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说道:“如今太平盛世,承平日久,不光我府士兵,大宋之内,多数士兵都没上过战场,自然不会杀人。再加上府中都是厢兵,平日里虽操练,但是一年里干杂活居多,性情温和,不好杀戮,虽已进兵营多年,在征战平乱一事上,还与新兵无异。”
潘邓听了,若有所思。
他又想到靖康之耻来,心中发堵,过了一会儿问道:“若要让我府士兵勇猛起来,该怎么办?”
张清说道:“在战场上拼杀过一次的兵和从没上过战场的兵是两种兵。若要让刀刃锋利,只有多加磨练。”
潘邓点了点头。
张清又说:“张府尹所遣士兵骁勇,不知他是怎么练出来的。”
有了对比,潘邓也感到张叔夜派来的士兵精良了,连夜写信,请贤兄不吝教导,别要藏私,反正他们是文官,不是武将,不靠这个传家。
等得到练兵之法,他也要将东平府厢军整顿一番。事非经过不知难,如今这样的军队驻扎在东平府,州府安危不定,何以保全?
当天重整军营,抚慰受伤兵士。翌日清晨潘邓上堂审案,把昨日兵乱之中七十多兵匪全部依律判刑,杀人纵火者斩,陪同抢劫情节严重者斩,望风协助者脊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判决张贴府衙墙上,府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没想到这届大尹如此雷霆手段,到府当天就判决五人,砍头流放丝毫不手软,如今还没过一旬,又这样将军中乱匪连根拔起,一齐判了七十多人!
如何不叫人咋舌?
东平府有罪之人被迅速清理,张清又管得好士兵,叫他们每日早晚在府城之间巡逻。东平府民众感到新府尹的好来——不是上届大尹那凡事不管的,这个新府尹当真是手腕高超,勤政能干,在此治下心中就觉得好踏实呢!
潘邓又叫人贴出告示,让百姓恢复生产,莫要再闭门不出。平复了兵乱,做好了这些要紧的事,他也能腾出空来想想如何对付梁山了。
*
钱通与许宜二人也对此事颇为上心,问道:“大人,朝廷有没有说如何应对梁山?是要强攻,还是要讲和?”
潘邓说到:“梁山兵多将广,非我们几府能敌,强攻损失惨重,此事无非诏安。”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那此事是派谁去说和?”
潘邓说道:“无人说和。”
“啊?”
潘邓撂下笔来,吹吹墨汁,交给钱通,“润色一遍,叫郓哥过来一趟,和李大官人上山送信。”
那两人都凑过去看,从头看到尾,面面相觑,钱通问道:“这样能行吗?”
潘邓嘴角微勾,“行不行就要看他们如何应对了。”
*
梁山之上。
自从潘府尹下山之后,梁山上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微妙。
先是武松告辞,辞别了宋首领和一众兄弟。
武松本就是被宋江请上山去的,他一没犯法,二无灾祸,为的是兄弟相知,英雄聚义,再加上宋江没吭声地把他哥哥也接到山上去,这才留在梁山。
可潘府尹一来,武大郎便执意下山,他从前蒙兄弟照顾,如今怎能与兄弟为敌?从前兄弟不来东平府也就罢了,如今兄弟已是府尹,他说什么也不能做土匪。
武松也曾受潘邓提携,在府衙中做个都头,被知府程万里不喜,心中厌恶程万里为官不仁,又被宋江劝说,只想劫富济贫,做个绿林好汉。可在梁山待久了,便觉得此处也似个小官府,心中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与哥哥一同告辞。
宋江苦留不住,武松又是旧日认得的兄弟,只得送了百两银子,叫武松带下山。
鲁智深极为不舍,在他看来,此山之中与他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之人,唯有武松兄弟而已。
鲁智深与杨志、张青、孙二娘、曹正、施恩一同摆酒,送别兄弟,席间问到潘邓此人。
武松说道:“潘府尹从前在阳谷县未发家之时,与家兄做邻居,当时有强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还打伤了兄长,潘府尹当时一介白身,联合县中大户状告强人,一路告到州府之上,得府尹亲封‘义士为民’。”
从前不了解的都感叹,他们见潘府尹年纪轻轻便高官厚禄,以为荫官袭爵,想不到是平民出身,还有如此经历!
武松见他们所知甚少,又讲了潘邓在竹口村带领村民击退强盗;在东平府整治府中乱象;办球赛办刊物,叫府中新建了慈幼局,养济院,漏泽园等等。
鲁智深赞道:“真英雄义士!又有菩萨心肠,如今做了官想必也是好官,兄弟此番下山回家,投入他名下,也不会似程万里时受了许多鸟气!”
那施恩也颇为赞赏,“自潘府尹下山以后,宋首领对其颇为关注,总是派人打探消息,我听说他到府当日就平了兵乱,判决了几人,前两日更是连判七十多人,从清晨审到半夜。”
鲁智深赞叹:“菩萨心肠,雷霆手腕,我若还是当提辖那时,定追随他。”说着还真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不行,他办那些事儿太麻烦,规矩也严。洒家脑子转不过来,散漫惯了,不去不去。”
众人哈哈大笑:“……也要大尹认得你。”
正好今日为武松兄弟送行,他们几人也难得凑齐了在一起吃酒,施恩问杨志兄弟,“近日山中多有传闻,说宋首领想要诏安,可是真的?”
此话一落,席上都静了,看着杨志等回答。
杨志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这是哪里来的话,宋首领怎么可能想要诏安?那潘府尹看样子也不喜我们梁山,当日招待潘府尹,他可把我们好一顿骂,怎么可能要诏安我们。”
张青纳闷道:“杨志兄弟不知?近日里山寨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都传开了。”
施恩说道:“是呀,不光我们这样说,山寨里背地里都在议论此事,杨志兄弟怎会不知?”
孙二娘也问道:“兄弟缘何不爽利?你那日跟着宋首领和潘府尹去山后,到底说什么了?快别瞒着我们了!”
杨志“?”
*
与此同时,山寨之中,其他首领也有议论。
“那群武将自从见了潘府尹之后,时不时地就凑一起商量什么事情,我看他们八成是和当官的谈条件,要离开山寨。”解珍嘀咕道。
“我看不止,你没想想当日之事?”解宝补充道,“那日是宋江哥哥亲自带着府尹去山后的。”
顾大嫂也说:“就是此事最为怪!为何宋首领要亲自带着府尹去山后?带他看了咱们梁山的兵防,又叫他那样下山了,拦都没拦!”
“……而且那天早上宋首领只让从前做官的人相陪,咱们一个都没去,我看宋首领就是想要领着那群从前当官的去投奔知府,自个招安!”
解珍解宝素来信任宋大哥,听了这话心中狐疑了一下,却没真的就与宋江离心,“咱们回头一起去问问宋大哥,大哥素来忠厚,必不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
燕顺,郑天寿,王英三人也聚在一起,郑天寿说道:“这还用问?山中流言已经传遍了。”
王英不信邪,“你说说谁说的流言?”
郑天寿冷笑一声,“小喽啰们说的呗。”
“从哪儿传出来的?”
“从那个毛小二那传出来的。”
毛小二是谁?这是呼延灼那里服侍的小兵,两人听了都坐起身来。
“呼延灼那传出来的,这么说这是真的!”
王英跳下椅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宋江大哥为什么要诏安?咱们在这梁山之上,大口吃酒肉,论秤分金银,锦衣华服,银鞍快马,坐拥五万大军,周围州府都不可匹及,如此快活,诏安作甚?”
郑天寿说道:“宋江大哥原本就是郓城小吏,官府中人,想要诏安也在情理之中。”
王英骂到:“娘的,那咱们怎么办!”
郑天寿瞪了他一眼:“当年若不是你请宋江上山,我们怎会拜在他手下。”
王英嚷嚷:“现在怪我了?山寨日益壮大,在梁山享福的时候这么不怪我?”
燕顺说道:“事情还没定数,吵什么?先不说诏安这事有没有准,就算真有此事,宋大哥难道会弃我们于不顾?”
他们清风山可是宋江第一班人马,他三人也是宋江心腹,若说宋江最信任谁,除了花荣之外便是他三个了,从此之后上山的那些人都是后来的。
像什么张横、张顺,同样也是宋江亲信,可他们是江州结识的,时间上就靠后了;像什么鲁智深、杨志,他们是在其他山寨当头领,三山合并过梁山来的,彼时宋大哥人马众多,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宋大哥对他们怎么可能像对自己一伙人重视?像什么呼延灼、凌震,干脆是攻山劝降的,与首领又有什么交情可言。
王英又骂道:“娘的,老子不想诏安!”
此时有小喽啰来报,“李大官人上山了,给宋首领带了一封信,正往忠义堂走呢!”
那三人对视一眼,“李大官人来了?那必然是官府让他带的信,走,咱们也去看看。”
一路走到忠义堂,远远看见解珍几人也朝这边走来,两伙人一愣,又见后面跟张横张顺两兄弟和混江龙李俊,一齐到了忠义堂门口。
此三伙人都算是宋江亲信,也不相争,燕顺三人走在前头,张氏兄弟和李俊走中间,解珍解宝跟在后面,一齐进了忠义堂。
宋江已将信拆开来看过,大为震惊。信上写道:山上众多兄弟,本府心存怜惜,已将此事上报朝廷,圣上下旨,特批招安。
*
当日,钱通在衙中润笔,看着上面的条件,问道:“这样的条件是上边儿商量好的?”
潘邓只顾处理公文,不置可否。
许宜说道:“我看他们八成不会答应。”
钱通却说:“作此买卖,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们先把条件压低一些,也未尝不可。”
许宜说道:“你当是菜场买菜?我们州府是威严所在。开如此条件,他那梁山八成不会应,回过头来若是叫我州府更改,届时我们是改还是不改?若是不改,诏安如何完成?若是改了,便又会显得我们弱势,岂不是昭示兵力不足,任人欺凌?”
钱通也想明白了,再看此信,也说道:“梁山首领定不会应。”
此信经他修改,措辞优美许多,一大张纸上提取重点就一句话:官府想要诏安梁山,已经上达天听,天子赐下金牌二十枚与各位首领,并赦免其罪,望宋首领带领各位梁山首领摒弃旧寨,重返正道,为国效力。
第102章 心思各异
潘邓见两位都说梁山不会答应,颇为奇怪问道:“何故不应?”
钱通说道:“我听说他梁山首领百人,如今只赐下二十枚金牌,这……”那一众首领谁拿这金牌,谁又不拿金牌?
潘邓说道:“朝廷诏安,也不会叫他们囫囵个的还在一处,必是要分散开的。我此次上山去,见他梁山虽说首领百人,得用的也就二十来人。”
没见后来宋江排坐次,也要分个三十六天罡与七十二地煞吗?
许宜又说:“那梁山宋大王,如今气焰正盛,统领手下军马五万,山呼海应,你把他梁山的兵力分开,他自己要折损多少?必不会答应。”
潘邓嘴角微勾,“那也要他们梁山能拧成一股绳才行。”
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梁山内有不和?”
何止不合?他梁山可不是铁板,只是块冰面,面上光,内里早已布满裂纹。宋江急于求成,壮大得太快,梁山之上,首领繁多,势力繁杂,而他还没有当上真正的梁山之主,只是代为山寨之主,首领与首领、势力与势力之间出现了冲突,他又该如何抉择?
梁山坚不可摧?那可未必,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确实会结成联盟,牢不可破。可当利益有了冲突,已经有人开始动摇,内部一直视而不见的矛盾就会浮出水面,再难忽视了。
二人也知道了府尹八成是得知他们内部情况,也就不再多问,将书信写好,去叫小郓哥来府衙。
许宜说道:“如此一来他梁山之上,诏安此事恐怕不顺。”
潘邓也没想让他们顺顺当当地诏安,宋江拿东平府做筏子争权夺势,抢劫州府壮大自身,每天吃香喝辣。东平府的老百姓兢兢业业,谨守本分就为了赚一点钱,供家人吃饱穿暖。他们这帮土匪肆意抢劫,最后还要做官,真当是“想做官,杀人放火受诏安”?
没那么容易。
*
忠义堂之上,宋江坐主位,亲信们都在四周包围着,想要一睹究竟,看看到底是谁给宋大哥来信了?是不是背着他们谈诏安的事了!
身边的人有青州来的,江州来的,有路上投奔的,他们能直接来问宋江就代表着关系牢靠,这些人对宋大哥一如既往地信任。
宋江拿着信,叹了一口气,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以前他就想过,收服山寨之后,如何能上奏天子自己的忠心,应该找什么门路。
现在完全不用他找门路了,人家大官自己找来了,还是直接上奏天子,可宋江心里却没那么开心,只因时机不对呀!就差那么几天,等到他真正当上山寨之主就好了!
对着自己的旧部,宋江接连叹息,说“潘府尹看我们都是英雄好汉,已经上报天子,想要诏安梁山。”
忠义堂上之人听了之后,果然都惊讶万分。
宋江见了又说:“……可府尹招安,只招二十个军官,剩下的皆为小卒。”
众人一听,又愤怒不已,山上百十来个首领,缘何只招二十个军官?岂不是瞧不起他们梁山!
王英骂道:“他们这些当官的,和咱们不是一路!大哥早做打算,将那潘府尹直接杀了,我们有五万雄兵在手,怕他个鸟!”
张横也说道:“我看这个姓潘的他也没安好心!怎知他不是借着诏安,将我们分散,好一网打尽?”
众人都附和,一山的首领,却只诏安二十个军官,这不是择优诏安?他们大多都是草莽出身,只因投靠了宋江,才在山寨上有立足之地,若是照着这个法子诏安,他们哪能得到好?
自己的手下都不同意,宋江略松了口气,却又不能就顺着手下的话这样拒绝。
潘邓不比别人,他可是要到了天子的手书。
王英说道:“大哥,别管他许多了!咱们攻下山去,将他东平府踏平!看他姓潘的还敢不敢小瞧我们梁山!”
“大哥,来者不善,他明明知道我们山上头领众多,却只给二十个位置,岂不是逼着我们内讧!”
“大哥,小弟愿领三千人下山,一日之内拿下州府!”
“胡闹!”听了这话,宋江终于忍不住了,“潘府尹拿的是天子诏书,你要攻打他,难道是要与天子作对?”
可他们本来就是反贼呀!王英说道:“大哥,他瞧不起我们梁山!他这封信里写二十个军官,我看就是偏袒那些从前当官的,要诏安他们做官,看不上我们这些从前做土匪的,竟然不管我们!”
“那潘邓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咱们攻下州府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是宋江哪里想真的得罪潘邓,做个真反贼。要他彻底与朝廷决裂,做个土匪,他怎么能答应?他以前也是官吏呀,是个郓州押司官呢!
但此事又不能轻易妥协,因为这时诏安,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得先变成山寨之主,再行诏安,这样他的官位最大,大家的利益也能得到最大化。
宋江此时真正的骑虎难下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觉这厮真真毒辣!
潘邓选的这个时间太凑巧了,正好就在他要当山寨之主之前。想到那日他和兄弟们正在商议登上首领之位一事,潘邓就从山脚下路过,被他请上了山。自此之后此事搁置,他想要重提却总是不成,一直到现在也没真正当上首领。
可是仔细一想,潘邓是他自己请上山来的!这难不成真是天意?
*
与此同时,徐宁和秦明也在商议此事,
他们都是和潘邓吃过宴席的,自然也知道呼延灼认识潘邓。
可别当他们听不懂那天潘府尹的暗语,说什么“你家叔祖叫我见了面骂你个不孝子孙……”,如果他呼延家真要放弃呼延灼,为什么还要强调见了面要骂他?直接无视不就好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说明呼延家还没有放弃呼延灼,此次便是托潘府尹照顾他!
果不其然,呼延灼前晌在宴席上被骂个狗血喷头,后晌居然找上他们来,言潘府尹对众位将领另有安排。
他们心怀期待,心中忐忑,在山上一等就是十几天,也没见到再有信来,二人忍不住又去找呼延灼。
呼延灼心中也焦急,几乎觉得潘邓是骗他的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接到别的指令。可他对其他首领却不能这样说,只端着架子:“府尹自有安排,尔等自行等待。”
两人又去找林冲,知道他和潘府尹关系好,看他有没有什么消息。
林冲说道:“二位不知宋大哥刚刚收到府尹来信?”
又有小喽啰来找两位首领,“大王怎么走了?呼延大王叫二位回去,说是李大官人来了。”
唉呀,李应来了!
两人又紧忙往回走,林冲听见李应来了,也跟着他们去了呼延灼院子。
屋中有呼延灼,索超二人,花荣还是没来,秦明三人到了之后,见李大官人还是如以往一般风度翩翩,英姿勃发,一身的英雄气概。
李大官人说了潘府尹给宋江那封信上的内容,又对各位将军说了府尹吩咐:莫要让宋江真的做首领。
几人听了之后心中大喜,府尹已上达天听,朝廷降旨诏安,那二十枚金牌岂不正是为他们几人准备的?
他几人不似此间草莽。在朝廷为官多年,许多事想想就能明白,梁山军兵号称五万,二十个军官之位,正够每人做个都监,掌管五营,招安之人定不能官复原职,如此不是正好!
几个武将摩拳擦掌,深感府尹大恩,呼延灼也算是终于松了口气。
*
宋江却深深陷入苦恼之中,左思右想无法,便和军师吴用商议,“此事我们应该怎样好?那潘府尹已经明说是圣上下诏,我就算不满,难不成还能抗旨不尊?”
吴用说道:“那便答应他了。”
宋江却不甘心:“可他只给我们金牌二十枚。”
吴用又说:“那便不答应。”
“我又怕那样被圣上厌弃,我们山寨岂有以后?更何况我虽代为山寨之主,却也要为兄弟们想想将来,诏安是条正路。”
吴用捋捋胡须,“哥哥既想招安,又不满意现在的条件,不如假意同意此事,然后叫不同意诏安的人暗中把这件事搞砸,如此,此事一来不顺,二来也能让潘府尹知道我们梁山不是好惹的,叫他回去后再将价码提高。
我们日后再徐徐劝说不同意招安之人,此事便可成了。”
宋江大赞,“真不愧是军师,便按照军师计划行事!”
他又想了想,“若是将诏安搞砸,岂不也是不尊天子?”
吴用便说:“诏安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事先也该让官员过来梁山一趟,详细地讲些条件才好。”
“嗯。”宋江点头满意,“我们便再邀潘知府来梁山一叙,商谈此事。”
当天晚上,宋江便将那些不同意诏安的人叫到自己院中来,细细叮嘱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宋江将首领们聚在一起,言自己要请潘府尹再次来山上一聚。众人听了之后各怀心思,没人反对。
正好当天武松与武大郎在忠义堂上向宋首领辞别,宋江送到山下十里,依依惜别,又将自己的信递给他,请求转交府尹。
武松兄弟二人一路回到东平府,武松安置了哥哥,前来府衙送信。
潘邓收到信,先并未查看,而是问武松:“二哥如今也回家来了,可有想过做什么事?之前你在衙门里做都头,陈大尹在时也做得很好,尽职尽守。陈大尹走后想必是受了委屈,这才到山上去,如今府衙乃是我做主,若你想要官复原职,也未尝不可。”
武松来时已经想到潘邓要如何责怪他了,如今听了这话,没想到府尹不但不怪罪他,反倒还劝慰自己,心中情绪翻涌沸腾一片,纳头便拜,“武松愧对府尹栽培之情!”
潘邓把他扶起来,武松又拜下去,“武松没脸再做都头,唯愿偿还府尹恩情,服侍身边,做个护卫,保全府尹周全!”
第103章 梁山泊行船
潘邓再把他扶起来,“我得武松,实为幸事,你既然愿意,以后就在我身边当差吧。”说完他问出了想问很久的问题:“嫂嫂呢?”
武松抿起嘴不说话了。
潘邓见这是有事发生,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武松摇摇头说:“潘氏和我哥哥和离了。”
“原来如此。”潘邓见武松面皮绷着,就不再说伤心事了,转而说道:“二哥也在山上待了些日子,依你之见,山上首领,哪个称得上是有能之人?”
武松回想,“宋大哥忠孝两全,慷慨仗义。”
潘邓问:“可还有?”
武松又说:“我在山上认得一好友,名鲁智深,原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官,因打抱不平,三拳打死恶霸,这才犯事。此人侠肝义胆,有勇有谋,称得上是真英雄!”
武松见潘府尹只是点头,可见还想让他再说些,他绞尽脑汁,回想山上他结识众位首领,半天之后说:“没了!”
潘邓笑道:“如此,随我去洲院走一趟吧。”
到了院内,却不见许主簿,钱文书,院内空空,只孟同知,刘曹司在此整理户籍册。
那二人一个翻书页,一个对照着册子,见了潘府尹说道:“大人快去换了官服,再过一时半刻,新通判便来拜见了。”
潘邓这才想起来,近日府中新通判官要到,“今天就来了?我还以为得再等五六日。”
“一大早收到的通报,许主簿连州院门都没进,直接去的城外。”
潘邓也紧忙去换了官服,在衙中等待,过了半刻钟,便见数人簇拥着一个人进来。
来人名叫晁少古,中等身材,眉目和善,三十多岁年纪,一路风尘仆仆,面上带笑,看样子是个随和人。
“潘府尹,久仰大名,我是从东京来的,来时陈相还托我带了信来。”他说着掏出书信来,潘邓接过,问道老师身体如何。
“相公一切都好,身体康健,只是惦念府尹。”
众人一一见过,晁少古看见武松却一来愣,武松也紧绷起来,以为此人知道些什么,晁少古打量半晌,说道:“这是打虎武松!”
众人都笑道:“正是武松兄弟!”
晁少古也大笑,“见了武英雄,才真觉自己来到东平府了!”
武松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开始后悔自己做土匪来。
衙中众人为晁通判接风洗尘,共用了便饭,席间晁少古也说起自己出身经历,他乃是高邮军人,崇宁四年进士,十几年间做外朝官,在西北做过县令,江南也待过,此次还是第一次到山东来。
晁通判初到东平府,还没个住处,众人为他接风过后,潘邓叫他在府衙暂住,同时吩咐了付掌柜改日带着晁通判四处找找房子,“东平府物价不高,想必能赁着个合适的院子,你有什么要办的,也可找钱通,许宜,莫要见外。”
晁通判一一应下,虽刚到东平,也觉此处颇有同僚情谊。
潘邓又说道:“晁通判来得刚好,原本通判刚刚来到东平,该叫你歇上两日,只是我最近刚好有事外出,便叫通判主持大局了。”
晁通判问道:“府尹要去哪?”说着他不赞同的看了同僚一眼,说道:“大尹怎可轻动?若要外出,府尹信得过,有什么事交给我办也好。”
潘邓笑道:“我待去梁山一趟,两三日之间便回了。”
晁少古:“?”梁山?
“这……这……怎么要去梁山?”晁少古左右看看,见众位同僚也似不知此事。
潘邓说道:“一时片刻难和晁大人说明,梁山目前招安一事,须得本官亲自去才行。”
他又吩咐诸位同僚,“我不在时管好东平府,若遇着什么难事,等我回来再说也不妨,晁通判刚到任上,诸位带他在东平府走走,熟悉熟悉府衙。”
众人苦劝不得,具都应是。
*
翌日清晨,潘邓带着小郓哥,从东平府方面去梁山,张清带着人马将他护送到水泊边,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我护卫府尹上山罢。”
潘邓笑道:“不是说好了,我带着郓哥上山就行了,我不在的时候,保卫好东平安危。”
张清拱手称是。
梁山泊上有几艘船来,最前面撑船的是个生面孔,到了岸边抱拳,“见过潘大人,我乃混江龙李俊,奉宋首领之命,迎接大人上山。”
潘邓看了那李俊几眼,和小郓哥跳上船去,那竹竿一撑岸边,船渐渐飘远了。
小船在芦苇丛中飘飘荡荡,他们的船后跟着几艘空船,护卫而行,那船上两位首领也见过潘邓,一个自称出洞蛟童威,一个自称船火儿张横。
潘邓记得这几人,原著中张横是江州浔阳江艄公,是个撑黑船的,做的是在江上杀人越货的买卖,经常摆渡到江心之时杀人劫财。
张横的兄弟张顺早年与哥哥同霸浔阳江,后来金盆洗手,去江州做渔牙生意,也是江州第一大牙。
而李俊是庐州人氏,在扬子江中做撑船艄公,还与童威、童猛两兄弟一同贩卖私盐。是揭阳岭一霸。后梁山好汉少有善终,他却获得官身,诈病归隐,与童氏兄弟等人远赴海外,成为暹罗国主。
潘邓嘴角微勾起来,怪不得阮氏兄弟争不过他几人,三阮只原只是济州府石碣村的渔民,性格豪爽,侠肝义胆,还深得当地人民的爱戴。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小船行到水中央,那李俊忽然急转,说道,“前面有石头!”小船没来得及掉头,只听嗑嚓一声,那木船撞到了什么上面,潘邓和小郓哥一个不稳,栽倒一起。
李俊连忙调转船头,“咱们怕是碰上礁石了。”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脚下有水流,船竟然漏水了!小郓哥赶紧站了起来,叱道:“你这船是怎么撑的!怎么还能撞到石头上!”
那边几艘小船听了赶忙划过来,却又不知为何凝固不前,只在原地打转,潘邓问道:“咱们现在如何?”
李俊急道:“不行了,这船要沉!府尹赶快去那几艘船那,他们不知怎么过不来,应该是叫水草缠上了!咱们游过去!”
此地正处水面中心,李俊当机立断,弃船跳水,就在他跳入水面的一刹那,船整个翻了个盖,潘邓两人落到水中。
那边船上几个人一齐望向这边。张横和童威交换了一个眼神。
*
李俊在水面喊道:“府尹大人,府尹大人!”
没人应声,数息之后,李俊沉入水里,寻找两位官人。
潘邓自己带着小郓哥浮出了水面,叫他去趴在浮木上,小郓哥不停地咳嗽,抹了把脸,眼里露出杀气,“他娘的……”
李俊也跟着浮出水面,那边几个人叫到:“我们这船走不过去,一直打转,底下缠到水草了!”
李俊又说:“大人,事急从权,咱们游过去吧!”
小郓哥破口大骂:“瞎了眼的王八坨子!怎么撑的船,把府尊大人差点淹在水里,你担待得起吗!”
那边几个人听了这话面露冷笑。
李俊不见恼怒,只在水里游着,小郓哥手中浮木却不知怎的突然沉了,让他一个不稳,在水里扑腾起来。
潘邓连忙又去扶他,说道:“李首领,烦请把郓哥送上船去!”
李俊听了吩咐,拽着那小子的衣领子,游到那几艘船边。潘邓跟在后面,也往那边游去。
小郓哥刚到船边,想要上船,那张横伸手接他,却不知怎的船自己转个,一个摆尾迎面一击把他打到水底。
扑通一声,小郓哥只觉得头晕脑胀,挣扎着浮起来,又有几竿打下,水花四溅,潘邓看得目眦欲裂,那几人嚷嚷道,“唉呀,船怎么撑不住!”
潘邓游过去潜入水底,把小郓哥抱起来,郓哥太长时间没浮出水面,手脚并用胡乱挣扎,潘邓带他朝船边游去,乱中挨了几竿,等到浮出水面,将郓哥挂在船上,用力掀到船里。
那船又左右摇摆,船头一撞,把他打下水去。
李俊耳听八方,见了远处有人撑船过来,冲他们比个手势。
那几人在潘邓在水面上扑腾的时候,一把把他拽到船上去。
潘邓扶着船吐了一肚子水,赶紧又去找小郓哥,见他喘气呢,这才放心,问他:“身上还好吗?”
小郓哥活动活动身体,“……还好。”
两人就像落水的猴子,见了彼此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李俊在另一艘船上,连忙请罪:“带府尹回山心切,匆忙之中撞上石礁,还请府尹谢罪!”
潘邓眼里杀气翻涌,运了两次气,说道:“李首领想必也不是诚心的。”
几人对视一眼,却只觉得这潘府尹这是觉得情况不妙,服软了,他们心里一不想诏安,二觉得此人看不起他们梁山,早就心中有气,张横心里想要再吓一吓他,说道:“府尹可是我从前是干什么的?”
潘邓看向张横。
张横说道:“小人从前是在浔阳江上载客的,只把客人载到江心,便问他是吃馄饨还是吃板刀面,府尹可知是何意?”
潘邓此时正让小郓哥靠在他身上,自己脱了外衣拧水,听了这话说道:“这馄饨,就是把人绑了手脚,囫囵个扔下水;这板刀面,就是将人宰了再扔下水。”
几人顿时一愣,这在他们江州的黑话,怎么这官人倒知晓?
潘邓说道:“江匪莫不如此。自古有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江心,还不是艄公说了算?”
他抬头看向几个撑船的,“你几个在江上做江匪,后来又救了宋江,来到梁山,从来也不受拘束,可到过别个矮檐下?”
张横冷笑一声,“官人想说什么?”
“犯法之徒到了官府衙门,那牢头也要问犯人是要吃黄米饭还是要吃鳅鱼,几位可知是何意?”
这几人面色阴沉下来。
潘邓说道:“这黄米饭就是喂你吃了黄米,再把整个人囫囵个捆绑,用藁荐卷起,塞住七窍,颠倒竖在壁边,一息半刻人就没气;这鳅鱼便是把细小的钢钩放进鱼肚子里让囚犯吞下,过半刻,钩破肠胃而死。”
话音刚落,就见此船一震,似是又撞上巨石,那船头磕破,露了个大洞。
潘邓眼疾手快,抽出刀来,往那船头猛地几刀砍下!
只见那水中翻涌,有血漫上。
第104章 郓哥打狗
见潘邓砍中水中之人,张横目眦欲裂,怪叫一声,拿了船桨当头一棍朝着潘邓劈去。
潘邓躲闪,那船桨只把小舟砸得木屑乱飞,张横又劈,潘邓拿刀横挡,小郓哥见势一跃跳到湖中,童威见了暗叫不好,也跳下船去。
潘邓与张横对刀几下,探身横扫,对面人俯身躲过,刀刃在他头顶挥过,风声呼响,潘邓一击不成,一个俯身,双脚扎稳舟上,攻其下路,张横跳起,潘邓待要又砍,张横却猛跳几下,小舟旋转,顿时颠簸起伏,天旋地转。
张横冷笑道:“凭你个没上过几次船的旱鸭子,也敢与你爷爷在船上争斗!”任小舟如何颠簸,张横在舟上如履平地,抬手一记猛棍,潘邓堪堪抵挡,被那厮棍头下压到底,一记旋挑,长刀飞空,脱手而去。
李俊急道:“张横!莫再无礼!”
张横却已听不到许多,只想杀了面前此人,为张顺报仇,便是把事做绝又能如何,天南地北,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活路!
他手拿船桨挡在身前,两脚扎稳,目光狠毒,潘邓也不能坐以待毙,稳稳身形,从皮褡膊里掏出双截棍来,摆好进攻式。
那边小郓哥游到童威船边,上了空船,童威却在江水里捞出一个人来,浑身是血,小郓哥见了赶紧把船往他那边划,童威刚要把张顺送到船上,只见船上少年拿起船桨,劈头盖脸朝他们打来!
小郓哥痛打落水狗,船桨舞得虎虎生风,棍棍到肉冒头便打,把水面拍得翻腾一片,“叫你们欺负你小爷!”
李俊赶紧划船前来:“乔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横见这边张顺被打,不顾与潘邓缠斗,扔了船桨就要游来,却被潘邓拦住,双截棍从后打在脚踝,张横吃痛,一声惨叫,回头与他缠斗在一起。
两人在舟上翻滚,张横一个不查被潘邓勒住脖颈,两节棍一绞,把他拖在舟上,张横窒息,两手抓挠,潘邓却不放手,此舟已盛了大半的水,即将倾翻。
小郓哥从那边划船过来,“潘哥,上船!”。
潘邓眼见张横满脸涨紫,就要没气了,放了他一马,将人踢到水中,自己跳到船上去。
那边李俊刚把张顺,童威二人拉到舟上,又见张横落水,紧忙又划过来。
小郓哥划着舟躲进芦苇荡中,潘邓躺在小舟上喘气,小郓哥说道:“潘哥,来者不善,咱们走吧,我记得路。”
潘邓坐起身来,“还没上山,怎么能走?”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还上山?”
潘邓咧了咧嘴,“他宋江既让我来谈条件,又摆这么一出来对付我,不正是说明了他梁山既想招安,又不想招安?我此时走,反倒称了他的心了。”
“我不知什么招安不招安的,招安有命要紧吗?”
“得招安。”
“不招安!”
潘邓看着郓哥说:“那咱们真能不招安吗?”
小郓哥愣住了。
“现在是个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这次回去,下次再想来就难了,到时候此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了。”潘邓安抚道:“我两个不会没命的,都会平安下山。”
小郓哥低着脑袋,手里捏着船桨,站在舟上不动弹,潘邓见了,要去划船,他又不给船桨,自己划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若是真没了命,我也陪在你身边。”
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就是为了招安这档子事,不值!”
潘邓知道他心里委屈,拍拍小郓哥肩膀,又拿手掌给他擦眼泪,“待会儿到了山寨,我去骂那黑宋江给兄弟出气。”
此时听到有喊声传来:“李俊兄弟,张横兄弟!”
细听声音是阮氏三雄。
“潘府尹!”
那舟上几人面色一变,只看几艘小船划来,阮小二刚一靠近,就见了混乱一片,“这怎么弄的!”
“你们几个在干嘛!府尹呢!”
李俊说道:“兄弟几个搭把手,张顺兄弟受伤了,快把他送到山上去。”
那三艘小舟不闻不问,往四周划去寻找,“潘府尹!潘府尹!”
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潘邓,阮小七骂道:“他娘的!我就知道不对劲!不过年不过节的去清点个什么军资,咱们要走,个老么咔嚓眼的还说违抗军令者斩?斩他娘的斩!早就说了得早点来!你两个就是不信!”
阮小二和阮小五也满脸懊悔,“府尹受苦了!我们来晚了,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一起将府尹和小郓哥接到船上,阮小二说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还回山上去吗?我几人听凭安排,护送府尹回府不在话下!”
几人看向潘邓,小郓哥也看向潘邓,潘邓点头,“上山。”
小郓哥重哼一身,“哼!”
三人撑船往梁山脚下走。
*
忠义堂上,宋江有些焦躁不安,此次他派张横,李俊下山接应,此二人都是不同意招安的,他又吩咐了几句,张横性情狭隘好斗,李俊识大体,想必能把他的吩咐办好,眼见着潘邓来此,必然起争端,如此一来,最好把潘邓气回去。
最好是气得他直接不上山,回东平府去才好,等他宋江摆平山寨,稳定军心,再来谈招安之事不迟。
只是这么久了,怎么不传信来?
吴用问道:“怎不见张横,张顺两人?”
宋江嘿嘿一笑,“我叫他们去接府尹上山了。”
“唉呀,怎么叫他们两个去?”吴用惊诧道:“不是说好了叫解珍,解宝两个?”
宋江说道:“解氏兄弟猎户出身,性格刚硬,我怕他们做不成此事。”
“坏了坏了……”吴用说道:“那张氏兄弟散漫惯了,又手段歹毒,他二人极不赞成招安的,怕是坏事了!”
宋江也急起来,“这,这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就有小喽啰通报:“张顺头领被砍了数刀,现在已经醒不过来了!”
什么!怎会如此?
*
宋江好一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暗骂张氏兄弟二人坏事,但也来不及去见张顺,得先出门迎接潘府尹。
潘邓几人随后到达梁山脚下,宋江领着山寨兄弟在山下迎接,见了潘府尹远远迎过去,“府尹远道而来,竟然受了这么大惊吓,宋江万死难辞!之前种种都是误会!潘府尹且随我上山,我众人当为兄弟压惊。”
众人见了潘府尹浑身湿透,也都难掩惊讶。
潘邓冷哼道:“压惊倒也不必了,此事既出,我难道还不明白宋首领之意?汝既心有不忿,何不直言以拒?既诺之于口,又行诡计于后,扭捏作态,此小人行径,也配做梁山之首?”
众首领听此叱骂,皆不知所以,看向宋江,他们此时还不知山下发生何事。
那李逵听了哥哥被骂“不配为梁山之首”,心中怒气冲冲,“格老子的,你是什么鸟货?说我们宋江哥哥!”
呼延灼瞪他一眼,抽出鞭来,“这厮安敢无礼!”
李逵见了钢鞭,心知自己敌不过,便不吭声,宋江被骂,咬牙解释道:“宋江确实不知此事,等我查明真相,审明经过,便给府尹一个交代!”
潘邓说道:“不必说那许多,我来也不是看你之面,叫你这些首领聚在一块,待我传了口谕,这就下山。”
说着也不理宋江,一行人径直去了林冲那,换了衣裳鞋袜,这才又出门来,见宋江正在门口等待。
宋江见潘府尹出了门,又解释道:“府尹莫怪,那张氏兄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犯了头风了!现如今他两个都昏迷不醒,等他二人醒来我定审问明白!再将这等犯上之人乱棍赶下山去,不叫府尹看了碍眼!”
小郓哥骂道:“他二人妄图杀人,你只将他赶下山去就好?你……”
潘邓却拦他,“好了,莫再苛责宋首领。”他换上了干净衣服,人整洁了,好似气也消了,整个人又温文尔雅起来,“宋首领代管山寨,难免力有不逮,此事日后再说。”
宋江激怒潘府尹又失败了,只得带着几人去忠义堂,林冲始终护卫身后,不离半步。
堂上大摆酒宴,宴请府尹大人,百十来位首领具都就位,随首领行礼,潘邓叫诸位免礼,与宋江一同主位就坐,左侧是林冲,呼延灼依次排开;右侧是吴用,花荣也依次排开。
潘邓今日才算见了梁山全部首领,宋江先道谢,谢潘府尹为他们山寨谋划招安一事。
潘邓也受之坦然。
宋江话音一转,面上探究之色:“只是潘府尹上次来梁山还怒斥我山寨不仁不义,却又为何为我山寨奔走,还意欲招安?”
潜台词是:莫不是你东平没甚兵马,怕了我梁山了。既如此那就把条件提高些,免得我梁山一怒,冲下山去,将你东平府踏平!
潘邓呵呵一笑,面对百十号人土匪就似面对百十号优秀员工发表演讲一般游刃有余,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尔等在这深山之中,可知朝堂之事,国家大事?”
众人都将眼睛看向他。
潘邓又问:“我素来得知贵寨耳听八路,也消息灵通,可能得知朝堂之上最近在聊些什么事?”
众人都被勾起好奇来。
潘邓说到:“不瞒你等,本府虽在外任,朝中却有相知,平日与圣上也通得信件,因此略知一二。”
众人只听他卖关子,宋江问他,“可是朝堂出什么事了?”
潘邓说到:“此事要从本官去年出使说起。”
潘邓大略讲了出使金国一事,隐去重要情报,从一路去登州讲起,一直讲到被金人劫掠北上,险些丧命,天气恶寒,不少士兵裂肤堕指。又讲与金人皇帝完颜阿古打周旋,他身边权臣个个骁勇善战,王室打围精悍无比,众人听得入神。
此时不似后世,有众多娱乐,小说电影无数,此时的故事多经口头传唱,众人对此异域风情好奇心甚重,兼又是国家大事,恨不得耳朵竖起来听这‘潘府尹出使大金国’。
吴用也听的入迷,可他一个恍惚,又清醒起来,“府尹所说此事,与招安何干?”
众人也一个个反应过来,对呀,此事和招安又有什么联系?
潘邓喝口茶水,“我接下来就讲到了。”说着又开始讲他与使者回归,一路之上见辽宋期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国家防线岌岌可危,饿殍遍地,孤村处处,种种可怜之景不一而足。
听得众人伤感连连,鲁智深骂道:“辽贼可恶!我若为边将,杀光辽人!”
潘邓这才切入正题,说道:“我为东平府尹,从小在东平长大,你梁山攻破东平府,与我结下仇怨,可我们之间的仇怨比得过家国之难吗?”
第105章 潘邓议招安
众人听了潘府尹的话,不由得神情一凛。
潘邓说道:“原本不欲为尔等奔走,只是近日收到皇帝信件,言其忧心如今抗辽一事……”潘邓长长叹息,“天下太平,我们争斗也就罢了,如今国难当前,岂能容得有识之士内讧?”
“本官便正好想到那日宋首领带领游览梁山,见山上兵强马壮,因此才有这招安之法,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秦明说道:“府尹所言极是!”此不是正应天和!
众人被他暗捧得晕晕乎乎,就连一直提防的宋江,也不免有些热血沸腾,只吴用还没有丧失理智,说道:“攻打辽国乃是国事,自有官兵征伐,哪里就要我们山寨出兵?”要我们出兵却又没个好待遇,只想靠着嘴皮忽悠,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逵嚷嚷,“我们不招安!我宋江哥哥乃为山寨之主!”
宋江赶紧呵道:“黑厮住嘴!”
潘邓见席上之人形色各异,心中也知道有些人不愿意招安,说道:“本官何尝不知你们做土匪比作官兵自在,可花无百日红,诸位年轻力壮到几时?在山上聚义,做了山贼,祖先蒙羞,自己一人快活,将来儿女又有何前途?”
潘邓这一问,谁又能答得上来?
“还是说诸位英雄好汉只打得百姓,打不得辽贼?”
“你少看不起我们山寨!”席上有人怒道。
宋江眼看这些兄弟都要被忽悠招安了,连忙说道:“即便如此,这二十枚金牌太少了些,我山上首领众多,府尹不是不知,为何如此行事?”
解珍看宋哥哥责问,也说道:“潘府尹在上,我们都认你是个英雄好汉,可你口口声声说为我等着想,却不是那么回事吧!”
“你说招安,却又只给金牌二十枚,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草莽之人,只要提携那些官人?”
潘邓惊讶道:“诸位竟然这么想!”
他面上有哑然之色,“唉呀,我此次不来,还不知众位首领有这多误会,那二十枚金牌,乃是本官亲奏圣上,专为你梁山着想过的呀!”
众人都面面相觑,潘邓说到:“诸位若是招安,没有功劳,一开始就没有官爵,只靠着手中人数罢了。梁山如今五万众,若是给你梁山一百枚金牌,倒是有个面上光,实际上又有什么用?每人统领五百人,不过做个营长,还不是被人指使?不如分成二十份,你们群而分之,为首者还能做个都监,率领一军,此正是我为众位兄弟着想的苦心呀。”
众人议论开来,此事竟真有几分道理!
那些个首领见潘邓今日如此平易近人,也敢和他说话了,“那二十枚金牌还不是他们那些官人的,招安不招安,和我们没关系!”
谁看不出来这潘府尹心有偏向呢,没见就对那林冲和另眼相待?还把张清带下山去了。
潘邓看了那人一眼,心想岂止自己看中出身,梁山不也是如此。在梁山之中,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这里虽然是山寨,但是曾经当过武将的人,还是比曾经是土匪的人地位高,因为他们不光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更重要的是有官身。
在这土匪窝里,还要崇拜官身,这就不得不说一句革命不彻底就是彻底不革命了。这样的山寨底色,还想和官府谈条件,也只能一退再退了。
潘邓喝了口茶水,并没反驳他,而是说道:“你说的没错,本官也主张叫有官人带着你们招安。”
在座的武将们都睁大眼睛,果然如此,就说潘府尹是为了他们来的!
那些个草莽之人听了心中更不忿了,原以为潘府尹是个惜英雄之人,却没想到也这样有门第之见!
潘邓说道:“众位不知,军队之中,规矩多得很,不光是每日操训演练,武器也要管理,军资库也要看护,屯驻、兵甲、差役都要面面俱到,边防除了军事还要防火防盗,上下级迎来送往,和地方官员联络,通力合作,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不是想当就能当得……”
潘邓看着他们,语重心长:“……若是心中没数,一个不查就是违反军令,流放砍头都使得。若要你们就这么去当个军官,岂不是害了好汉性命?你们且随官人去任上待几年,好好学一学,将来再升迁才是正理。”
梁山众这才明白了府尹的良苦用心。
可有人心里不免打鼓,只因他们此时想到另一件事,那就是梁山的兵力,也没有五万人呀!照着潘邓的算法,他们三万五千人,只够十四个位置!往常觉得梁山兵多将广,乃是称霸一方的大寨,怎么想分的时候却这么少了!
众首领眉眼之间开始活络起来。
宋江这些天一边安稳住不愿招安的人,一边稳固自己的亲信,同时又与众武将周旋,又施恩于晁大哥旧部,期望得其真心相助。
可如今没当上梁山首领不说,众人却被潘府尹三言两语,勾动心思。
宋江不由心中长叹一声,暗道大势已去矣。难不成此真是天命注定?
潘邓见宋江惆怅,说道:“首领宜早做打算,如今是天赐良机,首领难道不知大宋承平日久,百年未有战事?若是赶不上这次伐辽的机会,下次怕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到时候即便是招安了,能有个什么像样的官做?要蹉跎多少年才能升一升?”
他拍着宋江的肩膀劝道:“……现在正好官家重视此事,要与辽国相争,这不是千载难逢?嫌弃现在官小,岂不是朝三暮四,只见得眼前,见不到以后?
宋江问道:“府尹所说之事可算数?”
潘邓嘴角勾起,“常言道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我潘邓说话算话。”
潘邓又对着众位首领说:“本官今日来此不带侍卫,只带我家兄弟前来,便是叫尔等放心,至于信与不信,端看诸位怎么想了。古语有云‘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不闻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也。便是土匪出身又怎样,去辽国拼杀,挣得个官爵加身,从此封妻荫子,此不美哉?机遇不等人,诸位且再想想,早做决定。”
*
潘府尹单枪匹马地来了,走时和宋首领要了林冲一同下山。
若是往常,众人心中一定大为不满,山寨中人凭什么叫他官府之人带走?
可如今府尹来到山上,三言两语叫他们心中浮动起来,也管不了什么林教头了,他走了岂不是正好?不然定要占着金牌呢!
宋江苦留不住,将府尹大人送下山去,潘邓三人一路打马回到州府,到了府衙,小郓哥就让人把自己和潘哥的马都收起来,不给梁山送回去了。
州府之中还有官吏在,见了府尹清早出去,夜晚就回来了,没在外面过夜,都大喜过望。
众人见了有生面孔,都问此人是谁?
林冲知道是问自己,心中竟然忐忑起来。
潘邓说到:“这位是林冲林大人,曾在东京做八十万禁军教头的。”
众人不知所以,但听名头响亮,都一一见过。
林冲怕府中官吏得知他的底细,连累府尹,低着头一一还了礼,随着府尹进了后堂
潘邓问林冲:“林教头可想带兵去西北立功?”
林冲拱手说道:“非是小人推脱,不想带兵,只是一来小人得罪高太尉,再入不得朝廷;二来知遇之恩,永世难报,林冲希望留在府尹身边,听候府尹差遣。”
潘邓说道:“高俅一介太尉,不必怕他,我认得枢密使童大王,走他的门路就好。”
林冲依旧推拒,“唯愿留在府尹身边,便是做一护卫也心甘情愿。”古语有言“士为知己者死”,他林冲蹉跎半生,如今遇到赏识之人,愿披肝沥胆,衔草结环以报。
潘邓听了,便叫他暂留在身边,又问道:“山上这么多首领,林教头见谁是能人?”
林冲想了想说:“小人昔日有一兄弟,名叫鲁智深,此人豪情万丈,侠义心肠,是因为路见不平,救助了被镇上恶霸欺压的女子,这才失了官身;后又为小人奔走,护送我一路到了沧州,此人有德行,有才干,不畏强权,性情刚正,做事胆大心细,可称为能人。”
潘邓点了点头,武松也推荐的此人,看来鲁智深真如原著所说,正直刚强,有德有能。
*
自从通判晁少古上任之后,潘邓清闲许多,这天清晨,他带着武松,和冯掌柜三人,多驾了两辆马车,一起去了关山镇。
卫太公听说潘府尹来了,紧忙到门前迎接,“老汉恭迎府尹大驾!”
潘邓过去扶他,“丈人何必如此客气,快免礼。”
卫家在此处是村中富户,田庄宽阔,纺织坊的织女们一直在此避祸。
此时正是农忙时,众位织女有正在房里有绣花的,有搓麻线的,还有帮着庄户妇女摘菜做饭的,听说冯掌柜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潘东家,都扔了手上的活儿跑出来看。
魏甜甜头一个跑到跟前,哭道:“东家,你可回来了!”
旁边的织女听了她哭,自己也忍不住,一个个地哭起来,众人见了东家,哪里还管冯掌柜?簇拥着他去了屋里,叫潘邓坐在那通铺大炕上,左边一些个,右边一些个,围着他倾诉起来。
从梁山发出告示,言他们来东平府借粮,坊中戒严,遣送织女回家;再到城破,有贼人来此抢劫,要坊中女工陪酒。一群女子边说边哭,好不委屈。
她们本就是无家可归,有家的织女都叫坊里驾车护送回家了,剩下她们十几个人相依为命,好在有人相护,不至于招上灾祸。
魏甜甜抹着眼泪道:“……幸得李大官人相救,这才得以保全,后来冯掌柜见城中太乱,去找了官府里的人,将我们连夜送出了城,到了卫三郎家,如今已在这儿住了快一月了……”
潘邓问:“在这儿住的可好?”
“卫太公凡事都照顾,经常送来米面衣物,卫三郎又叫了家人把守,他自己也住到门房里看护。刚来时有闲汉过来骚扰,都叫他们打跑了……”
又有人说到:“后来又叫了几个婶子过来,我们在这儿住的都好……”
潘邓听这十几个女子哭泣了半晌,安慰道:“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们在坊里,冯掌柜定会用心保全,这些日子委屈你们了,咱们这两个月工钱照常发,不扣你们工钱。”
哭声戛然而止。
别个织女觑着东家和冯掌柜没敢问,魏甜甜抽噎道:“真的?”
第106章 张叔夜来信
潘邓听了她问,回道:“自然是真的。”
众人听了这话,这才算止住了哭。
魏锦儿问:“东家,咱们什么时候再开工?”
潘邓说到:“最近几日吧,我这次来就是带你们回去,东平府目前也颇为安定了。”
“别个村县的姐妹们都来了吗?”
冯掌柜回到:“已经叫坊里护卫挨村去叫,若是立刻能来的,就直接接回坊中了。”
众人听到纺织坊能开工了,心里就觉得安稳了下来。
潘邓不能离府太久,叫织女们收拾一下,自己又去卫家,谢过卫太公,受他招待一翻,这才带着织女们回府,见她们一个个上了马车,潘邓转头对卫芳孙喊道:“三郎,你什么时候回坊中?”
卫三郎说:“待我问过家父!”
潘邓一路高升,卫芳孙在家里也备受看重,往常总是因为喜欢机关术,不务正业,三天两头挨唠叨,现在也没人教训他了,父子相处融洽,连带着亲情都加深了几分,因此卫三郎也没直接走,而是回到家里先拜别父亲,卫老太爷说道:“三哥怎么不跟着他们走?”
卫三郎说:“孩儿还没和父亲告别。”
“告什么别!趁着府尹大人还没走远呢,赶紧跟上去,去去去……”卫老太爷驱赶道:“好好上工!别耽误了府尹正事!”
“也别忘了给你大哥二哥美言几句!”
*
回到东平府,安顿好织女们,潘邓顿觉纺织坊产业兴盛,火力不足。
坊内虽雇佣了伙计,力士,持刀的守卫,有时也有衙中差役相助,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让人不放心。潘邓吩咐给坊中再建两座高台,留作瞭望,再把工坊围墙竖得高高的;再添些女教习来,上工之余也叫女工们强身健体,若真遇战事,也能团结一心,抵抗强盗。
冯掌柜说道:“高台好建,只把染坊一分为二,分布两端,每坊建一高架,平日里用来晾晒染布,有用得着的时候也可用来瞭望;坊中的围墙已经够高了,再高就不合规制了,此处有避讳,况且正所谓无心者不必防,有心者防不住,再在上面插些尖刺就好。”
潘邓点头,“按你说的办。”
冯掌柜又说:“女教习不好找,从前在东平府内没听说过,只记得三娘谈起过儿时往事,言曾跟着女教习习武,等什么时候李三娘回来了,或是我看见李大官人了,问问他们吧。”
潘邓点头,“此事你放在心上。”
离开纺织坊,潘邓又去了鹦鹉洲书坊和秦凤炙肉三家,看了账本子,督促掌柜的开张后若有生意不好的,多想些法子及时回流,不可因为府中出事而生懈怠之心。
又和两位掌柜的讲了,这月员工工钱照旧,前年订的规划也要照旧,若是年底达不到预计利润,今年年终奖就不好说了。
店中伙计和坊中工匠是又喜又忧,这样一来,心中也立刻升起干劲儿来,仿佛又回到没遭土匪之前一样了。
*
店铺安排妥当,潘邓再回到府衙已是日暮西斜,小郓哥打马归来,带了书信回来。
乃是济州府张府尹的信件,里面正有他想念已久的练兵之法。
潘邓收了信件,横扫疲劳,兴冲冲地打开,细细看起来。
开篇就是张叔夜挺拔遒劲的笔迹:“潘邓贤侄览悉,吾辈闻古之名将练兵,其法甚广,其术甚精,皆言练兵之要,首在练将,将官之德行、战术,及养兵、练兵、用兵之策……”
潘邓露出笑容来,张府尹真乃慷慨之人!将他练兵之法从头到尾详细写了,又添补了本府都监黄城明的好法子。
潘邓快步走到案边,点亮了烛火,罩上灯罩,逐张研读,其上写道:“……单兵练伍法、胆气、耳目之协、手足之和;营阵练场操、行营、野营、战约,旨在‘联异为同,聚少成多,合寡为众’。”
之后便是具体方法,此时军队平时的训练一般在军营的校场上进行,训练内容无外乎前进、后退、疏散、集合等基本训练,以及个人刀、枪、剑、戟等兵器的战术、战法等。
张府尹又写了进阶的训练方法,其中包括相扑、角力,士兵们穿着铁甲冲山坡、跳壕沟等手段,能增加士兵耐力,以确保在实战中不会因为装备的负担而减弱战斗力。
后又写如何练阵营,张府尹侃侃而谈,洋洋洒洒,“……夫场操,练兵之始也,队列井然,阵型有序,士卒谙习军令,列阵如山,不动如松。行营,行军之备也,营地坚固,构筑迅速,以保行军无虞。野营,野外之需也,水源得寻,帐篷坚固,食物得烹饪,以使战力得持。战约,实战之练也,信号既定,部队协调,战术灵活,以求万众一心,力出一孔,化入至臻之境也……”
潘邓翻了一张又一张,除了军队的日常训练和阵营训练之外,张府尹又写了武器装备如何改进、弓弩如何训练、选拔精兵、维持军纪、治军治气、四时畋猎等,简直可以发表论文了!
潘邓前些日子也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写过训练士兵的法子,只是怕自己的方法“水土不服”又“纸上谈兵”,一直没给人看。如今有了张府尹的做范本,他也把自己之前记下的那一沓练兵之法拿出来,删减修改了一番。
张府尹写“……火器盛行,车、步、骑、辎各营皆配备火器,以应作战之需。”这说的不就是火药吗?
潘邓把自己记得的经典火药配比写上,又写到梁山上有呼延灼副将轰天雷凌振,等到梁山招安仪式顺利进行,就把此人要到东平府来。
张府尹写“古之四时畋猎,有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每季演练,各不相同,要使士兵分别习练不同战法。”
这也是士兵的实战训练,张清特地强调了实战训练的重要性,只有通过实战才能让士兵真正了解战场,磨砺士兵。
嗯,狩猎还是太保守了,潘邓在纸上写下“实战演习”和“出兵剿匪”八个大字。
有小伙流寇就出兵剿匪,没有的话就每月分队演习一次,还可以叫上张府尹,两地府兵友好交流一翻。
之后在“治军治气”旁写下“教导军士,激励精神”,又在“□□”旁写下“骑兵转攻,步兵斩马”。披衣翻看信件一夜,第二天一早,潘邓叫了林冲,张清,吩咐下去,开始练兵,势必要将东平府厢军营打造成一支强军——至少也要不怕土匪!
二人看了府尹写的练兵纲要,都觉得大有可为,一一应下,回去训练。
潘邓又叫来小郓哥,让他去东京走一趟。
“纺织坊现在陆续运转起来,李三娘暂不要她回东平,只给她报个平安便好。一个多月没有走动,风雅颂那边应该是没有货了。东京要是有预定的,就先送单子回来,叫纺织坊加急生产。”
小郓哥应下了,说道:“干娘呢?”
潘邓说道:“你回去看望干娘,和她说我一切平安,只是东平府还未完全安定,先不叫她回来,再过两个月一定接干娘回府。”
小郓哥接了潘邓给老师和师叔的信件,装在褡膊里,又拿了干粮盘缠,骑马出发去李家庄。他常年来往两地之间,一直是叫李龙、李虎二位哥哥相陪,此次也不例外。
*
又过两日,东京谕诏传来,详细写明招安一事,免了东平府两季税收,附御制金牌十枚,端庄威严。
晁通判见了大惊失色,“不是说有二十枚?怎么就来了十个!”
许宜在一边看着金牌,瞧个稀奇,潘邓则是接了皇帝私信,正拆信件,闻言说道:“十个也够了。”
手上动作不停,展开信纸,开头就是华丽的瘦金体写的“敕潘邓”三字。
而后赵佶写了自己近日忧愁,言联金一事虽有坎坷,却也大体顺利,接下来西北战事吃紧,国库也有亏空,左右支应不开,税收也不甚丰。潘爱卿素来多智计,能顺利摆平山东叛乱,谈下招安一事,朕心甚慰,已叫高太尉通力配合,有什么难事便问陈相,望爱卿多替朕分忧。
后面依旧有他“天下一人”的潇洒花押。
全篇没提府中遭灾的事,来的谕诏也只是招安的,救灾银两一分也没有。
这是叫他自己征税了,潘邓叹了口气。
“府中夏税收得如何了?”
许宜笑着答道:“夏税正收着,本还发愁呢,没想到圣上开恩,减免了一年租税,府中也宽松许多。咱们府只把今年夏秋两税收一收,府库就又有余钱了,咱们东平府这一劫也算是支撑过去了。”
潘邓点点头,又看向信件,此信提及老师,莫不是老师还有一升?
晁通判还在忧心金牌的事,“这只有十个,那剩下的匪徒如何是好?他们盘踞梁山一天,咱们东平府哪有个安宁!这劫是过去了,脑袋顶上还悬着石头呢!”说着偷偷瞄潘邓手中书信,“陛下来信怎么说的?可说为何只有十个?”
潘邓也拿过金牌细看,“官家没说此事,不过也不碍事。咱们说是招安,可梁山人数众多,也不是几个月就能招完的,若是不够,再过几个月再想办法就是了。”
说着拿起一块来,装在怀里,起身出门去找武松
第107章 第一块金牌
金牌到手了,事就好办多了。
武松平日里都在县衙班房内,潘邓若是出门,则会护卫陪同。潘邓揣着金牌在班房招呼一声,让武都头随他去东七街。
武大郎回来后就重操旧业,依旧在东七街卖寿桃,来来往往的客官总有埋怨他无故歇业的。
“武大,你这些日子去哪了?人家都说你是发达了,不干这行了!”
武大脸上堆笑,“哪能呢,前些天随我家二哥出门一趟,这不就回来了。”
“武大,你可回来了,我吃别处的炊饼,没你这的扎实,好吃!”
又有妇人早定了炊饼,来这取货,武大郎正把笼屉里的红糖开花大炊饼往娘子的篮子里面装,那娘子说道:“还好你回来了,我都想自己蒸了,可惜蒸出来的不是这样的。”
这是送给亲戚姊妹的,还是要拿样子好看的大炊饼才好。
等到那娘子走了,潘邓和武松上前,叫武大郎去酒楼吃酒,武大郎见两个兄弟来了,喜笑颜开,让隔壁摊位的经纪帮忙看着摊子,随着潘邓到了秦风炙肉二层。
那隔壁卖烤饼的小经纪愣愣的看了半晌,心道武大家二哥都认识的,那身边的人……他看向一边卖羊肉汤的,“诶,咱们府里新知府不是从前那个潘押司?”
羊肉汤小经纪点头说:“是呀,府里谁不知道?这是陈大尹惦记咱们呢,在东京做宰相也没忘了东平府,知道咱们遭了灾,派他徒弟回来了!”
天娘嘞,那卖烤饼的往几人走的方向张望,那刚才来的,不就是潘府尹!他从前见过的,一直没忘呢!
买羊肉汤的还在叨叨,“……要说咱们新府尹,真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哥,“回到咱们东平,快刀斩乱麻,乞叱咔嚓,几天就把城里安定了,要不咱们现在能出来做小买卖?还在家躲着呢,我爷还说这场乱,按照他的过往来看,怎么也要半年才定呢……”
秦凤炙肉店二楼包间之内,三人就坐,多日未见,武大心里也乐呵,陪着兄弟说了好一会儿话,吃了两盏酒。
若是放到以前,武大不是这般爽快性子,只是举家搬到东平府,二哥回来后,乡邻热情,他在府中也有个人缘,又家逢变故,经历的多了,人也多少敞亮了些。
酒饱饭足,潘邓知道武大的摊上离不得人,就叫他有事先走。武大郎也不多打搅,便叫二哥陪着潘兄弟,自己先告辞了。
潘邓对武松说道:“我手里有一封信,待要交给李大官人带去梁山,不知你能否送信到李家庄?”
武松连忙拱手:“但凭府尹吩咐,武松今晚便出发。”说完之后突然想到:“只是李大官人自上回上山之后,宋大哥并不叫他再下山,如今去李家庄不知能否找到他。”
武松又说:“府尹既然要李大官人送信到梁山,何不直接给我武松,我直接送到梁山去便好,免得许多折腾。”
潘邓看着他问道:“若给武松,我也是一百个放心,不怕信件旁落他手,但却不知到时候武松还是否愿意回来。”
武松听了这话,面上惊愕,怔愣半晌,心下涌出悲凉来,过了一会儿说道:“府尹若不信我,何必收留我?我武松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不屑于做些邪门歪道的事,既然认了府尹为主,便不会再任他主。”
潘邓微笑道:“我自然信得过武松,可倒也怕那宋江一劝再劝。”
武松站起来:“我武松便是个今天东倒明天西倒的捕醉仙不成?府尹太过看轻我!”说完之后,自己也明白,并不怪别人,只怪他自己去梁山落草。
可说到底还是心中气闷,“府尹上次去梁山并不带武松,可也是因为信不过我?”
潘邓说到:“你与宋江是旧识,感情深厚,我若带了你,岂不要你左右为难?武都头既有心为我做事,已是本官之幸,我却何苦倒做此事来难为你?”
武松简直是有苦难说了,又坐回板凳上,说道:“我武松行得端立得正,断不会做背主之事!府尹疑我有二,今天便和府尹把话说明白。武松昔日秉性顽劣,打伤了人逃出清河,一路到了沧州小旋风柴进处,只知那里是英雄相聚之地,却并不受待见,冬日病弱,只得一盆碳来烤火。遇见宋江哥哥,救我一难,从此出入同行,饭食同桌,赠我衣裳,对武松有大恩大德。”
“后来宋江哥哥在梁山聚义,邀我上山,我彼时在前任大尹手下处处受气,便一气之下上了梁山。”
武松说道:“我投宋江哥哥,为得是兄弟情义,今日在府尹门下,也因府尹对我有大恩大德。”
潘邓问道:“可若终有一日,东平府与宋江起了冲突,武松要如何?”
武松站在原地,腮帮紧咬,想到前尘往事,先想到沧州小旋风柴进处,宋江对他种种照拂,又想到哥哥对潘押司的推崇,因言此人照顾他良多,带他拜见恩人,潘押司也为他引荐,到官府中做个都头。
想到宋江邀他去梁山落草,他在梁山待了一段时间后,宋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哥哥也接到山上来;又想到潘府尹到达梁山,走时还要见他哥哥一面,他二人回归东平府后,并未逮捕,依旧一如既往。
武松说道:“大人救我和哥哥于水火之中,此恩情永生难报!愿效忠府尹,不会服侍二主,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潘邓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信得过武松,如今正有事要你去办。”
武松说道:“愿为府尹效劳。”
潘邓便拿出金牌来,又现写了书信,说道:“此物带到山上去送给鲁智深。”
武松也听过“金牌”一事,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拿了书信和金牌,放到怀里。
潘邓说道:“你既认得他,便替我劝一劝他,劝他早日招安。若你劝他不动,便想法子叫他来见我。”
武松听命,拱手拜别府尹,当天便骑马去了梁山。
*
潘府尹可谓是来时潇洒,走时从容,衣袍轻轻一挥,迷倒了山寨一群人的心。
张青躺在床上,还回味当日情景,咂咂嘴说道:“这真是个少年英雄,孤身闯敌营临危不乱,千里走单骑风度翩翩,我儿时就想长这样来的。”
孙二娘翻了个大白眼,翻过身去不理。
张青见老婆轻视,说道:“你只当我一人这样想?全山寨都仰慕府尹风姿!说起那天的事都叫好!潘府尹当日可是在堂上侃侃而谈,从州府之事谈到国家大事,这是何等的见识学识?和咱们山寨这群人能一样吗?府尹以后必定是能文能武的豪杰!”
孙二娘说道:“也不都仰慕吧?你看那王英,就不跟你似的,看见葫芦想当瓢。”
张青不屑,“哼,那是因为那小子得罪府尹了,你看咱们山寨招安的这事,他有份没有?他王矮虎眼看着捞不到便宜,酸气呢。”
孙二娘说:“他捞不到?咱们就捞得到?”
他夫妻两个原来是跟着鲁智深与杨志在二龙山落草的,鲁智深做大寨主,杨志做二寨主,他们在手下做小寨主。这两个当家的都是有官身的,可大寨主鲁智深一来从前只是个提辖,并不是武将;二来性情洒脱,不受拘束,根本没想招安。
二寨主杨志是三代杨家将之后,武侯杨令公之孙,从前在殿帅府当差,本是炙手可热,但却性格木讷,天生慢半拍,那些武将也好似把他忘了,他本人竟也不去打点。
叫他们这些手下不高不低地夹在中间,还不知日后如何是好,孙二娘说道:“那王英是宋首领得力心腹,少了谁也少不了他的,你还要替他操心?多操心操心我们自己吧,如今梁山不稳,我看我们两个,八成还要再回二龙山落草。”
张青答道:“回二龙山有什么不好?从前只觉得梁山是大寨,来了之后也不过如此,声势庞大,规矩却也多,真要回去了,咱们两个在两个当家的手下办事,倒也讨个自在。”
说话之间却听屋外有喧杂声,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张青披衣下床,走到窗边,听了一会儿,问旁边的护卫,“何事喧闹?”
那护卫凑过来说:“听说是武首领又上山了……”
啊?张青惊讶,“他不是自己走的吗?看样子也和那当官的有牵扯,怎么会又回梁山?”
难不成那潘府尹都是胡说的,实际上还是要捉拿梁山匪徒,把武松逼得又上山来了!
张青隔着门窗,看着那喧闹的光亮一点点走远了,刚想回去歇息,突然又发现,那群人怎么走的不是宋首领院子那边,反而看着像是鲁首领那呢?
*
鲁智深时隔十几天又见了武松,当真是见了亲兄弟般,拉着他到屋里,叫小喽啰热酒摆菜。
武松心中也欢乐,面上露出笑来,“哥哥别忙招待我,你且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把手探入衣内。
鲁智深笑道:“哈哈哈哈,兄弟知我,莫不是带了烧鹅来?”
说着他就见武松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来,霎时间整个屋子犹如被金光笼罩一般,看见它的人都沉醉在光芒之中。
四周皆静,一圈的小喽啰都睁大了眼睛看那金牌,这莫不就是潘府尹当日来梁山所说的二十枚金牌中的一枚?是那招安的金牌?
天老爷!鲁智深双手握住武松的手,捂住了金光,“兄弟,你从哪儿得来的?”
武松哈哈一笑:“潘府尹得知鲁大哥是个性情刚直,有勇有谋之人,特来请你招安,做这梁山头一个!”
*
鲁智深被武松带去东平府见潘府尹了!
梁山上就像一瓢热水浇进滚油里,炸了锅一样。
张青,曹正,施恩这些在二龙山的旧人也活络起来,凑在一起商议,施恩说道:“鲁首领要走,我定跟着他走,反正咱们混不上那金牌,跟着首领,也能叫他照拂,依旧做个小头目。”他又看向曹正,“曹兄弟,你呢?”
曹正上二龙山乃是跟着杨志上山,从前杨志是武将,乃是东京殿帅府当差,鲁智深却是个提辖官,只在陕西延安府当差,本以为杨志会得了金牌,带着弟兄们招安,没想到如今是却大头领受招安,杨志头领却还没个准消息。
曹正想想说道:“赶早不赶晚,若是鲁头领真能走,我便和你们一块!”不等杨志了,左等右等也没个动静!
两人又看向张青,孙二娘两个,张青说道:“军队不似山上,也不知道二娘能不能去,若是鲁头领要我俩,兄弟们同行,若是不要我俩,我两个自去逍遥!”
其他山寨首领多少有些想不明白,因为按照他们所想,最先招安的会是呼延灼,可潘府尹怎么会找鲁智深?为什么他第一个找的人偏偏是鲁智深呢……
宋江也感到一头雾水,他早些日子心知大势已去,已不再管那些武将了,只收拢自己心腹,以求在整个梁山之中,做最大的那股势力。
梁山首领当中,除了那几名武将之外,有愿意招安,名声较好,可与他宋江匹敌的,如玉麒麟卢俊义,小旋风柴进,李应,李俊等等,也有一心辅佐他的,如王英,解珍兄弟,吕方,郭盛,张氏兄弟等,也有不愿和他同伍的,如阮氏三雄,杜迁,宋万。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巩固自己的心腹,将那些不愿和他为伍的划到已经有可能招安的武将旗下,再把能和他有一拼的头领统统打压。
可是鲁智深,宋江一直觉得此人既无招安的打算,也不会与他夺权,以至于他都没有过多关注,谁能想到潘府尹竟然找上他了!这是为何?
吴用摇摇扇子,说道:“八成是有人举荐他吧?”
宋江仔细想想,这才明了,只因武松与鲁智深交好,林冲也与他有旧!
梁山上众人苦等到第二天正中午,鲁智深终于回到梁山,还带了个官府中人,来到忠义堂,前来向宋江辞行。
第108章 当朝陈太师
鲁智深拱手拜见大哥,“洒家昔日于二龙山落草,经营山寨数载。后为得兄弟聚义,三山合并,投入宋江哥哥麾下,至今已有一载有余,为山寨立下过功劳,也承蒙哥哥照顾,此生难忘!如今山寨势微,招安势在必行,愿带领二龙山兄弟施恩、曹正、张青、孙二娘,与我二龙山兵马两千五百人,自请辞去,还望大哥容许!”
宋江深深叹息,“我遇鲁智深兄弟,真如遇见亲手足般,何谈辞去之语?”
鲁智深再拜道:“大哥在上,洒家乃鲁莽愚钝之人,从前不知天高地厚,犯下大错,辗转流落到二龙山,后投奔大哥,蒙赐教诲,由此才知忠义礼节之重,皆兄长之赐也。今弟愿受诏安,效忠于官家,望兄长玉成。”
晁少古笑着说道:“我们潘府尹也惊叹,宋首领竟是如此忠义爱国之人,听闻鲁首领一番剖白之语之后也叹此‘忠义堂’名副其实。”
宋江面上的悲戚僵住了,又说道:“兄弟此去乃是为国效力,我宋江哪有阻拦的道理,只是你那二龙山的兄弟,来了梁山之后已与梁山兵编在一起,恐怕难以拆开。”
鲁智深一挥衣袖:“洒家不管那许多,但凭兄长安排!”
宋江:“……”
宋江说道:“如此一来,派哪些士兵随兄弟去西北,还要军师调度一翻,兄弟且先等待些时日。”
鲁智深自是无不可,“不妨事,听府尹说招安之事确定之后,还要再等些时日,府尹上奏朝廷,要朝廷发了免罪和任命,洒家再启程。”
宋江闻言宽慰道:“兄弟性格刚烈,忠厚仁义,是个好汉,想必朝廷免罪也用不了许多时日,我明日便让军师开始为兄弟点兵。”
晁谷又插嘴道:“敬告宋首领知,潘府尹得知鲁兄弟素来性格豪迈,不理琐事,特地要我前来陪同,告知宋首领,此次前去西北,须备兵马钱粮,以供路上花用,还望首领不吝赐下,让鲁兄弟安然到西北,成全招安一事。”
宋江:“……”
宋江:为什么连军粮都要我出!
宋江面上的表情就要维持不住,谦虚的问道:“既已招安,便是朝廷兵马,众位兄弟为何没有军奉?”
晁少古呵呵一笑:“鲁首领到西北任职,到了那上了任才算招安完成,在那之前只算半个朝廷士兵,潘府尹原本欲出这笔钱粮,可府中上下搜刮几番,不见余粮,众位同僚对了许久的账才想明白这府中余粮原来都在梁山之上呀。”
几人哈哈干笑几声,晁少古完成了任务,又记下鲁智深要带走的小头领姓名和籍贯,这才告辞而去。
*
钱文书和潘邓凑在一起,商量着文书写法,只因他从前也没写过招降书,没有经验。
潘邓说道:“不妨事,此书信先发往老师府中,叫老师修改后再奉上。”
钱文书真是有些羡慕了,心道自己儿时读私塾也没此待遇。
昨日鲁智深来到府衙之中,与潘邓细谈招安一事,谈条件一直谈到深夜,最终的结果是:鲁智深带着四名首领以及两千五百名士卒,在潘邓给出的几个地方里,选择了陈文昭曾经任上的秦凤路渭州府,此地靠近秦凤路与西夏的边境,因此也常年驻军守护,招鲁智深为一兵马都监,镇守此州。
潘邓先是给老师写信,问可否为鲁智深引荐至渭州,后又写其生平以及免罪书,再加上四位小首领的免罪书,一齐发往东京。
*
又过了几日,招安的任命书还没来,小郓哥先回来了,带回了一封陈老师书信,同时眉间有喜色,说道:“潘哥,陈大人拜相了!”
整个衙门的人都凑过来,问陈相公是否是更升一步,成当朝太师了?小郓哥自豪点头,虽和他没什么关系,却也与有荣焉,府衙一片喜气洋洋,谁不盼着陈相公做当朝太师?陈相公在东平府时便吏治清明,于民于吏都是好官,早该将那奸臣蔡京挤下去,自己登上此位了!
如此一来,他们东平府在朝中也更有庇佑呢!
潘邓也喜不自胜,说道:“老师高升,我们府里也要为老师庆祝一番,明日摆……”
小郓哥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东京有灾。”
众人都看着他,小郓哥又说:“刚遭了洪灾,东京狼狈一片,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众人都明白,这宴席怕是办不成了,潘邓也只好作罢。
二人回到后堂,潘邓问他:“东京如何了?”
小郓哥说道:“我去时便见道路泥泞,到了东京,房屋被冲垮的比比皆是,不过所幸没太多人伤亡,干娘在家好好的,我去时屋子已都让人打扫好了。陈太师也安康。”
“风雅颂和琉璃坊呢?”
“匠人没有伤亡,只是屋子器具有损毁的,李三娘已找人修缮了。”
潘邓心中惦念师叔,赶紧把老师的信拆开来。
陈老师信中说了自己荣升太师一事,又说了朝中近期发生的大事,其一就是洪水袭来,此洪灾可以称得上是史无前例,起居郎李纲上书,将此视为“大异”和“天戒”,触怒皇帝,皇帝下诏辩解“即非灾异”,又将李纲贬谪。
陈文昭又叫小学生不要担心东京,一切都好,师父师叔和你干娘都安康。
潘邓这才放下心来
陈文昭又说了西夏战事,最后说到西夏有可能会求和,快者两月之内,到那时伐辽又会更进一步。
接着说了朝中之事,潘邓为何只收到十枚金牌?乃是陈老师得皇帝厚爱,遭人嫉妒,有人拿此做筏子,弹劾于他。经几番上书自辩,庭中议论,你师叔又当堂辩护,这才留了十个,小学生莫要不珍惜云云。
潘邓挠挠头,师叔往常不是不理政事,怎么还为他当堂辩护起来,说起来他还没问此番出使归来,师叔升了什么官呢,竟然也不送信来,真是薄情郎。
许宜听了紧皱眉头,说道:“岂能拿招安之事当儿戏?府尹费了多大的劲才让梁山老实招安,怎么朝中大人这样拆台?”
潘邓叹了口气:“朝中便是如此,争权夺势,脚跟决定脑袋,站到什么位置就说什么样的话罢了。”
陈文昭接着叮嘱道:如今朝廷既要筹备伐辽之事,西北又有战事未完,东京遭了洪灾,再加上蔡京离去,陛下也越发俭省,不愿花钱。因此一来莫再提及赈灾东平府一事,二来招安怕是会更加困难,只因众受招士兵不能聚集一处,需分散各地,朝中没钱支应,只能让代各地发放军饷,若是地方没法接收,便是无处可去,怕是要一拖再拖了。
钱文书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这,咱们,咱们好不容易安定东平府,怎么能不招安呢?”
潘邓也蹙起眉来,这可不好办了,招安刚要开始进行,就出了此事……潘邓打算还是给老师写信,起码要让鲁智深先走成这一遭!
许宜等人也愁眉苦脸,潘邓见众位同僚没大有精神,干巴巴劝慰道:“不妨事,我们只慢慢招安就好,走一步看一步,我托老师再四处问询,总有地方既有余钱养兵,又愿意要土匪兵的。”
晁少古:“……”
到底是谁愿意要土匪兵呀!他们都巴不得送出手的,当别的府的人傻吗?
*
自从鲁智深已确认了招安,虽还没离开梁山,却已经让风气大有不同,梁山上下都意识到,他们是真的要招安了。
小头领都想找大头领依靠,没见施恩、曹正几个人就跟着鲁智深有了出路吗?梁山几个武将顿时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百十位首领表面上还很和谐,背地里却已经四分五裂,各自为营。
此时却有一件事犯了难,那就是马军、步军都有武将首领带头,可水军却没有。
梁山之上的水军首领,包括阮氏三雄、张氏兄弟、李俊与童氏兄弟,一共八人,他们八人有个共性——具是草莽出身。
而梁山水军正好不到三千人,这三千人肯定要编到一块,该由谁来首领?
张横自然想要由李俊统领水军,他兄弟二人与童威、童蒙两兄弟跟着李俊做个小头目。
只是他们几个先前得罪了潘府尹,此事却又不太好说了。
童威见张横如此想,叹道:“那阮氏三雄颇得府尹青睐,怕最后是他们三个摘了桃子。”
张横不屑道:“他们三个有什么才能?不过是三个臭打鱼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几个?便是样样都不如!”
童威说道:“可此事咱们说了不算,宋江大哥也说了不算呀。”
张横看向他,童威说道:“这事是潘府尹说了算的!”
张横心下一凛,也明白了事有厉害,此时也不容他做白日梦了,说道:“兄弟待要如何?”
童威说道:“我们几人已得罪了府尹,现在山上十个人里八个人想招安,去打辽国,说什么赚取功名,都快魔怔了。兄弟你想想招安这事谁做主?是潘府尹!想招安的日后哪个不要看他脸色行事?梁山如此势微,再待在山上,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咱们趁乱跑吧!”
童猛却显得有些犹豫,“我们又能跑去哪儿?难道还能回浔阳江不成?”
“多想无益,以咱们的本事,找片水洼,哪儿都能活!”
张横当即就收拾行李,又找了李俊,四人相商一同逃跑,回到南方去。张顺此时刀伤未愈,还躺着养病,浑身发热,睡时比醒时少,张横给兄弟穿好了衣裳,裹了几层布巾,打算背他下山。
此时山上并不平静,军师正细想点兵一事,柴进也要给鲁首领准备粮草、军马,以及板车、马车,小喽啰们蠢蠢欲动。
人心浮动,正是他们趁乱逃走的好时机。
一行人找僻静处下山,来到梁山泊,解了两艘小舟,滑入水里。
夜色暗沉,水中寂静,只有鼓噪虫鸣,和船划破水面的声音,张横和童威撑船,脑袋里都绷着一根弦。
突然听见有嘈杂声传来,几人一同望去,只见有船过来,两艘船立刻转头,往芦苇荡中划去,船上两人都抽出刀来。
那靠近的小船有人问道:“前面是李首领吗?”
李俊听出是家乡口音,便让那船靠近。
船上人说道:“首领往哪去?”
李俊说道:“随兄弟出门一趟。”
那人说:“李俊首领要走,缘何丢下我们?兄弟们都是随你来到山东,你却要一个人回家吗?”
李俊拱手:“众位兄弟跟着我李俊,先做水匪,后又做了山匪,如今梁山招安,何不顺势而为,也做个军官?我们几人得罪潘府尹,已知前途无望,这才黯然离去。”
那人说道:“愿跟随大王,一同离去。”
李俊便和张横商量,张横说道:“我们几个人走了便走了,带这许多人还如何走?”
那人说道:“兄弟们早想离开梁山,只百十来个,仍愿追随大王,大王只稍待片刻,弟兄们在梁山拿些盘缠银子,便跟随前行,一同回江州!”
第109章 东平初剿匪
东平府军营之中。
快马进营,虞侯利落勒停,翻身下马,快步穿过校场,营舍,走到张督监房前。
张清听了属下来报,皱眉问道:“此事当真?”
那虞侯点头,“千真万确。”
张清起身,“随我去见府尹。”
二人一路来到府衙后堂,却见府尹正在接见宾客。
潘邓听闻是有军务要报,便让那宾客稍作休息,先接见了张清。
那虞侯见了府尹,又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潘邓嗤道,“我正愁没处练兵呢,却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张清听令,率领府兵一营,前去剿贼!”
张清拱手道:“遵府尹令!”
两人匆匆离去,段景住过了会儿又回来后堂,潘邓与他接着商议西北种棉一事。
段景住说道:“去年棉花收成就很好,今年又卖了万斤棉籽,我回来之前叫手下勘查过,今年西北有五千亩以上的地种了棉花,若是没有灾害,想必是个丰年。”
潘邓点点头,“如此一来,纺织坊也能扩大规模了。”
段景住却颇为担忧,织女去哪找?若再扩大规模,怕会引来觊觎。
不过他也不是东家,只安心做自己的份内之事便好。
段景住又说:“东平闹匪灾,西北那边这个月已经停了运棉,什么时候再让他们送来?”
潘邓说到:“重新开始运吧,纺织坊已经开工了,你看着运输,西北若是积压的棉多,也要不去棉籽的,回来在这边去棉籽也一样。”
段景住笑道:“怕是买不到,咱们收脱完棉籽的棉花比普通棉花价钱高呢,现在种棉花的家里家家户户都有脱棉籽轴,我看村户里的娘子们个个都挑灯干到半夜。”
潘邓笑道:“那也好。你再在东平四周看看,哪里有荒地,适宜种棉的,咱们东平府也该垦荒了。”
*
济州城山口村北侧,桓沟之上,几辆小船漂流而行,他们是从梁山泊中划船而出,汇入桓沟。沿此河道往南前行,可汇入清河,再经清河汇入泗水,一路便可畅通到淮南。
一夜划行,从梁山泊到此,此地正是东平府与济州府交界之处,再有一时片刻,就能到达济州境内。
李俊在前领头,数艘小船在他身后跟进,这百十来人因是逃出梁山,怕被官府逮捕,只打定主意昼伏夜出——白日里在野道行驶,等到晚上再走村庄。
烈日当头,一行人戴着草帽,在河道上缓慢划船,停到岸边。稍作休整,吃点干粮,在陆上歇歇脚,以待黑夜之后经过山口村。
几个人上岸,有的人留在舟内呼呼大睡
有小喽啰问道:“大哥,咱们此去一路上,几时经过府城?”
他们如今在野路上行驶,还不打紧,夜晚路过一两个村庄也没人来管,可若是河流经过府城,沿途就有士兵盘查了。
李俊说道:“这条水路在东平、济州两府之间不经过县城,咱们待会就到济州,一路上都是荒地,只有几个村庄,出了济州就有府城了,到了徐州要路过沛县、彭城,到了淮阳军又要路过下邳。”
众人见李俊头头是道,皆惊奇,“大王,你从前来过这不成?”
李俊说到:“樊首领曾经在芒砀山落草,便是在单州,从单县到徐州,再到济州府、东平府,这条路他熟的很,全是他告诉我的。”
有人转过头来,“咱们到时候到府城咋办?”
张横说道:“有李头领在,不必忧心。”
李俊吃着干粮,喝了口清水,“到时候咱们一行人装成商队,听我安排就好。”
李俊首领是个有本事的,当年带着他们贩私盐,从没被抓住过,众人听了都安心下来。
李俊又说道:“咱们连夜逃出梁山,难保宋江或是官兵不会察觉,若他们从身后追上来,咱们此次难逃一劫。若是在他们察觉之前到了徐州,就算是大体安全了。”
众人听了,都心中有数,“兄弟们行船,大王放心!”
众人在此地休整半晌,皆养精蓄锐,等到日落西山,没了光亮,又乘上船,沿河道向济州府行驶。
天色昏暗,眼看远处已经有房屋,张横极目远眺,月光之下,将河流流势大概记清,叫身后众船把灯熄灭。
月明星稀,一队船只在水上默默行驶,没人发出一丝声响。
河道渐渐收窄,远处有一石拱桥,一桥三拱洞,两边的较小,中间略大一点,却也不能两船并行,张横吩咐,依次过桥。
他率先过拱洞,将船篙收好,微微低下头,洞内漆黑一片,小舟前行,突然猛的震颤,听见不祥的声响,船底撞上石头了。
后面船也听见了响声,“这有暗桩?”
只有张横瞪大了眼睛咬牙道,“有官府的人!”说着抽出刀来向水下砍去,连砍了十几刀。
后面的小船一个个堆在桥后面,堵得水泄不通,听了这话都慌乱起来,顾不上撑船,抽出刀左顾右盼,可黑灯瞎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多少官兵在此埋伏,有些船互相相撞,站立不稳,船上之人直接脱衣下水。
李俊说道:“都别慌!不要跳水,都别上岸!”
张横的小舟已经缓缓漏水,堵在拱洞之间,船篙撑不起来,李俊说道:“别管了,先来我船上。”
众人都抽出刀来戒备,等待官兵,过了半刻钟,却并没听见什么动静。
有小喽啰说道:“真有官兵吗?”
张横咬紧了牙,骂道:“由得你不信!待官兵割了你的头!”
船上众人又戒备起来,远处密林有声响起,张横浑身紧绷,拿刀的手出了细汗。
又过了半刻,依旧无事发生,众人心中却也惴惴,生怕这是官兵叫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一窝端。
可也不能总在这里漂着,李俊悄声吩咐道:“下水的去两边看看,没有暗桩的话,从旁边两个小洞过。”
过了一会,水面上冒出两个头来,说两边的桥洞都可通过。
一行船只又开始过两边的拱洞,桥洞更小,要一人躺在舟上才能堪堪过去,一人过洞,同伙都撑杆跳在桥上,等到过了桥,再从另一面跳回舟上。
身后其他人皆抽刀护卫。
一行二十多艘小舟,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才只过了十艘,此地无法补船,张横那艘船不能再要,几人一狠心,将它砸烂。
小喽啰们过了桥,跳上了船,这才松了口气,确信此处并无官兵,刚刚张横首领的船应该是撞上了暗桩。
童威两个见已经过来半数,便在前面打头阵,继续往前行船,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又有人的船磕破了个窟窿!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横骂道,“这地方怎么这么多暗桩?”
那小喽啰船上站着四人,听见响声都收拾了细软,到临近船上去。
船只还未走起来,又停下了,童威说道:“哪两个兄弟下去探看一番?”
此时天色黑暗,就是下了水又能看见什么?那两个拱洞就是靠人摸出来的,总不能在这宽水面上也让人瞎摸吧。
童猛说到,“咱们休整一晚,明天天亮再走吧。”
李俊不赞成,撑杆上桥,他的船中还躺着张顺,张横与他一起上了桥,李俊说道:“待会都排成一列,一艘跟着一艘走。”
说话之间却闻破空之声,一记套马索袭来,电光火石之际,将李俊套在圈中,绳结勾紧,将人拽飞,绳那端跑马而行,李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拖下桥去,一路拖行。
张横大骇,“掌灯!有官兵!”
说话之时,林中已燃起点点火把,跑马之声传来,又有一列步兵冲杀上前,占领桥上,张横见来者众多,跳入水中。
小喽啰们早已放下警惕,哪里想到真有官兵?心中惊骇,那桥北边的只划船往北走,桥南边的往南走,岸边跑马套索,把人套住便拖入水里,混乱之中上岸之人被步兵一一捕获。
童威童猛两兄弟围拢部下,拿刀冲上岸去,岸上早已有士兵严阵以待,见他们上岸,一列士兵手持刀盾,率先冲锋,把一伙人从中冲散,其余士兵跟上步伐,将分散的匪徒包围,各个击破。
没有过桥的水匪往反向划去,在船上之人都被套走,水匪们一一跳下水中,憋不住气的上了岸被抓获,在水中忍不住冒头的却有性命之忧——那绳索套住脖子,可要把人当场勒断气。
兵荒马乱,喊杀声不断,半个时辰过后,水面又重归平静,几名首领都被抓获,其余小匪徒有死有伤,十几艘小舟也都被缴获,张清点兵,没有伤亡,得胜归府。
日出东方,回来的士兵们列队,个个腰板挺的笔直,从城门口往里走,队伍后跟着俘虏,军队之士气可见一斑。
百姓都出门张望,惊讶赞叹,成群结队议论纷纷,有人喊道:“这才是我山东好汉,好威武!也叫这群反贼看看我们东平府厢兵的厉害!”士兵们却都目视正前方,没一个东张西望,一路板着脸走到军营之中。
潘邓迎接胜利之师,当众表彰此次剿匪军士,又叫府中发了例行赏赐,把匪徒百人押进监牢。
*
府中捉了匪寇百余人!这可是大胜!不光军营之中一雪前耻,就连东平府的百姓都心中激动,上街买菜都面带红光,可算是出了那口被梁山压制威胁的郁郁之气。
“格老子的!我若进军营,早就打上梁山了!”
“我若是做个营长,先捉卢俊义,后斩宋三郎!”
晁少古听着衙中小吏高谈局势,从州院一路走到后堂,潘府尹果然在看文书,他上前问到:“府尹如今捉了那几人,可要和梁山知会一声?”
潘邓抬起头来,放下文书笑道:“知会自然要知会,那百来匪徒毕竟是从梁山逃出来的,本官也要问他宋江一问,既要招安缘何还要出兵。”
晁少古又问:“那百来匪徒怎么办?”
潘邓说道:“人数众多,本府裁决过后,再上报一路提点,等候审判。”
晁少古说道:“这一来一回又要多长时间?那些个匪徒待在监牢当中,每天要吃饭,伤的还要给他救治,咱们府里本来就没多少钱。”
潘邓一愣,说道:“既然如此……晁通判如何看?
晁少古微笑,“也不能不管他们死活,那百来人既然是梁山下来的,不如就让宋首领出钱吧。”
潘邓:“……”
潘邓拍拍晁通判肩膀:“得晁通判如此心怀宽容之人,实乃东平府大幸,就按通判说的办。”
*
因此次是在济州府内剿匪,张清领兵归来,也要派人和张府尹说明,张府尹听了哈哈大笑:“一夜之间就把百十来个匪徒逮住,老夫的信没白寄,这兵真让他练成了!”
他又转过身去和黄城明说道:“那小子之前还给我寄信,说要‘两府联合实战演习’呢,我怕灭了他的志气,推脱说此不合礼制。”
黄城明嗤道:“他再练个几年,也赶不上我黄城明练的兵。”
张叔夜说道:“金虎已在东平府驻扎一个多月了,也不知最后与梁山能不能打起仗来,若是梁山真叫他不费一兵一卒招安了,就叫金虎和他们‘演习’一番。”
黄城明听了这话倒是正色起来,“大人曾经不是说梁山不可能轻易受招吗?为何到现在还没动静?”
张叔夜想了想,“本官也不知那小子办事是个什么章程,且静观其变,咱们济州府也不能放松警惕,那梁山泊和我们也挨着。”
黄城明点头应是。
*
李俊五人两日不见踪影,梁山士卒也向上报告说有逃兵,细数之下少了百十人,宋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骂几人坏事,他们一伙人跑就跑了,梁山的军心可要散!
不过他也明白几人为何要跑,说起来先前还是因为他的吩咐,在梁山泊中戏弄潘府尹,自此得罪了官府。
走了就走了罢,心腹不告而别,宋江心灰意冷片刻,又叫各首领前来,仔细叮嘱收拢兵士,万不可再有此事发生。
说话之间,有人通报,言官府之人到了山下。
第110章 徐宁下山
来人正是上回随鲁智深上山的晁通判。
晁通判刚进忠义堂就连连道喜,“府中已收到东京发来的文书,正是鲁首领和几位首领的免罪书和任命!诶呀,诸位瞧我,现在怎么还能叫鲁首领,该叫鲁都监了!”
众人面色不一,大体上看都有喜色,鲁智深也红光焕发,待管他要那任命书一看。
晁通判却说道:“明日府尹来到山下,准备三牲祭品,鲁都监受降之后,再将任命书给了鲁都监及几位指挥使,如此不光叫人主知晓,也叫天地知道,几位从此走上正路。”
宋江点头,“也是这个理。”
晁通判话音一转,“宋首领可没发现山寨少人?”
宋江后脊梁一寒。
晁少古说道:“今日本官来梁山还有第二件事要办,乃是本府大尹托我询问,梁山上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否真心要招安?为何一边与官府谈招安之事,一边又派手下士兵骚扰百姓?”
堂中人具都面色一凛,知是李俊几人被捉了。
宋江说道:“那……那几人……哪几人,我宋江也不知晓呀。”
晁少古说道:“便是你山中李俊,张横,童威,童猛四个,还有个睡死过去的,领着百十小兵,去山下骚扰,这么大的动静,宋首领竟不知道此事?”
宋江一脑门汗,左看一排首领,神色凝重,右看一排头领,面上不满,并无一人出声。
宋江也想说一句“不干山寨事,任凭府尹处置。”可李俊几人当初劫法场救他,一众人追随他宋江,是他从江州带回山东来的,也是他的心腹。
此时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寒了山寨一众人的心?
宋江咬牙说道:“那几个毛贼不知轻重,下山作乱,不知有无伤害百姓?若是他们滥杀无辜,我宋江也便当没这些个兄弟;若是他们还有一丝良知,并未杀害百姓,宋江恳求府尹,我梁山上已是山匪,便将那几人再招安了罢!”
哦豁?晁少古挑眉,这黑宋江竟然也说起百姓来,他叹气说道:“招安一回已是朝廷开恩,哪有叫你们一犯再犯的道理?所幸府尹仁德,见那几人未伤害好百姓,只在牢中关押,待上报一路转运使。”
宋江抬头望他。
晁少古又说:“只是你那手下小兵伤者甚多,每日住在我东平府监牢之中,吃喝都要花钱,我东平府本也富庶,不缺几个囚犯的饭钱,汤药钱,可如今找便府库,却搜刮不出余粮来……”
宋江不叫他再说下去了,果断说道:“便叫梁山出这笔钱!”
堂中有不满的议论之声,鲁智深吼道:“嘀咕些什么!都是山上兄弟,不该给钱不成?”
*
山上讨论俘虏每天吃用要花多少钱,叫柴进收拾米粮运下山去,却有一位首领不在山上,乃是金枪将徐宁,他此人正乔装下了山,找到林冲。
潘邓听林冲求见,还有些纳闷,叫他进来。
林冲见过府尹,说道有梁山首领前来拜见。
“是谁?”
林冲说道:“徐宁。”
林冲简单说了一番此人的来历:“……他本是东京金枪班教头,善用金枪法和钩镰枪,因当初宋江被呼延灼的连环马打败,山上汤隆推荐徐宁能够破解连环马,吴用便设计让时迁盗取徐宁的家传宝甲‘雁翎圈金甲’,一路诱使他上了梁山。徐宁上山后,教了几营兵士使用钩镰枪,成功大败呼延灼,从此留在山上。”
潘邓点点头,原来是他,那个被自己亲娘舅兄弟带人偷了传家宝,一路骗到山上去,又转过头穿着此甲偷盗,嫁祸栽赃一翻,让徐宁再回不去,只能把老婆孩子家人接到山上的倒霉蛋。
“此人如何?”
林冲答道:“钩镰枪本领天下独绝,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爱护家小。”就是人倒霉了些,被自家表兄弟赚上山去,不过他表兄弟敢这样做,这也侧面说明了此人不是六亲不认之人,换成呼延灼,看他表兄弟还敢不敢。
*
徐宁此时也在外面茶楼等待,心中忐忑不安。
他本是东京禁军金枪班教头,也曾护卫御驾,家在东京,妻儿生活和乐,未曾作奸犯科,亦未杀人放火。只家门不幸,误入梁山,从来都不想做那劳什子的反贼,听闻大尹招安,心中喜不自胜,却苦于没有门路。
本来是潘府尹第一次上山之后,呼延灼便与他们透露了府尹想要招安的风声,但他与呼延灼却有旧怨,乃是因当初宋江敌不过呼延灼才叫他上山,他上山之后将呼延灼擒获,自此之后呼延灼便看他不顺。
招安一事自提及到现在已经月余,眼看鲁智深招安要成,有心之人如何还能坐的住?徐宁在山上踌躇数日,最终还是没去呼延灼那里自取其辱,而是剑走偏锋偷偷下山来找林冲,他二人在东京时也算有些同僚之情,希望林冲能念些旧情,帮他一二。
徐宁在此枯等一个多时辰,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终于在店小二眼神恶毒地擦了第五次桌子之后,门外映起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冲在门口招呼他出去。
徐宁喜出望外,给了那店小二一把铜钱,抱着箱子出去了。
一路七拐八拐,徐宁问林冲:“府尹此人性情如何?喜好什么?”
林冲答道:“潘府尹性情宽厚,秉公无私,是个心有仁慈,爱民如子的好官。你见了府尹,便只说真话就好。”
二人走到一家店面,进了二楼包厢之内,潘邓正在此品茶,徐宁见到府尹,连忙跪拜,“府尹在上,罪臣徐宁感念府尹恩德,特来拜见。”
潘邓叫他起来答话。
徐宁说道:“府尹心怀百姓,招安梁山,徐宁身在梁山之列,一同被招,虽为一小卒,也全忠义之礼,上不愧对人主,下不愧对祖先,此皆赖府尹所赐,徐宁粉身难报!”
他拿过身边的大箱子,说道:“今有一宝甲,名‘雁翎圈金甲’,乃是先祖留下,传家之宝,言赠真英雄,现献与府尹,望府尹笑纳!”
这就是时迁所盗之甲了,潘邓说道:“我收你的宝物作甚?你且对面来坐。”
徐宁忐忑地坐到府尹一旁,他身无别的珍宝,只这一个宝甲,宝物不收,他心中没底,也不知大尹是个什么章程,如何会待见他这个素未谋面的有罪之人。
潘邓拿了纸笔,说道:“将你官职,籍贯写上。”
徐宁具都写了,又写了自家父祖三代姓名,交给府尹。
潘邓见他祖籍开封府,又问他:“到了梁山之后可作奸犯科?”
徐宁连忙摇头:“罪臣已是有罪之人,如何更犯大错?只来到山寨之初,宋首领叫我训练士兵,教之以家学钩镰枪,破呼延灼连环马,罪臣迫不得已,这才教了,自呼延灼上山之后,并没再做什么事。”
潘邓点点头,说道:“原本早该找你们商议招安一事,却迟迟没有动静,你可知为何?”
徐宁说道:“……可是有变?”
潘邓叹气:“如今朝廷规划伐辽一事,国库紧张,没有银钱诏安。”
徐宁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
潘邓说道:“……因此只能找一些军费丰厚的边陲大府,在事前写信件知会一声,若是此地正好缺兵少将,上报朝廷,此事可成。”
“前几日我已经写信回京,让老师帮忙询问,北方驻军大府莫过于真定府、河间府、太原府、延安府,也不知他们能吃下多少,这几府之中你可有相识的?”
徐宁摇头道:“祖辈在东京,并无相识故交。”
潘邓又问:“可有想去的?”
徐宁咬牙说道:“罪臣愿往河间府,讨伐辽贼!”
河间府乃是几府之中最邻近国界的大府,往南就是辽南京析津府,想来兵士损耗比其它几府要多,到了此地之后也有出战立功的机会,富贵险中求,他得了先祖传授的一番本领,合该去战场上见真章!
潘邓颇为赞许,“你既有家学传承,钩镰枪天下一绝,去北方施展一番,也能赚个功名。有此精兵良将,想必边陲大府也不会拒绝,我将你记下了,上山吧,有消息就通知你。”
徐宁面上欣喜,没想到此事竟然真就这样成了,这个潘府尹真如林冲兄弟所说,是个宽厚仁慈之人!徐宁再拜谢过府尹,仍把宝甲留下。
“罪臣听闻府尹前去女真出使一事,一路上千辛万苦,危机重重,特献此宝,望府尹珍重。”
潘邓说道:“我也听闻过这雁翎甲,你当初便是因它被盗,一路被人所引来到梁山之上,如此贵重宝物,又是先祖留下,本官不欲夺人所爱,你且收回吧。”
徐宁面上羞惭:“罪臣喜爱这副宝甲,却连整个身也丧却了,如今回想,引人发笑!如今得朝廷开恩,重获新生,又得府尹引荐,才有去处,徐宁誓绝不再行此荒唐事!”
此物于他而言,岂不是系驴系马之撅也?
潘邓看向林冲。
林冲说道:“此物既是先祖留下的,如何抛弃?”
徐宁说道:“先祖留下宝甲,欲叫我建功立业,我却因此物做了山贼,怎对得起先祖?如今得大人垂怜,重归正道,欲将此物献给大人。”
潘邓见他如此,便让林冲将此甲收下,徐宁见潘府尹收了,面上带出笑来。
林冲送别了徐宁,回到酒楼,潘府尹正在此等待,见林冲回来,二人一同回府。
到了衙门后堂,潘邓待写信给老师,言招安徐宁一事。
林冲抱着箱子问道:“此物如何?”
潘邓才又想起来宝甲,说道:“赠给林冲罢。”
林冲见他满不在意,说道:“这雁翎甲确实是一副宝甲,府尹日后若是遇见什么危险,可将它穿在身上,也能保刀枪不入。”
潘邓抬听见林冲这么说,也有些好奇了,“打开箱子我看看。”
林冲将箱子打开,里面果真一副软甲。
潘邓拿起细看,惊讶道:“这真是大雁毛做的。”
林冲说道:“这副甲由大雁翎根制成,铁线连接,轻便又坚固,能够抵御刀剑箭矢的攻击,因此被称为“赛唐猊”,此铠甲只要大雁主羽,每只大雁只有二十四根主羽羽根可用,消耗巨资才能制成一副铠甲。”
潘邓颠一颠,果真轻便,比起铁甲来轻上许多,敲击之下,却又坚韧,连接处打孔穿线的铁圈也做工精致。
林冲说道:“府尹便收下此甲罢,也好有个贴身软甲来穿。”
潘邓却斩钉截铁说道:“有此宝物,怎么能不量产?”他们府中士兵还缺甲胄呢。
林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