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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宋氏瞧见这块料子,也很是赞叹,说:“这料子颜色真漂亮,不绣什么东西,单用它做衣裳,也是极好看的。”

    辛月赞同的点头,这布料的颜色变化便已经极有特色,再绣些复杂的花样上去,虽肯定也是美的,可凑到一起许是太热闹分不出重点来,便说:“那娘亲就帮我直接做一身长裙吧。”

    宋氏收起了料子说:“这块料子的织法是罗,轻盈透气,夏天穿正合适,我这两日就给你做出来,你马上就能

    穿上了。”

    说完料子的事,家里人都围着辛长平看,因为之前已经考过三回不中了,宋氏和辛姑母都有些忐忑,最后只有辛月先开口问:“爹爹,此次乡试可顺利?”

    见家人眼中既有期盼,又有担忧,辛长平没让她们继续心怀忐忑,肯定的点头,笑着说:“一切都顺利,这次考得甚好,静待十日之后,可有佳音。”

    宋氏紧张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能让她夫君这个向来谨慎的人说出这番话,那定是十拿九稳,便笑着说:“十日之后若有喜帖传到,我做东请大家去醉香阁摆上几桌!”

    醉香阁一桌就得花几两银子,摆几桌不得一二十两银子,也就是如今锦绣阁每月都能挣上百两银子,宋氏才可如此豪气。

    宋氏做衣裙不用绣花是极快的,白日里去锦绣阁做活没空闲,晚上回家点着灯干上一两个时辰,一身小儿衣裙就做得了。

    次日早上拿给辛月试,再合身不过,便直接让女儿穿在身上,莫要脱了。

    辛月穿着新衣裙在宋氏新添的一人高的铜镜前臭美的左右看,现代许多人说铜镜照人模糊,真是谬论,这么大的铜镜花了十余两银子,打磨得光滑平整,清晰度并不比现代的玻璃镜差出多少。

    辛月的肤色随了爹娘,宋氏是个肤如凝脂的,辛长平虽是男子,可皮肤也十分白皙,连少时帮着下地干活都晒不黑,当时皮肤变红了,第二日又白了回来。

    白皮肤本来便不挑颜色,宋氏爱打扮孩子,辛月的衣柜里五颜六色的,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可这渐变的紫色衣裙穿到身上,还是让辛月惊艳到了。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它的衬托下,竟然更白了一个度,都让人瞧着有发光的错觉了。

    紫色本来是与端庄贵重常联系在一起的颜色,可这料子有浓有淡的自然过渡,宋氏特意把浅色的部分做在上半身,深色的部分做在下半身,瞧着就似一抹紫色的烟云罩在辛月的身上,从上到下的沉淀堆积,所以上淡下浓。

    当辛月行走起来,底部浓郁的紫色翻滚起来,好似要重新飘回上面去,真像是个俏皮的在紫色仙云里来回穿行的小仙童。

    宋氏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衣裙,拿在手里觉得好看,没想到穿到人身上,比想象的还要更加好看,忍不住夸道:“月娘穿上这裙子,真像是仙人身边的童子贪玩跑到我家来了。”

    郭玉娘瞪着眼睛盯着辛月不放,辛月动一动,她的眼神就追随着辛月移动,辛姑母也是满眼的喜爱,夸赞道:“这样的裙子我还是第一回见,看着也不复杂,穿上怎么这么好看。”

    见一屋子的长幼女性都十分喜欢这裙子,辛月心里起了点心思,等表姐宋惜娘学成了染布回来,让她开个小染坊染丝线实在大材小用,不如商行直接开一间大的染坊,专门给丝坊产出的绸布染色后再售卖出去。

    似江州那边有些丝坊会把织好的布染些常见的颜色,加些价再卖,但大都还是织成普通的白绸便出货,布庄会买了白布寻专业的染坊染制成自己想要的颜色。

    辛月原本想的也是等商行的丝坊织了好白绸便卖出去,可瞧着身上的衣裙,她却觉得辛氏的丝坊可以做和江州的丝坊不一样的生意。

    表姐才学染布,就能染出这么美的布来,将来若学成了,定会有许多同样令人眼前一亮的成品。

    江州的绸布只叫做江州绸布,而辛氏的绸布将会成为一个亮眼的品牌。

    辛月心里刚起了心思,还没跟人说,今日是九月初一,辛月虽把锦绣阁的掌柜之位交了出去,但每月初一还是要去一趟锦绣阁与锦衣坊,取两个铺子上个月的收入和账册,给大家把提成、分红都分下去。

    她跟着宋氏一路往朝市街走,原本辛月的长相就可爱出众,以往走在路上也会常招得年长的姐姐、婶娘、阿婆们看她,可今日被看的次数太多太明显,辛月还发现大家瞧的多是她身上的裙子,而非可爱的脸。

    一路上被人目光追随,甚至还有个婶子直接跑过来拦着辛月与宋氏,问宋氏:“这位妹妹,你女儿这衣裙的料子是哪里买的?可真是好看,我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礼要替她准备一身礼服,我看这料子真是独特,若是我女儿穿着这样的衣裙行及笄礼,定然十分出彩。”

    宋氏没想那么多,便直说:“这料子是家里亲戚送的,外面买不着的。”

    那婶子听了还不死心,追着说:“那可劳烦妹妹帮我问问你家亲戚?我家就住在连枝巷第一户,有了消息麻烦妹妹告诉我一声。”

    连枝巷正是宋氏买的新宅子所在,那新宅子已经修缮好了,如今正散着味儿,月底辛家就准备搬过去住了。

    这人竟是未来的新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宋氏自然不能装不知道,忙和这位婶子说了自家的新宅子。

    这婶子一听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忙说:“嗳,我知道我知道,原来那刚修缮的宅子是你家买下来的,那日后咱们可是亲近的邻里了。”

    互通了一下姓名,这婶子夫家姓赵,她指着朝市街上最大的一家糕饼铺子说:“那便是我家的铺子,月娘可爱吃糕饼?以后常来我家玩,婶子家糕饼管够的。”

    这婶子竟然是县城最有名的赵氏糕饼铺的老板娘,她招了招手喊铺子里的伙计提了一匣子糕饼过来,硬塞给宋氏说:“初次见面,这自家的糕饼不值什么钱,给你家的孩子甜甜嘴。”

    宋氏不好意思接,说:“我们还没乔迁去你们府上拜访,怎么好先收了你们的礼。”

    赵家婶子摆手说:“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瞧见你家孩子喜欢,给孩子的罢了,要是过意不去,想着帮我问问这料子的消息,我家女儿没你家女儿生得貌美,便想着做些好看的衣裳给她增几分颜色。”

    及笄礼对所有女子都是极其重要的一天,赵家婶子爱女儿,想让女儿那天漂漂亮亮的,倒是一片慈母之心,宋氏便点头说帮着问问,想着若是下回侄女儿还做了这料子,均一点给赵家婶子便是。

    路上这一插曲已经让辛月见识到了宋惜娘染的这布料,定然有市场,等到了锦绣阁,辛月寻齐菡娘拿账本,结果齐菡娘瞧着辛月的裙子发愣,回过神来才递了账本给辛月,没走开反而缠着辛月问:“月娘,你这裙子真漂亮,虽不如老板绣了花的衣裙精致,但也别有一番特色,这布料真特别,是哪里买的?”

    齐菡娘她在锦绣阁做掌柜,本没想着要挣多少银钱,谁知锦绣阁的掌柜是拿分红的,她一个月也能分到一二十两银子,回去一说,她姐姐都惊讶了呢,醉香阁只有主厨的大师傅才能拿到这么多收入,齐菡娘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挣得竟比苦学厨艺多年的师兄们还多。

    她本就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家里也不需要她挣银子养家,反而爹爹与姐姐还经常给银子她花,她在锦绣阁挣的钱,全在锦绣阁做了新衣裙。

    真的是哪里挣钱哪里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现在看到辛月这特别的裙子,哪里肯放过,追着辛月说自己也要做一件,还要给她姐姐、娘亲都做一件。

    宋氏见女儿被齐菡娘缠得半天账都没算好,笑着想来解围,结果听到女儿说:“等等吧,这料子是样品,还没产出来呢,等产出来了,咱们铺子要卖的,到时候你再做啊,想做几身做几身。”

    把齐菡娘敷衍过去,店里来了客人,齐菡娘去接待了,宋氏过来问辛月:“月娘,咱们以后要卖这料子?”

    辛月已经下了决心,点头说:“等表姐下回回来,我跟她谈,商行开染坊,让她技术入股,这料子就是咱们商行的第一件打出名气的产品。”

    宋氏也看出这料子多招人喜欢了,点头说:“那倒也好,惜娘这孩子天赋是真好,光给我染线太浪费了,这料子将来取个好名字,说不定惜娘的名字会随着这料子传出去呢。”

    辛月笑着说:“我已经想到一个应景的名字了,就叫它紫烟罗,如何?”

    “紫烟罗?”宋氏重复一遍,点头说:“倒是十分贴切,这料子可不就是像紫烟一般轻盈美丽么,是个好名字。”

    第102章

    一件商品未来能不能销售火爆,从它出现后能不能吸引人眼球的时候就能初现端倪了。

    就在辛月停留在锦绣阁算账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每个进店的客人都会多看辛月身上的裙子几眼。

    连抽空从隔壁锦衣坊过来送账本和钱匣子的余知味都瞧了好几眼,红着脸问价格,说是想给他未婚妻买一身。

    余知味不愿意接着读书考科

    举,本是惹了他爹娘不高兴的,对于儿子非要跑去别人铺子里当掌柜,余知味的爹一开始嗤笑道:“什么铺子,竟请你一个毛头小子做掌柜,这铺子能挣到钱吗?怕不是没几日就倒闭了。”

    结果余知味领到锦衣坊第一个月的分红,就有五两多银子,余知味的爹娘见着这银子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

    他们也不是不知自己儿子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只是夫妻俩开小食摊,虽然也挣钱,可日日天不亮就要起,也辛苦得很,便觉得反正家里银钱够花,不想让儿子回来接手干这辛苦活罢了,读书一生无成的人多了去了,可顶着读书人的名头总还是比较好听的。

    如今瞧儿子找的这差事,每日早上吃了朝食才出去,傍晚就回,时间规律还挣得快赶上夫妻俩的小食摊了,他爹娘便不再说什么风凉话。

    见儿子也算立业了,便张罗着替他相看,定下来一个商家的小女儿,过两年便可成婚了。

    来锦绣阁的许多都是熟客,曾经辛月当掌柜的时候都打过交道的,也不见外,纷纷凑过来开口和辛月打听这布料是否售卖?可否选这个料子做裙子?

    辛月全和回答齐菡娘那般往后推,说过段时间才会上架,每个人都说等上了自己要做,甚至还有此刻就要掏荷包出来付定金的。

    等胡娘子的骡车来了锦绣阁门外接辛月,辛月才从客人的包围中跑出来。

    上了骡车,辛月扯出帕子来擦汗,虽然这料子比别的料子轻薄,可大夏天被几个人团团围住,辛月还是热得额头冒出些细密的汗珠来。

    结果车上的胡娘子瞧见辛月之后的第一句话,竟也是:“月娘,你这裙子的料子是哪儿买的……”

    辛月刚刚回答了许多次,都说顺嘴了,没过脑子直接来了一句:“过些时候就上架了,到时候再来买吧。”

    说完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不是铺子里的客人,辛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忙摇头解释道:“岚姨,我被问晕了,刚刚说了太多话,说顺嘴了,这料子是我表姐自己染了送给我的。”

    宋氏兄嫂出事的事情最初就是从胡娘子嘴里露出来的,后来宋惜娘去府城前也在锦绣阁帮忙了数日,与胡娘子是打过照面的,胡娘子自然知道辛月嘴里的表姐便是宋惜娘。

    她也听宋氏说了把侄女儿送去府城学染线去了,几个月没见着了,倒没想到那个羞涩寡言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内秀,几个月就学会了染布,还染出这么美的料子来。

    胡娘子娘家开丝坊,也有一处染坊,她自己开了多年的绸布庄,江州知名的丝坊出的颜色、花样,除了皇家丝坊的货她见不着,别的没有她不知道的。

    辛月身上这颜色,她可从没在江州的绸布上见过,她一边赞这布美,一边起了和辛月一样的心思,提议说:“咱们的丝坊要不也造一间配套的染坊,白胚布大家许是更认江州货,咱们只能靠价低来抢生意,可要是咱们出的布料都是这样的,别说和江州布抢生意了,怕是江州的布庄都得来咱这进货卖回江州去。”

    辛月笑着说:“岚姨,我便是这么想的,咱俩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胡娘子一听,也笑起来,拉着辛月的手说:“我就说咱俩才该是天生一对的母女嘛,这么有默契。”

    今日不仅是锦绣阁和锦衣坊盘账的日子,也是辛氏商行盘账的日子,虽如今还没有一分进益,但制度是一早就定下的,桑园给蚕所供的桑叶多少,价值几何,蚕所给丝坊供的丝茧多少,价值几何,全都要明明白白的记在账上。

    等将来丝坊出货有收到货款了,便要拿货款给蚕所结欠账,而蚕所收到了丝坊的钱,也得给桑园把欠账结清。

    到了年底,三处扣除欠账的银子便是它们一年的利润,先把自己工人的应得的银钱分下去,剩下的再往商行交。

    蚕所的第二批丝茧前几日刚出货送到了丝坊,胡娘子管着丝坊的生产,开始忙碌起来,快速的在蚕所管事辛长康递来的欠款单上签过字,便提前退会去丝坊巡视了。

    辛长康刚从胡娘子那里收到欠款单,又被早就准备好的辛祝拉着签字,这欠款单如今是张纸,之后就是钱哩,别说辛祝他们几个,就是底下的工人每日干完多少活,心里都有一笔账,计算着等欠款单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了,自己能分多少。

    建染坊的事,辛月现在还没和宋惜娘谈好,便没和大家说,过些日子表哥休假定要接表姐回来,到时候和表姐谈妥了,再召开股东会提建染坊的事。

    大家对完了账,都没出错,欠款单也互相签好了,辛长康也忙着回去看孵化第三批的蚕宝宝,只有族长管的是树,都安排好了族人各自负责哪些区域,他也没必要当个巡林员,所以还能留下来和辛月闲聊一会儿。

    辛祝和辛月一块儿共事了几个月了,早就不把辛月当孩子看,辛长平考乡试不仅是他们家的大事,也是族里惦记的大事,辛祝早就算着日子,便问辛月道:“月娘,你爹爹可回来了?”

    辛月点头说:“昨日就回来了。”

    原先盼着辛长平中举,是为了光耀辛氏门楣,如今有了商行,更是迫切的需要个依靠,辛祝紧张又期待的问:“那你爹爹可有说他这次考得可好?”

    和自家人不用瞒着,和族长也是不用瞒着的,辛月便转告了辛长平的话,说是极有可能中的。

    乡试的喜报除了会送到考试时登记的住处外,还会由差役送到原籍,辛长平的原籍便是长河村,所以若是得中,喜报是会送回老家的。

    辛祝高兴的大笑说:“好好好,总算盼到了这一日,那我们提前都准备好,到时候收到喜报直接送到祠堂,告慰祖宗。”

    又让辛月带话回去,说是上回辛盛中府试案首,辛长平非说只是个童生,不让族里办宴,这回辛长平中举的宴席,必须族里来办,让辛长平看完放榜,次日带着家人回老家开席。

    等待乡试放榜的时间有些难熬,辛长平虽瞧着没什么焦虑,每日都正常的去县衙上值。

    可日子越是临近,家里其他人越是紧张,等放榜的日子到了,天还没亮辛长平便坐上早就约好的骡车出发去府城,这回只是看榜,没让辛盛请假陪着一块儿去。

    看着辛长平离开,家里不论是宋氏、辛月,还是辛姑母、郭玉娘,都顶着黑眼圈睡眼惺忪的合手说:“各路神仙保佑,保佑我夫君/爹爹/大弟/大舅舅乡试高中。”

    昨晚大家就兴奋得睡不好,现在起了个大早,更是没有睡意,但宋氏一会儿还要去铺子里做活,便回去守着辛年睡个回笼觉。

    因为对辛长平高中期待甚大,辛姑母准备等大弟带着喜讯回来好生庆祝一番,她便说先去菜市上买菜、肉。

    郭玉娘还惦记着学厨艺呢,只是这大半年她娘亲在灶房做饭的时候,她多是在陪辛年玩儿,今日难得辛年还在睡觉,且有舅母陪着,她便自然是跟着她娘亲。

    辛月今日为了等爹爹的好消息,哪儿也不准备去的,见姑母和表妹要去菜市买菜、肉,她想起前几日看哥哥这回带回来的游记里,有提到云州人用糖做肉菜,不禁想起了下饭名菜红烧肉,干脆跟着姑母一块儿出去,若是见着有卖五花肉的,买一大块回来哄姑母做来吃。

    想起辛盛带回来的书,辛月嘴角又挂起了偷笑,怎么也没想到,哥哥去府城竟然给自己带了一本《王娘子休夫记》回来,那书递给自己的时候被娘亲瞧见了,宋氏脸色都白了,一把抢过去瞪着辛盛说:“盛哥儿,你怎可给年幼的妹妹瞧这种书?”

    她觉得自己儿子不是那种会带坏妹妹的孩子,便想着是不是他长大了,自己买来看的,于是又训了一句:“便是你自己看,也不应该,你也还小呢。”

    辛长平只听儿子说了一句又给妹妹挑了两本书看,他对辛盛放心得很,没让辛盛拿出来瞧过,这会儿看这书名,也是黑了脸

    ,训了辛盛一句:“胡闹!”

    爹娘竟然都把这书当成了风月之书,辛盛急得脸颊通红,连忙解释,辛月却早就知道那书的内容,在一边内心偷笑的瞧辛盛的热闹。

    等辛长平与宋氏在辛盛的解释下,半信半疑的打开那话本子瞧起来,看了几页脸色才缓和下来。

    第103章

    辛盛擦着满头的汗,才发现妹妹竟然满眼兴味的瞧自己热闹,气得敲了辛月脑门一下说:“小没良心的,哥哥念着你无聊,特意帮你买书回来,你竟然看哥哥笑话。”

    辛月忙挽着辛盛的胳膊哄:“哪有,哥哥最好了,我最爱看哥哥买的书了。”

    辛盛冷哼一声,“是吗?那这次这两本书,你看完了写两篇心得体会给我,我下回回来要检查的。”

    辛月脸上的笑容一僵,看个闲书还要写读后感?一下子梦回校园了,连忙讨好求饶的说:“哥哥,每日坚持练字、背书就已经用了许多时间了,我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做呢,再写这劳什子的心得体会,你妹妹会没有时间睡觉,日后长不高的。”

    辛家就没有个子不高的人,辛盛毫不在意的摆手说:“没事,你定不会矮的。”

    辛月还想再分辩两句,再向爹娘求求情,谁知宋氏瞧那话本子入了迷,大夏天的宋氏不愿在院子里晒着,竟然留下一句:“这话本子先给我看看,等我看完了再拿给月娘。”就拉着辛长平一块儿回了屋。

    辛月求救无门,只得闷闷的点头应下要写两篇读后感。

    回忆到这里,辛月突然瞪大眼睛,读后感!两篇读后感自己一篇还没写呢!

    完了,完了,今儿下午辛盛就该回家了,作业交不出来是会被哥哥惩罚要双倍补上的!

    别看辛盛疼妹妹,时时惦念,去哪儿都想着带礼物,可在学习上他可是个实打实的严师,每次休假回来雷打不动的要检查妹妹的作业,如果有那写得敷衍的字,都要圈出来罚写十遍,文章背得结巴也要罚抄三遍。

    而且辛月只能乖乖认罚,不能讲价,家里爹娘也不会帮着求情,既然把女儿的学业交给了儿子管,就不会插手。

    连小小的郭玉娘都知道,作业一定要认真做,不然和蔼可亲的表哥是会冷着脸说“抄十遍”的。

    辛月脸色慌张,心不在焉,全程都没注意辛姑母买了些什么,直到来到了猪肉摊前,卖肉的屠户大声问:“客人买肉吗?今儿的猪肉是刚宰的,可新鲜了。”

    辛月才回了神,见摊上摆着的肉都按部位分割好了,忙指着那肥美的标准五花让卖肉的屠户切了大大的一块。

    辛姑母见状笑着问辛月:“月娘,可是想吃炖肉了?”

    辛月帮着拎着打了绳结的五花肉,一边走一边和辛姑母说:“不是炖肉,我瞧哥哥买的游记上写,云州人做肉食,会用糖,做出来的肉色泽红亮,别有一番滋味,正好今日在家,想和姑母一块儿试着能不能复刻一下。”

    “用糖做肉食?”辛姑母听了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贺州人的口味喜咸鲜,糖只会用在做点心或是甜汤上,辛姑母一想到肉食给了糖,会变成甜味,就有些难以接受,不解的说:“给了糖岂不是甜味儿的肉食,那能好吃吗?”

    说来也巧,贺州的饮食竟然和辛月在现代生活的城市口味相差不大,辛月也是从小就吃惯了咸鲜口的菜。

    后来随着时代发展,城市里涌进了许多外地口味的餐厅,天南地北的美食,在一个城市里基本都能吃到。

    虽然若是让本地人说,各个都说外地的那些做他们本地菜的餐厅全都不正宗!只有来他们当地吃才是正宗风味!

    辛月小时候第一回吃红烧肉,是在一家南方菜馆,口味上甜味更重,吃惯了咸鲜味的辛月和爸妈都不太吃得惯,一人夹了一块儿就没人再主动夹,最后是用分摊制强行摊派才避免了浪费。

    从此之后辛月家出门吃饭再也没去过那家南方菜馆,对红烧肉也拉进了黑名单。

    直到辛月长大后和朋友聚餐,在辣椒省的菜馆里又看见了红烧肉,被朋友推荐着再次尝试了一番,这红烧肉咸鲜味更重,而且因为给了辣椒,中和了甜味的腻,更合辛月的口味,从此才爱上了这道用糖做的肉菜。

    一块肉香味浓、肥而不腻、咸鲜甜辣多重滋味的红烧肉,配上一大勺米饭,简直是吃肉食星人至高无上的享受,辛月悄悄咽了咽口水。

    辛月不能说自己以前吃过来给辛姑母打包票,便只撒娇的说:“姑母,咱们试一试嘛,我看那游记的作者说这么做的肉非常好吃。”

    如今家里富裕了,宋氏每月都给许多钱让辛姑母多买好菜吃,便是真不好吃,也就浪费一块儿肉罢了,辛姑母又一惯的宠着侄女儿,便说:“好好好,回去我与你一起试试,若是好吃以后常给你做。”

    回到家,宋氏已经起床准备往铺子里去了,辛月和郭玉娘一块儿接手了辛年,郭玉娘陪着辛年玩起小玩具,辛月便在外间爹爹的书房里铺了纸,磨了墨,准备开始狂赶作业。

    何令芳写的那《王娘子休夫记》,辛月早就看过,而且六月的时候何令芳就给辛月寄了样书过来,只是怕哥哥不许她看话本子,辛月才没拿出来告诉辛盛,一直是在自己屋里藏着的。

    辛盛买这话本子给辛月看,就是为了让她能像王娘子一般自尊、自爱、自强,这心得体会好写,辛月很快就写完了。

    只那游记,零零散散的又有讲美景奇闻的,又说各处美食的,辛月总不能每一点都写,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想好从何切入。

    直到宋氏从铺子里提前回来,而辛姑母也开始准备起菜肴,喊辛月去一块儿做那道云州的糖肉菜,辛月干脆放下笔,准备等做完了红烧肉再继续。

    辛月到了灶房,宝贝的取出几根晒干的干辣椒。

    上回杨欣娘过生辰,请了辛月去杨家,杨芸娘被安排在辛月身边作陪。

    杨芸娘先前在城隍庙后的河边,曾说要请辛月来看她从滨州带回来的西洋花草,结果因为家里爹娘一直闹不愉快,不方便请人来家里玩。

    那次正好碰到,候着宴席开的时候杨芸娘便带着辛月去她家看了看,说辛月若有喜欢的,尽管挑几盆带回去摆着。

    辛月早就惦记着辣椒了,一眼瞧见那红彤彤的植物,便不客气的要了两盆回来。

    一盆等成熟后取了种子拿回老家让三叔替她种了起来,另一盆摘下来晒成了干辣椒,宝贝的存放起来,偶尔馋得不行了才打打牙祭。

    辛姑母见侄女儿把她那宝贝的辣椒都拿了出来,更加疑惑起来,心想这肉菜搁了糖还要再搁辣椒,做出来真的能吃吗?

    但先前已经答应了由着侄女儿试试,辛姑母便不再出言质疑,只是按着侄女儿的说法去做这肉。

    辛姑母熟练的用火把猪皮上没有清干净的猪毛燎掉,然后把整块的五花肉清洗后,连着皮切成均匀的小块,锅里倒入凉水加入葱姜和一勺子黄酒,把肉放进去煮开,这样能把肉里的杂质煮出来,减少猪肉的腥臊味。

    至此

    都是辛姑母常做炖肉的做法,等肉捞出来控干水分后,辛姑母便等着辛月说那后面不一样的做法。

    家里夏日常煮去暑气的豆汤,单有一个装冰糖的陶罐子,辛月抓了一把冰糖出来,放进了油锅里,辛姑母怕热油崩出来伤着辛月的皮肉,连忙接过锅铲自己来翻炒。

    冰糖在热油里慢慢融化成糖水,从透明变成微黄色,再渐渐变成焦黄色,飘出一股子霸道的香甜之气,辛月看准时机递上控干的五花肉块,辛姑母接过来倒进锅里翻炒了一会儿,白色的肉裹上了焦黄的糖水,色泽变得金黄诱人。

    辛姑母一开始还皱着眉,现在看锅里的肉变成这么色泽勾人,且肉的香气和糖的香气混合起来的味道竟然也引得辛姑母不自觉的咽起口水,心里开始对这道菜有了期待。

    把家里常备的香料一样抓了些,和辣椒一起放进去,香料的味道和辣椒的味道都被爆香出来,味道越发勾人起来,郭玉娘紧紧的守在锅边,口水险些流出来,被辣椒呛得有些打喷嚏也不肯出去。

    等一碗热水倒进锅里漫过肉块,大火烧开后盖上锅盖转成小火慢慢炖,木制的大锅盖不严密,顺着缝隙不停的有香气弥漫出来。

    小小的灶房里肉香、焦糖香、多种香料的味道和辣椒的辛辣味混合成一种霸道的香味,至此辛姑母再也不怀疑这道菜会不好吃了。

    肉慢慢炖上了,辛月便说了一句:“姑母,等肉炖得软烂入味了,揭开盖子大火收汁就成了。”

    辛姑母点点头,夏日灶房热得很,便推辛月出去。

    隔得近的辛姑母和郭玉娘都已经被这香味征服,顺着烟囱飘出灶房的肉香味慢慢飘到了四周离得近的人家。

    张家三郎嗦着的饴糖都不香了,其他家的孩子也流着口味哭着闹着要吃那香香的肉肉。

    有辛姑母守着,辛月便回去接着补她的作业,正好刚刚做了回久违的红烧肉,辛月嘴角偷笑的下笔写道:猪之大,一锅炖不下……

    第104章

    辛长平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些酒气,他是个酒量不好的,只要喝了酒,脸上就会挂上两坨红晕,经久不散。

    从骡车上下来的时候一个颠簸,险些栽倒在地,还是车夫眼疾手快的把他扶住,搀着他替他敲门。

    辛月笑着跑出来开门,瞧见这幅情形,忙喊姑母和娘亲来帮忙,辛姑母和宋氏小跑着出来,车夫替辛长平出言解释道:“辛老爷看榜时遇着褚老爷,两位老爷都榜上有名,高兴得去酒楼喝了两杯。”

    辛长平瞧见自家的娘子、女儿和大姐,脸上露出笑容来,声音含糊的说:“娘子,我中了,月娘,你爹是举人了,大姐,我考中了……”

    宋氏温言应和:“好好好,夫君高中太好了。”

    宋氏掏出银钱来替辛长平付了车资,多的也没让车夫找零,车夫高兴的谢过才离开。

    宋氏和辛姑母一左一右的把辛长平扶进卧房里,替他脱了靴子和外衫,放他在床上躺着。

    辛姑母去灶房煮解酒汤,宋氏抱着儿子辛年坐在床边守着,听辛长平嘴巴一直嘀嘀咕咕的说话,宋氏凑近去细听,只听清几个零散的词:“十几年……天资差……高兴……”

    宋氏心疼的看着辛长平,夫君十几岁就中了秀才,那时人人都夸他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谁知连着三回乡试,次次榜上无名,想来这些年夫君嘴上不提,心里也是很有压力的,如今终于得中了,不论名次如何,也算是对二十余年的寒窗苦读有了交待。

    适才车夫只说辛长平榜上有名,却没说具体名次,辛月好奇难耐,跟着辛姑母一块儿送醒酒汤进来,守着爹爹,等他清醒了些便凑过去问:“爹爹,你考了第几名?”

    辛长平恍然的笑了笑,说:“我竟然没跟你们说么?”

    辛月点头说:“爹爹只说考中了,是举人了。”

    辛长平拍着自己的脑门懊恼的说:“才喝了几杯就糊涂成这样。”

    宋氏怕夫君的名次不高,提前宽慰的笑着说:“多少名不都是中举了么。”

    谁知辛长平听了这话,竟然露出一丝傲娇的神情来,故作不满说:“噢?看来娘子十分不看好为夫啊?”

    宋氏见辛长平作怪,以二人夫妻多年的了解,自然知道夫君怕是考得名次不错,陪着演道:“啊,难道夫君此次名列前茅?那可真是妾身的不是了。”

    辛长平抬手虚点了点宋氏的鼻尖,说实话他自己都有些如在梦中,再才说:“此次乡试,我竟然排在前十,是乡试第八名。”

    东安府作为贺州首府,才成为贺州乡试每次的考试地点,这乡试是全贺州的秀才一起竞争,此次乡试全贺州一千多位秀才参考,最后仅仅有六十人得以中举。

    辛长平竟然能排在第八名,突然感觉明年的春闱也能肖想一番了。

    说起来进士才是科举考生的终极目标,可考进士的难度却远远小于考举人,以此次贺州乡试为例,举人录取的比例还不足百中取五,可会试的报考人数与乡试人数差不多,录取人数却翻了几倍。

    春闱取中人数一般在二百左右,明年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科会试,必然是要加恩的,人数还会再多几十人,取中比例会在百中取二十至三十左右,若只按比例推算,辛长平乡试第八的水平推算到会试那是妥妥的能中。

    虽然会试不是简单的比例计算,可都乡试第八了,怎么能不去京城一搏呢?辛长平原本计划考完乡试就候缺的,明年要是不去试一试,搏一搏,感觉很不甘心。

    宋氏瞧出了夫君眼底的野心,她看着辛长平坚定的说:“夫君若要去京城春闱,便放心的去,家中如今早不是以往的窘境,银钱夫君不用担心。”

    辛月原本以为要等几年后,家里才会有哥哥上京赶考,没想到你爹还是你爹,终究还是要赶在儿子前面先行探路。

    乡试第八,搁在现代起码是个市状元的级别了吧,原本一直被天才的哥哥遮挡了光芒,辛月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家里的学霸,可不止辛盛一人!

    辛月眼睛闪光的看着辛长平,崇拜的说:“爹爹太厉害了,我以爹爹为傲!比起做进士的妹妹,还是做进士的女儿更好!”

    辛长平被妻女的支持与鼓励感动得眼眶发酸,动情的将妻女都楼进怀中,声音颤抖的说:“有妻女若此,我才是以你们为傲。”

    惦记着今日爹爹放榜,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辛盛扶着门框看着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苦笑的想:怎么被落下的又是我?

    还是被圈在最里面的辛年浑身不舒服的挣扎起来,辛长平松开手才发现门外的大儿子,忙笑着招了辛盛进来说:“盛哥儿,爹爹中了乡试第八名,明年爹爹要先你一步去京城探路了。”

    辛盛平复了喘息丝毫不见刚才的狼狈,走近屋里替爹爹祝贺,笑着说:“儿走的每一步,都是踏着爹爹的脚印。”

    辛姑母做好了饭菜来喊大家出去吃饭,辛长平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气,疑惑的说:“今儿家里的饭菜香味怎么如此不同?”

    辛姑母笑着说:“月娘看了那游记,说是弄个新鲜菜色,替大弟你添添喜气呢。”

    “哦,那我可要好好尝尝!”辛长平起身穿衣,从宋氏手里接过辛年,到了院里一家人围着石桌团团而坐,连辛年都被放进辛长安打的木质婴儿椅里有了个席位。

    被盛放在陶锅里的红烧肉色泽红润,香气扑鼻,在辛长平说完了开宴词后,大家纷纷奔着这第一次见的新鲜菜色而去。

    红烧肉的魅力无人能挡,辛家一家子都是爱吃肉的人,谁也逃不脱红烧肉拌着白米饭的魔力,今儿足足买了四斤多的五花肉,六个大人小孩很快就把陶锅里的红烧肉一扫而空,连锅底的肉汤都被意犹未尽的辛长平与辛盛分了拌着饭吃了。

    吃饱了之后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辛长平问:“这菜叫何名字?吃着有丝甜味,又有丝辣味,不像是咱们这的菜色。”

    “月娘说云州那边会把糖炒成汁和肉一起炖,辣味是月娘那宝贝辣椒。”辛姑母这才想起没问侄女儿这菜名字,便看向辛月,问:“月娘,这菜的名字你还没说呢。”

    那游记只是提了一嘴云州产糖,云州人便就地取材,爱用糖做吃食,不仅做点心,连炖肉都要用糖化成汁水。

    游记是辛盛先看了才买给辛月的,他记得里面有这一段,但可没有说什么菜名。

    辛月不能当着辛盛的面胡诌,便说:“那游记上的做法和咱们这菜的做法也不完全相同,咱们只是取了它用糖化水这一点罢了,姑母,这菜咱们

    自己给它取个名吧。”

    辛姑母听了便笑着说:“那也你来取吧,我可不擅长。”

    辛月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认为它是红烧肉,自然不会说别的名字,便脱口而出道:“那就叫它红烧肉!”

    那肉收汁后出锅,确实色泽红润,辛长平点头说:“虽直白,但也应景。”

    宋氏今日也吃了许多,平日里她是不爱碰肥肉的,可这肉虽瞧着肥肉不少,却吃起来半点都不腻,难得的很合宋氏胃口,便笑着说:“这名字红红火火,很是吉利,这菜的味道也极好,以后可以常做。”

    辛盛压下到嘴边的饱嗝,赞同的点头说:“确实好吃,和那炸鸡一样好吃。”

    说完辛盛还看向郭玉娘说:“表妹不是想写一本菜谱出来么?我瞧这红烧肉和炸鸡就可以写上去,这可是两道好菜。”

    先前有一回辛盛给两个妹妹上课,谈及到人生理想,郭玉娘便说想学厨艺,以后开一家像醉香阁那样的大酒楼,编写一本菜谱,将来告慰亡父。

    郭玉娘迟疑的摇头说:“可这是表姐的菜,我怎么能写到我的菜谱上。”

    辛月听了笑着说:“怎么不能写?这两道菜都是我和姑母一起做的,你要继承你爹娘的厨艺,这也是你娘亲的菜呀,再说了,我又不学厨,现在指望着吃姑母做的,以后可就指望着吃你做的啦。”

    大概是受环境影响,郭玉娘最近听了许多合伙做生意的事,娘亲说舅舅们白给了自家一成特别珍贵的股份,又听舅母先前说要和宋家表姐合开染线铺子,她心里便有了丝想法,瞧着辛月说:“那表姐,等我长大了,我俩合开一家酒楼,便卖这些菜。”

    辛月见郭玉娘这么小都能谈起生意来,被逗得笑起来,连声应道:“好好好,下回我再想起什么好菜色,还告诉你。”

    郭玉娘这才高兴的点头,说等自己会写的字更多了之后,就把这两道菜写进菜谱里。

    今日一家人因为辛长平乡试高中,俱是喜笑颜开,辛盛都忘了要检查妹妹作业的事,辛月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只小心的把写着猪之大的文章先藏起来。

    第105章

    辛月心想明日一大早,大家都要回老家,哥哥定然也没时间检查作业,等他回书院的时候再塞给他,这样他看到了便是生气,人也不在家,哈哈哈。

    如今辛家和杨家是姻亲,辛长平中举这种大事也得给杨家报喜一番,明日大家要回长河村,宋氏便交待胡大娘不用来家里,只帮着去一趟杨家报个喜。

    次日他们还没到村口呢,就被走出三里外等候的族人团团围住。

    乡试三年一次,整个贺州不过取几十人,摊到东安府还不足十人,再摊到潍县,有时一两个,有时一个也无,这么多年下来,潍县县志记载的本县中举之人也不足百人,中进士者更是不足十人。

    如今整个潍县活着的举人也就十多个,还有几个是垂垂老矣的白发翁。

    像辛长平这样三十多岁的举人,并不算年纪大,而且他排名还靠前,就是不读书的人都知道这名次是很有机会能中进士的。

    辛氏这么一个小宗族,出了个年轻有前途的举人,起码在这个潍县里,大家都得给几分面子,不可能明面上与辛氏为难。

    所以整个辛氏的族人除了年老不良于行的,和年幼步伐不稳的,便只有族长辛祝陪着辛丰收在祠堂等候,其余人全都走出了三里地来迎接族里的举人老爷。

    辛长平见状哪还能在车上坐得住,一家人连忙下车,辛长平被一群长者和同辈围上来恭维,宋氏则被族里的媳妇们众星拱月。

    辛姑母小心的护着怀里的年哥儿,捂着他的耳朵,人多嘈杂,怕小儿受惊。

    辛月牵着郭玉娘,与辛盛走在后面,见此情形不禁叹了一句:“难怪人人都要衣锦还乡。”

    辛盛上回考上府试案首,族人也都高兴的为他庆祝,可和今日之态相比,却有云泥之别。

    辛月作为商行的管理人,这几个月来往于长河村颇多,族人都知晓她的身份,对她也很是尊重,原先那个试图挑拨郭玉娘和辛月关系的女孩,都被家里教育得每回见着辛月都低眉顺目。

    辛月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不可能和一个小女孩计较,对他们家和对别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几次下来那家人才不再战战兢兢。

    可对辛月的尊重和对辛长平的尊重还是区别很大的,虽然辛月能带着他们发家致富,而辛长平考取功名,不论是举人,还是未来中进士,可能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求辛长平做一件事,却依然会觉得辛长平比辛月要厉害得多。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话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不是百余年的兴商能瓦解的。

    就好像潍县明明最富的是褚家,可杨家有两个进士老爷,三个举人老爷,潍县第一的世家大家只认杨家。

    明明上回辛盛的宴席上,大家还敢上来和辛长平喝酒,这回大家没一个敢让辛长平喝醉的,除了一开始族长举杯相贺,辛长平喝了,之后来祝贺辛长平的人都是自己一饮而尽,却拦着辛长平说举人老爷喝茶就好,莫要伤了身。

    于是明明被找上来敬了上百次酒,辛长平都不如昨天醉得厉害,只是多跑了许多回净室罢了。

    这边辛家欢天喜地,而杨怀德的妻子余氏听说未来亲家派人上门,连忙亲自接见了,一听说亲家公中了举人,余氏也高兴得不行,忙给了跑腿传话的胡大娘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才叫身边的嬷嬷送胡大娘出去。

    余氏满脸是笑的去女儿屋里寻她,杨欣娘正和杨芸娘一处做针线,她们两人的爹爹都去了京城赶考,几个月不得见,做女儿的只好做些针线,到时候家里给爹爹送东西,递了捎过去,表示一番心意。

    杨欣娘和杨芸娘年岁相差不大,自小便常在一处玩,余氏也经常把杨芸娘带在身边看顾着,如今杨芸娘的爹娘和离,余氏心疼杨芸娘,更是常常派人接她来自家散心。

    余氏又不知堂侄杨继学曾想和辛家议亲,自然不会避讳杨芸娘,便直接当着杨芸娘的面笑着和杨欣娘说:“欣娘,今儿可是有大喜事了。”

    杨欣娘放下手里的活计,疑惑的问:“有什么好事?娘亲这般高兴。”

    余氏说:“刚才辛家派了人来报喜,你那未来公爹乡试高中,还是第八名呢。”

    杨欣娘听了站起来拉着余氏说:“真的?那可太好了!”

    余氏拉着杨欣娘说要给辛家备贺礼,杨芸娘便顺势告辞离开。

    一路上杨芸娘都没有什么异样之色,直到走到了自己屋里,脸上才露出些迷茫来。

    爹娘和离之后,娘亲先是回了临安府,离得不远常常送信过来问候自己与弟弟,结果上个月突然一整个月没有音讯,自己写信过去也没有回音。

    后来还是中秋外家派人给自己和弟弟送糕饼,来送礼的嬷嬷说漏了嘴,说是娘亲已经改嫁到京城一个丧妻的人家做续弦去了。

    杨芸娘这段时间闷闷不乐,还不敢跟年幼的弟弟说此事,便只在弟弟追问娘亲是否送信来时,推辞说娘亲许是有事忙。

    今儿在小堂姑那听到了辛家的消息,杨芸娘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她并不是觊觎小堂姑的婚事,只是忍不住想,若是当时娘亲不那么在意门第之见,许是爹娘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明明自己幼时爹娘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为何最后却闹到如此收场呢?

    杨芸娘已经年满十四,明年她就及笄了,该相看议亲了,这个年纪本该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时候,可她却因为爹娘和离、娘亲另嫁之

    事,对婚姻起了一丝莫名的抗拒之心。

    娘亲说她应该嫁一个出身好的人,爹爹说她应该嫁一个人品好、才学高有前途的人,可不论是爹娘说的哪一种人,杨芸娘都害怕自己嫁人后也不能和那人共度终生。

    杨芸娘这边很是苦闷,杨欣娘却被娘亲余氏拉在怀里不停的夸命好。

    原本夫君替女儿欣娘定下辛盛做夫婿,两家门第是不配的,全是因为夫君看好爱徒的前途,以辛盛之才,补其出身的不足。

    可如今亲家公高中乡试第八名,这名次都不比夫君当年差些什么,余氏回忆了一番,夫君当年好似是第六名还是第七名来着?

    余氏欣喜的揉着女儿的脸蛋,高兴的说:“本以为你嫁过去先得吃些年的苦,才能盼出头,没想到你命好,如今你公爹考出来了,有他为依靠,你们小夫妻将来压力也少了许多。”

    杨欣娘脸颊通红,不知是被娘亲揉的,还是羞的,跺了跺脚嗔道:“娘亲,我还没出门呢,怎么都说起夫妻来了。”

    余氏见状笑道:“就咱们亲娘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如今为娘对你放心多了,本以为是个顾一头的婚事,没想到最后竟是个四角俱全的好亲,等消息传出去,怕是不少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要后悔,还好你爹眼利手快,我现在想想,整个潍县没一个比辛盛更好的人选了,再远的人家爹娘舍不得你远嫁。”

    在长河村热闹了一整天,次日辛家人才回了县城。

    辛盛果然没空想起检查妹妹的作业,回到家拿起书袋就要往书院跑,辛月趁着他慌乱的功夫把作业塞进了他的书袋,辛盛见了不疑有他,还夸妹妹自觉。

    等一路快走到了书院,辛盛都没有功夫回一趟学舍放东西,便带着妹妹的作业直接去了教室。

    他如今和姜南星还有姜南星的表弟沈砺住同一间学舍,在教室里也是挨着坐成一排。

    辛盛到教室的时候,只有沈砺在,姜南星是个磨蹭性子,估计还在食堂吃朝食。

    而沈砺虽然并不是什么天才,却十分勤学,自他来了书院之后,辛盛便不是最早到教室的人了,他和沈砺都是结伴最先到教室温书学习的人。

    和沈砺打过招呼,辛盛从书袋里往外掏课本,带出了几页纸险些落到地上,沈砺忙探手接住,见是两篇文章,笑着说:“盛兄回家一日都不忘做两篇文章,真是勤学。”

    辛盛笑着解释道是家里妹妹的作业,接过来摊在桌上准备抽空看一下,结果就见上面那句猪之大,一锅炖不下……

    沈砺好奇的瞟了一眼,见文章的字迹清秀,可内容却令人忍俊不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辛盛则是嘴角抽搐,生气的咬牙喊道:“好个妹妹!”

    辛月在家想象了一下,不知哥哥何时会发现她的作业,嘴角偷笑得很开心。

    而辛长平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便去了县衙寻主簿大人辞职。

    反正家里也不缺他这份薪俸了,这县衙书吏的差事耽误他读书,便不能再干下去了。

    何大人调任去了湖州,升官成了一府同知,因为湖州官员空缺的多,何大人走得急,如今潍县新任的县令还未到任,是由主簿大人暂时代行职权。

    自收到今年乡试中举名单,主簿大人就知晓辛长平定然不会再干这个小小的书吏了。

    第106章

    主簿大人当初吊车尾中的举,知道考进士无望,于是以举人功名候缺,被派到潍县来做主簿,一做就是十余年没挪窝,举人升官太难了,他要是有辛长平这名次,也绝不会放弃考进士的。

    共事六年多,主簿大人对辛长平观感也很好,麻利的批了请辞的折子,还把九月的薪俸和这一季的商户孝敬钱都全提前给辛长平预支了。

    辛长平在大家的相送下离开了县衙,都是共事了六年多的熟人,以后不会常见了,想着还有些伤感。

    见大家都是一副难过的表情,张捕头最先出声打破气氛,笑着说:“何必这副再也见不到的表情,总归辛大人是咱们潍县人,住得也不远,想念了就上门寻去,辛大人还能不给咱们开门?”

    听了他这打趣的话,大家哄的笑出声来,刘差役也跟着凑趣说:“就是,咱们一起祝辛大人明年春闱高中!”

    到了九九重阳,天气一下子急速转凉,单薄的夏衫都换成了厚实的夹衣。

    宋光耀刚跟着商行跑了一趟盛洲回来,路过府城便顺便把妹妹接回潍县,拎着一提重阳糕去姑姑家,这才知道姑父竟然中了举人,兄妹俩连忙道贺。

    辛月今日跟着胡娘子去瞧丝坊的进度,回来瞧见宋惜娘,忙拉她到屋里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开个染坊,替辛氏商行染布料。

    宋惜娘自然没有不愿的,只是有些不自信的说:“我一个才学的新手,能做好吗?要不不用给我股份了,我去商行的染坊做染工就行。”

    辛月听了忙跟她说了当初穿她染的布料做的衣裙,一路被人询问的盛况,宋惜娘听得嘴角翘起,渐渐有了点信心,便点头说:“那好,我多试着用不同的染料配色。”

    得了宋惜娘的点头,辛月便召集了股东们提议商行再开一家染坊,胡娘子代替她的儿女参会,她上回就瞧中了那紫烟罗,第一个就举手同意。

    辛姑母虽然不懂做生意,可她也是女人,哪里看不出那料子的好,要是有卖的,她也会拿钱给自家玉娘买一些来做衣裙穿的,自然也麻利的举起手来。

    辛长安、辛长康是对侄女儿信服得很,也跟着举了手。

    辛长平如今以科举为重,把自家这一股的投票权交给了宋氏,宋氏对女儿的滤镜比谁都深,也是举手同意。

    辛祝也听自家儿媳与孙女们私下说过羡慕辛月那身仙气的裙子,他想着染好了应该不会不好卖,便也举起手。

    既然全票通过了,胡娘子给的两万两也还有余钱,虽然宋惜娘还没从染坊学成回来,但在她回来之前,便把染坊的各项事务都筹备了起来。

    等到了十月末,丝坊把第二批的丝茧都织成了布,因着都快入冬了,这批布料都是织得厚实的绸布,辛月特意让宋惜娘在休假的时候来了一趟染坊,调配好了染料,让胡娘子从江州请来的一批染工将这批绸布全染了出来。

    两千匹绸布只染了一种颜色,是辛月从宋惜娘调配的颜色里挑出来的黑紫色,这颜色很神奇的在阳光充足的照耀下看着是重紫,在光照不足的地方看起来是浓黑。

    本朝喜黑色,许多重要场合的服饰,都会选择黑色为主色,本朝也喜紫色,许多人都喜欢紫气东来的吉兆,朝廷的官员三品以上者朝服便是正经的紫色,所以这黑紫色的绸布定然会很得读书人的喜爱。

    两千匹绸布染色晾干之后,胡娘子先替自家的绸布庄定下来两百匹,她家的生意都做到府城的守备府了,这两百匹布消耗得极快。

    就像辛月预料的那般,读书的和做官的,没人不喜欢这布的吉祥寓意。

    素胚的绸布江州那边的丝坊卖价一般是一两银子一匹,辛氏的这绸布虽无华丽的织纹,但光凭着这颜色,就能挤进高端布料的行列里,出货是三两银子一匹。

    江州的布卖到外州去是十税三,本地的货物进出买卖,税费只十税一,胡娘子倒手就五两银子一匹卖了出去,一匹布能赚五成多的利。

    潍县和镇上的布庄知道自己本地有产绸布的时候是懵的,一开始还觉得是谁在乱传谣言,直到见同行的胡家绸布庄开始贩卖一种他们店里没有的布料。

    那叫做玄紫绸的布料,摆在店里瞧着只是匹平平无奇的黑色绸布,他们谁家铺子里没有个十几匹不同的黑色布料,并没有在意。

    直到有

    客人上门问:“老板,你家有那会变成紫色的黑绸布吗?”

    潍县布庄的老板们纷纷觉得自己幻听了,黑绸布他们有,紫绸布他们也有,可什么叫黑绸布能变成紫绸布?闻所未闻!

    问的人不多的时候,绸布庄老板们当客人在发癔症,但当每天都有客人来发癔症的时候,他们开始觉得不对了,于是抓着客人问:“这布料你从哪里得知的?”

    客人也是面色迷茫的回答:“我瞧见别人穿着这样的衣裳,本来我们一块儿在酒楼里吃饭,他分明穿着一身黑袍,结果从酒楼出来,他身上的黑袍就变成了紫袍,我没好意思追问人家哪里买的衣裳布料,想着都是潍县人,这料子县里的布庄肯定有卖的,所以一家家问过来,怎么你们这些老板竟然都不知道?”

    潍县又不大,县里和镇上有几家竞争对手,大家心里都各自有数,绸布庄的老板们都互相装作路过,去别人绸布庄里探情况。

    只是据说那布料在屋里就是黑色,出了门才变紫色,他们来回的看也看不出究竟,反而大家心里都是有鬼的人,一对视上便知道对方在干嘛,干脆讪笑着凑到一起,直言问道:“你们可也是在找那变色的绸布?”

    一说开,大家一核对,发现只有那胡家绸布庄的老板从来没去任何一家绸布庄打探过,他们便确定了目标,一起杀到胡家绸布庄。

    整个潍县连着镇上一共十来家绸布庄的老板,十来个人一起跑到胡家绸布庄门口,这架势吓得胡老板险些要找他混街时用的长棍出来应敌了。

    还好他们只是推了个领头的进店来问:“胡老板,你家可是进了什么能变色的料子?这县城的生意这么多,你一家也吃不完,大家都是各做一片的生意,咱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也没什么龃龉,可否告知这布料是哪家丝坊的货?”

    胡老板若是为了自己绸布庄的生意,定然是不会告诉这些人料子从哪进的,谁跟他们分好了区域,各凭本事,我家料子好凭什么就不能卖给全县人呢?

    可娘子交待了,这料子是商行的货,商行是家里儿女有股份的生意,料子卖得越多,儿女将来越有保障。

    胡老板便是马上要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胡娘子的一双儿女在他眼里也依然是自己的孩子,那可是他豁出命救回来的儿女,不是他生的,可是他救的,他就是孩子的亲爹。

    便拿出一匹玄紫绸布出了铺子,当着十余个绸布庄老板的面扯开几尺,在阳光的照射下,浓黑色渐渐变成了紫色,绸布庄的老板们纷纷瞪大了眼睛,难怪那些客人说得玄之又玄,果然是出了门就变了色,实在是神奇。

    他们回过神来纷纷求着胡老板告知是哪家丝坊的货,甚至许诺愿意把自家在江州的独家货源纷纷拿出来交换。

    胡老板有胡娘子这个江州本地的娘子在,什么江州的布匹弄不到,一点也不在意,只告诉他们这玄紫绸可不是江州货,而是地地道道的贺州绸,潍县绸!

    这谁能信?绸布庄的老板们还以为胡老板在扯谎哄骗他们,结果正赶上辛氏商行来给胡家绸布庄送货,那第一批两百匹绸布已经卖空了大半,胡老板自己又找上门下了一百匹的订单。

    辛月找隔壁的张家大郎所在的镖局谈了合作,潍县的绸布庄要货,辛氏商行给送货上门。

    绸布庄的老板们谁不认识潍县的镖局,他们的货也大都是通过镖局从江州运回来,便套近乎的去问张家大郎这绸布从哪里运来的。

    张家大郎得了辛月的嘱咐,并不瞒着,笑着说:“就在咱们潍县的清水镇长河村。”

    这群绸布庄老板们这才不得不相信,纷纷回去叫了骡车就都往长河村赶去,分开出发却在路上相遇,谁也不肯落后。

    等到了长河村眼见着别的村子都是光秃秃的稻田,可长河村的土地上却是种满了桑树,还有上百人散落着四处采摘鲜嫩的桑叶。

    若是没有那遍地的桑树,他们还能想,是不是从江州买了丝茧请了工人在潍县缫丝织布,可那遍地的桑树总不能是种着吃桑果的吧?

    一群绸布庄老板被热情的辛氏族人带着去丝坊看货,见到那整齐摞放的上千匹玄紫绸,他们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了,但还是声音发颤的再次确认道:“这绸布真的不是从江州运过来的吗?”

    第107章

    “当然不是。”辛月笑着回答,如今第三批的蚕宝宝已经开始吐丝结茧,辛月打着主意要让这第一波找上门的顾客把辛氏绸布的名声宣扬出去,便带着他们参观起商行的运作来。

    县城的绸布庄有几家老板是认识辛月的,锦绣阁的名气甚大,每季度县内的商户到县衙缴纳赋税,县衙的纳税簿子上,锦绣阁属于是纳税大户。

    他们见过辛月去县衙交税,知道她是锦绣阁老板的女儿兼掌柜,几个月前才换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做掌柜,那少女来头也不简单,竟然是醉香阁老板的次女,家中不晓得多富有,竟然愿意去别人家的小铺子做工。

    他们还奇怪原先那小女童为何不做了,原来竟然是躲到乡下开了个养桑蚕、织绸染布的商行来!

    跟着辛月看了一遍长河村各处的桑树,有些都是多年的老树,有些瞧着是才种下不满一年的桑树苗,有绸布庄老板忍不住好奇的问:“这么些老桑树,难道几十年前长河村种的桑树都没砍?”

    另有一个老板老家也是村子的,反驳道:“几十年前的桑树要是都没砍,这都没有种粮食的地方了,这村子难道吃桑果过活吗?”

    负责管理桑园的族长辛祝笑着说:“当然是都砍了,这些都是今年移植的,你们瞧底下的土,许多都还松着呢。”

    那个老板突然想起家里爹娘提过一嘴,先前有人到村里收购桑树,村里的人家大都卖了,只自家院里那棵还留着给孙子、孙女回来吃桑果,一下子对上了,瞧着满目的老桑树震惊的问:“全潍县的老桑树你们都买来了?”

    辛祝笑着说:“何止潍县的,东安府和旁边临安府的大都被我们买了。”

    瞧完了满村的桑树,辛月又带他们去了蚕所的院里看了眼快结成茧的蚕宝宝。

    他们虽没进去过江州的蚕所,可在丝坊却是见过织绸布的原料丝茧的,自然不会认不出,满面震惊的喃喃道:“竟然真是蚕,原来丝茧是这么来的。”

    丝坊如今没有丝茧,没有女工在缫丝、织布,他们只见到摆放整齐的数百缫丝机与织布机,染坊也没有晾着布料,但他们都已经确信了,那玄紫绸就是此地产的。

    这群老板有年长些的,知道当年贺州人为了弄到蚕种曾经耗费了多少年时间,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懊恼的亲手砍掉种下的桑树,如今看到长河村的一切,忍不住心潮澎湃。

    贺州有自己的绸布了,再也不用大老远的去江州进货,十税三的高额税金不算什么,一路上复杂的路况,有时倒霉被山匪、水匪劫掠,有时候倒霉船翻了血本无归……

    辛月把他们带回丝坊的仓库,问道:“各位老板可要买些玄紫绸?这一批的货就只眼前这些了,下一批要两三个月后了,对了,潍县境内的绸布庄订货我们可以免费送货上门的。”

    “要!我要一百匹!”绸布庄的老板们如梦初醒,纷纷掏出银票来抢购,便是小镇子上的绸布庄都买了几十匹。

    这十几个老板买走了八百多匹玄紫绸,加上胡家绸布庄买走的三百匹,这批货就剩不到一半了。

    先前辛月说了,今年的收到货款全部会分发给股东和工人,等明年起才会每年留出一部分用于商行的发展扩张。

    这么快就卖出了一半布料出去,大家都不再担心自家这绸布没有销路,一想到今年商行能有

    万两余银子的入账,大家晚上睡觉都要被美梦笑醒好多次。

    因着镖局短短几日四处给潍县的绸布庄送玄紫绸,加上绸布庄老板憋不住四处和亲朋好友说,潍县渐渐传遍了长河村养蚕织布的事。

    除了杨家因为和辛家结了姻亲,褚家少主和辛长平乃是至交,两家都只是友善的派人上门来问询,其余的几个世家派人去长河村查探后,竟然大摇大摆的只派家中管事找了辛祝要求辛氏把蚕种卖一些给他们。

    辛祝出面敷衍得拖延过去,说是要询问过自家的举人老爷,那些管事竟也不怕,笑着说:“潍县可不是一个区区举人就能当家作主的地方。”

    他们来问来买,这还是看在辛氏出了个举人的面上呢,不然就是仗势欺人直接连锅端走了。

    送走了嚣张的世家管事,辛祝忧心忡忡的让儿子驾车带他去了县城寻辛长平与辛月。

    如今辛家不住在青松巷了,早就搬去了连枝巷的大宅子,车架可以直接停到后院的牲口棚里,飞毛腿如今就被养在这,辛月打了一辆精致舒适的小车,如今出门办事都是让飞毛腿拉着自己。

    飞毛腿瞧见村长家的毛驴被栓在自己身边,大方的邀请对方在自己的食槽里吃豆子。

    因着今天是辛月的生辰,辛家所有人都在,听到族长说明了来意,原本满面欢颜的辛家人,脸上都变得凝重起来。

    本以为有辛长平的举人功名在,能挡住其余人觊觎的目光,没想到只是让他们的手段变得文明了一点罢了。

    还好他们虽能不把举人当回事,总不能不把皇室宗亲当回事,辛月笑着看向辛盛说:“这可多亏了哥哥,不然咱们此次可要吃大亏了。”

    原来潍县街面上最近刚开了一家大茶楼,茶楼的招牌上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周字,主人便是辛盛在府城结识的友人周简。

    周简说到做到真的来了潍县开了茶楼,还派人寻到了辛家递了名帖,请辛盛去喝茶听书,那日辛盛穿着自家的玄紫绸做的衣裳,周简出门迎辛盛,见辛盛本穿着一身贵气的重紫色长袍,结果进了门变成了一身浓黑,大为惊讶。

    他虽做皇子的时候就不受宠,可好歹也是皇子,什么好料子没见过,别说江州大丝坊产的好布料都是要当做贡品送到皇城的,就是皇家丝坊那普通人不得见的华贵料子,每年总也少不了他的。

    见到辛盛身上神奇的衣料,周简还忍不住生气的想难道是他如今成了王爷,待遇还不如先前做个不受宠的小皇子?这种好料子连平民百姓都穿上了,他竟然没收到过。

    周简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有了疑惑他就问,准备打听清楚写信跟皇兄诉苦去,结果听辛盛一番解释才知道,这料子竟然是他家自产的。

    周简先是震惊于贺州竟然有了自己的蚕所丝坊,要知道连他们皇家都弄不到蚕种,皇家的丝坊都只能跟江州的蚕所买丝茧,虽然他们卖给皇家丝坊的价格比卖给别的丝坊价格要低三成,算是对皇家的让步。

    震惊完了就是欣喜,他正苦于自己的茶在海外卖不上价,白白浪费了皇兄批给他的仓位,却挣不到银子。

    挣不到银子就不能修行宫,修不了行宫,就不能跟皇兄求情接母妃来贺州颐养天年,毕竟母妃好歹也是个皇贵太妃,品级在那里摆着,出行该有的规制排场不能废。

    江州的丝坊周简不能越界插手进去,可贺州是皇兄许给他的封地,虽然皇家也没有什么地可以赐给他,皇兄扒拉了半天也只掏出几座茶山给他,但名义上他确实是被封到贺州为王。

    贺州本地产的绸布,他贺州王凭什么不能运去海外售卖?

    于是周简便托辛盛带路,寻到了辛月,商谈了合作,今年快入冬了,海贸的船队不会远行,明年,明年他要把他的仓位装满贺州的绸布,到海外大赚一笔。

    周简是皇家人,虽然他没被当做储君培养过,但各地的世家是个什么德行,他也知晓,谁也别想挡他的财路,便自爆了身份,说要是有人找辛氏商行的麻烦,尽管打出他的名号来。

    辛盛虽早就猜到周简应该是皇室宗亲,可也没想到竟然是去年被分封到贺州的九皇子。

    这位皇子一直以来的名声就是低调、谨慎,到了贺州以后不论哪家世家大族上门求见拜访,都是推脱不见的。

    没想到堂堂的王爷竟然忙着亲力亲为的四处开茶楼,辛盛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不能再把他当普通友人,忙和妹妹一起要拜行大礼。

    周简拦着不让,辛盛坚持道:“王爷,礼不可废。”

    “我就知道要是身份暴露,你就不会再拿我当好友了,可恶财帛动人心。”周简叹气,然后装起了可怜道:“我从小长在皇宫,身边除了服侍的下人,从没有过朋友,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到了贺州与你萍水相逢,因缘而结交,你是我第一个朋友,现在你是要与我断交么?”

    见周简堂堂一个王爷话说到这个份上,辛盛不能不识好歹,便说好只在外有人知晓周简身份时称他王爷,平时便还是只拿他当周兄相待。

    周简不仅爱读书,也爱经商挣钱,知道辛盛的妹妹小小年纪就经营起这么大的家业,感兴趣的和辛月交流起开店做生意的心得,最后竟给了辛月和辛盛一般的玉牌。

    第108章

    周简既爱辛盛的才华,也爱辛月的“财”华,要不是辛月有自家一大摊子生意要管理,周简都恨不得把人抢回去替他经营生意了,他可以不顾男女之见,请辛月做他王府的属官!

    在辛家待了大半天,聊得尽兴的周简对辛家兄妹二人简直相见恨晚,让辛月喊他做周家哥哥,把先前赠给辛盛的玉牌又掏出一块来送给辛月,嘱咐辛月若有麻烦便去寻他。

    辛月掏出那块印着周简名号的玉牌,笑着对大家说:“在爹爹和哥哥考中进士当官前,咱们少不得先扯一扯周家哥哥的虎皮了。”

    比起其余几家的霸道,杨家和褚家便只是想着和辛家合作挣钱。

    杨家自交出了大半田地出去,如今是有些缺银子的,剩下的土地除了够自家人嚼用外,多出来的粮食折卖成银两,只剩下原先每年进益的两成。

    如今潍县其余的几个世家都在暗地里笑话杨家,同样是交地,褚家得了个聚宝盆,而杨家白白把田地交出去,除了收到一笔市价的卖地银子,什么都没捞到。

    土地在手里年年有进益,可以供自己和后代子孙世世辈辈花用,卖那一笔银子吃老本,早晚有花光的一天。

    虽然这几个月有传言海外有宝地,可只要一日不见着运回来的粮食,世家们一日都不会相信传言,轻易放手手里攥着的土地的。

    杨家自然知道别人如何看待自家,莫说外人了,自家族里也不是没人不满的,只是因为族长杨怀恩被起复做上了京官,而杨怀德和杨继学都有考上进士的希望,所以才暂时压下了族人的不满。

    杨怀恩的妻子古氏是东安府人士,娘家与杨怀恩的恩师齐大人有亲,当年是齐大人说的媒,才嫁到潍县做了杨怀恩的娘子。

    古氏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虽然杨家不涉及经商,可以前那么多的田庄都是古氏一个人打理,她前儿媳翟氏说是和她一起打理家业,可是多年跟着儿子在滨州,所谓的管理不过是每年都看几回账本,分走一半进益罢了。

    原先每年的进益都被翟氏拿走一半,今年虽少了八成,可翟氏不在了,算下来也不过是少了一半多点,古氏拿着这些银子还能支应得住家里的开销。

    不过是家里人的衣裳都不再寻府城的绣庄做了,正好家中

    姻亲辛家的女眷便开有一个绣铺,手艺不比府城的大绣庄差,干脆便把家里从主子到奴仆,一年四季的衣裳铺盖的活全交给了锦绣阁。

    这里省下一点,那里省下一点,日子还是能照常过的,只是古氏也琢磨着自家是不是也该搞点挣钱的买卖做做。

    就在这时突然县中传言辛氏竟然有蚕种,悄悄养了蚕,织了布,古氏不是那等偷摸的性子,直接派了心腹管家登门问询。

    杨家既是哥哥辛盛的未来岳家,还是爹爹与哥哥二人的恩师家,对杨家的来人,辛月很是重视,亲自见了这位杨家的管事。

    这位管事得主家赐姓杨,是杨家的大管家,当初得了前少夫人吩咐去锦绣阁定做下人春衫的管事是杨管家的外甥,所以他是听闻过辛家有一小女极擅长做生意的。

    对于出面来接待自己的人是个不足十岁的女童,杨管家没有不高兴,只笑着问:“早听说辛小姐把家中的绣铺打理得极好,这养蚕织布的生意辛小姐也参与其中?不愧是辛公子的妹妹,也是得天之厚爱的天才人物呀。”

    虽然杨管家的身份是下人,可是一个能在世家大族做上大管家的人,辛月可不敢小瞧他,若把古代的世家大族当做公司来看,杨家怎么也算是一个大型民企了,杨管家怎么也算是个总经理吧。

    所以辛月对杨管家的态度十分尊重,笑着回他:“杨管家谬赞了,我年幼胆大,不知天高地厚,幸得家人信任罢了,家中的商行如今是我在管理,听说杨家有意合作,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原来如此。”杨管家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神色如常,辛家能得到蚕种之后闷声做事,直到辛长平考中举人功名,才露出风声,显然是行事谨慎的人家,他不觉辛家人是傻子,才会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一个女童来管理,定然是因为此女真有能力,才会如此年幼却被全族人信任。

    既然辛月便是辛家能拍板的人,杨管家便直接和辛月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知晓辛家能产绸布后,正好试图开辟新收入渠道的古氏便想着两家能不能合作一番。

    辛家虽有蚕种,也成功的建好了桑园、蚕所、丝坊,也织出了不错的成品布料,那玄紫绸如今在潍县十分风行,且因为胡家绸布庄在府城也有生意渠道的缘故,不少府城人也都开始追捧起这新出的布料。

    但古氏作为一个多年管理家业的人,眼光老辣的发现了辛氏的短板,辛氏宗族太小了,人少地也少,便是杨家交出了大半的土地,剩下的土地也是辛氏的好多倍。

    杨家的土地种粮食收益锐减,古氏便想着不如改种更值钱的经济作物,本来考虑是种棉花还是甜菜,如今便考虑改种桑树。

    毕竟种棉花和甜菜还需要考虑建造配套的织布或是榨糖的商业作坊,可种桑园,只用把桑叶卖给辛家就行。

    听了杨管家转述杨家老夫人古氏的来意,辛月有些惊讶,经历了那几家傲慢的试图强买蚕种的世家作风,杨家竟然不试图染指辛氏的蚕种,只想着做配套产业与辛氏合作共利共赢。

    辛月对杨家的观感本就不错,现在一下子拉到了更高,世家与世家真的是不一样的。

    杨管家笑着说:“辛氏能得到蚕种,是辛氏的幸运,也是我们潍县、永安府,乃至贺州的幸运,有了蚕种,大家都能参与到这一行业中来,我们杨家实在是不曾有过经商经验,所以便想往农业种植方面参与,我们老夫人说辛氏人少,若要把这事业做大,这繁育蚕种之事辛氏族人都不大够用吧,我们杨氏的土地改做桑园,对我们两家乃是双赢的事。”

    辛月听了杨管家这番话,脑子突然一阵嗡嗡声,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杨老夫人说得没错,辛氏太小了,这蚕种本来能带给整个贺州极大的改变。

    原本贺州的经济产业只有茶,茶这东西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要喝的必需品,且九州哪州没有自己的茶种。

    虽贺州的茶名气更大些,但许多人更认本地的茶顺口,所以贺州在九州之中一直属于不上不下的地位,说富有吧,远远比不上江州、湖州,说贫困吧,又比赢州、盛州两处靠着边境的偏远之地好上许多。

    可有了蚕种,若能大力发展纺织业,受惠的将是整个贺州,辛月想起现代一个纺织厂都能养活一个区,这还是全国各地都是竞争对手的环境下,而如今她们只有一个江州做对手。

    辛月懊恼的想,自己竟然比不上杨老夫人一个后宅妇人思维开放,白读了几年的市场经济学。

    就像杨老夫人说的,辛氏这么小,人口这么少,要护着蚕种不外流,必然只能用自家的族人来育蚕养蚕,若不把种桑、纺织这些上下游生态交出去,辛氏的商行永远别想走出潍县去,按着先前计算的,如果辛氏族人不来一个人口大爆炸,顶了天也就做成一个江州中等规模的蚕所、丝坊来。

    简直是白瞎了上天送的这些蚕种,暴殄天物。

    辛月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误,对杨管家说:“多谢杨老夫人的提点,辛月受益匪浅,劳杨管家替我同杨老夫人带个话,等我同商行股东商议过后,亲自上门寻杨老夫人商谈合作之事。”

    杨管家见辛月说得十分诚恳,笑着应下,留下一份杨氏的名贴说:“我回去交待好门房,辛小姐拿着这份名帖,随时可登门,杨家扫榻以待。”

    辛月亲自把杨管家送出门去,转身后去寻在书房闭门苦读的辛长平。

    辛长平没有提前去京城,似杨家的杨怀德和杨继学都是在中举之后多年苦读,已经有了把握,才提前去京城好参加各种文会搏一搏文名。

    辛长平放下科举好几年,今年才再次捡起来,没有时间浪费在文会上,再说了,他本就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风流才子,写文章还能瞧,作诗只会贻笑大方,便决定留在家里安心读书备考,等过完春节,再往京城去也不迟。

    平日里若无大事,家里人都不会来打扰辛长平,听到女儿在外敲门求见,辛长平便知道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便起身开门让女儿进来说话。

    听到女儿转述了杨家来寻求合作一事,见到女儿脸上懊恼的神情,辛长平沉思了一会儿后笑着宽慰女儿道:“月娘你这般年幼,想不到那么周全乃是正常的,爹爹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不也没有想到吗?”

    第109章

    辛月心里知道自己并不年幼,只不过是如今这个年幼女童的身份让大家对她多了许多宽容罢了。

    不过辛长平这话说得很对,本就没人能事事想得周全。

    更何况她原来也不过是个刚工作没几年的普通人,虽然在校园里学了许多商业知识,但也只是纸上谈兵,从没真的运用过。

    如今不过仗着外表是个几岁的女童,才天天被人夸天生聪慧,其实辛月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天才,眼界也并没有比旁人多出许多。

    她不能真的被大家不明所以的吹捧吹高了心气,在经商这条路上,她其实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需要学习的还有许多许多。

    辛长平见女儿垂目沉思,笑着拍着女儿的肩膀说道:“既然如今在杨老夫人的提醒下发现了问题,咱们及时改正便是,经一事长一智,爹爹相信以月娘的聪慧,日后会成长得更加厉害的。”

    辛月点头,心里有了些新的想法,只是还没想周全,便先不提。

    杨家派人来了没两天,褚家跟着也来了人到辛家拜访,来人是褚家商行的管事还有辛长平

    的好友褚亮。

    褚亮此次亦是中了举人,只是名次比好友要靠后许多,排在第五十五名,也就比吊车尾强那么一点。

    他爹的意思是让他若有心继续考科举,便寻个大儒拜师求学,随着师父安心苦读些年。

    若想当官就现在开始候缺,如今因着湖州贬斥了许多官员,许多官员都挪动升迁了,底层的官职空出来许多。

    原先举人候缺能做上个县主簿就不错了,现在倒是有机会捡漏做个贫困县的县令,反正他们褚家有钱,又不需要褚亮去当官刮地皮,穷县对他来说没什么妨碍,而且越穷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

    褚亮知道他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一个学舍的三人,杨继学早就去京城备考了,辛长平这回名次高,也准备明年去京城一搏,他难免心里痒痒啊。

    便在家磨了几日,好不容易说服他爹答应他明年和辛长平一块儿去京城赶考,见见世面,等考完了了解自己的水平了,再决定是以举人之身候缺,还是再苦读些年。

    褚家改农为商许多年了,除了皇家给的盐、糖、铁的经营权,别的生意他们商行也是做的。

    一听说辛氏悄悄的养了蚕织成了布,杨家想的是把自家的土地改成桑园,别的世家想的是从辛家弄到蚕种,褚家是商人思维,江州的丝绸那可是硬通货,只有江州产丝绸,除江州之外的其余八个州都只能上江州买丝绸,江州人可傲气了。

    他们贺州茶闻名天下,可茶商也要主动把自家的茶运到其他州府去兜售,毕竟哪儿都有当地的茶,人家不喝贺州茶喝本地茶也没什么不行。

    可江州的绸布天下独此一家,永州的棉布虽说也是布,可是普通人家穿得多,那富贵人家还就是认丝绸,永州的棉布和江州的丝绸根本不是一个盘子的菜,没得可比。

    褚家人心想自家没有多余的地,族人这么多年也都是在经商,也不可能弄回来种树养蚕,但他们有经商的渠道啊。

    就不说潍县本地的铺面了,本地有许多绸布商人了,褚家犯不着插那一脚。

    但是褚家商行多年往返于云州运糖,盛洲运铁,安州、滨州运盐,这四个州府的商路他们可是跑惯了的。

    因为不能浪费运力,空着车去四洲进货,所以褚家还都在当地开了茶庄,常年批发贩卖贺州的好茶供给当地的茶楼、茶馆,人手都是现成的,现在只要把茶庄旁边商铺拿下,再招些学徒送过去,老带新把人手分一分,每处茶庄附近多开一家贺州绸布批发店便是。

    江州的绸可是要外地的客商自己千里迢迢去买去运的,连那商税的十税三,都是因为江州的丝坊仗着卖方市场,非让买方承担了自己的十税一的税金。

    其实光是从江州买绸布运出江州,也只用交十税一的税金,到了自己州府贩卖,售出的时候再交给本地衙门十税一的税金。

    褚家从辛氏买了绸布,运到别的州府贩卖,总共也就缴纳十税二的税金,到时候别的州府的丝绸商人跟褚家买绸布便不需要缴纳税金,只用缴纳他们自己售出之后的十税一的税金给自己当地的官府。

    褚家一想此事大有可为,褚家的家主便急招了商行的大管事来商议去和辛家谈合作,想到儿子和辛家的辛长平是好友,几个月前老母大寿还曾收到过辛长平娘子亲手绣的佛像呢,有褚亮在,褚家和辛家也能扯上了通家之好的关系,便让褚亮跟着同行,好打打感情牌。

    褚家商行的大管事也是褚家自家的族人,虽然年纪和褚亮差不多,可按辈分算是褚亮的堂叔,来的路上大管事已经被褚亮提前告知过,辛家负责管理生意的人是好友刚九岁的女儿,所以见到辛月他也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面色。

    听说褚家想要大量购买自家的绸布运到外州去贩卖,辛月心里愈发觉得杨老夫人的提醒很及时,她们如今的产量满足东安府都不太够,还要攒出足够的绸布明年供给简王爷运去滨州搞海贸呢,扩大生产迫在眉睫了。

    自见过杨家的管事后,辛月便仔细想过了,桑园可以让如杨家这般的世家种,甚至其余的村子或是农户愿意种也行,只要蚕所能吃得下,都可以收购他们的桑叶,这样也可以让贫穷的农民受益。

    从桑园解放出来的辛氏族人都去养蚕,若是人手不够,族人娘子的娘家人,有那值得信任,族人愿意作保的,也可以招来。

    辛月不觉得这蚕种可以永远握在自家手里,永远不流出去,便是自家捂得再严实,谁能保证当年从江州弄出来的桑树里的漏网之鱼蚕种,就独独只有长河村的那一棵吗?

    说不定别处也有,只是暂时还没人发现罢了。

    所以她们现在该做的是把规模扩大,抢先占据市场,打出辛氏绸布的名气。

    有宋惜娘那天才的染色配方在,辛氏的绸布会一直是有自己独特风格的高端绸布,那时再有别家也弄到蚕种,也织了布来卖,也不会影响到辛氏的生意。

    辛氏的丝坊和染坊更是不必只用辛氏的族人,要扩大规模可以招全潍县、东安府乃至贺州任何地方的男女来做工。

    先前宋氏想收徒弟的时候辛月就发现了,如今男子都不一定能分到家里的田地,女子更是大多身无长物,会刺绣手艺的女子更是少,大部分女子想挣钱,都只能干些缝补、浆洗衣物的活,挣得少不说,冬日里洗衣物还冻得满手是疮,手成了这样是学不了刺绣的。

    若是辛氏的丝坊能招大批的织工,以辛氏商行的制度,织工是能挣到许多银钱的,许多女子都能有一个好的就业去处了。

    而染坊的工作多是力气活,除了有天赋到时候能跟着宋惜娘学配染料的,其余的还是招男子多。

    一想到这商行发展好了,能帮助许多贫苦的人解决生计问题,辛月突然觉得心潮澎湃。

    今日见褚家想要购买辛氏绸布运到外地去,辛月自然没有不愿意的,有褚家的渠道在,能更快的帮辛氏绸布在各处打响名气,褚家能挣到钱,辛氏又能挣钱又能挣得名气,岂不是多赢。

    只是想到要扩大规模,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请工人的工钱,扩大蚕所、丝坊、染坊,买地皮要钱,买缫丝机、织布机更是要钱。

    胡娘子拿的那两万两本就剩不多,若等着绸布慢慢卖出去,回款的银子也得挣个几年才行,那就来不及了。

    可辛月也不想再添加新的股东,一是大家的利益都会被稀释,而是如今都是辛家自己人占多,才能容她一个不成年的小孩子做主,若是投钱多的外人多了,到时候股东会里全是不同的声音,她怕是难以管理了。

    正好今日褚家撞上门来,辛月一下想起现代的品牌专营店制度,便问褚家这位大管事道:“褚家想卖辛氏绸布,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只是褚家是想和那些绸布庄的老板一样只是拿货,还是想要辛氏绸布在他处的专营权呢?”

    褚家的大

    管事听得一愣,他们褚家的盐、糖、铁便是皇家许给褚家在潍县乃至东安府的专营权。

    其实本来只是许给褚家潍县的专营权,但是整个东安府当年也只有褚家一户主动交了土地,东安府只有褚家有这个专营权,别的县想做这生意的也只能来跟褚家进货,于是这一县的专营权也跟一府的专营权没什么区别了。

    褚家自然对专营权这个词不陌生,只是专营权向来只是指受皇室管辖的盐、糖、铁这三种商品,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绸布也有专营权这一说的,疑惑的问:“请问辛管事,这专营权是怎么一说呢?”

    第110章

    辛月见褚氏商行的大管事出言相问,便知道对方是起了兴趣,她压着嘴角的笑意解释道:“比如说如今在潍县,十几家绸布庄的老板都能各自来我们丝坊买绸布,这便是没有专营权的买卖,若是褚氏商行买了我们辛氏绸布在潍县的专营权,那么潍县所有的绸布庄要买辛氏的绸布,都只能在褚氏商行购买。”

    褚家的大管事一听,这确实是和自家那盐、糖、铁专营权是一个路子,而丝绸有多赚钱也是明摆着的事,整个江州做丝绸买卖的人就没有不富裕的,尤其是大商户,褚家的大管事去过江州,见识过他们的生活,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盐、糖、铁在东安府这一府之地,就让褚家挣得了偌大的家业,论起现银的数额,不说潍县,便是整个东安府,估计都没有谁家能拿出来的数额比褚家多。

    若是能拿下一州之地的专营权,能赚多少银子他现在算不出来,但想也知道,定然少不了。

    大管事压着心里的兴奋,咳嗽一声问:“请问这专营权,需要如何得到呢?”

    天下九州,每州都有五至七个府城,一个府城则有八至十个县城。

    光潍县一地,辛氏绸布就售出了一千余匹,这还是如今辛氏绸布只有一种品类颜色绸布的缘故,若是绸布的种类、颜色多了,一年这些绸布庄吃下四千匹的绸布应该不成问题。

    零售和经销商的拿货价格肯定是不同的,比如说这玄紫绸,辛氏商行直接卖给绸布庄老板,是三两银子一匹,卖给经销商至少应该让利两成,那就是二两五钱银子一匹,只要一县的经销商一年能售出四千匹辛氏绸布,就能省下两千两银子的购货款。

    辛月心想,那一县之地的专营权收个一年一千两银子不过分吧,若是要打包购买一府的专营权,则收个一年五千两,一州之地就两万两。

    当然潍县乃至东安府的专营权,辛月是不准备卖的,这么近,她们自己就能销售和供货,而且经销商就算二两五钱银子买去,也不可能和辛氏商行一样三两银子的价格售出,总得再加上别的成本和利润。

    辛氏商行直接卖给潍县、东安府的绸布庄,也算是给本地绸布庄老板的福利了,至于贺州其余的几个府,倒是可以把专营权卖出去。

    辛月便和褚家的大管事说:“辛氏商行给购买了专营权的经销商出货价每匹让利二成,专营权一县之地一年一千两,一府之地一年五千两,一州之地一年两万两。”

    褚家的大管事算惯了账的,辛月这几个数字一报出来,他就在心里算了一遍,一州之地只要能售出四万匹绸布,这专营权买得就不亏,一州之地怎么也不可能只卖出四万匹,这事是很划算的。

    更何况买了经营权,在那一州一地,褚家便没有竞争对手了,垄断的生意有多好做,吃了多年好处的褚家一清二楚。

    一年两万两银子在褚家算不得什么,便是把九州的专营权全买下来,褚家也拿得出,只是别的州还要重头开始铺路,不似云州、盛洲、安州、滨州这四处都有现成的,只用在去运盐、糖、铁时,在商队里多加上些车马拉绸布过去。

    褚家大管事心里有了决断,起码这四州的专营权,褚家是要吃下的,他急着回去和家主商议,便起身和辛月辞别,说明日再来。

    褚亮没跟着堂叔一起走,都来了辛家,怎么能不见一见好友,刚才辛月同他堂叔谈生意,褚亮没发一言,等跟辛月一起送走了自家堂叔,褚亮才笑着对辛长平夸起辛月道:“月娘真是厉害,我爹还想着要我将来接手褚家商行,我瞧着月娘自愧不如,褚家商行要是交到我手里,怕是要走下坡路,我还是努力读书考科举吧。”

    “褚叔叔谬赞了。”辛月被褚亮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借着说要去召商行的股东开会离开了。

    看着辛月离开的背影,褚亮颇为懊恼的说:“可惜我既没适龄的女儿,又没适龄的儿子,你家盛哥儿没能抢来做佳婿,你家月娘又不能聘来做儿媳。”

    褚亮倒是有个儿子褚奕,辛盛小时候同他一起玩过的,比辛盛还大上一岁,今年十五了。

    褚奕比辛月大了六岁,等辛月十五岁及笄,褚奕都是二十一岁的大龄男子了,以好友家对女儿的宠爱与看重,最少也要留到十八岁之后才嫁人,他家奕哥儿那时候都是个老男人了。

    褚亮越想越气,这般善经商的女儿,没托生到他家就算了,还没法聘回家,望着辛长平的眼神满是幽怨。

    辛长平被好友看得头皮发麻,抖了抖手忙推褚亮喝茶,打岔道:“年后我要去京城春闱,谨言你可要同去?”

    褚亮理所当然的点头说:“当然要同去,咱们舍友同科赴考也是难得的佳话吧!”

    和好友聊了许久,褚亮才从辛家告辞离开,回到自家便听说自家父亲召集了商行的管事和族里的长老议事,连自己儿子褚奕都去了。

    褚亮的儿子褚奕倒是对读书不感兴趣,在黎山书院念了几年便嚷着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闹着回家跟阿爷学经商。

    褚家的家主虽放任了儿子读书,毕竟读书做官是提升家族地位的好事,但也忧心嫡支无人接手家族商行,见长孙乐意学经商,自然是乐意至极,日日把长孙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褚家商行的大管事将来接任的定然是褚奕。

    褚亮如今只有褚奕一个儿子,他同他娘子感情甚笃,没有别的妾室通房,夫妻俩都身体健康,但不知为何生下长子之后便没再有喜讯。

    原本他还不甚在意,可先是因为没有女儿没能把辛盛抢来做女婿,现在又因为独子年纪太大而错失辛月这么适合自家的儿媳,褚亮忍不住盯着自己娘子的肚子嘀咕起来:“学洲家的幼子才不满周岁,我现在若是生个女儿出来,差不到两岁,应该还能赶上做个儿女亲家。”

    褚亮的娘子秦氏听清了夫君的话,失笑出声,问:“为何非得和他家做儿女亲家?”

    褚亮拉着娘子讲了一通辛盛和辛月的优秀,最后说:“学洲家的孩子都天才得很,这个小儿子定然也不一般。”

    秦氏倒也不是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只不过是一直没怀上,闻言便笑着说:“我倒也想要个贴心的女儿,既如此咱们再努力努力?”

    辛长平不知道好友竟然打上了自家还在吃奶的小儿子的主意,因着这回是涉及商行大变动的股东会,辛长平便暂时放下书本出来参会。

    听说商行要快速扩大规模,听了辛月解释了缘由后,各位股东都很认可,辛氏毕竟不是什么大族,且他们也不能完全打包票,蚕种在族里能一直不露出去。

    胡娘子投了儿女的全部身家进去,自然是希望能获得高额收益的,辛氏商行扩张扩产对她更是符合她利益的事,不仅十分赞成,还说会帮着从江州挖来更多人才。

    这次的变动,蚕所、丝坊和染坊都要扩大规模,只是桑园不会扩产,原本辛月准备撤除桑园,但后来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桑叶全靠外界供给,说不好万一哪一天出了什么意外,桑叶续不上,焦急之时能上哪弄桑叶去?

    再想坏一点,若是有人在外来的桑叶上投了毒,蚕宝宝全被毒死了怎么办?

    辛月便和辛祝交待道:“叔爷,咱们建好的桑园还是一直保留,蚕所分出一部分蚕来只食用咱们自己的桑叶,不过桑园便不再用咱族里的人了,各家的姻亲若有想来找活干的,便先让他们去桑园干活,以后看表现若是值得信任的,再往蚕所调。”

    辛祝见辛月考虑得这么周到,哪里会不同意,连连点头应好,只是想着别处都要扩大规模,只他管的桑园永远都这么停滞不前了,忍不住心里有点失落。

    不过他没失落一会儿,辛月就说了新的人事变动,调了辛祝去染坊做正管事,负责人员管理与生产管理,而宋惜娘到任后做副管事,专负责带人调配染料。

    桑园不再独立运营,而是改为蚕所的附属,未来由蚕所的副管事管理,现在先由辛祝之子辛文暂代桑园管事,辛文本就是辛氏宗族未来的族

    长,由他和族里各家各户的姻亲打交道再合适不过。

    新的人事变动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而辛月提起的售卖各地专营权,也被大家一致通过,虽然自己出货肯定挣得更多,可是批发和零售需要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们本就苦于人手不够,若靠辛氏这几百口人,要把辛氏绸布销往九州,怕是几十年都做不到。

    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本钱,这专营权卖出去却立马能收到大笔银子,有了银子才能扩大规模生产更多绸布,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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