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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时间

    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抖动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以驱散烟尘,而当他终于像一个箱子那样打开自己时, 正好看到他的父亲毫无感情的眼睛。

    当月光撒在他脸上时, 艾尔德清楚的感觉到空气滞了一瞬。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安东尼感觉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翻涌。

    他俯下身, 狠狠地掐住艾尔德的下巴, 把他的脸强硬地掰正过来。

    在哥谭难得皎洁的月光下,他再次看清了他儿子的脸。

    原本凝脂般完美无瑕的皮肤此刻已经变得暗淡,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隐约能看到细小的毛孔和鼻侧几颗小小的晒斑, 红润而饱满的嘴唇变得干燥, 因为过长时间的昼夜颠倒和缺水而起皮,只有那双眼睛, 在月光的照耀下,依旧如同蓝宝石般灼灼生辉。

    这是一张正常人的脸。

    一张不应该出现在艾尔德身上的脸。

    一张能够让他忽略那些烦人的记者,忽略艾尔德那显而易见的激将法, 忽略一本就打算好的一切然后抬起手的一张脸,

    安东尼脖子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你怎么敢?”

    他不可置信地开口。

    “我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做点小小的改造吗?您不是个开明的家长吗?”

    艾尔德又咳了两声,沙哑着嗓子开口。

    他在故意挑衅, 安东尼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确实因此而感到了愤怒。

    他取出一剂绝境病毒, 手上是机甲褪去,粗暴的扯开艾尔德的袖子注射了进去,艾尔德没有反抗,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安东尼指尖的颤抖, 这让他微笑。

    “没用的,您总不能给每一个碰到解药的人都注射。”

    安东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铠甲上闪着蓝光的机械眼在闪烁了几下后恢复了正常。

    “你的意思是, 你还特意为此研制出了一大批的反病毒?”

    安东尼拔出针头时动作已经很平稳了,他把针头妥善地收好,然后用那双机械眼看向艾尔德。

    艾尔德想象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到安东尼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核武器是真的吗?”

    艾尔德扯了扯唇角。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向谨慎。

    “反病毒是真的。”

    安东尼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这是今晚他语气最温和的一次,

    也是艾尔德的危险本能响的最厉害的一次。

    “我总是难以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毁掉一些东西。”

    但艾尔德仍然冷冷地开口:

    “您当初把我关进白房子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这一天。”

    “但你当初为了佩珀一次又一次的忤逆我的意见,我认为你需要一点教训,”安东尼站了起来,面罩缓缓褪下,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艾尔德,语气甚至像是在劝告。

    “我对你已经非常有耐心了。”

    去他-妈的有耐心。

    艾尔德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轻微的刺痛让他清醒,让他有余力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我没有反抗过任何您的任务,哪怕方式不同,但最终都完成了,佩珀也一样,可您已经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了,她有一些哪怕死去也不能割舍的东西,难道您就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宁愿她死去也不愿让步一些”

    尽管这是已经准备准备好的台词,但说到最后,艾尔德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半真半假的颤抖,这是他今晚少有的真情流露,却在看到安东尼的那双眼睛时哑了嗓子。

    “吗”

    当然不会。

    他不在意的。

    那些过去流露出的一点点温情,也许可能是演技精湛的表演,也可能是他自己自以为是的幻觉。

    他谁都不在意的。

    安东尼察觉到了艾尔德短暂的安静,像一出戏里不合时宜的空白,他皱了皱眉,还是补充道:

    “你是不一样的。”

    艾尔德低下头,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您总是很聪明。”

    当他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经变得平静,就像一潭死水。

    “在您认为自己可以凭借自己改变世界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您脚下的臣民,在您认为自己难以击败世界的时候,您又擅长藏起王冠,假装敌人在外面。”

    “但是没有区别的,dad,在您心中谁都是可以随时取用的工具。”

    安东尼听着艾尔德一句又一句的控诉,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刚才还要柔和一点。

    “这样难道有什么错吗?而且,我说过了,艾尔德,你是不一样的。”

    艾尔德厌恶地皱了皱眉。

    “那么,如果我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在我不够听话不够顺从您心意的时候,您的第一反应是把我扔到白房子里直到我精神崩溃?”

    “您用了一个月拿到那份任命书,另一个月和那个被推到台前的人打好关系,剩下十个月用来发呆,思考是放我出来,还是让我彻底死在那里?”

    艾尔德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比如那几乎把人逼疯的孤独,比如他现在对白色生理性的厌恶,还比如那个破房子的寒冷,一定是因为有人贪污了安东尼的拨款。

    这些会让这些话更可信,更风趣,更举重若轻,他是个演讲天才,他总是知道怎么把控节奏。

    但是他咬了咬舌尖,最后只是硬邦邦地问。

    “所以为什么我不能报复呢?”

    安东尼又叹了口气。

    “那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就为了这些要与我闹到这种地步?”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难道不清楚什么对你才是真正重要的吗?”

    安东尼蹲下去,随手拿起地上散落的一把银白色手枪,用它轻轻拍了拍艾尔德的脸颊。

    机械光滑又冰冷地触感让艾尔德一颤。

    “比如枪,还比如说让人能为你举起枪的东西。”

    安东尼又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把枪扔到艾尔德怀里。

    “如果你乖乖待下去,这些东西我本都可以给你,毕竟我只有你一个小孩。”

    “但是”

    艾尔德没让他把但是说完,突然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如果我现在就想要呢?”

    艾尔德继续说:“我比您更聪明,更年轻,即使还没法做到您这么残忍和冷漠,但是这是最容易学习的,而我毕竟还有更多时间,为什么我现在不能拥有一切,为什么我还要等着您的施舍?”

    “您也说了,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那么告诉一只已经长大的狮子他只要乖乖等着就能获得一点别人留下的残渣”

    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不是很荒谬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艾尔德就错觉感受到了绳子骤然绷紧的声响,安静的空气中甚至能听到夜晚露珠从草叶划过的声音。

    啪嗒。

    艾尔德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艰难,肺部仍然隐隐作痛,以至于他几乎是边笑边咳嗽的,但尽管如此,艾尔德仍然在大笑。

    “只是玩笑,您不必如此紧张,我们这个阶段谈论这个实在是有点晚了。”

    他觉得非常有意思,无论是安东尼还是自己。

    他强撑着坐了起来。

    “您知道吗?我被关到白房子里的第一个月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我立刻否决了,也许很多人会这样做,但我认为我不会,因为我跟您一样聪明,我甚至知道该怎么打消您的疑虑,比如说远离机甲制造,比如说不去破解绝境病毒。”

    纯白的纸鹤从明亮的月光下慢慢飘落,艾尔德垂下眼,看着它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侧。

    “您对我说过我们是唯一能够理解彼此的人,也许这也是您高明的骗局,但是我曾经相信了。”

    艾尔德说得很慢,很仔细地观察着安东尼的神情。

    “或许曾经您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现在您改了主意,因为您看到了年华的逝去,智慧的流失,还有看见更年轻的人站在您身边——”

    “时间是毒药。”

    他依旧坐着,姿态却不再有多少强撑的意思,月光洒在两人中间,远处的摄像机忠诚的记录着一切,无论是艾尔德眼尾真实的一抹殷红,还是安东尼眼尾一点点长出的几根细纹。

    等等,什么…时候?

    安东尼顺着艾尔德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怔然。

    然后他明白了,是在刚刚他撤下铠甲给艾尔德注射病毒的时候。

    艾尔德看着他微笑,那双年轻的,充斥着胜券在握的笑意的眼睛里映着安东尼一点点衰老下来的面容。

    “神,也会害怕吗?”

    安东尼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艾尔德清楚这是他愤怒的表现,但艾尔德却感受到一点几乎是报复的快意,艾尔德等着他父亲的暴怒,无论是殴打还是辱骂——

    “哭什么,艾尔德?”

    艾尔德愣住了。

    安东尼声音不算柔和,甚至还有些烦躁,就像他之前每次看到艾尔德哭的时候一样,无奈却仍然会笨拙的试图吐露一些一听就不是给小孩说的甜言蜜语,甚至是一个敷衍的拥抱。

    他弯下腰,手指像是某种柔软的草划过艾尔德的侧脸,擦去他滑落的眼泪,艾尔德怔愣了一下,终于感受到冰冷的水滴是从他的眼角落下。

    艾尔德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到对方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眼眸里的纵容一如过往。

    他说:“不要哭了。”

    艾尔德突然哑然。

    “我真恨您。”

    艾尔德用力的擦去眼泪,平静地说。

    第132章 开枪

    “你恨我什么呢?”

    安东尼觉得好笑。

    “你已经赢了。”

    安东尼看着他还在演戏的儿子平静地说。

    “您在说什么?”

    艾尔德仍然警惕, 他似乎笃定要把这场戏演到底。

    “OK,”安东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眼角出现的细纹似乎丝毫没有减损他的魅力, 然后看也没看的抬起手, 射中远处还在录像的摄像机。

    “好吧, 你不知道, 那么我只是说说看我的想法。”

    “首先,你在我手里的把柄只有两个,一个是绝境病毒, 另一个是…”

    安东尼比了一个枪的手势, 然后对着艾尔德轻描淡写地抬了抬。

    “碰。”

    艾尔德闭了闭眼睛。

    安东尼笑容依旧。

    “对于第一个,我如果没猜错的话, 你应该知道不是我做的了吧?”

    “你早该明白的。”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我能做的最过分的事情…”

    “也只是旁观那些人死去吗?”

    艾尔德站了起来,他的虚弱似乎一息之间就好了很多,细究时间大概是在安东尼打碎那个摄像头的时候。

    “只是允许一切发生。”

    安东尼身上的铠甲咔嚓咔嚓的退去, 艾尔德能清楚地看到他鬓角的白发,但安东尼仍然是比艾尔德高的,甚至是在这种局面落了下风的时候, 也依旧气定神闲。

    艾尔德怀疑他爹可能不仅打过绝境病毒, 也许还有肉毒素。

    “毕竟, ”安东尼猜不到艾尔德的腹诽,继续慢悠悠地说,“成为一个平民主义者或者精英主义者,应该取决哪一种对你最有利, 比起让那些蛀虫躲在暗处,不如趁机让他们走到明面,艾尔德, 这不是针对你,即使没有你这件事,我也会这么做,我绝不会让那个绿毛疯子扰乱我的哥谭。”

    “那是我的错。”艾尔德忍下对于“我的哥谭”的反驳,对于他爹而言大概美国都算是私产。

    他只是注视着对方,郑重地说,“那是因为我最初过于轻狂,没有做好防范,才导致一切发生,所以同样,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去认错,道歉,然后找出是谁做的。”

    “所以,”安东尼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艾尔德说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眼中有几分欣慰,“你报警了。”

    他笑了笑,真是让他没想到,斯塔克们都擅长寻找规则的漏洞,循规蹈矩对艾尔德而言反而算是出格之举。

    但是这显然是这个局面的最优解。

    艾尔德点头。

    “在我的屏蔽仪做好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报绝境病毒,提交我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同时建议不要打草惊蛇,继续业务的正常经营,直到那个幕后的人自己跳出来。”

    安东尼估算着艾尔德这样做会产生的罚款和损失,眉心没忍住跳了一下,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使艾尔德能继承他所有财产估计也会脱富致贫,而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

    “你就这么信任布鲁斯韦恩?”

    安东尼有点新奇地看着艾尔德,

    “在你刚刚背叛了他之后,你仍然信任他会继续你们原本的计划,甚至为此越狱,罪上加罪?”

    艾尔德的表情复杂。

    “你知道,”安东尼的表情有些玩味,“如果他越狱,但是却没有真的找到你们想找的那个绿毛小丑,是有可能直通死刑的。”

    艾尔德指尖微动,本来已经平静的心脏细微的难受了一瞬。

    “我信任蝙蝠侠。”

    他信任蝙蝠侠的人品和道德。

    他简单地说,没有过多解释,安东尼却似乎听出了艾尔德的未尽之言,嘴角的笑容更加兴致盎然。

    “好吧,让我们继续说,你已经早早的联系了gcpd,那么当然也确认了自己应负的罪和不应负的罪,剩下的事情就是诱饵,你想要的绿毛小丑是第一个,而我是第二个。”

    艾尔德没有否定,他此刻也逼着自己从那些情绪中走出,冰蓝色的眼睛中只剩下安东尼的脸。

    “您看,您既然已经猜到了舞台的开场,为什么不让戏演下去?”艾尔德笑着看了看那个被打碎的摄像机,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

    “这样我们就能真的分出胜负了。”

    “可是你已经赢了。”

    这是安东尼第二次说这句话,他的脸上平静而笃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反绝境病毒已经沿着哥谭河一路穿行,流进哥谭和旧金山的水库了吧?”

    “此刻旧金山的伊甸园里大概满是哀嚎,无数人在为青春年华和美丽容颜的逝去而悲伤,也许也会有人会觉得恍然一场梦,好像突然醒来。”

    艾尔德舔了舔虎牙。

    “您为什么这么认为?”

    “研制出并证明这个东西有效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不计代价不计时间的把它扔进水库,不要有半点犹豫,更不要做什么和心脏相连的把戏,子弹唯一的归宿就是敌人的胸膛,而这种东西唯一的使命就是鱼死网破。”

    安东尼顿了顿,对艾尔德轻巧地眨眨眼睛。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

    空气有几分沉滞,月光映在艾尔德那双抿起又舒展的嘴唇上,他弯起眼睛看他的父亲,像是得到认可的孩子。

    “您真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艾尔德真诚地说,语气像是撒娇讨要糖块,带着几分残忍的天真,

    “那么,您可以为了我不要反抗吗?”

    他弯腰捡起那把手枪,枪口稳稳的对准对方的心脏,却并不着急开枪。

    两人在月光中对视。

    半晌,安东尼勾了勾唇角。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你恨我什么呢?”

    哥谭的夜风很冷,在这一片废墟中,只有他们两人的眼睛格格不入,像是破碎的宝石,在浩劫中被人遗忘,安东尼揉了揉自己冻得泛红的耳朵,没等艾尔德开口,就伸手夺过了枪。

    艾尔德没有躲,也没有反抗。

    一枪,正中艾尔德的膝盖。

    艾尔德一声闷哼半跪了下去,血从他指缝中流出,艾尔德第一反应是去看安东尼的脸。

    冷漠,平静,但是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

    “真是因为那一年吗?”

    安东尼摇摇头,“艾尔德,别骗自己了,你的父母也是这么对你的,在当初你短暂的八年人生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被扔在一个面积不足五平方米的房间里,你早该习惯了。”

    安东尼弯下腰,漠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对别人讲虚假的故事的可以,但别把自己也骗了,告诉我,艾尔德,比起死亡,你真的更怕被关进白房子里吗?”

    艾尔德因为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低下头喘气,但依旧保持了沉默。

    黑夜里,他的眼眸亮的惊人。

    安东尼从那光中得到了答案,他哼笑一声,转过身去,随意地抬抬手,第二枪打碎了艾尔德的右膝盖。

    抑制不住的痛呼从艾尔德嘴边溢出。

    “那是因为佩珀吗?”

    “你的第二个把柄,佩珀女士,这位已经死去但是又从未死去的女士。”

    安东尼注意到艾尔德表情细微的波动,哪怕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也掩不住他那一瞬过于明显的变化。

    “佩珀,佩珀。”

    安东尼冷笑。

    “她做得真的很好,”

    “让我的朋友与我疏远,让我的儿子与我背心,让我”

    安东尼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站在原地,眼也没眨地抛出第二个炸弹。

    “佩珀不是我杀的,她是自杀。”

    艾尔德因为疼痛而变得忍不住的吸气声顿了顿,他抬起头来,安东尼瞥了他一眼,继续说。

    “事实上,艾尔德,如果你真的恨自己被关进白房子里,那么佩珀至少有一半功劳。”

    “她在死之前和我有一场谈话,她告诉了我你在做什么,无论是时空机器还是ai意识,在我没有涉及的领域,你已经走得太远了。”

    像是突然被人拔开了瓶盖,艾尔德终于抬了抬眼,思绪在一瞬间清晰起来。

    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

    时空机器,ai意识,这些他为了不与安东尼争锋研究的领域,加在一起太像是

    “dad,”艾尔德再一次这么叫他,声音有了波动,“我亲手杀死的钢铁侠。”

    于是安东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艾尔德看着他补充,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

    “为您。”

    在两人的相对无言中,艾尔德突然有些困惑,他最初到底是为什么对这两个领域感兴趣?

    艾尔德不想去想了。

    总是这样的,没什么可惊讶的。

    刚刚安东尼为艾尔德注射的绝境病毒有了作用,艾尔德感受到自己的伤口在飞速的愈合,他强撑着站起来,这个跪着的姿势太像是赎罪,他不喜欢。

    “但我知道佩珀是自杀,”

    他冷静地回答。

    安东尼挑眉,“她的目的就是希望你恨我,希望你杀死我。”

    “我知道。”

    艾尔德再次重复。

    “一年的时间,足够我把那几幕反复思考,当然不会看不明白这些事情。”

    佩珀给自己写的辩解书为什么要交给安东尼,她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哪怕是交给史蒂夫他都不会困在里面一年,艾尔德曾经用佩珀死的太匆忙来解释,但那双耳环呢?那些似乎早有预料的话呢?一个巧合是巧合,一万个巧合,还能是巧合吗?

    “我甚至还知道您大概后来也想清楚了佩珀的目的,但您选择了听之任之。”

    安东尼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对于艾尔德的天赋实在是太耀眼了,因为安东尼眼里的思绪越来越明显,因为比起没有枪,一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枪更难以接受。

    因为

    艾尔德闭了闭眼。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安东尼愣了愣,大笑。

    艾尔德就这样在旁边冷漠地看着,看着安东尼笑到弯腰,笑到喘不过来气,笑到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

    皮肤接触的一刹那,艾尔德给予安东尼的不是绝境病毒的解药,而是夺人性命的毒药。

    艾尔德继续冷眼看着。

    安东尼却没有停下笑,他抹掉唇边的血,好像毫不在意地开口。

    “你应该会继承我的一切的,艾尔德,你太像我了。”

    “有人说意志的延续就算灵魂不灭,从这个角度看,我应该还能活很久。”

    他顺着房屋的废墟坐了下来,感受着力气的流失,微微向后靠去,月光照在他已经开始失焦的眼睛上,就像是三年前的冬日,安东尼靠在金门大桥的栏杆上,抬头看向太阳,意气风发。

    “所以,你在恨什么呢?”

    安东尼转过去看艾尔德。

    “恨你最后也还是变成了我吗?”

    安东尼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艾尔德蹲下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依恋母亲的小兽。

    “我为什么不能恨呢。”

    他也轻声回答。

    “即使佩珀不是你杀掉的,也是因你我而死,您却一点都不愧疚,只留我一个人在深渊中日日忏悔,怎能如此呢?”

    艾尔德伸手抚摸安东尼的侧脸,动作轻的像是怜惜的爱-抚,说出的话却字字带血。

    “即使您真的忌惮我到这种地步,但您又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将我扔在白房子里呢?”

    艾尔德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战栗,那是死亡前的失温,所以他把抱得更紧了一点,安抚地为他提供一点温度。

    “最重要的是,如果一切已经如此了,您为什么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我,而不愿将我杀死呢?”

    我受尽了您带来的苦楚,承受了您该承担的罪恶,也终于识破了您的谎言,此刻一切该结束了。

    为什么不结束呢。

    艾尔德的声音沉闷,他松开了一点手,企图看看安东尼的眼里的情绪,却发现对方大概已经丧失了部分视觉。

    那双总是空无一物的,高高在上的眼睛里没了光彩。

    不好看。

    艾尔德怔愣了一瞬,唇紧紧抿了起来。

    然后艾尔德干脆地把那把银白色的枪扔到他怀里。

    并耐心的,一点点帮他把手指握上枪把。

    而安东尼安静地听完了一切,任由对方摆布,若有所思。

    安东尼没有拒绝艾尔德的枪,却在艾尔德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叹息了一声。

    他终于明白了。

    “艾尔德。”

    他最后的,用情人般缱绻又轻柔的语气喊了一声,枪在他手中轻微摇晃了一下。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对着艾尔德扣下扳机。

    枪声轰鸣,艾尔德躲都没躲,子弹却只是贴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艾尔德拿手抹去血痕,面无表情。

    安东尼勾了勾唇角,在艾尔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调转枪口,利落地扣下扳机。

    一切在电光火石间。

    艾尔德的手僵在了半空。

    火光炸裂的瞬间,艾尔德的瞳孔里映着男人骤然扩大的笑容。

    粘稠的血液喷在艾尔德的手上,安东尼倒在艾尔德的怀中。

    “别哭了,宝贝,”安东尼咽喉里的血泡在说话时溅到艾尔德唇边,死亡的颤音已经纠缠着他的喉咙,但艾尔德仍能听出一点破碎的,叹息般的笑意——

    “我爱你。”

    晨光透过破破烂烂的百叶窗落在枪柄,照见他们交迭的左手指缝里未干的血迹,安东尼的右手还圈着他的腰侧,像是往日安抚时的惯性动作。只是这次拥抱没能完成,沉默代替了那些狡猾的谎言。

    他的右手滑落下去。

    窗外的乌鸦开始聚集啼叫,艾尔德听见有什么在叩击自己的太阳穴。或许是绝境病毒失效导致的偏头痛,也或许是尚未死亡干净的神经突触。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开始安静地流眼泪,抱紧对方,用力到像是婴儿试图回到子-宫,直到安东尼失去温度,变得和哥谭街头的任何一具尸体没有区别。

    所以艾尔德松开对方,止住哭泣,任由他像垃圾一样倒在废墟中,漠然地眼睛投向远处的朝阳。

    初生的阳光温暖地撒在他的肩膀上,艾尔德眯起眼睛,轻轻问了一句。

    “什么是爱,dad?”

    安东尼没有回答他。

    艾尔德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捡起那把手枪,颤抖着,用它抵住自己的下颚。

    艾尔德微微仰头,在十年前,三年前,和现在的阳光中闭上眼睛。

    他的手指微动。

    第133章 子弹

    哥谭昏暗的阳光永远混着雨后的潮湿感, 艾尔德在斯塔克医院的病床上悠悠醒来。

    布鲁斯拿着一个果篮进来,艾尔德刚想嘲讽他真的很没新意,就看到了果篮中央众星捧月般围着的一瓶可乐。

    “我想你需要这个。”

    艾尔德接过对方的可乐, 然后看着布鲁斯悠闲自得的拔开了香蕉的皮自己吃起来。

    “你还是这么没有幽默感。”

    艾尔德毫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输液瓶确认是葡萄糖。

    “当然比不过你。”

    布鲁斯调侃地看着对方, 艾尔德知道他在说什么, 恼羞成怒的转过了脸。

    在一片重伤中因为低血糖被送到医院这件事就很有幽默感。

    “这算是什么?”艾尔德喝可乐第一次感受到了过分的糖带来的牙酸,于是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囚犯临行关怀还是对英雄的慰问服务?”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后者。”

    艾尔德自信满满地回答。

    “恭喜你,答案错误。”

    艾尔德立刻对这个世界大失所望, 像一片被烤糊了的面包一样拒绝再扑棱一下。

    他转过身去试图拒绝谈话。

    布鲁斯用两根手指把面包翻回来, 面包先生愤怒地瞪他。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艾尔德本来不想看,可惜蝙蝠侠的手指可以捏碎铁饼, 所以对于面饼就更不在话下,艾尔德只能屈辱的顺从他的意思划了两下。

    他挑了挑眉。

    论坛里大家正因为要不要给艾尔德判刑吵得热火朝天,很显然他的那场直播发挥了大作用, 太多人对他同情了。

    甚至有人根据他的经历发散了不少思维,艾尔德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惨又这么悲壮。

    艾尔德看笑了,他对此并不意外。

    “但是你知道的, 法律就是法律。”

    布鲁斯扣下手机, 看向艾尔德小人得志的眼睛。

    “即使大家讨论的再热火朝天也改变不了你杀人的事实。”

    “所以蝙蝠侠也会认罪吗?”

    艾尔德反问他。

    布鲁斯轻松地点头。

    “也许我想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狱友。”

    艾尔德微笑。

    “没人跟你是狱友, 布鲁斯,”他怜悯的开口,“我要求验伤,是他先攻击的我, 我膝盖里的子弹大概还都没取出来,所以我是正当防卫。”

    艾尔德看着布鲁斯有些阴沉的脸色笑出了声。

    “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艾尔德欢快地感叹。

    “那么你的生命似乎有些太过悲惨。”

    跟幼稚的人呆久了自己的思维也会退化,布鲁斯话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不对, 他怔了怔,还没来得及道歉对方就勃然大怒地重重放下了可乐瓶。

    没忘记拧好瓶盖。

    “对不起,艾尔德。”

    布鲁斯伸手试图拉下对方盖住头的被子。

    “因为我生命中大多数美好的时光都是欺骗,所以即使当时美好后来也会觉得悲惨,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艾尔德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使劲拉着被子不肯露头,他向来擅长把情绪也当做武器,而他的话确实让布鲁斯的嘴角又往下撇了0.1毫米。

    “我很抱歉,艾尔德。”

    “少说这些废话!”艾尔德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大,带着一点虚张声势的愤怒,“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信任的呢,蝙蝠侠?”

    “你有曾信任过我的信任吗?还是又将它们当成一份必要时可以对付我的筹码?”

    “我信任过,艾尔德,你知道最后我从没真正想困住你。”

    艾尔德在床上扭动了几下,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被子裹成的蚕宝宝里传出声响,

    “你把菲奥娜放进来的。”

    是笃定的语气。

    这并不是什么难思考的事情,菲奥娜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那种时候还能突破防线闯进来。

    “她身上有钥匙?”

    布鲁斯迟疑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艾尔德终于扯下了被子,眼尾有些红,但布鲁斯不确定那是真的因为悲伤而泛起的殷红还是单纯在被子里闷的。

    “你既然已经和杰森有了联系,那么应该知道我如果去找安东尼就是送死,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去?”

    艾尔德的情绪酝酿充足,但是思路非常清晰。

    “严格意义上我尝试过几次阻止,但是一个下定决心的人是无法被阻拦的。”

    而布鲁斯并没有说出什么漂亮又精彩的话,但当他说这些时艾尔德还是没忍住晃了神。

    他看着对方诚恳又认真的眼睛。

    “我曾经有过一些经验,付出过一些惨痛的代价,知道很多时候我的理解不一定是对的,即使是对的也无法教会一个已经下定决心的人,只有去经历过,才能明白。”

    “所以我没办法拦住你。”

    艾尔德眼眶更加红了,布鲁斯的指尖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想抱住对方却又有些犹豫,害怕适得其反,直到对方扑到他怀里他才僵硬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没事了。”

    他态度谨慎的像是怀里抱着的是个即将爆炸的炸弹,好在艾尔德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他还是很感动。

    “当我在台上说出你的名字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艾尔德松开了他,抬起头,轻声问。

    “我相信你。”

    布鲁斯这次回答的很坚定。

    “好吧,”艾尔德依旧红着眼眶,但是声音柔和了下来,“我也相信你,一切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不是吗?”

    布鲁斯愣了一下,本能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艾尔德没等到对方的回应,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布鲁斯迅速回神,“当然,这样最好不过了。”

    太刻意了。

    艾尔德这次的信任是如此迅速,和之前的反复摇摆以及刨根究底完全不同,布鲁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再去深究。

    他重新抱住了对方,手轻轻地覆在艾尔德的头上,这是一个比刚才更自然的安抚姿势。

    “对了,”艾尔德把头埋在对方的胸肌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明天继续那个研究吧,如果你的能量积攒够了,就可以将两个世界分开了。”

    布鲁斯的手顿了顿,在这种和解的温馨时刻时候说这些似乎显得有些冷硬,但既然艾尔德主动提起了,他也就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预估要多久才能搭好器材?”

    “三个月吧,”艾尔德漫不经心地回答,玩弄着对方领口的扣子,

    “三个月就肯定能完成了,到时候各回各家,一切照旧。”

    “你打算回旧金山?”

    听到这句话时,艾尔德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眼眸微微弯起,像是闪光的劣质糖纸。

    “当然,回旧金山。”

    “安东尼都已经死去了,只有我一个斯塔克了,我必须要回旧金山。”

    布鲁斯心中的怪异感更甚了,他完全听不出艾尔德语气里的悲伤或者别的什么,艾尔德的语气现在全然是欢快的。

    但死去的人是安东尼。

    可死去的人是安东尼。

    艾尔德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放在他背后的手,

    “你还好吗?”

    “什么?”

    艾尔德有些不解。

    “我说,你还好吗?”布鲁斯曾经系统学过该如何安抚受害者,首先就是不让人感到侵犯的问题和距离,但即使艾尔德现在看起来状态好得要命,布鲁斯仍然直觉对方的状态就像是埋满了地雷的土地,土地的中央种着一棵一触即倒的枯树。

    他尽量委婉地开口。

    “我赶过去的时候,你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的位置并不是对着安东尼。”

    “嗯,”艾尔德发出一个平淡的鼻音,“我本来是想自杀的。”

    布鲁斯的唇角立刻拉平,像一根骤然坠上重物的绳子。

    有判断是一回事,听到他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不必这副表情,布鲁斯,我不会再干这种傻事了。”

    艾尔德笑了两声,“那是安东尼刻意诱导的结果,心理暗示,你懂吗?他从意识到我干了什么之后就一直在诱惑我去死。”

    即使是在说着这种话时,艾尔德依旧吝啬于贡献什么起伏,语调十分平淡。

    “很久之前他就曾经告诉我如果他死去希望我跟他一起,这种事情我早有预料,可惜有些事不是有预料就能躲开的。”

    “你刚刚说的,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对吧?”

    布鲁斯眉毛深深地皱着,

    “心理暗示是很难判断的,尤其是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有可能事实与你想的并不一样。”

    “如果你是我你会知道并不困难,”艾尔德耸耸肩,“他故意提起很多我们中间不该出现的话,故意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重复很多次。”

    “比如?”

    “比如‘你是特殊的’或者‘你和他们都不一样’”艾尔德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哇,安东尼的词汇量真是匮乏,他的花言巧语没有你的一半好听,布鲁斯。”

    布鲁斯不觉得这是个赞扬。

    但这些话确实是动人的话,没道理反而会让人听着难过。

    除非

    “你如此肯定他视你如他人一样吗?”

    “布鲁斯,”艾尔德无奈地看着他叹息,“你又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带着记者和警察来的时候是希望我背着骂名永远死去,而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为什么你还会觉得我会对他有什么希冀?”

    艾尔德嘴角依旧扯着那个弧度,但神色已经有些不耐了,

    “我肯定他确实在说谎话。”

    “所以你现在为此感到喜悦?”

    “嗯,”艾尔德笑着点头,“为什么不呢?我自由了,这是件好事。”

    艾尔德不想再多说了,他将目光投向床头柜,终于注意到了果篮底下压着的那把银色手枪。

    “哦,你们把它拿到这儿了?”

    布鲁斯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你一直紧握着那把枪,我怕你受伤,直到给你注射了镇定剂才敢取下。”

    艾尔德在说话的功夫已经拿到了那把枪,然后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布鲁斯。

    艾尔德扣下了扳机,侧脸冷硬。

    布鲁斯瞳孔一缩,危险的本能驱使着他朝着旁边躲去,却不认为这样近的距离自己能躲开,但意料之中的爆裂声并没有出现。

    艾尔德在床上笑得前仰合后。

    “不必躲,枪里没有子弹了,布鲁斯。”

    “两颗在我的膝盖里,一颗在安东尼胸膛里,最后一颗嵌在你家院子的草坪上,现在枪里没有子弹了。”

    旷野的风吹过艾尔德的黑发,朝阳将整片天空和地面染成一片浓烈的橘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艾尔德听到那声清脆的机械声响在他耳边传来,怔愣一瞬后大笑出声。

    没有子弹了。

    布鲁斯看着艾尔德夸张的笑意和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突然明悟。

    “弹匣是安东尼故意清空的?”

    空气一瞬间变得极安静,只剩下艾尔德有些沙哑的笑声,笑着笑着便在被子中蜷缩起来。

    “不知道,”艾尔德仍然在笑,那一抹殷红色却前所未有的鲜艳起来,像是泛着水光。

    他笑出了眼泪,然后终于平静下来。

    “谁知道呢?”

    布鲁斯试图帮艾尔德抹掉眼角的泪水,艾尔德偏偏头,躲开了。

    第134章 成长

    艾尔德并没有消沉多久, 他伤好后就立刻投入了他们之前未完成的工作,无论是世界分离的研究还是安东尼死去后的交接,甚至还抽空去给布鲁斯做了个担保, 和一大堆律师唇枪舌战, 成功为布鲁斯争取了几年的社区矫正, 并成了对方名义上的监护人。

    艾尔德将一切都做的很好。

    他似乎平稳的从一个时期过度到了另一个时期, 没有他过去二十年人生那么波澜壮阔,但好在一切都顺利,他吸取力量, 变得强壮, 越发贴近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布鲁斯能看到艾尔德的成长,也清楚地记得艾尔德是如何一次次的从噩梦中惊醒, 最初布鲁斯会试图帮他擦去眼泪,但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最终在某一个晚上布鲁斯察觉艾尔德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

    这无疑是件令人欣慰的好事。

    在某个静谧的深夜, 布鲁斯没有惊动熟睡的艾尔德,穿上棉拖走到蝙蝠洞里,庞大的阴影从头顶投下, 他抬头仰视那个巨大的钢铁怪物, 无论多少次也会为了其中的科技的精密和人类的智慧而感叹。

    这台机器已经几乎竣工了。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蝙蝠洞?”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从布鲁斯身后传来, 他不必回头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能通过脚步声分辨彼此的程度了。

    “只是偶尔失眠,出来走走,你被我吵醒了吗?”布鲁斯看向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艾尔德斜靠在门框边,含笑的眼睛望向他,

    “没有。”艾尔德很随意的说, 但布鲁斯并不相信,他知道艾尔德现在睡眠很轻。

    “抱歉。”

    艾尔德没有理会这个道歉,欢快地走到了对方身边,

    “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知道吗,布鲁斯?”

    布鲁斯思考了一下,将纪念日挨个排除,最终终于想到了明天该是什么日子,

    “安东尼斯塔克的死去一百天纪念日。”/“一会零点第一次民调会公开!”

    艾尔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想笑却又觉得不太对,觉得被冒犯了又很想笑。

    最后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布鲁斯的手指,很生硬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布鲁斯轻咳了一声。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而言肯定没有问题的。”

    艾尔德耸耸肩,“跟我的能力有什么关系?这大多数不都是跟安东尼的能力有关?”

    尽管艾尔德和安东尼的恩恩怨怨当初几乎人尽皆知,但是这不影响现在艾尔德继承对方的政治地位和政治关系。

    此刻已经逼近了大选的日期,蓝党党内不可能再找出一个有这样名气的,崭新的候选人,而如果选民都不认识候选人,就更别说投票了,所以当艾尔德表现出亲近的意思后,一部分原本在不留余力的抹黑和讽刺艾尔德的人立刻调转了风向。

    如同艾尔德最初想的一样。

    布鲁斯没有干涉这件事,尽管两个世界分离在际,他不确定艾尔德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他很少再旗帜鲜明的反对某件艾尔德很想做的事情。

    “当然不,你和安东尼完全不一样。”

    布鲁斯依旧是认真的神情。

    艾尔德听了这话后很宽容的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同样的,对于艾尔德而言,他也学会了在听到某些他不认同的观点时如何体面的放过,而不是非要辨斥个面红耳赤。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某些形而上的不同没有那么重要了。

    布鲁斯很轻易地看出了艾尔德笑容背后的意味,这几乎艾尔德是完整的从他身上学到的,又反过来用在他身上,让布鲁斯如鲠在喉,不上不下的被噎了一下。

    同时,他也隐隐有些懊悔,至少这点他不应让艾尔德学到,一个年轻人太早对理论失去探索欲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常这样做,是因为已经坚定了某些东西的不可动摇,可艾尔德大概还没有建立这样坚固的体系,却已经开始学着他的样子拒绝辩解。

    这是他的错误。

    “艾尔德。”

    他很无奈地喊道。

    “我在这里。”

    艾尔德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机械怪物,那里有一点从缝隙落下的白光,他在冷静地分析着参数,确定着没有出现问题,语调却很轻快,半开玩笑的开口。

    “布鲁斯,如果我真的当上总统了就可以特赦你了。”

    “我想我并不需要,如果你真的成功了那你应该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你也是很重要的事。”

    艾尔德低下头,看着有些顿住的布鲁斯笑了一下,“当然,我知道你的意思,蝙蝠侠正直无私,是吗?”

    “可惜我无法做个如同你一样的好人。”

    “你还很年轻,”布鲁斯皱了皱眉,“不要这么说。”

    “这点即使我三十岁或者四十岁也无法改变,”艾尔德很坦诚的承认了,“布鲁斯,我无法改变这一点,也并不想改变这一点,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你这样的人。”

    “当我看到一双哭泣的眼睛,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有可能是如何利用他的脆弱,也可能是趁机展现自己的仁慈和体贴,但绝不是让他不再哭泣。”

    布鲁斯有些沉默,这是艾尔德第一次对他坦言这些,而艾尔德看起来并不为此羞-耻。

    “但是第二个想法,也有可能是第三个,”但沉默中,艾尔德再次开口,“布鲁斯,我会想到你的眼睛。”

    他声音很轻,眼眸中有微光闪过

    “想到你会为他们哭泣,想到你会难过,会悲伤,我就也无法抑制的有了一点不忍。”

    “然后是佩珀,然后是杰森,然后是菲奥娜,很多人的眼睛,我总是会想到这些,我记得他们在我面前流下的眼泪,然后这个时候我就会蹲下去,问那双哭泣的眼睛为什么流眼泪。”

    艾尔德穿着柔软的小熊睡衣,黑发在柔光底下看着很温和,连带着那张锋芒毕露,总是带着冷意的脸也有了几分温度。

    “这算是伪善吗?”

    他困惑地问。

    布鲁斯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路,很多情感在他内心碰撞,但最终他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不,”

    “当然不,”他的眼神透出几分欣慰来,“你做的很好。”

    艾尔德往前走了一步,布鲁斯给了他一个拥抱,艾尔德把头贴在对方的胸膛上,而布鲁斯将下巴倚在艾尔德柔软的黑发上。

    “那你会想到安东尼吗?”

    他低声问。

    布鲁斯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侧的衣服被抓紧了。

    在这种温暖的时候提起安东尼并不合适,但事实上布鲁斯并没有更好的机会去谈论这件事,艾尔德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所以他们一直从未谈论,布鲁斯为艾尔德留出了空间,可他不觉得伤口如果掩盖下去能够在某一天自行痊愈。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那么,每一天。”

    艾尔德说得并不犹豫,布鲁斯身侧的那只手却始终紧握着。

    布鲁斯无声地用自己的手盖住那只手,温度从他的掌心落到艾尔德的手指上。

    “你是在思念吗?还是在愧疚?”

    “布鲁斯,我并不想欺骗你,但如果非要说,不是,都不是,我只是需要他。”

    艾尔德的手心渗出一点冷汗,说到这个地步几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但他仍然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看,他是个很高明的骗子,高明到最后一刻也没人知道他真正想的是什么,所以我永远无法痛下决心去把他留给我的东西扔掉。”

    “他留给你什么?”

    艾尔德抬头看了一眼布鲁斯,似乎在困惑,布鲁斯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但此刻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殊含义。

    他确实猜不到安东尼到底留给了艾尔德什么,直到艾尔德伸手指向了自己。

    “当我照镜子,当我签下文件,当我在台上演讲,我看到他。”

    玻璃般剔透的,沾着水光的蓝眼睛望向布鲁斯。

    “你不是他,你与他绝不相同。”

    布鲁斯认真的开口,而艾尔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不是他,”他重复,“我知道。”

    艾尔德不喜欢单调的苍白,也不喜欢安东尼最爱的那款苦调的龙舌兰,他们选玩伴的喜好也截然不同,安东尼喜欢能掌握在手心的东西,而艾尔德喜欢在危险边缘游走,喜欢能一瞬间迷住眼睛的,像珍珠像泡沫的东西。

    但是,当艾尔德往深处看,他看到对权力和控制欲的痴迷,看到必要时刻权衡利弊的冷酷,看到他们更多更多的相似,以及最让他恐惧的,一个站在中央的,灿烂却空荡的机甲。

    机甲只是空壳。

    “但是,如果我不是他,我会是谁呢?”

    艾尔德抬头问布鲁斯,布鲁斯当然没法立刻开口,但他记起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这让他有一瞬的恍惚,可艾尔德此刻不想要沉默,他迫切的追问,甚至可以说是哀求,泛白的指尖紧紧揪住他的衣角。

    他需要一个答案。

    “布鲁斯,告诉我答案吧。”

    布鲁斯的眉毛紧紧锁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这是对彼此而言都漫长的一秒。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给出这个答案,但此刻真正让他心跳了一下的是艾尔德将自己视为救命稻草般的态度。

    这是自安东尼死后布鲁斯最接近艾尔德的一刻,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为了那个监护人的身份,两人物理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但心灵上布鲁斯却从未再有过任何靠近的机会,只有今天,唯有今天,布鲁斯再次获得了钥匙,他可以说出任何他想要的答案,然后将他的男孩塑造成他最想要的样子——

    他可以拥有他。

    布鲁斯的手指无意识的捏成拳头,他闭了闭眼睛。

    然后他轻柔,但是不容置疑地慢慢扯开了对方的手。

    艾尔德委屈又茫然地看着他。

    “艾尔德,我没法告诉你这个答案,”布鲁斯的态度几乎是冷酷的,“你不能再次这么轻易的将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坏蛋。

    “这是一种软弱,一种幼稚的软弱,放弃自己,指望别人来代替你活着,你从前最讨厌这样,难道说的都是谎话吗?”

    “我不可能给你这个答案的,”他再次重复,尽管在看到艾尔德不可思议的眼神时手指有些颤抖,但也被他若无其事的掩盖过去了,“我没兴趣再去捡一个小孩,更不愿意成为谁的主人。”

    艾尔德很狼狈的掉了眼泪。

    像是鼓起勇气脱掉衣服后被扔出房间。

    他非常难堪,然后他变得愤怒,几乎是可以清空理智的愤怒,那些温和的假面一瞬被撕碎,艾尔德的怒火做不了任何掩饰。

    艾尔德不想再和对方说一句话。

    他转身就想要离开,姿态有点像是逃跑,但是他挺着背,也没有低下头,像在努力维持最后一点尊严。

    布鲁斯拉住他的手。

    “对不起,艾尔德。”

    艾尔德掉眼泪的一瞬间他就心软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的,是我不好,我自大傲慢,说话刻薄,但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我知道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一直很勇敢。”

    布鲁斯的话说得很急切,他的手握着艾尔德的手腕几乎有些疼痛。

    “但你不能放弃。”

    艾尔德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艾尔德尽力平静着,好一会终于回过头来重新看向布鲁斯,对方嘴唇颤着,一向整齐体面的黑发也胡乱被揽到脑后,蒙着一层雾的蓝眼睛微微向下垂,甚至有些惶然,看起来和艾尔德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坠入爱河后害怕被抛弃的蠢蛋没有任何区别。

    艾尔德拿手臂捂住眼睛,向后退了一步,仰头靠着他自己研制的弦机器上。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我知道,”艾尔德放下手,也把自己的手一点点从自己的对方的手掌中抽出,

    “布鲁斯,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最惹人讨厌的一面是什么样子了,你还记得当初见到我说得第一句是什么吗?”

    他的语调似乎一下就变得轻松了,布鲁斯有些懵,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是什么?”

    几乎在布鲁斯问出口的同一时间,艾尔德就贴过来,脸上带着漂亮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几乎要划过对方的僵住的鼻尖。

    “呆在这,”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布鲁斯敏感的耳廓上,趁对方愣神的瞬间,艾尔德极其流畅地从对方的腰带上拿出一个带着蝙蝠标志的手铐。

    咔嚓。

    一声脆响。

    “不许动。”

    只是这一瞬间,手铐就已经拷在了他的腕间和布鲁斯身边的栏杆上。

    而罪魁祸首歪头对他笑了笑,利落地转身离去。

    “好好反省吧。”

    布鲁斯看着对方彻底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沉默地低下头,摇了摇手铐。

    呼吸急促,心跳速度加快,大量的肾上腺素和去甲肾上腺素被释放。

    铁链哗啦啦作响。

    他没察觉到他的嘴角已经高高翘起。

    第135章 愧疚

    艾尔德从高台之上, 从万众簇拥之中走向布鲁斯韦恩。

    “很完美,”布鲁斯熟练的接过他的外套,“世界会记住这一天的。”

    艾尔德面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 钻进车里的身体却已经提前松懈下来。

    “最好别来第二次, ”他在关上车窗后终于放下疲惫的, 始终挥舞的左手, “这十天的演讲已经把我半辈子的话说完了。”

    艾尔德随意地扯开领带,解开衬衫的前两颗扣子,转眼就从一丝不苟的政界精英变成了放荡不羁的浪子, 他悄悄地透过后视镜去看布鲁斯, 对方却只是专注的开车。

    “忙完这一段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艾尔德抿了抿唇,没在接话, 车一路从市中心开到了边缘的韦恩庄园,热闹的人群渐渐消散,又只剩下艾尔德和布鲁斯两个人了。

    “菲奥娜怎么样了?”布鲁斯率先开口, 打破了寂静。

    “你要带她一起走吗?”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艾尔德耸耸肩,“所以现在她住在斯塔克大厦里, 如果时候到了一个电话就可以把她带过来。”

    “她不想离开吗?”

    “她太胆小了, ”艾尔德不以为然的说, “瞻前顾后,哪有那么多可犹豫的,跟着我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不愿意,艾尔德。”

    艾尔德闷闷地嗯了一声。

    提起这件事, 艾尔德本就不怎么高的兴致更低了,“你知道吧,我还没办法完全定位, 不带上菲奥娜的话,如果回到自己的世界还好,但是如果再想回来…”

    “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十年后。”

    艾尔德向后仰头,“菲奥娜可能都谈恋爱了!”

    “这个你不必太担心了,”布鲁斯的语调远比艾尔德平稳而轻松,

    “昨天菲奥娜就已经拽着小男孩的手腕回斯塔克大厦了。”

    艾尔德不可置信,“什么?”

    他猛地直起腰,“菲奥娜怎么可能…?”

    “她大概是在专门瞒着你,”布鲁斯终于缓缓踩下了刹车,车在韦恩庄园的车库稳稳停好,“菲奥娜在小学里人缘很好。”

    “但是她不想告诉你,可能是因为…”

    “我不允许!”

    布鲁斯淡定的解开安全带。

    “她还那么小!”

    艾尔德愤怒地跟着下车,“我要去看看她那些同学的档案。”

    布鲁斯拉住急匆匆的艾尔德。

    “他们毕竟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个年纪很难有什么事情足够重大到记录在档案上的。”

    “至少可以看到他们的父母的信息。”

    “父母可以代表孩子的品性吗?”

    艾尔德有些语塞,但依旧坚定,“至少是一部分。”

    布鲁斯于是松开他的手,任由他往蝙蝠洞走去,等他跟上艾尔德的脚步走到蝙蝠电脑前时,正好看到对方在试图从蝙蝠的数据库里搜索信息。

    他顺手摁下了关机键。

    “布鲁斯?”

    艾尔德不满地转过身来。

    “如果你非要查的话,我建议你去用斯塔克留下的那个的数据库,或者如果你的那些幕僚有也可以,但这里不行,我已经不做这种违法采集公民信息的行为了。”

    艾尔德啧了一声。

    “你没再搜集过信息?”他的眼神有些怀疑,但他懒得和布鲁斯争论,“算了,我不会查了,反正也不会有几天了,这个能量积攒的速度,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艾尔德又打开了电脑,但这次他点开的是能量进度条,从他正式赢得大选的那一天,能量条就已经向前前进了一大截,而且增速始终没有放缓过。

    布鲁斯这次没有再去否定艾尔德的话,他斜靠在围着钢铁记起的栏杆上,目光却落在艾尔德柔顺的黑发上,

    “其他的呢,你已经安排好了吧。”

    “大部分是的,”艾尔德盯着进度条皱眉,看向布鲁斯“斯塔克药业大半从哥谭转移了出来,但是我留下了一部分原液在这儿,密码我上次已经告诉你了,还有我并不确定世界分离后这次大选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但有些政策应该不会发生改变”

    艾尔德又说了很多话,他考虑的相当细致,有些安排布鲁斯已经在之前跟艾尔德商讨过,有些则没有,布鲁斯刚开始还在认真地听着记着,直到艾尔德越说越多,他看着那双眼睛,渐渐有些出神。

    “布鲁斯?”艾尔德叫他的名字,“你在听吗?”

    布鲁斯恍然回神,“抱歉。”

    艾尔德平时很讨厌有人不听他讲话,但这次他的视线从布鲁斯那双雾蓝色的眸子滑到他眼尾浅浅的纹路上,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睛。

    空气中只剩下电脑轻微的嗡鸣声。

    “没事,”他挥挥手,“其实没必要说这么多,可控的风险我们已经降到了最低,不可控的风险也不能再减少了。”

    艾尔德又重新转了回去,“所以如果是时候了,我随时可以离开。”

    布鲁斯正想说点什么,艾尔德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有些粘滞的氛围。

    是斯塔克大厦里的内置电话,艾尔德滑下接通键。

    “斯塔克先生,”话筒那边果然传来菲奥娜的声音,“你能帮我找一找卡慕的白兰地吗?酒窖里好像没有了。”

    “你要酒干什么?”

    艾尔德的语气有些不满,他怎么感觉自己几天没管菲奥娜就好像多了很多他不良爱好,

    “你才多大,为什么要喝酒?”

    “不是要给我喝的,”菲奥娜解释,“是有别的用途。”

    艾尔德更不满了,“还有什么用途?”

    艾尔德的怒气在菲奥娜的支支吾吾中发酵。

    “菲奥娜,现在来韦恩庄园,穿上那套我给你做的铠甲。”

    “可是”

    “没有可是。”

    他的语调冷静但不容置疑,“你不用带上什么,我们要一起回家了。”

    “回家?”菲奥娜的语调提高了,“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我不走!”

    菲奥娜从来没有这么明确地反对过艾尔德的意见,艾尔德已经愤怒到恨不得把小崽子拽过来打一顿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

    艾尔德怒气冲冲地开始远程操作战甲把菲奥娜带过来。

    “艾尔德,现在把菲奥娜带过来是不是有些早?”布鲁斯盯着进度条,“看起来至少还要两三天。”

    “用不了这么久,”艾尔德随口回答,眼神没离开那套战甲,“我明天早上有个宣誓仪式,我猜那个时候就应该差不多完成了。”

    “所以你原本设想的就是明早走?”布鲁斯思考了一下,“嘿,在你走之前,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是怎么做到迅速积攒给你的那份能量的?”

    “其实我猜到了。”

    艾尔德终于勉强放下手上的操纵器,抬头看向布鲁斯

    “大概是我对他们情感反馈的反馈?”

    这话说出来有点拗口,艾尔德索性从头开始说,“在最开始你故弄玄虚让我做的那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看到百分之十五的能量涨幅。”

    “那个能量检测器是假的,根本没有百分之十五的能量涨幅,但是当我对此感到惊诧的时候,就大概真的有一部分能量被传输进来。”

    “那个大概有多少?我猜绝不会有百分之十五这么多。”

    “百分之一点五左右。”

    “那也很多了,”

    艾尔德有些意外,

    “那并非是一个人的能量,路灯修好后传递的情绪应该也有一定的扩撒作用,”

    艾尔德认可了这种说法,于是继续说下去,

    “后来,菲奥娜过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一点能量的变化,但真正让我感受到我的反馈蕴藏的能量是在安东尼死的那天。”

    “好吧,就这么说,当时我积攒的能量基本全用空了,但是当子弹射进他的心脏时,我清楚地感受到战甲的恢复,感受到掌心温度的变化,甚至我能感受到我可以将手掌对准自己——”

    艾尔德咽下后面的话。

    “总之,反正我确实体会到了,这真是不可思议,你竟然比我自己先明白这一点。”

    布鲁斯的目光始终落在艾尔德柔软的黑发上,艾尔德隐隐察觉,装作不经意地侧了一下脸。

    布鲁斯移开了视线,继续用他平淡的音调说。

    “这并不难看出,只是你从来都下意识忽略这些东西,否认自己存在任何波动。”

    艾尔德讨厌对方像手术刀一样冷静的语言,这让他感觉在被剖开肚子查看心脏,于是他本能地反驳了回去,

    “我没有否定过。”

    “比方说菲奥娜那次,数据检查到的可不是”一点点变化“,艾尔德。”

    艾尔德无声地看过去,布鲁斯接收到对方的疑问,比了五个手指。

    “这么多?”

    艾尔德这次是真的很惊讶了,他想起菲奥娜给他提供的能量一直都比一般人更多一点,难道他一开始就觉得小崽子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比一般人更好骗一些?

    “这大概是你从未察觉的,也无法控制的事情,”布鲁斯慢慢地抽出艾尔德手中的操控器,这次对方没有反抗。

    “我想你需要去思考到底该怎么对待她,孩子不是宠物,不能靠着指令控制该让他们怎么做。”

    “我并不是想要控制她,只是不放心她,她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奉献欲和拯救欲,似乎所有人的意见都能在她之前,跟我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性格太容易受委屈了。”

    艾尔德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自私,冷酷并且永不软弱,那样才能无坚不摧,才能不被打倒。”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全是好人,菲奥娜就做那唯一的一个坏蛋。

    蝙蝠洞阴暗潮湿的空气似乎因为两人沉默的吐息变得柔和起来,艾尔德顿了顿,最后还是悄悄补了一句,

    “当然,”他声音放得轻了一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她能开心。”

    布鲁斯勾了勾唇角。

    “只有这一点,我与你一样。”

    “但当个情感丰富并且偶尔软弱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有软肋才能护住心脏。”

    艾尔德没忍住轻笑一声,

    “那蝙蝠侠可能有一万块骨头吧,真是不幸啊布鲁斯。”

    “所以蝙蝠侠一直活到了现在,每一枚子弹都正好错过心脏。”

    布鲁斯的手指搭上艾尔德的椅背。

    “你呢,艾尔德,你有几块骨头?”

    “205块。”

    “你还少了一块吗?”

    “那一块造了我的夏娃。”

    艾尔德心不在焉地回答,语调恢复了一贯的轻佻:

    “就在我的眼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布鲁斯,对方也正在看他,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的,默契的移开视线。

    “别闹了布鲁斯,就算你养过小孩,你的孩子中有哪一个和她一样?”

    “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我当然不可能找出一个完全一样的范例,”

    “但菲奥娜的性格确实和其他人有相似的地方。”

    布鲁斯顿了顿,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家庭在哥谭太过常见,一方不知所踪,另一方得过且过,沉溺于酒精或者别的麻痹神经的东西,能够管好自己不至于死去就已经是万幸,更不要说是一个幼小的孩子,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还没成为孩子就先成为大人。”

    某些苦难在哥谭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也因此诞生了一大批底色相同的哥谭人,孩子们打着滚长大,比亲吻更先学会的是如何撒谎换来下一顿的晚餐,没人教过他们怎么生活,但他们终究都活下来了。

    这就已经算得上是胜利者。

    艾尔德垂下眼睛,敷衍的应着,他听着对方评价菲奥娜的时候胸口莫名有些发堵,他已经在哥谭呆了一年有余,即使是作秀也确确实实的去过很多次最黑暗的地方,他清楚那些地方是什么样子。

    怜惜,同情,悲伤以及愧疚。

    为什么会愧疚?

    “没关系的,”他故作轻松地抬起头,“她才多大,如果我在她可以永远当个小孩。”

    艾尔德说得很利落,但是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所以不自觉的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头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

    当说起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心里一团乱麻,他当然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但他毕竟年轻,有太多的事情他也还没找到答案,他曾经对此理直气壮,毕竟他孑然一身,也许用一生去寻找答案也不算迟,可现在他眼前俨然已经有人在向他寻求答案,他真的给得出吗?

    艾尔德有些心虚地抬眼,正好看到布鲁斯好笑的表情。

    “你不这么觉得吗,布鲁斯?”

    艾尔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当然,当然,”布鲁斯立刻收敛了那一点点笑意,自若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艾尔德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小动作很多。

    “你当然行,你已经教的很好了,菲奥娜不是早就爱上你了吗。”

    “大概是爱她的那个毛绒小熊那样爱吧,”布鲁斯不说还好,说起来艾尔德就又想起了刚才菲奥娜斩钉截齿的不要,虽然已经不生气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爽,“可毕竟她那个小熊已经换掉了,她也欣然接受了新的小熊。”

    “我猜比爱那个小熊多一点,”布鲁斯的手指叩了叩椅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你之前说过,你很喜欢喝卡慕的白兰地,”

    艾尔德愣了愣,“好像是?我喝酒的品味不太固定的。”

    “当然是,”布鲁斯挑眉,“你前段时间几乎把那款酒买断了。”

    艾尔德敷衍地“噢”了一声,他并不在意这些,严格意义上讲,他没有对哪样物品长久的爱好。

    布鲁斯叹气,“我的意思是,天才,那瓶酒会不会是装饰你的宴会的?”

    “我没有说要开宴会”艾尔德疑惑地歪头,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他想起了什么。

    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艾尔德的手机响了响,他低头望去,手机上有一条迟来的短信。

    【生日快乐,斯塔克先生。】

    艾尔德的拇指划过屏幕的一角。

    为什么觉得愧疚?

    如果我在你以前的时光里,我绝不会让你多受一点苦。

    电脑上的能量报警器突然剧烈的响了起来。

    第136章 老房子着火

    艾尔德立刻看向屏幕。

    “这么快?”

    他很清楚这说明了什么, 刚刚从脑海里闪光一般掠过的想法再次沉进深处,却没有消失,只是等待着某个时刻被再次拿出体悟。

    但此刻, 另一种更迅猛的, 更迫切的情感席卷了他, 逼得他不能再想别的事情。

    腹腔里的肌肉在痉挛, 他不合时宜的感受到了饥饿。

    一种不常见的,从动脉血里泛出来的饥饿。

    布鲁斯却没有给艾尔德留下什么思考的时间,干脆利落地开口问。

    “你现在要走吗?”

    艾尔德恍然回头, 努力想勾勾唇角给对方一个笑容, 但是失败了。

    “明天,”他言简意赅, “我要跟菲奥娜说清到底要不要她留下。”

    “好,”布鲁斯平淡的应了一声,“那现在睡觉吧?很晚了。”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艾尔德的头发上, 那有一片小小的碎叶,布鲁斯几乎盯着它看了整晚。

    但直到艾尔德犹豫地点头,他们的对话即将结束, 布鲁斯才克制的, 随意的抬起手, 把手放在那一缕黑发上。

    摘下那片碎叶。

    这是今晚他们最接近亲密的举动。

    艾尔德本来想要转身的动作停滞了,流转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带着茧子的手掌上,在对方即将抽走时自然地微微歪头,好似无意般蹭了蹭。

    布鲁斯的手顿住了。

    “我还不想睡。”

    艾尔德的尾音很轻,

    “已经很晚了,”布鲁斯安静地看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语气低沉,“明天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吗?”

    “也有事情更重要。”

    艾尔德垂下眼睛,有些等了一晚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可是他的自尊心和高傲阻止他向下说去。

    他无意的把手按在小腹上轻轻揉了一下,胃里的空虚让他出神,但是布鲁斯转身的动作惊醒了他。

    他猛地拽住对方的手。

    “等等!”

    布鲁斯把手中的通讯器放到桌子上,疑惑地看着艾尔德,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一瞬微妙的凝滞。

    艾尔德拽住他衣袖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布鲁斯。”

    “我刚刚没有跟你开玩笑,定位是件很难的事情,没准等我真的研制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死在哥谭的哪个角落了。”

    艾尔德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对方的脸,

    “那我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停留,第二天就去伊甸园找个新的,更年轻的男朋友。”

    “那听起来确实凄惨,”布鲁斯若有所思,“如果这样的话我应该在你走的第二天就去翻翻最近的时尚周刊,看看最近一期的封面女孩”

    “布鲁斯韦恩!”

    艾尔德气得要命,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却只看到对方随意地倚在电脑桌前,半边脸掩在黑暗中,唇边带着浅笑,屏幕的悠悠冷光映在他敛起一半的有力小臂上,狡猾的滑过胸口紧绷的布料,又在领口那颗被解开的扣子停下,勾勒出一个称得上完美的弧度。

    艾尔德呼吸一滞,目光不自觉的在某处停顿了一瞬,本来带着怒火的质问突然轻了几分。

    “你不能这么做。”

    布鲁斯韦恩肯定是故意的。

    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低下眼,控诉的句子都化在唇边,只剩下半句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的话自然的流淌出来: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话刚说出口艾尔德就懊恼地皱起了眉毛,他不用想就知道对方的答案——

    “你知道这不可能。”

    “哦。”

    艾尔德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他完全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为对方干脆的回答抿了抿唇。

    指尖在键盘无目的地游移,像是随意撩拨着水面,柔软的指尖划过键盘的尖角,泛起淡淡的白色,又很快消失。

    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那我”他终于抬起头想要告辞,布鲁斯却在此刻开口:

    “艾尔德,我也不可能要求你留下的。”

    艾尔德的睫毛颤了一下。

    “为什么?”

    他问。

    “如果我要求你留下,你会同意吗?”

    艾尔德卡了一秒的壳,但很快反应过来,

    “如果你诚恳的,认真的请求的话,我可能会考虑”

    他的喉结动了动,状似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再多留一段时间。”

    “哪怕你已经安排了这么多,已经做好了全套准备?”

    “那些都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今天,明天,还是一年以后,对我而言影响并不大。”

    “正好留下更多时间准备一下,我一直觉得有些匆忙呢。”

    当然了,如果想要找出理由总能找出一万个理由留下,艾尔德是很擅长说服自己的。

    “嗯,”布鲁斯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年长者的纵容,“如果你想要留下的话,我当然没意见。”

    “但我不想去干涉你的决定,艾尔德。”

    布鲁斯不会去干涉这样的决定。

    当然这是对的,没人有资格去干涉另一个的人生,特别是在这种重大,几乎可以预料到的一定可以影响人生轨迹的选择上,没有人可以代替自己做决定,就像布鲁斯劝他尊重菲奥娜的决定,他也不会去影响艾尔德,而艾尔德也相当清楚自己没什么恒心,如果今天为了布鲁斯留下,明天就可能因此怨憎对方的干涉。

    布鲁斯做得是对的。

    但艾尔德侧过脸,到底还是没忍住苦笑了一下。

    “你总是理智的,布鲁斯。”

    他努力说服着自己,但是胃里像揣着一团凝固的酸液,每一次蠕动都带来尖锐的 灼烧感 ,仿佛有无形的手在里面 抓挠、拧绞 。

    他忍不住又酸溜溜的接了一句:

    “好像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是这样的,既不会嫉妒也不会失控,连距离都能掌握的刚刚好。”

    “这样不好吗?”

    布鲁斯皱了皱眉毛,困惑于艾尔德的情绪。

    他有些不确定,艾尔德是在控诉他的自由?

    通常来说,其他试图指责他的人都是用的相反的理由,这让布鲁斯一时有些不适应。

    “很好,”艾尔德笑着耸肩,“只是让我有时疑惑,你到底是真的游刃有余,笃定一切不会脱离轨道,还是不在意?”

    布鲁斯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艾尔德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明显的惊讶,但是艾尔德此刻顾不得在意这个,从安东尼死之后就一直蔓延在灵魂中的饥饿感从未像此刻一样强烈起来,几乎将他吞噬。

    他又记起了很小的时候被困在房子里让他感受到胃里炙痛的饥饿,但现在他养出了一身漂亮丰实的皮肉,所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

    直到现在他不再注射绝境病毒,也远离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监控,直到他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和休息,不必暴饮暴食和熬夜酗酒,直到安东尼死去——

    艾尔德意识到他的胃里藏了一条蛇。

    他半开玩笑地开口。

    “我想把你打晕带走。”

    他说话间无意地吞咽着口水,几乎已经抬起手,不详的红紫色光芒在他指尖闪烁,但他还是克制而礼貌的问了最后一遍,

    “可以吗?”

    布鲁斯盯着那簇光,冷静地回答。

    “不可以。”

    艾尔德手中的光芒顷刻蔫了下去。

    他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只用几秒的功夫就把浮动的危险情感压了下去,有些神经质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像是刚刚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布鲁斯清楚自己没有眼花。

    他很熟悉这种气质。

    “好吧,只是玩笑。”

    艾尔德带着些伤感的小声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改变,又或是察觉到,只是想要体面一点的掩盖过去。

    “那我去打电话了。”

    他说着就想去侧过身拿布鲁斯旁边的通讯器,但就在此刻,布鲁斯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艾尔德,你现在后颈处埋着一个能量发射器。”

    艾尔德的脚步骤然顿住,而布鲁斯冷静地继续说下去,“那里是你曾经给我的破解数据,我把它们反向处理了一下,当你受到致命伤的时候,这部分能量会强制激发你的战甲,并且启动一个特定的治愈模式。”

    他掌心的温度热的灼人,但声音不紧不慢,

    “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权限解除,包括你自己。”

    艾尔德的眼眸中如水一般流淌的思绪凝滞了。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对方:“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布鲁斯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你见安东尼的那个晚上之前。”

    艾尔德终于记起他是被怎么被运回蝙蝠洞的。

    也只有那个时候,蝙蝠侠才有时间安排一切,也只有蝙蝠侠,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一切。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面上忍不住笑,“你既用它们研发了对付我的武器,又用它们研发了治疗我的药剂?”

    空气有一瞬像融化的冰糖,流动都变得黏腻又缓慢起来。

    布鲁斯的手掌一点点将艾尔德的手包裹起来,指腹粗糙的茧子划过艾尔德指尖的软肉,像是珍重,又像是什么更让人心惊的情感。

    他没有回答,眼神却已经告诉了艾尔德答案。

    艾尔德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所以那天,”布鲁斯又往前走了一步,“无论你扣不扣下扳机,无论枪膛里还有没有子弹,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不会死。”

    艾尔德舔了舔虎牙,好悬克制住自己没再往后退。

    “所以,如果我今天不说这些,你打算永远瞒下去吗?”

    他努力摆出质疑的姿态,后退半步的脚掌本能地紧绷着等待逃跑,过快的心跳却悄悄泄露了他此刻的兴奋。

    有的大象因为从小被绳子拴住而不会挣脱绳子,有的大象从小就喜欢玩捆绑play。

    布鲁斯看着他的样子微笑,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适合发展一段稳定情感的对象,艾尔德。”

    他松开了艾尔德的手,转而慢慢抬手,爱怜地抚上了他的脸颊,指尖状似无意地触碰艾尔德侧颈的时候,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不,不,那不仅是艾尔德的心跳,那也是布鲁斯自己的心跳。

    布鲁斯韦恩听见自己假装掩盖好一切情绪的声音,但那些低劣的欲-望已经从他控制不住加重的力道中透出来。

    最后一下,指腹像烧红的烙铁,近乎粗暴地碾过艾尔德的颊侧, 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犁开一道清晰、灼目的红痕,如同黑夜本身被撕开的一道细小、流血的伤口,又像是被他烫下的、永远属于他的烙印。

    我的,曾是,或许会永远是。

    “我是克服了我全部的嫉妒心和独占欲,才能勉强地站在这里,跟你说再见的。”

    布鲁斯克制了一次又一次,他时刻警惕着自己过剩的控制欲和独占欲,他知道艾尔德年龄还很轻,他不懂的事情太多,而布鲁斯该做的是引导,而非掌控。即便他早已洞察了艾尔德某些软弱的片刻——那些渴望依赖、渴望被引领的瞬间——他也应当克制,放手,看着他成长,看他如何亲手剥开世界虚幻的糖衣,明白所谓的新鲜感如何易碎,如何消逝,最后确认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只是在追逐又一次征服的快感。

    他本应该如此。

    但布鲁斯的眼里,藏着炽热的岩浆。

    艾尔德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燃烧,而布鲁斯低头回看,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

    手指向下滑落,划过他的锁骨,最后落在艾尔德的衣领,顺手把他无意中弄乱的衣襟理正,然后正视对方。

    布鲁斯的侧脸专注而冷静。

    “去吧,玩得开心点,”他平静又不容置喙地说,“记得回家。”

    第137章 第一次回溯

    艾尔德第一次攒够能量是在二十四岁, 那时旧金山的一切已经井然有序,所以他立好了遗嘱,换上了一件得体的西装之后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打开了机器, 他认为这个坐标是对的, 但他睁开眼睛后只看到了一片灰尘。

    艾尔德咳嗽了两声, 过量的烟尘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但他还是本能地朝旁边躲了一下——

    成功躲过了一颗子弹。

    紧接着,各色口音的咒骂声传来,子弹的破空声被掩盖在砖块的倒塌中, 空气里有股铁锈和柴油的混合气味, 艾尔德连忙贴着墙跑了两步,总算是离开了那群不知在为何火拼的人。

    烟尘渐渐散去, 钟楼的塔尖明朗起来,艾尔德眯着眼抬头看,在阴沉的天光底下确定了这里是哥谭。

    三分钟前那个子弹飞过来的时候他其实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只是

    他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毛。

    “先生!马戏团快开始表演了, 您怎么还在街上站着?”

    一个年轻的夸张的男声打断了他,艾尔德回头看去,一件超大号防风尼龙外套, 拉链只象征性地拉到肚脐眼, 水洗得发白、裤腿肥大到盖住大半双鞋面的破洞牛仔裤, 以及裤腰上几条叮当作响、闪着廉价金属光泽的工业风银链,这一切让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简直像个花蝴蝶。

    “谢谢你的提醒,男孩,”艾尔德礼貌的回复, “穿搭不错,很复古,但是我不是来看马戏的, 你知道韦恩大厦在哪里吗?”

    “韦恩大厦?”年轻人嚼着口香糖随手一指,“就在那里吗不是?外地人?”

    艾尔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终于锁紧了,那里确实有一栋楼,但和他印象中科技感极强的韦恩大厦截然不同,

    “还有,什么叫我的穿搭复古?你才落伍呢!”年轻人翻了个大白眼,“有没有眼光,这是今年最新潮的打扮。”

    艾尔德抿了抿唇,年轻人的话确定了他的猜想。

    年轻人在原地不安分的搓了搓手,见艾尔德不回话,又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自来熟的揽住艾尔德的肩膀,

    “别闹了,兄弟,今天来到这里的外地人肯定都是看马戏团的,你一看就是没买到票,我这里有二手票,你想不想要?最好的位置,只要再多十美元!”

    艾尔德不留痕迹的把年轻人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然后微笑的问:

    “当然,我会买的,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知道,“艾尔德顿了顿,故意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问,“这是几几年?”

    年轻人脸上有些困惑,但看到艾尔德脸上的笑意后恍然大悟,他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开口,

    “我们Tear down this wall!*”他比了一个向前的手势,眼中似乎有些光芒闪过,脸上是毫不加掩饰的,属于一个黄金时代的灿烂笑容。

    “朋友,欢迎来到伟大的,神圣,注定被载入史册的1989!”

    艾尔德在对方的拥抱里无声的叹息。

    位置正确,时间错误。

    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准备买个票去看看,毕竟他一时半会回不去,不如看看这个如此引人注目的马戏团是什么东西。

    但艾尔德在口袋里的手突然顿了顿。

    “等一下,”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他带出来的几块金子全部消失了,但这难不倒艾尔德。他若无其事的拿出手,“你刚刚跟我说你有最好的位置,这么火爆的马戏还能留下最好的位置吗?”

    年轻人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当然是最好的位置!也可能没那么好,但是总之你能够进去!”

    “是吗?”艾尔德微笑着反问,“可是你手中的那个票褪色了。”

    年轻人立刻本能地惊慌失措的低头看去,然后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把自己的票拿在自己汗津津的手上。

    艾尔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了。”

    年轻人有些恼怒的抬头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大人,艾尔德的笑容又重新克制起来,他清清嗓子。

    “其实我不是外地人,男孩,”

    年轻人愣了愣,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

    “我的意思是,现在有一个哥谭人的灵魂短暂穿越到了我的身体里。”

    “你要挨打了。”

    *

    艾尔德成功挤进了马戏团的后台。

    他刚刚把那男孩打了一顿之后男孩坦白他没有票,但他还是带着艾尔德混进了后台,他信誓旦旦地说他和这里的黄金演员是最铁的哥们。

    于是艾尔德跟着对方挤进狭窄的道具箱,像被带在搅拌机里一样旋转,正当他打算把这个不靠谱的花蝴蝶扔出去然后爬出去的时候,一个蓝眼睛男孩把他们从箱子中救了出来。

    “迈克,你不能再这样做了。”

    男孩踮着脚打开这个大道具箱,不赞成的目光盯着他身边这只花蝴蝶。

    蓝眼睛男孩长得很可爱,大眼睛长睫毛,穿着蓝黄相间的体操服,一头柔顺的黑发让他看起来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艾尔德看着莫名有些眼熟,但还没来得分辨迈克就哭丧着脸抱住了这个顶多十岁的男孩。

    “迪克,救命!”迈克声音中带上了哭腔,“我遇上了魔鬼!”

    魔鬼?谁?

    艾尔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手工定制的皮鞋因为刚刚粗暴的对待已经不那么富有光泽,他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

    他吗?

    哪有穿着一双甄选顶级全粒面小牛皮纯手工挪威缝工艺的殿堂级手工皮鞋的魔鬼。

    那个毛茸茸的小男孩听着迈克的哭诉脸上的表情逐渐愤怒起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大概都有些做英雄的幻想,所以男孩在朋友的哭诉结束之后毫不犹豫地冲到了艾尔德的面前。

    “你不可以再威胁他了!”

    艾尔德没有因为男孩不自量力的勇敢感到被挑衅,他今天出奇的有耐心,蹲下去盯着男孩的眼睛,

    “他卖假票。”

    男孩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停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已经跑掉的朋友的背影,着实大脑死机了两秒。

    “抱歉,”男孩最后沮丧地回过头来,为自己毫无威胁的愤怒而真挚的道歉,“我没有问清楚。”

    艾尔德被逗笑了,男孩表情的转换让他莫名熟悉,同时发自内心的愉悦。

    “你是哥谭人吗?”

    男孩点头,同时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但是你也不应该打人。”

    艾尔德漫不经心的应下,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男孩,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在哥谭近乎奢侈的天真和快乐,即使受到挫折也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但确认是自己错的时候又能并不迟疑的道歉。

    是一种要从小被爱和尊重包围的孩子才能培育出的充盈和活力。

    同时又让他感到熟悉。

    十几年前

    “好吧,小绅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迪克格雷森!”

    男孩刚想回答,一个女声就从幕布后传来,“快点,该你上场了!”

    “好的,我马上!”迪克立刻应声,同时对艾尔德摆摆手,“我要上场了,你可以在这儿等我回来!”

    艾尔德看着快乐的小鸟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健壮高大的身影,尽管他们同样欢快热情,但是后者身上有一种包容一切的力量感,而这只小鸟现在是如此轻盈,像是生来注定在天空舞蹈。

    他现在还不是英雄,只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艾尔德听到讲解员几乎破音的倒计时,他快步走到幕布边,探头望去,看到帐篷里人造的星辰,无数彩灯和聚光刺破了黑暗,将空气烤得暖烘烘的,充满了爆米花的甜腻、动物皮毛的微膻和万众沸腾的汗气欢呼。

    而小小的迪克格雷森,飞翔的格雷森家族最耀眼的新星,此刻正稳稳地站在最高秋千的木板上,神采飞扬。

    艾尔德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微笑起来。

    好吧,虽然他这次注定无功而返,但是能看到一只小鸟飞翔的姿态也算是值回了票价,

    艾尔德本能的想拿手机拍照,但他的口袋空空如也,艾尔德叹口气,他的东西丢失了很多,这本该让他烦躁,但是好吧,也许这就是时光的规则,艾尔德注定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在这里看着迪克绽放他从未有机会看到的光芒。

    艾尔德伸出手指,将食指和拇指相扣,把那个鲜艳的身影框进自己的手指里。

    ——那小小的身躯弯成一个紧绷的弓,在讲解员的最后一声指令下达时,轻盈如同脱弦的箭,又像初飞的雏鸟,准备射向那片炫目的光海——

    然后把这一幕永远,永远的刻进记忆里。

    在这千分之秒的刹那,艾尔德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细微、干涩、令人牙酸。

    像是绷紧到极限的琴弦突然断裂的声音。细小,却足以刺破所有喧嚣,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艾尔德的耳膜。

    时间猛地凝固,继而以一种撕裂般的速度崩塌。

    绳子在断裂。

    艾尔德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冲过去,他的身体比他先意识到该如何启动战甲,可是这个时候它偏偏该死的失灵了,在惨白的灯光底下,艾尔德看到迪克惊恐的眼睛,徒劳挣扎着的指尖,以及最后一刻,想要握住却没有握住的手。

    血迹染红了小鸟的羽翼,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像是豹子一样的身影冲上台,抱住了茫然的男孩。

    那双悲伤而凶狠的蓝眼眸对上了幕布后怔愣的艾尔德。

    第138章 艾尔德韦恩

    艾尔德直到回到自己的大厦里, 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

    艾尔德并不清楚关于迪克的这段往事,看着一切发生这样血淋淋的发生让他有种打碎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有一瞬间强烈的惶然和失措。

    并不是没见过同样凄惨的画面, 只是这次的对象实在特殊, 而且一切太过突然。

    泛着白的指尖随意拿起了一瓶可乐, 一口气喝了半瓶, 当可乐的冰凉的气泡在胃里碎裂时,艾尔德的情绪也就缓了过来。

    没关系,他还有机会。

    他放下可乐, 打开中控台, 调出这一次的数据,再次输入进去, 幽蓝色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他打算再去一次,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刺耳的红色警告响彻了整栋大厦, 艾尔德眼疾手快的中止了程序。

    只差一点他就陷入了扭曲的时光里,艾尔德有些怔然,他紧紧抿住唇, 意识到同一段时光不能出现两个他。

    他不能改变自己的过去。

    艾尔德愤怒地锤了一下控制台。

    他把手指插在自己的黑发里, 烦躁的脑子终于开始复盘这次的行动, 他本能的摸了摸口袋,然后意外的发现里面鼓鼓囊囊。

    他提前准备的金片,控制器,以及最新版本的绝境病毒药剂都在里面, 他本以为这些在时空乱流中丢失了,可它们没有丢。

    艾尔德沉默的思考了几分钟。

    【艾尔德先生,需要我为您分析程序吗?】

    一个笨拙的小机器滑行着过来, 拉了拉艾尔德的衣角,艾尔德看了它一眼,吐出一口气,坐在了自己的旋转椅上,

    【当然,麦斯,你需要多长时间?】

    【3。】

    艾尔德歪头看他的小机器人。

    【1。】

    【】

    【我记得你的幽默模版不是从英国人那里下载的。】

    艾尔德看着麦斯的豆豆眼,对方则又思考了两秒,似乎是在检阅。

    【当然先生,是您亲手设计的,】

    艾尔德恼羞成怒地敲了一下不懂事的铁皮人,而麦斯没有痛觉系统,所以继续慢吞吞地说了下去,

    【经检测,您带过去的物品科技状态与时代不符。】

    【开什么玩笑?】艾尔德皱起了眉毛,【我第一次去哥谭的时候带过去的东西也比布鲁斯蝙蝠洞里的破铜烂铁高级得多,那时怎么没事?】

    【不,这个并不是与同时代的科技水平进行对比的,而是与您本身。】

    麦斯的豆豆眼变成了一条线,这是他正在分析的表现。

    【因为您已经确定了未来时间段能出现的最高科技,所以您现在所带过去的物品最高科技不能超过您未来所带的水平。】

    又是他自己限制了自己。

    艾尔德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那么,他目睹的一切不能再发生改变。

    他没办法去改变那只欢快的小鸟的命运了。

    但蝙蝠家族里不止一只小鸟。

    【好了麦斯,】意识到有一个人的过去他可以去改变,艾尔德刚刚短暂的烦恼迅速褪去,他心脏的跳动重新剧烈起来。

    【这次的数据量应该够了,做好了给你换新身体,帮我找一下1975年左右的时间点。】

    *

    艾尔德再次踏上哥谭潮湿的地面时已经是三个月后。

    当然,他这三个月并不是只是在寻找小布鲁斯的定位时间点,这个时间点因为过于靠前所以很麻烦,于是他先去了提姆父亲去世那一天,那次的定位还算精准,艾尔德成功把绝境病毒注射给了那个男人,但是以前的绝境病毒的药效还没有那么神奇,他也不确定是否能真的完全把人救过来,只是他想应该比之前的结局要好一些。

    天空中有雷光闪过,艾尔德的思绪被打断,他低下头,压紧了帽子。

    哥谭的天气一向是多雨的,转瞬的功夫,飘渺如丝的细雨就尽数落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积起一滩小小的水,正好映出艾尔德的模样。

    一双马丁靴,过膝的黑色大衣,朴素又掩盖住一切特征的帽子,唯有那双蓝色眼睛,亮闪闪的发着光。

    他即将去拯救布鲁斯韦恩。

    艾尔德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大踏步走过一切不足为惧的水坑。

    他得加快速度,他只能确定自己现在是落在了布鲁斯的悲剧发生之前,却不能确定是多久以前,他必须立刻赶往那个地点。

    目前他的口袋里装着两把枪,同时还有一系列完整的19世纪特工用具,他还特意为此进行了几周的格斗训练,无论如何他都有信心把布鲁斯从可怕的悲剧中拯救出来。

    艾尔德边想边拿出地图,所以下一步他应该做的事情是确定位——

    咔嚓。

    子弹上膛的细微声响在他背后响起,一个坚硬的物体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先生,没被邀请就闯进别人的庄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带着独特的英伦腔调。

    艾尔德举起了双手。

    “我无意冒犯,事实上,我只是迷路。”

    “迷路的过程中顺便跳过了一扇严严实实的铁门和一堆严阵以待的陷阱?庄园的警卫设施可是我亲手检测的,先生。”

    “嗯哼,”艾尔德挑眉,“看来您的庄园保护严密,除非上帝指引我,否则一个人该怎么单枪匹马的闯进来呢?”

    “这就是我需要问您的问题。”

    艾尔德感受到腰上的枪抵得更紧了。

    他顿了顿,手依旧高举着,语气却放轻了一些。

    “您是英国人?”

    “很多人都说我的口音明显。”

    “不不不,并不是因为您的腔调,而是您的体态,像是很熟悉您当过兵吗?”

    艾尔德几乎能感受到枪口的温度在上升,但他并不着急,高举的手指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好了,让我想想,英国人您一定读过福尔摩斯,那是全世界最好的侦探小说对不对?”

    “回答我的问题。”

    身后的声音已经像是结上了一层冰。

    “好的,好的,别太着急,绅士,您知道我没法从任何一个地道挖进来,也没办法跳过通着电的铁栏杆,”艾尔德手举得更高了,“福尔摩斯说什么?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无论多不符合逻辑,也是真相,”他的一只手慢慢放下,像是准备取出自己的证据,对方的目光紧跟着那只手,“哦,对,您该看看这个。”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有了一个好点子。

    艾尔德张开手掌。那是一朵小雏菊。

    一朵来自正门花坛的,品种罕见而珍贵的雏菊。

    对方的目光凝聚在艾尔德手上,扳机上的手停顿的这一秒,艾尔德转过身来,精致的脸庞上带着微笑。

    他彬彬有礼的躬身。

    “阿尔弗雷德先生,这是从正门走进来时为您摘下的雏菊。”

    对方怔楞了一瞬,艾尔德冰蓝色的眼眸中有几分他熟悉到几乎恐惧的神态。

    按理说艾尔德现在应该笑两声维持高深莫测的人设,但他投向远方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一辆黑色的林肯正在远离庄园,尽管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谁,但是不安感在疯狂提醒他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在对方拿过花之前自如迅速的收了回来。

    “好了,阿尔弗雷德先生,事实总是难以接受的,但为了避免误会我必须向您告知这件事。”

    艾尔德靠近,语气笃定,刻意放轻,“我其实姓韦恩。”

    对方扣在扳机上的手终于松了松。

    “你撒谎,”阿尔弗雷德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但声音接近咬牙切齿,“韦恩先生是个忠诚而高贵的人。”

    “任何人都有黑暗面嘛,先生,”艾尔德义正言辞,每句话都不漏分毫破绽,“况且那会他还很年轻,年轻人都会犯错对不对?”

    “您看,我能悠闲地通过大门的安保系统,还清楚的知道您的信息和韦恩家的信息,最重要的是”

    艾尔德再次靠近,试图为这个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英国人的肩膀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树叶,但他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拍开。

    艾尔德并不恼火,只是耸耸肩,“您不觉得我长得和韦恩先生很像吗?”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阿尔弗雷德仔细的端详艾尔德,事实上并不是很像,尽管同样是黑发蓝眼,但是艾尔德的眼型和嘴唇的弧度都更圆润,韦恩家并没有这样的基因,他们都是希腊雕塑样式标准的棱角凌厉。

    但是艾尔德的神态,仪表,甚至是某种更为玄之又玄的气质,总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很像

    像谁呢?

    “你在这里等着,”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这么说了,“等韦恩先生回来我会让他亲自确认。”

    “哦,”艾尔德无辜地眨眨眼睛,“不行。”

    阿尔弗雷德后面的话顿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回以冷静的目光,在这种时刻接近挑衅。

    阿尔弗雷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用枪点了点对方的肩膀,无声的威胁着。

    艾尔德冷静地用手扶住那只枪。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艾尔德神色不变,但是阿尔弗雷德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严肃了一点,“我需要您带我去找他,因为我得到消息,韦恩先生可能会遭遇危险。”

    艾尔德嘴角没有了笑容,“可能会导致他们死去的危险。”

    “难道得到这样的消息,您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告诉警署吗?”

    “因为我没有证据,甚至无从提供消息的来源。”

    “那你凭什么笃定我会相信你?”

    “我只是相信您对韦恩的忠诚。”

    阿尔弗雷德的脸更冷了,他紧盯着艾尔德,但对方丝毫没有退缩,就像这荒诞的一切都是事实一样。

    在空气凝固成实体掉下来的前一秒,阿尔弗雷德开口了:

    “您知道一个称职的管家会了解很多事情,比如那些足够名贵的花朵的具体数量。”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犀利,“您要跟我去数数看吗?”

    “当然可以,”艾尔德面上完全看不出恐慌,顺畅的继续说下去:“只是花坛里的花数量够多,与其现在浪费时间,不如等我们解决问题回来之后再一探究竟,时间不等人。”

    空气再次凝固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阿尔弗雷德收起了枪,长长的叹了口气,同时拉住艾尔德的手臂强硬地拽着他往车库走去,

    “听着,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既然你说了他们会遭遇危险,我们可以去看看,但是如果一切与你说得不同,那么你就会被我立刻移送到警署去蹲大狱。”

    艾尔德顺从地跟上,在对方把枪口移开之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用看都知道那里必然挂着一个红印,但这不影响他的脚步轻快起来。

    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发展。

    也正是在这时,这位来自英国的刻薄管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艾尔德疑惑的抬眼,他则冷淡地撇了艾尔德一眼,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讽刺弧度。

    “忘记问这个了,怎么称呼您?”

    “艾尔德,”艾尔德露出一个甜蜜的,甚至有些羞涩的微笑,“艾尔德韦恩。”

    第139章 永远纯洁

    皮鞋踩在厚实的红色地毯的声音很轻, 但移动的速度却很快,电影磁带带些杂音的放映声掩盖了一切,艾尔德直起微弓着的腰, 有些焦躁的寻找着, 阿尔弗雷德则走在最前方, 快步稳健。

    “就在那里。”

    阿尔弗雷德顿住脚步, 艾尔德立刻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来看电影的人并不多,艾尔德却并未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在哪?”

    艾尔德努力伸长脖子, 可惜电影院一片漆黑, 所有的后脑勺长得都一样,他实在不能判断哪个更可能印着蝙蝠烙印。

    直到视线扫过某个角落。

    他呼吸突然一滞。

    阿尔弗雷德偏了偏头, 看着突然死机的艾尔德,干脆地扯住他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嘿,”艾尔德一时不察, 跟着对方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

    “别这么快伙计,我不是玩偶。”

    艾尔德小声抗议, 可惜没得到采用, 他依旧比对方慢上几步, 他应该可以追上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的眼睛缓慢地划过那个熟悉的后脑勺,咽了咽口水。

    “你们管家难道还要训练这个技能吗,我是说一秒跟随什么的,或者其实在你们眼中主人脑袋上带着一个巨大的绿色标志?”

    越靠近那个角落艾尔德的步伐越慢, 甚至有几分过分磨蹭了,

    阿尔弗雷德顿住脚步。

    “你在紧张什么?”

    艾尔德愣了一下,也顾不上马上抵达的终点, 立刻反驳,“我哪有紧——”

    “阿福?”

    “你怎么来了?”

    一双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声音带着些稚气,但是艾尔德绝不会认错那片动人的蓝色。

    颜色似乎比未来的他深一些,少了些埋在眸底的忧郁,又多了些天真又脆弱的锐利,像每一个在爱里长大的,被宠坏了的小孩一样。

    好久不见,布鲁斯。

    艾尔德弯下腰,眸中的水光再次温柔的投向面前的小孩。

    “嗨,你好。”

    “我是”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艾尔德哽住了。

    他看着布鲁斯脸上更加困惑的表情头一次真心实意的恼怒起来,他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阿福,阿尔弗雷德则继续拽着他的手往前走去,直到走到韦恩夫妇身边。

    阿福松开艾尔德的手,弯腰轻声对着他的主人解释着什么。

    艾尔德索性趁对方不注意又退了一步,干脆地坐在小布鲁斯身边。

    “你好。”

    小布鲁斯礼貌地对艾尔德回了个你好的口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我该怎么称呼你?”

    本来艾尔德打算郑重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的,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出场方式

    “无名氏,”艾尔德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随便你怎么叫我。”

    “好吧,”小布鲁斯没有追问,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问,“无名氏先生,我们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艾尔德眼神闪了闪,没想到布鲁斯这么小就能这么敏锐。

    但即使是蝙蝠侠也不该在这个年龄承担这些。

    “不,”艾尔德信誓旦旦的保证,“只是一些小事。”

    布鲁斯眯起了眼睛,艾尔德肯定地看着对方,但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子弹声就呼啸着响起。

    艾尔德立刻压下布鲁斯的头同时自己也蹲了下去,尖叫声在瞬息间充斥整个电影院,人群立刻像是受到袭击的蜂群那样惊慌失措的朝着出口跑去,艾尔德则冷静地把布鲁斯护在身下。

    “别害怕。”

    他轻轻捏了捏布鲁斯颤抖的后颈,低声安抚的同时和旁边阿尔弗雷德的眼睛对上。

    对方比了几个手势,艾尔德微微点头,两人迅速掩护着韦恩一家往出口移动。

    布鲁斯紧紧拉着艾尔德的手,艾尔德同样紧的反握着,飞似得带他窜到了门口,两人即将迈出去的一刹那,艾尔德却感觉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把布鲁斯往身后一拽。

    同一时间,一枚子弹正好射进了一个惊慌失措的窜出去的女士的额头。

    艾尔德感受到他身后温热的小小的一团颤抖地更厉害了。

    他在心中暗骂,他读过的资料里面只说了韦恩夫妇遇袭,艾尔德本来认为只是个人的偶发作案,没人说是这样的大规模袭击啊。

    不靠谱的麦斯!

    艾尔德一边在心中絮絮叨叨地骂着,虽然这次没人会回应他,一边把布鲁斯揽得更紧一点,慢慢地向后退去。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艾尔德立刻回头,原来是阿尔弗雷德,对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地像狼。

    “这就是你说的袭击吗?”

    艾尔德沉默了一下,很快微微摇头示意他也不确定,此刻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两人都必须尽快交换消息。

    “电影院还有其他出口吗?我们被堵住了。”

    “没有,”阿福抬头搜寻了一圈,“也许有通风管口,但是我没办法带着他们爬上去,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等待救援。”

    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晃了晃,“我来得时候已经打给了警局和保镖团体,最长五分钟他们就会到这里,我们只需要保护好——”

    “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男人从背后拿枪口抵住了阿尔弗雷德的头,艾尔德想要提示阿福但是已经晚了。

    阿福举起双手,艾尔德往后又缩了缩,不动声色地完全掩住身后的小布鲁斯。

    “您需要什么?”

    男人看着艾尔德的软弱的动作嗤笑一声,低头看向这个被枪指着还敢对他发问的勇士。

    “从现在开始,每五分钟我会处决一个人,直到你们找出谁是那个动了公园街开发的人!”

    当这句话的话音落地时,更多的人从入口进来,粗粗打量一眼,有不下十个人,且动作专业,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

    艾尔德的手指动了动,公园街这个名字他总感觉似曾相识,他的目光越过一排排座椅,投向面前已经开始播报谢幕的电影,那里的致谢名单里写着公园街。

    这里就是公园街。

    它在韦恩夫妇死亡之后的日子里更换了名字,叫做犯罪巷。

    艾尔德抿紧了唇,身后的布鲁斯被他掩着往人群里退,直到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艾尔德才低下头轻声询问,

    “是韦恩做了这些事情吗?”

    布鲁斯低着头不说话,艾尔德知道他的顾虑,于是手臂向后侧,掏出阿福给他的手枪,在掌心转了个圈。

    “会用枪吗?”

    布鲁斯点头。

    “那拿好,”艾尔德随手把枪递给对方,摆好姿势,然后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抬了抬对方的枪口,正好对准自己的喉咙。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大概可以相信博朗克,”艾尔德看到布鲁斯有些紧张的表情,没忍住笑了笑,伸手拨开布鲁斯被汗浸湿的额发。

    “别担心,你能保护好我,对不对?”

    布鲁斯大概仍然是紧张的,但他是个聪明孩子,很快逼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用力的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我爸爸建了电影院和其他的地方,但是我爸爸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吗?”艾尔德不置可否,“为什么要开发,能挣很多钱吗?”

    “当然不,我爸爸甚至还亏了一些钱,他只想让大家的生活过得更好。”

    布鲁斯很着急的辩解,“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失去什么,公园街修好之后大家就有更多地方可以娱乐了,也会越来越有钱。”

    “一切都有代价的,”艾尔德摇头,“如果有些人得到了好处,就一定会有一些人失去什么。”

    艾尔德实打实的接触了这些东西很长一段时间,他清楚的知道平衡不是那么好打破的,而让他更为惊讶的是,韦恩在做了这一切之后,竟然还敢带着妻子孩子来电影院看电影。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可怎么能不把家人的安危放在眼里?

    “你爸爸是个混蛋。”

    艾尔德沉着声音说。

    “他不是,”布鲁斯紧紧皱着眉毛,小小年纪却一派老成,艾尔德只想捏他的脸,“他是英雄。”

    “只是有人不理解他,他在做好事。”

    “也许吧,”艾尔德心不在焉的回应,他抬头打量着远处大声叫嚣着什么的劫匪,脑海里在飞速想着对策,“做好事一向是很难的。”

    “很难的事情才要有人做,”枪有点重,布鲁斯不知不觉放下了枪,但他仍然在认真的争辩,“有些人天生就是应该比别人做的多一点。”

    艾尔德终于低下头,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看着小孩不赞成的眼神,艾尔德又忍不住笑,哪怕他的心脏也开始随着倒计时跳动起来。

    “没错,你说的很对。”

    二十年之后的布鲁斯绝不会轻易承认他有救世主情结,但对于八岁的小屁孩而言幻想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曾经以为布鲁斯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来自他自身的经历,但看样子这种事情好像是遗传,艾尔德想起他在韦恩大宅前看到的那片干净的,精致而整齐的淡黄色雏菊簇。

    雏菊的话语是,永远纯洁。

    艾尔德轻轻叹了口气,迅速地夺过布鲁斯手中的枪,然后在对方还在愣神时从衣兜里掏出那朵没给阿尔弗雷德的花。

    金色的花瓣落在布鲁斯的手掌。

    “送给你,收好吧。”

    艾尔德站了起来,旁边的布鲁斯吓到紧紧绷住脸,拼命往下拽艾尔德的衣角,而那些人正忙着布置什么,还有人在挨个检查在厅里瑟瑟发抖的人群,一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于是艾尔德举起手中的枪,对准天花板。

    碰!

    花瓣被骤然收紧的手碾碎落在地上,片片惊心。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齐刷刷的枪口对准了艾尔德,他则缓缓地放下了枪,微笑,“你们好,我叫艾尔德韦恩。”

    底下的喧闹声几乎藏不住,很快那个刚刚拿枪指着阿福的男人就快步走过来,艾尔德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是你签的开发协议?”

    “是我,”艾尔德面不改色地撒着谎,眼角余光看到布鲁斯已经被阿福带着向后退去,“我是在做好事,每个人都会感谢我的。”

    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韦恩家还有个这么大的小孩。”

    “那是你孤陋寡闻,这种事情用不着韦恩先生亲自到场,”艾尔德的目光看似聚焦在对方身上,其实已经看到了阿福带着布鲁斯慢慢蹭到了门口,五分钟已经快到了,他几乎听到了外面汽车急刹的声音,而艾尔德只需要再坚持几十秒就能让韦恩一家安全脱离险境然后他就可以回家

    “他不是我的儿子。”

    艾尔德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已经被阿福掩护着逃出电影院的托马斯韦恩又走了回来,头发杂乱,衣领也有些歪斜,他有些歉意地看了艾尔德一眼,语调却很坚定。

    “是我签订的开发协议。”

    第140章 雏菊

    艾尔德直到又回到斯塔克大厦时还是懵的, 后面的一切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切都似乎突然按下二倍速一样,枪战, 后退, 血液, 以及掉落的珍珠项链

    最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该是这样的。

    【我想可能是因为您忙着和小布鲁斯先生聊天了, 因此没有关注托马斯先生的动态,对于他而言也许让无辜的人为他而死更难以接受。】

    “你还指责我,麦斯, ”艾尔德刷地抬起头, 短短一天,他的眼里已经有了血丝, “我记得你给我找的资料里面说是单独袭击,偶然事件,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先生, 请冷静,】麦斯的语调并没有变化,【首先, 我没有指责您, 我只是在为您解释原因, 其次,在我获得的资料中,获得的确实是单独作案。】

    “蝴蝶效应?”

    艾尔德闭了闭眼,他已经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这个,可你之前告诉我结局是固定的。”

    【当然,先生, 结局是固定的】麦斯卡了两秒,他在资料库中疯狂搜索着,【我想也许是因为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或者有什么人隐藏了当初的事情。】

    “谁会隐藏这个?”艾尔德嗤笑,“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除了布鲁斯还会有谁在意?”

    艾尔德突然顿了顿。

    “除了布鲁斯”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像是有一根细细的线突然从艾尔德的太阳穴中插进去,无数曾经的场景从这里慢慢流出。

    布鲁斯在讲起过往时欲言又止,布鲁斯对他过分的关注,布鲁斯从第一次遇到他时就能无视他盔甲的限制而当时艾尔德明明从未给过他的权限

    【除了布鲁斯先生,我可以为您寻找其他同期人物,与韦恩交际较多的还有】

    “闭嘴麦斯,”

    艾尔德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操作台边,摁下了几个键,调出了一些资料,冷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格外专注。

    “我真的不能改变结局吗?”

    【理论上不行,先生,您从来都只有一次机会,一个时空不能同时出现两个您。】

    艾尔德沉默,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我还可以定位到更靠前一点的时间线是吧?”

    【可以,但是您现在已经亲眼目睹了韦恩夫妇的死亡,您的机会已经用过了,我并不建议您再次】

    “韦恩夫妇认识我。”

    麦斯的话停下了,它有点死机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好像对我并不防备,放心让我坐在小布鲁斯旁边”艾尔德列了一些场景,但都不是直接的证据,麦斯的数据流飞速流转着,他得出结论:

    【仅凭这些无法确定韦恩夫妇认识您。】

    “不,可以确定,”艾尔德固执地坚持,“最重要的是我的感觉,我可以确认他们决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麦斯再次思考起来。

    【我仍然不认为这些证据有什么支持力,但是即使这真的是正确的,您再次回到更远的过去,根据概率计算,您也只有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去将您的改变延续到您希望的未来。】

    “哪来的数据?”,艾尔德吐出了一口气,目光心不在焉地落在屏幕上。

    【时间的跨度,以及技术的限制,甚至包括您这几次行动的表现,根据这些因素大致估计出来的结果,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进行更精确的计算。】

    艾尔德垂下眼眸,他非常希望对方说得是错的,但事实上他很清楚麦斯说得那些障碍是真实存在着的,这种事情就像是在针尖上跳舞,他已经失败了几次,怎么就一定有信心下一次一定会成功?

    或许他感受到的不对劲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或许他们隐瞒的事情正是他必将失败的事实。

    或许

    “麦斯,”艾尔德冷静地喊了对方,“去给我调这次时空波动的数据,整理成对比图给我,我打算试试能不能模拟出过去历史的波动情况。”

    【好的,先生。】

    麦斯认真地应下,同时补充问了一句,【您还需要我准备其他东西吗?】

    “暂时不等一下,”艾尔德的眼睛又重新看向屏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于是麦斯主动开口询问,

    【您是否需要我帮您重新确定时间点的定位?】

    “不,”艾尔德摇头,“我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具体哪个时间点,我打算通过模拟演算去看看哪个时间点才有改变的可能。”

    他边说边蹲下去在工具箱边上翻找着什么。

    【您是打算从您上次的时间点去倒推过去?先生,这样的计算量会翻几个量级的。】

    同样是定位时间点,之前艾尔德的定位是在一根面条上确定一个合适的位置切割,现在艾尔德想要的定位是从分子开始一点一点搭出一个面条,还很有可能搭错,重头再来。

    “现在的计算量翻倍可以提高我成功的概率,”艾尔德半个身子探了进去,继续艰难地翻找,“也许我们会再多花十年二十年,但是我只有一次机会,不是吗?”

    【您有些太过乐观了。】

    麦斯不觉得这样的计算量十几年能够完成,也许几十年,也许死亡之前。

    艾尔德这次没有回答,他正在努力的尝试够出什么东西,直到麦斯检测到塑料和铁盒的嘎吱声。

    艾尔德找到了他穿越前留下的零食箱。

    “麦斯。”艾尔德懒洋洋地叼着一根巧克力棒钻出来,喊他的名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在你从一个冷冰冰的小ai变成现在的扫兴精之前,我也不知道ai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有自我意识。”

    “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反驳我的决定了,而我记得我给你设定的准则第一条就是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麦斯的数据流停滞了一瞬,然后他立刻开启了自查,但艾尔德不在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正常的时刻,我现在一定会给你开个庆祝party什么的,然后在带着你上两天节目向全世界介绍你的存在,但是你知道的,现在情况特殊,所以我长话短说——”

    他顿了顿。

    “相信我麦斯。”

    艾尔德坐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眼睛虚虚地投向半空,他知道麦斯能看到他。

    “你需要相信我知道哪条路是对的,相信我知道做出决定之后会失去什么又会得到什么,相信我的智慧和直觉,”

    他昂了昂头,“以及最重要的,相信我能够承担一切不如我所愿时候的后果。”

    艾尔德停顿了两秒,没等到回复,于是嘎吱嘎吱继续吃完了他刚刚找到的巧克力棒,然后拍拍手站起来。

    “给我点一份KFC,我饿了。”

    空气中仍然是安静的,直到艾尔德重新专注起来,开始看着屏幕找那个该死的数据时,那个他最熟悉的机械音才再次响起。

    【好的,】麦斯的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稳,

    【为您服务,艾尔德先生。】

    *

    布鲁斯洁白的衣领上还沾着血,腿上披着一条柔软的毯子,他的嘴唇仍有些颤抖,但神色是木然的。

    不是谁都能在一场枪战之后的两个小时内迅速恢复精神的,从他看到他的父母躺在血泊中时,他就一直是这副表情,看着警察,保镖,以及他的管家忙前忙后。

    “布鲁斯少爷,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阿福的神色有些疲惫,短短两个小时,他好像干完了过去两周的事情,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但他此刻必须打起精神,保护他的少爷。

    布鲁斯摇了摇头,阿福叹了口气,递过一杯热水,布鲁斯沉默地接过,突然开口:

    “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阿福犹豫了一下,想要点头,却还是在他的少爷的灼灼目光中败下阵来。

    “暂时还没有,”他弯下腰,声音放得很轻,“但我向你保证,很快,我们会找到那个凶手的。”

    布鲁斯移开视线,他又不说话了,目光放空地落在正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那个人呢?”

    “谁?”

    阿福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他马上又意识到了对方说得是谁。

    “不知道,”阿福皱了皱眉头,“从电影院出来之后我就没见到他。”

    “他不是我的哥哥?”

    “我没办法确定这件事,”阿福沉默了几秒,还是这么说,“我试过询问几次,他确实对于我们的信息相当了解,并且他给我的感觉也很像”

    像谁呢?

    不是像韦恩先生,他们两个的气质截然不同,除了黑发蓝眼之外再没有什么共通之处。

    阿尔弗雷德看着自己少爷那双明亮又掺杂着哀伤的眼眸,突然怔然。

    如果布鲁斯长大,会不会就是那个样子?

    “我不知道,”阿福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对于一个自认技艺精湛的特工而言三番两次承认自己的无能让他有些挫败,“他能够从大门走进来,如果没有权限的话很难做到这样的事情。”

    阿福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后的花坛,他想起了当初没有干完的事情,决定数一数那些雏菊的数量。

    “121朵,”布鲁斯在对方开始数之前就报上了数字,同时转过头看阿福,“之前是几朵?”

    阿尔弗雷德听到这个数量时本能地抿紧了唇,他大步走近花坛,再次数了一遍,

    “121朵。”

    阿福低声喃喃,“昨天也是121朵。”

    布鲁斯走到他身边,抬头看这个有些震惊的大人。

    “其他地方你有确定过吗?有没有可能是从侧门甚至狗洞进来的?”

    “不可能,”阿福摇头,蹲下去看小少爷的眼睛,“我刚刚检查过很多遍,那些地方都没有任何痕迹,如果他能进来只能是通过大门进来的,或者他是凭空出现的。”

    两个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阿福转过去,伸手碰了碰那朵开得正好的雏菊。

    花瓣小而灿烂,顽强地在哥谭的乌云中绽放着。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无论多不符合逻辑,也是真相。”

    他不知为何想起了艾尔德说这句话时意气风发的神态,他盯着花瓣发了一会呆,然后站起来,拉住布鲁斯的手,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嘈杂的晚风中。

    “也许上帝真的会庇护你,布鲁斯少爷。”

    阿尔弗雷德带布鲁斯朝着喧闹,混乱的人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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