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姜的脚步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虽然雨停了，但是警报还没有完全解除，再加上首次公开怪物消息造成的恐慌，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出没。
整座城市像是一下子被按了噤声键，毫无生气。
斯姜觉得等不来公交车了，便心一横，抬腿朝稍有距离的地铁站走去。
乌云已经散去了大半，露出了灰暗的太阳。天地间灰蒙蒙的，却没有血雨来临时的恐怖气息。
腥气和铁锈味早已散去了，地面上散发着泥土的味道，空气有些黏腻。
斯姜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待太久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
比起变成“魅”，眼下他最担心的是那个无法拆卸的手环。
老天保佑，就算他不幸中招……也等过了这一周吧。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吓得斯姜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绊倒。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隐私号码。
该不会是官方打来的吧？斯姜想道。
难道他的手环发出了什么信号？
他犹豫地看着屏幕，一直到过了十几秒，电话挂断了。
两秒钟后，手机又重新震动起来。
斯姜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你没事吧？”
斯姜呼吸一窒，很快认出来了对方的声音。
“啊，是老板！对不起，今天出了一些事……您是想点外卖吗？”
他停下脚步，四下环顾了一圈。
整条路一片死寂，这时候就算有店开着，估计也没人敢进。
“出了些……事情？”
和平时不同，这一次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
似乎还有些……虚弱？
“因为恶劣天气的原因，店面都没开门，恐怕暂时没法给您送外卖了。”
“噢。”
对方有些疑惑，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难道这次只是市区局部有雨，h区不受影响么？
斯姜想道。
“……那以后再说吧。”
对方最后说完这一句，挂了电话。
斯姜看着黑掉的屏幕，有些疑惑。
一阵寒风吹来，唤醒了他的思绪。
他赶紧加快脚步，走进了地铁站。
***
-h区-
“黎董，好些了吗？”
吴涧问道。
黎索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半张面孔，只能看到有些发白的嘴唇。
在挂掉电话之后，他的嘴唇恢复了一点血色。
再次抬起头时，黎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目光变得淡漠。
“嗯，他的‘话疗’还挺有用的。”
“不然黎董把他绑过来吧。关在眼皮子底下，每天让他开口就行，也不麻烦。”
黎索眼里一沉，没有马上回答。
“……再说吧，万一他知道自己的作用，死不开口就麻烦了。”
“那就先建立直播公司，到时候把他签了，付给他钱。”
“他这么爱钱，说不定自己就会说得停不下来呢——就像现在这样。”
这个提议让黎索很满意。
本来他也打算拿刘氏集团开刀，在h区西南部立立威。
刘氏集团正好在搞直播，到时候像收ak部一样把他们的直播公司收购过来，既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斯姜签进来自愿干活，又可以顺便查查那个公会的事。
真是一举多得。
“等收拾完ak部，你就着手去办这件事。在那之前，暂时先维持原状就好。”
他对吴涧说道。
“好的，黎董。”
黎索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上方的气窗。
他们现在正在庄园的一处地下室，这里潮湿不堪，是黎索专门用来关押和审问人的场所。
狭小的气窗在三米高的天花板下方，是地下室唯一露出地面的所在。那里会漏进一点微弱的自然光线和地面上的杂草，是吊在犯人面前的胡萝卜。
有了这点“自由的希望”，关在里面的人会更容易心生动摇，从而给出黎索想要的东西。
外面下了点小雨，雨水混合着泥土从气窗淌下来，在不干净的墙面上留下几道深色的痕迹，就像在草丛中蜿蜒前进的小蛇。
今天的雨水似乎不太干净，应该是混杂了什么空气污染——这在h区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听说市区那边被厚厚的云层笼罩，整个上午风雨大作。
刚刚斯姜的电话也说明，那里的确遇到了暴风雨袭击。
本来黎索还打算前去医疗中心找谢辙，看看有没有能够缓解他症状的方法。市区早就对那种怪物有所了解，医疗中心也没有停止研究，他们那里一定有更多东西。
不过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黎索一般不会直接去找谢辙。
医疗中心和信息中心一样，都是直属a市政府官方管辖的机构，位置在市区内。
谢辙也是黎索的内线之一。为了内线们的安全，也为了自己长久地获得情报，黎索会隐藏好自己和他们的关系。
今天的访问，谢辙本来是同意了的。只是上午他突然发来消息，说市区遇到了恶劣天气袭击，医疗资源紧张，他们全部都要支援。
谢辙说这次估计一时半会腾不出手，医疗中心也会在一段时间内人来人往，只能等到过了这阵子再想办法。
因此黎索取消了去医疗中心的计划，决定先处理ak部的事。
他原本打算直接去山脚下的ak部厂房，但吴涧阻止了他。
-“黎董，山下的雨比较大，还是先别下山了。”
黎索于是到了地下室。
现在的地下室深处，关着的是徐傲傲和ak部高层。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刚才黎索让人送进去了华洋楼的食物，估计现在该吃完了。
黎索抬腿朝关押着他们的牢房走去。
人吃完那些东西会变得怎样……他还真有些好奇。
“黎索！你个杂种，竟敢给我们喂那些员工食堂的东西！还是凉的！”
见他进来，徐傲傲叫喊道。
黎索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包装盒，看起来他们吃得挺香。
或许是因为吃饱了，徐傲傲又有了力气，言语嚣张起来。
“紫狐医药找你们了吧？哼，谁会把那么重要的生产线交给你们这种小皮包公司！”
“快把我们放了，说不定爷心情好，还赏你点边角料！”
怎么，给了顿饭就以为自己服软了？
黎索心里觉得好笑。
不过也确实，要不是这饭菜可能有问题，真轮不到他们来吃。
华洋楼发生的事情今天已经人尽皆知，而斯姜昨天在直播间讲的话，却和泄露出来的监控录像如出一辙。
他是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场面依然不为所动，还是看到了别的、又根据监控录像添油加醋地改编，黎索不知道。
但他早就知道，斯姜不简单。
无论如何，斯姜至少提醒了他，那就是还把他放在眼里。
仅凭这一点，黎索就不会过分追究——他一向赏罚分明。
不过这些事，徐傲傲可一点都不知道。
黎索看着没什么变化的几个人，心里有些失望。
难道华洋楼的厨师有问题，食物却没问题？
他看着徐傲傲被移除美颜效果的原样，感觉一阵反胃。
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黎索，你什么意思！你回来！”
徐傲傲激动起来，身上的铁链被扯得叮当直响。
“你瞧不起我？我跟你说，你现在就过来和我打一架！”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ak部的老大！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占了个破山头就可以称王了！”
黎索已经走到了台阶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黎董，要把他们的嘴缝上吗？”
吴涧提醒道。
他说的是物理上的“缝”。
黎索却皱了皱眉头。
“你不觉得他现在的精力有点太旺盛了吗？”
“黎董是指……？”
黎索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吴涧也跟上了。
刚走到半路，就听到关押徐傲傲的牢房里传来异样的声响。
“咔，吱。”
像是用爪子犁地的声音。
吴涧掏出了枪：“蒋大蒋……”
黎索抬手制止了他。
两个保镖还在地下室门外，可黎索现在有一种预感，不能让他们进来。
他和吴涧两个人就够了，对付这几个……
“黎董小心！！”
看到牢房里的情形后，吴涧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把黎索挡在后面。
里面的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像是解构后胡乱重组的抽象画。
在这难以辨认的外表中，依稀能看到长着眼睛的部分——大概是脸。但很快，眼睛周围又冒出了层出不穷的球状物，整张脸像是沸腾般冒着泡。
那些泡都是黑色的，和鱼子酱一样。
黎索的身旁缭绕出了黑气，那是他体内的触手在蠢蠢欲动。
或许是遇到了“同类”的交锋，那些触手根本控制不住，想要钻出来大显身手。
吴涧对着铁门后的几团东西举起了枪。
“砰！”
“当——”
枪击中了想要涌出铁门的那团东西，却发出了金属相碰撞的响声。
硝烟散去，铁门后出现了一个巨大变形的龙虾钳。子弹正镶嵌在上面，毫发无损。
那团东西像是被激怒了，举着那只龙虾钳就朝铁门上的栅栏剪过去，金属刮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黎董，先离开吧，这边让他们用武器处理。”
“……黎董！！！”
毫无准备地，龙虾钳冲破了铁门和铁链的桎梏，眨眼间就到了两人面前。
那个看起来无比坚固的钳子大开着，内侧还可以看到两排巨齿，这会正直冲着黎索的脖子而来。
“咚！”
一道黑影拦截在黎索面前，硬生生卡在了龙虾钳中间。
那是黎索体内的触手，其中最粗壮的一只这会变得有水桶粗细，上面的鳞片全部闭合强化，像一条巨大的蟒蛇。
龙虾钳努力想要把这烦人的拦路蛇剪断，却发现对方毫发无损。
下一秒，巨大的触手陡然发力，把龙虾硬生生拍回牢里，重重甩在墙上。
龙虾坚固的壳被拍碎了，残破的钳子里漏出来一滩烂糊糊的血肉。
见状，旁边那几团还不成形的东西有些害怕起来，纷纷朝着牢里最远的角落聚集过去。
但触手并没有给他们机会，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它们一网打尽。
“啪、啪。”
干脆的几声响后，那几团东西被捏爆了。
牢房里脏乱一片，只剩蟒蛇般的触手在耀武扬威。
被黎索瞪了一眼后，触手悻悻地垂下头，缩回黎索身边。
一旁的吴涧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龙虾突袭到牢内集体变成烂泥，总共不超过十秒钟。
“黎董现在能控制这些东西了？”
他盯着地上的触手说道。
先前坚硬的庞然大物这会已经变成了手臂粗细，蜿蜒在地上，就像一条尾巴。
“刚开始能控制一点，但也没想到能有这种效果。”
黎索说道。
“它们好像变强了。”
“怪不得近来黎董的症状越来越频繁了。”
“不过我看，这几只触手好像长得都不一样？”
“嗯。以前都小看不出来，现在慢慢能够发现，确实每条都不一样。”
它们有的覆盖着坚不可摧的硬鳞，有的则柔软得像是海带，有的带着吸盘，有的光滑如泥鳅。
至于它们各自的作用，黎索还需要慢慢探索。
“这边先别让人进来了，以后再看看怎么处理。”
“我看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
吴涧说着，指了指牢内。
黎索望了过去，看到自己体内其他的触手已经不知不觉爬了进去，现在正在贪婪地吞食地上的东西。
黎索：？
“别什么脏东西都吃，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他对着地上骂道。
几条触手闻声一抖，接着更加大口吃了起来，生怕慢了就要被强行拖走，吃不到了。
“……”
黎索对这些触手刚刚缓解的态度又变得厌恶起来。一想到它们吃完这些东西还要缩回他的体内，他的嘴角就更垮了一点。
不过还好，半分钟后，他眼见着那些触手突然像噎住一样定在半空，接着“哇”地吐了。
“这还差不多。”
在他的白眼中，触手们垂头丧气地贴着地面游回来，慢慢缩回了他的体内。
“这些食物果然有问题，普通人吃了就变。”
吴涧说道。
“但是对黎董没有太大影响。”
“你觉得是紫狐医药在华洋楼的食材里放了点东西么？”
“不一定是食材，可能是那些出了问题的厨师干的。”
“他们可以先用某种方法‘处理’厨师，然后让它们各自相传。只要吃了包含厨师身体一部分的食物，就会传播开了。”
黎索应了一声，突然皱了皱眉头。
“你还记得刚进来的时候，徐傲傲说了什么吗？”
他看向牢里的残渣，目光变得阴沉。
“他说，我们给他吃的东西，和ak部员工食堂里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