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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辛月被何令芳夸得有些羞涩,要说起来感觉像在自我卖弄,正好她瞧见何令芳屋里便摆着一排西洋人偶娃娃,何府与杨家是姻亲,看来何令芳也从杨继学那里收到了西洋人偶娃娃。

    辛月这才红着脸说:“原是杨家叔叔从滨州回来送了我一匣子西洋人偶娃娃,我瞧着便想,要是把人偶娃娃做成咱们这边儿人的样子应是更招人喜欢,便托了家里善木工的二叔做出了这个可活动的木偶,我娘亲是绣娘,开了间绣铺,这些娃衣首饰都是我娘亲和她的徒弟做的。”

    何令芳听了瞧着自己摆在屋里的那一排西洋人偶娃娃,感叹了一句:“你的脑袋真聪明,我也有这西洋人偶娃娃,却只会摆出来赏玩。”

    辛月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因为那时我娘亲正准备开间绣铺,我便瞧着什么都想着能不能卖钱了。”

    何令芳虽是官家女,却并不觉得辛月这话说得市侩,反而还十分欣赏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有商业头脑。

    何令芳的阿爷便是个经商的好手,当初她阿爷接手何家的一部分商铺,不仅替家里挣下大笔银两,私下还为自己这一房置办下偌大的家业。

    她阿爷因是庶子,娶妻时够不上门户相当人家的嫡出贵女。

    官家的庶女若是那受宠的,也不会愿意嫁给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而若是不受宠的庶女,嫁妆没有多少不说,聘资还不能少给了。

    她阿爷本就科举无望,又用不着岳父拉拔,经商便是需要背景,靠着自家就足够庇佑了,她阿爷顿时觉得这可是个亏本生意。

    于是在官家庶女和商家嫡女之间,她阿爷果断选择了嫁妆丰厚的商家嫡女。

    何令芳的阿奶嫁进来时嫁妆可是有不少金银和铺子的,她阿奶生她爹时受了大罪,后面便不愿意再生孩子,只有她爹一个独子,早就放下话来,将来她的嫁妆都给孙辈平分。

    她爹是庶出嫡子,娶妻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进士功名,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名门嫡女愿意嫁他,于是她阿爷便做主还是替她爹娶了富商家的女儿。

    何令芳的娘亲留下的嫁妆亦是一大笔资财,且她娘亲咽气前亲口交待了,嫁妆里银钱儿女一人一半,但首饰和铺子全归女儿。

    那些铺子这些年都是她阿爷在替她打理,等她定亲之后便会连着这些年的收益一块儿全交给她做嫁妆,家中本就会替她也准备一份嫁妆,再加上阿奶会分给她的那部分,所以别看何令芳年纪不大,却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

    她家最亲近的长辈除了她爹为官,她阿爷经商、阿奶和娘亲都是商家女,所以她对辛月的表现不仅不讨厌,还高看一眼,夸她道:“你这是有商业头脑。”

    说完何令芳想起刚才人偶娃娃身上的衣裙,件件都非常精致,又问:“你家的绣铺可以定做衣裙吗?我瞧刚刚那人偶娃娃们身上的裙子都甚是美丽,过些时日我要回京城去了,正好需要订一些新衣裙。”

    原来是前些日子何令芳的阿奶来信,说是光凭自家人自夸,别人总是不信的多,与其任由他人揣测孙女的品貌教养,倒不如把孙女接回京城去。

    到时她带着孙女多参加些宴会,让京里的人家眼见为实,好知道她孙女确实是人品样貌、举止才学皆不输人,说不得很快就能替孙女定下个合适的好夫家。

    何大人已经应下了,下个月便要把女儿先送回京城了。

    何令芳阿奶给孙女的信上特意提了,到时候回了京城,要带她多做些出门见客的衣裙。

    何令芳见那人偶娃娃的衣裙款式精美,做工细致,又存着和辛月交好的心思,便想着先在潍县做一两身也好。

    何家是个大家族,府里可不是什么和和美美、亲亲爱爱的一家人,何令芳有近二十个姐姐妹妹,除了几个出嫁了的不一定能碰上,其余那十几个,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得那说她在乡下长大怕不是养得小家子气的传言,可能就是哪位姐姐妹妹在外边儿不小心说漏嘴的。

    到时回了京城,若是一露脸就被她们再茶言茶语的说几句:妹妹在乡下受苦了,乡下地方就是穷,瞧妹妹打扮得这么灰头土脸的。

    她的名声怕是要更差了。

    辛月自然不会把到手的生意往外推,忙点头说:“可以的,芳姐姐哪日有空可以去我家的绣铺看看。”

    何令芳都有几个月没出门逛逛了,一说起来便来了兴致,笑着说:“那你明日有空吗?明日我便想去你们家的绣铺逛逛,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辛月便告诉了何令芳锦绣阁的地址,然后说:“我日日都在铺子里,我们家铺子没寻到合适的掌柜,我便是锦绣阁的小掌柜。”

    何令芳听了一愣,她原本因为亲事不顺,心情郁闷了许久,今日见了辛月,见一个这么小的女童都能帮家里打理生意,而她都这么大了,却还为了点别人的言语看法自怨自艾。

    明明不论是出身还是财富资源,自己都比辛月强出许多,却从没想过去做些什么,反而被限制在内宅,学着理家管事,全为了日后做个贤惠的娘子。

    何令芳心里突然起了点念头,京城她依然要回,但是娘亲的铺子她要央求阿爷现在就给她一间来学着打理,至于能不能寻得好亲事,她突然便不是很在意了。

    辛月不知道自己今日给何令芳带来了什么改变,只当自己是来做客吃沾酸梅酱炸鸡的,顺便在古代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古人管这叫手帕之交。

    辛月和同自己身体同龄的人交往,往往会把对方当成小辈,和

    何令芳聊天却很平等,对方虽是十几岁的少女,但在古代已经是成年了,而且在京城长大,见识颇多,能告诉辛月许多她不知晓的京城风物,和她聊天十分有趣。

    等一起吃了一顿饭,辛月同何令芳已经能互相抓着手亲热的挨在一处了。

    那酸梅酱沾着炸鸡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中和了炸鸡的油腻,吃着甚是开胃,辛月还挺喜欢,何令芳便特意叫丫鬟取了一坛子没开封的送她。

    辛月要走时,何令芳还是安排好了轿子送她,亲自送了辛月上轿,叮嘱自己的贴身丫鬟夏兰务必好好把辛月送到家里,然后对着辛月依依惜别,连连说:“月娘,明日我便去店里寻你,明日见。”

    惹得被罚站着听了一天课,刚被放出来,故意一瘸一拐来寻姐姐撒娇的何晏安看着吃起醋来,见那轿子走远了便上前语气古怪的说:“姐姐明日还要见那馋丫头?”

    何令芳当然很爱她唯一一母同胞的弟弟,可遭不住这弟弟越来越淘,见不到时念着,见到就一股子气,听他又语言上损辛月,抬手就拍了他头一下,生气的说:“做什么老叫人家馋丫头?那炸鸡难道你吃少了?那要叫你什么?再让我听见你这么编排女子,定不饶你!”

    何晏安捂着脑门,委屈得眼泪汪汪,今日两次因为辛月被姐姐训斥,他哀怨的说:“知道了姐姐,我再也不说她了。”

    宋氏关店回家后,见辛月已经在家照看辛年了,便先洗净了手,换了身家常穿的衣服,才来把辛年从辛月手里接过来。

    宋氏一边喂辛年,一边问辛月道:“月娘,今日在何家玩得可愉快?与何小姐相处得如何?”

    辛月的手还被辛年紧紧的握在小拳头里,辛年用力的喝奶时全身都在使劲,手也越捏越紧,辛月觉得颇有意思,便没有拉出来,笑着回宋氏道:“芳姐姐人极和善,我们聊了半下午的天,她很喜欢我们送的人偶,还说明日要来店里找娘亲你定做衣裙呢。”

    宋氏听了苦恼的说:“可是我接的活都要忙到快年底了,今日你不在,齐家那两位小姐又一起来了,两人还带着她们娘亲的尺寸,又定了三人各做三身衣裙。”

    宋氏没想到,开铺子做生意以来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竟然是活多到做不完,她忍不住恨自己为何只有一双手。

    辛月闻言也苦恼起来。

    如今锦绣阁收入的大头便是娘亲做的衣裙和人偶娃娃。

    人偶娃娃还好,崔慧娘做的娃衣也有人会买。

    可定制衣裙,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却只认准了宋氏的手艺,便是价格如此高,排期如此久,也愿意交了银子等。

    师姐崔慧娘的绣技明明也很不错,绣出的花样不比娘亲没学会阿婆绝技之前的绣技差什么,收费也比娘亲的专属定制要便宜那么多,却一直无人问津。

    绣娘的手艺是需要一直做,才能维持水平甚至精进的,师姐拜了娘亲为师,不出意外定是长期在锦绣阁做工的,若是永远只让师姐做些不用绣花的普通成衣,虽然按她们铺子的薪酬分成模式,师姐的收入依然会很不错,定比她在别家做绣娘挣得多。

    但师姐当初宁愿不要报酬也要来铺子里求学,为的便是精进自己的刺绣技艺。

    辛月觉得再这么下去,锦绣阁会耽误师姐的职业发展,必须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辛月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思维方式与古人不同。

    现代人热衷于传播自己会的技艺,不管想学什么,网上查一查,不论是烹饪或是其他的技术,总有人大方的免费在网络上公开,任由所有感兴趣的人自由学习。

    在现代,好些古时的技艺都在历史长河中遗失了,有许多没遗失但是会的人也不多的,都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少数会这些技艺的人便被称为非遗传承人。

    辛月看过记录片,许多非遗传承人都会一脸苦涩的说技艺能流传到现在是很难得的,可现在却没有人愿意来学。

    而在古代,却是相反的,好的技艺有得是人想学,可是会这些技艺的人往往却视它们为独家谋生手段,非亲不授。

    辛月忍不住想,若是当初阿婆的那位师父,无儿无女,也没将这绝技传授给任何人,是不是这个绝技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而阿婆当初没能把绝技传授给任何人,若是娘亲一直没发现绣画的秘密,是不是绝技又将死去一次。

    而娘亲如今学会了绝技,却依然坚持要传给自己后代的话,弟弟不知未来天资如何,哥哥却是板上钉钉的要走科举仕途,他将来的妻子必不可能只盯着会刺绣的女子挑。

    而辛月自己,说实话这段时间开店下来,辛月已经发现了自己只对经营更有兴趣,若真让自己日日枯坐着一针一线的绣,自己也不敢夸口能坚持多久。

    那这个一次次被抢救回来的绝技,未来是不是将随着娘亲一块儿再次消亡。

    而这一次,怕是没有机会再抢救回来了。

    想到这辛月心里隐隐发酸,她忍不住为此而难过。

    辛月在心里思量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和宋氏说:“娘亲,这绝技真的不能传给外人吗?明明阿婆也是自她师父那里学来,然后才被阿公要求不许外传,这绝技本来也并不是宋家祖传的不传之秘,娘亲也没有必要再遵守阿公的要求啊,如今铺子里生意这般好,只靠娘亲你一个人,一双手,活接不过来,钱也挣不完,如果你只想一辈子开一间小铺子自给自足,等到年纪大了便关店不干,那么铺子里有你一个会绝技的绣娘便够了,每月接个三四件的活,足够生活所需了,可是娘亲,这个绝技好不容易才传承下来,你忍心见它日后又消失吗?哥哥弟弟未来会娶什么样的娘子,总不能靠着绣技好坏来挑吧,而我也不一定有那个天赋能学会,便是我学会了,我日后也会遇到娘亲今日这般困境。”

    宋氏听得一愣,她之前只想着,她定不像她爹那样,不许把绝技传给女儿,却好像真的从没想过,这绝技本来就不是宋家的。

    她明明最讨厌她爹的这般行为,却还是被她爹给影响了。

    师徒之间,传道解惑本就该毫无保留,怎么她会那般理直气壮的要求徒弟只许跟自己学得皮毛?原来她早就受到了她爹的影响,却不自知。

    辛月见宋氏没说话,便接着从经营者的角度和宋氏分析道:“娘亲,如今咱家已经开了铺子,咱们做的是老板,你瞧那些老板都是聘绣娘替自己干活的,如果光靠娘亲你一个绣娘,铺子永远都只能是一家小铺子,咱家的铺子若是能有更多的会绝技的绣娘,才能接更多的活,挣更多的银子,把绣铺变成绣庄,甚至不局限于县城,就像那齐小姐,她家若只她爹爹一个人掌厨,能在全府城处处开起醉香阁吗?可她爹爹收了一堆徒弟,各个培养得能独当一面,上回齐小姐闲聊时还说,马上要去隔壁临安府也开店了,娘亲,咱家的绣铺也有这般机会,将来不论是爹爹或是哥哥入朝为官,咱们总是要跟着走的,难道换一个地方便关了铺子到那边重开吗?要是处处都能留着,难道你不想把咱家的锦绣阁的招牌挂得到处都是吗?”

    宋氏听到辛月的这番话,觉得甚是有道理,而且辛月这番话点燃了宋氏从未起过的野心,明明府城的富家小姐们都青睐她的手艺,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拘泥在小小的潍县,她也可以把铺子开到府城去!

    宋氏终于想通了,豁然开朗的笑出声,放下吃饱了的辛年,激动的把辛月搂进怀里,抱着她说:“月娘你说得对,这绝技本就不是宋家的,我也不该受你阿公影响,守那套狭隘的规矩,等慧娘做完这批成衣,我便带着她学着绣那绝技,将来若是咱们离开潍县,这个

    铺子便交给慧娘打理,咱们到其他地方继续开新的锦绣阁!”

    辛月见宋氏转变了思维想通了,也如释重负的笑起来,靠在娘亲怀里开心的说:“娘亲,咱们的锦绣阁一定会做大做强的!”

    辛盛不知道下回归家,家中娘亲妹妹又要震惊他一回,回书院这几日,辛盛记着妹妹的话,日日勤勤恳恳的打扮自己。

    为了不耽误学习的时间,辛盛比往常还要早起一刻,把娘亲特意做给自己的衣袍平平整整的穿到身上,再仔仔细细的盘好头发,出门前还要对着铜镜再检查一遍是否妥帖。

    如今天还不热,不贴身的衣裳不会日日换,辛盛便三日换一身外袍。

    他上一身衣袍已经引得几位同窗来问了,今日这一身一换上,还没出去就先被同舍的姜南星拉住了,疑惑的问:“辛盛,你这身袍子又是新制的?”

    姜南星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好友,辛盛从来不在意什么吃穿,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读书上,平日里书院许多学子争相比着穿戴,辛盛是从不参与的。

    可自考县试起,姜南星见辛盛连着穿了好几身的新袍子,他忍不住开始怀疑好友怎么了?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甚至每日还特意早起梳头冠发?

    辛盛虽一心的想替家里拉生意,却没想过拉客拉到自己好友头上,好友问起,他也不隐瞒,便直说了自己这般的目的,姜南星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最近听到的闲话,忙问:“那卖防水书袋的锦绣阁便是你家的铺子吧?”

    近日县中学子最关注的事便是县试榜单,头名辛盛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辛盛能中头名,都是因为那日突然下雨,其余学子都被打湿了书袋受了影响,只有辛盛,因为背着一个防水的书袋,心里安稳才发挥得好取了头名,学子们话传来传去,甚至给那书袋取了个案首书袋的诨名。

    连他们黎山书院的学子,都有不少去那锦绣阁交了定金排队买那案首书袋的。

    姜南星本来觉得那话是无稽之谈,此刻却忍不住联想到一起,问辛盛道:“这流言不会是你家自己放出来的吧?”

    辛盛听了一愣,倒没有人来问到他面前,所以他并不知晓此事,忙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家没有往外传过这种话,若是这么干了,何必还要我日日打扮好了在书院乱晃?”

    姜南星一想也是,辛盛以往在书院只会出现在三个地方,教室、藏书楼、食堂。

    可这几日辛盛却时常在书院四处闲逛,连那他往日不爱参与的诗会,都会过去待上片刻。

    姜南星便疑惑的问:“那会是谁这么热心的替你家宣传生意?”

    辛盛疑惑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那位叫余知味的学兄,不知为何那么热衷于带人去买书袋,那次被他碰见都是第二次了,以那人的性子,倒是极有可能。

    只是辛家和他非亲非故,辛盛更是那日才第一次见他,着实想不通为何对方比自己宣传得还要卖力,而且他这么努力才不过引得几个同窗来问,对方却引得全县学子都知晓了!

    辛盛忍不住有点嫉妒对方的宣传能力。

    辛盛百思不得其解,便默默的记下此事,准备等下回放假,回去问问娘亲、妹妹,可有什么隐情。

    把这个疑惑暂时放下不提,辛盛装扮好自己,先去食堂吃了一顿寡淡的朝食,接着继续坚持自己的宣传拉客计划,走到书院闲人最多的竹园一边散步一边在心里默默背书。

    不曾想刚在书院的竹园里晃了半圈,便被眼熟的杨家仆人唤住。

    这仆人是常跟在先生杨怀德身后的书童,辛盛见到他便停了脚步,说起来自从县试结束后回到书院,这几日都没见过先生了,辛盛便询问道:“可是先生有何交待?”

    书童躬身行礼后说:“辛公子,我家老爷病了几日,今日刚好些,便说多日未见您,知您县试高中准备好了贺礼也没来得及送,便想请您今日下课后有空去家里一趟。”

    第52章

    “先生病了?”辛盛一听顿时有点着急,连忙追问:“可请了大夫瞧过?”

    书童见状忙说:“只是前些时日受了凉,没甚么大碍,家里常备的有药,吃了几天已经见好了。”

    辛盛这才放下心,便说:“那就好,你帮我回先生,我今日下了课便去。”

    书童听了便递给辛盛一块木牌,说:“老爷让我把这进出的牌子交给您。”

    黎山书院管理严格,学生进了书院无事不得外出,若有事需得禀告先生,取得出入牌才能出书院。

    “多谢。”辛盛接过出入牌,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干脆便转道去了教室。

    辛盛每日都起得早,教室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在擦拭桌椅,辛盛同她问了声好便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这老妇人是杨家的老仆,本来因为年纪大了,杨家已经不让她干活了,每月还按时的发月钱给她养老。

    不过老妇人觉得自己身体还硬朗,远不到不能动的时候,她儿子便是书院的管事,她便跑来书院做点子杂事。

    老妇人姓安,以前是杨怀德家的嬷嬷。

    安嬷嬷最开始是杨怀德娘亲的奶嬷嬷,杨怀德娘亲难产去世后她便专门照看少爷,等杨怀德长大娶妻了,她又负责照看少爷家的小小姐。

    本来她是想把小小姐照看到成人出嫁,不过她已经七十多的高龄了,杨怀德强行要求她回家荣养,只是没料到安嬷嬷实在在家坐不住,自回了家后便郁郁寡欢。

    最后她儿子没办法,便安排他娘亲每日早间跟着自己来书院上值,擦擦桌椅找点儿事干。

    安嬷嬷是杨怀德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辛盛是自家少爷的得意门生,少爷对辛盛的喜欢比对他自己儿子都不少多少。

    她还知道自家少爷想招辛盛为婿,这几日生病虽是因为去了一趟山里受了寒气,但也有几分是因为听说堂侄要跟自己抢女婿,心里有些憋气的缘故。

    还好杨继学的娘子翟氏坚决不同意,消息传出来,杨怀德心里的郁气散开了,也好得更快了。

    安嬷嬷一边擦着旁边的桌椅,一边悄悄打量着辛盛,越看越是满意,心里想着:这小后生长得这般俊朗,和小小姐甚是般配,才学高,人品亦好,见着自己这种老婆子都彬彬有礼,不是那等恃才傲物的性子,少爷真是有眼光。

    杨欣娘是安嬷嬷一手带大的,对安嬷嬷十分亲近依赖,安嬷嬷回家荣养后,杨欣娘隔几日便要去看一回。

    安嬷嬷心里想,到时候可得和小小姐好好说道说道,别和那翟氏一般看人只看出身是否富贵,白白错过好姻缘。

    辛盛上完了今日的课,拒绝了好友姜南星一起去食堂吃晚食的邀请,收起书袋说:“我不跟你一块儿去了,今日要去子胥先生家里。”

    姜南星哀怨又羡慕的说:“子胥先生又叫你去他家吃饭?书院里这么多学子,子胥先生就光对你一人偏爱,先生为何不多看我一眼啊?我也不想吃食堂的猪食啊。”

    面对好友的耍宝,辛盛无奈的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若是有好带的饭食,我带些回来给你。”

    辛盛每回被先生叫去他家,光吃还不够,有那好拿易存放的点心、肉食时,先生总要给辛盛装一些叫他平时饿了垫吧一下。

    姜南星这才笑起来,推着辛盛走,说:“快去吧,快去吧,我等着你噢。”

    辛盛先顺路回了一趟学舍放下了书袋,再才拿着出入牌离开了书院步行去先生家。

    书院离杨氏族人们聚居之地不远,辛盛走了不到两刻钟便到了杨怀德家门口,杨怀德家看门的仆人早都认熟了辛盛的脸,一见他便忙出来领着他进去,

    把他交给了在等着他的书童才回去。

    书童领着辛盛直接便去了杨怀德的书房里。

    杨怀德在床上躺了几日躺烦了,今日好了许多,干脆就在书房看看书消磨时间,见辛盛来了才放下书,笑着说:“辛盛,恭贺你成为县试案首。”

    辛盛忙躬身拱手说:“多亏先生教导,学生才有此日。”

    杨怀德起身把辛盛拉起,摇头说:“是你天资高,又勤勉,才有今日,就算没有我,便是别的先生教你,你也一样能高中。”

    辛盛还想说话,杨怀德却拦住他的话头,高兴的拉着他去柜子里取出一个长型的锦盒递给他,笑着说:“快打开瞧瞧,为师特意为你准备的县试贺礼。”

    辛盛见这盒子的形状,心里便有所想,打开一瞧,面露感动红了眼眶,忙说:“先生,这太贵重了,我还小,用不上这么好的笔,先生要去京城赶考,还是先生留着用吧。”

    那锦盒里是一只上好的紫毫笔,笔杆上刻着余之山三字。

    余之山乃是知名的制笔大师,他出身世家大族,制笔不为生计,纯属个人爱好,所以他所制的笔数量稀少,更加珍贵。

    余之山生性豪放,不喜世俗,多年前便在临安府的遇仙山隐居,辛盛想到书童说先生是进山受了寒气,心中顿时更加酸胀。

    先生自己有一只用了多年的余之山所制毛笔,极其爱惜,辛盛之前瞧见先生用那笔所写之字,笔触流畅富有变化,在先生的邀请下试过一回,真是爱不释手,当时先生见他喜爱,便说日后有机会替他也求一只。

    后来辛盛与同窗打听过,余之山所制的毛笔之珍贵,有市无价,非亲友所求是很难买到的。

    辛盛便早就同先生说了,莫要为他破费,只是没想到先生还是真的为他求来了一只,且这笔还是比先生那只狼毫还要更加珍贵的紫毫。

    杨怀德不容辛盛拒绝,把盒子一盖硬塞进他怀里说:“为师特意替你求来的,你莫要败为师的兴致,高高兴兴的收下。”

    辛盛抱着盒子进退两难,先生待他向来亲近,和自家子侄也不差什么,对辛盛来说,除了自己的亲人,先生杨怀德也是他最亲近依赖之人了。

    辛盛并不是存心和先生客气,若是不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就收下了,反正他内心总是记得先生待他的好的,日后自己有了成就,定然会加倍回报先生现在的爱护之恩。

    可这笔,辛盛便是日后有了许多银子,想必都求不到的,便说:“可是先生那只笔才是狼毫的,又用了许多年了,这笔还是先生去京城用才更有意义。”

    杨怀德瞧辛盛这般犹豫,竟是不敢收的样子,一掌拍在辛盛的脑门上,故作生气的说:“快别做出这幅样子了,送个礼还不让我高高兴兴的,这笔对别人许是求都求不来,但你师娘姓余,为师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我要是想要,到时走前再厚着脸皮去要一只便是。”

    辛盛还是第一次知道师娘的姓氏,原来如此,难怪别人一只都求不来的笔,先生还能一只一只的往家拿。

    他这才少了些心理负担,抱着盒子郑重的同先生道谢。

    知道辛盛要来,杨怀德的娘子早就准备好了他的饭,派人把二人的饭食都送到了杨怀德的书房。

    辛盛忙放下盒子,要帮着先生布菜。

    杨怀德不是那等拿乔作态之人,只让辛盛帮他盛了碗汤便让他在对面坐下,二人一起吃饭。

    亲近之人吃饭,并不讲究食不语,反而更是聊天促进感情的好时机,辛盛关切的问杨怀德:“先生身体可好了?若日后再进山,需得多备件披风,我幼时住在老家,常与家中堂弟们进山玩耍,山中的气温可不比山外,便是炎夏,在山外热得浑身冒汗,进了山里却还觉得凉。”

    杨怀德听了辛盛的话,虽受用爱徒的关心,但心里有点尴尬,他此次生病,虽说起因是在山里受了点寒气,但本身回到家立刻吃了一副药,本来无事的。

    谁知那日听大侄儿说要把侄孙女儿芸娘许给辛盛,他一下子起了急,偏晚了一步便不好做出姑姑和侄女儿抢夫婿的丑事,便只能憋着回到家中开始生闷气。

    这一气,倒使刚好的风寒又转重了。

    许是那日自己的表情太明显,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前几日大哥来探望自己的时候,还特意告诉自己侄儿媳妇不乐意,侄孙女与辛盛的婚事不成。

    杨怀德心虚的挪开眼,没和爱徒对视,敷衍的应了句:“好多了,明日我就回去书院给你们上课。”

    杨怀德想起那日侄儿说,辛盛与芸娘幼时曾一起玩过几次,也算是青梅竹马,虽因为侄儿媳妇不愿婚事不成,倒不知道辛盛是何想法?万一辛盛确实对芸娘有意,若把女儿欣娘许给他,倒不知是福是祸了。

    杨怀德不禁有点犹豫,瞧了辛盛好几眼,被辛盛发现了问:“先生,可有事要说?”

    杨怀德不知道辛长平并没有跟辛盛说他和杨芸娘的婚事,便以为辛盛其实是知晓的,犹豫了半天竟就出言问起道:“辛盛,听说你与芸娘幼时曾是玩伴,此次婚事不成,不知你是否有遗憾?”

    辛盛手里的筷子差点儿松了,一脸茫然加震惊的看着自己先生问:“什么婚事?”

    杨怀德见辛盛表现,才知道爱徒竟毫不知情,这就尴尬了,虽不知爱徒的爹为何没有告知,可自己却成了那个捅破的人,杨怀德一时失语。

    辛盛知道杨芸娘是谁,杨叔叔的女儿,要说是幼时玩伴可算不上,拢共见过两回,还是五岁之前的事了,且杨婶婶说芸娘妹妹怕生,便一直把她拉在身边,自己和她除了见面互相问好一声,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辛盛也只记忆里有这回事,细思量连她的长相都没有一点子印象,应是当时也不曾看仔细过。

    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先生既然都来问了,想来不可能是假的,辛盛便解释道:“我先前没听我爹爹说起过,但这事本就不相配,我家境平平,不敢肖想名门贵女。”

    杨怀德听辛盛这意思,应是对杨芸娘无意,但听他如此自谦,那岂不是自己要招他为婿,他也要说一句不配?杨怀德顿时急了,忙说:“辛盛你这般才华,岂能被出身限制,以你之天份,将来定能改换门庭,身居高位,正该娶一个出身好将来能撑起事来的娘子。”

    辛盛如今还没开窍呢,对他来说娶妻成家是必然的事,倒不觉得羞涩,和先生又一贯亲近,亦师亦友几乎无话不谈的,便认真的和先生讨论起来,说道:“先生总是看我好,可未来如何终是虚幻,世人多是看现在不看未来的,我若娶妻,并无那么多要求,只要品性好能与我安度一生,不论未来我是否能身居高位,都将不负于她。”

    杨怀德听了辛盛这番话,内心倒是更加看中辛盛,他并不把自己的才学和未来的前途看得多么了不起,反而如此脚踏实地,又有一颗赤子之心,杨怀德若是先前有八分急迫,如今都提到了十分,他轻咳一声,暗示道:“谁说世人皆短浅,只看现在不看未来,你先生我便是个目光长远之人。”

    辛盛一听,初时以为先生只是单纯的表达对自己的看好与期盼,这种话先生往日也常有表达,只是瞧见先生此时脸上颇不自在的表情,辛盛才多想了一下,结合刚刚说的婚事,莫不是先生有意招自己为婿?

    辛盛对上杨怀德的视线,疑惑的喊了一声:“先生?”

    杨怀德见辛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干脆抛下那点子尴尬,直接说:“你知我过几月便要进京赶考了,明年春闱若得中,大概率要去外地为官,你师娘身子弱,师弟还年幼,我不愿他们陪我在外奔波,你师妹更是年岁尴尬,到时要是陪我在任上,总不能把她许给当地之人,日后离得远一生也难见几回,可把他们留在家里,还不知我几年

    外任才能有机会回一次潍县,你师妹的亲事我不亲自把关终究是不放心的,我想在我离开之前便把此事安定下来。”

    辛盛听完彻底确认了先生的意思,虽婚事大都是父母做主,但世人尊师重道,亦有师父为徒儿操心介绍的,招徒儿为婿的亦是不在少数,辛盛身边便有三叔三婶娘为例。

    所以对先生所说之意,他倒也不太震惊,只是虽向来知道先生看好自己,但辛盛也从没肖想过先生能愿意把爱女许配给自己,毕竟两家出身着实不相配。

    先前听说与杨叔叔之女的婚事,辛盛完全是想都不愿意多想一点,可对先生所说之事他却放进了心上细细思量。

    先生这般才学品德,师娘亦是善良温柔,师妹虽未见过,但观其父母便知定是个极好的女子。

    以杨家的出身,待明年先生春闱高中,师妹在贺州世家里绝不会寻不到如意的夫家,先生之担忧其实并无必要。

    这更加说明先生是真心想招自己为婿的,辛盛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得先生如此倾心相待。

    但他并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体会到先生的真情厚爱,他便没有再虚言推脱,郑重的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说:“婚姻大事还需爹娘做主,等此次书院放假回家,学生便告知爹娘。”

    这倒是应有之意,杨怀德没有意见,而且既然辛盛这般说了,那便是他是愿意的,杨怀德顿时觉得此事已成,毕竟他虽主动示意想招辛盛为婿,可却不是因为他女儿难嫁,相反在潍县甚至东安府,没有哪个好人家是他女儿配不上的,辛盛的爹娘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非不愿与他结亲。

    辛盛抱着毛笔心事重重的回了书院,杨怀德的娘子余氏才来了书房寻夫君,问:“辛盛可愿意?”

    杨怀德舒畅的一笑,说:“你近日与欣娘提一提,到时安排辛盛与她相看一次,不过他俩郎才女貌的,也就走走形式,肯定不会互相瞧不上的。”

    余氏出身临安府另一大户余家,余家和翟家比可不差什么,只是两家一个是顽固守旧派,一个家风更开放随意些罢了。

    毕竟余子山可是余家嫡支,明明一身才学,却不科举求身,余家都能容他纵情山水,甚至还在遇仙山替他建造别院,让他便是居住在山里,也能舒服的度日。

    观此就知余家家风如何了。

    余氏因为夫君的缘故,也常常见到辛盛,对其人品样貌都挑不出毛病,才学更是得夫君高赞,常常说自己不过是仗着年纪虚长,才有机会为其师,其实真论天资才学自愧不如。

    余氏没有翟氏那般看中出身,便瞧辛盛怎么瞧都顺眼,于是高兴起来,笑着说:“那好,我明日便跟欣娘提一嘴。”

    辛盛的婚事有了新发展,家里可皆不知。

    辛长平回家倒是和宋氏提了一句:“娘子真是料事如神,今日含璋来寻我,好生愧疚的说结亲之事不成。”

    宋氏虽当时愿意,可后来经辛长平提及翟氏,便对此事也没有太大期望,现在便也不如何失望,便只笑着说:“那便算了,反正盛哥儿还小,过几年再说亲也不晚,那时若是盛哥儿科举顺利,身怀功名,想来也能寻个好儿媳。”

    辛长平对此事本就不是很热衷,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点头说:“是极,过几年家中状况定比现在强多了,娘子这般努力挣钱,为夫也需得更加努力早日取得功名,软饭虽好,可吃多了为夫的牙口得退化了。”

    宋氏抬手捶了辛长平一拳,嗔怪道:“就知道拿我打趣。”

    夫妻二人打情骂俏的亦是促进夫妻感情升温的妙事,二人腻歪了一会儿,宋氏便和辛长平说了准备传授绝技给徒弟崔慧娘的事。

    辛长平不是商人,作为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子,他能有今日,亦是托了先生们耐心教导、倾囊相授的缘故。

    他不似宋氏的爹,对妻子的技艺视为已有,所以对此他并不觉得不妥。

    听到宋氏转述了辛月劝说宋氏的一番话,辛长平越听越惊奇,忍不住感叹一句:“若说盛哥儿是读书的天才,月娘可称得上是经商的天才,若是经商也有科举这般的考试,说不得月娘也能做个状元,她这眼光可不是常人能有的,为何许多铺子虽手艺高,却始终都是一间小铺子,而有些明明不如那小铺子的店铺,却能开得到处都是,皆是因为老板眼光局限所致,月娘可是站在高处看全局,说不得咱家的锦绣阁,日后真的能在月娘手底下开遍九州呢!”

    宋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过也被说得激动起来,她想若是真有那一天,不论是娘亲,还是娘亲的师父,应该都会感到骄傲吧。

    至于她爹会不会后悔因为她是女儿身就区别对待的事,宋氏早把他抛之脑后,根本不在意这个人了。

    经此一事,辛长平与宋氏看辛月彻底改了态度,再也不将女儿当做寻常女童看待,平时虽然还是宠溺,但家中任何大事,都会告知她,将她当个能拿主意的成年人看待。

    次日何令芳果然如约而至,一早便来了锦绣阁,辛月忙热情的迎了上去,亲近的挽着何令芳的手唤她:“芳姐姐,你来了。”

    何令芳笑着应道:“是啊,昨日我可是玩儿了许久你送我的人偶娃娃,愈发期待起你们家做衣裙的手艺了,若是衣裙做得好,便是我回了京城,也要常光顾你家的生意。”

    辛月嘴甜的夸何令芳:“芳姐姐这般容貌倾城,便是随便穿块麻布,那麻布都要被衬得熠熠生辉,给芳姐姐做衣裙那是再容易不过了,什么样的衣裙到芳姐姐身上定然都是极好看极好看的。”

    “你这小嘴,难道昨日我送你的不是酸梅酱,竟是拿错了蜂蜜不成?”哪有人不爱别人夸赞自己容貌呢,何令芳被辛月哄得心花怒放,高高兴兴的随辛月上楼去量体。

    第53章

    这些话前世辛月没少用来哄她的妈妈和好闺蜜,说起来顺口极了,一点也不显得谄媚尴尬。

    她瞧着何令芳的眼神也是满是欣赏,显得十分真诚自然,一点也没有令人觉得虚假油腻的厌烦感。

    辛月带着何令芳上了二楼,便把何令芳带到宋氏面前替她们介绍了一番。

    何令芳十分知礼的主动行礼问候:“辛夫人安。”

    虽然宋氏在年纪上是何令芳的长辈,但何令芳毕竟是官家小姐,而且这个官还是宋氏夫君的顶头大上司,宋氏连忙把何令芳扶起,笑着夸她道:“往日没见过,不知何小姐竟是这般美丽,远远瞧着便是一股仙气飘来。”

    何令芳忍不住笑道:“我还奇怪月娘为何小小年纪就这般嘴甜,原来是因为跟您学的。”

    宋氏和辛月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但嘴里还是说:“我们都是真心的,可没有虚言。”

    宋氏带何令芳去更衣室量体,崔慧娘和何婶子都在忙着做杨府下人的春衫,再有不到十天就要交货了,她俩最近都赶工赶得很紧。

    原先崔慧娘还会得空便拿剪下的碎布做些娃衣,现在都是把碎布收起来放着,只能等忙完手上这批活之后才有时间做了。

    本来三婶娘朱氏回家做书袋之后,宋氏想跟着她们一块儿把这些剩余没做的春衫做出来的,只是她俩拿了上月的提成后,都干劲大着呢。

    纷纷说这些活她们能干完,让宋氏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还是多做些高价的专属定制衣裙吧。

    辛

    月见她俩忙得手中的针都快显出残影来,便没敢凑过去打扰,万一害得她们分心扎伤了手,可就不好了。

    宋氏带着量完体的何令芳出来,将带她到待客的椅子上坐下,拿来花样的画册来给她挑选。

    这花样册在辛月的提议下,如今可不是简单的只有花样子了。

    当初宋氏把齐菡娘那身百蝶采花裙做好,辛月瞧得目瞪口呆,真有一种恨不得藏起来收藏,好自己日日观赏的冲动。

    但那当然是不行的,她便想了个法子,求爹爹辛长平把那裙子画下来。

    她把那图特意装订到图样册的前面,还和宋氏说以后做出的衣裙款式多了,便单独装订出一本作品集,这样一是客人来店里定做衣裙时可以看看宋氏以往的作品,好知道这价格虽贵,但可是物有所值的。

    再一个这些作品都留了底,日后宋氏也能留做纪念,以后能常常翻看,知晓自己这一辈子卖出了多少美丽的衣裙。

    宋氏一听,立刻带着做好的百蝶采花裙回家让夫君连夜替她画下来。

    君子六艺辛长平虽不是样样都会,但画画在书院还是学过的,宋氏自己作为绣娘,平日里也需要画花样子,画画她也会点皮毛。

    自从宋氏把辛月的提议听进了心里去,这些时日在家中只要她和辛长平两人都有空闲,宋氏便拉着辛长平教她学画,以后她要自己把自己的作品都画下来,甚至客人来定制衣裙时还可以当场把设计的衣裙款式画下来,更加直观的给客人看,免得只靠嘴去形容,对方不一定能接收到。

    何令芳翻着册子,瞧见第一页那张成品的百蝶采花裙,眼前一亮,忙问:“这裙子真漂亮,能给我做一件吗?”

    辛月忙笑着和她解释道:“芳姐姐,这是之前客人定制的款式,我们家这专属定制的衣裙,同样的款式只做这一件,每一件衣裙都是按着客人的长相气质量身定做的,适合她人的不一定适合你。”

    何令芳一听,虽然依然觉得那裙子美丽非凡,可都是大家小姐,谁会愿意与人撞衫呢,这话倒是说到了何令芳心里,她一想到到时她定制的那身衣裙,也是世间上只有她一人独有的,顿时愈加期待起来。

    只是册子后面的花样太多,看得何令芳眼花缭乱,可选择的越多的时候往往越难做决定,她便放下册子问辛月道:“月娘,你可有什么推荐我的?”

    辛月听了便想,何令芳身形纤细,容貌清纯可人,这般的长相若是穿得太过华丽反而不相称。

    俗语说要想俏一身孝,说的便是有时候素衣更能衬托出人的美貌。

    世家女子若穿着大面积的白色,终究还是不大好,家里难免有年长的长辈,看着怕是不太吉利。

    而且人家花大价钱来,可不是为了买身白色素衣的,辛月瞧着何令芳这一身的气质,便觉得她和茉莉十分相配。

    正好店里有一匹嫩青色的料子,以嫩青为底色,绣上纯白的茉莉,倒是清新可人。

    辛月便从柜上取出那匹嫩青布料的样布,拿过来给何令芳看,还贴着她的手试了一下,在何令芳的手上极显她皮肤白嫩。

    见何令芳点头,辛月便说起她的想法道:“芳姐姐,我想只用这块嫩青的料子,不拼其他颜色,只在交领绣上连枝茉莉,腰间用大朵的茉莉花做腰封,然后下边儿的裙子做成百褶裙,只在褶皱里绣满茉莉花,站着不动时素雅,行动起来裙子才显露出片片花影。”

    何令芳按着辛月的形容想象,若是她穿着这身衣裙回了家,姐妹们瞧见她穿得这般素,定是要出言讥讽几句的,这时她走动几步,露出藏起的繁花,定然惊掉她们的下巴。

    想着想着何令芳脸上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就这么做!”

    辛月说起来头头是道,可她又不是执针的绣娘,便问宋氏:“娘亲,能这样做吗?”

    宋氏想了想点头说:“可行,应是别有一番雅趣。”

    见宋氏也说能做,何令芳立刻就决定了,说道:“那就这么做,辛夫人劳烦您,我四月中旬便要回京城了,这衣裙能赶制出来吗?”

    按排期,宋氏手里的活都排到年尾去了,不过接活时是按十天一件排的工期,如今宋氏快的时候六七天便能做好一身,再慢,八天也做得了。

    所以若不急着赶制后面工期的衣裙,一个多月中间的空闲时间是能做好何令芳这身衣裙的。

    就凭辛长平受何大人的照顾,宋氏便是每日晚些歇息,都愿意替何令芳做好这身衣裙,更何况现在算起来时间还挺充足呢。

    于是宋氏点头应下道:“放心吧何小姐,定然会在你走之前把这身衣裙做好,若是你没空来取,到时便让月娘给你送到家去。”

    “好,多谢您了。”何令芳一想到日后京中的姐妹们惊诧的表情就高兴,而且消费本就是一件快乐又解压的事,她心情好极了,便拉着辛月说:“月娘,正好我回京需要给家里的姐妹们带礼物,我瞧你家那人偶娃娃就很合适,你带我去挑一些吧。”

    辛月听了便带着何令芳去了楼下,拿出一盒子不同长相的素人偶娃娃和何令芳介绍道:“芳姐姐,我们家这人偶娃娃有六种面孔,送你那匣子便是六种都有,人偶娃娃穿的娃衣则有各种各样的款式,你可以自己挑选搭配,款式不同,价格不同,若是都选的是最贵的娃衣,一个人偶娃娃加娃衣是六百文,买六个便是一套,一套只要三两银子,还送一个木匣子和一套小家具。”

    何令芳可是个小富婆,虽然还没拿到她那大笔的嫁妆,但阿爷阿奶都是有钱又大方的,她这些年光是月钱和阿爷阿奶给的零花钱,都攒下三四百两了。

    一套人偶娃娃三两银子,对她来说可不算什么,她家里十几个姐妹,便是连出嫁的几个都算上,也不过是五十多两银子罢了,再说了,连杨家送来的那盒子西洋人偶娃娃都要十两银子呢,她把这人偶娃娃拿回京城去,只要她不说,谁能知道这人偶娃娃是才三两银子的东西。

    她千里迢迢给姐妹们带礼物,姐妹们能不给她回礼么?到时候她还要赚不少呢。

    别看何令芳长得一副人间仙子的样貌,就凭她阿奶、娘亲的出身,她阿爷的经商天赋传承,何令芳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算着账何令芳心里便直偷笑,立刻就说:“月娘,给我准备二十套最贵的,我有十八个姐妹,到时给她们一人送一套,再给我当初两位最要好的手帕交一人送一套。”

    辛月被何令芳豪气的话震在当场,二十套!

    先不管二十套的六十两银子都够在县里买套他们现在居住的院子了。

    只说二十套便是一百二十个人偶娃娃和一百二十套价格最高档的娃衣。

    辛月记着数,人偶第一批那六十个当初就卖掉了五十多个,后来送来的第二批这几日零零散散又卖出了十来个,昨日娘亲买走两套给自己送给何令芳,现在店里也就剩下四十来个。

    二叔前几日刚送来六十个,下次再来也得半个月左右。

    二叔做一个人偶模子出来得一个时辰,再加上还得给人偶画上妆容,这么小的人偶娃娃做起来极其细致,只有白日天亮时能做,便是听说二叔把劈丝线粘头发的活都推给二婶娘了,他们一日也就做个四、五个罢了,一般半个月左右攒够一样十个共六十个,二叔就会来送一回。

    至于娃衣,目前五百文一套的也只有三十来套,也得等师姐做完春衫才有时间赶制补货。

    辛月便为难的和何令芳说了情况,何令芳倒是不着急现在就要,便说:“和我那衣裙一样,在我走前能做好就行。”

    只要能赶上,谁会把这么大的生意往外推呢,辛月想着在何令芳走前,二叔能来送两次货,刚好便是一百二十个,正好这二十套人偶娃娃就全留给她,柜上只留这四十来个零卖,万一

    卖光了便跟客人说说订货等一等。

    想着没什么问题,辛月便点头应下,说:“多谢芳姐姐照顾我家生意,到时定然会在你走之前把货都送过去,绝不会耽误你的事。”

    何令芳当然不会怀疑辛月,笑着点头,让丫鬟夏兰掏钱袋付账。

    辛月说:“衣裙十两银子,二十套人偶娃娃六十两银子,都是订货,便先付一半定金三十五两,等交货后再付另外一半。”

    何令芳一听,说:“不用,我相信你,夏兰直接付七十两便是。”

    辛月本来准备写个定金条,见状便改成收货单,说:“多谢芳姐姐信任,那你收好这收货单,到时候都收到了再把单据还给我们。”

    夏兰身上自然不会带这么多银子,便直接付的一张五十两和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再小心收好辛月递来的收货单。

    何令芳买完了东西还不想走,见辛月的店里还没有别的客人来,便多留一会儿和她聊天,她透露了自己准备回京后准备要一间铺子过来,自己打理试试。

    辛月一听,忙鼓励她:“芳姐姐能这么想是好事,如今国朝又开放商路,又不禁止女子出门,正是咱们女儿家的好时候,以往的女子是没办法,被圈在后院里一辈子围着夫君孩子打转,咱们明明有机会见识外面的世界,尝试展示自己的才华,何必还把自己拘泥在别人娘子、娘亲的位置上呢,便是日后要做别人的娘子、娘亲,咱们也得先是咱们自己,你瞧我娘亲,以前别人称呼她,全是辛家娘子、辛夫人,如今开了铺子,好些人便开始唤她宋老板了。”

    何令芳被辛月这番话说得心情激荡起来,她如今是何小姐,若是忙着嫁人,未来便是谁家夫人,就像辛月说的,那时除了夫家人唤她一声何氏,外人都要叫她谁家的夫人,哪还有几人知道她本名何令芳呢?

    如今大多女子取名,都是直接叫什么娘,可何令芳的名字却这么特殊,她是爹爹和娘亲的第一个孩子,虽是女儿身,爹爹和娘亲却翻了许久的书,按着男子取名一般给她取了个正经的大名,只把芳娘当小名叫。

    何令芳一想到以后自己会成为何氏、谁家夫人,顿时对说亲这事没有半点热衷了,她立刻拉着辛月讨论起来,日后她回了京城,开了铺子做什么生意好。

    辛月便问她:“芳姐姐擅长什么?平素有什么爱好?女子开店做生意,最好还是做些多女人光顾的生意更好打交道。”

    何令芳想着,她从小琴棋书画都学,针线活下厨也略会一些,可这些都不到能开店售卖的地步,便苦恼的说:“要说擅长,我好像什么都会一点,但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要说爱好,琴棋书画这些要不是因为世家女子都得会一些,我其实根本没多喜欢,平日里在家待得无聊,只爱看些话本子解闷,可是也没什么好看的话本子,要么是落魄书生得大家小姐青睐,死活要下嫁还倒贴嫁妆供他科举,要么是穷书生突然就被公主看中,被皇上亲点为状元郎,又被招为驸马爷,看来看去都是这些桥段。”

    辛月前世可爱看小说了,平时上班摸鱼看,下班光明正大看,这一世因为还是小孩子,她还没机会接触古代的小说,一听何令芳的话,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果然,什么时代都少不了这种猥琐男作者的意淫小说。

    只是现代女孩们有女频小说可看,在古代只有男作者,原本该是精神食粮的小说,现在大部分都是毒草。

    辛月一想到等自己长大了,也只能看这种精神毒草来打发时间,顿时觉得人生无望。

    心情灰暗了片刻,然后突然想到,明明如今女子都能经商了,那女子怎么就不能当作者呢?像何令芳这样爱看话本子,但找不到合心意话本子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这不正是一门适合何令芳做的好生意吗!

    她自己读书习字,虽自谦学得虽多但不精,但写话本子本来就不需要极高的才华,那些写出那种话本子的男作者们,不都是些考不上科举又生活潦倒的落魄学子吗?

    他们都能写得,何令芳凭什么写不得!

    她又有钱,到时候把自己写的话本子印刷出来,开个话本铺子,她的交际圈定然也都是些有才华的大家小姐,都适合发展成铺子的签约作者。

    到时候把话本子卖给全京城的小姐夫人们看,甚至卖到九州各处。

    这样辛月以后也有精神食粮可吃了,简直是多赢啊!

    辛月为了日后能有合心意的话本子看,毫不藏私的把想法对着何令芳全盘托出。

    何令芳听着辛月的话,眼睛越来越亮,瞧着辛月的眼神也越来越亲近,等辛月说完,她看辛月已经比看自家妹妹还亲了,忍不住抱住辛月激动的说:“月娘,你的想法太好了,简直想到了我的心坎里!你怎么这么懂我,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

    辛月被抱住先是一僵,不过她在现代也常和好友搂搂抱抱,很快就习惯过来,很自然的回抱着何令芳笑着说:“我同芳姐姐天生投缘吧。”

    “嗯!定是这样!”何令芳抱紧了辛月连连感叹:“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妹妹,还好我走前认识了你,要是错过了和你相识,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辛月也喜欢何令芳,性格大方又细腻体贴,对辛月明明家世悬殊,却也没有一点架子,能认识何令芳,交到这个朋友,辛月也很高兴,便说:“我也是,真庆幸认识了芳姐姐,可惜咱们才认识,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走了。”

    何令芳一听也失落起来,郁闷的说:“是啊,日后离得那么远,怕是很难见面了,只能常常通信,到时候我会常常给你写信,你一定要回信给我哦!”

    “好!等芳姐姐的话本子印刷出来,一定要寄给我看!”辛月郑重的点头应下。

    说来也巧,收到何令芳的信时,辛月还感叹在古代也能交上笔友了,没想到虽然很快就面基上了,可最后还是真的成为笔友了。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才分开,何令芳瞧着辛月认真的说:“月娘,这种好主意你就白白送给我了,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吃亏,这生意不用你出本钱,就算你用这点子入股,将来这话本子生意有了利润,我分你两成利。”

    辛月没想过对何令芳藏私,更没想过出个点子就要股份,忙摇头拒绝说:“芳姐姐,我只是动动嘴罢了,怎么能要你的股份。”

    何令芳却满脸严肃的说:“月娘你还小,不知道经商一个好点子有多重要,日后可不能这么傻,好好的点子就白告诉别人,你不告诉我我根本想不到这门生意,将来你长大了自己都能做这个生意,说不得我只给你二成股份都是占了你大便宜。”

    辛月见何令芳这么认真,便想那日后大不了自己再告诉她些写作题材,毕竟以自己十多年的书龄,见识了那么多现代层出不穷的各式小说题材,定然还能给何令芳帮上许多忙,便没再拒绝。

    何令芳这才满意的笑起来说:“日后你就是我的小合伙人了,等我回京城把铺子开起来,便找官牙拟书契,到时候寄过来给你签字。”

    辛月便点头应好。

    何令芳瞧着辛月越看越顺眼,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小姑娘,还好杨姨心疼自己吃不下饭,从她家求了炸鸡,使自己和她产生了交集,不然自己还沉浸在如何找个好夫家的思绪里,这辈子怕是当定了谁家后宅里平平无奇的何氏了。

    锦绣阁的门外来了几位男客,见店里有十几岁的女客,不敢唐突的进来,何令芳瞧见了,便说:“来客人了,不耽误你做生意了,我先回家了,月娘你这么聪明,以后关于咱们的话本铺子,要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可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哦。”

    辛月忙点头,亲自把何令芳送出去,见她上了她家的轿子才回身招呼客人,这几位客人里倒是还有个眼熟

    的,领头的竟然又是那位书袋带货大户余知味。

    第54章

    “小掌柜,我又来了。”余知味笑着和辛月打招呼。

    辛月这几天都见他第三回了,这频率着实有点频繁,如今铺子里男客会来买的东西,也就是书袋和人偶娃娃,书袋都是买给自己或者友人的,娃娃则是买给家中妻女或是姐妹的。

    当初店里六个现货的书袋都是经过余知味带人来卖出去的,今日他不会还是带人来买书袋的吧?想着辛月便笑着问:“余公子今日要买些什么?”

    余知味摇摇头说:“是这四位公子要来买书袋,我路熟,便把他们带过来了。”

    说来也巧,这四位学子都不是潍县县城人,而是下面乡镇的地主富户之子,他们都是家里有钱的人,常打着去县城买书的旗号,跟家里要了银子,约着一块儿到县城来玩乐,顺便买些乡镇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自从县试放榜之后,余知味的好友们纷纷得中,只有他自己名落孙山,余知味又跟他爹娘闹起来要退学,不愿继续读书。

    他爹娘不愿意,说:“家里又不需要你挣钱养家,我们有钱供你读书,你就在私塾里好好念书便是,考不中就考不中,多学几年说不定就考中了,我们也不催你。”

    余知味对读书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又不擅长这个,每日在私塾里坐着浑身难受,再说他都快及冠的年纪了,马上就该说亲成家了,难道还要在私塾里混日子吗?

    余知味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非要退学回来找点儿事干,总不能以后自己靠爹娘养,妻儿也靠爹娘养吧,自己又不是什么废物。

    可余知味的爹娘自己做生意虽挣钱,但却觉得这事儿又辛苦劳累,又没什么地位,虽如今不歧视经商的人家,可终归还是官员士子地位最高。

    见余知味铁了心要退学做生意,余知味的爹娘也发了狠,说:“你要做生意也行,我和你娘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你也得靠你自己,我们不会给你提供一文钱的本钱。”

    余知味如今每日不去私塾了,便日日赖在食摊上帮忙,想要哄得爹娘心软,好改了心意。

    那几位乡镇的学子到了县城,先去了有名的余家小食摊上吃朝食,说话间被余知味听见了,他是个自来熟的人,见那四人说不知县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便主动跟他们说:“那你们可来得巧了,咱们县城现在最时新的便是案首书袋,县城的学子都在买,货都卖空了大家都等着订货呢。”

    辛盛怀疑那案首书袋的诨名是从余知味这传出来的,倒是真没冤枉他。

    这四人都是那在学堂上混日子的,县试与他们没甚么关系,自然是没关注过今年的县试情况,便好奇的问:“什么叫案首书袋?”

    余知味虽然不去读书了,可书袋他还日日背着,不装书本笔墨,装别的也是极好用的,他把自己身上的书袋拍了拍,说:“你们瞧,就是这个,今年县试案首的同款书袋,防水防潮又好用。”

    说完还大方的解下来递给他们瞧,四人传递一番都觉得好,而且往常他们还总要去书铺里晃一晃,买一两本回去也懒得看的书交差,这次若是买了个书袋,回去便可以拿这个书袋交差了,便问余知味这书袋在哪买。

    余知味没事儿干,干脆带着他们一块儿来了。

    辛月听说又是被余知味带着来买书袋的,忙说:“这书袋没有现货,现在要订得等半个月了。”

    四人都从余知味那里听说了这书袋得等订货,见说要等这么久,不仅没有不悦,还觉得这书袋确实是火爆,为了抢着做镇上最时髦的人,他们忙不迭的掏银子出来说:“给我们都订上。”

    辛月收了钱写了订货单,那四人对店里别的没甚么感兴趣的,便和余知味道谢后去寻地方玩乐了。

    余知味和辛月打一声招呼也准备走,辛月忙唤住他说:“余公子,这几日多亏你帮我们带来这么多客人,请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和我娘亲请示一下如何感谢你。”

    “这……不用了,是你们家书袋确实好,我才愿意给大家推荐的。”余知味连忙摆手拒绝,他纯粹是喜欢这书袋,才见人就推荐的,并不是为了要什么好处。

    “那也得多谢你,你就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辛月说完不等余知味拒绝,便快步跑上了二楼。

    余知味不好一走了之,便只得面带尴尬的坐下。

    辛月上去和宋氏说:“娘亲,上回和你提了一嘴那位余公子,今天又带了四位客人来买书袋,我想着咱们托他的福都卖了十个书袋了,是不是得感谢他。”

    宋氏听了也点头,她本就不是小气的人,便问:“如何感谢他才好?”

    辛月想着余知味跟帮她们家卖书袋的销售一般,销售自然该有提成,便说:“经他介绍卖出去的书袋,咱们给他十分之一的提成吧?”

    宋氏想了想,书袋的成本一百文左右,给三弟妹提成六十文,便是再给出去三十文的提成,也还有一百余文的利润,便点头应了,说:“行,余公子不是咱们铺子的人,你便直接今日算给他吧,不用和慧娘她们一样等下月再结算。”

    辛月取得了娘亲的同意,欢快的下楼和余知味说:“余公子,我娘亲也说多谢你,你帮着我们卖出了十个书袋,我们家书袋三百文一个,每个给你提成十分之一,十个便给你三百文。”

    辛月从钱匣子里取了三串百文的铜钱递给余知味,余知味不好意思收,忙推拒说:“我帮着宣传不是为了要好处的。”

    辛月故意瘪着嘴巴垂下眼,装委屈的说:“余公子可是嫌少?”

    “不是不是。”余知味见这一直笑容满面的小女童突然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慌得不行,连连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辛月便把铜钱塞给他说:“那你便收下,我就信你。”

    余知味捧着三串铜钱,还也不是,收也不是,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辛月瞧得好笑,每回见他都是超活泼的E人,第一次见他这么拘谨,想了想跟他说:“余公子,我家马上要在隔壁开一家专接待男客的铺子,卖男子的衣袍穿戴用品,我瞧你人缘极好,朋友多,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帮我们宣传宣传。”

    宋氏已经跟隔壁铺子的主人签好了书契,只等着过几日胡娘子新租的铺子腾退了,她把铺子里的货品都搬走了,宋氏便能把隔壁的铺子开起来,到时候男士的衣袍、鞋靴、帽子、书袋、扇套等都能卖起来了。

    宋氏已经开始琢磨多收两个徒弟了,不过收徒弟讲究缘分,急不来,便只先和何婶子签好了长契。

    何婶子绣花的手艺平平,但剪裁、缝制还是做得熟练的,到时候便让何婶子一人负责裁剪、缝制,宋氏和崔慧娘专门负责绣花,这样也可以把活做得快些。

    余知味一听,觉得自己还能帮上锦绣阁的忙,这才自在了些,把手里的铜钱揣进书袋里,笑着说:“好说好说,我这人就爱交朋友,你们哪天开业,到时候我带朋友们过来帮你们捧场。”

    辛月笑着说:“还不知道呢,我们铺子还没寻到掌柜,我只能顾着这边儿,你住哪里?到时候开业前我给你送个信?”

    余知味听辛月说她家的新铺子还没有掌柜,忍不住动了心思,他只不过带了人来买了三回书袋,这锦绣阁就主动给他这么多钱,这么大方的店家,想必对掌柜更不可能小气了吧。

    他都跟爹娘磨了好几日了,爹娘都当他不存在,连饭都不做他那份了。

    余知味有些绝望的想,爹娘怕是真的狠下了心,自己要想做点什么生意,需得自己攒本钱了,便问辛月道:“小掌柜,不知你家对那新铺子的掌柜,有什么要求?”

    辛月听余知味这话,疑惑的问:“余公子是有认识的人要找活干吗?”

    余知味伸手指着自己说:“是我想找活干。”

    辛月惊讶的看着余知味,不过想起上次他说朋友都中了只他不中,他估计是终于放弃科举了吧,辛月怕揭人伤疤,便没细问,只是思考起他适不适合给自家的新铺子当掌柜。

    想了一会儿,辛月的结论是太合适了。

    这几日托了官牙,辛月和宋氏也面试了几个男掌柜,都没寻着彼此满意的。

    要么是年纪偏大,仗着自己经验丰富,指着锦绣阁说她们店铺哪哪都不合规矩。

    要么是油嘴滑舌嘴里没几句实在话,还一味的问待遇。

    搞得辛月对这种所谓经验丰富的老掌柜都有些敬谢不敏了。

    辛月自己便是年轻人

    ,自然不会觉得余知味太年轻担不起事,而且这人的性格,上次见时辛月便偷偷感叹他适合干销售。

    她家的铺子到时候接待的男客估计大多都是学子,而余知味自来熟,交游广阔朋友多,会说话,又年轻上过学,多合适的人选啊!

    余知味面露忐忑的瞧着辛月的脸色,辛月也不吊人胃口,想了想便笑着说:“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你再等等我,我去叫我娘亲下来见见你。”

    那这便是面试了,余知味见辛月上楼,忙把自己的衣服理了理。

    宋氏这几日对那些年长有经验的掌柜们也有些厌烦了,听辛月一说便跟着她下去见那位余公子。

    余知味长得虽不算俊朗,但也白净清秀,见宋氏下楼立刻扬起笑脸主动问候道:“余知味见过老板。”

    宋氏瞧余知味的第一印象便很好,笑着问他:“余公子怎么会想要来我们家铺子做掌柜?”

    余知味便回答道:“我家是开小食摊的,我从小就帮着家里收钱算账,一直对开店做生意有兴趣。”

    宋氏一听,姓余,小食摊,一下子想起来县里有家知名的小食摊,便问:“是余记小食摊吗?”

    “是。”余知味点头承认。

    宋氏便感叹道:“你家那食摊生意极好,我每次去都得排队呢,既然你有心做生意,怎么不帮着家里开铺子呢?要是开个大点的店铺,我们以后去吃也不用等那么许久了。”

    余知味没有隐瞒,把他和爹娘对于读书和做生意的矛盾和盘托出。

    宋氏挺喜欢他的坦诚,再加上觉得他有经商的天赋,和辛月商量了一下便同意了,和余知味说:“明日咱们去官牙那签个书契,过几日铺子腾出来你便来上工吧,前期的开业准备都交给你来负责了。”

    余知味忐忑的心安定下来,高兴的连连点头。

    辛月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还没和余知味谈待遇呢,他就已经答应了,笑着说:“余公子,你还没问问我们招掌柜的月钱呢?”

    余知味笑着说:“你们定就行,我没有经验你们能要我,我就很满足了。”

    说是这么说,宋氏和辛月也不可能亏待他,上次结算上个月的收入,宋氏就提出了辛月作为铺子的掌柜,也得拿一份收入,辛月一想也是,她和娘亲的劳动力也应该算进成本里,从铺子的盈利里拿出来。

    宋氏自己也该拿一份绣娘的收入,提成了近十两,扣除宋氏的提成后铺子还剩八十余两的利润,宋氏便直接按铺子上个月的利润给辛月分红了八两多。

    宋氏并不是因为辛月是自己女儿才给这么多分红,她觉得这些分红是掌柜该得的,现在对余知味的月钱自然不会换一套说辞,直接和他说:“我们铺子里绣娘们都是拿自己做的商品售价的十分之一的提成,掌柜则是拿铺子整月利润的十分之一分红,利润越多你拿到的越多。”

    余知味听得激动起来,他之前寻官牙了解过,县里给人当掌柜,一般的小铺子都是一两银子左右的月钱,若是那种大店的掌柜,除了月钱还能拿到分红,一年挣几十两上百两的也有。

    他对自己的预期本只是先做个小掌柜,却没想到锦绣阁开的月钱这么大方,光他几天经手卖出去的书袋都有三两银子的营业额了,可想而知锦绣阁的收入定然不少,十分之一的分红绝对是远远超过一两银子的月钱的。

    余知味满面红光的走了,他心想回去就告诉爹娘,自己找到好活干了,他定要把锦绣阁那新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的,让爹娘等着瞧吧。

    宋氏准备回楼上去继续赶工排期的定制衣裙,辛月连忙拉着她,笑着说:“娘亲,你猜猜刚才芳姐姐买了多少人偶娃娃?”

    宋氏很配合女儿的玩闹,心里想之前听夫君说过,何大人家是个大家族,她估摸着何小姐的姐妹怕是不少,便试探的问:“二十个?”

    辛月被宋氏说的二十吓了一跳,听到是个不是套,才拍拍自己胸口说:“娘亲说得既准又不准,不是二十个,而是二十套!”

    “二十套!”宋氏惊讶得声音都放大了,反应过来连忙压着嗓子小声的说:“又挣了六十两?”

    辛月点点头,打开银匣子拿出银票给宋氏看,说道:“连定制衣裙一共七十两,芳姐姐直接都给了全款。”

    宋氏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银票,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瞧了半天,一脸恍惚的说:“咱们买宅子的钱又有了?”

    上个月扣除所有人的提成,最终铺子利润七十余两,宋氏留了三十多两给铺子进货经营用,另外四十两便准备存着买宅子。

    本以为还要等几个月,没想到这个月粗略算算怕是盈利比上个月还多,好像马上就能买得起大宅子了。

    辛月也很兴奋,一边点头一边说:“下个月结算完,买宅子肯定绰绰有余了。”

    宋氏把银票放回钱匣子,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是动力,原本她绣了半日的衣裙都有些累了,这会儿疲惫全消,斗志昂扬的说:“娘亲回去绣衣裙了!”

    宋氏回了二楼痛并快乐的绣起衣裙,每绣好一朵花都在心里念一句:大宅子添砖、大宅子加瓦。

    辛月则在楼下纯纯快乐的算起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个月才过几天,营业额已经破百。

    辛月放下账本和算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马上要变富二代的感觉。

    等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宋氏特地把崔慧娘留下,跟她说:“慧娘,等你做完手上这批杨府的春衫,便跟着我学刺绣。”

    崔慧娘还以为师父说的是要带着她绣大幅的绣画了,高兴的应了声:“好的师父。”

    不过她又想到师父接的专属定制衣裙都排期到那么久了,便疑惑的问:“可是师父,你如今还能有时间绣绣画吗?”

    宋氏知道崔慧娘会错了意,便笑着说:“我当然没有时间绣绣画了,所以要你跟着我好好学,早点学会了,早日把那些衣裙的活都接过去,我才好有时间专心绣绣画。”

    崔慧娘一时没听明白,或者说她从没往这儿想过,但她是个聪明人,很快理会了师父的意思,却又因为不敢相信而面露纠结。

    震惊、惊喜、兴奋、质疑,种种表情在她脸上轮番出现,最后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模样。

    崔慧娘张开嘴欲说话,可她一张口声音便颤抖。

    她捏着自己的衣角试图分散心里的紧张,却发现自己连手都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好半响她才发出一种陌生而干涩的声音,问:“师父,您是愿意教我那几种绝技针法吗?”

    宋氏瞧见崔慧娘这番表现,忍不住想起那些年偷偷躲在屋里复刻娘亲绝技针法的自己。

    宋氏心头涌上一股子酸涩,她拉起崔慧娘颤抖的双手,好似拉住了那时的自己,轻声的说:“是的,我要教你绝技针法,以后你便是我真正的衣钵传人。”

    崔慧娘悬在空中“嘭嘭”打鼓的心跳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她眼眶通红的抬头看着师父,扯着嘴角想笑,但眼泪先一步掉了出来,最后眼睛在哭嘴角却在笑的说:“师父,多谢您,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这辈子我若敢有丝毫对不起您的行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崔慧娘直直的跪在地上,朝着宋氏行大礼。

    宋氏连忙把崔慧娘拉起来,扯出帕子替她擦泪

    ,只是她擦一些,崔慧娘又哭出更多,几回之后崔慧娘双手捂住眼睛,崩溃的大哭出声道:“师父您别管我,让我哭一会儿,我太激动了控制不住。”

    辛月在一边瞧得又感动又好笑,虽然师姐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但年纪也才不到二十岁,也还是个孩子呢。

    她们便不再替她擦泪,只在一边坐着等她平复心情。

    过了一会儿崔慧娘才止住了哭声,掏出自己的帕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深呼吸几下,不好意思的说:“师父,我哭完了。”

    宋氏便拍拍她的背说:“好,那咱们便都收拾收拾回家吧。”

    何婶子在一边沉默的看了许久,一直没出声,见崔慧娘不哭了,才感叹了一句:“辛夫人真是有大格局之人。”

    何婶子的针线活也是从娘家学来的,她娘以前也是绣娘,只是刺绣的手艺没传给她,只教给了她的嫂子。

    这种事也算是常态,好歹她也学会了针线手艺,靠着这手艺也养活了自己和孩子。

    只是她没想到,宋氏竟然连这么珍贵的绝技针法,都愿意教授给徒弟,何婶子既羡慕崔慧娘,又佩服宋氏。

    只可惜她年纪大了,本就只能再干个几年眼睛就该花了,动不了针线了,若是早十年,何婶子都得不顾年纪大小,跪在宋氏面前求拜师。

    现在她没那股心气啦,如今在锦绣阁每月挣的钱尽够她攒起来替小儿子娶亲,她已经很满足了,便只是拍着崔慧娘的肩膀说:“慧娘,你真是好命,遇到辛夫人这样的好师父,日后可得好好孝敬你师父。”

    崔慧娘直点头,肯定的说:“我定把师父当自己娘亲一样孝敬!”

    第55章

    刘差役今日接上崔慧娘的时候吓了一跳,见娘子眼眶红肿,一副大哭过的模样,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娘子,可是挨师父训斥了?”

    崔慧娘虽眼睛还肿着,却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神秘的摇摇头说:“等回到家我有件大好事要告诉你和爹娘。”

    刘差役见崔慧娘笑得开心,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好奇,便时不时瞧崔慧娘一眼。

    等回到了崔家的小院,崔老丈正在院里候着女儿女婿,见他们回来便说:“回来了,饭早得了,今日怎么回得晚了些?”

    崔慧娘跑过去挽着她爹爹的胳膊,笑着说:“爹爹,今日我有点事儿耽误了一下。”

    崔老丈点点头,跟女儿往屋里走,一边招呼女婿:“三郎,吃饭去了。”

    刘差役应了一声跟在后面。

    崔婆子见他们回来抱怨了一句:“以后要晚回来,早说一声,饭菜都凉了。”

    崔老丈怕女婿听了不自在,忙打断老妻的话头,说道:“行了,如今天暖了,凉一点也不碍事。”

    崔慧娘也马上说:“娘亲,今天是突然有事儿,没法儿提前跟你说。”

    崔婆子见父女俩这样说,又看女婿尬着手脚站在那不动,叹了口气说:“三郎快坐下吧。”

    刘差役这才在跟着在崔慧娘身边落座,崔慧娘扫了一眼家人,见气氛尴尬,连忙笑着说:“我有一件大好事儿要跟你们说呢。”

    崔婆子扫了崔慧娘肚子一眼,心想女儿上个月刚刚换洗过,便疑惑的问:“有什么好事儿?”

    崔慧娘没发现她娘亲对她肚子的关注,开心的说了师父要教她绝技针法的事。

    崔老丈听了也很是高兴,连连说:“慧娘是个有福气的。”

    说完又看着崔婆子意有所指的说:“老婆子,你之前还不乐意慧娘去拜师学艺,你瞧慧娘现在月钱比之前还多了不少,她师父还待她这样好,这种别人家连女儿都不一定会教的绣技都肯传授,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都大了,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咱们少管点他们的事。”

    崔婆子先前不乐意崔慧娘去拜师当学徒,毕竟先前崔慧娘每月都能挣回家大几百文钱,再去当学徒还不知道要多久没进益,家里如今四口人,未来还要添孙辈,光靠女婿当差役一月几百文钱,哪里够用的。

    只是没想到女儿当学徒,前几日拿回来比以前还多那么多的月钱,现在一听师父连这种手艺都肯教,崔婆子呐呐半响,心里也承认还好女儿没听她的,不然这么好的机缘就错过了。

    崔婆子轻声应了句:“知道了,以后我不掺和了。”

    崔慧娘和夫君对视一眼低头偷笑,崔老丈却没就这么止住话头,反而催着崔婆子道:“我前日和你商量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

    崔婆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瞪着崔老丈。

    崔老丈也不退步,盯着崔婆子继续说:“便是咱们慧娘是儿子,娶个儿媳回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崔慧娘和刘差役一听,这什么事竟是与他们有关的,疑惑的对视了一眼,刘差役没敢问,崔慧娘瞧着她娘亲的脸色小声的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娘亲?”

    崔婆子见崔老丈催得这样紧,既然拖不过去了,她便没好气的说:“你爹说你们成家了,又都在外面做事,不能手里没有钱,以后你俩每月的月钱,交一半到家里,剩下的你们自己留着开销,你们觉得呢?”

    刘差役抠抠搜搜的到现在也就攒下了百余文钱,离帮他二哥娶个娘子还不知道要攒多少年才够,听到这事自然是喜出望外,怎么也不可能头昏的拒绝。

    崔慧娘也感念师父的恩情,一听以后自己手上能有钱了,正好可以常常孝敬师父,还要给师妹买些吃的玩的,她自然看出了她娘亲的脸色,分明是盼着她能拒绝,可她不想,也知道夫君不想,便装作不知道的笑着应下道:“多谢爹爹娘亲体谅。”

    崔婆子没了退路,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顿饭,然后被崔老丈催着回屋里取了钱来给女儿女婿。

    刘差役一个月的薪俸是六百文,崔婆子还给刘差役三百文,崔慧娘前几日留了几十文,把一两银子都给了崔婆子,崔婆子还给她五百文。

    刘差役和崔慧娘回了自己屋里,他把那三百文都交给崔慧娘说:“娘子收着吧。”

    崔慧娘接了过来却说:“以后你这钱和先前那一百多文单存着,何时攒够了,你便拿去替二伯聘个嫂子,我的月钱咱们一块儿花销,你要有用钱的时候便找我拿。”

    贫寒人家聘个娘子,二三两银子便够了,刘差役一听那岂不是今年就能攒够给二哥娶娘子的钱,又高兴又感动,点头应下道:“多谢娘子体谅,今年攒够了给二哥娶嫂子的钱,之后的钱便都归娘子掌管,我没什么要花用的,娘子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等到三月中,杨家仆人的春衫全部做好了,到了约好的时间,杨家的管事便来了锦绣阁,对辛月客客气气的,一见面就先笑道:“小辛掌柜,我们订的春衫可都做得了?若是都好了,我便安排人来取。”

    辛月记得上回这位管事来的时候,虽没有高傲得瞧不起人,但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上回他可没说会派人来取,只说到日子他先来检查一下,没有问题再送去。

    这回却客气了这么多,难道是因为哥哥科举得中?可是爹爹还是秀才呢,之前也没见他这样啊。

    而且县案首对他们普通人家是稀罕,可往年的县案首杨家也没少中呢,如今杨家有进士、举人功名的,大都拿过县试的名头。

    辛月想不明白,不过人家变客气了终归是好事,她忙端了茶水招呼杨家的管事坐下,应道:“都做好了,我这就去叫人拿来给你检查。”

    辛月上楼和宋氏说了,宋氏便带着何婶子、崔慧娘一块儿下来。

    这做好的春衫她们都仔细检查过没问题了,都按着男女和尺码不同,分门别类的叠好收在一楼的储物

    柜里了。

    杨家的管事见到宋氏,连忙站起来,比先前对辛月还要客气的躬身和宋氏恭贺道:“辛夫人,恭喜您儿子高中案首。”

    “多谢。”宋氏也被杨家管事今日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道了声谢便把做好的衣衫取出来整齐的摆开。

    杨家的管事见她们摆好的衣衫都归类整齐,他便从每一摞衣衫中都抽出一两件来仔细检查一遍,见都针脚细致,布料也都是说好的永州棉布,没有什么滥竽充数的,满意的直点头,笑着说:“您家这活干得细致,一点瑕疵都没有,最近天热了,家里的仆人们早就盼着发新衣了,待会回去我就安排人,今天就来取走。”

    这堆衣裳堆在柜子里怪占地方的,辛月巴不得他早点拿走,自然连连点头,收了剩下的一半尾款。

    这管事走前还说:“过两个月该做夏衫了,到时候我再来。”

    辛月把杨家的管事送走,回来看着宋氏开心的笑道:“娘亲,又入账二十多两。”

    宋氏也笑,然后对何婶子说:“这春衫虽做完了,但咱们铺子的活还多着呢,咱们马上要开新铺子了,这男子的衣衫、荷包、扇套、帽子都得准备好货品,这裁剪缝制的活何大姐你往日都做熟了的,就都交给你了,慧娘便负责往上面刺绣,到时候每卖出一件,提成你们俩对半分。”

    崔慧娘没有意见,笑着应了,她本就想多刺绣,能把裁剪缝制的活都分出去,她便能有能多的时间刺绣,她心里也是乐意的。

    何婶子的手艺只能做些基础的活,本来这几日眼见着这批春衫快做完了,她心里越来越忐忑,怕后面她能做的活不多,这会儿听见宋氏的安排,她喜出望外,按这样分配,她不会没活干了!

    不过听到宋氏说让她和崔慧娘对半分,她却连忙摇头道:“我做的都是基础的活,对半分太多了,慧娘刺绣更费心神,应该让慧娘拿多些。”

    宋氏先前想让她们对半分,是因为若论工时,裁剪缝制的时间不比刺绣少,但听了何婶子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问:“那怎么分好?”

    何婶子想了想,之前月娘说崔慧娘若给人做定制衣裙,一件三两,提成便有三百文,她哪怕分三成也有九十文了,便是不是定制的,那也得有一两银子,提成便是一百文,那她也能分到三十文,和现在的一样。

    当然了,两种价位的衣衫款式做起来的难度肯定也不一样,贵的做起来肯定更费时费力些。

    何婶子试探的问:“三七分,我拿三成可以吗?”

    崔慧娘连对半分都没有意见,自然不会觉得七成少,这事儿也就敲定下来了。

    月中也是辛盛该放旬假的日子,下午瞅着没有客人来,辛月和宋氏便准时的关了店回家。

    辛月和宋氏到家的时候,辛盛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在主屋里逗着弟弟呢。

    辛年还小,近半个月没见辛盛了,辛年早把他忘到了脑后,虽然辛年是个不怕生的性子,被辛盛抱着也没哭没闹,却肃着一张脸满脸陌生的盯着辛盛,不管辛盛怎么逗他,他都满脸防备的一下都不笑,还时不时瞅一眼郭玉娘,确认自己熟悉的人还在不在。

    见娘亲和姐姐回来了,辛年立刻张开嘴露着没牙的牙床,“啊啊”叫着要往娘亲、姐姐怀里扑。

    辛盛差点没抓住他,吓得一跳,伸手拍了一下弟弟肉肉的小屁股,后怕的说道:“还傻乐呢,差点儿就给你摔地上了。”

    辛年听不懂,还嫌辛盛烦,不搭理他继续伸手往娘亲、姐姐那边扑。

    辛盛起了坏心思,故意把辛年抱着往后退,嘴里还逗辛年:“哎哟,娘亲和姐姐怎么越来越远了。”

    辛年不解,越发急切的蹬起了腿,嘴里“啊啊啊”的叫个不停,见娘亲和姐姐一直任由这个陌生人抱着自己,都不过来接他,他憋红了脸深吸一口气。

    辛月本来瞧热闹瞧得贼起劲,宋氏也见大儿子逗小儿子看得开心,只是一瞧见辛年这个动作,两人同时喊了一句:“年哥儿别叫!”

    说完就快步的往辛年那赶,不过来不及了,辛年已经吸够了氧气,张开了嘴巴发出尖锐的叫声。

    小婴儿的声音尖利,简直震耳欲聋,辛盛的耳朵被震得都响起了耳鸣声,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娘亲从自己手里抢着抱走了弟弟,而妹妹则是伸手捂住了弟弟的嘴,等弟弟的尖叫声变小直至没有,辛盛摇了摇脑袋,试图赶走脑海里的耳鸣声。

    等耳鸣消失后,辛盛瞧着重新乖巧起来的辛年,迷茫的说:“刚刚是幻觉吗?”

    宋氏又无奈又好笑,解释道:“年哥儿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喜欢尖叫,刚刚估计是被你逗急了。”

    辛年在娘亲熟悉的怀抱里变得很乖巧,笑嘻嘻的往宋氏脸上贴贴,贴完了又往宋氏胸前钻,宋氏便说:“年哥儿饿了,我去里面给他喂奶。”

    辛盛看着宋氏关了门,有些失落的垂目叹气道:“年哥儿都不认识我了。”

    辛盛是个很好的哥哥,对妹妹好,对弟弟也很喜爱,但凡他在家,只要一有空闲就会主动去找弟弟妹妹,带弟弟妹妹玩,不像有些哥哥压根不愿意搭理弟弟妹妹,觉得玩不到一处。

    辛月上去拉着辛盛的手臂摇了摇,说:“年哥儿还太小了,十几日对他来说太久了,不记得也正常,不如哥哥画一副自画像留在家里,我们常拿出来给年哥儿看,这样他下回就不会不认得哥哥啦。”

    辛盛一听觉得甚是有理,拍拍辛月的脑袋说:“还是妹妹聪明,这是个好主意,明日我便画一副。”

    说完辛盛瞧着辛月,想了想说:“我都快记不起妹妹小时候的样子了,明日我替妹妹也画一副,以后每年都画一副,这样等妹妹长大了,还能看到妹妹小时候的样子。”

    这不就是辛月前世每年都拍的生日纪念照么?辛月长大以后每年过年,爸爸妈妈都要拿出相册来,一家人一起翻看着辛月从小到大的变化。

    想到这辛月又有些想家了,她吸了吸鼻子应了声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辛月做梦了,梦到她回到了现代的家里,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两个人正看着她的成长相册,她哭着跑到爸爸妈妈身边,可是爸爸妈妈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

    辛月心里好难过,她试图去拥抱爸爸妈妈,却一次次的从他们身上穿过去,最后她绝望的坐在地板上大哭。

    而一直沉默的翻看相册的爸爸妈妈突然说了句:“月月,不管你去了哪里,爸爸妈妈都希望你健康快乐幸福。”

    听到这句话,辛月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还是瞧不见她,却面露微笑的看向照片上的她。

    辛月痴痴的看着爸爸妈妈脸上的表情,看了许久轻声应了句:“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健康快乐幸福,你们也一样,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梦醒了,天亮了。

    辛月坐起身上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没有泪,她心中觉得是爸爸妈妈帮她抹去了泪,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刻辛月感觉自己这几个月内心的不真实感彻底散去,她脚步欢快的起了身,特意翻出一身亮色的漂亮裙子穿在身上。

    等辛盛给她画好了画像,辛月瞧着画上的自己,心里默默说:庆祝我的新生。

    郭玉娘凑过去看表姐的画像,瞧一眼画像又瞧一眼表姐,最后瞪大了眼睛说:“好像啊,表姐的画像和表姐一样漂亮。”

    辛月捏捏郭玉娘的小脸蛋,笑着说:“表妹也漂亮。”

    辛盛见状拍拍脑门说:“哎呀,是我的错,应该给表妹也画一副,快,玉娘你坐过去。”

    郭玉娘一听脸上露出

    了惊喜的笑容,但又有些羞涩,她捏着衣角没敢动,还是辛月拉着她过去把她按在凳子上,她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辛盛说了句:“画好啦。”

    郭玉娘才放松了身体,急迫的下了凳子小跑过去看自己的画像,画像里的郭玉娘微眯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嘴角微笑一边一个小梨涡,可爱极了,郭玉娘不敢相信的问:“表哥画上的是我吗?”

    辛月赞叹的点头说:“就是表妹你啊,哥哥画得跟表妹平时笑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刚刚郭玉娘坐在那里浑身僵硬,可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辛盛见她紧张得厉害,怕再叫她笑,她得更紧张了,便自己想着往日表妹欢笑时的样子,画出了这张画像。

    郭玉娘听表姐说这画像跟自己一模一样,她这才高兴的笑起来说:“我的画像也好漂亮啊。”

    辛月点头肯定,还补了一句:“和表妹一样漂亮。”

    郭玉娘脸颊红红,依偎着辛月,高兴的看一眼辛月的画像,又看一眼自己的画像,来回看了半天说:“我们都好漂亮,谢谢表哥!”

    辛盛见妹妹们都高兴,他也开心得很,把妹妹们的画像放在一边晾干,他开始给自己画自画像。

    因为辛年不认识自己,辛盛大受打击,他决定要把自己画得和蔼可亲,让辛年以后见到自己就觉得亲近。

    辛盛本身长相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是瞧着十分有攻击力的俊朗模样,辛盛为了冲淡自己脸上的锐利,想了想便在画纸上画了一副他肩膀上蹲着琥珀的样子。

    等画像都晾干了,辛盛拿着自己的画像去给辛年看,对辛年说道:“我是你的大哥,日后你每日都要看着我的画像,记住我的长相。”

    辛年看着辛盛举着的画像,却只一眼不错的盯着画上的琥珀,然后伸出小手拍着猫猫“咿咿呀呀”的直叫。

    辛盛见状忙抓住辛年的手,指着自己的脸教他道:“这是大哥。”

    辛年又伸出另一只手拍着琥珀喊:“啊啊。”

    来来回回好几回,辛盛无语凝噎,放下画像直叹气,瞪着辛年说:“可恶的弟弟,还是妹妹可爱!”

    今日辛长平也休沐在家,他和宋氏一块儿瞧了半响热闹,纷纷笑个不停。

    辛盛气恼的把画像放到一边,正好此时屋里只有自己和爹娘,他便说起先生有意想让自己和他的女儿定亲的事儿。

    辛长平听了和宋氏对视一眼,纷纷想起前段时间杨继学有意和他们结儿女亲家的事,辛长平心里想:还好这事儿他本就觉得不会成,没跟儿子说,不然如今该尴尬了。

    宋氏对杨芸娘还有一点了解,但杨怀德的女儿她是一点不认识的,便问:“先生的女儿多大了?”

    辛盛记得以往先生闲聊时说起过,女儿与自己同年,只是女子的生辰自己不好打探,并不曾细问,便说:“应该也是十三岁,只是不知与我谁大些。”

    “年岁倒是相当。”宋氏点点头,便瞧向夫君,她之前愿意杨芸娘,现在自然也不会不愿意,不管怎么说,杨家的女儿都是潍县的择偶天花板。

    辛长平当初不乐意和杨继学结儿女亲家,不是瞧不上杨家的女儿,只是对杨继学娘子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自己儿子必定不会得丈母娘满意罢了。

    杨怀德对辛盛的好这些年都是显而易见的,日后定然是不会受丈人的气的。

    也听儿子说过,他常在先生家受到师娘的热情招待,那自然不会如杨继学娘子那般瞧不起自家的出身。

    虽然杨怀德没有做官,但辛长平在黎山书院求学的时候,那时书院的传奇人物便是杨怀德,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天才。

    要不是因为齐大人被流放,杨怀德说不定早就中了进士去外地做官了。

    怎么看这都是门可遇不可求的好婚事,辛长平想着便点头说:“那我请个官媒登门去问问,定个日子去相看一番。”

    第56章

    今日因为辛盛归家,正好大家连着赶工数日也十分疲惫了,都需放松一下,宋氏昨日便定下了今日铺子歇息一天。

    辛月把自己的画像仔细的卷起来,放进宋氏特意给她的一个带锁的木箱子里,里面还套娃似的放了另一个带锁的小木匣子,里面装的是她的全部身家。

    辛月把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散碎铜钱全部拿出来塞进随身的荷包里,然后把木匣子和木箱子全都锁好推回床下,摇着荷包问郭玉娘:“表妹,城隍庙今日有集市,正好今日爹爹娘亲都在家,有人带年哥儿,咱们叫上哥哥一块儿出去玩吧?”

    “好呀!好呀!”郭玉娘一听连忙点头,她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把过年收到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也要装进自己的荷包里。

    辛月瞧见了拦着她说:“表妹,我带钱了,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郭玉娘却摇头拒绝说:“我也想给表姐和表哥买东西,我要请你们吃好吃的!”

    辛月见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便笑着应了,说:“好吧,那你请我吃好吃的,我给你买礼物。”

    “好!”郭玉娘一听更开心了,拉着辛月的手直摇晃。

    辛月和郭玉娘牵着手去寻辛盛,见他不在自己房间,便猜他拿画像去逗辛年了,于是又去爹娘屋里找,正好听见爹爹那句找媒婆定日子去相看的话,辛月吓了一跳,忙问:“相看什么?”

    辛盛看见辛月和郭玉娘,有点尴尬的咳嗽一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辛月疑惑的看着辛盛,看他这态度,那要相看的人怕是他了,可他才十三岁,上回辛月听隔壁张家婶子抱怨张大郎都及冠了还不肯相看成亲,巷子里跟他同龄的男子都是十七八就定了亲事,一等及冠就办了婚礼,也就是说如今男子十七八开始相看才是常态。

    辛盛被辛月盯得更加尴尬,他挠了挠头瞧了一眼爹娘。

    宋氏想着相看那天也得要女儿陪着一块儿去,便没有瞒着,笑着说:“你哥哥的先生有一女,和你哥哥差不多大,倒是极般配的,等定了相看的日子,你陪着你哥哥一块儿去,若是婚事定下来,那就是你未来嫂嫂了。”

    如今这男女相看之时,为了避嫌不会让男女单独相处,若男方家有姐妹,便会跟着一块儿去,若男方家没有姐妹,便由女方的兄弟出面。

    当初宋氏的哥哥宋承业要去相看时,本该由宋氏跟着一起去的,不过那时候宋氏的爹宋盏极看中儿子的婚事,去相看前还特意寻人算卦,结果那人说宋盏的儿女命格相冲,女贵则子贱,女富则子贫,宋盏听了便不让宋氏陪着去。

    后来知道儿子糊弄了自己,娶的不是原先看中的善针线的小徐氏,宋盏气得去打砸了那个算命的摊子,回来还怨骂了小半年:“都怪那算命的说我儿女命格相冲,我才没让锦娘陪着去相看,要是锦娘陪着去了,怎么可能弄得娶错了人!”

    辛月听宋氏这么说,才确定了竟然真的是要给哥哥相看嫂子了,她不禁疑惑的问:“怎么这么早就要给哥哥相看了?不是及冠后才娶妻吗?”

    “相看上了只是定亲,成亲也得到及冠后。”宋氏笑着跟辛月解释道:“这也不算太早,还有些人家是出生没多久就给孩子定上娃娃亲的呢。”

    辛月头皮发麻,她连忙说:“以后爹娘可不能给我早定亲,我可不要早早定亲嫁人。”

    辛长平听了辛月的话直笑,忙说:“月娘愿意多在家待,爹爹娘亲自然是极乐意的,你愿意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

    辛盛本就害怕妹妹长大了要嫁人离开家,听到这话甚至说:“妹妹以后不嫁人都行,就在家待着,或者咱们招个女婿上门。”

    “别说胡话!”宋氏见这父子两个越说越不像话,

    气得一个头上拍一巴掌。

    见他们被宋氏训得低着头不敢回话,辛月和郭玉娘都“噗嗤”的笑出声来。

    辛盛偷偷给辛月使眼色求救,辛月才说:“娘亲,我想要哥哥带我和玉娘去城隍庙逛逛,听师姐说今日那里有集市。”

    宋氏一听连忙担心的说:“今儿是十五,确实是有集市,但那里人多杂乱,你哥哥一个人带着你们两个小孩子,要是没看住出事了可不好,去年县里丢孩子的事就是在城隍庙那。”

    辛月一听连忙说:“我们肯定不乱走,一直拉着哥哥的手绝对不松开。”

    郭玉娘也举着小手发誓:“我也拉着表姐的手,绝对不松开。”

    宋氏犹豫了,她不想拒绝孩子们,但又忍不住担心他们的安全,便看向辛长平说:“夫君,你带孩子们去吧。”

    小孩子出门玩,谁想带着爸妈啊!辛月连连摇头,换成了她朝着辛盛使眼色。

    辛盛偷笑了一下才说:“娘亲放心吧,我先带妹妹们去找姜南星,我们一块儿去城隍庙,我们一个人看着一个定然不会让妹妹们出事的。”

    宋氏这才同意了下来,还给了辛盛一些钱嘱咐他给妹妹们买吃的玩的。

    去姜家的路和城隍庙倒是顺路,姜家门房的老仆虽年纪大了,但眼睛发亮,不似别的老人那般年纪大了眼睛浑浊看不清,而且他的记性还特别好,竟然还记得辛盛和辛月。

    他知道辛盛是家中孙少爷的好友,忙把他们带进来,引着他们去寻姜南星,路上还笑眯眯的看着辛月说:“辛小姐看着可大好了,一点都看不出之前大病过。”

    辛月忙说:“多亏了姜御医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如今健康得很,一点毛病都没落。”

    姜南星又被他阿爷拘着默药方呢,听说辛盛带着妹妹们来寻他去逛城隍庙,姜南星眼睛一亮,求着阿爷道:“阿爷,我都在书院学了半个月了,今儿是假日,您就放我出去逛逛散散心吧。”

    姜御医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姜南星的脑袋点了几下,最后无奈的叹气道:“去吧,早点回来,今日的药方要是睡前默不出来,你就什么时候默出来,什么时候睡。”

    想到当初救下的那个小女童,姜御医心里起了点兴趣,跟在孙子后面出去,一眼就瞧见辛月脸色红润有气血,半点都看不出那时一只腿跨过阎王殿的模样。

    姜御医那时候救辛月,用的可不是常规的办法,针扎命门穴,用药更是狠,一剂半毒半药的方子下去,后续一个月的药都是替她排毒温补的。

    这种行险招的救命之法不是姜家祖传的,而是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修行医术,用了近十年时间走遍九州行医,路上结识的同为医者的友人,闲聊间提及的。

    这法子姜御医在宫里几十年都只在心里记着,从不曾使用过,上次用完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按常规的治法,这小女童必死无疑,只是看能多拖几天罢了,要不是她哥哥跪在地上哭得伤心,孙子也陪着哭得难看,姜御医是不敢下手去救的。

    一见到姜御医,辛盛连忙拉着辛月一起跪下磕头。

    这可是真正的救命恩人,辛月也不纠结,真心实意的给姜御医磕了个头。

    姜御医连忙一手一个把辛盛和辛月拉起来,顺便给辛月把了个脉,欣慰的说:“你这身体恢复得不错,很健康了,甚至还有点营养过剩。”

    辛盛十分在意妹妹的健康,忙问:“那是不是该控制一下饮食?”

    辛月摸着自己的下巴和小肚子有些尴尬,但要是危及到健康,她虽馋嘴,但也会努力克制的!便紧张的看着姜御医,听他如何说。

    姜御医见状哈哈大笑,宽慰道:“没事的,小女儿家过两三年该抽条了,现在该吃便吃,不用节食控制。”

    辛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负担的奔着城隍庙去探店找美食。

    他们一行人告辞走了,姜御医站在原地面露纠结,半响都没有离开。

    老仆在一边陪着,好半响才开口问:“老爷,您是在想甥孙少爷吗?”

    姜御医叹了口气,点头说:“砺哥儿那个犟种,他爹娘和离他有什么错,竟把自己呕成那样,要不是妹妹心疼外孙带人闯去沈家非要见,还不知道孩子命都快没了。”

    这老仆比姜御医还大几岁,从小就被买进姜家,姜御医和他妹妹都是这个老仆照看大的,他们名为主仆,情份却深如亲人,听了便直言说:“怕是表小姐没少在甥孙少爷面前哭,表小姐从小就是个小性人,什么事不好都要赖在他人身上,肯定少不了怨怪甥孙少爷不如人,把和离的原因全怪在甥孙少爷不争气上。”

    姜御医和妹妹感情深厚,他入宫为太医后,还想办法托关系,替妹夫调动官职,把妹妹妹夫一家都接来了京城。

    外甥女也是在姜御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哪里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就是知道才越发叹气,说:“砺哥儿是个好孩子,孩子天份各有高低,性子各有不同,当年我们没人责怪淑娘半点不好,她倒是指责上自己儿子了,她夫婿置办外宅多年人尽皆知,也没见她管过,分明是他们自己感情不合,现在和离了却怨到砺哥儿头上去,那外室子是天才,那也不是砺哥儿的错啊,如今大郎给砺哥儿吊着命,她也只知道在旁边哭骂,妹妹都要气死了,递了棒子叫她带人去把沈家砸了,她还一味的往后躲。”

    老仆跟着心酸叹气,这孩子没碰上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爹娘,可不就是遭了大罪,甥孙少爷比孙少爷还小三岁呢,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听大少爷的意思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都不见起效,如今只是靠着老参汤硬吊着命。

    老仆见姜御医刚刚主动来替那辛家小姐把脉,便问:“老爷可是想用先前救辛小姐的法子?”

    姜御医确实有这个想法,以前在宫里遇到那要夭折的皇子公主他不敢救,因为这法子他也只是听说,自己没用过,也没见人用过,甚至连告诉他这个法子的人自己也没试过。

    而且这法子看起来也不像是救人的,倒像是害人性命的,皇子公主的命要是折在他手里,他一家子连着九族怕都要陪葬。

    那日他瞧着辛月已经是进气比出气少,显然活不了一两天了,便直说了这种状况常规的法子他也救不过来。

    谁知道辛盛聪明,听出了言外之意,连连恳求,还愿意写下责任书,若是没救活也不需姜御医担责,姜御医这才第一次用了那个法子。

    如今砺哥儿的脉象和辛月那时的极像,只是因为家里名贵的药多,日日吊着,能坚持得能比辛月当初久些罢了。

    姜御医自从前日收到儿子和妹妹的信,便开始犹豫,今日见到辛月已经好得和常人一般,现在才终于下定决心,瞧了一眼老仆说:“收拾东西吧,明日把南星送到书院,咱们就赶回京城,若是顺利,下次南星放假咱们就回来了,若是不顺,你在他屋里留下信件和银两,让他在家等着咱们派人来接他。”

    这不顺,便是说要是沈砺没救回来,姜南星也得回京城送表弟一程。

    老仆忍不住问:“为何不带孙少爷一起回京城,若是……孙少爷一向疼甥孙少爷,好歹让他见一面。”

    姜御医手紧了紧,说:“正是因为他们感情太好,南星太意气用事,若知道这些事,冲去

    沈家报复,白家要是去报复,沈家理亏不能吭声,姜家却不能自己去动手,沈家如今正得势……若是砺哥儿救了回来,万事好说,若是没救回来,便只告诉南星砺哥儿是急病去世。”

    老仆听了这话,这才点头按照姜御医的吩咐去办。

    辛月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城隍庙,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集市,人多得不行,站在入口处见大家摩肩接踵,辛月也忍不住有点发虚。

    她可不敢作死,本来就是捡来的第二次生命,又好运气的遇到了这么好的一家子亲人,要是只因为一次贪玩,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万一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被拐子抓走了,长得出众的小姑娘能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姨娘都是天大的好运气了。

    最可怕的是被卖到妓院里,这里可没有警察叔叔来扫黄打非解救失足妇女,说不定接待的恩客还是朝廷的官员呢!

    辛月惜命,她一只手死死的拉着辛盛,另一只手死死的拉着郭玉娘,还一直嘱咐郭玉娘:“千万拉住了我,要是有人挤你,你就大叫。”

    郭玉娘也紧张起来,听到辛月的话连连点头,说:“表姐放心,有人挤我、碰我,我就大声喊救命。”

    姜南星见她们这么紧张,也如临大敌,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妹妹,男女之别他不能拉着她们,便让辛盛和辛月、郭玉娘走在前面,他在后面紧跟着,一步不落,还时不时左右观察附近的人,有没有那瞧着就不似好人的。

    人实在太多,辛月本来打算的逛吃集市显然无法实现了,辛盛和姜南星只捡着好打包的吃食买了一堆,然后快速的带着辛月和郭玉娘穿过集市,到了城隍庙院后的草地。

    这边草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如今正值春日,溪边的柳树都发了芽,有些长枝甚至还垂进了水里,似少女在溪边低腰洗发般,煞是好看,草地上更是有不少野花点缀其中,瞧着倒是个适合春游野营之地。

    似乎跟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已经有几拨人也从集市上买了不少吃食,正在草地上围成一圈,边吃美食边说笑,还有那准备充分的,甚至在草地上还铺上了毯子。

    因为别的人堆里也有女眷在,辛盛和姜南星都不好细看,只是见有其他的人在,这地方就比较安全,便拉着辛月和郭玉娘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坐下,把买的吃食摊开了说:“咱们就在这里吃吧,这儿的风景倒是很不错。”

    他们没仔细看别人,别人到是有瞧见了他们的。

    何令芳如今身体康健了,便重新开始参与潍县世家小姐之间的交际活动,今日便是和潍县的世家小姐们一块儿相约来这踏青。

    她一眼就瞧见了辛月,还和自己的丫鬟确认了一声:“夏兰,你瞧那是月娘吧?”

    何令芳本想等辛月也看见她,便好打声招呼,喊她过来说说话,谁知道辛月根本没往她这儿瞧,竟然一坐下就开始低头吃,别说四处张望了,她便是偶尔抬头,也只是把手里觉得好吃的东西往身边更小的一个女童嘴巴里塞。

    何令芳的丫鬟夏兰在她身侧站着,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的说:“辛小姐还是小女童,怕是走了一路来这里累得饿了,还是奴婢过去请她吧?”

    何令芳无奈的笑了笑,点头说:“好,她身边那女童怕是她妹妹,你请她们俩一块儿过来吧。”

    何令芳她们这一圈儿十几个世家小姐,只杨家的杨芸娘和何令芳关系更近些,便紧挨着何令芳坐的、,她听见了何令芳主仆的对话,笑着问:“芳姐姐,是遇见熟人了么?”

    何令芳点点头,想到辛月也收到了杨家的西洋人偶娃娃,便问:“你认识月娘吗?”

    杨芸娘仔细想了想,潍县的世家小姐她熟悉的里面,名字好似没有叫月娘的,便摇了摇头问:“没什么印象,是哪家的小姐?”

    何令芳听了觉得有些奇怪的说:“辛月娘啊,她还有你家送的西洋人偶娃娃呢,你怎么不知道?”

    听到是姓辛,杨芸娘一愣,辛氏是小众姓氏,潍县只有长河村那一处是姓辛的,又有自己爹爹送的人偶娃娃,那除了爹爹的好友那家,绝无第二种可能了。

    杨芸娘忍不住抬头朝着何令芳先前盯着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坐着四个人,两个少年郎和两个年岁不大的女童,大一些的女童应该就是辛月娘,杨芸娘没见过但是听爹爹说过她今年应该是八岁大。

    另两个少年郎背着身,杨芸娘看不见长相,不知道是不是有辛盛。

    不过就算他们是正面对着自己,杨芸娘也说不好自己认不认得出哪个是辛盛,毕竟上回见还是五岁前的事,都过去了八年多了,别说他有没有长变样,便是他之前的长相,杨芸娘也记不太清了。

    杨芸娘还不知道家中小姑要和辛盛相看,此时心中略有点异样,收回目光对何令芳说:“原来是辛家的月娘妹妹啊,她是我父亲好友之女,不过我随父亲这些年在滨州待得多,我们还没见过呢。”

    “原来如此。”何令芳点点头说:“那待会儿月娘过来,我替你们介绍一番。”

    杨芸娘点头,她知道辛家叔叔经自己爹爹介绍在何县令手下做事,对何令芳和辛月认识倒不奇怪,便和何令芳一起等着辛月过来。

    夏兰走到辛月身边微蹲着身子说:“辛小姐,好巧在这里遇见你,我们小姐也在此踏青,想请您和妹妹一起去坐坐呢。”

    辛月忙放下手里的吃食,拿出帕子擦手,顺着夏兰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何令芳她连忙抬起手朝何令芳摆手打招呼,何令芳瞧见她这么活泼,忍不住笑出了声,扯下身上的帕子也学着辛月举起来摇了摇。

    辛月放下手便跟辛盛说:“哥哥,我去何小姐那边说几句话。”

    辛盛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一群都是女子,没有男子,才点头答应说:“去吧,看着点儿玉娘。”

    辛月便拉着郭玉娘跟着夏兰一起去寻何令芳,一靠近辛月便亲热的喊起:“芳姐姐,竟然遇见你了,我今日运气真好!”

    何令芳也很高兴,拉着辛月先抱了一下,再看向郭玉娘问:“这是你家妹妹吗?长得这么可爱。”

    辛月拉着羞涩的郭玉娘给何令芳介绍道:“这是我全天下最可爱的表妹玉娘!玉娘,这是芳姐姐,芳姐姐特别好,你不要怕。”

    第57章

    郭玉娘如今性子变得大方了许多,再说身边还有信任的表姐在,她便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随着表姐喊了声:“芳姐姐好,我是郭玉娘。”

    何令芳被亲弟弟的淘气折磨得厉害,如今见到乖巧的女孩便更加喜爱,拉着郭玉娘另一只手不放,说:“月娘你表妹真是可爱,我真想跟你换换。”

    辛月想起何令芳那个弟弟,敬谢不敏的摇摇头,连忙说:“不要了吧,我可没有芳姐姐的威严。”

    何令芳听了笑得捂起了肚子,好一会儿才停,然后拉过杨芸娘,问辛月道:“你这般聪明,猜猜这位小姐是何人?”

    杨芸娘长得颇似他爹爹杨继学,眉目之间有一股子英气,杨继学有时看着一双儿女的长相,都忍不住叹一句为何不能换一换。

    辛月却极喜欢杨芸娘的容貌,只可惜这般英气的长相,偏偏却盘了繁复的发鬓戴满了珠翠,还在眉间画了红花,刻意朝着柔媚的方向打扮。

    若是拔了那堆珠翠,擦去眉间的红花,换上一身红色骑装,这位姐姐只需骑在马上垂目轻轻抿嘴一笑,便可男女皆杀,尤其是辛月,能被杀两次。

    辛月上个月才见过杨继学,此时一瞧杨芸娘的脸立刻就对上了号,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姐姐,肯定是芸姐姐了。”

    何令芳奇怪的问:“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对了。”

    辛月说:“芳姐姐都说我聪明了,这县里的世家小姐里能和我有点儿瓜葛的只有杨家的小姐,芸姐姐长得这么面善,颇似杨叔叔,我定然不会认错的。”

    杨芸娘笑着点头,对辛月说:“月娘,多谢你送的那些娃衣,都好看又有趣。”

    何令芳她们这一堆世家小姐虽都坐在一块儿,但大家都各有亲疏,本就是三三两两的挨得更近的一块儿玩,她把辛月和郭玉娘叫过来只准备自己这几人一块儿聊聊天,并没有想着介绍给所有人,毕竟有些人她都不熟,那些小姐们也不是各个都和善的,难免有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她还怕辛月受气呢。

    只是她们聊到这儿,突然有一个小姐主动挨过来插话道:“芸娘,是你屋里摆的那些能换装的人偶娃娃吗?上回我就想问你了,哪里买的?我也想要。”

    杨芸娘便拉过辛月替她介绍道:“是月娘妹妹家里卖的,月娘你家铺子开在哪?快告诉这位胡小姐,她可是个有钱的大户,跟她不用客气,到时候尽管多收些银子。”

    胡小姐嗔怪的轻拍了杨芸娘一下,对辛月露出个和善的笑容说:“别听她胡诌,我家里妹妹多,要买就得买许多,可得给我优惠些。”

    辛月忙笑着说:“胡小姐是芸姐姐的好友,定然会给你优惠价的,我家铺子在朝市街醉香阁的斜对角,招牌挂着锦绣阁的便是。”

    胡小姐听了疑惑的问:“听名字是绣庄呀?我还以为是专卖玩具的铺子呢。”

    何令芳和胡小姐虽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但也是熟悉的,知道胡小姐今年便是及笄之年,插话道:“是家手艺极高的绣铺,她家的衣裙当得一句美轮美奂,不少府城的小姐都来定制,我也才定了一件。”

    胡小姐本来是要去府城定她及笄礼当日的礼服的,县令大人家的小姐自然不会说假话框她,闻言便说:“那我更要去瞧瞧了,若有适合我的衣裙,我也定一件。”

    胡小姐坐回自己那边和好友说起在杨家见着的人偶娃娃,几位小姐纷纷说:“那你买了请我去瞧瞧,要是真那么有意思,我也买一些。”

    辛月见两位小姐姐都卖力的帮她推销生意,感动的说:“多谢二位姐姐照顾。”

    “跟我客气什么。”何令芳拉着辛月和郭玉娘坐下,怕郭玉娘羞涩,还特意捡了不少吃食往郭玉娘怀里塞,然后同辛月闲聊道:“你今日怎么没看铺子出来玩儿了?”

    辛月瞧了一眼辛盛和姜南星,见辛盛特意换了方向和姜南星对着坐,时不时抬头过来瞧自己一眼,笑着说:“我哥哥今日放假,我娘亲便给我们都放假了,今日不是有集市吗,平时我要是自己要来,娘亲定不会放人的,趁着哥哥在家才好出来。”

    何令芳瞧了一眼辛盛和姜南星,便问:“那两位哪个是你哥哥?听我爹爹说你哥哥是今年的县试案首,才华出众,前途不可限量。”

    辛盛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这颜色极称他,有一种矜贵之气,倒像是高门大户才养得出来的贵公子。

    辛月一指,正好赶上辛盛抬脸望过来瞧妹妹,何令芳不禁赞了一句:“你们兄妹倒都是一般的好相貌。”

    杨芸娘亦是瞧见了辛盛的正脸,她想起那日弟弟颇为羡慕的夸赞辛盛姿容俊朗,心想倒真是没夸大,不过因为她心中知晓自己与他之间有过那么点纠葛,便没敢似何令芳一般坦然的瞧。

    杨芸娘极快的收回视线对辛月说:“这种热闹的地方若没人护着确实不该来,去年便丢了好些孩子,你和玉娘长得出众,最容易被人盯上,我们出门来家里也都是不放心的,你看那边那围着的人,都是各家跟来的家仆。”

    辛月闻言望去,看见那一排分散站着的家仆,各个都警惕的望着靠近的人,有那成年男子要结伴过来的都被他们凑过去劝离了,看来要不是自己这行人只两个少年带着两个女童,瞧着实在没有威胁,说不得也得被他们赶走。

    辛月知道杨芸娘是一片好心,忙点头说:“知道了,谢谢芸姐姐提醒。”

    杨芸娘见辛月听劝又乖巧,还挺喜欢她的,便说:“今年我家搬回潍县长住了,日后咱俩可以常常来往,下次我给你下帖子,请你来我家看我从滨州带回来的好多海外的新鲜玩意儿,还有些洋人种的花草,我也带了些回来,虽然没甚么香味,但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别有一番趣味。”

    辛月一听眼睛就亮了,她之前听说滨州大兴海贸之后,就对那处地方十分感兴趣,要知道海外虽没有仙山,可却是真的有不少好物的,别的不说,辛月都快馋死辣椒了。

    如今的饮食里也有辣,但用的是茱萸,辛月吃不惯。

    不知道杨芸娘带回来的植物里有没有辣椒,听说辣椒最初就是被当做观赏的盆栽引进的,原本她还想着何时要是父兄能去滨州为官,她好仔细搜罗一下海外的植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连忙点头说:“那太好了,芸姐姐邀我我一定去。”

    辛月和她们越聊越投契,杨芸娘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可惜芳姐姐马上要回京城了,不然咱们以后还可以经常约在一起玩。”

    何令芳也有些伤感,原本刚从京城来这潍县的时候,常常盼着能早日离开这里,夜里常常因为想家偷偷在被子里哭,如今待了这么些年,猛地说马上要离开了,倒是越来越觉得有些不舍。

    尤其是临着要走了又结识了辛月,还有杨芸娘以往也见得不多,没怎么说多少话,今日聊了半天发现她亦是个爽朗的性格,要不是当初她多在滨州,说不得早就成为亲密的挚友了。

    杨芸娘这么一叹,把何令芳的伤感倒是叹出来了,她一边一个的拉着杨芸娘和辛月的手,说:“恨没早日与二位妹妹多相处,今日才知这些年错过了什么,愿将来能有机会在京城相聚。”

    杨芸娘知晓她娘一心要把她嫁到京城的富贵人家,说不得阿爷在京城站稳脚跟,等置办了宅子娘亲就要鼓动着一家人往京里搬了,她便说:“若是去了京城,我一定常寻芳姐姐见面。”

    何令芳连连点头,然后和杨芸娘一起望着辛月,辛月其实觉得便是她父兄皆科举高中,可是以自家的底蕴怕还是在外为官的概率更大。

    毕竟京城这种宝地,从古至今都是一块儿石头砸下去,十有八九能砸到贵人的地方。

    不过京城辛月还是想去看看的,毕竟来都来了,古代的皇城,天子脚下,怎么也得去走一遭见见世面,便说:“将来有机会去京城看看,定要寻芳姐姐做东,芳姐姐可不要小气。”

    何令芳笑道:“只要你来,全京城的知名酒楼,我必带你吃个遍!”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欢笑出声。

    聊了许久见天色渐晚,辛月还要和哥哥们走路归家,便同何令芳与杨芸娘告辞。

    一切以安全为重,何令芳和杨芸娘便没有挽留,只把点心糖果塞了一堆给乖巧的郭玉娘。

    辛月带着郭玉娘回去寻辛盛和姜南星,他们把买的吃食收拢起来,便起身要回家。

    只是没人发现那群护着自家小姐们的家仆中,有几位悄悄避着人跟了上去。

    这几人是潍县除了杨家以外田地最多的江、韩二家的家仆,自从新皇在县试考卷中公然的与世家豪族撕破脸,如今朝堂之上暗潮涌动,九州各地的世家豪族也私下互相串联。

    潍县的世家本该由杨家牵头,谁知杨家家主第一个站了新皇这边,杨怀恩夜访县衙之事不等县衙后院的仆从露出口风,其实当时就被各家盯梢的人传了出去。

    江、韩两家虽在潍县不如杨家势大,但他们可是大姓旁支,本家是州府的豪族,他们的站位自然紧跟本家。

    往年县试案首大都是本地各世家之子,今年世家之子几乎全军覆没,县案首也是一寒门之子,用脚想都知道此子答卷那题所做之解定然是针对世家之言,如今各地寒门皆欢欣鼓舞,盼着新皇扫清世家豪族势力,世家豪族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若是消息灵通的许是知道,最近各地县案首不少都出了意外,或是突然染疾,或是失足落水,或是因口角纷争遭人殴打,如今还未闹出人命,所以显得还较为平静,但这是世家们在试探,新皇敢如此争锋相对是有何依仗?

    他们等着新皇的反应,好推算新皇的下一步举动,毕竟新皇刚刚继位不足一年,且去年忙着替先皇安葬守孝,大家都还摸不准他的脾性和手中之牌。

    潍县的江、韩两家都收到主家的信,要给县试案首点儿颜

    色瞧瞧,但这半个月,潍县这案首不是在家便是在杨家的书院,他们一直没寻着机会,今日难得碰到他出游,竟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妹妹拖累,几个家仆互相使了眼色分别跟了上去。

    闹市之中他们怕引起众人关注,便只一直跟着,直到离开了城隍庙的范围人渐渐少了,几人慢慢合围上去掏出袖里藏着的武器渐渐加快步伐越凑越近。

    辛月他们不是书生就是女童,没一个习武的,半点没有发现身后有歹人尾随,一路上聊着今日的见闻,讨论哪家买的吃食味儿最好。

    被巡考官留下保护辛盛的两位近卫军对视一眼,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声的说:“这几人怕是要动手,头儿让咱们偷偷保护辛盛,但他们人多,咱们俩不能同时控制住所有人,打起来定然会暴露。”

    另一个白脸的则说:“那也没办法,总不能看着辛盛被他们所伤,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等头儿回来得骂死我们,先把那几个歹人打倒,若是辛盛问,咱们就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行。”黑面的点点头,两人同时闪身欺上去,一人先控制住一个歹人,一掌劈向歹人的脖颈将人劈昏夺了武器后随手丢在地上,然后再与另外几人混战起来。

    江、韩两家想的是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派来的可不是什么身怀绝世武功的杀手,只是几个仗着人高马大拿着棍棒武器,只敢欺负些平民百姓的乌合之众罢了。

    除了发出几声惊愕的怒骂和痛呼,几人连近卫军的衣袍都没摸着就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

    辛盛他们又不是聋子,身后这么大的动静早给他们吓了一跳,回身见到几个刚刚在溪边的别家家仆举着武器鬼鬼祟祟的跟在自己一行人身后,此时这条路上只有辛盛他们这三方人,那些家仆定然是冲着自己这行人来的。

    辛盛忙把两个妹妹护在身后,他不知道除了这几个歹人,还有没有其他歹人在别处埋伏,便不敢叫妹妹们自己跑。

    自己虽没有把握能护住妹妹们,可总能想想办法周旋周旋,谈谈条件,看对方是为财还是针对他们中的谁。

    若是让妹妹们单独跑,两个小女童自己被抓了,更是危险。

    姜南星也跟在旁边挡着辛月和郭玉娘,他悄悄跟辛盛他们说:“我身上有药粉防身,若是他们上来我大喊一声便撒药出去,你们都闭眼捂住口鼻莫要吸气。”

    辛盛他们如临大敌,紧张得要命,却见两位侠义之士出手如切瓜砍菜,连袍角都没被人碰到,那几个瞧着凶神恶煞的歹人就纷纷躺倒一地。

    两个近卫军对视一眼也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们是地方豪族豢养的打手,没想到这么菜!早知道说不定悄悄凑近捂着他们的口鼻,一下放倒一个,说不定全部弄倒都发不出一点声音,现在平白就暴露了身份。

    两人忍不住泄愤的踩了地上的人几脚,然后留下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几位日后出门需得注意安全”

    说完二人扭身就欲走。

    辛盛连忙喊住二人,问:“二位可是巡考大人身旁护卫?”

    辛盛可是有过目不忘之能,距离县试才不过半月之余,这二人的面孔辛盛都还有印象。

    两名近卫军挺意外的,本想做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可被喊破了身份却不好转身就走了,便犹犹豫豫的点了下头,问:“你怎么认识我们?”

    辛盛忙躬身行礼道谢:“多谢二位大人出手相救,放榜那日二位大人站在巡考大人身侧,学生记性不错所以认出了二位大人,请二位大人留步随我们回家设宴致谢。”

    辛月刚刚抱着害怕的郭玉娘,见似乎安全了,才松开郭玉娘望向救他们之人,放榜那日辛盛曾说过巡考官和身边护卫皆是皇上近卫出身,辛月也曾好奇的看过几眼,此时一看,确实是那日的两名护卫。

    近卫军可是民间百姓口中的传奇人物,听说当年便是他们护着明相大人,抗住了多次世家豪族的暗害毒杀,都传说近卫军各个武功高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辛月好奇的盯着二人看,本以为这种人物应该是高冷又傲气的,却见二人满脸尴尬,脸色发红,磕磕绊绊的说:“不客气,致谢不用了,你们装作没见过我们就行。”

    “怎可如此,学生怎能做这等知恩不报之人。”辛盛连连热情相邀。

    两名近卫军愈发脸色尴尬,年长一些的黑面青年叹口气说:“罢了罢了,辛盛,我二人是巡考大人留在潍县特意暗中保护你的,这半月有不少人在暗中盯梢你,往日你不是在家就是在书院,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今日你们来这人多之地,才被他们寻找了可乘之机,如今因县试策论题之事,各地世家豪族都有异动,你近日可要多加注意。”

    辛盛愕然了一瞬,想起考完那日爹爹担心的话语,倒真是被爹爹说中了,那些世家豪族对此敏感得很。

    黑面近卫军接着说:“我们不方便暴露身份,这几人应该是不认识我们的,日后我们还会跟着护着你,直到巡考大人传来新的安排。”

    辛盛更是感激,忙说:“多谢巡考大人和二位大人维护之恩。”

    两名近卫军催着辛盛赶紧离开,然后继续暗中跟随。

    等他们走了许久,地上的几个家仆才悠悠转醒,有人摸着肿胀的脖颈奇怪的问:“不是说辛家是个贫寒农家么?怎么会有人暗中相护?”

    有人起身拍着身上的灰黑脚印,回道:“家主早都把辛家查了个底掉,一村子的种地的,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就是他爹一个穷秀才,也不一定是专门护着他的吧,许是我们倒霉碰到了侠士。”

    “咱们潍县何时有了这般武艺高强的侠士?”那人还是不信,忙起身说:“咱们快些回府禀告家主,我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辛盛带着妹妹们快步往家赶,因为知道有近卫军的大人暗中相护,路上路过姜家便让姜南星直接回家了,姜南星被今日之事吓到了,见状把自己怀中藏着的防身药粉和解药都掏出来塞给辛盛说:“你以后随身带着,万一再遇到危险,我要是不在你便用这药粉防身。”

    辛盛犹豫的问:“那你可还有?”

    姜南星挥挥手说:“放心吧,我家是卖药的,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我自己都会配,回去我多配一些,明早再拿一些给你妹妹家人都备上。”

    辛盛这才收下,拍拍姜南星的肩膀说:“大恩不言谢。”

    姜南星催他快走,说道:“咱们之间瞎客气什么,快回去吧,莫让叔叔婶婶担心。”

    辛盛怀里揣着姜南星给的药粉,一手一个的拉着辛月和郭玉娘快步跑回家中。

    进了院子四处张望,没有发现近卫军两位大人的身影,但心中知道他们定在暗中相护,他仔细的锁好院门才去爹娘房中。

    郭玉娘一路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毕竟她是真正的五岁小女童,能一直没哭出声都是难得的心性坚韧之人了,这时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她一下子就落下了满脸的泪,哭着小声喊:“我要娘亲。”

    辛长平和宋氏原本满脸是笑的准备问孩子们玩得是否开心,被郭玉娘惊骇的表情和哭声吓了一跳,忙起身过来抱着她安抚,问辛盛:“你们在外遇到何事?”

    辛盛一五一十的把今日遇险之事和盘托出,说完跪在地上面色后怕又痛苦的说:“都怪儿子莽撞轻率,今日险些害得妹妹们遇险。”

    第58章

    县试那天辛盛回家说他考卷如何作答后,辛长平就想到了这种可能,这也是他那时为何宁愿让儿子蹉跎年华,也不让他继续科举的原因。

    见这些日子风平浪静,他本以为有潍县最大的势力杨家带头投献隐田,其余的世家或许要观望一下杨家的后果,却没想到原来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有近卫军的大人在暗中保护儿子。

    辛长平也十分后怕,若不是巡考官大人走前有

    交代,说不好儿女现在要受到什么伤害,而外甥女儿更是差点被牵连,遭受无妄之灾。

    见郭玉娘小小的身体一直发抖,知道这孩子吓得狠了,辛长平便交代宋氏:“娘子,你把玉娘抱去交给大姐,然后找张家的二郎替咱们跑个腿去喊一下苏大夫,叫他来给孩子们都瞧瞧,开些安神的方子,莫留下病症。”

    孩子被吓到可不是件小事,尤其是郭玉娘才这么小,今夜定然会起高热,必须服下安神汤,且得有人整夜守着,防止她惊厥,不然容易落下口不能言或神志不清的症状。

    宋氏心跳如鼓,见夫君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才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应了一声便抱起郭玉娘去寻辛姑母。

    辛长平叹了口气拉起跪着的辛盛,十三岁的儿子看着身姿挺拔,可终究还是个没成人的少年,辛长平搂着辛盛的肩膀拍了两下他紧绷的背脊,声音沉稳的安慰道:“莫怕,爹爹在。”

    辛盛刚才一路狂奔的时候还没心思乱想,进了自家院子大概是觉得安全了,心神松懈下来,脑袋里就不停的出现种种令他心神俱裂的可怕场景,这些可怕的后果虽都没有发生,但只是想想都让他恐惧,让他深深的恨自己的莽撞。

    这会儿有父亲沉稳又温暖的怀抱为依靠,一贯在人前表现得坚强的辛盛露出了少年的软弱,他靠在父亲的肩膀上眼眶微红的说:“爹爹,是我错了。”

    “胡说。”辛长平却改了口风,上回他分明曾说辛盛不该那般作答,现在却说:“错的不是你,是那些为富不仁、无视法纪、无法无天的人。”

    辛盛迷茫的抬头看着辛长平,疑惑的说:“可还是因为我,才害得妹妹们差点受到伤害。”

    辛长平看着平静的站在一边的辛月,见辛月脸上没有什么惧意,问了句:“月娘,你害怕吗?”

    辛月点点头说:“刚看到那些歹人的时候有些害怕,但是害怕也没有用,他们不会因为我们害怕就不伤害我们,面对这种歹人我们要么有如近卫军大人那般的武力值能打趴他们,要么便要从根源解决他们。”

    辛长平眼睛一亮,接着追问:“怎么从根源解决他们呢?”

    辛月拉开辛盛攥紧的拳头,认真的看着他说:“他们是受人坏人指使的,坏人不是因为哥哥的答卷才成为坏人的,便是哥哥没那么作答,他们依然会为恶,只是这回便不是冲着我们罢了,但我们若是只在一旁看着,他们欺负完了别人,总有一天还是会欺负到我们头上,那时哥哥是不是还是会后悔,为何当初没有努力把这些坏人打倒,让他们没有能力为恶?”

    辛盛把辛月的手握紧,听着妹妹的话,他松动的内心重新变得坚定,看着辛月说:“妹妹说得对!为了未来不后悔,我现在便要做该做的事。”

    辛长平把一双儿女都搂进怀里,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拍着儿女的肩膀说:“有子女如此,你们是为父此生最大的骄傲。”

    也是巧了,辛年这时候突然醒了过来,转着脑袋找人,见爹爹和哥哥姐姐都在旁边,却都背对着自己,没一个来理他抱他的,不满的“啊啊”叫起来。

    倒像是在回应辛长平那句话,还有我呢!

    这个巧合逗得三人都笑了起来,适才紧张的气愤荡然无存,辛长平走过去把扑腾起来的小儿子从包被里掏出来,一边检查他是否尿湿了尿戒子,一边跟儿女说:“放心,这次应该只是单针对盛哥儿一人,你娘和妹妹这些时日天天出门去铺子里,都没有人来招惹,书院还是照常去,在杨家的地面上,还是很安全的,明日我陪你一块儿去。”

    辛盛点点头,经过爹爹和妹妹的一番开导,他如今已经安定下来,只要是冲着他来的就好,日后他避免带着家人去不安全的地方,还有近卫军的大人在偷偷保护自己,总归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天下九州如自己一般拿县试案首的人多得是,也许他们也如自己一般遇到这等麻烦。

    如今天下局势如棋盘,执棋的是皇上和世家,自己这些人,若看低自己,便当自己是两方博弈的棋子。

    若心有抱负,便该为皇上手下的兵、将,此番为的不是替皇家与世家争权夺利,为的是他们这些底层平民未来遇见灾荒,能吃上一口朝廷的赈灾粮,为的是自己未来或者子孙不被饿得被迫拿起农具做武器。

    宋氏从张家回来,先去跟辛姑母说了声:“大姐,待会儿让苏大夫替玉娘瞧瞧,开副安神汤。”

    辛姑母抱着郭玉娘在怀里拍着背哄着,听到便点头,还问:“盛哥儿和月娘如何?可也吓着了?”

    宋氏想了想说:“盛哥儿后怕得紧,一个劲自责,怪自己连累了妹妹们,月娘倒是脸色平静得很,没怎么见害怕的样子。”

    辛姑母听了便说:“你们宽慰着盛哥儿些,莫要责怪他,歹人要行坏事,怪不着他身上去,月娘倒是胆子大,真是难得,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能替你打理铺子,日后要让玉娘多和月娘学学,这临危不乱的心性。”

    郭玉娘从娘亲怀里抬起头,满脸认真的说:“表姐好勇敢,她一直抱着我安慰我不要怕,我看到表姐这么勇敢,我也没有哭,我都忍着了。”

    宋氏听得心酸,忙夸郭玉娘道:“是啊,我们玉娘也是坚强勇敢的好孩子。”

    郭玉娘羞涩一笑,说:“我以后长大了也会跟表姐一样勇敢。”

    宋氏对郭玉娘肯定的说道:“那当然,玉娘长大了肯定和表姐一般是个勇敢的小娘子。”

    安抚完辛姑母和郭玉娘,宋氏才离开,她回到自己房间,见夫君和儿女都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皆围着替辛年擦洗换尿戒子。

    宋氏上前去接手,一边疑惑的问:“没事了吗?”

    辛长平刚被辛年溅上了一手童子尿,这坏小子之前不尿,偏在自己替他解开尿戒子的时候尿。

    怕辛年尿得到处都是,辛长平连忙用手捂着辛年的小牛牛,最后辛长平的手和辛年的衣服、包被都遭了殃。

    辛长平去到一边净手,先抱怨了一番小儿子的淘气,把宋氏逗乐了,再才说:“放心吧,明日我先送盛哥儿去书院,和他的先生说一声,然后求见山长,如今杨家是站在皇上这边儿的,应该会愿意帮咱们,等从书院回来我再和何大人禀报一声,这事儿不是私仇,他们针对的是朝廷,看何大人怎么说。”

    宋氏听完略安心了些,还好不是自家孤立无援。

    等张二郎带着苏大夫来了,听说孩子们都受了惊吓,苏大夫给他们一一把了脉,然后说:“盛哥儿和月娘都不用吃药,让盛哥儿睡前喝一小杯热黄酒便是,小玉娘我给开一副安神汤,只睡前喝,连着喝三日,三日后若是晚上不起热便可以停。”

    宋氏在旁边听着忙问:“那月娘呢?她也喝一杯热黄酒吗?”

    苏大夫笑着摇头道:“月娘什么都不用喝,别看她长得是个娇女郎模样,胆子最大的竟是她,摸她的脉一点都没有吓着。”

    辛月尴尬一笑,本来该害怕的,可是看那几个家仆在近卫军大人手下跟呆瓜一般,挨着就倒,实在怕不起来。

    因为今晚情况特殊,辛月便说让辛姑母睡自己的床上陪着郭玉娘睡,本来想自己睡地铺的,谁知辛长平说今晚要去辛盛屋子睡,宋氏便说让辛月今晚来她屋里一起睡。

    辛月无所谓,可是辛盛尴尬的红了脸,妹妹啥事没有,自己又要喝酒助眠又要爹爹陪着睡,明明自己才是哥哥,怎么倒过来了,自己成了娇弱的那一个……

    辛年往常在宋氏和辛长平之间,都是窝在宋氏身边睡,今晚见姐姐居然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兴奋得张着没牙的嘴巴“啊啊”叫个不停,嘴角的口水擦干又打湿,最后折腾累了才挨着辛月秒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怀里圈着个小火炉,辛月晚上睡得比平日里还沉,宋氏见状这才彻底放了心。

    次日辛姑母说郭玉娘昨晚没有发热,只是一直做梦睡得不太安稳,哭醒了两次。

    这已经比昨日预料的状况要轻了,再喝两日药应该就好了。

    辛长平说辛盛晚上梦里哭了一回,辛盛则说没有那回事,他一夜安睡到天明,中间都没醒过。

    吃过朝食,辛长平带着辛盛出门去巷子外招了辆驴车,等到了黎山书院,守门的老仆还认识辛长平,听说是要寻先生说点儿事,便放了他一块儿进去。

    辛长平让辛盛去上课去,他自己单独去寻了杨怀德。

    杨怀德听说有学生家长来寻他的时候有些疑惑,书院里什么时候家长能随便进来了,见到辛长平才反应过来,他先前也是书院的学生,看门的老仆给他行了方便也正常。

    “学洲你来寻我有何事?”杨怀德想到上回爱徒说回家与爹娘告知结亲之事,稍微有些紧张的咳嗽了一声,心里想:莫非是辛学洲不乐意与我结亲?不然应该请了官媒上门约着日子相看,他怎么自己来了?

    辛长平见此处不时有学生来往,说话颇为不便,便问杨怀德:“子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怀德一听心里发凉,不是,他是要拒绝我,但是怕我当着学生的面丢面子是吗?或者是怕影响我女儿名声?真是好生体贴的辛学洲。

    “跟我来吧。”杨怀德垮了脸色,转身带路。

    他把辛长平带到自己的教舍里,带上门,肃着脸说:“此处无人,有何话要讲?”

    辛长平满心都是辛盛被人盯梢寻机伤害之事,并没有注意到杨怀德的表情变化,见此地确实方便说话,才开口说:“子胥先生,昨日我儿辛盛带家中妹妹出门去城隍庙集市,在院后溪边遇见城中世家女子踏春,返程被不知谁家的家仆跟踪,到无人的地方举了武器试图伤害。”

    “竟有此事!”杨怀德听到这话瞬间忘了刚才心里的不舒服,下意识的说:“必不是我杨家的人!”

    “呃……”辛长平愣了一会,忙说:“当然不是杨家的人,应是因为县试考题的缘故,辛盛该是被其他世家盯上了。”

    杨怀德沉吟一会儿说:“不是江家便是韩家,其余几家都不成气候,此时都是在观望,只他们两家跟州府的主家牵扯颇深,怕是受了指使。”

    辛长平心中也是这般想,点了点头,然后说:“知道子胥先生往日对我儿辛盛极为照顾,今日来寻子胥先生,亦是要厚颜麻烦先生,辛盛在书院的安全托子胥先生多多关照。”

    杨怀德郑重的点头应下,说:“我会交代下去让夜间巡视的家仆多往辛盛的学舍那巡逻,每日早晚我都会去寻辛盛一次确认他的安全,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最多敢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不敢明面上动手的,黎山是我们杨家的地方,他们要是真有这个胆量,这些年也不会被杨家、褚家压在下面。”

    “多谢子胥先生。”辛长平连忙道谢,接着说:“还有一事,如今我儿麻烦缠身,连家中妹妹都险些受了牵连,这婚事是否等一切平息之后再提?”

    杨怀德闻言皱起眉,瞪着辛长平说:“你是觉得我是那见利就上见害就走之人?杨家此次本就站在皇上这边支持皇上清隐田,辛盛的立场与杨家别无二致,何须顾忌那些人!如今他们盯上辛盛不就是觉得辛盛没靠山好欺负吗,到时候定亲之事必须大办,张扬着办,我不信我杨家在潍县还护不住自家的女婿!”

    见杨怀德情绪激动起来,辛长平忙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杨怀德轻轻点头,然后看着辛长平等他下言。

    辛长平虽与杨怀德只差几岁,但他还做学生的时候,杨怀德就做先生了,而且杨怀德与他的好友杨继业还是两辈人,辛长平对着杨怀德总觉得他有长辈的威严。

    辛长平与杨怀德相处觉得有些局促,见事情说完了,他与杨怀德也好似没什么可闲聊的,也不想多待,便出言告辞。

    杨怀德嘴角抽了抽,见辛长平真的就转身要走,才连忙出声问:“何时请官媒来我家?”

    辛长平停住脚步回身,见杨怀德表情颇不自在,他忙回答道:“今日便去找官媒,选个吉日便登门求期相看。”

    杨怀德点点头脱口而出:“后日便是吉日。”

    这婚事女方应是矜贵的一方,杨怀德表现出急切,辛家得表现得更急切热心些,才好让杨家不丢脸面,辛长平忙点头:“那就后日便请官媒登门。”

    杨怀德这才满意下来,看辛长平也比之前顺眼了许多,笑着说:“早日定下早日放心,免得迟则生变。”

    辛长平附和道:“子胥先生说得有理。”

    杨怀德亲自把辛长平送出书院外,听说辛长平想去寻自家堂兄,他还特意叫自己的书童替辛长平带路。

    辛长平往日常听好友说他小堂叔,聪颖但傲气,寻常人都不放在眼里,常说好友天资不够只能靠努力凑,据好友说他小堂叔整个求学过程中都没交得几个好友,因为在他眼里那都是一群笨人。

    辛长平来寻杨怀德比要去见山长杨怀恩还紧张,却没想到竟然交谈还算愉快,挺顺利的解决了问题。

    因为有杨怀德的书童带路,辛长平很快就见到了山长杨怀恩,他上前问候了一句:“先生,近日安好?”

    杨怀恩轻点了下头,示意辛长平坐下,笑着贺了一句:“今年县试榜首果然是你家的麒麟儿,我没看走眼啊,哈哈哈。”

    辛长平谦虚的回道:“多亏书院先生用心教导,我儿才有今日这些许成就。”

    杨怀恩笑了笑,问辛长平:“今日你应当在县衙当值,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何事?”

    辛长平把昨日之事说给杨怀恩听,只是隐下了近卫军之事。

    杨怀恩听得皱起眉,说了句:“不像话,堂堂世家竟使这下作手段。”

    因为杨怀德与杨怀恩十分亲近,拿堂兄当父亲一般看待,他早些日子便跟杨怀恩说了,要把辛盛招为女婿,杨怀恩如今看辛家也算半个自家人,便不拿辛长平当普通的学生,而是当做自家晚辈。

    关于这回县试考题的事,杨怀恩从何大人那得到了些消息,还有恩师齐大人寄来的信件也曾提及一些,齐大人说近期朝堂上暗流涌动,但皇上却很沉稳,不论那些顽固世家出身的官员在朝堂上怎么闹,皇上都冷眼瞧着。

    如今朝堂上的派系分得十分明确,齐大人在吏部任职,他说皇上从去年登基后就开始调吏部资料,所有官员的出身履历都被皇上查了个遍。

    现在各地世家的异动正好也露出了哪些人有异心,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似辛盛遇到的这般事,不是个例,其他州府的县城也有此等事发生,如今瞧着,此次县试像是皇上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饵,专为等着看哪些人会跳出来吃,齐大人说皇上常招御林、近卫首领进宫,各地守备亦是常有信函来往,这事儿瞧着约摸过个两三月,事情定然会有变化,若是担心辛盛安全,平日里多待在书院,书院定然是安全的,放假回家时少外出。”

    辛长平被杨怀恩这番话说得有些紧张起来,忐忑的问:“难道要动刀兵?若是靠武力镇压,怕是会激起民乱,那些大世家光是家中奴仆打手都不在少数,先帝出征时各世家还有不少私兵随战了。”

    “武力只是震慑,防着他们脑子一昏干傻事罢了。”杨怀恩笑着摇头,有些事他也是最近才开始看出点苗头,问了辛长平一句:“你与褚家那小子交好,都说褚家豪富,靠着盐、糖、铁的生意挣得家财万贯,可你瞧他褚家人过日子,与我们这些只挣土地出息的小世家有何分别?真有人能抱着万贯家财不享受吗?那万贯家财究竟是在褚家的地里埋着,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辛长平好似被人在耳边敲响了重鼓,看着笑得高深莫测的杨怀恩,半响说不出话来。

    若这是一场棋局,棋局不是新皇登基后才开启的。

    这棋局是百余年前流传下来的残局,执棋的一方不是新皇,而是当年的成帝与明相。

    明明今日从杨怀恩那里听到了许多隐秘,辛长平却觉得自己更加的糊涂了。

    走出杨家,他招的驴车还在外面候着他,辛长平上了车回县衙,他走到县令大人的屋外,想起了何大人的出身。

    何大人瞧见辛长平唤他进来,辛长平问:“大人,何家可有田?”

    何大人点头说:“有一些,够全家和仆人们嚼用的。”

    辛长平又问:“何家在老家不是世家大族吗?”

    何大人思索了一会儿说:“曾经是,后来老家的土地大部分都交出去了,曾祖父跟着他师父去了京城求学,后来一路升迁官至宰相,朝廷赐了宅子给我曾祖父留京养老,我们家自此便扎根京城了。”

    “那何大人祖籍可是安州?”问答至此,辛长平已经心神恍惚,却还在坚持。

    何大人轻轻点头,然后先辛长平一步说:“你可还要问我曾祖父师从何人?”

    第59章

    辛长平艰难的点头。

    何大人眼神露出灼热,满是尊崇的说:“我曾祖父之师,乃是明相。”

    辛长平心下震惊了许久,半响才再次开口说话:“当年安州清田半途受阻,各地险些再起兵乱,明相安抚天下世家豪族,放弃了土政,改为研究商政,之后朝廷与世家豪族相安无事百余年,今年县试的考题,天下人皆以为是新皇因去年云州、湖州之乱,才再起清田之心,何大人,您说是这样吗?”

    何大人摇摇头,轻声说:“我幼时听家中长辈聊天,曾听过几句关于明相的话,说明相当年曾说过,不解决土地的问题,国朝便只能走向灭亡,开放商路搞海贸、收商税,都只是延迟这个结局到来的手段,明相与成帝应是从未放弃过清田。”

    “那我懂了。”辛长平点点头,和何大人道谢:“谢谢大人愿意告知此事。”

    何大人拍了拍辛长平的肩膀,宽慰道:“昨日你儿女遇袭之事我听说了,幸而无碍,我已经同张铺头说了,下个月由县里组织人手护送考生去府城参加府试,定要保护好所有考生的安全。”

    辛长平忙说:“多谢大人爱护。”

    “我身为本地父母官,此乃分内之事。”何大人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京城风云将起,可惜我人微言轻,官职低下,这等大事,只能远远望着听着,不能亲力参与。”

    大抵读书人为官总有一个名臣梦,盼着能如明相那般青史留名,辛长平理解何大人的遗憾,他出言安慰道:“站在高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者总是寥寥,这等大事要做成,更少不了如大人这般的父母官,替朝廷安稳人心,拉拢当地世家豪族。”

    何大人点头应是:“学洲言之有理,将来事成,咱们算也有点微末之功。”

    潍县本就是个小地方,没有那些根深蒂固的大世家豪族。

    自古以来只有他们世世代代不论皇朝颠覆几何,都一直掌握着大片的土地财富,甚至笑称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可那些底层的小世家,若赶上战乱,比平民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别看那江家、韩家素日以出身名门自居,可在他们本家眼里何曾真的当他们是自家人。

    前有褚家的例子,如今又有杨家做表率,何大人已经上了折子把杨家主动交隐田之事上报,等朝廷的回复下来,只要杨家能得到好处,要说服潍县其余几家世家算不上多难的事。

    辛长平下值后去寻了官媒约好了后日去杨家的时间,回家后辛长平跟妻女说了今日从各处得到的消息。

    宋氏听得不甚明白,辛月却沉思了半响后说:“此事若是真如爹爹所说,既然皇上不是一时兴起挑起争端,那就是说皇家这百余年里一直在暗地里做了许多准备,如今或许时机成熟了,那此事风险应该不是特别高,再加上不知为何哥哥得了巡考官大人的青眼,特意留下近卫军大人们相护,哥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辛长平点头说:“下个月府试,县衙也会组织人手护送,放心吧。”

    宋氏最关心的便是儿子的安全,她从昨夜起先是睡不安稳,今日绣花更是多次走神扎伤自己的手,这种事从她十几岁起就不曾有过了,听到这她才松了口气,直说:“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心中安稳起来,日子便还是照往常一般的过。

    辛家请的官媒去了杨家,得到了杨怀德夫人余氏的礼遇,十分顺利的就商定好了等下次辛盛放假便去杨家与杨欣娘相看。

    胡娘子搬空了锦绣阁隔壁铺子的货品,将钥匙交给了宋氏,宋氏定了块“锦衣坊”的招牌换上去,将锦绣阁里男子用的布匹都搬了过去,让余知味负责看管这家店,何婶子也改在锦衣坊里做活,有男客来定制衣袍,便替他们量身。

    正好前些日子三婶娘送来了二十余个书袋,有先前订了货的书生来锦绣阁取货,辛月便同他们说去隔壁取货,顺便介绍了一番男子穿戴之物都在隔壁店售卖。

    再有余知味自己交游广阔,不少人慕名来捧场,新店开业后日日都有客人来,余知味原先就给书袋搞出个案首书袋的诨名,如今知道案首便是老板之子,更是把辛盛的名头用到了极致。

    不少只是来取个书袋的客人,都被他一番巧舌如簧说得为了沾点文曲星的才气,浑身上下的行头都照着辛盛那般添置了一两身,生意倒是挺红火。

    见着那年纪略长的客人,他还帮着往锦绣阁拉生意,先是问:“学兄家中可有儿女?”

    若对方说有女儿,他立刻说:“女儿好呀,乖巧又贴心,学兄可知如今县里各家的小姐们都在玩一种人偶娃娃,这娃娃不光是好看好玩,还能替换服饰,梳妆打扮,培养女子的审美眼光,若是手巧的自己学着给娃娃做衣裳,还能勤练女红精进技艺呢!”

    当客人被说动了要去买人偶娃娃,他又说:“不能光给孩子买礼物,家中娘子更是要倾心爱护,学兄去了正好瞧瞧隔壁那有名的绣娘做出的衣裙,那可是连府城的富家小姐都要大老远来定制的,做好的衣裙美得七分颜色的女子穿上去,都能美到十分,学兄有机会定要带家中娘子去逛逛。”

    自从男客的生意从锦绣阁分了出去,有了余知味,锦绣阁的生意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更加繁忙。

    因为余知味的推荐,常有学子带着家中娘子来铺子问:“听说府城的小姐也来定衣裙,那裙子究竟是何样的?”

    辛月特意让二叔做了人偶娃娃的放大版,也就是一个等人高的木雕模特,摆放在柜台边。

    宋氏每做好一件定制衣裙,便先穿在模特的身上,直到衣裙的主人来取走,再换上下一件。

    如果说图册上的衣裙给人的冲击是十分,这实物摆在面前的冲击何止翻倍,从此只要能掏得出这些银子的客人,只要进了锦绣阁,瞧见了模特身上的衣裙后,没有一个舍得空手走的。

    不论排期到多久之后,都愿意交上定金小心翼翼的收好定金条,如同揣着宝贝一般嘴角含笑表情梦幻的离去。

    而那些家境不那么富裕的,也退而求其次的咬咬牙定了崔慧娘的定制衣裙。

    对这些客人辛月总是说:“姐姐放心吧,崔绣娘是我娘亲的徒弟,如今正跟着我娘学那绝技针法呢,如今姐姐才花三两银子定这衣裙,等到拿到衣裙的时候,我师姐手艺精进,姐姐拿到的衣裙可不止值三两银子呢。”

    客人们一听,纷纷有一种自己将要占个大便宜的感觉,高高兴兴的离去,回家还跟亲友炫耀,又替锦绣阁带来一批又一批的新客人。

    宋氏她们的手扎出残影也做不完这些活,招新人的事迫在眉睫。

    这都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好事,只是高兴的

    事多了,大概是物极必反,难免会出现扫兴的人扫兴的事来碍眼。

    本来今日又有大笔银子入账,辛月挽着宋氏高高兴兴的往家走,路上路过别人家的大宅子,还常常讨论一下这宅子自家能不能买得起。

    等回到自家的小院子前,却见院门外蹲着两个虽然不亲近,但也能一眼认出来的人。

    宋氏的侄儿宋光耀带着妹妹宋惜娘满脸仓惶的守在姑姑家门外。

    他们早上就来了,可是敲门后开门的是不认识的人,听说他们是姑姑的侄儿侄女后,不仅没有请他们进院,反而还怒骂了几句,然后关上了门,怎么敲都不再开。

    宋光耀虽听爹娘回家骂过,说姑姑自己开了绣铺,不愿意再替娘家做活,但他年岁不大,今年才十五岁,对自己家里的生意都不了解,更不知道姑姑的铺子开在何处。

    他便只能在辛家院门外守着,因为怕自己走开的时候错过姑姑回家,他和妹妹二人连午食都没去吃,二人本就心中惊惶,又饿了一天,终于见到姑姑回家,激动的站起来,还不待说话就眼前一黑,双双晕倒在地。

    宋氏以为是兄嫂知道自己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瞧,故意让侄儿侄女过来,想让自己看在孩子的面上不好发作。

    她便狠起心,故意板着脸,本来想当做看不见他们一般走过,结果却见两个孩子起身后又猛地摔倒在地,宋氏和辛月连忙一人一个的上去查看。

    摇晃了半响都不见醒,宋氏和辛月对视一眼,辛月便问:“娘亲,怎么办?”

    宋氏皱着眉头四处张望,这巷子每户人家的院墙都是共用的一堵墙,巷子里望过去一目了然根本无处藏身,而且哥嫂虽然对别人差,但对他们自己这双儿女可是向来爱若珍宝。

    若是爹娘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这样还躲着,见哥嫂确实不在附近,宋氏叹了口气说:“先把他们扶进去,请苏大夫来瞧瞧,等他们醒了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第60章

    辛月点头先跟宋氏一起把宋惜娘扶起来,宋惜娘身量不高,长得又瘦,辛月和宋氏扶着她倒是不太费力。

    宋氏抬手敲门,辛姑母开了门见这情形吓了一跳,忙从辛月那接过手扶着宋惜娘问:“这是怎么回事?早上你们走了没多久这两孩子就来了,说是你侄儿侄女,我便骂了几句他们爹娘,说两家都断亲了叫他们走,他们难道一直没走?”

    宋氏满脸无奈的点头说:“怕是在外面守了一天。”

    辛姑母脸上露出点后悔,纠结的说:“那怕是真有急事要找你,早知道我多问一句了。”

    宋氏摇摇头说:“不怪大姐,我瞧见他们也不准备搭理的,谁知道是不是我兄嫂拿他俩作筏子,不说了,扶他们进去请苏大夫来看看,等他们醒了问问情况。”

    把宋惜娘放在院里的摇椅上,宋氏和辛姑母又出去扶宋光耀,辛月去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并在一处,宋氏和辛姑母把宋光耀放在椅子上。

    辛月说自己去叫苏大夫,宋氏不放心辛月一个人出巷子,说要自己去,辛姑母忙说:“我去,我去,你去瞧瞧年哥儿吧,奶娘一个多时辰前来喂了一次奶,不知道现在又饿了没有。”

    自从店里生意越来越红火,宋氏她们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以往每日中午还回家一趟吃个饭,给辛年喂一回奶,如今哪有时间浪费在路上,便在朝市街上找了家小食铺,每日中午给店里送几份饭菜,又在家附近的巷子寻了个奶水多的产妇,雇她每日白日里来喂辛年两三回。

    辛姑母小跑着去请苏大夫,宋氏便回房里看儿子,辛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看着这两个表哥表姐。

    宋光耀今年十五岁,宋惜娘跟辛盛是一年出生的,也是十三岁,辛月记忆里阿婆还在的时候,宋氏每回回娘家都爱带着她,因为阿婆很喜欢原身,常夸原身聪慧。

    后来阿婆去世了,宋氏知道她爹重男轻女,连女儿都不在乎,更不会在意外孙女,便只过年时才带着儿女一起回一次娘家。

    辛月和这表哥表姐年纪差得比较大,本来也玩不到一处去,所以对他们挺陌生的,不似和叔叔家的哥哥们亲昵。

    只知道宋光耀性子有些憨直,宋家有钱,镇子上有许多男孩专爱拉着宋光耀一起玩儿,哄他身上的钱花,宋光耀傻乎乎的,人家说什么信什么,夸他几句大方仗义,他就把钱袋给人掏空了。

    而宋惜娘跟她那个厉害的娘亲徐氏一点都不一样,胆子小得很,说话细声细气的跟怕吓到蚊子似的。

    原身小时候去宋家,阿婆要跟娘亲说私密话的时候叫宋惜娘带原身出去玩,宋惜娘就带着她站在一边看巷子里的其余女孩儿扔沙包。

    人家沙包扔到她头上,把她发鬓都砸松了,头上漂亮的珠花都坏了,她也不敢和人争辩几句,哭唧唧的从地上捡起摔烂的珠花就要回家。

    才四五岁大的原身都看不下去,从她手里拿走烂珠花,抓着那个还在嘲笑宋惜娘的女孩儿大声嚎哭,引得院子里的大人都出来瞧。

    那女孩儿的爹娘出来把那女孩儿狠狠打了一顿,原身还哭着不依的说:“赔我的珠花。”

    当着满巷子邻里的面,那女孩儿的爹娘要脸面,满脸肉疼的掏了几十文钱赔了,然后揪着女儿回家,院门一关,便听那女孩儿的哭声比刚才还大。

    自那之后,每回宋惜娘瞧见原身就满脸的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舍得拿出来给原身。

    只是后来没去两回宋家,阿婆就去世了。

    辛月瞧着这两个人,心里感叹基因这东西的不可琢磨,有那跟父母性格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也有宋光耀、宋惜娘这般和爹娘好似两个极端的孩子。

    等辛姑母带着苏大夫来了,苏大夫看了看他们的脸色,又把了脉,便说:“没什么大事,估计是受了点惊吓情绪不稳,又饿了一天,醒来吃点东西就好了。”

    说完苏大夫在宋光耀和宋惜娘人中处掐了掐,两个人“哎哟”一声惊醒过来。

    宋惜娘看到辛月,倒是满眼依赖,嘴巴一瘪眼泪就往下涌,委委屈屈的说:“月娘,我好饿。”

    宋光耀看到早上凶巴巴骂了自己一通的辛姑母,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体,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他刚发出一声惊叫,又立刻捂住嘴,怯怯的瞧着辛姑母不敢动弹。

    辛姑母本就不是什么恶毒的狠心之人,见他这样子,愈发后悔起早上把他们骂出去,叹了口气去灶房给他们端了些吃食出来。

    宋光耀和宋惜娘是真的饿了,瞧见吃食就不自主的咽起口水,但他们心里都还怕辛姑母,便不敢接,只可怜兮兮的看着辛月。

    辛月点点头说了句:“表哥、表姐,先吃点东西吧。”

    他们这才接过碗筷,开吃前还看着辛姑母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宋氏喂完辛年出来的时候,苏大夫已经走了,宋光耀和宋惜娘刚吃完了碗里的饭菜,放下碗筷拘谨的站起来对宋氏喊:“姑姑。”

    虽然他们年纪都不大,但都知道姑姑和自家关系算不上好,爹爹和娘亲常在家说姑姑坏话,只是他们骂来骂去骂的是什么,宋光耀和宋惜娘也听不明白。

    而且宋光耀和宋惜娘自己并不讨厌姑姑,他们还记得小时候姑姑常给他们做新衣裳穿,每回从县里回镇上也给他们带县里的点心吃食。

    今年过年姑姑没回来过,听说姑姑生了个小表弟,爹爹和娘亲去了一趟,在他们问小表弟怎么样?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他们能去看小表弟的时候,娘亲却发了好大的脾气,之后还跟他们说以后不许叫姑姑。

    其实宋光耀不太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最近这大半年爹娘常常抱怨说铺子挣不到钱,一个多月前突然有一天难得高高兴兴的回了家,笑着说以后家里能挣大

    钱了,结果第二日说去寻姑姑,回来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回还说以后连阿爷都不许认了。

    之后刚平静的过了一个多月的日子,爹爹娘亲每日早出晚归的去铺子管着人干活,前几日租了几辆马车说是去府城送货,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昨日来了一伙子人把家里的铺子封了,掌柜来家里寻他们,他们才知道,是府城的大官人家告他们铺子欺诈,爹娘都被关在府城的牢狱里,不止铺子被封,连家里的宅子怕都要赔出去,查封宅子的兵丁一会儿就要来了,掌柜的是顾念多年的情谊跑着来提前给他们送个信。

    宋光耀忙带着妹妹把平日里攒下的零花钱揣着,去寻阿爷,谁知阿爷听说了这些事后,只说等他托人去打听打听,然后说他那院子小住不下,只把他俩安排到客栈里。

    宋光耀和宋惜娘在客栈里等了两天都不见阿爷来,实在心急,今日一早又去了趟阿爷的小院,结果敲门无人应答,把左右邻居吵了出来说:“这家人昨日便走了,叫了好几辆马车装的行李呢,看架势怕是许久不会回来了。”

    宋光耀人傻了,他本就不是个聪明人,想不通为什么突然爹娘就被抓了,阿爷也丢下他们跑了,阿公阿婆和舅舅们都是普通农家,宋光耀思来想去,只有带着妹妹来寻姑姑,姑父是秀才,又在县衙公干,宋光耀想来问问,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宋氏听侄儿说完这些事,眉头皱到一起,她想起上次兄嫂过来找她要她替他们做衣裙,当初胡娘子说了,那是户极厉害的人家,世代的武官,想来怕是兄嫂犯了蠢,还是接了人家的活,妄图糊弄过去,却被人家抓了起来。

    那种人家别说宋家惹不起,辛家也只有辛长平做着一个不入流的书吏,还不是一样惹不起。

    宋氏没有大包大揽,只说:“等你们姑父回来,我让他去打听一下情况。”

    宋光耀连连点头,他虽不甚聪明,但平时和玩伴们玩,也常听他们说托人办事得花银子,他便把自己怀里藏的零花钱一股脑的拿出来递给宋氏道:“拜托姑姑、姑父了。”

    宋氏没收他的银子,瞧着天色渐晚,问他们:“可有处去?”

    宋光耀摇摇头说:“家里被封了,阿爷定的客栈也到期了,我没敢掏银子续住,我朋友说在外面要是露出银子,容易被坏人盯上。”

    宋氏叹了口气,对大人的气怪不到孩子身上,便说:“那今晚在家里挤一挤,等明日你姑父打听到情况,再看如何安排。”

    “多谢姑姑收留。”宋光耀和宋惜娘听到姑姑愿意留他们住,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这几日都惊惶得很,偏偏身边没一个长辈能依靠的。

    等辛长平下值回到家,见到娘子的侄儿侄女,听说了这些事后皱起了眉,说:“便是府衙要拿人,也该告知县衙一声,可我最近收到的公文里,并不曾有关于这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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