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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东平出事端

    李安澜神情焦急,步履匆匆穿过廊下,走到屋门前,陈泽请进,她进门见过陈相和潘东家,潘邓叫她歇口气再讲。

    “东家,事有不好,梁山有异动,将要发兵攻打东平府!”

    潘邓瞪大眼睛,梁山?对了,他出门一年,怎么将梁山忘了!

    陈文昭也说道:“又有什么新消息,你且细细说来。”

    因东家在此,李安澜就从去年之事说起:“去年年中,东家走后半个月,我听闻梁山有异动,说是欲出兵去东平府借粮,彼时东平已经戒备森严,我又叫父亲从李家庄找了健壮家人,在咱们纺织坊把守,却也内心惴惴……”

    潘邓只觉自己疏忽,只想彼时梁山还未壮大,便掉以轻心,却不曾想布匹与钱粮无异,那纺织坊是富贵之地,又有众多女子在,叫山匪盯上可怎样好。

    “然后呢?咱们坊里没事吧?”

    李安澜说道:“……并没出事,府里许主簿知道父亲曾与东家上过梁山,因此与父亲相商,探听情况,准备了花红表里,叫父亲带人去山上拜见。那晁大王因着从前交情,又收了百石粮草,这才作罢。”

    潘邓点点头。

    李三娘接着说道:“当时本以为他们打消念头了,可后来有两个人来李家庄找我父亲,一个叫拼命三郎石秀,一个叫病关索杨雄的,言是杜兴旧识,他们两个还有个同伙名叫时迁,得罪了祝家庄少庄主,被那祝家庄抓去。”

    “那二人欲叫我父亲与祝家庄求情,放了他们兄弟,并说他们三人都是去梁山投奔的。彼时多事之秋,父亲不欲招惹梁山,故答应此事,让杜兴与祝家庄说和,心想劝他们把人放了,此事便了了。”

    潘邓就知道接下来的走向了,是宋江三打祝家庄。

    李安澜接着说道:“……可那祝家庄怎么也不放人,梁山就发兵攻打,连累了周边两庄不说,那梁山有个新头领,叫宋江的,硬要拉我父亲入伙,所幸得晁大王相救,说了些公道话,这才保全。”

    陈文昭也点点头,说道:“自那之后梁山便屡屡惹事,先是攻打高唐州,后又攻打青州,那高唐州是太尉高俅族亲所在,他岂能忍?派了大将呼延灼讨伐——便是那呼延庆族人,可惜后来被梁山策反。”

    陈文昭说了他所知道的近一年梁山发生的事,后补充道:“不过此一年当中,东平府倒是风平浪静,只前两个月梁山又有异动。”

    李安澜接着说:“前两个月梁山放出风声来,言说又要到东平东昌两府借粮,东昌府张都监来我府相商,本府钱文书主事,欲要故技重施,叫我父亲再带百石粮食去山上说和。”

    “可那山下巡逻的小头领甚为面生,驳斥了我父亲一顿,抢了粮食,将一行人赶下山去,言晁首领已死,现在是他们宋首领当家。”

    李安澜面上一片焦急,“月前又有两个头领来到李家庄,请父亲上山,我家真是推也推不得,应也应不得,这可怎么是好?我李家怎么能去做反贼?他们是山上没钱粮,瞧着我李家庄富贵殷实,想要连人带钱都掠上山去!”

    潘邓则在脑中细想,按照原著剧情,宋江攻打东平,东昌两府,其意在与卢俊义争夺首领之位。在这之后就是卢俊义让贤,宋江做首领,一百零八名名好汉排座次了。

    可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如今是宣和元年,印象中事情还没发展到如此地步。

    难道是他这只蝴蝶做了什么,引起来的后果?不说其他,单说史进和董平两位好汉如今正在皇宫里稳妥地上值呢,那梁山缺了的两个星位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陈泽又带一个人进来,道东平府发紧急文书来京,文书言东平已被梁山匪徒攻破,太守程万里已死,只东昌府还在苦苦支撑,却也撑不了太久了!

    李安澜双目圆睁,如遭雷击,跌坐在塌上,“完了……”

    潘邓也心如火燎起来,东平被攻陷,乡亲们怎么办?那纺织坊如何了?

    陈文昭问李安澜:“你东家家里那小兄弟,名叫乔郓哥,早不是去东平打探了,现回来了没?”

    李安澜这才想到郓哥,“是了,他也该回来了,我找人去城外守着,他回来就来此报信。”

    潘邓快速冷静下来,脑子里飞速想着对策,过了一会儿,他先是安慰李安澜:“李应兄弟乃是人中枭雄,必不会有事。”

    后又看向陈老师,见老师也愁眉不展,他说道:“老师,事已至此,更进一步吧。”

    *

    宣和元年五月三日,太学博士张纲弹劾当朝太师蔡京,上书其十四条罪状,言蔡京此人不敬上帝,欺罔君父,结交内侍,奔兢仕途,轻变法度,妄自制作,轻易赏赐,蠹蚀国本,大兴土木,贪婪自用,钳制台谏,私恩亲党。

    最后弹劾蔡京挟私变法,祸国殃民。言其乐尺自施行至今,京东饱受其苦,百姓苦不堪言,多有无产农户上山落草,济州梁山泊反贼横行,如今已经攻下东平府。在东京周边,有此造反之事,全因太师治国不当,请将其流放。

    朝中鸦雀无声,蔡京乞骸骨,赵佶拒绝,蔡京再请致仕,赵佶同意了他的请求。

    *

    张纲弹劾蔡相当天,乔郓哥就回来了,“东平并无大碍,只官府府库遭劫掠。”

    他拿起大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一碗,说道:“董都监走后,东平军纪涣散,不堪一击,新任的兵马都监是个姓庞的,根本就没抵抗,看见梁山人马到达,立马开了城门,献出了已经逃到济州府被他抓回来的程万里,宋江杀了程万里,洗劫州府,把府库搬了个空,但是放下话,不能伤及百姓。”

    李安澜问道:“我爹爹呢?”

    小郓哥说道:“李大官人推脱不过,已带着家财上山了。他让我带话给你,嘱咐你在东京做好分内之事,千万不可回东平。”

    李安澜听到父亲上山,只觉大祸临头,却好歹是破财免灾,保住了性命,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愤怒,恨透了那新首领宋江。

    潘邓问道:“纺织坊如何了?”

    小郓哥说道:“纺织坊目前安好,月前冯掌柜已经将织女遣散回家,还有些人是无家可回的,只能留在纺织坊员工宿舍,冯掌柜又请了乡勇守卫,买了朴刀,每日结算工钱,驻扎四周。”

    “那梁山宋大王放出话去不准侵扰百姓,但是还是有小匪头趁机作乱,抢劫好百姓,他们山上有个矮粗怪,听说了咱们纺织坊,非要来此吃喝,叫冯掌柜接待,李大官人得知此事,及时赶到,与那头领打了起来,后来他们上山,此事才了结。”

    “无耻之徒!”李安澜骂到。

    “三店和书坊歇业,大门紧闭,掌柜的和伙计都聚在一起,互相照应,等待梁山撤兵。李大官人刚刚上山,又有钱财,在宋大王面前很有颜面,因此能护住产业。只是听说那矮粗怪也是那宋江的得力手下,颇受宠,还不知能支应几时,他叫我赶紧来东京和老大人寻主意,没想到潘哥回来了。”

    两人看向潘邓,潘邓听小郓哥说完,心稍稍放下,说道:“此事有我在,三娘在东京照看产业,郓哥和我回东平。”

    两人这才感到东家回来了,心中无比踏实。

    潘邓当天进宫面圣,请放东平府。

    赵佶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卿家快起,你这是做什么?”

    “山东匪寇流行,臣愿意为皇帝分忧剿匪!”

    赵佶扶着潘邓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了,“卿家出使金国,前日才归,吏部给的任命还没下来,怎要自请外放?”

    潘邓说到:“东平如今被山匪攻破,臣心中焦急万分,得知此时考课院冷清,无人愿去东平接任,自请前往,愿平定匪寇,为大宋江山牧守一方,为陛下效力,死而后已。”

    东平出了反贼,皇帝哪有不急的?只是眼下没兵,东平府太守已死,又无人愿意去东平接任,只留个烂摊子给他。

    见皇帝有意答应,潘邓恳求道:“只臣籍贯东平,按例不应去东平为官,恳请陛下特旨,臣愿以死效忠。”

    如今潘卿家愿替他分忧,实在是忠臣良将。皇帝想了想,便也就应下了此事。

    皇帝御笔亲书,任潘邓为东平府尹,可调济州,郓州两州兵力,彼二州须联合抗匪,不得延误。

    这样的任命不符合标准程序,但是皇帝都下了亲笔,陈文昭眼看又是太师之才,考课院便与人方便,写了任命文书。

    “说起来潘邓此人既没有考过科举,也没有什么家世,只一介小民,真是得了一个好老师,又得了皇帝青眼,才能如此一步登天。”

    考课院几人闲聊,“……竟然下放做了知府,我家亲戚二哥,在外多年,三年又三年,考课又考课,年近五十,至今也才是通判。”

    “谁叫他出使有功,此任还只是外放,若是留在京城,有个相公老师,又得皇帝看重,更是前途无量。”

    “做什么想不开去外放府尹呢。”

    几人啧啧感叹,文书写好,盖下大印。

    *

    潘邓当天出宫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东平。

    呼延庆得知此事特地前来找他,说道:“我有一族人名呼延灼,去年在我出使之时,前去梁山剿匪,被梁山劝降,如今上山当了反贼,潘大人便当时看在以往情分,且请照看族孙!”

    潘邓紧忙将他扶起,“呼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当时你我二人出使之事历历在目,不曾忘记,呼延兄弟是忠义勇敢之人,族孙必定也有忠义气节,只是被那梁山扣下,借其名行苟且之事罢了。待我扫平梁山,必将族孙解救,放还归家。”

    呼延庆顿时红了眼眶,“潘兄弟此情我记下了,大恩必定报还!”

    送走了呼延庆,潘邓又叫来李三娘叮嘱,“我不在东京时,细心照看产业,不必担忧东平之事,我明日便启程,届时有什么状况必定会告知你。”

    李三娘点点头,叮嘱道:“东家千万保重。”

    第92章 离开京师

    在开封府的最后一个晚上,潘邓去了师叔家里。

    徐观知道他忧心东平府,劝慰他安下心来,“那山贼已放出话去不伤百姓,可见是做事留一线之人,你能诏安便把他们诏安了,不须沾染兵事。”

    潘邓凑过去抱着他的腰,一直烦躁忧虑的心在徐观身边感到一丝宁静。

    徐观由他抱着,心里也不舍,一边担忧,一边又不舍,此去不止剿匪,是要留在东平做府尹,三年才任满,要有多少日不见?徐观摸着他的发顶,说道:“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

    等到再见之时,你还能否记得今日的情谊?

    潘邓见他忧愁,抬起头来看他,轻声叫道:“观哥儿……”

    徐观听他叫自己,低下头来要吻,动作一半停住了,叹自己和潘邓在一起久了,竟然听到他这么叫,就下意识的要吻他。

    潘邓把他脖颈微微下压,亲吻上去。

    此间两有情人在此痴缠,潘邓喘着气说道:“观哥儿,我的伤早好了……”

    徐观轻轻摸向他腰间伤口,此处有疤痕,但是肌肤已经恢复柔韧,潘邓又去解怀中人的腰带。

    徐观抿抿嘴,把登徒子的手拿开了。

    潘邓迷惑地看着他,徐观和小爱人在一起时几乎不懂得什么是拒绝,此事倒是很坚定,“等你回来的。”

    潘邓说道:“在路上说的是‘等回京师的’。”

    徐观又沉默了,抱着他亲了几下,就是不松口,潘邓也不强求,两人亲热的躺在一起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潘邓欲走,徐观揽着他,说道:“潘哥儿,此行保重。”

    潘邓被他手臂拦住,又倒在他怀里,拱着他说道:“我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念师叔了,等我到了东平就给师叔写信。”

    徐观昨晚因离别生出的愁绪就那样淡了,心里又甜蜜起来,喜欢得紧,心里想让他小脸蛋再拱几下,嘴上又不好意思说,依依不舍地分别。

    潘邓离了淡香的小屋子,只觉得神清气爽,走出徐宅门口,却见有辆马车停在门前,陈老师正掀开帘子看他呢。

    潘邓“!”

    他心里咯噔一下,谁能想到被当场抓获,犹豫一番还是朝马车走去了。

    “磨蹭什么,赶紧上来!”陈文昭看着学生上了马车,说道:“大早上的去你师叔家作甚!叫我一通好找!官家召见,进宫去。”

    潘邓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坐老师的马车进了宫。

    赵佶正在画画,见人来了,放下手中笔,叫小黄门拿了一盘黄金,并着一个卷轴,说道:“爱卿此去路远,这些盘缠送你路上使用,再赠《千字文》一卷,望尔牧守一方,不忘京师,亦宜专心向学,读圣贤之书,三年归来,有所进益。”

    潘邓收了皇帝所赠礼物,打开一看,只见其中内文笔迹劲瘦,结构疏朗,转折露锋,飘忽快捷,此正是瘦金体,皇帝御笔亲书《千字文》!

    潘邓面有惊叹,“臣往日只听说过,今日才得见陛下手记。”这瘦金真迹,妥妥的珍稀藏品呀!

    他满面动容,连忙拜谢君恩,“多谢陛下赐下墨宝,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赵佶面有自得,点点头说道:“你去外历练一番也好,做了地方官也算有了实绩了,三年之后再归京陪你老师吧。”

    潘邓与皇帝拜别,回到家收拾行装,王婆内心不舍,但也知道不能耽误干儿办正事,叮嘱道一定要平安。

    潘邓说道:“此时局势不稳,干娘暂在东京稍待。待到稳定之后,便接干娘回东平府与我同住,干娘保重自身,多添饭食。”

    王婆给他理了理衣裳,说道:“不必惦记我,你去北狄之地的时候,小郓哥两地跑,来了东京就住家里。那李三娘也总来看我,陈大人家人也时不时登门,还有个姓范的老管事,说是你师叔家人,隔三差五来送些吃食布匹,听说咱们家没下人,便叫个小哥时不时来给我洒扫庭院,你就安心去吧,我这凡事都能支应。”

    潘邓这才知道,老师和师叔私下也照顾他许多,内心感慨,与王干娘道别之后,和小郓哥一起出了开封府,一路东行。

    因着急赶路,两人并未驾马车,而是两匹快马,并驾齐驱。

    潘邓穿了在路上行动方便的紧身衣裳,又带了斗笠防正午毒辣日光,与小郓哥二人带了盘缠干粮,就上了路。

    今早入宫之前,老师在马车里给了他一个锦囊,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马车咯吱悠悠,陈文昭对学生说道:“我年轻之时跟着范大人读书,读的是圣贤之书,习的是仁宗朝的士风,学的是以天下为己任。如今不惑之年,时局大变,神宗皇帝之后,熙丰变法,元祐更化,哲宗绍述,向后垂帘,崇宁禁党,旧党打击新党,新党扳倒旧党,新旧党派不断倾轧,政局反复,两党不死不休,再不可调和……”

    陈文昭叹道:“如今士风败坏,没有汲汲营营的本领,就进不了官场,做不了高官,许多士大夫悲观失望,隐逸归家,不再入世。我的众位同年,再加上师父的友人,莫不如此。”

    “我却是个心有报国之志的人,奈何在这官场之上政局不稳,荣辱难定,大起大落瞬息之变,即便是心有大志,意志坚决之人,却也难免受磋磨……但我不会变成蔡太师一般人物,因我不忘初心,恩师所教,片刻不敢忘记……”

    “当年在东平见你,便觉得你是心系天下之人,虽没读过书,却性情坚忍,心怀悲悯,又有干才,远胜过达夫,得初之流,如今你已有官身,也该是时候离开老师外出历练,只是官场权势迷人眼,千万切记,莫忘初心。”

    他将一个锦囊放在了潘邓手中,“此物伴我多年,如今交于你手。若有迷茫之时,便拆开来看。”

    潘邓在郊外官道上驰骋,耳边还回荡着恩师的叮嘱,“你在外好好历练,梁山之事诏安为主,任上凡事莫要独断,多与同僚商议,多多写信,待到几年之后,朝堂稳定,老师再把你迁回京来,到那时你我师生二人再叙。”

    到了正午,他和小郓哥两个在路边歇脚,一边啃着干粮,潘邓拆开了那个锦囊,只见里面有一张纸条,拆开来看,是从未见过的字迹,苍劲有力。

    上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

    潘邓抬头望向官道,青草茵茵,前路漫漫,离开师父,前程还需他自己走过。

    第93章 济州见太守

    快马四五日,潘邓和小郓哥到了济州城境内,此时的济州太守正是张叔夜,是在历史上真正打败了宋江的狠人。

    不过这里是水浒平行时空,潘邓有心与名人相谈,却又实在担忧东平府,便拿了皇帝给的手诏,匆匆面见张府尹,请求调兵。

    张叔夜见了潘邓,两人对面行礼,潘邓近看名人,只见此人已是知天命之年,皮肤黝黑,脸上皱纹颇多,须发间已有少量银丝,可人却神采奕奕,穿红袍,戴幞头,身披银披风,大步走来,颇有豪迈之感。

    潘邓言明借兵,张叔夜开口说道:“东平府破,我等在济州府中也担忧,只是济州也在梁山脚下,因此不敢出兵援助,这几日都派了兵卒四处查看,原以为还得再过些时日才有新尹上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我这竟没接到消息。”

    潘邓说道:“府城被攻破,百姓流离,不敢耽搁一天,接到圣上手谕我便快马赶来了,前来通知任命的官员还未到达,此事东平府也不知晓。”

    张叔夜赞赏地点点头:“不愧是陈文昭的学生。”

    他得知蔡京罢相之后,对陈相公颇有好感,只因他自己和从弟张克公也为蔡京所恶,蔡京屡次挑错,他也几次三番遭遇贬谪,仕途不顺。

    张叔夜又与他说了近几日的情况,“东昌府如今也已被攻破,那梁山匪徒搬空了府库,饶了太守不杀,兵马都监张清被其所擒,生死不知。”

    张清也被抓到山上了?

    张叔夜见他面色惊诧,遥望梁山说道:“梁山匪徒人数不少,有探马来报,那日攻东平府,是他们首领宋江带了五千人下山,和他同日下山的还有一位首领,同样是带着五千人去往东昌府,如此算来他这山上少说有两万人。”

    “潘大人莫要硬碰,他梁山去年已打过两府,皆得胜而归,可见其战力,如果能招降还是招降的好。”

    潘邓点点头,若有所思。

    张叔夜又看了看圣上手诏,认得此正是官家字迹,说道:“济州府守军只有五千人,要留两千人守城。本地兵马都监名叫黄城明,也是一位干将,潘大人此去上任,我这就清点人马,四五日之内,就叫黄都监率军前往东平府供大人差遣。”

    潘邓谢过张府尹,张叔夜又派了十员兵卒跟在潘邓身边,供他调用,这才又送他出城,前往东平。

    *

    从济州府一路向东,到了两府交界,此处为混乱之地,多有强人出没,潘邓几人快马前行,欲在天黑之前到达东平府城。

    路过梁山脚下,果然有强人拦路,小郓哥定睛一看,说道:“就是他,去咱们纺织坊作乱的那个矮怪!”

    王英笑道:“哪儿来的小贼,也给你爷爷取外号,记得你爷爷大名,矮脚虎王英!来日去阎罗王面前说死因,也能记个名姓!”

    王英在山上就看见这十几匹高头大马,油光水亮,他们梁山可是缺马缺得紧,将这十几匹马掠到山上去,定是大功一件!

    “孩儿们,把他们绑了,不许伤了马!”

    百来人从山上冲下来,拿了绳索就要掠人,其动作颇为娴熟,一人快速前冲,拉开绳索,另一人接住,两人齐心一勒,人就会摔下马去。

    那绳索往潘邓身前一横,只见他顺势躺倒,两人扑了个空,潘邓起身点马抽刀,马匹恢恢叫了两声,四蹄奔跑,激起灰尘,潘邓马上挥刀,将已经准备好架势的绊马人冲散。

    小郓哥见王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早在王英去纺织坊要人陪酒之时,他就恨不得亲手宰了这狗贼,只可惜彼时他跟在李大官人身边,不得动手,今日又被他撞见,正是天赐良机。

    小郓哥马上抽刀,冲着王英砍去。

    王英不躲不闪,提了枪迎战,霎时间刀光枪影,小郓哥抬刀横扫,那王英便竖枪回挡,小郓哥两手劈砍,王英便顶门横枪,两个斗了十个回合,小郓哥寻不到破绽,却被那王英解枪放入,郓哥一个马上弯身下砍,王英恰回身躲避,手上铁枪转守为攻,单枪戳刺,枪尖如雨,没想到小郓哥眼明手快,刀刀横挡,抓住破绽,一个侧身朝王英面门砍去。

    电光火石之际,斜地里一棒挡刀,铁棒正格挡在刀口之上,铮唥一声响,火光迸散。

    小郓哥牵马回旋,转头来看,只见来人身高膀宽,体貌周正,粗眉紧蹙,性如烈火,腰束金带,脚蹬绿靴,身披皂披风,手拿狼牙棒,一棒有万夫莫开之勇,此是何人?

    第94章 潘邓上梁山

    王英见马上之人愣神,眸中邪光一闪,举枪便刺,枪尖划破夜空,小郓哥闪躲不及,却见那来人手中狼牙棒挥舞,只把王英长枪打飞,铁棒虎虎生风,棒上尖牙朝王英面上扫去。

    王英紧忙躲闪,骂到:“秦明!你干什么!”

    秦明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无耻小人,惯会偷袭!认不得这是李大官人身边小厮?”

    小郓哥见此人认得李大官人,又维护自己,拱手道:“见过首领。”

    秦明巡山,自带了一百人,此时见了有好马匹,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上山不久,山上头领众多,他又不似花荣一般是宋大哥旧识,自然待要立功,因此也明白这些想要立功的人。

    只是他从前乃是青州指挥司统制,不屑于做此劫道之事,又见那马上小厮对自己恭敬,说道:“快快放了人!”

    王英先是被他扫了一棒,后又被如此颐指气使,心中窝火,张口就骂:“你还当是在青州做官人?指使起你爷爷来!不过是个朝廷犯官,也在我等草莽之前自持身份,睁开眼看看你在大哥眼前能排第几,让开!”他秦明也不想想先来后到吗!

    秦明从前做指挥司统制,也是一呼百应,如今被个他从前不放在眼里的山贼指着鼻子骂,怎能忍耐?面色涨红,拿起狼牙棒摆起架势就要较量。

    眼看两人在此一言不合就要火并,山上又下来两位首领——乃是那王英身边小喽啰,见势不妙,叫了帮手来。

    来的人正是锦毛虎燕顺与白面郎君郑天寿,此二人与王英一起,曾经同在青州清风山落草为寇,燕顺坐第一把交椅,王英是二当家,郑天寿是三当家。

    当日宋江路过此地,被王英抓获,想要挖了宋江的心做醒酒汤,却没想宋江道出名姓乃郓州及时雨,此三人当场叩拜,认为兄长,好生招待宋江,自此相识。

    那清风山也成了宋江的第一班底,从青州带回梁山上,最得宋江信任。

    而秦明恰好是青州司统制,擒贼不利被捉上山,被宋江挽留不住,只好把秦明拖在山上,找人扮作他的样子去山下杀害百姓,青州慕容知府得知秦明杀百姓,自然认为他已经投靠反贼,杀了秦明一家老小,秦明因此被迫上山。

    此几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三个匪寇就算听了宋大哥的话,不要惹起事端,却哪里忍得住,嘲讽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秦统制,怎么到了梁山还不忘就旧,依旧要捉我们三个不成?”

    “怕是忘了宋大哥教导?”那两人又带来几百人,将此地围住。

    秦明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知道这是李大官人小厮,自己也救他不得。

    王英志得意满,对着潘邓几人喊道:“尔等速速下马,饶你不死!”

    潘邓几人在马上看了这出闹剧,此时也明白个七|八,冷笑道:“我乃东平新任知府,此时赶去上任,速速让路,不予尔等计较!”

    几人皆是一愣,小郓哥也说道:“速速让路!此正是本府知府。”

    众人多少有些相信了,这扑天雕李应怎么总是认得些官府中人?之前的旧府尹他认得,如今这个新来的他竟然也认得!

    燕顺不敢擅作主张,找人去山上告诉了宋江。

    *

    梁山之上,忠义堂内,宋江正在和几位首领议事。

    吴用劝道:“哥哥难道没听过治国不可一日无君,治家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晁盖头领故去,哥哥与卢员外相商谁先攻破东平与东昌二城池,便为山寨之主,现哥哥先攻东平府,理应为主。”

    卢俊义也说到:“四海疆域之内,皆闻贤兄大名,来日择吉日良辰,请宋贤兄为山寨之主,我等拱听号令。”

    宋江说道:“我等弟兄自从来到山上聚义,大小战事,未有缺失,此岂是人力所为?乃上天赐福也。今众兄弟抬爱,皆扶我为头,岂能再推拒?只有一事须得再做。”

    张顺张横等人问:“哥哥所言何事?”

    宋江说道:“我欲建一罗天大醮,报答天地神明,一来保佑我众兄弟平安;二来愿朝廷早日得见我众兄弟之真心,大赦罪过,我等自当以身报国,死而后已;三来为晁盖哥哥超度,愿其往生仙界。”

    众人都应下,群情激昂,说此乃好事,只待宋江于开坛之日登上大位!

    一边林冲和阮氏三雄也附和,阮氏三雄乃是晁盖旧部,是当年七星聚义,智取生辰纲之时就上了梁山的老人。如今宋江后来居上,带了他自己的心腹人马来梁山,他们虽心中不愤,但晁大哥已故去,却也无可奈何。

    林冲更是如此,他早在七星没来之前就在梁山之上。白衣秀士王伦做首领时他不受重视,颇受忌惮;晁盖一行人杀了王伦做首领,虽对他心怀感谢,但不曾交心;如今宋江眼看要做这梁山的第三任首领,可宋江自有自己的班底,依旧将他划为晁盖旧部,从始至终都被边缘化。

    张清这等刚上山的人也没什么好说,自然是谁做头领都与他无关。

    只有一人不满,李逵嚷嚷道:“哥哥皇帝也做得!今晚上就登位,我等愿奉哥哥为山寨之主!”

    宋江笑骂道:“你这黑厮又胡说,再说此等忤逆之话,割了你的舌头!”

    李逵嘟囔:“我要哥哥别做山寨大王,去做皇帝,哥哥却要割了我的舌头!”

    吴用笑着说道:“他这厮不知礼仪尊卑,哥哥别和他见识。”

    笑闹之间,有人来报,言山下出事。

    宋江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喽啰便将山下之事说了,宋江听到秦明与王英险些火并,心中焦躁,暗下决心此罗天大醮必须早日举办,届时托借天碑出世,将山上诸位首领名姓刻于上,排好尊卑座次,言此乃天命,免得他们胡乱争抢!

    那小喽啰又说:“山下之人自说是东平府知府,姓潘名邓,此行前去上任,燕顺首领不知如何是好,前来请示大王!”

    阮氏三雄和林冲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惊诧,潘邓?“那不是潘押司?他怎么回东平府了!”

    吴用也颇为惊诧,“东平的新府尹竟然是他!”

    宋江也有所耳闻,早在他做郓城小吏时,就听过潘邓的名声,彼时他二人都是州府押司官,谁能想到几年过后,他身陷囹圄,面被刺字,几经辗转,来梁山做了山贼。而这个潘邓却步步高升,拜了个好老师,到了京师,如今竟然做了府尹!

    宋江心中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不得不感慨形势比人强。

    他也不能放过这天赐良机,此人既然是京师而来,门路自然比地方官要广,他刚想要登上大位之后带着兄弟们诏安,正发愁没有路子,就来了这样一个人。听说他老师已经做了当朝相公,只要说服了这个潘府尹,让他转旋一二,兄弟们岂不是都有好前途了。

    那前来传话的小喽啰说道:“燕顺首领问,咱们是否将他放了?”

    宋江说道:“快快请他上山!”

    *

    潘邓只身一人被绑上了梁山,其余跟随的仆从皆被留在山脚下。

    这是宋江惯用的伎俩。

    任你是何等人物,双手被绑进入他人地盘,身边一个人没有,面对着众多人,说话办事之前也要掂量一下,只要来人心生犹豫,那对他们梁山也就好通融了。

    眼看潘邓进入忠义堂,燕顺,王英,秦明等人也跟着进了堂内,宋江连忙三步并两步,上前去挥退那几个喽啰,骂道:“无知小儿,也敢绑山寨贵客,退下!”

    接下来就是他亲手给潘邓解绑绳,可没待动手,有一人大踏步上前,给潘邓解了绳索,正是林冲。

    宋江一愣,又继续接下来的流程,跪拜道:“小可久闻知府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得相见,此生无憾!刚才是弟兄们无知冒犯,万请恕罪!”

    首领跪拜,后面一群人也跟着跪拜。

    潘邓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活动活动手腕,在这堂里左右瞧瞧,问道:“此堂冷清,如何不见晁天王?”

    众人皆愣。

    潘邓又说:“跪我作甚?你这山寨将东平府搅得天翻地覆,没有安宁,不去跪山东父老,反而跪起我来,是何道理。”

    山寨中人被他抢白了一顿,有些心中窝火的便站起身来,宋江却不恼怒,起身说道:“禀府尹知,晁盖哥哥年前已归西,如今此聚义厅已改为忠义堂。”

    他说话之间加重了“忠义”二字。

    潘邓冷笑,一点情面也不留,骂道:“无耻之徒,写着忠义二字,替天行道,做的却是些什么蝇营狗苟之事!攻打东平东昌两府,百姓逃亡流窜,你们也配说是替天行道?”

    孔明孔亮二人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大哥下令,不要骚扰百姓,下山只是借粮,不滥杀无辜。”

    宋江也说:“府尹误会,小可手下儿郎皆有报国之心,下山之前山寨便下令不可伤及百姓,只借州府钱粮,那上届大尹程万里乃是奸官,四处敛财,梁山此举也是替天行道。”

    潘邓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在东京听了东平府被劫的消息后,就恨不得将梁山这帮人全都砍了,此时听他们狡辩,骂道:“州府被你们洗劫一空,赋税交不上,岂不知最后这些都会摊到百姓头上?你们刚刚赚来了卢俊义来梁山,又赚了李应庄主,他二人带来的钱不够花?还要去抢劫州府,搜刮民膏?”

    潘邓非常不给脸面,李逵恼火,“敢对哥哥无礼,你这厮吃我一斧!”哪个被绑来山寨的人不是跟和他宋大哥你推我请?这人竟如此不知道理!他手拿板斧就要朝人砍去,宋江拦他却拦不住,眼看着李逵一斧就要落下,林冲抽刀格挡,张清见了也从袋中取出石子来,伺机而动。

    潘邓冷笑道:“不必拦他,叫他放马过来!”

    说着将朴刀拿过,与李逵拼了几刀,众人皆惊此知府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却会武艺。

    李逵一身蛮劲,斧斧生风,潘邓与他缠斗几个回合将他掀翻在地,手中朴刀直直插入李逵发髻当中,将他半块头皮削了下来。

    李逵惨叫不止,拿着斧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宋江见了心道不好,别不光没给这人一个下马威,却叫他反把众兄弟吓住了。

    李逵是何等痴傻蛮横的人物,竟叫他打跑了!

    李逵惨叫着跑了,过了一会儿,堂外有人两人走进来,“何人在忠义堂闹事!与我武松会会!”

    潘邓转头一看,这不正是武松?后面还跟着一个胖大和尚。

    宋江心中一喜,那李逵残暴无比,手上功夫却浅了些,你能将他打倒,却能打倒我这兄弟武松吗?

    堂内之人也都要看热闹,心道武松兄弟可是宋江心腹旧识,自从来到山上就颇受重视,他本身又武艺高强爱与人切磋,现在倒要看看这年轻府尹是不是武松的对手!

    一时间众人目光皆看向潘邓,没想到潘邓见了此人不仅没怕,反而怒道:“武松!你怎么在这儿?”

    众人“?”

    武松见此人一开始还没想起来,后看清,此不正是东平府潘押司!他瞬间眼神惊慌,脚步踌躇,在鲁智深错愕的目光里,脚尖儿不自觉的往后转,竟然还没进屋就想离去!

    潘邓叱道:“武大呢!他在哪?”

    武松又转回来,恭敬地朝潘邓拱手,“回潘押司,兄长,兄长在山上。”

    “武大郎怎可能来梁山落草?”潘邓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孝子孙,竟然拖累你兄长!武大郎是陈相公亲口夸赞的义士高邻,被你这厮连累竟做了反贼,你还在此口出狂言!”

    武松被骂,戳在那里,不敢还嘴,他听武大郎念叨潘兄弟,一天要听三遍,哪里敢忤逆兄长恩人?

    鲁智深默默离了他两步,不在这年轻人手指之内,心道稀奇,武兄弟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竟然连脑袋都不抬!

    骂了一顿武松,潘邓又看向宋江,把宋江看得一个激灵,潘邓接着骂道:“纹面小吏,该死狂徒!你既做过押司,不知百姓疾苦?”

    第95章 林冲夜叙旧

    忠义堂里全都是宋江旧部,岂能见着自家首领站在那挨骂,再三受辱?纷纷抽出刀来,张衡,张顺,李俊等人就要冲上前来把潘邓拿下。

    但没想到的是,林冲,张清,再加上阮氏三雄倒是很护着他,一时间局面僵持。

    张衡气道:“你们几个这是要造反?”

    阮氏三雄早就看他们几个江州来的不顺眼,大家都是水上撑船的,他们没来之前梁山泊只他三个姓阮的,如今宋江却带来张氏兄弟和混江龙李俊,他阮氏三雄在山上地位尴尬,受这窝囊气已许久了。

    潘邓却不畏惧,依旧叫旁人不要拦着,对付宋江的跟屁虫,还用不到这些兄弟,“你几个要来拿我,且先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拿出怀中藏着的卷轴,拆开说道:“此乃我离京之前,陛下所赐,御书《千字文》赠我,想要拿我,先把它砍了再说!”说着展开幅面,顿时光芒四射,闪瞎了宋江的眼睛。

    大宋何人不知官家字迹?宋江紧紧盯着那金玉卷轴上面排列着的的瘦金体千余字,满目震撼,潘邓见此嘴角微勾,只见他倒了三倒,把那三米多长的卷轴翻到最后,图穷名现,上面明晃晃地用劲瘦的字体写着三字“赠潘邓”。

    宋江赶紧以命相拦,挡在潘邓面前,“万万不可损毁了官家字画!尔等退下!”

    那几人没法子,咬牙切齿收刀退下了。

    潘邓就把字画重新用手搓着卷了起来,宋江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人物,说到,“如今天色已晚,府尹在此住一晚上,明日定然亲自送府尹下山!”

    潘邓把卷轴放在怀里,再次环顾忠义堂,眼神怀念,语气悲凉,“我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几年以前,故地重游,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林教头,带我去拜见兄长吧。”

    晁盖的旧部听了这话,内心动容,面上戚戚,想不到潘府尹至今还记得他们大哥,阮小七悄悄抹了眼泪,带着潘邓去拜见。

    *

    一群乌泱乌泱地走了,到了晁盖大哥的坟墓之前,阮氏三雄跪在墓前痛哭流涕,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在这山寨之中,也似小朝廷一样,大哥死后,他们这些旧部那里还有从前的风光?在新大哥那里,就是个凑数的而已,别人吃肉,他们喝汤罢了。

    潘邓拜见了晁天王,一边有三阮、林冲、刘唐、杜迁、张清等人在相陪,刘唐也红了眼眶,觉得自己没有看错,潘押司是重情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忘了他们大哥。

    杜迁在一旁神游天外,默默地回想之前的时候,大约三年之前,这位潘小哥和他们老大总共也就见了一面,关系有这么好吗?想了好一会儿,当时的事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关系挺好的吧。

    夜风瑟瑟,吹起衣衫,将少年人衬得单薄起来,林冲见潘邓伤心,安慰道:“潘兄弟不要悲伤过度,伤了身体,已经晚了,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回到了林冲的院子里,进屋之后林冲请潘邓上坐,拜见潘知府。

    张清也第二个跟着拜见知府,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也都学着一一拜见。

    潘邓连忙扶起他们,“兄弟们何必如此,都快起来吧,我与诸位都不是第一次相见,如此倒显得生分了。”

    林冲说道:“礼有尊卑,大人虽来到了我山寨之中,我们弟兄也不能没了礼数。”

    潘邓一一将他们扶起来,自己又坐到炕沿上,其余众人都在屋内坐了,潘邓问起这些年发生的事,以及晁天王因何遇难。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这几年的梁山往事,从宋江被王英绑上清风山,得了一帮兄弟来到梁山;到宋江被押送江州,梁山泊好汉劫法场;再到三打祝家庄,攻打高唐州,最后说了晁盖在曾头市中箭。

    “……晁天王轻信了那两个诈降的僧人,被诱入敌人的包围圈中,被一支毒箭射中面颊。那一箭着实厉害,当日林兄奋力将晁天王救回,但是没想到箭上有毒,大哥伤重,不治而亡了。”阮小二回忆着当日之事,语气悲痛。

    林冲说道:“那支箭上刻有“史文恭”三字,晁寨主临终前留下遗言,称谁能捉住射死他的凶手,谁就可以成为梁山泊之主。后来,卢员外上山,捉了史文恭,为寨主报了仇,但卢员外坚决不肯接寨主之位,只拥护宋江为寨主。”

    “宋江也屡次不受,后来他与卢员外约定,攻打东平与东昌两府,宋江攻打东平府,卢员外攻打东昌府,谁能先将其攻破,谁就做山寨之主。”

    张清听前面的事没什么反应,就当听话本子,听到攻打东昌府,冷哼一声,别过身去。若不是潘府尹在这,他才不愿同这些人为伍。

    潘邓也心中有恨,“我东平东昌两府,竟成他宋江争权夺势的筏子了。”

    阮小五见潘府尹有气,怕他觉得弟兄几个不作为,连忙说道:“潘府尹容禀,弟兄们不是没制止过,实在是人微言轻,晁天王在世之时,已隐隐被他宋江压一头,晁天王故去之后,我们几个在山寨上一点分量也没了。”

    潘邓问道:“宋江在这山上可是一呼百应?”

    几人点点头,“都听他的话。”

    潘邓又问:“这山上的首领哪个是投奔他来的,哪个是被他骗上山来的?一一说来。”

    几人又说了山上百十来个首领,一直说到后半夜去,潘邓才点点头,心中勉强有数。

    夜色已深,林冲说道:“潘府尹今天晚上就在这屋里住吧,有我在这里,不必担心,必定保你安全。明天一早我兄弟几个定送知府下山。”

    阮氏三雄也说道:“必定把府尹平安护送到东平府。”

    “只怕宋江不会轻易让我下山。”

    阮小二冷哼道:“如今他还不是梁山之首,这梁山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潘邓想到他几个在梁山本就处境艰难,今日又处处维护自己,怕更是恶了宋江,却不提及只言片语,明日还要送自己下山,心中也承情,说道:“我担忧东平,明日必定要下山,却也还要和宋江道别后再走。”

    他心中忧心东平府,问道:“你们如今谁知东平如何了?”

    林冲说道:“梁山早就已经撤兵,那日杀了程太守,抢劫州府之后,并未在东平府驻扎。”

    张清问道:“东昌府呢?”

    林冲回道:“梁山军也没在东昌府驻扎,抢劫了州府就回山寨了。”

    张清松了口气,林冲却面目并不轻松,说道:“只是据我所知,东平仍然不太平,这乃是兵祸,却不是梁山军所为。”

    潘邓问:“这是为何?”

    林冲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张清急了,说道:“东昌府呢?”

    林冲说道:“东昌府府尹在此,并无大碍。”

    张清又松了口气。

    林冲又说:“只是我听说东昌府今早贴了告示,已将张清兄弟悬赏了。”

    张清惊愕,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面上先是愤懑,又是哀伤,半晌没说出话来,像个泄了气的水袋似的。

    杜迁见他这样子,说道:“你可知秦明首领?他前一日上了梁山,后一日他那青州慕容太守不光悬赏他,还把他一家老小全杀了。”

    他本意是安慰张清,却没想到张清听了这话,眼中隐有泪光。

    林冲又看向潘邓,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怕府尹听了之后心中焦急,却又没法子只能干着急,才不欲说。潘府尹不知兵匪一家?兵若没了约束,与匪等同。那东平府厢军没了首领,便有趁机纵火抢劫的,府中幸有能吏,又有好都头管得士兵,只有些许犯禁之人,听李大官人说,已有好几桩案。府尹来得早,东平尚不算太乱,再来晚些怕要遭殃。”

    潘邓听了心中果然急躁,怕东平一日无主,会有大规模兵乱,却又无法插翅飞出梁山去,叹了口气说道:“夜已深了,都回去睡吧。”

    几人告辞,一一离了屋子,却都没走远,在这院里其他屋睡下了。

    潘邓和张清说道:“张都监不必心急,你被宋江掠来梁山满打满算也只一两天。从前在东昌府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谁都看在眼里的,等到下山以后,我自会为你说请事实,还你清白。”

    张青这才算是一颗石头落地,心里也宽慰许多,拱手道:“多谢潘府尹。”

    屋里只剩下林冲一个,潘邓问道:“梁山兵力有多少?”

    林冲说道:“梁山上此时有兵五万人。”

    潘邓心猛的跳了一下,五万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脸上的惊愕太过明显,林冲虽知道这是自己院子,还是左右检查了窗户门后,回来才说道:“平常说是五万人,实际上是三万六千余人,押司三年前来时,梁山已有五千人,如今过了三年,并了几个大山头,又有小伙匪寇投奔,再加上流亡的百姓,至今三万六千余人了。”

    潘邓还是难以相信,“这么多的兵,梁山放得下吗?”

    林冲说道:“士卒都在山后,别处也有,梁山不止这一处山头,还有其他地盘。”

    说到这,他叮嘱道:“梁山兵力远胜周边各府许多,府尹莫要小瞧梁山兵,万不可冲动行事。”

    潘邓则是默默的看着烛火出神,那火苗忽忽地,映着潘邓眼里的光忽明忽暗,三万六千匪兵……

    *

    潘邓这边和几人叙旧,宋江也在想对策。

    他神情有些焦急,今天本来是众位拥立他为当梁山之主,选定良辰吉日,建立罗天大醮的日子,结果事情商量到一半,半路杀出一个知府来,把这一切都搅和黄了。

    他心里颇有些后悔,问吴用道:“他之前说的那番话,先生看可否能动摇我们梁山的军心?”

    宋江一向称自己为正义之师,山上的首领心里也都认自己是忠义之人,就算是被他骗上山来的那些倒霉蛋,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也不会挑明,大家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如今被这个外人这么打脸,他怕自己的名声受损,如此一来,那些不是自己的亲信之人,还会认自己这个老大吗。

    吴用说道:“这有何难,他不过说两句话,不足以动摇哥哥地位,即便是有人心有不满,可他们聚不成团,群龙无首,如何能对哥哥有威胁?况且嘴又不光长在他身上,我们只要略施小计便可。”

    说话间吴用吩咐一个小喽啰,“你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那小喽啰听了满口答应,退了下去。

    吴用说道:“潘府尹再义正言辞,也是官府中人,弟兄们早晚要知道他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就算心有动摇,迟早也要回到哥哥身边。”

    宋江点头赞道,“果然是智多星,兄弟智计,有如神助,得兄弟相帮,实乃天赐之福也。”

    宋江又问,“我请他上山,原以为能有一个官员来说诏安一事,岂料未得其相助,反遭其厌恶,如此形势,若是放他下山,东平府和我们挨着,咱们以后可有安宁日子?他和当朝相公也熟,难免不会厌弃我们,到时候耽误了各位兄弟们的前程,这可如何是好?”

    吴用揣摩着,捋着颌下胡须,说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

    第96章 怒斥呼延灼

    宋江听了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不可,他是当朝宰相的学生,一方太守,若是杀了他,岂不是为我们梁山招致祸害?”

    吴用笑道:“哥哥想到哪去了,我说的是不如好生款待他,让潘府尹且在我们山上住上一阵,看看梁山的美景,说不定他就能回心转意,待在我们梁山不走了呢。

    宋江想了想:“先生的意思是?”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江点点头。

    “只是我刚才说了明日必定送潘府尹下山,此话既出,若他执意要走,该如何挽留?我看那林冲几个颇为维护他,此事该如何是好?”

    吴用说道:“林冲几人势单力薄,不必忧心,潘府尹想要走,哥哥既然已经应承下来了,必然要放他走的,但若是整个山寨的人都不能叫潘府尹离开,他还如何走得了?”

    “哥哥如今也不是山寨首领,众意难违呀。”

    怎么能叫整个山寨的人都不愿潘府尹下山?

    宋江思索片刻,明白了吴用之计。

    *

    山下,小郓哥和十个济州兵还在等待,夜色已深,周围还有山匪层层把守,他们待也待不好,走又走不掉,小郓哥心中还惦念潘邓,怕他遇到危险,颇为烦躁。

    正在此时,一个小喽啰下山来,看了看那十几个在山下酒店歇息的兵卒,说道:“你们回去吧,潘首领与宋大哥相谈甚欢,已经结拜做了兄弟,不回东平府了,念在尔等是潘首领旧识,速速离去!”

    小郓哥听了气得脸红,血直往脑门上涌,“放你娘的屁!我们府尹老爷好好的大官不做,要做你劳什子山匪?我们大人现在在哪?速速放他下山,不然各府借兵,踏平你们梁山山头!”

    那小喽啰不屑道:“就算再借十个府的兵力,也别想能攻下梁山!我话已带到,你们自便吧。”说着将看守他们的守军撤了,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山上。

    回到山上却也不能休息,他可是吴用首领身边得力的人,还要管一些闲事,先是去吩咐准备明天的宴席,再是叫了几个亲信,和他们交待任务。

    *

    第二天,宋江举办宴席,宴请潘府尹,同时又找了从前有官身的首领陪坐,请的人有呼延灼、花荣、秦明、黄信、杨志、徐宁等。

    潘邓和宋江还没到时,各首领已经陆续到了忠义堂,各个就坐。

    小喽啰兵上了各种菜肴酒肉,一边上菜,一边嘀咕,“今天来的可真是贵客,那位潘老爷,昨个骂了宋首领一顿,说是我们宋首领抢劫州府,是不顾百姓的人。”

    另一个搭茬,竖起大拇哥,“真是头一个,别的人被俘虏了,都是老老实实的,和咱们宋公明哥哥你推我请,就他不怕死呢!”

    “莫不是文官有气节?”

    “我们哪里知道……”

    桌上秦明一拍桌子,就要发火,花荣将他拦住,那两个小喽啰一溜烟的跑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心中不快,他们文官有气节?难不成是说武将没气节?

    说这话的人懂什么?

    秦明被按住,还是心中窝火,嘟嚷道:“文官何等优遇遇?武将又是什么处境?”

    被绑上山来劝降的武将可不少,听了那两个喽啰兵这含沙射影的话,心中大不痛快,难不成只他潘邓一个人想当英雄好汉?他们武将就算是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没见秦明一家老小都叫人杀了吗?

    宋朝文武向来不和,这可是百年传统了,呼延灼怒喝,“他是什么文官!从前不过就是一个小吏!大字不识几个,如今高升,不过靠着皇上宠幸,开了个球赛,和那个高俅又有什么分别!”

    那几个小喽啰不经意的几句话,勾出了席上人的伤心事,宋江来时就见那几个首领面上不快,心知事已成一半。

    宋江满面笑容,招呼潘府尹上坐。

    众位弟兄喝酒吃肉之间,宋江又说道:“小可深知自己没甚才干,幸得兄弟们相拥,心中万分惭愧,恐怕愧对诸位,如今山寨还未定主,众位兄弟皆慕府尹威德,万望潘府尹不弃,为山寨之主,早晚拱拜,共听严令!”

    潘邓皱着眉说道:“我堂堂一府府尹,受皇帝器重,前途无量,为何要做你们山寨之主,领着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席上众人面色不好。

    潘邓却没加理会,“……况且朝廷也不需要土匪军,宋首领不必多说,速速送我下山。”

    宋江心中窃喜,满面愁容,说道:“府尹不知,各位兄弟也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何来乌合之众一说?只是朝廷奸臣当道,才被害至此,皆有苦衷。我也想为了兄弟们谋一条出路,谋一个名路。”

    潘邓眼看着这里坐了这么多的土匪首领,却也毫不收敛,说道:“哪儿来的英雄好汉?只见一窝匪寇罢了,说是被奸臣所害至此,可也没见诛杀奸臣,只把刀挥向百姓。”

    他冷笑道:“谁若只说为了荣华富贵,我倒要高看他一眼。在这儿抢劫老百姓,却说是为人所逼?也说自己是个英雄好汉?”

    诛心之语,把满桌的人骂了一遍,那呼延灼气血上头,一拍桌案,几乎是口不择言:“我们不是英雄好汉,你却是个什么!不过幸进之人,如何知道武将的辛苦!我们打了败仗,被抓上山,你以为还回得去吗!”

    他们武将从来就不受重视,被随意对待,同等级的文官武将,文官就要压他们一头,无论在哪儿带兵,处处受钳制,得胜了先是文官的功劳,败了却是他们吃瓜落,他们打了败仗,已知回去后一定后果惨烈,仕途再难有望,为何不能择处而栖?

    潘邓看着盛怒的呼延灼,冷笑道:“我不寻你,你却要往刀口上撞,呼延灼,你知道什么叫英雄好汉?你族叔爷呼延庆与我一同出使女真,天寒地冻,裂肤堕指,被人劫掠,命悬一线,从来就没有惧怕过!和女真王室周旋,势单力薄也未改其节!你不过是被个山匪绑了,就转身投靠?”

    “我来东平时你族叔爷再三叮嘱,见了你便要痛骂你这不忠不义的不孝子孙,我尚没来得及理你,你倒要往我跟前凑,投靠山匪还不以为耻,你还知不知道你呼延二字怎么写!”

    呼延灼听了这话,犹如当头棒喝,跌坐在椅子上,再不复之前的英气模样。

    潘邓又看向席间众人,“别以为骂的不是你们!自古至今也讲究个冤有头,债有主,谁害得你便自去寻他!整天没饭吃了就下山打劫,有吃有喝就守在梁山之上,这个叫首领,那个叫好汉,就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了?”

    “……也不下山去瞧瞧看看,去东平府,去东京看看旁人怎么说,别个是叫你英雄还是土匪!”

    潘邓把这几个人骂的狗血喷头,宋江就在一边看热闹,心道你如今逞这些口舌之快,便由得你了,如此下人脸面,把人往地上踩,看待会儿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吃喝过后,宋江说道:“潘府尹上山一趟,今天就要走,却只见了我们山前,还没见山后兵卒,如今时辰尚早,可要前去一观?”

    他不信潘邓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后山兵卒之地,可是他们梁山的战略要地,潘府尹但凡有建功之心,就一定不能放过。

    果不其然,潘邓听到之后还真考虑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宋江露出微笑,站起身来,“潘府尹请。”

    *

    宋江和杨志陪同,走路之间,宋江说道:“自打梁山聚义以来,日渐壮大,如今已有五万精兵强将。”

    潘邓几人从小路绕到后山,穿过树林,豁然开朗,此地果然又是一番天地。

    宋江带他远远瞧了军营和演武场,有旧有新,还有正在建房屋的,往演武场上看,依稀可以瞧见有士兵正在列队练习枪法。

    宋江说道:“从前不是没有州府来攻过梁山,但都攻不下来,潘府尹可知为何?”

    潘邓给面子地问道:“为何?”

    宋江说道:“咱们梁山的防卫,固若金汤,先说这“一关”,就是位于梁山脚下的八百里水泊,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不在这水泊上打十年鱼,休想在芦苇荡里辩虚实,敌人一旦踏入,便如同进入迷阵,难以自拔。”

    潘邓点头赞赏。

    宋江又说:“这第二道防线,就是咱们山脚下……”

    杨志听了皱紧了眉头,怎能对外人讲这些!

    可宋江不知他在想什么,“……两边是机关阵法,中间只有一条小路可供通行,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潘邓听得认真。

    宋江又接着说:“这第三道防线……”

    杨志紧忙插话:“宋首领,莫再说了。”

    宋江看他一眼,“这是什么话?潘府尹好不容易来一次,怎能不叫他多看看咱们山寨?”

    杨志觉得宋首领怕是害了头风了,看山寨就看山寨,为什么要带他来后山,还要给他说咱们梁山的兵防?

    还能是为什么,看了梁山的机密,你姓潘的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下山了,宋江笑道:“走了这么远了,大中午的日头毒辣,潘府尹且先回屋歇息。”

    潘邓说道:“昨日宋首领可是说了要送我下山,可还说话算话?”

    宋江说:“自然算话,等回去稍作歇息,我就叫人送府尹下山。”我是让你走了,那群武将让不让你走可就不一定了,平日里就他们重视梁山兵防,将这后山围得苍蝇都进不来,如今你这官府中人看过了后山,他们硬要拦你,我还未做真正的山寨之主,也帮不得你呀。

    潘邓回到前山,依旧到了林冲院子,林冲已经听了他游后山之事,忧心忡忡,“宋江着实可恶,你看了梁山机密,还怎么能走?”

    潘邓却坐在炕沿边上,倚着炕桌喝茶,没见担忧。

    林冲在屋内大踏步走了几圈,说道:“不如咱们现在就下山,我一个人也必将府尹送走。”

    潘邓又喝一口茶,“不急,等人来再说。”

    林冲不解:“要等谁来?”

    第97章 宋江留贵客

    没过一时半刻,果然有人敲门。

    林冲疑惑地看了看门口,又看看潘邓,过去小心开了门,见外面竟然是呼延灼。

    呼延灼进屋,见了潘邓,二话不说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潘府尹恕罪!”

    潘邓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呼延灼满脸懊悔:“罪臣无颜请求府尹宽恕,只自臣上梁山一载以来,心怀族叔祖,常忧其安康。望府尹告知近况,以慰孝心,小子不敢再来烦扰!”

    潘邓把茶杯放在桌上:“我一个幸进之人,如何认得你呼延家的人?”

    呼延灼涨红了脸,“罪臣大言不惭,四六不懂,来到梁山之上,心中烦郁,口无遮拦,望请潘叔祖恕罪!日后孝敬叔祖膝下,未有二话!”

    把林冲看得目瞪口呆。

    潘邓看着呼延灼人高马大的跪在地上,叹了口气,“起来吧,你叔祖安好,只是惦念你这个族孙。”

    呼延灼听了这话,这才站起来,也不像之前一样多话了,侍立在一旁。

    林冲看得好不新鲜,他也得知了早些之事,潘府尹在席上把呼延灼骂得狗血喷头,本以为这梁子是结下了,谁成想呼延灼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往常只见他性情火烈,竟不知道还有这一面。

    潘邓看着林冲怔愣的样子有点好笑,那青牛精见了太上老君来接它,套上绳子也就套了,后台不是人人都有的,还真能像地上的小妖怪一样,任由孙猴子打死不成。

    潘邓问呼延灼:“上梁山之后,做了什么。”

    呼延灼想了一会儿,感觉出潘邓这是要保住他了,全都如实交代了,“罪臣讨伐梁山不力,连遭惨败,去找青州慕容知府收留,以待再战,没想到被梁山捕获,蒙宋首领饶恕不死,骗得那慕容知府开了城门,让梁山军进城……”

    呼延灼看着潘邓越来越黑的脸色,说道:“宋江攻入城去,并未杀害百姓,那慕容知府也是个贪官!叫秦明杀了他全家报仇,之后就退兵回了梁山!”

    呼延灼面对潘邓属实有压力,拿眼神暗示林冲为他说话,林冲和他有个什么交情,本不欲管,但是禁不住央求,干巴巴说了一句:“当时梁山也自有主张,便是他不去骗开城门,也自有法子攻城,只怕硬攻折损士兵,伤及百姓罢了。”

    潘邓面上不知可否,说道:“这可不好办了,本官就算是为你辩解,上书写明你无罪,可也要有理才行,你为山匪骗开城门,岂不是通敌之罪,你且想想如何戴罪立功吧。”

    呼延灼满头大汗,说到:“听凭叔祖安排。”

    潘邓说:“这梁山上还有多少为宋江劝降的官员,你都记下来,找他们说明情况,言我这里令有安排,此事立刻去办,我走之前办好。”

    呼延灼得了令,拱手退下。

    林冲问到:“潘府尹怎么知道呼延灼会前来拜见府尹?”

    潘邓笑着说:“是我叫他来的,他是个机灵人,听懂了而已。”

    潘邓又在屋中待了两个时辰,便去与宋江道别。

    宋江领着部下送别潘府尹,还给准备了快马,依依惜别之间,杨志忍不住说道:“潘府尹在咱们寨中走遍山前山后,洞察甚深,我看不宜轻使下山,还是宜留之于山中,不如多留潘府尹一段时间吧。”

    宋江心想终于有人提起这事了,面上却不悦道:“胡闹!潘府尹与咱们弟兄多有相交,感情深厚,岂能以寻常人视之?”

    说着等着其他人再来挽留,他再顺势接茬。

    可是等了半天怎么没人出声?

    嗯?

    他疑惑的往一边看了看,那些个武将不是最注重山防?怎么没人应声?

    他看向秦明,花荣,只见他们两个正神游天外,不知想什么。

    宋江又看向徐宁,黄信,只见他们两个也心不在焉。

    宋江只好又看向了呼延灼,只见呼延灼正紧紧地盯着潘邓看,这是记恨上了!宋江心想这潘府尹早上将呼延灼骂得狗血喷头,现在被他记恨上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这呼延灼怎么还不发难?待会儿潘府尹就走了!

    只见潘邓笑道:“多谢宋首领信任,潘某这便告辞了。”

    宋江心急起来。

    潘邓又转而说道:“只是临走之前有一人未见。”

    宋江连忙说道:“是谁?”

    潘邓叹了口气,“我在阳谷县,还是个白身之时,有一高邻武大郎,听说他在山上,便等他来见我,直到现在他也没来。”

    宋江马上吩咐:“去叫武大郎兄弟来,潘府尹来山上一趟,不能叫他抱憾。”

    又拖延了一会儿,武大郎来了,他远远看见了潘邓,走到前来,鼻头一酸,落下眼泪。

    “兄弟,你还想着我,可是我没脸见你呀……”

    潘邓又见武大郎,见他还是初认识时模样,也放下心来,拍着武大郎的肩膀说道:“你我二人相识于微末,何必说此外道话?”

    武大郎抹着眼泪,又叫武松上前来,“我听说他昨日顶撞兄弟,我这就让他给兄弟道歉!”

    武松听了这话单膝跪拜,潘邓紧忙把他扶起来,“你这说的是哪话,我哪里会和二哥真的生气?不过是看他顽劣,恨木不成梁罢了,如今见兄弟你安好,我也就放下心了。”

    潘邓又看向武松,叹气道:“你二人是真兄弟,血脉相连,你要赡养亲兄长,我也插不进手去,若是哪日回心转意,还没犯下错事,想要下山,便来寻我罢。”

    武松听了这话,怔愣地看着潘邓,半天没说出话来,一边的鲁智深心里感叹,这潘府尹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潘邓见了兄弟,又和宋江告别,宋江又急得头上冒汗,左看看那帮武将,秦明,呼延灼,没一个说话的;右看看自己的那些土匪兄弟,王英,郑天寿,更是一脸不屑不知一个个的在想什么。

    再看向唯一拦了一栏的杨志,正满脸不悦呢,还和他宋江生起气来了!这帮成事不足的!

    宋江只好看向吴用,吴用也不知此时该怎么拦了,只好说道:“潘府尹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再待两天再走吧。”

    潘邓叹道:“东平府一日无主,我心中便不踏实,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哪里能不急?多谢众位首领款待,我这便下山了。”

    怎么能让他走!

    宋江伸出两手说道:“府尹再留一留再走吧……”

    潘邓也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首领深情厚爱,潘某已知了!只是东平如今混乱,我得回去,首领若放不下心,不如我向首领借用一人,你看如何?”

    宋江“……”

    宋江说道:“府尹想要借谁?”

    潘邓扫视一圈,在呼延灼闪亮期盼的眼神中,说道:“我听说张清兄弟前两日才上山,他从前乃是东昌府都监,正好我东平府少了兵马都监,叫他去我那儿帮个忙吧。”

    宋江看向张清,张清连忙拜别道:“首领无需担忧,张清去去便回。”

    宋江气得要出内伤了,却也得维持表面上的大度,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潘兄弟走一遭吧。”

    潘邓第三次向宋江道别,这回宋江也不拦了,生怕他又借个什么人去,说是借,还有还的那天吗!

    几人依依惜别,潘邓骑上马去,与张清二人打马前行。

    林冲将他们两个送到山脚下十里多远,潘邓勒停马,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林教头送到这吧。”

    林冲说道:“潘府尹此行保重。”

    潘邓说道:“林教头种种维护,潘某皆记在心中,只是我放心不下东平,心中焦急,赶要回去。教头是有大才干之人,何必屈于梁山之中?最迟半月,我便和宋江首领说明,将你要到府中,兄弟在山上且自珍重。”

    林冲点点头,露出笑容来,“兄弟也珍重。”

    *

    两匹快马奔驰,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东平府城门下,城楼上有士兵守城,戒备森严,见有来人,扬声问道:“城下何人?”

    潘邓扬声回到:“新任府尹潘邓!速速开城门!”

    那城上听了潘邓大名,兵荒马乱一阵,有人登上城楼往下一看,真是潘押司!

    “快开城门!”城楼上士兵赶紧开门,潘邓两人进了东平府,那边主簿许宜和文书钱通紧赶慢赶地赶到了城楼前,拜见新府尹。

    潘邓紧忙把两位同僚扶起来,三年未见,二人还是往常模样,只是憔悴了些。

    许宜见了潘邓,说道:“贤弟长高了,比三年前高了一大截。”

    钱通说道:“没想到还能再见潘贤弟,陈大尹现今如何了?我们在东平府听闻他做了相公,都欢心呢。”

    潘邓说到:“老师一切都好。”

    几人往府衙走去,钱通又说道:“今天一早小郓哥来找我,说新府尹已经来了,我还不信,新官上任哪有这么快的,他又说新任府尹是你,我心中又惊又喜,这才信了。如今见了你才算是心里踏实,除了陈相公和潘贤弟,哪里还有人惦记着我们东平呀……”他说着说着心中委屈,用袖子擦擦眼泪。

    “……梁山自从换了新首领,再不复以往宽和,上届府尹程万里又是个万事不管的,若是太平年月,手下们都帮他把事做好,也能混个平安,可谁想到梁山攻城,程万里听到风声早跑了!那薛起一息也没抵抗,开了城门就把土匪放进来了!”

    “留许主簿和我勉强支撑,这城中兵乱一起接着一起,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许宜说道:“好了,你哭个什么。”

    潘邓说到:“城门守得严,街面上也没有流寇,你两个做得够好了,和我回府衙,许主簿,你去找军中信得过的人来。钱文书,这几天哪里有暴乱,作乱的人是谁,能查到的都告知我。”

    两人见潘邓竟是连歇都不歇,就要马上主事,自然也配合,都去办事了,潘邓带着张清回到府衙中,见府衙还是以往模样,院中有些许损坏,看起来是经过劫掠之后修缮了。

    他坐到堂中,看了近几日整理的卷宗,在几十起有记录的兵乱之中,挑出情节严重的,问道:“追踪不了犯案人吗?”

    钱通叹道:“兵乱一事就在于乱,那些个兵匪犯了事就跑,哪里捉得到!”

    第98章 东平平兵乱

    潘邓看向钱通,钱通解释道:“梁山攻破城门那日,厢兵本欲联合守城,但是兵马都监薛起开了城门,反贼入城,厢兵根本没有抵抗,那天城中就发了十几起抢劫案,都是小富之家乱中被抢;待梁山反贼走后又有放火杀人的;百姓来官府报案,还有半路拦截殴打的。当兵的都穿的一样的衣服,很难记得脸,那些兵犯了错事,又糊涂混进军营,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钱通恨道:“朝廷养着他们,遇了匪寇不去抵挡,反而自己成了兵匪!真真可恨!”

    潘邓问道:“有领头人吗?”

    钱通迟疑着说道:“我所知他们都是分散而动,并没领头人,每次案发之后,官府想要去逮捕,总也是不见踪影。”

    此时许宜也带着几个人过来了,潘邓见其中几人还颇为眼熟,这不正是当年董平身边得用的几个都头吗?

    那几人见了潘邓,连忙拜见,“见过潘府尹。”

    潘邓把几人搀扶起来,“我认得你们几个,从前在董都监身边当差的都头。”

    潘邓问这几个人可否知道城中几十起兵乱,具体事件有谁参与。

    那几人踌躇片刻,摇了摇头。

    潘邓又说:“不是叫你们指认,有点苗头也可以说。城破之后,兵匪横行,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发财,去抢劫富户,那一夜暴富的人,定有掩饰不住的,你们平日在军营中,可曾关注有谁近日行为不端?”

    经过潘邓这一问,还真的有个都头说道:“小人想起来,我们那营里确实有人近日出手阔绰……”他又仔细想想,“营里有个叫王小的,平日里舍不得吃穿,近些天倒是大方了,府里禁严,他还请了一个伙里的吃喝。”

    平日里没往这方面想,还不觉得什么,一旦起了怀疑,种种不对劲的地方都浮现在眼前。

    另一个吴都头也说:“说起来,你们知道别个营有个郑都头,他手下有个队正姓李,叫李盘的,前些日子我见他训斥手下一小兵,就是说那小兵近日里行为放荡,不敬上官,还请同伙的人出去喝花酒,我当时瞥见一眼瞧见他不是富贵人家,当时便觉着奇怪,现在一想很不对劲。”

    潘邓点点头,又听他们说了几个突然乍富的,心中有数,吩咐许主簿,“去军营里叫几个指挥使和各个都头都过来。”

    府尹有令,许主簿这便去办了,潘邓换上了官服,在府衙后堂面见了军营里面的大小军官。

    东平府不是济州那等大府,厢军只两千多人,一共有五个指挥使,二十三个都头,一一来到堂中。

    他们几乎是刚听说了新府尹到达城中,过了两刻就被诏来拜见。

    夜色黑暗,明月高悬,大堂之内烛火通明。

    指挥使和都头们都拜见了府尹,潘府尹坐在堂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另一只手翻着案宗。

    堂上肃穆,潘邓说道:“本官没来之前只听山匪作乱,来了之后才知道兵匪乱起来不比山匪差,诸位也是食大宋俸禄,眼看东平兵乱四起,尽是手下兵士所为,竟然也睡得下?”

    在场大小军官都低着头沉默的站着,鸦雀无声。

    潘府尹把手中案卷放到一边,说道:“我见你们当中许多也都是熟面孔,当初董都监在时也都是兢兢业业,如今东城府城破,急需厢兵的时候,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不成只能做个盛世武官,上不了战场,杀不了匪寇,连手下都约束不住?”

    一指挥使咬了咬牙,带头跪下道:“禀大人知,当初梁山匪寇攻城,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士兵已经列好队,可无人下令,我们也不能轻动,等得知了怎么回事,梁山军已经进城,实在是无可奈何!”

    潘邓说到:“梁山攻城一事,事已即此,薛起还没找到,我也暂不想追究,府中兵乱一事,你们是怎么管束的?”

    “已知有兵乱,可曾约束手下士卒?管理军营,在城中多加巡逻?”

    他拿着手中的卷宗,“有记录的就有四十多起!抢劫的,掳掠的,更甚有杀人放火的!你们就是这么管军营的!”

    他把手中卷宗狠狠往桌上一拍,堂下乌央央一片全跪下了。

    潘邓吩咐钱文书给上纸笔,“每人把知道的,营里面有哪些士兵近期行为反常的全都写下来,若是军官还不知兵,自己手下干了什么事全然不知的,你们这位置也不用再坐了!”

    府尹官威尊严,二十几个人绞尽脑汁把最近行为明显异常的人名字写下了。潘邓一张张看过,见果然有几个人出现的频率很高,细看都是突然乍富,还有一个是炫耀艳福的。

    潘邓将指挥使都留下,都头全部放他们回军营,又叫了军营里面队正来问话。

    许主簿去军营的时候,潘邓又让几位指挥室见过了张清,“如今府中不稳,薛起已经逃跑,暂无下落,府中兵营不能一日无主,朝廷派来新都监之前,便叫张都监暂管一段时间,诸位见过吧。”

    那几个指挥室哪还敢说二话,连忙拜见了张都监,有人说道:“我们和张都监彼此也都见过的。”

    过了一会儿,堂中又挤满了军营中的队正,一共五十来人,潘邓又让他们也写了最近营中有哪些人明显行为不端。

    都写完了之后,钱文书整理,越看越心惊,心想原来军营对兵乱一事,并不是全然不知,相反这些队正心中其实都有数。

    军营当中十人一伙,五伙一队,而一个都头统领两队。

    队正属于基层军官,手下看管五十人,对于手下士兵的情况都基本了解,每个都叫的上名。

    堂中落针可闻,钱文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两摞纸都整理一遍,递给了潘知府五个名字。

    其上写:“王小,乍富,炫耀财富,请客吃喝,曾言有横财;李根,乍富,炫耀财富,行为乖戾,心虚慌张;韩大,乍富,流连私窠子;郭仲,乍富,流连私窠子;冯阜,曾与多人言奸污城东富家女李氏。”

    潘邓看过之后,叫几位指挥使上前,一一看过,又叫对应的对正上前,和在身边站了许久的张清说道:“张督监,麻烦你跑一趟了。”

    他对张清嘱咐道:“不要打草惊蛇,如今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你们去了之后趁着夜里将人悄悄拿住就可,要记得捉贼捉赃。”

    张清领命,带着几个队正去了军营。

    潘邓也带着众人去了前衙,先被押送进衙门之内的是个叫王小的,他跪在堂上,颤颤巍巍,身边的藤萝箱子里藏了一堆的银器茶壶。

    潘邓端坐堂上,语气平静又威严,“王小,你可知罪。”

    王小见左右都是军营长官,面前又是新任府尹,人赃并获,升不起抵抗的心思来,痛哭流涕地认罪了。

    潘邓吩咐道:“带下去详细询问,看是否有同党。”

    刑名带人下堂,押入监牢。

    第二个来的是个叫李根的,见了如此多的长官,只觉得自己大祸临头,嚷嚷道:“我不认罪!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有人要陷害我!”

    “不是你的为何会出现在你的箱笼之中?”

    李根喊道:“冤枉!”

    潘邓吩咐道:“检查脏物。”

    一共有一锭银子,还有一个银锁。

    钱通检查卷宗,见丢了银锁有两家,潘邓吩咐道:“去叫报案的两家,叫他们一一到衙。”

    俨然是要今日事今日毕的架势,衙中捕快,都头都去百姓家中找寻,带回两家人回来,那几个百姓一一瞧过,都说不是。

    李根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那。

    潘邓又看了那个银锁一眼,“去把报案的,丢了孩子的也都叫来。”

    那李根肉眼可见的又慌张起来,额头上冒了豆大的汗珠。

    衙役捕快又去找人,有一个女人进了府衙,一眼就看见了那银锁,扑上来说:“这正是我儿的!”

    女人手里抓着银锁流泪,“我的孩儿在哪儿?可是知道我家哥儿去处了?老父母做主,可是找着我家哥儿了?”

    潘邓看向李根,“她家银锁怎么出现在你箱笼之中?”

    那女人看向李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哭道:“我家孩儿去哪儿了?你说你把他带去哪儿了?你说!”她上去撕扯李根,“我家哥儿还那么小,你把他带去哪儿了!”

    李根一把把那妇人推倒,爆喝道:“我怎么知道!那银锁不是我的!是别人陷害我!”

    潘邓道:“肃静,李根,你既然说是别人陷害你,那便说出来谁与你有仇怨。”

    李根脑子一片混乱,说不出来,焦急之中,说道:“我们一个伙的汪平!肯定是他!”

    潘邓吩咐:“叫他一伙人来衙门。”

    不一会儿衙门来了九个人,李根指认汪平,那一伙人都莫名其妙,纷纷说汪平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反而是李根这些天很不对劲。

    不知道是从哪儿发财了,还整天神经兮兮。

    那伙伙长突然说到:“那天,梁山军来的时候,我们在城中叫百姓闭门,后来都头紧急召回,李根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当时就慌张,手上鞋上都是泥,我记得清楚,我当时问他去哪儿了才回来,他说他去城东小土坡了,后来又急忙改口,说是去城西了。”

    堂中一片哗然。

    那女人听了这话,又哭起来。

    潘邓说道:“从她家到城东土坡一路去找。”

    等到潘邓又审了两桩案,那一行人回来,带回来一具小尸体,堂中一片恶臭。

    衣服布料还没腐坏,那女人扑上去看,大哭大叫,神情绝望。

    李根见了尸体,早已不再抵抗,把一切全诏了,自认见财起意,本想抢劫银锁,没想到一个用力,那小孩脖子被勒断了,他心中慌张,便找了个地方把孩子埋了。其他的金银是他从别处抢来的。

    潘邓把犯人收押,小孩尸体收殓,叫衙役把那女人一家人送回家去。

    审过四案,此时已经天色通明。

    到了第五个人,曾与多人言奸污城东富家女李氏的冯阜,潘邓说到:“你既已经向多人招认,便不需本府再叫你招认了吧。”

    第99章 整顿东平府

    冯阜听了老父母就要认罪于他,连忙说道:“大人明鉴,小人,小人只是说着玩的,并没此事发生!”

    潘邓说道:“你连那女子家在何处,是何名姓都说出来了,这也是玩笑话?钱通,去城东李家问话。”

    钱通回来说道:“他家人说此女已经自尽了,我问是否遭遇歹徒,李官人面上屈辱,将我赶出来了。”

    这是没有口供,也没有物证了。

    冯阜说道:“大人明鉴,小人真未做此事!她死了与我无干!我是说着玩的,此事,此事没有证据,不能定我的罪!”

    潘邓说道:“他既头头是道,便去军营里询问细节,先把他同伙的人都叫来衙中。”

    又询问一个时辰,那同伙的九个人把他如何作案的,从头到尾,时间地点,连着女子相貌都说了一遍。

    “既然你说自己是胡言乱语,那就言明六天之前未时在哪,做什么,可有人作证?”

    冯阜支吾着说不出来。

    潘邓一拍桌案,“冯阜!你还想狡辩!”那钱通去李官人家,虽没问出口供来,但其反应不是惊讶疑问,而是避而不谈,也说明问题。

    冯阜已知自己辩无可辩,悔恨自己张扬炫耀,但是奸淫掳掠所犯重罪又不敢承担,只嚷道:“我不认!我不认罪!我是冤枉的!”

    潘邓命人将他押下去。

    五案证据确凿,潘邓下了判决,“杀人放火者斩,□□妇女者绞,故意抢劫者偿还金钱,脊杖六十,流放三千里。”

    因为冯阜最终不认,钱通再次去李家问询,李老爷愤怒之下登堂喊冤,状告冯阜污蔑李氏名节。最终判冯阜恶语诋毁李氏,污其名节致使自杀,一并斩刑。

    判决下放后,府里还需上报一路转运使,因此几个人都在牢中关押。

    *

    潘府尹雷霆手段,上任第一天就将几人判决,又来了新的兵马总监,东平府士兵有些一夜没醒的,一觉醒来就发现变了天,往常那种隐隐的躁动不见了,营中加紧戒备,伙长每过一个时辰就要点名,军营中气氛安静了,噤若寒蝉。

    此番杀鸡儆猴也算有所成效。

    许主簿问道:“潘大人,会不会打草惊蛇?”

    有那种趁乱抢劫,穷人乍富,忍不住炫耀的人,也有那抢劫了钱之后就偷偷藏起来,过好些年再花的人,如此一番作为,岂不是叫那些谨慎的人更谨慎?

    潘邓叹道:“此番乱局,比起主持正义,现在更重要的是维护安稳……不要再出乱子才是首位。”

    许主簿这才明白了。

    潘邓又看向兵乱的卷宗,“昨日是否有几个人写了怀疑的杀人纵火的凶手?”

    “是。”只是没有证据,像这种没当场捉住凶手,事后还能追踪的案子是少数,大多数即使有证人也没有证物。许主簿说道:“大人先去休息一番吧。”潘邓自来到东平府,还没合眼呢。

    潘邓揉揉眉心,“不要紧,厢兵个人去抢劫的先到这吧,我来想想这些个杀人纵火的。”

    这几桩杀人纵火案也都是抢劫案,不过比那些单人的规模大,城中一家富户家里五人被杀,财产一掠而空,歹徒放火不仅烧了此家,风长火势,一片的房屋都遭了殃。

    若不是知道梁山下令不准骚扰百姓,林冲也保证了绝没此事发生,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是厢军能做出来的。罪行太恶劣了,这样的极端分子留在厢兵营之中,整个府城的居民会都内心惴惴。

    必须得把他们揪出来。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通报,小郓哥派人回来传信。

    “唉呀,郓哥派人来了。”许宜招呼道:“快请进。”

    来的是那天张府尹给的十个亲卫军之一,叫金虎的,拜见潘府尹后,送上信件。

    潘邓拆开来看了,从头到尾没个几行字,看完之后笑出声来,“我倒是差点忘了,郓哥儿带回来一个箱子?”

    许宜说道:“是带回来一个,在后衙屋里边放着呢。”

    潘邓便叫人招待金指挥,好叫他休整之后赶回去赴命,自己跟着许宜去了后衙,见屋中果然一个箱子,就在炕桌上放着呢。

    许宜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凑过去看,只见潘邓开了箱盖,刚一掀开便只觉有微弱金光,整个掀开一瞧,里面放的是一整箱的大锭黄金!

    正是潘邓回东平之前,皇帝所赠。

    潘邓看着金子面带笑容:“想了许多,倒却忘了你。”他把箱子合上给了许宜,“换成铜钱发给厢军,军资库被掠,咱们这个月也不能忘了给厢军发军饷。”

    许宜疑惑地看向潘邓,潘邓吩咐道:“只不过不要全发,指挥使都头先欠着,月钱一贯的,只发他三百文,月钱五百文的,只发他二百文,月钱二百文的,发些酱菜,盐醋,言我们府中有难,请诸位兄弟多担待,等到府中和缓过来,再依例照旧。”

    *

    例钱下发,着实让兵士们吃了一惊,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我还以为发不了月钱了呢,没想到还有钱。”

    “咱们这个新知府雷厉风行的,来的当天就下狱砍头,我天天提心吊胆,怕他怪罪咱们守城不利呢。”那小兵看着手中例钱,“这是不追究了?”

    旁边一个厢军说道:“他追究能怎么的,你们听过‘法不责众’没,咱们军营这么多人,他想罚咱们也没法子。”

    “他还没法子?把好几个人都抓了,说砍头就砍头,说流放就流放,天老爷,忒狠了。”

    “怪他们张扬!我也注意到那个叫王小的了,抢了点钱,把他狂得,要我说判得好,就该流放!”

    另一人看看手中铜钱,说道:“咱们这届潘大尹是个有能耐的,第一届蹴鞠赛不就是他办的,能挣钱呢!他都说了日后缓和了,就把钱发全了,咱们挺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这些天就这么凑活过吧,有点钱也能活。”

    几个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也不敢多说,这些天管得严,那伙长见人凑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不许!

    诸如此类的议论再军营中处处可见,这月的例钱发下来,别看钱不多,作用却不小,见了钱,厢兵们的情绪被安抚了许多,日常的训练也井井有条,差不多恢复到没出事以前的状态了。

    *

    可这个月的例钱发了,下个月的例钱还没有呢!许宜这些天打理府中账目,越看越揪心,“咱们府库,粮仓,军资库,都被抢光了,前两年咱们赚了许多,本来咱东平是周围各府中最富裕的,我们商量着规划好多工程,现在钱全没了!挨千刀的贼!”

    潘邓问道:“有哪些急用钱的地方?”

    许宜说道:“府中官吏俸禄,士兵军饷,这是大头;咱们防火楼每月也要一笔钱的,省不得;咱们城楼,官府,粮仓也要修缮,一直没动工呢;之前攒了好多钱,大家商量着要修一条别路,通往济州府的,这样就不用从梁山脚下走了,省去许多麻烦,现在也得停了……”

    “还有三院的分例钱,府衙的采买钱,给府下各县村转圜的贷款,青苗钱,不说这些,大人刚上任,招待宾客也要银钱……”

    “还有府尹的住宅和份例,那梁山为了找程万里,把府尹府翻了个底朝天,住不得人了,可也不能叫知府大人成天在府衙后边住着呀……”

    许宜杂乱地说了一堆,潘邓逐渐感到头疼,说到:“我知道了,工程先停,留好尾,日后要接上;府衙俭省些,不要改动;府下各村叫各县支援,让他们自己紧一紧,实在没法子了再上报州府。至于府中开支,咱们的钱被梁山抢了,眼下也拿不回来,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东平府出现匪乱,本来应该逐级上报,将灾情报告给朝廷,再由朝廷派官员前来勘察,核实情况,再决定下发赈灾款。

    但是潘邓既然都被人骂了“幸臣”了,他也索性不叫人白骂。之前梁山攻打东平府一事已经奏报到皇帝案上,因此他也不再报一次,而是直接上奏,言明此处梁山反贼的情况,实力强大,人数众多,号称有五万兵马。又说明了本地州府被洗劫一空,没有钱了,请求救济。请老师给直接递到二府。

    紧接着又给老师写信,说明这些天情况,再说自己手里没钱,没法子恢复生产,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撑过今年,等明年有了税收,州府就能撑过这一劫了。

    写着写着发觉自己的字迹不甚优美,心中后悔没有多听师叔教导,又想到那段师叔每天教导他写字的时光,怀念之情溢于胸口,给师叔写了一封信。

    写好信后叫人送往东京。

    赈灾款项还不知何时能到,潘邓先让钱通去富户家中以官府的名义借钱,一成借息,年后再还,用以应急。

    *

    钱通这两天忙活着去大户家中筹钱,张清也在军营中立起威望来,管得军营滴水不露。

    外出在街面上巡逻的士兵,伙长要时时记录每名士兵在某某处巡逻,再把记录交给队正,队正再交给都头,由都头收集存储,以备不时之需。

    军营内部一改懒散,每日早起出兵操练,中午休息,如果没有当值,下午还要接着操练,夜晚的巡逻也增加了人员。

    厢兵们苦不堪言,精神面貌却比以前足了许多。

    与此同时,几位指挥使时不时地叫人问话,问的内容都是和城破那天杀人放火案相干的。几位指挥使知道府尹决心要揪出来杀人放火的凶手,已自知府尹对他们不满,也都想要早点拿住犯人戴罪立功。

    李盘这些日子无比焦躁。

    又有一个人从指挥使那回来,他凑上前去问道:“指挥使问你什么了?”

    “啊?”那士兵被惊了一下,看见李盘又眼神慌张,“没,没问什么。”

    但李盘乃是对正,虽不是他们队的,也不能这样糊弄,那士兵说道:“就问了那日梁山攻城的事……”

    “问了什么事?”

    “问我们那天在哪儿,可有人作证。”士兵说完之后,觑着李盘的脸色极其不好,一个激灵,没等他说什么就找借口溜了。

    李盘回到营房,一脸的暴躁。

    旁边有个伙长小声说道:“我听他们说了,问的都是那天未时人在哪,和谁在一起,有没有人作证。”

    他凑近李盘,“咱们就说咱们几个在一起,彼此作证,说当时是去了城东巡逻。”

    李盘突然爆起,冲他脸上砸了一拳,“混账东西!城东是吴,周去的,他们的人都在那儿,没人给咱们作证,不是自投罗网!”

    那伙长被打得惨叫,鼻子里流出血来。

    又有一人回来,见伙长挨打,自己也没应声,坐到了一边。

    李盘在营房当中不住地抖着腿,“迟早有一天会查到我们头上。”

    刚刚回来的人说道:“我……我感觉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了……”没有人理他,他忍不住问道:“咱们怎么办?真查到咱头上,姓潘的会砍了我们的!”

    李盘来回踱步,“晚上找他们来营房!”

    第100章 天降小郓哥

    夜晚时分,军营当中还有巡逻兵,李盘掌管一队,叫自己一名手下去附近巡逻,自己和队中三十几人聚在一起。

    他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因此在军营中形成了天然的同盟,有一人骂道:“老子早就不想当这个兵了!个狗娘养的姓潘的,糊弄他爷呢!二百文钱够干他娘的!给老子塞牙缝都不够!大哥!咱们再抢一把大的,兄弟们分了钱上梁山!”

    不少人都是这个打算,若是放在以往,大灾之后官府发了两百文月钱,他们还可能感到满足。但自从他们抢劫富户之后,花钱便大手大脚起来,有些人已经将手中钱财挥霍一空,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点钱已经不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了。

    这二百文铜钱放在有些人身上是颗定心丸,能让他们更加乐观,安心待在军营生活;对于另外一些人,更像是一颗催化剂,让那颗贪心愈加不满,想要发横财的念头更加蠢蠢欲动。

    正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咱们再去抢一把!抢完咱们就去逃命,他们没准不会追我们,梁山还虎视眈眈,府里哪分得出兵来。”

    “大哥,我看咱们在这州府也待不下了,没准哪天就会被逮起来,不如趁着现在,再抢一把!”他身上的钱赌光了,早就想再发笔财了。

    李盘听了这些人的话,也下了决心,“明天傍晚,咱们队巡逻结束,换另一队,换人之后回来的时候动手,就挑附近的李家下手,之后又是城门换防,中间有一刻钟,每个人都不准多抢,杀了城门守兵,咱们就逃!”

    “好!”

    “听老大吩咐!”

    一屋人约定时间路线,谁去杀人,谁去抢劫,谁去放火,谁去接应,一一讲好,都回去养精蓄锐了。

    *

    第二天一早,厢兵照常操练,今日张清亲自监督,军营中众士兵一营一队,随着枪棒教头的动作舞棒。

    张清来到褚指挥的营前,见手下士兵动作整齐,点了点头,叫褚指挥问话。

    指挥使回来之后,和都头们说道:“张督监找两队人去乡镇巡查,待会儿就走,你们谁去?”

    几位都头来回看看,郑都头见左右没人说话,说道:“我去。”虽然是新都监,也可能不会待多久,但是张督监和府尹关系密切,和张督监凑凑近乎,没准就有好处。

    李盘眉头一皱,他手下人有些也惊慌失措起来。

    要带他们队出城?难道谁走漏了风声,张都监知道了什么,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他们怎么办,是去还是不去?如果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可不去又能如何?难不成现在就违抗军令?在军营里,他们可逃不出去!

    这怎么办?李盘的手下都看向队正。

    李盘狠狠瞪他们一眼,才把这些人镇住,不叫他们不打自招地左右乱看。

    褚指挥点点头,“行,你们两个队去。”说完他叮嘱郑都头起来,“放机灵点,咱们营头一次跟着指挥使出门,别拖后脚!”

    郑都头满口应下,颇有些喜气洋洋。

    几个都头散了,重新带兵操练,褚指挥也往回走,边走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来,翻开一看,脚步顿住,“回来!”

    几个都头又回来了,褚指挥大步向前,“你们两个队不是今天后晌在府城巡逻?你还去乡镇!明知道有命令,还在这棺材板里种竹笋,你死要争着出头!”褚指挥拿着册子狠拍郑都头,郑都头抬起胳膊肘躲,“诶呦,诶呦,指挥使,你让别人去城东不就行了。”

    “放你娘的屁!你还当以前呢!想怎么来怎么来,老老实实巡逻去!”说着在剩下几个都头之间扫了几眼,“宋七儿,你去!”

    宋都头接了指令。

    郑都头揉揉脑袋,揉揉胳膊肘,不自在的左右看看,见兵士看他呢,手下那个叫李盘的队正还死死盯着他看,训道:“看什么看!端枪!”

    李盘几个悄悄对了个眼神,又重新连起枪棒来。

    *

    “真是吓了我一跳,早上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把咱们队叫出去,是要趁机逮捕呢。”一名厢兵小声地说。

    “我也是,我当时一激灵,就以为咱们败露了,脊梁背都冒汗了。”

    李盘在前面走着,“别乱说话。”

    队伍安静了,李盘左右看看城东街道,街上安静,百姓稀少,一队人到了僻静地方,李盘小声吩咐:“今天张都监去了乡镇,指挥使定坐镇营中,是咱们大好时机,就按昨天晚上商量的行事,都去巡逻。”

    五十来个人结了六队,开始在城东分散巡逻,酉时,又有另一队来换班。来换班的队正问道:“你们人数不够,他们去哪儿了?”

    李盘说:“营中有事,我叫他们先回去了。”

    那队正狐疑,说道:“我这记下来了。”

    李盘随他,两人交接完毕,李盘领着人往回走,转过街道,他使了个眼色,众人都分散开,拿了布巾遮住脸,轻脚跑到李家墙根下,两两一组翻过墙去。

    三十几人翻过了墙,抽出佩刀,从侧院朝前走,李盘眼神暗示,几个兵匪打前探路,捅破窗户纸一看,屋内并有动静。

    那前面几人朝李盘打了个手势,李盘就过去推门,屋内果然没人。他叫两人在此地收敛财物,自己又叫手下随他去正屋。

    一路刀尖前行,李盘穿过后院前堂,所到之处皆没有人影,整个李家安静得可怕,李盘身后的小兵咽了下口水,说道:“大哥,太不对劲了,咱们怕是中埋伏了。”

    李盘何尝不知?“去搜罗钱财,咱们马上走!”

    说话期间只听远处有喊杀声,几人神情一凛,都将刀护在胸前,喊杀声过后又是刀剑碰撞声

    那小兵说道:“听不真切,感觉离咱们挺远,哪出事了吗?”

    李盘果断说道:“列队,趁乱快走!”

    不一会儿一队人聚在院中,李盘说道:“恐怕已事发,遇到官兵万不可降,府中不赦,横竖是死,砍杀出去,到了城门口就有弟兄接应了,咱们出了城就上梁山!”

    一众人听了命,从后门逃出去,一路跑到街口,被官兵所拦,远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不正是褚指挥?果然有埋伏!

    李盘吼道:“不要退!杀出去!”

    褚指挥使抽刀,“拿下反贼!”

    士兵们冲杀向前,一时之间声震云霄。李盘手下骁勇,已知退无可退,眼看已经折损几个兄弟,一人悍勇无比,举刀砍倒两个,前排士兵心生畏惧,往后撤了几步。

    那群兵匪似乎察觉到了厢兵们的动摇,攻势更加猛烈,大刀砍劈,像一群饿狼不断撕咬着厢兵的防线,厢兵们开始后退,一步,两步,包围圈一旦打开一个缺口,士兵们就像薄冰裂缝,一击即溃。

    一个满脸疤痕的彪形大汉,手持双刀,怒吼着冲在最前,乱刀砍去,吼道:“冲出去!”

    厢兵三百多人愣是被三十几个人逼退,犹如一盘散沙,褚指挥使在马上急的直甩马鞭,“快!快追上去!谁敢后撤!格杀勿论!”

    “拦截反贼!”

    厢兵们又一股脑的冲上去追击李盘一伙人。

    那一队兵匪也杀出了血性,见人便砍,见城门之处无人接应,便已知道前去守在城门外的兄弟们恐怕事有不好,心中骇然,更加癫狂。

    身后是追兵,无路可退,身前就是城门,出去之后就能海阔凭鱼越,唯有拼死一战,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

    与此同时,张清正在城北收拾另一伙兵匪,此伙人二十几人,也是同乡,纠结作案,抢劫大户之后,正欲放火,被抓个正着,张清一声令下,这伙人连烧带杀,最终抵抗不住,被一一擒获。

    张清一边收拾残局,另一边紧忙要人灭火。

    此时有快马前来,一个小兵面上焦急:“张都监不好了,城门破了!李盘要跑!”

    什么!

    张清面上惊骇,他手下指挥使也急起来,“怎么回事?你们褚指挥呢?不是去了三百人?怎么叫他打到城门边上去了!”

    张清叫人看管兵匪,押送到监牢,自己则带着一堆人快马前行。

    城门口处,李盘浑身浴血,刚要冲出府城门,自此鱼入大海,却没想到城外一片马蹄声,那边有人见了城中乱像,打马停下,喊道:“那是何人?金指挥,快把他拿下!”

    小郓哥神兵天降,带着济州府精兵五百,将兵匪一一拿下,交到府衙。

    潘邓派人收押,安置了金指挥使和五百济州兵,又叫张清去军营中整顿。小郓哥见城中一片混乱,赶紧来看潘邓,见他好好的,才放下心来,和潘邓说了这几日经历。

    *

    几天前夜里,梁山小喽罗下山告知小郓哥及十位兵士,潘知府已投靠梁山。

    济州府十人听了那小喽啰的话,面面相觑,感叹潘大人果真料事如神,连此事都能预料到!便依之前吩咐,返回禀告张知府。

    知府大怒,言梁山着实可恶,竟然想到如此诛心之法!

    金指挥使疑惑不解:“他们梁山的法子怎么如此拙劣?那潘府尹是天子近臣,宰相学生,一府之尹,怎么会去当山匪?”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张叔夜叹道:“你想得复杂了,他潘邓被人请上山,身边仆从却都安全回归,此一项已够了,足够人浮想联翩,若是遇到多疑之人,已能定罪,哪还用的了别的许多?”

    金指挥使若有所思。

    张大人诫道:“官场之中爱护羽毛是头等要事,引人怀疑的事,千万别做。”

    第二天张叔夜就叫了五百士兵,做先头部队前来支援东平府,今日刚巧到了城外,城内混乱的军匪冲出府去,自投罗网,被一网打尽。

    潘邓舒了口气,“你回来的正好。”

    小郓哥说道:“往常还不觉得,咱们东平府厢军是怎么回事?我刚才都瞧了,三百人抓捕三十多人,愣是叫反贼杀出去了!他们天天都吃白饭的吗!”

    不光小郓哥有此震惊迷惑之感,潘邓也同样如此。

    他从前学历史,讲到宋朝兵力,多么羸弱不堪,一冲即散,数万人对阵金兵几千人也仍然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那时就不解,不信,觉得十倍兵力拿人头优势怎么也能赢了,如何会输?

    如今亲眼所见,目瞪口呆。

    潘邓唤来张清询问,张清来到府衙,进了后院,见到潘邓后跪下拜见,“张清愧对府尹!”

    潘邓紧忙将他扶起来,“张都监这是做什么。”

    “此番讨贼不力,愧对府尹信任,张清听凭处罚!”

    潘邓叫他对面入座,“张督监近日掌管厢兵营,治军有方,秩序井然,有什么好处罚的?只是今日情形我十分不解,请都监解惑。”

    张清看着潘邓,“大人有何不解?”

    潘邓问道:“我府士兵为何如此怯懦?十倍之众不能制敌?”

    张清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他们从没上过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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