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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辛长平只在儿女口中听说过那二位大人的存在,一直心怀感激,但不得见,现在一听说这就是保护了他儿女的近卫军大人,连忙起身行了一大礼,激动的说:“多谢大人护我儿周全。”

    皮肤黝黑的近卫军连忙把辛长平扶起,口中说道:“都是职责所在,当不得这般大礼。”

    辛盛在一边笑着说:“当日大人走前还说有缘再见,不曾想缘分就近在眼前。”

    听了辛盛这话,皮肤黝黑的近卫军嘿嘿一笑,说:“我们头领正在楼上,请二位上楼一见。”

    辛长平和辛盛自然不会拒绝,便跟着他上楼去。

    楼上的房间里可不止有上回潍县县试的巡考官及另一名暗中护卫过辛盛的近卫军,连县试时的主考官竟然也在。

    辛长平和辛盛进了屋里,见到这搭配,皆是一愣,一脸疑惑的上前和二位大人见了礼。

    他们开的这间是个上房套间,这外间有一张大圆桌,六个人便围着桌子坐下,巡考官大人才出声说:“今日我来此,是为了传递皇上的旨意。”

    辛长平和辛盛一听,忙又要起身准备下跪,却被巡考官按住,说:“并无圣旨,只是几句口谕。”

    其实以往皇上的口谕也等同于圣旨,都是要跪下听的。

    这就要说起当年成帝在外打仗,明相守在后方,常常接到成帝口谕,对这动不动就要下跪听的礼节烦躁不已。

    明相与成帝结识于市井,乃是至交好友,他对成帝没甚么顾忌,直接回信说没事少给我传话,传一次跪一次怪烦的,不重要的事情攒一攒,攒多了再传。

    成帝有点话痨属性,便是没事也想跟好友聊几句,便直接改了规矩,传口谕时,接信者不用行跪礼。

    辛长平和辛盛便又端坐下来,巡考官再才接着说:“皇上口谕,辛盛之卷朕已阅过,才华横溢实乃天赐朕之良才,潍县县试主考官举荐有功,但因辛盛年纪尚幼,如今朝野又起风波,不得张扬行事,以免朕之良才未及长成便招人眼,故此次红卷之荐结果先匿下不表,待明年再说。”

    主考官也是才听说,他先前还奇怪,为何红卷送上去近两个月了,都没有结果,今日才知晓,自己举荐的卷子竟然一路被呈到了皇上面前。

    原先他不过是想帮辛盛跳过几年的光阴虚度,看能不能帮他取得秀才功名,好参加今年的乡试,毕竟乡试三年才得一次,且难度甚高,一次就能中的是极少数。

    如今卷子到了皇上手里,皇上留下了辛盛的卷子,没有打回到上一级,那一旦公布了,辛盛便有可直接参加明年会试的资格了。

    皇上说得也有理,若是辛盛明年参加会试,也才十四岁,这般幼龄,若是提到官场上,有拔苗助长之嫌,不如晚一年再公布,到时候辛盛参加四年后的会试,十七岁虽依然年轻,但以往也曾有过十八、九岁的进士,十七岁也没那么扎眼了。

    于是主考官频频点头,道:“皇上所虑有理。”

    辛长平和辛盛则是半响回不过神来,红卷之荐读书人自然都知晓,可他们只听说过有这回事,却不曾听过谁真的被举荐得了功名。

    更何况是一路递到了皇上面前,能直接跳过院试、乡试,一举取得举人功名这等大好事。

    辛长平想起自己几次乡试折戬沉沙的经历,都忍不住对自己儿子投去羡慕的眼光。

    辛盛心中自然惊喜,但毕竟年少,心中有些惶恐,忙起身道:“多谢皇上一片爱护之心,草民感激涕零。”

    巡考官笑着说:“皇上还有言,先前护卫你的两名近卫军,今后依然跟随你左右。”

    两名近卫军一起站出来应声道:“属下遵命。”

    巡考官说完了这些事,便起身要走,辛长平挽留他一起吃个晚食,他说还有公务在身急冲冲的走了。

    主考官也没有多留,说如今府试,同僚都被抽走判卷,他堆积的公务甚多,需回衙门加班,走前拍了拍辛盛的肩膀勉励了一句:“你之才高,将来必居高位,万万莫要负皇恩。”

    只剩辛长平、辛盛和二位近卫军大人,辛盛忙问:“还不知二位大人姓名?”

    以后长期跟随在辛盛身边,确实需要通一下姓名,皮肤黝黑的那位说:“我名金刃。”

    皮肤白皙的那位说:“我名金戟。”

    互相认识之后,金刃和金戟便隐匿了身形重新暗中随护。

    辛长平和辛盛心中激荡,下楼随便吃了点东西,还给金刃、金戟买来一些方便拿着吃的食物,便回了房间。

    辛盛进考场后,两间房便退了一间,昨日辛盛回来便是和辛长平睡的一间房,父子俩躺在床上半响都没入睡。

    想到辛盛举人功名已经是指日可待,对后日将公布的府试结果,他们的期待之心都少了一半去。

    辛长平自嘲的笑道:“若是八月为父乡试再不中,就要落到盛哥儿身后去咯。”

    辛盛忙说:“山长都说爹爹今年极有把握,爹爹今年必能高中。”

    辛长平自然不是那等会嫉妒自己儿子的人,他极欣慰的说:“有子如此,为父这辈子已经满足了,但皇上都对你有一番爱护之心,为父更该努力,在你长成之前,尽量为你遮风挡雨,今年乡试,为父必将全力以赴,明年先你一步去见识一番春闱盛况!”

    次日父子二人皆是一副神清气爽的面色,客栈的掌柜还凑上来说了一句吉祥话:“瞧您二位的神采,明日必然会有喜报落在我这小店了!”

    辛长平笑着说:“借您吉言。”

    他们都还惦念着昨日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便寻了个食摊吃了份朝食,然后目的明确的朝着昨日的茶楼走去。

    却不知为何一路上遇见许多人都在讨论成帝与明相的故事,起初听到他们还颇有兴致的凑过去听两句,等发现很多人都在讨论后,辛长平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走到昨日的茶楼外,他仔细的看了看茶楼的招牌,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周字。

    辛盛也瞧见了,轻声问:“这是皇家的产业?”

    辛长平点头说:“周乃皇姓,这茶楼便不是皇家的产业,也是皇家宗亲的,贺州有几家皇室宗亲,怕是有不少酒楼、茶楼是他们的产业,估计不止这一间茶楼有说书先生在讲成帝与明相的故事。”

    辛盛立刻了然道:“说成帝与明相的功绩,定略不过当

    初的土地改革之政,看来这不是简单的说书,应是要引导舆论,提及旧事了。”

    辛长平点头,拉着辛盛进了茶楼,寻了处角落坐下,轻声说:“听听就知道了。”

    今日到茶楼的读书人似乎换了一批,辛盛扫了一眼,没瞧见眼熟的,正好也不会有人认识他了,便安心的望着台上的说书人,等着听今日的故事。

    今日接上文,正说到安州旱灾,还是皇子的成帝被派往安州赈灾,为了得知真实的消息,成帝乔装改扮隐姓埋名,装作一外地行商。

    明相当时还是一个安州世家的公子哥,他父兄早死,家业早早就落到了他手里。

    和其他关紧门户生怕灾民上门乞食的大户不同,明相主动开了自家的粮仓,和本地官府一起每日发放救济粮。

    有那老弱者,他便一日两碗稠粥的供应着,若是青壮的汉子与妇人,便召集起来四处挖井、挖渠。

    成帝走遍安州,见其余府、县都是处处民不聊生,却在明相所在的安乐县见到一副勃勃生机的景象。

    从当地民众口中得知明相所作所为,成帝大为震惊,他见多了自私自利的世家子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明相这般舍己为民的怪胎,不禁刻意接近,和他结交成为知己。

    后来朝廷四处筹集的赈灾粮到了安州,成帝自揭身份,把明相带在身边帮忙处理赈灾事务,等安州的旱灾平稳度过后,成帝作为皇子,得到了他父皇的青睐,被立为太子,明相则被成帝招募进了自己的幕府。

    明相乃是一奇人,他是国朝立国以来唯一一个身无功名却高居百官之首的人,也是一个主动散尽家财的人。

    当初他主持的土地改革以安州为试点,世家皆讽刺他自己便出生世家,却甘做皇家鹰犬,替皇家抢夺世家土地。

    明相到了安州第一个去的便是自家所在的安乐县,将吴氏宗族解散,自家名下的土地全部分给百姓,一亩都不留,放下来话来:“世上再无安乐吴氏,我乃安乐县一小民。”

    见识了明相的决心,再又有跟随成帝四处作战满身嗜血之气的军队在侧,安州世家或迫于武力压迫,或迫于明相承诺的海贸巨利,抱紧的同盟起了裂痕,被逐个击破。

    安州的土地改革进行得还算顺利,不少原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却只有两三亩薄田的百姓,纷纷获得了产出足够养活自己的土地。

    指望安州大乱起来的其他州府的世家见状坐不住了。

    第72章

    世家们仗着钱多、粮多、私兵多,摆出一副誓死抵抗的架势,若是皇上敢动他们的土地,他们就敢联合起来揭竿而起。

    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还煽动人心的说道:“这天下又不止是周家的天下,周家坐天下两百年了,也该换人来坐了。”

    各地世家还另纠集了大批闲汉四处散播谣言,说皇家连世家的田地都能说抢就抢,现在嘴里说着分给百姓,将来要收回来百姓难道守得住?

    百姓开智的少,多为愚昧盲从之辈,见大家都这么说,竟也信了,一时之间,除安州外,各州皆异动。

    成帝一开始是顶着压力支持明相继续土地改革的,可等军队都开始粮草不够,而世家大族纷纷约好了似的,一粒米都不往外卖,成帝才开始和明相诉说压力。

    毕竟军队若是哗变起来,国朝真得覆灭。

    于是明相的土地改革之政,只在安州进行了一年多便草草收尾。

    土地改革失败之后,明相当初提出的海贸依然在进行,只是参与者从预想的世家豪族,变成了少部分世家豪族,大部分皇室宗亲。

    周家的皇朝历经二百年,散落各地的皇室宗亲数量不比世家豪族少多少,他们各个也都是有不少土地的,只是在土地改革的政策公布出来之前,各地宗亲就被成帝以大庆之名召集到了京城。

    关着宫门进行了一番友善的交流之后,宗亲们名下的土地大半都被成帝置换成了海贸商行的股份。

    当初一个个哭丧着脸从京城回来的宗亲,回到家里闭口不言在京城遭受了什么,只等着看各地世家豪族的下场。

    有道是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独哭哭不如大家一起哭。

    结果土地改革的政策嘎然而止,皇室宗亲们得知后躲在家里又大哭了一场,若不是后来海贸着实挣钱,说不定揭竿而起的要从世家豪族变成皇室宗亲,周家人造周家人的反了。

    台上的说书人讲到安州土地改革结束后拍了醒木,又说了句待下回分解。

    茶楼里听得意犹未尽的众人纷纷起了谈性,有人说:“不知安州当年失了土地的世家和得了土地的百姓,如今是何情形?”

    安州挨着京城,贺州过去不算近,在场倒是没有多少人去过,只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老者抚着长须接话道:“我年轻时曾去过一回,安州世家靠着海贸巨利,家资比以往更富,那里的许多建筑都修得无比奢华,房顶都铺着琉璃瓦,地上铺着汉白玉,至于普通百姓虽不见多富裕,但路上见到的行人没什么面黄肌瘦的,起码都能吃饱饭吧。”

    另有一年轻的行商接话说:“我去安州做过生意,安州人大都念家,不爱往外跑,我平时做生意各州都跑,也很少在外见过安州人,念家肯定是因为家里日子好过嘛,只有我们这种家里过不下去的,才会愿意吃苦头四处奔波挣些辛苦钱。”

    听了这二人的话,不禁有人羡慕起来,说:“当年要是各州都推行下来,我们如今是不是也能过上那等好日子?”

    如今百余年过去,安州百姓的土地还在百姓手里,大家自然知道那时传出皇家最终要夺走百姓手里土地的传言都是假的。

    众人纷纷羡慕起安州百姓,有人说:“去年云州之灾若是发生在安州,光凭百姓自己的存粮怕是都够扛过去的,便有不足,安州衙门的粮仓定也够用了,看来明相当年之举是真有先见之明。”

    大家都听得连连点头,直叹可惜。

    就如有人泼冷水的话所说:“如今别想了,海贸利虽大,便是各地世家想拿土地换海贸的股份,可如今参与其中的人谁会舍得分润出来给后来者?除非朝廷还能拿出第二个如海贸一般的生财手段来,不然世家们谁也不傻,能拿可代代相传的土地换银子?说不定他们还想拿银子买更多的土地呢!”

    “也是。”众人听着有理,便纷纷散去。

    辛长平和辛盛随着人流离开茶楼,回到客栈的房间里,辛长平好奇的说:“如今种子种到

    百姓心里了,不知后续皇上会如何作为,这世间怕是难再有如海贸这般重利,能填饱各地世家豪族的胃口。”

    辛盛虽生得聪慧,但也不是生而知之,光凭他现在了解的情况,皱着眉说:“我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能抵海贸之利,但现在我明白为何各地世家安静若此了,怕不是他们也早都后悔当年没有得到海贸的好处,如今在等着皇上拿好处来换呢。”

    辛长平知道杨家的土地已经交了出去,但只得到了市价买卖的银子,也不知是好友没有说,还是真没有其他好处了,他也皱起眉说:“因着海贸,国库银子定然不少,可若只是拿银子买,世家定然不会同意的。”

    这都是些他们操心不到的事情,聊了几句也就罢了,辛长平睡前把带来的行李全都收拾好了,和辛盛说:“明早发完榜,咱们就叫车回去了。”

    辛盛点点头,想起说书人的故事还没听到结尾,意犹未尽的说:“这书上写的历史明明已然看过结局,怎么从说书人嘴里说出来,却这么好奇下文呢?”

    一夜好梦,惦念着回家,父子二人醒得很早,还不到放榜的时间,辛长平和辛盛出去在食摊上吃了朝食,又去了车马行租好了骡车,坐着骡车回了客栈,把行李都往下搬。

    搬完了行李辛长平去柜台和掌柜的结账,掌柜的笑着说:“老爷不在府城多待几天了?”

    辛长平点点头说:“本是为了儿子府试请假出来的,不能再多待了。”

    掌柜的听了说:“不急着结账,我瞧贵公子生得一副聪明像,今日定然有好消息传来,若是喜报传来得中,这几日的食宿便都可免了,只劳烦公子替我们留幅笔墨,替小店增些文气。”

    这也算是文人雅事,辛长平便不拒绝,回去和儿子坐在大堂内等着喜报。

    等到了府试放榜的时辰,不一会儿便有锣鼓声响,腿脚快的差役举着红贴四处送喜。

    这条街临近考场,开了不少客栈,辛长平选的这家客栈在最角落里,当时选它是为了图清净,所以这家客栈的生意并不如其他的客栈好。

    住在这客栈的考生本就不太多,还有不少考完就觉得没戏的,当天就退了房走了。

    掌柜的着实期盼这对父子中的儿子能够高中,到时候把喜帖贴在大堂,也好多招徕一些想着取个好兆头的读书人。

    时间渐晚,其他客栈都接了不少喜贴了,只这家客栈还没有动静,同样在大堂等消息的几个考生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喜帖是从排名低的送起,如今外面都高声喊到府试第十名了,那几位考生皆不抱希望自己能考中前十,纷纷脸色灰暗的起身去柜台结账。

    掌柜的心里其实比这几个考生还难过,叹了声气宽慰他们道:“各位公子莫要灰心,各位既能中县试就已是人中龙凤,今年运气不好,回去再读一年,明年再来便是!”

    几位考生被掌柜的鼓励重新打起精神,纷纷说明年还来住他家的客栈。

    辛长平和辛盛瞧见了,笑着说:“这掌柜的着实会做生意,也就是位置不好,不然定然客似云来。”

    掌柜的目送着几名考生离开,见大堂里就剩辛盛这一颗独苗考生,外面的喜报已经喊到府试第五了,而辛家父子脸上毫无焦急之意,本觉得今年又是颗粒无收的掌柜的不禁心里激动起来,莫不是老天爷今年为他送来一个大惊喜?

    掌柜的坐不住了,忍不住走出柜台到辛家父子身边落座,强忍着激动开口询问:“不知公子县试排名几何?”

    辛盛没拿乔,笑着说:“侥幸取得潍县头名案首。”

    “我瞧着公子就不是一般人,这文曲星终于落到我店里一回!”掌柜的听了这话,喜得忍不住跳起来,双手一拍跑到客栈门口张望着报喜的差役,嘴里念叨着:“喜报快来了,喜报快来了。”

    等府试第二的喜帖送到了街上最大最中间的客栈后,掌柜的干脆站到了店门外,压抑着快蹦出胸口的心跳,远远见着一名差役往这边跑来。

    “居五福客栈的潍县考生辛盛可在?恭喜辛盛老爷高中东安府府试头名!”差役举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头名喜帖一路快跑,到了五福客栈门口才猛地停下来,险些崴了脚。

    候在客栈外的掌柜的一把将差役扶住,喜气洋洋的说:“在呢!在呢!头名就在我店里!”

    辛长平和辛盛也听见了差役高声喊出的喜报,忙起身出来,差役瞧了瞧二人,问:“请问哪位是辛盛老爷?”

    辛盛向前一步说:“学生便是。”

    差役忙把喜帖递过去,满脸喜气的恭贺道:“恭喜老爷得中府试头名,老爷这般年轻便才压一府学子,将来定然捷报连连,高中状元!”

    第73章

    虽然已经得知自己提前获得了举人功名,但看到这个府试头名的喜帖,辛盛还是十分高兴。

    他接过喜帖,然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荷包打赏给了差役。

    差役见那荷包绣工精致,布料还是用的绸布,光是荷包就能值一、二钱银子了,里面装的也不是铜钱摸着是块碎银子,顿时喜笑颜开,连着给辛盛行了几个礼,又高声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走。

    附近客栈的考生被报喜的声音引了出来,见到辛盛如此年轻,不禁交头接耳的打听起来:“潍县辛盛,以往不曾听过他的名声,可有潍县的考生认识这位府试头名?”

    那日与辛盛在茶楼偶遇的潍县考生胡文广、胡文赞又站了出来说:“辛盛是我们县试案首。”

    本次府试共取中前五十名,胡文广与胡文赞他们俩府试没过,只一同来的赵翰取中了第三十六名,不过他俩本来考完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为了陪好友才多在府城留了三日。

    东安府下辖共六个县,今年潍县取中者才七人,连平均值都没达到。

    作为潍县考生中的一员,胡文广与胡文赞本来有些抬不起头来,甚至在心里责怪起自己,若是自己考好一些,潍县就能达到平均值,不至于在一众县城中垫底。

    直到听到头名是辛盛,他俩才重新抬起头,听到有人问辛盛,忙站出来替自己县的案首宣扬名声。

    辛盛不知道他们又在和外县的考生吹嘘自己的才华,差役走后辛盛一回身,就被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的掌柜的堵在了身前。

    五福客栈的掌柜的姓肖,肖掌柜也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他家这客栈也是祖产了,开了一百余年,因为位置不好,一直都是勉强糊口,都请不起人干活,全靠自家人经营。

    肖掌柜作为老板兼职掌柜,他娘子在后厨当厨娘,店里的小二是他的两个儿子轮班做。

    肖掌柜年轻时也在客栈里跑堂,十多年前才从自己爹手里接手这家客栈。

    自从接手客栈后,肖掌柜便一直想要把客栈做大做强,无奈位置太差,不论他想尽什么办法,做出各种各样的活动,都没能让客栈有什么大变化,最多就是从挣扎在盈亏线上变成了小盈。

    每年的府试、院试、乡试,都是这条街上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别家都几乎客满,只他家的客栈还有三分之一的空房,光想起来肖掌柜的辛酸泪都要流出眼眶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今年天降文曲星落在了他的客栈里,他的五福客栈要翻身了!

    肖掌柜强忍着激动的心,颤抖着伸出手来,连声音都因为兴奋,语调变得高昂而尖细:“辛老爷,这喜帖交给小人吧,小人一定好好裱起来挂在店里最好最显眼的位置!”

    辛盛疑惑的看了一眼辛长平,辛长平笑着点头说:“除了特别想把喜帖带走收藏的,一般喜帖都是留在报喜的住址张贴的。”

    辛盛有些犹豫的说:“我想带回家给娘亲和妹妹看看。”

    肖掌柜听了辛盛这话,心里天都塌了,笑容凝滞在脸上,大喜大悲之下险些厥过去,摇晃了几下,站在他身后的大儿子肖家大郎连忙扶住他,大声喊:“爹爹!你怎么了?”

    辛盛和辛长平都吓了一跳,忙帮着肖家大郎把肖掌柜扶回客栈。

    他们把肖掌柜放在一把带高背的椅子上坐下,辛盛帮着扶着不让肖掌柜歪倒,肖家大郎忙回后厨去倒了一杯糖水过来给他爹灌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肖掌柜才缓过来,看着面前辛盛放大的脸,哀切恳求道:“辛老爷,求您把喜帖留在我店里吧,

    我盼了多年好不容易盼来您这么个文曲星,就指望着这个喜帖挂在店里拉拉店里的生意了,日后您和家人来府城,都来住我这个客栈,我分文不收。”

    辛盛被肖掌柜这一出吓了一跳,见他醒来心心念念就是求自己的喜帖,忙点头应下道:“行,就留在这客栈里,下回有机会我再带娘亲和妹妹来看。”

    “嗳,多谢您了!”肖掌柜的心从山顶掉落山崖,又重新爬回了山顶。

    他儿子满脸感激的看着辛盛说:“多谢老爷成全,我瞧你们叫了骡车是要回家吗?不如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去一趟潍县,您把喜帖给家里人瞧过了,我再带回来?”

    肖掌柜听了也连连点头道:“这样好,这样好,骡车的车资我们出。”

    辛盛还是想给娘亲和妹妹瞧瞧自己的喜帖的,看了一眼爹爹,见爹爹点头,便高兴的答应了。

    他们行李早都装好了,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和家人报喜,便起身告辞要走,肖家大郎去了趟后院喊了弟弟出来替自己上工,然后跟着辛盛他们上了骡车。

    他极有分寸,只坐在车夫旁边,不往车厢里进,辛盛邀请他进来说话,他也只是打起车帘在外面回话。

    等到了潍县,骡车停在辛家院外,肖家大郎跳下车帮着辛盛他们把行李全都搬下来。

    辛姑母听到动静来开门,见到辛长平和辛盛,满脸是笑的说:“大弟、盛哥儿,你们回来了,弟妹和月娘本想关店一天在家等你们的,结果昨日有贵客去铺子里约了今日要带人来量体,弟妹说招待完客人就回来,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辛盛听了便先把喜帖给了姑母瞧,辛姑母不识字,但看到红红的喜帖也知道定然是好东西,高兴的问:“可是盛哥儿高中了?”

    辛盛在自家人面前才露出些许得意的骄傲劲儿来,笑着说:“中了,我是今年东安府府试的头名。”

    “哎哟!”辛姑母一听忙把手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说:“那岂不是又是一个案首!盛哥儿你快把喜帖收起来,姑母怕给你弄脏了。”

    辛盛笑着说:“姑母的手这么干净,怎么会弄脏呢。”

    辛姑母每天不是做饭,就是照顾辛年这个小婴儿,可注意卫生了,自从当初替宋氏接生时,辛月说过一嘴用滚水烫剪刀能去邪祟,辛姑母连每日洗碗都要煮一锅滚水烫上一遍,每次干完活还要用草木灰洗手。

    连辛年换下的尿戒子和衣服也都是洗过之后用滚水再烫过,不知道跟这有没有关系,小辛年自生下来到现在,在辛姑母的悉心照料下是一次也没生病过。

    辛姑母的手怕是全家最干净的了,她只是对辛盛这个喜帖十分在意,才会觉得怕自己摸脏了它,辛盛见状更不接过来,非要辛姑母拿着,说:“姑母帮我收着一会儿,等娘亲和妹妹回来拿给她们瞧瞧,我先和爹爹收拾行李去了。”

    “这孩子。”辛姑母嘴上笑着抱怨一句,心里却美极了,家里大侄儿和侄女都待她亲近,小侄儿更是粘她得紧,没一个人拿她当外人的,辛姑母在这个家里待得十分自在,她把喜帖小心的收起来,笑着说:“我去给你们做饭。”

    辛长平交待了一句:“大姐,给车夫和这位小兄弟弄点吃食,他们吃完了还要赶回府城去。”

    肖家大郎忙摆手拒绝,直说:“不用不用,我就在院外候着就行。”

    还是辛长平说:“走了一路,你们也累了,进来歇歇脚,喝口水,简单吃点午食,再返程吧。”

    车夫自然愿意,高高兴兴的道了声谢便往里走,肖家大郎见状也只好跟着进去。

    车夫和肖家大郎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辛姑母先从灶房给他们一人冲了一碗糖水端出来,再才回去生火做饭。

    车夫端着碗小口的啜着冒热气的糖水,打量了一圈辛家的院子和肖家大郎搭话道:“真是难得,这辛案首和他家里人都这么和气。”

    不管什么时候,终归都是士子地位最高的,可辛家人对着车夫和客栈的小二都和善礼遇,肖家大郎也点头感慨道:“他们家都是好人。”

    车夫虽地位不高,也没什么文化,但天天和人打交道,租他车的人也不乏士子、商人,也算有些见识,提点肖家大郎道:“你们客栈算是撞大运了,碰上这么个人物在你们客栈投宿,光拿个喜帖算什么,可千万要和他保持联系,这么年轻的案首,将来定然是要当官的,这可是现成的大靠山。”

    肖家大郎年轻,听到这话忍不住脸红的说:“我们和人家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还是莫要招人厌烦了。”

    “年轻人就是面嫩。”车夫笑着打趣了肖家大郎一句。

    等二人吃完了辛姑母煮的两大碗面条,车夫特意寻到辛长平面前道谢:“多谢老爷体谅,日后要是在府城需用车,可千万要去寻我老武。”

    辛长平笑着应了,车夫老武拉着肖家大郎说:“走吧,咱俩去车上歇一觉。”

    辛月和宋氏回来见自家院子门口停了辆骡车,立刻想到是辛长平和辛盛回来了,辛月高兴的小跑进院子,一边跑一边喊:“哥哥,你考得如何?”

    第74章

    若是辛盛是那学业一般的,辛月是不会追着问成绩的,可谁让辛盛是个学神级别的天才人物呢,辛月一点也不怕给了他压力,直奔主题的就问成绩。

    辛盛停下收拾行李的手,从屋里探出头来看着辛月说:“你去寻姑母看我的喜帖去。”

    “搞什么神秘?”辛月嗔怪了一句,转身奔着灶房去,不一会儿惊呼一声举着红红的喜帖出来高兴的说:“哥哥,你又是案首!”

    宋氏喜不自胜,看着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上前去拍着辛盛的肩膀夸赞道:“盛哥儿真是厉害,待会送信去老家让你阿爷知道高兴高兴,你是童生了,家里必要为你摆几桌。”

    辛长平出来点头说:“这可是辛家合族的荣耀,族长知道了都得开祠堂记上几笔。”

    辛长平这话可不是瞎说,上回辛长安和辛长康带了消息回去说辛盛考中了县试案首,族长第二天就派了他儿子来寻辛长平,说让他们抽个时间回一趟老家,要开祠堂替辛盛写上一笔。

    还是辛长平极力推拒,说县试案首还不算是取得功名,不好惊动祖宗,怎么也得取得个童生才合适。

    族长这才作罢,同意等着府试之后再一起写。

    辛盛被爹娘围着一人一句说得满面红光,又羞又喜,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稳重样,只在最亲的爹娘面前会露出些许小儿之态。

    辛月来此快半年了,虽和老家的亲人都见过,但还没回过一次老家呢,闻言十分期待的说:“那我们是不是要回老家了?上回二叔还说该接玳瑁它们回村里去学抓老鼠了,对了,二堂兄上回托二叔带给我的果子可甜了,我爱吃,山上应该还有吧?”

    辛长平见辛月兴奋的叽叽喳喳半天,笑着说:“月娘没在老家住过几年,咱们搬出来的时候你才三岁大呢,难得你还这么喜欢老家。”

    辛月是把回老家当去农家乐度假一般的,笑着回一句:“人不能忘本嘛。”

    “月娘说得甚是。”辛长平听了辛月这句话,更加高兴起来,想着再过几日便是端午了,干脆定了下来说:“咱们便端午回老家吧,到时候租个大骡车,一家子都去。”

    见娘亲和妹妹都看过了自己的喜帖,辛盛便收了回来送去给客栈的肖家大郎。

    肖家大郎感激的接过,想着车夫的话,有些扭捏的说:“辛老爷日后和家人路过府城,一定要来我家歇脚。”

    辛盛自然点头应了,车夫老武驾车掉头离了青松巷才笑着说肖家大郎:“这才对嘛,做生意的人哪能张不开嘴。”

    吃过了饭,辛长平和宋氏说儿子考上童生,自己家人办个宴席热闹一下,邻里之间没必要兴师动众,邀宋氏一起去街上买些鞭炮,把鞭炮在家门外放一放,再买些糖果点心,有人上门道喜给人分一些喜气。

    辛月笑着打趣辛盛道:“哥哥是不是该上岳家门报个喜去?”

    辛长平听了点头说:“是该去一趟,子胥先生应该也对你的府试成绩挂心得很。”

    辛盛拍了辛月一下,然后咳嗽一声满脸正经的说:“本就该去和先生说一声。”

    辛月故意逗辛盛,说:“光是先生呀,不还是岳丈大人么?”

    辛盛被辛月笑得红了耳垂,气得轻轻敲了几下辛

    月的脑袋,故作生气的说:“妹妹!再拿我寻开心,日后的课业可得再给你加一加了。”

    辛月脸上的笑容一僵,忙求饶道:“哥哥,体恤体恤你可怜的妹妹吧,如今铺子里生意好极了,我都没什么抽空写字的时间了,几乎每日都是回了家,夜里还要挑灯写的,再加下去,你可怜的妹妹就该熬得人憔悴了!”

    辛盛看够了妹妹求饶的样子,才点点头说:“行吧,暂且放过你,待会儿你陪我一起去一趟杨家。”

    辛月不解的问:“为何要带着我去?”

    辛盛理所当然的说:“我带了些茶饼回来,你陪我一块儿才好去送给杨小姐呀。”

    辛月“哦”了一声,想起来上回相看辛盛说要替杨欣娘寻那位老婆婆做的茶饼,今日打趣哥哥两回了,再闹他辛月怕他真给自己加课业,便乖乖的点头说好。

    辛盛真怕妹妹又说什么他招架不住的话,见妹妹没再作妖,才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买了许多,留一些在家里你们吃。”

    辛月直点头,那日听杨欣娘说起那茶饼,饼皮软糯,内馅清甜,辛月就有些馋了。

    辛盛回屋里拿出分好的两份茶饼,一份留在家里存点心的柜子里,喊了辛姑母和郭玉娘让她们有空时拿着吃,另一份则提在手里。

    一家四口一起出了门,只是出了巷子口便两两分散开,辛长平和宋氏去买鞭炮点心,辛盛则带着妹妹往杨家走。

    走到一片没什么行人的路上时,辛月想起上回的经历,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拉着辛盛的衣袖说:“哥哥,近卫军的大人走了,咱们俩走这条路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吧?”

    辛盛没什么要瞒着自己亲妹妹的,便说了皇上口谕的事,辛月听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有点回不过神来。

    虽然她知道以自家这哥哥的天资,将来定然不会是池中物,可怎么也想不到她们这小户人家,现在就能和皇上扯上关系。

    那可是皇上欸!

    至于辛盛说的他可以跳过院试、乡试,直接参加会试,辛月反而没太大感觉,毕竟现代这种保送的事情见得多了。

    而且她还有点小遗憾,哥哥都拿了两个案首了,院试再拿一个不就是传说中的小三元了么!

    辛月不禁想起来高中时同级的那个学神,原本同学们都盼着同学里能出一个高考状元的,结果学神高二就保送了最高学府,根本不参加高考了,高三都不来学校了。

    辛盛瞧见辛月脸上的遗憾,不解的问:“妹妹,你怎么不替你哥哥高兴?”

    “高兴啊!”辛月忙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夸辛盛道:“我哥哥真棒,古往今来都找不出几个比哥哥聪明的人了!”

    虽然身边再无其他人,但知道有金刃、金戟在暗中随护,辛盛知道皇上让他们跟着自己是为了护自己周全。

    但会不会有其余的目的,辛盛也不确定,毕竟世间也有传闻,近卫军除了保护皇上和心腹大臣外,也肩负监察百官之责。

    一想到这些话有可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辛盛忙尴尬的捂着妹妹的嘴说:“夸得太过了。”

    辛月刚眨了两下眼,便反应过来,毕竟电视剧没少看,东厂和锦衣卫的大名辛月可是知晓的,看来日后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了。

    辛盛见妹妹很快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心里赞一句:我妹妹就是聪慧!

    放下捂着妹妹的手,辛盛接着问:“那你刚刚怎么一脸遗憾的样子?”

    辛月心里想了想,这话应该无碍,才说:“因为我还想着哥哥能不能考个小三元出来呀。”

    辛盛自谦了一句:“院试可是各府的案首都会来考,我可没有把握能再夺一魁。”

    辛月一想也是,都是各府的魁首,神仙打架谁能保证稳赢,就算别人拿了魁首,可辛盛是实打实的红卷之荐第一人,这个名头定然比小三元强出不少,说不定能赶上三元及第呢!

    辛月便放下了心中的遗憾,不再纠结此事。

    等到了杨家,门房看辛盛本就是熟脸,如今多了个未来姑爷的身份,对辛盛更是客气,不等通禀就带了辛盛和辛月去了待客厅。

    上回两家换了信物正式定下来亲事,杨怀德就和家中的仆人都交待了,见着辛盛就当自家的主子。

    若是辛盛自己来的,门房就要直接带辛盛去老爷书房了,只是见着还有未来姑爷的妹妹在,才带来了家中的待客厅。

    杨怀德早算着日子今日府试放榜,想着辛盛今日该自府城回来了,得了信,丢下写了一半的文章就来寻他。

    杨怀德人还没跨过门槛,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喜气洋洋的问:“辛盛可有好消息送于为师?为师的墨锭可是早就包好了。”

    辛盛起身回道:“不负先生所期,学生侥幸得中府试头名。”

    “哈哈哈!好!”杨怀德高兴得大笑。

    辛月也起身喊他:“杨伯伯。”

    说起来有些混乱,原本辛长平与杨继学相交,互为同辈好友,辛盛和辛月是喊杨继学叔叔的。

    可辛盛和杨欣娘定了亲事,辛盛和杨继学成了一个辈分的人,日后他们成了婚,杨继学都得喊辛长平亲家叔叔了。

    为了这事杨继学寻了辛长平吃饭,喝了个伶仃大醉,万分不乐意,他失了贤婿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白白低一辈。

    辛长平又不是那等损友,占了人辈分便宜就高兴的人,便和杨继学说好,平日在外都各论各的,就算等辛盛成婚以后,也只有在杨家遇着,才按杨家的辈分称呼。

    杨继学这才舒了心中郁气,贺辛长平得了门好亲。

    第75章

    见不用喊好友叔叔,杨继学便客观的说:“我那小堂妹钟灵毓秀,也是天生的神童之资,若不是因着是女儿身,定也不输你儿子几分,我小堂叔和小堂婶之前就爱你儿如亲子,既结了亲,日后更是会倾心待他,你就放心吧!”

    辛长平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有时候子胥先生对辛盛的护短程度,辛长平都怀疑到底谁才是儿子的亲爹。

    杨怀德见辛月也在,笑着说:“月娘来了,厨下在蒸甜粽,待会儿尝两个,爱吃就带些回去。”

    临近端午,家家户户都在包粽子,辛姑母也说明日要买粽叶回来开始包了。

    像粽子、月饼这类吃食,一年都只有一小段时间会吃,虽然连着吃一段时日,每回到最后都腻味了,可过了一年又还是想吃。

    辛月笑着应下,还说:“谢谢杨伯伯,我家明

    日也包粽子,到时候也请杨伯伯尝尝我家的粽子。”

    “哈哈哈,好好。”杨怀德才第二次见辛月,原本只是因为辛盛的缘故,爱屋及乌的对辛月热情,但见这女童落落大方,丝毫不扭捏,倒是起了几分真心的喜爱,笑着问:“月娘可启蒙识字了?”

    辛月又不是真的小孩,自然不可能怯场,笑着说:“今年哥哥替我启蒙了,学会了五百余字了,如今念到了《千字文》。”

    杨怀德最是喜爱聪颖的孩子,他女儿杨欣娘早慧,他五岁就替女儿开蒙,和儿子一般教导,听到辛月说今年才启蒙就学会了这么多,拍着辛盛的肩膀说:“你妹妹天资也甚好,若早些启蒙也是个小才女了。”

    辛盛和先生向来不见外的,如今杨怀德也算是妹妹的长辈,便笑着揭妹妹的底,说:“月娘虽聪慧,可性子疲懒,前两年我爹爹就想替她启蒙,可她坐不住,今年才稳重了些。”

    辛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偷偷在身后戳辛盛的背。

    杨怀德听了笑着说:“小孩子大都这样,明哥儿现在也是,拉他进书房就跟凳子上长了刺般,坐不了几刻就嚷着渴了、饿了、要出恭了。”

    杨怀德这话说完,辛盛和辛月都忍不住笑起来。

    说完玩笑话,杨怀德把早就备好的贺礼直接送给了辛盛,欣慰的说:“今年你的考试都得到了好成绩,为师也就可以安心的准备去京城会试了。”

    辛盛忙说:“劳先生替我费心,先生明年会试定然也事事顺利,一举高中。”

    杨怀德笑着应好,又招来家里仆人说:“取挂鞭炮放在门外,一会儿我去点一鞭,辛盛既是我亲传弟子,又是我之佳婿,当为他点鞭相贺!”

    辛盛感动于先生的爱护,又有些羞怯,怕被先生拉着去门外张扬,忙说:“师妹可在家中?我寻到了她说的茶饼,带了些回来。”

    杨怀德闻言笑着说:“在,我让人带你们过去,正好你亲自告诉她这好消息。”

    辛盛和辛月跟着杨家的家仆往后院去,杨怀德则从家仆手里接过点燃的香,举着往外走。

    家仆早在门外摆好了一挂鞭炮,杨怀德上前去点了火,后退几步站在正门外。

    鞭炮的声音响起,左近的杨氏族人纷纷出来瞧热闹,见是杨怀德点的鞭,忙问:“族叔/叔爷家中有何喜事?为何不给我们下帖子?”

    杨怀德笑着说:“我也不设宴,给你们下哪门子的帖子,是我徒儿高中府试案首,我心中高兴,放挂鞭炮自己乐呵乐呵。”

    “哎哟,可是欣娘妹妹/姑姑的未来夫婿?”族人都知道杨欣娘定亲的对象正是杨怀德的学生,听了也觉得高兴。

    其中一人还凑起趣来,说:“那也是我们杨家的姑爷,我看族叔应该摆上几桌宴席,请我们一块儿高兴高兴。”

    “就是,就是。”另一人附和道:“咱的小姑爷可在?叫出来和我们见见,这府试案首生得何般模样,可与我们小族妹相配否?”

    杨怀德虽辈分高,可年纪却比说话的这些人小,在他们面前摆不起长辈的谱,只好笑着说:“你们几个可是长辈,见了晚辈可得备上见面礼的。”

    听了杨怀德这话,这人立刻就说:“瞧族叔这话说得,谁还舍不得送点东西了,我那刚买到许多上好的宣纸,族叔让我见见咱小姑爷,我分一半送给他。”

    另一人也说:“就是,我刚寻摸到几本古籍抄本,是藏书楼里没有的,见了咱小姑爷,我送他一套!”

    其余人也凑趣着闹起来,各个都说有好礼相送。

    杨怀德被架在当场,犹豫的说:“今早才放榜,辛盛今日才从府城赶回来,他自家里肯定也有安排,等我问问他看哪日得空,再下帖子请你们吧。”

    这些人也不是非赶着今日要吃这顿饭,自然没有不可的,纷纷点头说:“是这个理,那族叔安排好了日子可千万记得给我们下帖子。”

    杨怀德自是一一应下,等族人都散了各回各家,才擦着脑门的汗转身回府。

    杨府外的热闹,辛盛他们在内院还没得知。

    辛盛和杨欣娘虽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但辛盛也不好去女子的闺房,他们便还是在花园的亭子内相见,今日杨继明不在,便只辛盛、辛月和杨欣娘三人。

    听说辛盛寻到了那婆婆卖的茶饼,杨欣娘忙取了珍藏的好茶来,邀辛盛和辛月坐下共品。

    辛月当一个合格的电灯泡,默默的低头自顾的吃着喝着,这茶饼就着茶吃,越吃越香,难怪杨欣娘这般出身的大家小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却还对它念念不忘。

    杨欣娘和辛盛两个年纪都不大,对感情之事还未开窍,虽因为身份相处起来略有羞涩,但其实对对方还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两个人年岁相当,虽男女有别,但杨欣娘也是个读过许多书的女子,两人光聊些诗词文章,都不觉得无聊,反而愈发投契。

    辛盛没好意思和杨欣娘无缘无故提自己府试的成绩,还是杨欣娘还忍不住问辛盛,辛盛才顺势说了。

    杨欣娘听说辛盛考了头名,恭贺他一番又聊起了府试的考题,杨欣娘听了辛盛报出的题目,自己现场口述作答,辛盛听完便报出自己的答案,两人互相印证一番。

    他们二人答得有来有回,辛月在一边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茶饼都吃不出香味了。

    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又多出一个学霸,还是未来的嫂嫂,被学霸包围的辛月不禁在心里瑟瑟发抖。

    谁知杨欣娘和辛盛答完了考卷,把目光转向了辛月,笑着问:“月娘妹妹在家可读书?”

    人家才十三岁的小女孩,看辛盛点头次数之多就知道她若是能去参加府试,定然也能考中童生。

    在这等学霸面前,辛月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了,只好惭愧的掩面说:“不如欣娘姐姐聪慧,我只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杨欣娘是天生爱读书的女子,常有人劝她说女子又不能考科举,何必吃这读书的苦。

    只是她是真心爱读书,并不觉得读书苦,反而她们说女子该学的针线女红、厨下手艺,她学起来才觉得吃力。

    大概是她的天份都给了读书了,所以爹娘也常常可惜她没生个男儿身,不过爹娘都是开明的人,不仅不拦着她读书,还大力支持。

    爹爹亲自教导她,娘亲也从不逼她去干不擅长的针线厨艺,只是替她寻来了善针线、厨艺的手巧丫鬟,笑着说:“大不了咱多给你陪嫁些,反正活都有人干,想来姑爷也犯不着挑你这点理。”

    杨欣娘爹娘感情和睦,对她的教育也开明,自然养出一副豁达的好性子,她不因为自己才华高就瞧不上别人,反而极善发现他人的优点。

    忙拉着辛月夸赞她:“月娘妹妹还不聪慧啊?我都听说了,月娘妹妹亲自替家里打理生意,最近常听到你家锦绣阁的名声,你可真是经商的天才。”

    有才华又不自傲的温柔小姐姐谁会不喜欢?辛月刚刚就被杨欣娘的才华折服得五体投地,觉得她要是生在现代,定然是和自己高中那位学神一般厉害的风云人物。

    虽然辛月自己咸鱼,但对学神、学霸向来是眼带光环的,被杨欣娘拉着夸,辛月心里美极了,笑着说:“欣娘姐姐若有空,也来锦绣阁逛一逛。”

    杨欣娘点头说好,也笑着邀请辛月道:“下月末是我的生日,月娘妹妹赏脸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吧?”

    辛月没看过辛盛和杨欣娘定亲时的庚帖,听了惊讶的说:“欣娘姐姐也是五月末的生辰?哥哥也是,欣娘姐姐是哪一日?”

    杨欣娘也看不到辛盛的庚帖,闻言也很惊讶,瞧着辛盛说:“我是五月二十九。”

    辛盛自然也是初次知晓,把五月二十九记在心里,然后说:“我比你早两天,是五月二十七。”

    杨欣娘也在心里把这个日子记下,然后问辛月:“月娘妹妹可愿意来?”

    第76章

    月点头说:“欣娘姐姐……

    辛月点头说:“欣娘姐姐相邀,还是生日宴,我自然要来。”

    杨欣娘笑起来说:“好,那我那日派人去接你。”

    从杨家回辛家还要不少时间,辛盛和辛月没待太久便起身告辞了。

    杨怀德问辛盛可否在杨家办个小家宴,带他见见族亲长辈,辛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就同意了,只说自家端午要回老家办宴,等端午后回来再来杨家。

    杨怀德不是那无礼的人,自然不会要求自家这边要赶在辛家前头办宴,说好之后便让自家的车夫送兄妹俩回去。

    余氏也特意出来相送,带着丫鬟提了一大筐粽子放在了车上,拉着辛月交待道:“粽子都是蒸熟了的,不能久放,可要快些吃了,若是吃不完,给邻里们都分分。”

    兄妹俩连忙道谢,余氏见这兄妹二人皆是容貌出众之人,越瞧越高兴,拉着辛月依依不舍的说:“可惜你忙得很,不然真想留你在我家住些日子,以后有空了常来婶子家玩啊。”

    辛月笑眯眯的说:“婶子家的东西都好吃,下回馋了我还来。”

    等马车走远了,杨怀德夫妻二人才转身回府,杨怀德和余氏夫妻十几年,自然了解自己娘子是个爱美之人,笑着打趣道:“我瞧你看辛家那月娘比看咱明哥儿还亲。”

    余氏也是个爱开玩笑的,回了一句:“那还不是因为明哥儿长得太像夫君你。”

    杨怀德笑容一滞,不服气的说:“像我又如何?我当年也曾是一俊俏少年郎啊!”

    因着杨怀德放这一挂鞭炮,杨氏很快就传遍了辛盛得中府试案首的消息,大家都是为了辛盛高兴的居多,虽然大部分人都和辛盛不认识,但这是杨氏的未来女婿,那就是自家人嘛。

    杨怀恩作为杨氏的族长,知道了消息也十分高兴,这也算是后代里有能人,打发近身的老仆去库房里寻了几样好笔墨,交待送去给辛盛。

    杨芸娘如今在阿奶院里住着,知道了这事也是高兴的说了句:“小姑姑日后定是能当上诰命夫人了。”

    杨老夫人以为孙女不知道自己先前差点和辛盛定亲的事,看着孙女的眼神里有一丝遗憾,这确实是门好亲事,可惜都被那目光短浅的儿媳妇搅和了。

    翟氏正跟杨继学发脾气呢,桌上的茶盏都摔了好几个了,怒气冲冲的说:“杨继学!你去母亲那里把芸娘给我接回来!”

    杨继学和翟氏有一阵子互不说话了,这些日子杨继学都是睡在书房的,今日要不是儿子泽哥儿从中说和,杨继学也不会上后院来。

    谁知在杨泽两边哄着故意逗趣的努力下,刚觉得缓和了些气氛,翟氏就找借口打发杨泽出去了。

    等杨泽一走,翟氏就变了脸色要求杨继学把女儿芸娘从婆母那里接回来。

    杨继学自然不同意,他就是为了隔开女儿和翟氏才请求母亲把女儿待在身边的,为的就是碍于孝道翟氏也不能去婆母屋里闹着抢人。

    若说得知辛盛高中府试案首,杨继学当然替好友辛长平高兴,但也难免遗憾,这可原本是他替自己女儿选中的佳婿。

    府试考了头名,院试是必然会中的,明年辛盛也才十四岁,十四岁的秀才当然可称一句前途无量,若是后面一直顺利得中,辛盛二十岁前就能中进士。

    当了官除了拼政绩,也是靠熬资历,他能比常人先入官场好些年,起步比别人早,上限自然比别人高。

    今日见娘子又闹着要送女儿去京城求个好姻缘,杨继学忍不住气得旧事重提道:“这家门口的好姻缘都被你毁了。”

    若是杨继学在辛盛考中府试头名的时候和翟氏提亲事,翟氏可能还会犹豫一下,毕竟她父兄都是靠着科举当官的,她对科举也有些了解,知道府试头名的含金量。

    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翟氏心里有一点后悔,但不多,毕竟她始终认为自己嫂子在京城能替她女儿寻到更好的亲事,便依然坚持要接杨芸娘回来,带杨芸娘去京城。

    这回杨继学话都说得直白了,直言道:“你若是嫌弃我杨家位卑,嫌弃我杨继学无能,咱们可以和离,你自去攀你的高枝,但芸娘是我杨家女,我自会努力让我的女儿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用不着去依附别人家。”

    翟氏这些年仗着自己父兄的官职高,在夫家是极傲气的,在杨继学面前也都是颐指气使得多,如今一听杨继学这番话,气得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向杨继学:“你快四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我嫁给你吃了这多年苦,如今不过是齐大人官复原职,你就敢这么对我?”

    “我俩夫妻之事关齐大人何事?”杨继学颇为无语,闪身躲过奔着自己脸上来的茶盏,也是冷了脸说道:“虽然我没考上进士,没让你也做上个官太太,但这些年你何时吃过苦?自从你嫁过来,我爹娘就把家里的田地出息一半都交给了你,每年近万两的银子在你手里握着,你今日告诉我你吃了什么苦?我和爹娘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查过你的账,这近二十年,十几万两的银子,你花了几分在我们家里,又花了多少在你娘家?如今又还剩下几分?”

    翟氏被杨继学的这番追问压下了气势,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处,顿了两息后就振振有词的说:“我虽给娘家送了些银子,可还不是为了家里打算,那些年齐大人流放,只二叔在外做个没实权的学官,还不是靠我父兄得力才庇佑了杨家?将来芸娘找夫家,我嫂子也能帮上忙,泽哥儿日后进官场也得阿公、舅舅提携。”

    杨继学险些被翟氏的话气笑,反问道:“我倒不知你翟家这么些年何时庇佑我杨家了?当初齐大人流放,你家可是第一个撇清关系的,连你送信去都年年退回,几乎摆出了和杨家断亲的架势来,若不是后来见先皇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你看你爹娘、兄嫂还认不认你这个女儿、妹妹?”

    这是翟氏多年想起来都会怨恨的事,但她怨的不是她的父兄,而是公爹杨怀恩,每每想起她都会气得晚上睡不好觉,杨继学竟然还拿这事出来说,翟氏声音都变大了,嚷嚷着:“那难道是我翟家的错吗?不是公爹非要和罪臣捆在一起拖累全家?我父兄也是为了保全翟家才不和我联系,若是当年公爹也和齐大人撇清关系,他的官也不会丢,你也不会缩在这小小的潍县一事无成。”

    “天地君亲师,此乃天理人伦,爹护着自己恩师才是应当的!”杨继学看着翟氏的眼神愈发陌生,不可置信的说:“多年受恩师庇佑,一旦恩师出事了就撇清关系,那若是出事的是你翟家,我杨家是不是也该撇清关系不闻不问?”

    翟氏好似自己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依然争论道:“那如何能一样?那是我的亲生父兄。”

    杨继学有些心冷,对眼前这个共度了近二十年的妻子,今日好似才第一次认识到她的本质,先前提和离是气愤居多,就算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真的和翟氏和离,让儿女的名声受损,将来受人挑拣。

    可现在,杨继学是认真的觉得应该和翟氏和离了,冷笑一声道:“是啊,那是你的父兄,不是我的父兄。”

    翟氏隐约感觉到一点不对,追问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杨继学心里已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的说:“我与你和离了,你父兄自然就只是你父兄,看在十几年的情分上,我不计较你这些年搬去翟家的银子,咱们房里剩下的银子给芸娘和泽哥儿二人分了,芸娘有这份银子加上将来家里还要再出一份嫁妆,尽够了,你自己的嫁妆你可尽数带走,不用留给孩子。”

    翟氏这会才发现夫君竟然是在认真的计划和离之事,她一下子愣住了,没有说话。

    杨继学也不关心她还要说什么,甚至不想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话,径直离开去寻爹娘告知自己要与翟氏和离的打算。

    这夫妻二人闹到不可调和,辛盛只不过是个引子,辛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险些和杨芸娘扯上瓜葛。

    今日辛家众人都是心情愉快得很,辛盛和辛月从杨家回来后,辛长平才拿出了鞭炮在院外点响。

    青松巷不算大,住的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听到鞭炮声,但凡在家的都出了门来瞧情况,他们也知道辛家的儿子这几日去了府城考科举,上回辛盛考中了县试案首,各家也曾上门贺喜过。

    但上回辛盛考上县试案首,辛长平都不曾放鞭炮呢,见状大家纷纷围了上来好奇的问:“盛哥儿可是考中了?名次如何?”

    辛长平难掩骄傲的说:“我儿侥幸得中府试头名,备了些糖果点心,与各位邻里分享喜气。”

    第77章

    一时之间辛家院外的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辛长平忙着与众人拱手回礼,宋氏与辛姑母举着糖果点心给大家分,连家里的三只小猫都被这股子热闹劲吸引了过来,趴在院墙之上望着众人“喵喵”叫。

    这巷子里的长辈们,各个都可说一声自己是看着辛盛长大的,眼见着小童子长大成少年,如今又这般有出息,他们作为邻里竟也起了股与有荣焉之感。

    大家纷纷抓了辛家的糖果点心,拿回了家分给自己的孩子,嘴上还说:“多吃些,沾沾辛家大哥哥的文气,日后也做

    个聪明的孩子。”

    之后又翻箱倒柜的找出自家能拿出手的好东西,拿去辛家说要送给辛盛做贺礼。

    辛长平连连摆手说:“我们又不设宴,怎能收大家的贺礼。”

    邻里们不理辛长平的推拒,把贺礼硬塞到他怀里,有那些婶子、婆婆当家的,就往宋氏、辛姑母、甚至辛月一个小女童怀里塞,嘴里说着:“这等大喜事,便是不办宴席,我们也得表示一二,你们家虽然将要搬离咱们青松巷,可日后我们若是有事相求,难道就不认我们这些老邻居了?”

    辛长平叹息一声,本就是不欲收礼,才不办宴席,只买些糖果点心待客,谁知还是收了这么些东西,但大家都是情真意切的相送,辛长平也无法再拒绝,便都收下了,说道:“自我们家搬来县城便住在青松巷,一晃都五年多了,这些年多受大家的关照,这番情谊如何能因为搬家就断了?连枝巷离此也不远,日后大家还是要常来常往。”

    “那就好,那就好。”邻里们送出去了礼,比收礼的人还高兴。

    其实他们不一定真要求着辛家帮忙什么事,但是对小人物来说,只要认识些厉害的人物,能说上话,就是出门在外的底气。

    这巷子里住着一户铺头、一户书吏,青松巷的人在外面就不怕别人欺负,如今辛盛科举考得这样好,将来定是比他爹还厉害的人物,他们自然不愿和辛家断了联系,这大概就是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吧。

    因着快端午了,书院也要放假,辛盛就没回书院,准备等过完端午之后去了先生家赴宴后,再回书院上课。

    宋惜娘刚去府城染坊,也不能才几日就接她回来。

    宋光耀抽空跑来辛家一趟说自己刚去商行上工,需要学许多东西,端午便主动申请留下值班。

    宋光耀刚进商行,还没拿过月钱,但听说辛盛考上童生,也拿出打点剩下的银子,买了几刀好纸送给辛盛,说:“本想给你买书,可实在不知道买哪本,纸总是日日用的,消耗得也快,便给你买了纸了。”

    自家亲表哥送的东西没什么可推拒的,辛盛直接收下了,宋光耀更高兴,笑着说:“等日后我挣了银子,纸用完了我还给你买。”

    宋光耀心思单纯,并不是觉得辛盛有出息了要巴结他,而是感念姑姑、姑父的照顾,给银钱姑姑、姑父定是不收的,便想着给表弟、表妹买些能用的东西。

    这回他不仅给辛盛买了好纸,还带来了几朵头花,因为辛姑母每回都要给他塞许多肉吃,他连郭玉娘都念着,对辛月说:“这是商行里新来的货,说是京城的姑娘们都戴的头花,表妹和玉娘妹妹分一分。”

    郭玉娘跟着辛盛和辛月一般喊宋光耀,甜甜的谢道:“谢谢宋家表哥。”

    到了端午那日,便是辛长平一家五口,带着辛姑母和郭玉娘一起七个人回长河村。

    虽然辛长平租的是车马行里最大的一辆骡车,不过因为带的东西不少,坐起来还是有些挤,辛长平便去了车厢外和车夫坐在一处。

    车厢里辛年靠在宋氏怀里,新奇的四处张望,满眼都是兴奋。

    因着小猫们长大了不少,该送去村里和它们母亲学捕猎的本事,这回便也带上了它们。

    它们在家里闹熟了的,哪里它们都敢去,只一处从不主动去,那便是辛年待的屋子。

    辛年人小不懂事,也不会控制力气,每每见着小猫们都是高兴又兴奋,别人亲近猫猫都是轻轻抚摸,但他下手可没轻重,都是一抓几根毛,还尤其对猫猫们灵活的尾巴感兴趣。

    如今和辛年一块儿挤在小小的车厢里,猫猫们全离开了装着它们的竹篮,纷纷跳到堆起的礼品高处,尽量远离这个人类幼崽。

    辛年都四个月大了,早就不似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如今完全长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就机灵,皮肤白,喂得好又不曾生过病,长得肉乎乎的,一身的小奶膘可爱极了。

    他性格又外向,非常爱招人和他玩,一逗他就“咯咯”笑个不停。

    家里的哥哥、姐姐,他和郭玉娘是最熟悉的,整个白日里都是郭玉娘陪着他玩,其次是辛月,每日回到家里都要抱着他亲热许久,最陌生的就属辛盛了,每回刚玩熟了,人就没了,半个月再见又不太认识了。

    这回辛盛在家多待了几日,辛年又和辛盛混熟了,伸着胳膊要辛盛抱他。

    辛盛把弟弟接过来,笑得一脸得意的和妹妹们说:“你们瞧,男孩儿就是爱和更大的男孩儿玩,年哥儿还是更喜欢我呢。”

    辛盛得意的话音刚落,辛月和郭玉娘便一起惊叫起来。

    原来辛盛坐在车厢的窗边,辛年哪里是喜欢辛盛才要他抱,分明是冲着那扇能看见外面路边的窗户去的。

    马车如今行走在县城繁华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商铺、摊贩的叫卖声,辛年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从辛家的院子出来,哪见过这种热闹。

    一到了辛盛怀里,辛年的两只小手就扒住了车窗的窗沿,使劲的往外窜,想要探头出去瞧瞧外面的热闹。

    在辛月和郭玉娘的惊呼下,辛盛低头才发现弟弟半个身子都挨上了车窗,吓得脸色一下子煞白,忙把辛年抱着转了个身,用自己的身体把车窗堵住。

    辛年见热闹没了,不高兴的“啊啊”直叫。

    辛盛板起了脸,拿出哥哥的威严瞪着辛年训斥了半天。

    辛年是小又不是傻,和车里熟悉的大家求救了个遍,见往日里各个冲他笑个不停的人,现在都一脸严肃的瞧着自己,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错了,低着头窝进哥哥的怀里挨挨蹭蹭的撒娇求饶。

    辛盛这才停下训话,自我检讨道:“哥哥也有错,没注意到旁边的窗户你过来会有危险,你回娘亲那边乖乖坐着,不能再来窗边了。”

    辛年被辛盛塞回了宋氏怀里,焉哒哒的低头垂目扣手手。

    等辛月瞧他样子可怜,实在心软,主动伸手去戳戳他的小胖脸蛋一下,辛年立刻抬头冲着辛月张开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无齿笑容。

    辛月立刻把他抱到怀里又亲又蹭,说:“我们年哥儿是个乖宝宝,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犯了对不对?”

    辛年“咿咿呀呀”的应和辛月,主动撅着嘴巴往辛月脸上亲,郭玉娘也看得好玩,把自己的脸也凑上来,辛年立刻热情的“吧唧、吧唧”亲上去。

    除了辛年差点翻窗户的风波外,这一路都是欢声笑语,等骡车的速度放缓,路边开始有人跟上来搭话,便是到了老家长河村了。

    辛长平一路回应族人的招呼,到了自家的院外,骡车一停他便跳了下来,族人立刻都凑上前来把他团团围住,高声恭贺道:“长平,盛哥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后继有人可是大喜啊!”

    辛长平被围在里面一一搭话,辛盛爬出车厢帮着把家里人一个一个的扶下来,最后又和车夫一起把带来的礼品都搬出来。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宋氏便抱着辛年怕他受惊,辛月把猫猫们都拢回了竹篮里和郭玉娘一起抬着。

    没想到辛年一点没怕,反而是猫猫们受了惊,玳瑁和琥珀都爬上了辛月的肩膀,一边一个,雪团则独自占据了郭玉娘的肩头,三只都炸着毛尖利的“喵喵”叫。

    辛姑母见状干脆从辛月她们手里拿走了竹篮,招呼她们快些进院子里。

    听到了动静,家里人都出来帮着搬东西,辛盛作为主角被辛长平拉去见人聊天,其余人都回了院里。

    二叔辛长安见小猫都缩在侄女儿、外甥女儿的肩上,笑道:“你们是怎么养的猫?怎么养得这么娇,这么胆小?我们养的猫都满村子窜着抓老鼠了。”

    猫猫们还记得辛长安的气息,没抗拒对方,于是辛长安一个一个的捏着它们的脖子上的皮肉,把它们抓回竹篮里说:“我送它们去找它们娘去,等它们学会了抓老鼠,下回我去

    县城再把它们带回去。”

    辛长安拎着一篮子“喵喵”叫的小猫走了,一边走路还一边分心盯着篮子,把试图越狱回去找主人的小猫一个一个的按回去。

    辛月和郭玉娘瞧着猫猫们越来越远,不舍又期待的说:“它们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吧。”

    第78章

    不过她们也没能不舍多久,老家的三个堂哥就都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辛砚他娘亲如今一个月替大伯母缝书袋,能挣到二、三两银子,家里能供得起送他去书院继续念书了。

    听他娘亲说是堂妹出的主意把这活交给了她,辛砚心里对堂妹有些感激,难得堂妹回老家一趟,便说:“堂妹、表妹,到开席还有许久,跟我们去后山逛一逛吗?上回我们发现了一棵野桑树,挂了许多青果子,现在应该都熟了。”

    郭玉娘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说:“好呀,好呀,我想去。”

    去年郭玉娘在老家住的时候,表哥们可都嫌弃她年纪小,不肯带她上山的,只会给她带些果子回来,每回听表哥们回来说上山遇见了什么,都引得她好奇又向往,她早就盼着能跟着一起上山了。

    辛月就更别提了,她现代的老家是平原地区,只长大后和朋友旅游去爬过正经景区的山,但那除了一路的台阶和偶尔的商店外啥也没有。

    这些日子二叔每回来县城送货,常常会带些山里的野果子来哄孩子高兴,辛月吃了不少没见过的野果子,有的好吃有的酸涩,但也引起了她对山上的兴趣。

    辛庆年纪大些,今年他不再读书了,原本要跟着他爹一起种田,结果他爹靠着木工手艺如今月月都有几两银子入账,家里的田地都租给了三叔家种。

    他爹如今教他学木工,带着他一起做人偶娃娃,他自诩是大人了,想事更周全些,便不甚赞同的说:“堂妹跟墨哥儿一般大,带着还行,表妹太小了,带到山上去不安全,万一滑到了滚下去,咱们谁都落不了好。”

    辛砚瞧了一眼郭玉娘短短的手脚,吐了吐舌说:“也是,姑母定然也不肯放表妹上山的,那堂妹和我们一块儿去摘桑果吧!”

    说完辛砚又跟郭玉娘说:“表妹在家等着,我们兜回来给你吃。”

    郭玉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垮掉,红着眼眶险些哭出来,不开心的拉着辛月的手,委屈的说:“表姐,我也想去山上。”

    辛月见郭玉娘不开心,哪里会丢下她自己跟着去玩,忙安慰她:“没事的表妹,我陪着你,等你再大些咱们再一起去山上。”

    见辛月也不去了,三个堂哥一下子觉得没趣起来,辛庆想了想说:“那带上表妹一起吧,我力气大,我拉着她。”

    五个孩子鬼鬼祟祟的绕过家里的大人,从后门跑了出去,怕被族里的人打小报告,一路上遇见的人问他们去哪里,他们都只说带妹妹们去山脚的草地上摘花。

    今日长河村的人都去辛家贺喜凑热闹了,辛长平他们带回来许多糖果点心,村里的孩子也都去讨要糖果点心了,往日里不少孩子玩闹的山脚今日倒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辛庆说到做到,一路都紧紧的抓着郭玉娘的手,郭玉娘几乎是被二表哥腾空着拽上山的,辛砚则和辛墨一前一后的护着辛月。

    他们说的野桑树在半山腰,这也是他们孩子上山能去的最远的地方,更深的地方大人说有野兽,耳提立命的嘱咐他们万万莫要踏足。

    见到辛庆他们说的野桑树时,辛月都有些失望,这桑树说是树,结果比旁边的灌木都高不了多少,长得矮矮小小的,枝上的桑果辛月伸手就能够到。

    这树小,果子自然也没有许多,五个孩子站在树下抬头摘一颗便往嘴里塞一颗,很快就把颜色紫红的果子都吃了干净。

    别说这树长得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桑果倒是甜度很高,汁水也多。

    吃得辛月手掌染上了深深的紫色,转头看郭玉娘,见她嘴边一圈都是紫色,好似中毒了一般,辛月忍不住指着她笑起来。

    听到辛月的笑声,辛庆他们也看过来,纷纷指着辛月和郭玉娘一起笑起来。

    而辛月和郭玉娘看着辛庆他们的脸也是哈哈大笑。

    互相笑了半响他们都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估计和对方脸上一样,纷纷停止了笑声,捂着嘴巴说:“这可怎么是好,不知道能不能洗掉,要是回去被爹娘瞧见了,知道咱们带着妹妹们上了山,怕是要一起挨打了。”

    辛砚脑子灵光,说:“那就说是我们三个上的山,妹妹们都在山下等着的,桑果是我们带下来给她们吃的。”

    下山还要时间,怕错过家里开席惹得大人们上山来找,辛庆他们便准备转头回去了。

    这附近也没有水可以洗,辛庆他们便从桑树上揪了桑叶下来擦手,还递给辛月、郭玉娘几片大叶子。

    辛月擦了两下发现紫色没下去,反而添了些绿色,混在一起更吓人了,正准备把桑叶扔了,结果手上感觉到一阵麻麻赖赖的感觉。

    辛月把桑叶转过来一看,这桑叶上面爬满了一整块的虫卵,一颗一颗紧紧密密的挨着,吓得辛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尖叫一声把桑叶扔到了地上。

    辛庆他们被辛月的尖叫声吓了一跳,紧张的围过来问:“堂妹,你怎么了?”

    辛月指着地上的大桑叶结结巴巴的说:“虫……有虫……”

    辛墨平时就爱抓各种虫子,闻言兴奋的去捡地上的桑叶,翻过来一看,见是排列整齐的虫卵,笑着说:“堂妹,这哪是虫啊,你都这么大了连虫卵都怕啊?”

    辛月抱着自己的胳膊直摩擦,心里想我长到二十多岁也不耽误我怕虫子啊,对虫子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

    辛墨津津有味的举着叶子仔细的看上面的卵,疑惑的说:“这是什么虫子,卵竟然是嫩黄色的,这颜色可真漂亮,不知道孵出来的虫子会不会很好看。”

    辛月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爱虫子,她不理解但尊重,随口接了一句:“那你把它们带回去孵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辛墨一听觉得有理,把那片有虫卵的桑叶仔细的收起来,还特意翻了翻其余的叶子,瞧见也有虫卵的叶子便都一块儿收了起来。

    他亲哥辛砚看得害怕,忙拦着他说:“你养几只看看是什么虫就行了,弄这么许多干什么?到时候家里都是虫子,我们怎么住?”

    辛墨却摇头说:“这虫子我没养过,不知道好不好养啊,多带点卵回去,要是第一片上的没养活,还有别的卵可以孵嘛。”

    等辛墨四处翻找,足足收集了近十片有虫卵的叶子,才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说:“走吧,咱们回家去吧。”

    回去的路上辛砚在前面时不时伸手扶着辛月走不太好走的地方,辛月一想到辛墨身上藏满了虫卵,就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一路上走得飞快,返程的路明明比上来时更难走,却花了比上来时更少的时间。

    下了山辛庆他们带着辛月和郭玉娘找到一处水洼,几个人用手捧出水来清洗嘴角和手,用力的搓了半天,也只是让颜色浅了些。

    辛庆叹了口气说:“那只能按砚哥儿说的,跟爹娘说我们三个上的山了,咱们摘些花回

    去,就说妹妹们在山下摘花等的我们。”

    几人摘了一堆花花草草,让妹妹们捧在怀里,往家走的路上辛月手痒的把花草全编在一起做了两个花环,一个戴在郭玉娘的头上,一个戴在自己头上,玩笑的说:“戴上花环咱俩就是花仙子了。”

    郭玉娘听了小心的扶着头上的花环,生怕花环掉了下来,自己就做不成花仙子了。

    辛家的院里,每一桌的椅子上都坐满了族人,辛姑母在灶房掌厨,族里的几个善厨艺的婶子都在灶房给辛姑母打下手,宋氏抱着辛年正四处寻辛月与郭玉娘。

    有些来赴宴时路上遇见过辛家孩子的族人便说:“之前瞧见他们往山脚去了,庆哥儿、砚哥儿、墨哥儿他们三个带着两个妹妹说是去山脚那片草地上摘花。”

    辛长安和辛长康听了脸色一变,纷纷骂道:“臭小子们不会是把妹妹们带上山了吧?上回老叔去山上打猎还说见着狼群了,这群臭小子可别遇见危险了。”

    宋氏一听险些晕过去,脚下晃悠几下,忙看向辛长平说:“夫君,这可怎么办?”

    周围的族人一下子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年轻的纷纷说要拿上武器一起上山去寻孩子。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喊:“欸,那是不是庆哥儿他们?好像回来了。”

    辛家三兄弟忙挤出人群一看,果然是自家那几个孩子,忙快步跑着迎上去。

    辛庆他们心虚的往妹妹们身后躲,讪笑着和自家爹爹说话:“爹爹,你们怎么了?我们就是去摘了点花给妹妹们玩儿。”

    说完纷纷低头悄悄给辛月和郭玉娘使眼色,辛月配合的指着自己头上的花环给辛长平他们看,笑着说:“爹爹,二叔、三叔,你们瞧我编的花环好不好看?”

    辛长平噗嗤一下笑起来,说:“好看是好看,就是月娘你嘴角这一圈是怎么回事?是花里跑出来的什么虫子,给你咬中毒了吗?”

    第79章

    听了辛长平的话,辛月下意识的捂着嘴,她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形象,脸颊腾的一下变红,干脆取下头上的花环遮挡着自己下半张脸。

    郭玉娘有样学样的也取下花环来遮着脸,她性子本就更内向些,还红着脸缩到了辛月身后不敢见人。

    辛庆三人中也只有辛砚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我们兄弟上回去山里,发现一颗结了果的野桑树,想着妹妹们没吃过,便自己去了山上摘了些下来,带给妹妹们尝了尝。”

    辛砚这话糊弄辛长安与辛长康还行,这两人有些相信了,连脸上的怒容都收敛了两分。

    但辛长平在衙门上值,见多了县令大人判案,判决的文书还大都是经他之手写出来的,闻言瞧着三个侄儿的衣裳说:“哦?砚哥儿你们如今身手这般好了吗,双手可以举着桑果,不用借助外力便能上下山,咱们族里的老猎户都还做不到呢,原来我家有三个练武奇才。”

    长河村后的那座山虽不是什么极险峻的奇山峻岭,但便是成年人上下,也多得借助山上的山石树木之力。

    辛砚哪敢承认自己有那般能耐,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们是兜在衣角里带下来的。”

    “是啊是啊。”辛庆和辛墨只会在一边点头,为了显得话更真些,还一手抄起衣角,另一手做出攀爬之势来佐证。

    “呵。”辛长平轻笑一声,瞧着侄儿们干净的衣角说:“那就奇怪了,怎么这桑果只在人的手、脸上留下印记,布上却不沾染分毫?听说江州人染布还有用桑果捣出汁水来浸染的,那可是如何染上颜色的?”

    辛砚听得脑子一震,面色一白,低下头不敢再狡辩,辛庆和辛墨也不傻,看自己衣角上干干净净,手上却乌紫,懊恼的想怎么没把桑果往身上蹭两下。

    三人站成一排老老实实的认错道:“我们错了,不该带妹妹们上山,请大伯与爹爹责罚。”

    辛长安和辛长康在大哥的话语提醒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儿子糊弄了,气得扬起巴掌就往儿子身上落。

    辛庆他们害怕的缩着身子,咬着牙不敢躲。

    辛月和郭玉娘连忙站出来求情,本也是自己二人贪玩,怎么能让哥哥们独自挨打,辛月忙说:“二叔、三叔,是我们非要跟着上山去的,不要打堂哥们了。”

    郭玉娘也说:“都是玉娘的错,表哥们说我太小了不想带我上山的,是我太贪玩了才求着表哥们带我上山的。”

    辛庆他们闻言感动的看向两个妹妹,虽身上的巴掌很疼,但心里却十分舒坦。

    辛长平见几个侄儿一人挨了两三下,吃了教训,便一手拉住一个弟弟说:“行了,小惩大诫,他们知道错了长了记性就行了。”

    辛长安和辛长康的这下巴掌没落下去,虽收了回来,却还是指着自己儿子说:“今日是盛哥儿的好日子,暂且放过你们,等客人们走了,再好好跟你们计较。”

    “行了行了,别吓孩子们了。”辛长平把弟弟们拉走,回到席间笑着说:“小儿贪玩,幸好无事,惹大家挂心了,咱们这便开席吧。”

    辛氏族人纷纷应好,有别家的媳妇听了便去灶房传话,不会儿便一起端着早备好的凉菜出来上桌。

    今日辛盛是主角,需坐主桌,他一直被族长和族老们拉着问府试的事,见辛长平回来坐在他身侧,才低声问刚刚发生了何事,辛长平没细说,只说:“月娘和庆哥儿他们贪玩,刚才回来,放心吧没什么事。”

    宋氏抱着辛年过来没责怪侄儿,只瞪着辛月说:“平日里还念叨自己长大了,今日一下漏了馅吧?脸上弄的什么样子,这样怎么见客?快随我去后面用皂角洗一洗。”

    刚刚辛月护着三位堂兄,三位堂兄现在自然也不会干看着,纷纷和宋氏求饶道:“大伯娘,都是我们几个贪玩,莫要怪堂妹了。”

    宋氏叹息一声说:“你们倒是兄妹情深,只把我们长辈都吓得够呛,行了,以后莫要这么鲁莽了,一起去后边儿清洗一下,你们都是主家,待会出来上席,要招待好桌上的族亲。”

    宋氏把辛年塞给一个熟悉的族中婶子,自己上手把家中几个孩子洗刷干净。

    今日开宴长河村所有辛氏族人都来了,朱家作为辛家的姻亲也是全都在座,辛家的院里连着待客的堂屋一共摆了十多桌。

    男客跟男客坐,女客跟女客坐,孩童跟孩童坐,村里光童子们都坐了三桌,辛庆他们作为主家,辛庆和辛砚一人分坐一桌,另把辛墨和辛月带着郭玉娘分在一桌。

    辛月左边坐着辛墨,右边坐着郭玉娘,村里的孩子辛月都不熟,毕竟原身三岁大就搬走了,这桌上的孩子都不一定曾说过话。

    去年郭玉娘在长河村倒是住了一年,他们和郭玉娘都比和辛月熟,便有坐在郭玉娘身边的一个六七岁大的女童轻轻推了推郭玉娘,小声说:“玉娘,你在你大舅家过得好吗?你表姐会不会欺负你?”

    郭玉娘嘴里正塞着表姐给她夹的菜,闻言赶紧咽下后说:“我表姐对我可好了,怎么可能欺负我。”

    “我才不信。”那女童一副看穿郭玉娘在撒谎的样子,说:“我跟我娘亲去我阿公家的时候,我表姐都把家里的好吃的藏起来,你表姐肯定也把家里的好东西都藏起来了,只是不让你瞧见。”

    “我表姐才不会,我大舅家所有的吃的都放在柜子里随便我拿着吃,我表姐还自己花钱给我买吃的呢。”郭玉娘撅起嘴巴瞪着身边的女童,大声地说:“我表姐和你表姐不一样,我表姐是世界上最好的表姐!”

    辛月刚刚被辛墨拉着指认桌上都是谁家的孩子,只时不时吃到好吃的菜替郭玉娘夹一筷子,突然听到郭玉娘大声的说话,忙问郭玉娘:“表妹,怎么了?”

    郭玉娘往辛月怀里一扑,若是原先她

    只会心里默默地不高兴,但现在她当面就敢告状了,说:“表姐,她非要跟我说你坏话,她表姐不好关我表姐什么事,我表姐就是好!”

    听了郭玉娘转述的话,辛月颇觉无语,人家高高兴兴的吃着饭,她非上来说戳人心扉的话,这是自己和玉娘要好,要是关系差的,她这一番话不得把可怜的小姑娘说哭。

    辛月搂着郭玉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啊表妹,咱俩好咱俩的,不与别人相干。”

    原本都在忙着吃的其余孩子纷纷停了筷子看起热闹,旁边离得近的女客桌上有人笑着和辛姑母说:“你女儿这么护着月娘,看来你们在长平哥家过得不错。”

    小孩子之间起几句口角,只要没动手,大家就不会掺和进去,辛姑母笑着说:“月娘待玉娘跟亲生的姐妹一般,她们自然感情好。”

    那女客感慨的说:“这是好事,你就玉娘一个独女,独木难支,与长平哥家的孩子一处长大,将来跟亲生的姐妹一样,遇到困难也能有亲人搭把手。”

    辛姑母点头说:“是啊,我跟玉娘好运气,遇到弟弟、弟妹这般和善,侄儿侄女亦都懂事。”

    刚刚出言挑拨的女童这会在满桌人的注视下涨红了脸,见大家都在哄着郭玉娘,纷纷责怪自己乱说话,没一个人护着自己,忍不住捂着脸跑下桌。

    辛月把郭玉娘哄好了,重新坐好吃起盘里的菜肴,辛墨为了缓解席上的气氛,掏出身上藏的桑叶神神秘秘的说:“你们瞧,这是我刚从山上寻到的奇虫卵,长得多漂亮。”

    辛月吓得浑身刺挠,忙坐到郭玉娘右边刚刚那个女童的位置上。

    桌上其余的孩子都是村里长大的,家里养了鸡鸭的,还各个有空便出去抓虫子,回来给鸡鸭们加餐呢,自然没有一个和辛月一般谈虫色变的。

    就连小小的郭玉娘,以前在她爷奶家,还被阿奶要求着跟着堂兄堂姐们出去抓虫子呢,她也一点都不怕的,见表姐脸色发白,她便学着表姐安慰她一般,伸出自己的小手搂着表姐说:“表姐不怕,不怕,玉娘保护你。”

    桌上的孩童看着辛墨拿出的虫卵,先注意到的是那桑叶,贺州也有些桑树,只是不多,不似江州那边大力种植,路边随处可见。

    贺州的桑树都是野生的,长得矮小,但是果实却好吃,农村的孩子最是知道什么野果子吃起来味美,他们纷纷追问:“这是桑叶,墨哥儿你们在山上见到了桑树?可结了果?”

    辛墨和辛月、郭玉娘对视一眼,不好意思的说:“结了,但是都被我们吃干净了。”

    “唉,好久不曾见过桑树了,我都许久没吃到桑果了。”大家纷纷叹气懊恼了一会,再才去看那桑叶上的虫卵。

    他们常抓虫的,能认出许多虫子的品种,传递了一番却纷纷奇怪的说:“这虫卵倒是第一次见。”

    第80章

    辛墨宝贝的收回了桑叶,得意的说:“是吧,等我把它们孵了出来就知道是什么虫了,到时候再叫你们来看!”

    辛墨在村里可是有名的善养虫的,人家都是出去抓虫喂鸡吃,可他在自己家里的杂物房弄了个废弃的木箱子,在里面常年的养着虫。

    他家的鸡日日都有虫子吃,下的蛋又大又黄,数量还多,每回家里往县城大伯家送米粮菜蔬,夹着整筐的鸡蛋,多是靠他养的鸡攒下的蛋。

    辛月也吃了许多他养出来的鸡蛋,此刻虽然头皮发麻,可吃人嘴短也只得强自忍耐。

    谁知辛墨跟别人炫耀完,还跟辛月与郭玉娘说:“到时候这虫卵孵养出来,我叫二叔带一些去县城给你们也瞧瞧。”

    辛月摸着自己的胳膊表情麻木的说:“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郭玉娘其实有些好奇,但是见表姐怕成这样,便跟表姐站成一线,也说:“不用了,不用了。”

    “那好吧。”辛墨闻言有点失望,但他并不是喜欢拿虫子吓女孩的熊孩子,只是喜欢家里的妹妹,便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分享给妹妹们看罢了。

    满桌子的人纷纷开始讨论自己都见过什么稀罕的虫子,听得辛月浑身不适,连忙快速的吃完饭,然后找了个去替娘亲抱弟弟的借口离席。

    今日的宴席足足吃了近两个时辰,客人才渐渐散去,留下些和辛家亲近的人家帮忙收拾了桌椅碗筷,都是各家借来的,大家一起清洗干净了把自家的东西都带了回去。

    等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家的人,已经是快傍晚的时候了。

    早就料到今日散席会晚,辛长平早就做好了在家里住一晚的准备,在老家的房间两个弟妹定期会来帮着打扫一番,屋里的被褥也提前几日洗晒干净了。

    晚上辛月睡在晒过太阳后香香软软的被窝里,本以为会一夜好梦,谁知今日的经历却勾起了她曾经刻意遗忘的记忆,梦了一整晚密密麻麻的虫子。

    在辛月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不知为何,突然兴起了一股子养蚕宝宝的热潮,整个校园里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在养。

    那时大家关系好的会偷偷的传递一张撕下来的纸片,放学之后约着一起四处找桑树,摘下一些桑叶回到家里,找一个盒子,把桑叶一层层平铺在盒子里,然后把有蚕卵的纸片放在干燥的桑叶堆里。

    等上些时日,纸片上的蚕卵便会消失,变成一只只黑色的迷你小虫,继续摘桑叶喂养下去,黑色小虫会越长越大,渐渐变色成为胖胖肉肉的白色蚕宝宝。

    再接着养下去,白色的蚕宝宝会开始吐丝把自己包裹进茧房里,最后从茧里出来变成了蛾子,四处找地方下蚕卵。

    辛月从小就怕虫,自然没有参与这项几乎全民总动员的活动,但她的同桌参加了,而且是狂热的积极份子,她是全班养蚕数量最多的人,不仅在家里养,还在学校的课桌桌洞里养。

    有一天辛月伸手进自己的桌洞里拿书,结果摸到了越狱翻到辛月桌洞里肉肉的蚕宝宝,惊叫声引来了隔壁的老师和巡视的教导主任,这股在学校里偷偷养蚕的风气才被遏制下来。

    梦到肉肉的蚕宝宝们蜂拥着爬上了自己的身体,辛月一声尖叫惊醒过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身边的郭玉娘被她吵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表姐,你可是做噩梦了?”

    辛月起了满臂的鸡皮疙瘩,颤声说:“是啊,梦到好多好多虫子,躲都躲不掉,全往我身上爬。”

    起来洗漱后辛月才渐渐平稳下来心绪,见到过来一块儿吃朝食的辛墨,辛月想起昨日那桑叶上的虫卵,越想越觉得眼熟,同桌当时给她看过蚕卵,只是她害怕很快的闭上眼睛叫她拿走。

    那一眼的记忆不是很深,但努力回忆起来,好似就是淡黄色的小麻点。

    昨日那虫卵又正好长在桑叶上,辛月不禁问辛墨道:“墨堂哥,你往日可曾见过蚕?”

    “蚕?”辛墨抓包子的手停了下来,疑惑的问:“是江州那边能吐丝织布的蚕吗?我怎么会见过,只听我阿公上课讲到过罢了。”

    虽知道本朝只有江州有产丝绸布料,但见贺州也有桑树,辛月还以为贺州人应该也见过蚕,只是没有如江州人一般成规模的养殖罢了。

    听了辛墨这话,辛月才知竟然贺州人都不知道蚕是何样,难怪昨日一个个常抓虫子的孩子,竟没一个认识这蚕卵。

    辛盛看的书多,在一旁听到了接话道:“先前也有其他州府见丝绸利大,想要学着江州种植桑田养蚕织布,但江州蚕户把蚕种看得紧,只有祖辈都是江州人的才能进蚕户所,所以虽然各州都取了些桑树苗回来种植上了,但因为取不到蚕种,所以都没能做成此事。”

    辛月听了辛盛的话,才明白为何九州之地竟只江州一处产丝绸,本以为是只有江州的水土适宜种桑养蚕,却原来是他们搞了技术垄断。

    想到这辛月的心脏腾的急速跳动起来,昨日那些若真是自己记忆里的蚕卵,那岂不是自家也能种桑养蚕?

    江州来的绸布那样贵,辛月昨日可见了,整个辛氏族人,除了族长家和自家穿着绸布,其他族人瞧着体面的才穿着棉布,大部分族人都是穿的粗麻布衣。

    这种桑养蚕不是一家一户能干得起来的,若是能成,带着全族的人一起干,大家都能得到些好处。

    昨日晚间辛月见爹娘清点收到的贺仪,不论家里贫富,族人每户最少都送了哥哥百文钱。

    之前辛月算过,一个普通农户家有三五亩地,扣除全家吃穿嚼用,赶

    上风调雨顺的年头,也不过能余下一两银子左右,若是赶上年头不好田地减产,怕是剩不下什么余粮。

    这古代的宗族和现代的宗族完全不一样,辛月在现代也知道自家有族谱,可族人她是一个没见过。

    而古代的宗族聚地而居,一家有事家家帮忙,但凡出了一个能有出息的人物,举族之力来托举,当年辛长平能多次去科考,族里可是出了大头的,到如今的辛盛,亦是如此。

    辛月想起以前看电视剧,皇帝动不动就诛人九族,大概就是若是将来辛月的父兄为官,谁干了坏事,这长河村满村的族人都要被一起拉到午门外砍头。

    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没有谁家是单丁一户的,不论褚家还是杨家,都是上百户人家聚居一处互为依仗。

    辛氏本就是小姓,整个东安府,辛氏都没有一处能连上宗的,所以这个时代,长河村的几十户村民便是顶顶亲密的存在了。

    想到这,辛月都顾不得对虫子的害怕了,那白白胖胖的蚕宝宝,在辛月的心里一下子和白花花的银锭子划上了等号,瞬间变得万分可爱起来。

    辛月一把拉住辛墨的手说:“墨堂哥,那虫卵养了出来,一定要送去县城给我瞧瞧。”

    辛墨闻言不解的说:“堂妹你不是害怕吗?昨日还不许我送给你瞧的。”

    善变的辛月尴尬的笑了笑,但那若真是蚕,这点子尴尬算什么,辛月难掩兴奋的说:“那虫卵长在桑叶上,蚕以桑叶为食,这虫卵你们又都说从未见过,有没有可能,它们便是蚕卵呢?”

    家里的长辈都也在一桌上坐着吃朝食,听他们聊了半天一头雾水,疑惑的问:“什么虫卵、蚕卵?”

    辛月和大家解释,昨日他们在山上的桑树叶上发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虫卵,自己怀疑那些虫卵便是江州人藏着掖着的蚕种。

    辛长康自己资质一般,也不曾指望过儿子们能有什么大出息,送他们读书也只是为了不当睁眼瞎,所以一直放任小儿子爱养虫子的小癖好,家里的杂物房自家人一般都甚少踏足,就怕不小心踩死小儿子养的虫子。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小儿子爱养虫子的小癖好竟然能和宝贵的蚕种扯上关系。

    听了辛月的解释,辛长康脸上目瞪口呆,但心里也和辛月一般急速的打起鼓来,声音发紧的问:“真的吗?咱们家有蚕种了?”

    连年纪最大的辛丰收都激动得满脸通红,这蚕种可不是什么虫卵,而是能祖祖辈辈传承的财富大道。

    辛长平沉吟半响才出声说:“月娘说得有些道理,但咱们都没见过蚕种,无法确认,先不要声张此事,免得若只是普通虫子,惹大家都白白高兴一场,墨哥儿先试着养一养,我们回县里想办法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打听出蚕种的模样。”

    众人听得有理,便纷纷点头,嘱咐家里的孩子在外面莫要露了口风。

    几位堂兄和辛月、郭玉娘纷纷点头捂着嘴说绝不在外乱传。

    宋氏则想起了好友胡娘子,连忙说:“我回去问问岚姐姐,她便是江州人,她前夫家还是种桑园的大蚕户,她定知道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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