安抚道:“就算你不变成小狼,我也喜欢你的。”
鬼君怔了怔:“……是么?”
“比起我,你不是更喜欢他吗?”鬼君笑了笑,亲自把真相挑开,红瞳之中带着嘲弄和疲态,隐有不甘:“我之前又争又抢,却什么都得不到……你现在突然说这些,是发自真心,还是看我快死了才宽慰我?”
戚求影目光落到鬼君惨白的脸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静静看着。
段暄光没想到他心中居然是这么想的,这位不可一世的鬼君于情爱之中却比戚求影更敏感胆小,看起来咄咄逼人,但算来算去,说来说去也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之前得不到,是因为你做了我不喜欢的事,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段暄光脾气很好,他安抚小狼,也安抚鬼君:“你也是戚求影,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其实戚求影也喜欢你的,他只是接受不了你做坏事才不想承认你是他的一部分,可是现在那些孩子平安无恙,你还和我们一起解决了鬼雨……等找到药师,他会治好你,你要是喜欢就和我们一起生活,我和戚求影都会很爱你。”
鬼君静静听着,最后转过头,对上了戚求森*晚*整*影霜雪似的目光。
他受镇鬼渊影响,变得孤僻桀骜,心性不定,他恨段暄光厚此薄彼,一碗水端不平,但恨来恨去,也不过是恨这个人当年将他弃之如敝履,让他这缕孤魂在无间地狱游荡了二十年都没有归处。
戚求影本来是计划好带着段暄光远走高飞的,可对上鬼君的眼神,那点深埋的愧疚和恻隐之心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最后的最后,他只能妥协:“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话。”
他说完又补充道:“但从此以后你我都要清心禁欲,不能欺负小段,冒犯小段。”
段暄光可以喜欢两个戚求影,但不能和两幅身体双修,这既不尊重也不公平,别人也会觉得段暄光不检点,堂堂苗疆少主却周旋在两个男人的床笫之间,沦为玩物。
与其争来争去,不如两个人一起禁欲。
反正他修了二十年无情道,早已习惯。
他原以为鬼君会有微词,谁知后者却答应得很干脆:“好。”
在这种事情上二人心照不宣,戚求影和段暄光双修过,他却连段暄光的脸都没亲过,食髓知味,他没得到过,想禁欲更是轻而易举。
在他们就在无形之中做下某种重大决定,段暄光有点云里雾里,但见他们和好还是很高兴:“好啊,你们禁欲,那我也要禁欲……我们就以后住在一起,养很多小狼。”
戚求影和鬼君都“嗯”了一声。
一场旷日持久的硝烟在无形中被瓦解,二人都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气氛也逐渐沉默起来。
段暄光却很高兴,一路都在说话,声音哑了都没意识到,他表面镇定自若,自信满满,带着两个人在漆黑狭窄的山洞里不停摸索出路,心却在怦怦乱跳。
他能感觉到后背湿淋淋一片,那是鬼君的血,起初还是热的,后来即便身体相贴,也难以保住那点温度,因为鬼君的身体已经慢慢凉了下去。
“快了,我记得这条路,马上就到出口了……”他两条腿又酸又痛,却还强撑着往外走,情急中他脚下一滑,连带着被他搀扶着的戚求影也跟着踉跄。
他一颗心高高吊起家,急急忙忙地稳住身形,又回头去看戚求影:“你没事吧?”
戚求影摇了摇头,却已然力竭,惨白着脸,说不出一字半句。
段暄光又侧头去看背上的鬼君,却见他已经维持不住清醒闭上了眼。
“醒醒……只剩不到百步了,我们再坚持一下!”
戚求影靠着石壁休息了一会儿,又强撑着继续往前,洞穴逼仄漆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段暄光担心脚下的乱石,又害怕戚求影摔倒,一路胆战心惊。
“快到了!”眼看着就要到洞口,他终于感受到一点即将获胜的兴奋,他弯了弯眼睛,下一刻笑容却凝滞在脸上。
通往洞外路上,倒坍的巨石将唯一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段暄光上前敲了敲石头,却听不见空心的回音,可见厚度惊人,他默念心咒想召出小乖,然而金铃一动不动,在确认以一己之力难以打破这堵墙时他终于露出一丝崩溃的神情:“怎么会……”
他喃喃,但很快又就调整了过来:“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找别的路……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他话音才落,一直靠着他的戚求影终于力尽不支,顺着石壁滑落下去:“戚求影!”
他想把人再搀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背上的鬼君只剩一点点微弱的呼吸,他呆愣了许久,又道:“没关系,你走不动我就抱你走。”
他说完又弯下腰,然而双腿已经难以支撑,他两膝一软,就这么迎着戚求影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砸落在地。
他没力气了,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他们被困住了,叫天叫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意识到真相的那一瞬,强装出来的镇定终于坍塌,段暄光眨了眨眼,眼泪毫无预兆地坠下,重重砸在了戚求影的手背上。
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戚求影也回过神,黑暗之中他看不清段暄光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铺天盖地,山倾般的无助。
“我没事……”虚弱的手指缓缓摸上了段暄光的脸颊,最后一点点抚去他眼下的温热:“别哭,大王。”
绝望是很不好的情绪,段暄光不想让他们觉得回不去,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没哭,只是沙子进眼睛了。”
声音是哑的,还带着鼻音,什么都瞒不住。
鬼君也慢慢清醒过来:“……放我下来吧。”
段暄光摇摇头:“没关系,我不累。”
鬼君却笑了笑:“可是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段暄光顿了顿,轻手轻脚地把人放了下来,让两人并排靠在角落里:“这里很安全,你们在这儿歇着,我去探路。”
他转身要走,却被鬼君一把抓住:“别去。”
段暄光回过头:“为什么?”
鬼君:“不会有别的路了……和主脉相连四条地脉塌了,地下的出口一定也被堵死,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出口。”
段暄光愣了愣,眼泪又沁出来,却强忍着没有滚落,在黑暗中,像只眼泪汪汪的夜猫,可怜又无助。
“都怪我……都怪我自大逞强,觉得自己有责任解决鬼雨,最后却害你们出不去。”
“都是我的错……”
他一难过,鬼君的心就跟着抽痛,当年他身死时,段暄光也是这样流泪,泪水一颗颗滚落,却比鬼雨更摧心折骨。
“别难过,”鬼君想替面前的人擦干眼泪,却害怕满手鲜血弄脏段暄光的脸,最后只能慢慢收回,学着戚求影哄人的语气称呼,恳求道:“别哭了,大王。”
“你不哭,我就告诉你出去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关于和解:
当戚求影和自己和解前对小段:二选一,只能二选一!什么叫三个人在一起?你难道要一狼侍二夫吗?难道要单数被惊鸿君欺负双数被鬼君欺负吗?戚求影有多禽兽你不知道吗?[愤怒][愤怒]
当戚求影和自己和解后对小段:ok,三个在一起也行,但是不能双修,不能有床事,如果不能全身心都给老婆,那我们就自己禁欲,两个人一起欺负小段是不公平的[可怜][可怜]
我们小情侣就是这样又变态又纯爱嘿嘿[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更新!!!来晚了宝贝们,今晚遇到点事,本来是能正常更新的,但是刚写了一千字海藻就被初中同学私信问是不是喜欢过初中隔壁的隔壁班某个男生,后来深入聊天才知道这个男的初中的时候和男的炫耀造谣说我写情书给他告白,但是他拒绝了我,但背地里又和女生说我头发长他喜欢我……但事实是我和他根!本!就!不!熟!唯一的交集就是加过Q|Q好友[化了][化了]
是的,他是个脸长得像被平底锅呼过的发面馒头,眼睛细得像黄鼠狼,两只眼睛加起来都没我一只大的傻×普信男,于是海藻大怒之下开始四处求证并准备明天对线。
要不是和同学聊天我根本不知道这桩举世奇冤,大晚上仿佛被人迎面塞了一嘴狗屎,真是气死我了[化了][化了]
第110章 融合
段暄光霎时抬起头, 泪水还挂在眼下:“什么办法?”
戚求影目光落在鬼君脸上,注视了许久才移开,像是明白了什么, 也默许了什么。
“还记不记得你问过我, 当初在太幻秘境没抢到肉魂果, 我的肉身又是从哪里来的?”
段暄光不明白他忽然提起这件事的缘由:“记得。”
鬼君笑了笑,终于道:“……其实我根本没有肉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衣袖,露出一节手腕, 段暄光盯着那节手腕看了半天, 却见上头的皮肉慢慢褪色, 最后只剩下一段圆圆的木头。
段暄光瞪大了眼。
鬼君道:“我参透了霍闲的举魂术, 让自己能够附身在物体上行动, 一开始是纸人, 后来是木头,我的身体是千年楠木刻成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肉。”
段暄光质疑道:“如果你是木头做的……那为什么还会受伤流血?”
鬼君又道:“因为我受伤, 损的是魂魄不是身体。”
他只是带着一段记忆的魂魄,机缘巧合才脱离本体, 自立门户, 再怎么强悍也比不上真正的人,那颗内丹自爆的时候, 他就有所准备。
“我的魂魄已经大损,不出半日就会魂飞魄散,就算找到药师也不可能治好。”
“我一直不说实话,只是不想被丢下,一个人在镇鬼渊待了二十年, 不想死的时候也那么凄凉。”
他顿了顿,又道:“……可我更不想看你那么辛苦。”
他见不得段暄光血淋淋的双手,红彤彤的眼睛,还有颤抖的双腿,更见不得他情绪崩溃,自责后悔。
他因怨怼和不公而生,此刻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可笑的善心来:“把我弃在这里吧。”
段暄光愣在原地。
“不过我死后,鬼族不受约束,镇鬼渊可能会动乱一阵。”
自鬼君那反常的沉默开始,戚求影就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可此时此刻听完,他竟也说不出什么,更难以弥补,只道:“……对不起。”
他当年抽出一魂一魄,是为终结两境争端,却不料弄巧成拙,造就了另一段苦难和争端。
针锋相对这么些天,第一次见戚求影道歉,鬼君也愣了一下:“不必道歉。”
他知道对方当年裂魂时的心绪,也解他这么做的原因,如今又得到了戚求影和段暄光的接纳,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怨恨的了。”
他说完慢慢倾身,似乎是想吻一吻段暄光,然后唇瓣刚要落下,他不知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他手指碰了碰段暄光的唇,伸手捂住他下半张脸,克制地吻了吻自己的手背。
“再见了,大王。”
段暄光慌张起来:“等一下!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鬼君笑了笑,慢慢阖上眼,他整个人开始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那仅剩的稀薄生命被强行抽离,只剩下破烂的,木雕的躯体,戚求影眼看着那残损的魂魄离体溃散,强撑着使出举魂术想把对方收拢,然而下一刻,强烈的反噬洪水似的涌了上来,他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似的剧痛起来。
他疼得话都说不出,睁眼就是天旋地转,段暄光才看着鬼君消散,又见戚求影痛不欲生,手足无措起来:“戚求影……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戚求影听着他哭,仿若锥心,他颤抖着唇,却只能抓住一方衣袖,紧接着就被段暄光抱住:“你不要死,你们死了我怎么办……”
段暄光下意识想给戚求影输灵力,却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推回,手足无措之下,只能胡乱求救:“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你!”
无助的哭声就在耳边,戚求影却抬不起手拥抱段暄光,温热的体温顺着单薄的衣料传过来,段暄光贴着他的脸,一颗颗泪珠滚落,烫伤了他的面颊,也烫伤了他的心。
他想开口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最后只尝到了苦涩的泪水。
意识一点一点朦胧下去,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镇鬼渊外
阴沉多日的天空毫无预兆地放晴,阳光刺入这片无人踏足的荒地,虞探微抱着臂守在镇前,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嗯?雨停了?”
她挪开伞,雨丝果然没坠到身上,一旁的任流霞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雨真的停了……他们成功了?”
然而他还没笑完,只听“轰”一声,那一直岿然不动的结界居然毫无预兆地碎开,紧接着野兽似的怒吼就从渊底传了出来。
任流霞一愣:“求影师弟不是说鬼族已经同意不开战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怒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像是在庆祝,又像挑衅,难以想象渊下镇压着多少凶煞厉鬼,虞探微眉头越蹙越紧,等看到那缓缓消散的结界时,才骤然意识到什么:“不是开战。”
任流霞:“啊?”
“是鬼君死了,”虞探微一扬手,那些在空中盘旋的偃甲木鸢就齐齐退了回来,落地就变成一个个持剑的弟子:“鬼君一死,镇鬼渊的结界就彻底碎了,鬼族也没有强者坐镇,必定大乱。”
任流霞最先想到了戚求影:“那求影师弟和段公子……”
他话音才落,一双手就从悬崖下伸了出来,在地面摸索着,试探着,紧接着一颗脑袋就从悬崖边浮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虞探微反手就是一道灵力甩出,把这鬼东西扫了下去:“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去禀告掌门师兄!”
她话音才落,无数颗头颅像是受到召唤似的,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任流霞大叫一声,连连后退:“不是吧……我怕鬼啊,师姐你挺住,我去通知掌门师兄!”
他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卷向主帐,头也不回.
啪嗒、啪嗒、有水滴声在耳边响起,像是屋顶漏水,周围阴冷一片,冷风灌进单薄的衣裳,戚求影下意识以为自己在魔息洞,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客栈。
啪嗒、啪嗒、耳边的水声越来越清晰。
他一翻身坐起来,寻找声音的出处,却见桌上杯盏碎裂,茶壶翻倒,茶水一点一点往外淌,那啪嗒啪嗒的水声就是茶水打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他下床扶起茶壶,脑袋里却空茫一片,隐隐作痛,好容易回过神,身形却一僵。
段暄光呢?
他低头,却见自己的拂尘和春秋冷已经不知所踪,平日里矜贵繁复的玄衣也改换成了疏落简朴的弟子服,而放茶水的桌上还静静躺着一把长剑。
他二十二岁时参加天倾之战,此后执掌无上殿,再没有穿过弟子服。
可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在某个夜晚被茶水声吵醒。
所以这是他的……记忆?
他才想完,却见正对自己窗户大开着,正值深秋,冷风灌进来,吹得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拢了拢衣物,上前关窗,然而才关到一半就被卡住了。
他只能重新拉开窗户查看哪里坏了,然而透过窗户,却正对上一双窥视已久的眼,那人穿着夜行衣,身形隐在夜色中,眼睛却很亮,二人甫一对视,对方立刻道:“淫|贼!拿命来!”
戚求影顿了顿,却见长剑已到近前,贴着脸颊扫过,他偏头躲开,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言简意赅:“杀你的人!”
天底下能杀他的人屈指可数,戚求影冷笑一声,退到桌边,反手抽出长剑,和这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剑者对峙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剑者身法灵动,剑势迅捷凌厉,自成气象,不是出身名门大派也必定家学渊源,戚求影越打越觉得对方熟悉,直到长剑迎面刺来,重重砍在桌上,戚求影才看清了对方佩剑上两个古朴的小字,忍不住念出声:“无晴?”
“段暄光?”
被识破了身份,对方果然一僵,嘴硬道:“什么无晴?什么段暄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慌,剑势就跟着乱起来,还想找机会往外跑,戚求影哪能让他如愿,转了个方向守在窗边,拦住对方的去路。
段暄光果然动了气:“你完了!”
凝满杀气的一剑迎面刺来,戚求影却不与他正面交锋,他侧身,反手握住段暄光的手腕,后者霎时受制,不停后退以求脱身,却不小心踩中了刚才那滩茶水,整个人都往后歪倒。
戚求影一把扔了剑,下意识把人抱住:“小心——”
这客栈地方小,桌子就挨着床榻,真摔了肯定满头包,他急中生智,抱着人侧身一滚,双双滚上了榻。
长剑坠地,两个人生生滚了半圈才停下,段暄光正好被压在下。
蒙脸的黑布早就散开,只露出一张极俊俏年轻的面容,这个年纪的段暄光不止带着少年气,还有些青涩,等对上戚求影直勾勾的眼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伪装脱落,瞳孔霎时缩成针尖:“……你干什么?”
“你打不过我的,”这么小的段暄光怎么打得过只差半步就能成道的惊鸿君,戚求影从没见过道侣这么年轻的时候,不由多看两眼,又好奇他为什么半夜暗杀自己:“‘淫|贼’是何意?”
说起这个段暄光就两眼冒火:“你还有脸说!这三个月你欺负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我一路跟着线索才查到这里……你要是还有半点良知,就应该立刻自裁谢罪,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戚求影终于想起来了,他记得当年与几位师兄弟外出游历,路过某地,遇上一个叫“玉面桃花”的采花贼,已经玷污了十几个良家少女,几番商议之下众人决定守株待兔,为民除害。
他的某位师兄正躺在隔壁装美女,没想到采花贼还没等到,他就先等到了段暄光。
想到这里,他不由莞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采花贼?”
段暄光:“那个采花贼叫‘玉面桃花’,玉面玉面,长得好看才叫玉面,这间客栈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是你,你又住在那位小姐旁边,你不是采花贼谁是采花贼?”
他半点不怀疑那个采花贼是在说反话,查到贼的下落,却找错了人,戚求影看他一本正经又凶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我是沧浪宫弟子,没结道侣之前要禁欲修行,不能近女色的。”
段暄光愣了愣,像是被人一榔头敲了脑袋,眼睛越瞪越大:“是…是吗?”
“嗯,你找错人了。”
段暄光面上不显,心里已经信了三分,但嘴还硬着,眼神乱看:“你们中原人那么狡猾,最擅长花言巧语,我凭什么信你?”
他话音才落,房门就被人大力敲响:“求影师弟!求影师弟你没事吧?”
“你快出来!我们抓到采花贼了!”——
作者有话说:年轻时候的小段:玉面桃花?那肯定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淫|贼受死吧,在我大侠光面前你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经过一番谨慎的搜索后终于信誓旦旦地把自己送上了老公的床)[愤怒][愤怒]
年轻时候的小戚:虽然这个少年笨笨的还想杀我,但是他有点可爱欸[摊手][摊手]
更新!!!终于把两个小戚二合一了,接下来就是小戚和小段的前尘[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