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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辛月被施一娘的坚韧打动,到镇上的食铺里给两个小姑娘买了些吃食,叮嘱她们晚上要关好门窗,才和胡娘子一起离开。

    蹭着胡娘子的骡车,回到县城,一下车便见自家院门外厚厚的一层红色爆竹的碎片,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笑着一路跑进后院然后大声的喊:“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辛长平听到女儿的声音,人还没从屋里出来便连忙应声:“月娘,爹爹回来了。”

    辛月在现代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叫红气养人,与辛长平现在的状态倒是十分贴切,明明还是那个人、那张脸,就是莫名觉得爹爹更年轻、更俊朗了。

    辛月这么想,便也这么夸了,夸得辛长平大笑出声,宋氏落后几步抱着辛年出来,闻言也跟着说:“我也觉得夫君瞧着竟比之前还好看了些,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夫君现在脑门上印了状元郎三个字?”

    被女儿和娘子轮着夸,便是辛长平不是脸薄之人,也有些受不住,忙笑着摆手说:“够了,够了,你们可别再捧杀我了。”

    没多久辛盛也从书院赶了回来,亦是一进家门就开始喊爹爹,说:“先生回来了,叫我去家里见了一回,又说爹爹也回来了,让我赶紧回家去。”

    家里人都在,便干脆坐到一处,辛长平问宋氏:“娘子,上回我寄回来的信,你们如何考虑的?我只有一个月的返乡假,路上来回就去了半月,只能在家再待上半月,就得去京城就职了。”

    辛盛听到这,连忙好奇的追问:“爹爹,你被派了什么官职?”

    辛长平一拍脑门,懊恼的说:“回来见到你们高兴,竟忘了和你们说,我被派到户部为官,正六品的主事。”

    辛月笑着问:“那不是与杨家的太老爷官职一样?”

    “是,品级一样。”辛长平笑着点头,解释道:“只是山长是吏部主事,负责的是各地官员的考核评级升贬调任,我在户部会被安排到新建的田亩司,负责厘田分派,这百余年,朝廷也零星的从一些世家手里收回了部分土地,皇上有意开始实验性的分田给无地的百姓。”

    说到这里,辛盛想起上回爹爹在信中说,能得中状元,是因为受妹妹的影响,做出的答卷合了皇上心意,便好奇的问:“爹爹,殿试的考题是什么?怎么还与妹妹扯上了关系?”

    从殿试结束到今日,才二十来日,考题还没有传扬到潍县来,不过随着各地的进士归乡,想来考题很快就会散播开来,辛长平没必要瞒着自家人,便将考题是什么,以及自己如何作答都告诉了家人。

    又说鹿鸣宴当日皇上又单独召见过他,问他:“辛爱卿可惊讶朕为何点你为状元?”

    辛长平当然是惊讶的,会试能考上第五,就已经让他惊喜了,考上状元这等美事,便是做梦辛长平都没敢这么梦过,见皇上这么问,自是有意为自己解惑,便拱手低头说:“臣不知,天下才子甚多,臣自知天资不及,今得皇上点为文魁之首,臣万分惶恐。”

    其实辛长平甚至想,难不成是自家那商行的股份,为自己换来了这个状元郎?

    皇上好似看出了辛长平的心思,笑着问:“爱卿可是觉得朕被辛氏商行的股份收买了,用今科状元来投桃报李?”

    辛长平被看穿了想法,尴尬得不知如何接话,不过皇上也不是有意要与他为难,见状便笑着说:“爱卿,科举是为国朝取士,朕不会在此事上行儿戏,辛氏进献股份,朕确实感动,可朕能封赏爱卿之女为县主,将来有机会也可以封她为公主,但绝不会将科举功名作为赏赐。”

    辛长平听了皇上这番解释,却更加迷惑了,他对自己的认知不曾出过问题,怎么也不敢相信自

    己有天下文魁之才。

    大概是辛长平眼里的疑惑与不自信太直白,惹得皇上笑出了声,他伸手向身边的随侍太监那里要来了一份厚厚的折子,递给辛长平说:“爱卿看完这份折子,就该知晓朕为何取中你为今科状元了。”

    那折子看起来可有许多年头了,展开一看纸的边角都有些泛黄,但保存得应该很精心,油墨的字迹没有一点污迹,不过在看清上折子的人落款后,辛长平就没有心思琢磨这些了,因为那落款的名字是吴修。

    吴修,字子明,曾是安州吴氏嫡支次子,从小体弱在家休养,不曾外出求学,还未及冠,先丧父,后丧兄,突然从及冠后要被分出去的旁支变成了嫡支唯一继承人。

    他刚得掌吴氏宗族,便赶上安州大旱,不顾宗族阻拦,献出米粮无数助安乐县令活民。

    因他的慷慨义举,安乐县无一灾民身亡,且得添多处水渠、深井,再也不曾因旱灾而受难。

    因此被还是皇子的成帝看中,招入府为属官,后成帝登基之后便入朝为官,是国朝唯一一个不曾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却官至宰相的人,因他字中带明,且一生为官秉公持正,被誉为当世贤明,故世人皆称之为明相。

    辛长平握着折子的手微微颤抖,这一刻他好似在与百余年前的大贤人隔空对话,从这长长的折子里,他窥见了贤人的所思所想,好似隔着百年的时光,却得了机缘被贤人亲自教导了一课,自己从女儿的言谈中得到的那丝灵感与贤人的救国之策竟有相似之处。

    土地国有,四个字便概括了一切。

    原来这才是当年成帝与明相进行土地改革的最终目的,土地国有,国存何时,民存何时。

    只是光是从安州试点时,把世家多占的土地换出来,就引起了全天下世家警戒,这政策便被深藏起来,以求徐徐图之。

    辛长平看完了折子,如对待珍宝一般把折子仔细的合上,生怕自己手笨损毁了贤人手书,小心翼翼的交回了那随侍太监手里,才拱手发问道:“皇上,臣斗胆一问,当年安州收回的土地归属如何?”

    世人皆知,当年明相带头捐献了吴氏名下全部土地,分发给了原来吴氏的佃农,其余安州世家交换出来的土地,也都由原来的佃农所有,可现在一想,若是明相最终的目的是土地国有,那当年的分田之举想是还有隐情。

    皇上听到辛长平这一问,看他的眼神愈发欣赏,如今屋里只有皇上、辛长平和那随侍太监,别瞧那随侍太监长得不甚起眼,却是从小伴在皇上身边一起长大的贴身太监,若不是皇上信任安总管的能力,这太监便是太监总管的唯一人选。

    安总管年事已高,这太监总管的职务也干不了多少年了,这位便是未来的太监总管,乃是皇上最为心腹之人。

    皇上自然没有什么顾忌,坦诚的告诉辛长平:“安州从世家收回的土地,乃至于明相献出的吴氏土地,都为国有,只是没有告知天下,安州民众感念成帝与明相恩德,也一直守口如瓶,百余年竟无人露出一丝口风。”

    辛长平听了皇上此言,大受震撼,他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民与国一体。

    皇上对辛长平一番赤诚相待,自然是对辛长平抱有很大的期待,明相一生未婚,无有子嗣,只热衷于收弟子,曾教出过很多学生,可据明相死前手书所言,他说自己一生十分孤独,便是自己从小教导的徒儿,也无一人能真实理解他的思想,他们只是狂热的崇拜自己,才顺从自己的道路前进。

    便是挚友成帝,也不曾真的理解他为何非要坚持土地国有,只是因为他的坚持,因为对他的信任,才支持了他的选择。

    周祺自认为自己是世上最接近理解明相思想的人,他虽然少时应母妃要求藏拙于众,而他母妃在宫中行事低调,但一直是父皇心中最信任、宠爱的两位后妃,所以父皇的藏书房他也有机会进去。

    偶然在那里发现了许多明相生前手书,被其中的思想所震撼,周祺从小就视明相为自己的老师,认为若是自己早生许多年,真的做了明相的徒弟,明相必不会到死都认为自己在世间无一知己者。

    该如何形容他见到辛长平答卷之时的欣喜呢?大概只有吾道不孤四字能概括了。

    什么辛氏商行四成股,根本不是让他点辛长平为状元的原因,从看见辛长平的答卷起,周祺便视辛长平为思想上的同路人了。

    听完辛长平的话,辛月万分确定那位大名鼎鼎的明相,必定是自己的老乡!

    这时候辛月也跟着辛长平的诉说心头火热起来,在心中大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老乡在这封建的异世种下的种子没有白费,便是过了百余年,依然有人传承了他的思想,且最让她感动的是,安州的民众竟然因为感他之恩,能守口如瓶百余年。

    常听说什么百年之约,原来真正见到,是这么的浪漫。

    第142章

    辛盛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羡慕的看着辛长平说:“真希望我将来也能有机会亲眼看到明相手书。”

    辛长平又何尝不是,那日看到的一本折子就已经将他深深的折服,听到皇上说曾读过许多的明相手书,他也想能有机会看到其他的呀。

    虽那些世家豪族都认为明相乃是世家毒瘤,认为他的种种行为是在挖世家根基,甚至大义凛然的说明相的行为才是在破坏国朝的稳定,引起动荡,恐会害得天下苍生民不聊生。

    但在普通民众眼里,明相却是在世圣人,除了圣人,谁会舍得散尽万金家财分给百姓,不图任何回报,人人都在意的子嗣传承在他这里更是啥都不是,别说先前他就是出身高门的世家子,家财丰厚人又长得俊美,若他愿意娶妻纳妾,多得是好女子愿意嫁。

    后来虽然他散了家财,可又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这等权势地位,难道会娶不着妻子?更何况当初成帝亲妹靖城公主爱慕明相,公然追求,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清心寡欲,不爱金银,便是身居高位也不曾谋过一丝一毫的私利,终身都只为国为民,这种人若还不能称圣人,还要如何?

    像辛长平、辛盛这般的平民出身的学子,少有不视明相为偶像的,像辛盛去年县试答题时,也是大力赞同明相当年的清田之策,不过他只知清田,不知清田之外还有土地国有这事。

    父子两人心驰神往,盼着将来入朝为官有机会能看到更多的明相手书。

    说完这事,辛长平又提起去京城的安排,宋氏便同他说了先前大家一起商量的结果。

    辛长平当然希望妻儿都能在一处生活,可他说不出让女儿放弃商行的事业,随他去京城做个普通官家小姐的要求来,他的女儿已经看到了更高的风景,他如何能为了一己之私以亲情为由将她再拽下来?

    可全家都离开,只剩女儿一人,便是有姑母表妹作伴,辛长平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女儿,担忧的说:“月娘,爹娘都不在身边,你真的可以吗?”

    辛月前些日子才说服了娘亲,今日又要再说服一次爹爹,又是保证又是撒娇的,终于让辛长平点了头,只是他还是坚持要平日多攒假期,好回来多陪陪辛月。

    辛长平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回老家祭祀先祖,然后与他爹和两个兄弟道别,于是次日一早便驾着自家的驴车先送了女儿去清水镇上招工,再自己一人回了长河村。

    虽先前也没有月月见面,可好歹住得近,知道若是有事,大家都能马上通知到,可京城这样遥远,许是一年也见不着一两回,辛丰收和辛长安、辛长康都是又替辛长平高兴骄傲,又

    有些失落。

    不过终究还是高兴更多,辛家祖坟得冒了多少青烟,才能出这么一个状元郎啊,在京城为官更是天下读书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于是纷纷压下心中的不舍,辛丰收也只是说趁着如今在家,有空多回来待待。

    辛长安得知大哥一家只有侄女儿月娘留在潍县,第一反应就是让月娘搬到自家住,知道有大姐陪着照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连连保证自己一定日日都去大哥家走一圈。

    辛月今日从丝坊、染坊抽调了许多工人来参与招工考核,一大早丝坊、染坊外就已经等候了许多来应招的人,见辛月带着一群人到了,纷纷朝前涌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是不是开始了?

    明明是要所有人都参加考核之后择优录取,可人人都想争先,好似觉得先考了就能多占优势一般。

    还好辛月早有准备,让辛祝提前找出族中嗓门大的族人,站在丝坊与染坊门外特意搭建的高台上大喊。

    丝坊那边是几个族中的大娘,皆是有名的吵架常胜将军,声音穿透力极强,大声喊道:“应招丝坊女工的到这里来,所有人按号牌的顺序在丝坊门外排队,单号一队,双号一队!按顺序进去考核,插队者取消考核资格!只有应招者排队!那陪着来的爹娘去外面等,别挤到队伍里!”

    染坊这边则是几个大叔,声线虽不如大娘们有穿透力,但也非常宏亮,有些像男高音,他们一副不能输给大娘们的架势,也大喊道:“参加染坊考核的到染坊门外排队了!按号牌顺序,单号站在左边,双号站在右边,不许乱站,欸!说的就是你,单双不分还是左右不分?我都瞧见了你的号牌是二十七,你往右边挤什么?出来,往左边去!”

    在大娘与大叔们的高音指导下,乱糟糟的人群终于开始变得有序起来,来送儿女参加考核的父母们都被聚集到另一处,有些是一个村里的,有些甚至还是亲戚,纷纷凑到一起聊起来。

    一个长得黑壮的大娘说:“我儿子那一身腱子肉,力气又大,咱们县里的老铁匠可看中他了,不过打铁太辛苦,冬日里还好,夏天打铁跟熬人油一样,而且那老铁匠还想要我儿子招赘,跟他那老闺女成亲,我儿子不乐意,可我家才两亩地,三个儿子分都不够分,给他们出不起聘礼,我儿子犟了两年前几日还是松口了,谁知突然咱们镇上开了这么大的染坊,给的工钱那么多,我儿子这体格子定然能选上,干上一年,三个儿子娶妻的钱都够了。”

    旁边的大娘跟她很熟悉的样子,闻言问:“让大郎挣钱帮弟弟们娶妻,你家大郎能愿意?”

    那黑壮的大娘听了脸上夸耀的表情凝滞了一会儿,不甚高兴的说:“我们又没分家,谁挣的都是家里的。”

    那大娘跟她家住一个村子,晓得这妇人生了三个儿子,老大随她一样长得黑壮面丑,老二老三却像了她家男人,肤白清秀,这妇人就图她男人的色相,才不顾男人家贫又没几亩地也嫁过来,别人家都是男人下地干活,她却心疼她男人,只把自己当个老黄牛,白日里下地,中间还要回去给男人做饭洗衣。

    她嫁进来的时候只是骨架较别的姑娘粗壮了些,也没这么黑丑,二十来年过去,她变得黑丑似山里的野猪成了精一般,她那男人倒是被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吃穿差些,跟个老爷一样什么都不用干,倒是比二十多年前还要好看了。

    她家老大也是可怜,只因为从小长得高壮,七八岁就被她带着一块儿下地,干了十几年,两个弟弟一个十九,一个十七,却都和爹爹一样被养在家里,除了抓点虫子喂喂家里的鸡鸭,别的一概都不干的。

    全村人都拿这家子人当笑话瞧,也就她自己不自知。

    这两年许是她家大儿子年岁大了,长心思了,也可能是有看不下去的村民私下里偷偷提点过,她家大儿子不乐意再被两个弟弟吸血,前两年自己跑去铁匠那拜师当了学徒,没有工钱,但是铁匠管他吃穿。

    铁匠用得着他的力气,平时吃饭都是让他吃和自己一样的饭食,还因为他年轻胃口大,给他吃得更多些,穿的衣裳虽只是麻布,却都是新买的料子做的合身的衣裳。

    不像在自家,吃饭先紧着爹爹吃,因为要孝顺,然后是弟弟们身体弱,得吃好的补身体,最后他只能和娘一起吃些爹爹、弟弟们不爱吃的粗粮、青菜,夜里饿得狠了去灶房煮两个鸡蛋吃,被娘足足骂了一个月,说鸡蛋是给爹爹、弟弟们补身子的,他这么强壮吃了浪费。

    只是确实如她所说,那铁匠家里有个因为面丑嫁不出的老姑娘,听说是小时候看铁匠打铁,淘气凑过去玩铁水,结果弄翻了溅到了脸上,留下了满脸的疤痕,平日里都是戴着锥帽系着面巾才出门,可有一回起了大风,锥帽被风吹走,面巾也被吹翻,脸被人瞧见了,被取了个癞巴子的丑名。

    铁匠只有这一个独女,因为自己没有照看好女儿,愧疚了许多年,他瞧这学徒家贫娶不起娘子,又爹不疼娘不爱,才起了心思想招赘他,到时候把铁匠铺给学徒继承,自家好歹有点家业,这铁匠铺也挣钱,谁知这臭小子竟还不乐意,哼!不乐意就算了,他女儿除了脸,哪里不强出那臭小子百倍,温柔体贴,会织布会做衣裳,做饭还好吃!这臭小子每回都吃得跟饿死鬼上身一样!错过了是他的损失!

    黑壮大娘满脸的不高兴,她大儿子本来一直都很乖顺,有大儿子在家一块儿干活时,她也没这两年这么辛苦,谁知道哪个多管闲事在大儿子面前嚼舌根,惹得大儿子跑去不要钱也要给人当学徒,家里的活半点都不管了。

    这回还是因为她从村里听到镇上有染坊招工,每季二两银子,听说年底还会有奖金,能娶到好姑娘,他能愿意入赘给一个丑婆娘?这才从铁匠铺把大儿子劝了回来。

    第143章

    不过她一直嘱咐大儿子发了工钱要拿回家,大儿子好似真的没给过自己一个应下的回答。

    黑壮大娘突然越过一堆送孩子考核的人,直愣愣的冲到染坊门外排队的人群中,一把揪住她那高壮似铁塔一般的大儿子,追问道:“大郎,发了工钱可记得要送回家?”

    那像山一样壮实的郭大郎对着眼前的妇人皱起眉头,说:“凭什么?”

    “你!”黑壮大娘气得黑色的脸变成了黑红色,拽着郭大郎便要脱离队伍,恶狠狠的说:“你这个不孝的白眼狼,咱家没有分家,你挣的银子便是家里的银子,我是你老娘,让你拿银子回家天经地义!”

    黑壮大娘的体型在同村的妇人中能占到便宜,打起架来三五个妇人都斗不过她一个,可跟她大儿子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说起来两年前她大儿子虽体型高大,可也不似现在这般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肉不强健结实的,这两年在铁匠家吃得好,打铁又是个很锻炼肌肉的力气活,他这身上尤其是一双胳膊,鼓鼓胀胀的,瞧着都能抵得住发狂的牛。

    黑壮大娘拉郭大郎,郭大郎脚下纹丝不动,上手掐吧,也没一处掐得动的,捶起来她自己的拳头更疼,靠武力拿不住大儿子,她便故作可怜的哭喊起来道:“大家评评理啊,我一个人吃苦种地养活一大家子人,儿子大了嫌弃家穷,就不管爹娘了。”

    哪的人不爱瞧热闹?本来一群男子的队伍里跑来一个黑壮大娘就已经很热眼了,站在这一片的人都伸着耳朵偷听呢,再被她这么一番唱作打,一传十十传百,好不容易弄得整齐的队伍都散了,纷纷往前凑着听热闹。

    光听她这番话,不明所以的人纷纷劝郭大郎:“兄弟,爹娘养大你不容易,做人得有良心啊。”

    以往郭大郎是个不爱说话闷声干活的人,黑壮大娘也一直认为自己儿子嘴笨,刚刚他说凭什么她就有点惊讶,这不像自己儿子会说的话,谁知郭大郎还给了她更大的惊吓。

    郭大郎瞧着劝他的人说:“我七岁就下地干活了,十岁起家里两亩地,我就要干完一亩半,我有爹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三个在我两年前离家前,连家里田地的田埂子都没踩上去过,但是吃饭我只能捡他们不爱吃、吃剩下的,吃不饱晚上饿疯了,煮了两个鸡蛋被我娘骂了一个月,后来不骂了是因为我帮别人家干活换了两个鸡蛋还回去了,你们说谁不容易?谁没有良心?”

    听了郭大郎的这番话,刚刚帮着劝郭大郎的人纷纷转头盯着黑壮大娘,疑惑的来回看,问道:“大娘,这位兄弟是你亲生的吗?看长相明明是你生的啊,怎么把儿子当奴隶待?我在地主家当佃农都没被这么虐待过呢。”

    这边动静这么大,别说维持秩序的辛氏族人早发现了,就连在室内的管事都被惊动出来看情况,辛祝走了出来,面色严肃的问:“怎么回事?”

    维持秩序的族人忙从高台上跳下来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番。

    黑壮大娘没想到被认为笨口拙舌的大儿子当众揭了面皮,满脸的不可置信,被一群人围着指责后,更是气得跳脚,在镇子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事还不马上就传遍十里八乡,二儿子、小儿子都是快娶妻的年纪了,哪家好姑娘肯嫁过来。

    她下意识的否认道:“他胡说!他就是翅膀硬了嫌爹娘没用是拖累。”

    又跟看着就是管事的辛祝告状道:“大老爷,你们可不能招这样的人,他连爹娘都不孝顺,招进去坏你们染坊的名声!”

    胡大郎在人群之中最高大,一下就发现了自己村里人站的地方,十分冷静的说:“村里不少人都在呢,请来问问看是谁说谎?”

    辛祝让族人去请那些村民过来,黑壮娘子越发急切,实在想不出办法来,竟然捂着胸口倒地装晕。

    听到动静的辛月刚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状忙让人喊大夫过来,大夫就在染坊里,很快就拎着药箱出来了,都不用把脉,一瞧面色就知道这妇人是在装晕。

    悄悄给辛月打了个手势,大夫打开药箱掏出一把银针,挑出最粗最长的那一根在黑壮大娘眼前晃,嘴里故作深沉的说:“哎呀,这可不好办,这是突发心疾了,可能会丢命的,我现在得用这五寸长针扎进她的胸口,扎到心脏刺出心尖血,才能救活她。”

    辛月一瞧就知道什么意思,配合的喊道:“哎呀,这么严重啊?可是大夫这针这么长这么粗,扎进去拔出来胸口岂不是要留一个大洞?”

    “那也没办法,救命要紧,好了,我要下针了,你们都躲开一点,这一针下去可能会喷出许多血来。”大夫眼见那妇人被吓得嘴角都抽抽起来,眼皮更是掀开一条细缝偷瞧自己手上的针,他故意把那针高高举起,阳光照射着,银针泛起森冷的银光,打在妇人的眼皮上。

    黑壮大娘被骇得高声尖叫一声,猛的坐起来一把推开大夫,撒腿就跑。

    都这般明显了,谁还看不出其中的猫腻,纷纷指责那黑壮大娘为母不慈,人心狠毒,要不到钱财竟然要亲手毁了自己儿子的名声。

    辛月从周围人的话语里听出了缘由,见那郭大郎的村民被辛氏族人带了过来,虽然大家都猜出了真相,可她还是把他们请了过来,问:“各位大伯、大娘,请问你们可知这家人的情况究竟如何?”

    刚刚和黑壮大娘聊天的妇人义愤填膺的说:“大管事,可别听那郭家的胡说,郭大郎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几岁就下地养家了,是那家人不把郭大郎当人看,就是养驴都没有这么养的,饭都不给吃饱,他这么身形高大,穿衣裳竟然是捡弟弟的旧衣,夏日里长裤露小腿,冬日里两节袖子拼成一节。”

    整个村子里没人看得惯她家这么欺负孩子,不论男女都说了一通她如何亏待郭大郎的事迹来,郭大郎被亲母泼上的脏水彻底洗了个干净。

    把这村里的大伯大娘送走后,辛祝亲自下场恢复秩序,辛月帮着大夫收拾药箱,刚要走,那郭大郎突然瓮声瓮气的说:“多谢大管事。”

    辛月笑着摆摆手,宽慰道:“没事了,你安心等着考核吧。”

    辛月和大夫一起离开人群,轻声跟身边的大夫说:“多谢远志叔叔。”

    原来这个大夫竟然是县城常替辛家人看病的苏大夫,辛月倒不是早就预料到有人会闹事,而是想着前世大家上班前就要做个入职体检,便请了相熟的苏大夫过来,考核的时候让苏大夫给大家把把脉,以免招来的工人万一有什么天生不全的重病,到时候做工的时候发了病,不好处理。

    苏大夫在染坊便是等着给来应招的男子把脉的,丝坊那边都是女工,是另外去请了府城的医女坐阵。

    苏大夫笑着摆手说:“一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倒是你机灵,一下就懂了我的意思,接上了话,那妇人一听心上要留个窟窿,吓得当时就掀开了眼皮。”

    外面的小插曲处理好了,丝坊和染坊的考核也开始了。

    丝坊这边是十人一进,进去后有老练的缫丝工和织工给她们讲解缫丝和织布的初步动作技法,然后让她们选择自己想干的工种,复制一遍,在规定时间内做完为合格,更快更好为优秀,没及时完成的直接淘汰。

    染坊那边则是先在染缸里泡上了布匹,考核者需要将湿透的布匹捞起来并做出指定的抛、拉、抖、挂的动作,合格者进行下一关辨色。

    考核从早进行到了傍晚,中午的时候辛月给还在等候考核的人发放了饭食,便是在一旁等候的父母也都提供了一样的饭食。

    见状等得有些心焦的人都平静了许多,纷纷夸道:“还没考上就能想着给我们提供饭食,这个商行有人情味又大方,想来若是能替他们干活,定然不会亏待咱们。”

    等傍晚最后一个参加考核的人也离开了,众人纷纷找地方坐下歇脚,他们可以歇了,辛月和胡娘子、辛祝、宋惜娘却要开始忙了,毕竟有许多人是从外地过来参加考核的,多待一日便多费一日银钱,这又不是科举,可不能学着科举一样几日才出结果。

    辛月他们得忙着今晚就把考中的名单统计出来,明日一早好张贴在丝坊、染坊门外。

    辛月和胡娘子负责统计丝坊女工的评分,辛祝和宋惜娘复杂统计染坊工人的评分,四人加班忙到天彻底黑透,才接连伸手活动僵硬酸胀的胳膊和脖颈。

    辛月看到丝坊女工这边排名第一的施一娘,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个小姑娘没说谎,她确实十分手巧,跟着丝坊的老练织工学织绸布,上手极快,织得又快又好,那织工给她的评分是上上!

    第144章

    胡娘子也十分高兴,对辛月说:“这施一娘倒是个好苗子。”

    辛月亦是这么觉得,坚强勇敢,抗压能力强,有主意且有行动力,业务能力还出众,这些优点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谁也不能否认她的优秀,谁也阻止不了她变得更优秀。

    虽然丝坊的具体事务都是由胡娘子管理,但辛月见才欣喜,忍不住和胡娘子提了一嘴:“岚姨,好好培养施一娘,她定能成为岚姨的得力助手,许是将来还能来帮我。”

    胡娘子和辛月亲近得很,闻言便顺口打趣一句:“我这树还没开始栽呢,你倒是已经计划好抢着来乘凉了。”

    等这批新人上工之后,丝坊人数增多,胡娘子不可能再如先前一般事事巨细的与所有女工对接,她本就想好了到时候要从女工中挑出一些具有管理潜质的,提她们做小管事,日后小管事负责对接女工,她只跟小管事对接,正准备在四月初的商行例会上提出申请呢。

    既然辛月先起了话头,胡娘子干脆便先跟辛月露出些口风来,笑着说:“那可不能光培养施一娘一个,到时候你给我抢走了,我用谁去?现在丝坊人数一下从三百扩到九百,我怕是人名都记不清了,过不了多久又还要继续招人,我觉得该提些小管事来帮着管理了。”

    这当然是应该的,辛月一口应下:“岚姨说得对,明日月初例会,咱们制定一下制度,蚕所和染坊也该参照着来。”

    辛氏商行的桑园、丝坊、染坊如今只剩丝坊还没有副管事,想到这,辛月又说:“岚姨,将来小管事里若有那特别优秀的,咱们就从中提人做那副管事吧。”

    如今的正、副管事皆是由商行股东会直接指定任命的,原来商行几乎全是辛氏自己的族人,相当于是个家庭作坊,自然没人会有意见。

    可随着逐步扩张,招进来的外来者人数将远远超过辛氏族人的人数,若是出了那十分优秀的人才,却不给人家上升的通道,早晚会把人才都逼走,只留下些平庸之辈,这对

    商行的健康发展十分不利。

    胡娘子本以为辛月空着丝坊副管事的位子,将来还是要安排自己人,没想到辛月却主动提了让能者上,不禁对辛月更高看了一些,她先点头应下了辛月的提议,说:“到时候我会多多注意。”

    胡娘子在江州可还开过几家绸布庄的,如今辛氏商行里论起经商经验,最丰富的便是她,只是她自觉自己是外人,平时除了丝坊的事外,从不对蚕所、染坊的管理提什么意见。

    可见辛月今天说出这样的话,胡娘子有些松动,便试探性的提了一句:“月娘,去年分钱的时候,工人们都是按着能力强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可我们这些管事却没有什么约束。”

    胡娘子把自己先前开绸布庄时的经历讲给辛月听,说:“先前我在江州开绸布庄,前后用过好几个掌柜,有人能力强,在他的经营下,绸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人能力平庸,只能勉励维持原有的生意,收益不下降就已经尽了全力,还有那能力不足的,他接手前挺赚钱的铺子,到他手里管了没半年,收益就腰斩,从盈利变成亏损,那能力强的掌柜我自然要多多奖励他,才能留着这人才,那平庸者好歹不出错,也可以用,可那成事不足者,该换就得换。”

    见辛月凝神听得认真,胡娘子心下欣慰,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是说咱们管事里谁做得不好,只是想着先前你曾说过规则应该制定在前,这话我深以为然,我们这些管事也应该有规则约束,能者上,弱者下。”

    辛月听得连连点头,拍掌道:“岚姨,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疏忽了,我今晚回去想想,明日会上如何与大家提,姜还是老的辣,岚姨日后再有想法,可定要及时提点我,我还年轻,岚姨多多教我。”

    胡娘子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点头说:“你这般聪慧,早晚我就没什么可提点你的了。”

    辛月与胡娘子说完话,便一同从丝坊出去,到隔壁染坊寻辛祝与宋惜娘,他们二人也统计完了,辛祝正在一张红纸上提笔写考上的人员名单。

    辛月一眼就瞧见今日见到的那个郭大郎的名字被写在第一排第一个,她还记得郭大郎那小山一般的体型,染坊要的便是力大的男子,倒不是很惊讶。

    辛祝见辛月过来,倒是很兴奋的指着郭大郎的名字说:“月娘,你还记得这郭大郎吗?”

    辛月点头,说:“是被他母亲污蔑名声的那个。”

    辛祝停下笔,笑着说:“他可真是力大如牛,难得的是不使蛮力,我本还怕他手下没轻重,咱的绸布可娇贵得很,容易被损毁,可他知道用巧劲,不仅染得比旁人速度快,还染得比别人更细致均匀。”

    辛月听得也很高兴,两边都招到了出众的人才,而且丝坊那边并不止施一娘一人出众,其余中选的人也是各有优点,甚至许多落选的人也不是不好,只是这次招工的名额有限,才被筛下。

    辛月见染坊这边的打分表上,排在第二百零一名的与第二百名的分数只差毫厘,便知道染坊这边也是相似的状况。

    招工之前管事们开会时,便设定了招工考核时的通过人选的得分底线,辛月往下看,便见有近百人在当初设定的底线之上,丝坊那边也是,缫丝工与织工只招六百人,可分数合格的竟有九百余人。

    许多人还不是潍县的,耗费时间、精力、金钱来一趟并不容易,原先是想下次扩招再重新组织考核,现在辛月突然有了新想法,本来人家就是合格的,何必折腾人家两次呢?

    于是辛月对胡娘子和辛祝、宋惜娘说:“这些排在招工名额之外,但是分数够咱们招工标准的人,不如明日一起出一个预招工名单,等出了下一批招工计划,这预招工名单上的人直接中选,若有名额不足或有人另寻了工作不愿来的,剩下的名额再行组织招工考核。”

    宋惜娘第一个举手赞成,她自去年从府城的皇家染坊学成后就回了潍县,本来染坊的管事嬷嬷想留她的,甚至直接许诺了过几年推荐宋惜娘做她的继任者,在皇家的染坊做管事可是个体面的职务,可宋惜娘毫不犹豫。

    她记着姑姑、姑父的恩情,更记着表妹早就建好了染坊在等她,感动但坚决的拒绝了管事嬷嬷。

    回来潍县之后她一开始还借住在姑姑家,年底拿到分红银子,本来和她哥哥宋光耀提议用这银子去帮爹娘补足罚银,将爹娘接回来。

    可是宋光耀犹豫半响后,拒绝了妹妹,他说:“妹妹,以爹娘的性子,这么轻易就被救回来,他们不会长记性的。”

    宋惜娘如何不了解自己的爹娘,可爹娘再多不好,也是爹娘,而且爹娘对自己从未不好过。

    她当然不会要求被爹娘欺负过的姑姑出银子救爹娘,可她自己挣了银子,怎么能心安理得看着爹娘在军营受苦。

    见妹妹还神色犹豫,宋光耀狠狠心直言道:“你能有今日多亏了姑姑、姑父大义,可若是爹娘回来了,他们知道你如今的本事,怕是不会愿意让你继续在染坊做事,许是会张罗着另开一家染坊,靠着你的能力与辛氏染坊打对台,你可能保证自己不被他们干涉?咱们万万不能做那背信弃义的白眼狼。”

    宋惜娘一怔,她想了一下,自己好似真的没有办法反抗爹娘,哪怕自己能做到绝不帮爹娘配制染料,可爹娘是爹娘,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爹娘要强拉了自己回家,把自己关起来不许自己帮辛氏染坊做事,自己也无法反抗。

    那怎么可以?她早就答应了要报答姑姑、姑父的恩情。

    去年若不是姑姑、姑父帮忙,爹娘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甚至可能累死在军营,多亏姑父帮忙奔走,才只判了百余两罚银,靠爹娘自己以工相抵也不用十年就能归家,姑父还托了人关照爹娘,哥哥去探过一回,说爹娘在军营没受罪,只是累些罢了。

    姑姑、姑父不仅收留了无处可去的自己与哥哥,还替哥哥安排了极好的差事,自己能有今日的才能,也是多亏姑姑、姑父培养。

    宋惜娘心中拉扯半天,终于狠下心来点头说:“哥哥说得是,我还欠姑姑、姑父许多恩情未报。”

    宋光耀见妹妹想明白了,这才松了口气,他拍着宋惜娘的肩膀说:“妹妹放心吧,我是哥哥,帮爹娘缴纳罚银是我的责任,爹娘在军营每年能抵消十余两罚银,我明年能提小管事了,再攒上两三年银子,便去接爹娘回来,爹娘在服罚役,我是长兄可以替你相看婚事,在爹娘出来前,咱们托姑姑、姑父把关,替你寻个合适的夫婿,到时候你是出嫁女,爹娘也不能强管你的事了。”

    兄妹俩商量好了,还特意告知了宋氏和辛长平他们的打算,宋氏与辛长平原本准备一两年就接宋氏的兄嫂出来的,见侄儿与侄女都计划好了,便没提自己先前的打算,欣慰于兄妹俩不是愚孝的人,主

    动应下了将来帮宋惜娘操持出嫁之事。

    宋惜娘手里的银子不用替爹娘缴纳罚银,便干脆买了间宅子,也买在辛家所在的柳荫巷,只是没有辛家的宅子大,只是一个一进院,不过住兄妹两人是绰绰有余的。

    宋惜娘既是染坊的管事,又是染坊的股东,也参加过许多次辛氏商行的会议了。

    原先没有她在的时候,总是辛月的二叔、三叔和姑母争抢做第一个举手赞同辛月提议的人,有了她之后,三位长辈都没有她手快。

    总是辛月话音刚落,宋惜娘就同步举起了手,和宋惜娘熟悉了之后,二叔辛长安甚至打趣道:“惜娘你怕是都没听完月娘说了什么就举手同意了。”

    宋惜娘害羞的红了脸,低声的说:“表妹说什么我都听得很仔细,我觉得表妹说得对。”

    有了宋惜娘,一直最吹捧辛月的二叔都被迫落到了后头。

    胡娘子与辛祝也都早就熟悉了宋惜娘的风格,两人都没有被影响,低头沉吟了片刻后,胡娘子先开了口道:“我觉得可行,月娘这提议很好,若不先给他们些盼头,等咱们下次招人时,他们许是早就就去别处做工了。”

    辛祝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赞同的说:“月娘想得周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丝坊与染坊的管事都同意了便可以执行,于是辛祝和胡娘子又另裁了一张红纸抄了一张预招工名单。

    忙完之后,辛月拉着宋惜娘一起上了自家的驴车,辛长平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女儿与侄女忙到这么晚,感叹一句:“你们小小年纪就这么辛苦了。”

    怕两人肚子饿,辛长平特意买了些零嘴,递给辛月,叫她们略吃一些垫垫肚子,嘱咐道:“莫要贪嘴吃多了,家里姑母定给你们留了好饭菜。”

    辛月接过来和宋惜娘一人分了一些,又笑着给辛长平嘴里塞上一块,说:“爹爹也辛苦了,等我们这么久,快也吃一口。”

    次日一早,昨日参加招工考核没被当场淘汰的人纷纷聚集到丝坊与染坊外等候招工的结果。

    施一娘和妹妹施三娘昨日还是借住在丝坊的宿舍里,所以来得最早,此时站在最前面。

    施一娘心里觉得自己昨日表现不错,可是考核她们的人是等她们出去之后才给她们打分,施一娘不知道自己的评分究竟如何,现在难免有些忐忑。

    她带着妹妹孤身来潍县,已经是没有后路可走。

    虽然她那会发了狠将阿奶与大伯打了出去,骇住了他们,再也不敢登自家的门,可满村的人都在骂她们是不孝的白眼狼,原先娘亲还能用织出的麻布与同村的人换粮食菜蔬,出了这事之后满村再也没人搭理她们一家。

    施一娘觉得自己娘亲是个既勇敢也胆小的妇人,勇敢在于娘亲能在没有一亩田地的情况下,还抵抗着祖父祖母的压力,坚持要留在这个没人欢迎她的地方,用自己的双手努力织布养活两个女儿。

    胆小则是娘亲的天性,她从来不敢对任何人大声说话,更别说同人动手了。

    便是爹爹在世的时候,娘亲其实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爹爹向来都把生不出弟弟的罪责归咎于娘亲无能,而娘亲却一句替自己辩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可如果不是爹爹自己听信别人胡言,在妹妹三娘前面的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便是个他盼望至极的儿子。

    施一娘前日说自己十五岁,妹妹施三娘十四岁,其实施三娘还未满十四足岁,她的十五岁是足岁,说妹妹十四却是虚岁。

    在施三娘之前,她娘亲还怀过一个孩子,结果她爹爹求子心切,寻了街头游方道人问胎儿是男是女,那道人张口便说是女,还是怨女投身,会给家中男主人带来灾厄。

    已经显怀的娘亲便被爹爹灌了落胎药,生生打下一个能看出人型的胎儿,爹爹当时说果然是女胎,后来娘亲生下妹妹后爹爹还要求妹妹排行三娘。

    可之后娘亲再不曾有孕,爹爹曾经有一次喝醉大哭,骂自己不该被骗子欺骗,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儿子。

    施一娘好不容易哄着娘亲回了外祖家,求了外祖母千万替娘亲寻一个和善体贴的人再嫁,她不愿娘亲的一生都是痛苦,希望娘亲能开始新的生活。

    她本来准备带着妹妹自卖自身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于是把家里能值点钱的东西全部搜刮出来去典卖,然后拿着一点点银钱鼓起勇气去寻县里的官牙。

    那官牙是个好人,因为卖身去大户人家要求身家清白,听说了姐妹俩的身世之后十分同情,卖身为奴身家性命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官牙动了恻隐之心,替姐妹俩另指了一条路,让她们去潍县参加辛氏商行的招工。

    听到官牙说辛氏商行的女工一季能赚二三两银子,施一娘便下了决心,若是早知道此事,她不该让娘亲改嫁的,娘亲和自己一起去做工,足够母女三人安家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她一个人做工也能挣不少银子,到时候攒下银子去寻娘亲,若是娘亲过得不好,便带娘亲和离离开,若是娘亲过得好,便给娘亲留下银钱做嫁妆傍身!

    施一娘眼里渐渐露出了势在必得的野心,她一定要考上!便是这回没考上,她去别处找点散活干,下回再考!

    染坊的男工那边郭大郎在人群之中最是显眼,且因为昨日他娘亲闹的那一出,没人不认识他,不少人上去和他打招呼宽慰他。

    郭大郎黑黑的脸上露出些不自在,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强行扯出一抹憨憨的笑容,跟每一个人都笑着答话道谢。

    终于等到了辛氏商行的人出来,人群便嘈杂的嚷嚷起来。

    有人低头默默自言自语:“来了,来了,要出名单了,不知道我选上没有,各路神仙显灵,请一定保佑我选上,我今年再凑不够聘礼,七娘就要被许给别人了。”

    有人抓着同村伙伴的手不放,紧张的说:“你帮我看有没有我?我不敢看。”

    同村的伙伴气道:“我又不识字,你才是读了两年村塾的,你快睁开眼睛,帮我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丝坊那边的女子倒是很安静,因为来参加招工的女子没有识字的,胡娘子没把名单直接贴起来,而是找了昨日的大娘来,胡娘子报名单,让大娘大声的复述。

    所有女子都不敢说话,生怕错过听到自己名字。

    这不是科举,不用从后往前报,大娘第一个便大声喊:“施一娘!”

    施一娘的心脏激动的狂跳起来,她身边和她娘亲一般胆小的妹妹施三娘难得大声的说了话:“姐姐!你被选上了!太好了!”

    施一娘装作抹脸上的沙土,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水渍,扬起一个大而灿烂的笑脸,坚定的点头应道:“是的,我选上了,妹妹,我一定会让你和娘亲过上好日子!”

    而染坊那边,许多男子报名时都登记说自己读过书,识几个字,辛祝便让人把选上的名单直接张贴在木牌之上。

    郭大郎没读过书,他两个弟弟倒是都读过,他娘亲说地里活太重,她忙不过来,弟弟们瘦弱也帮不上忙,只能让郭大郎分担,郭大郎那时候还傻,也没对家人彻底心寒,于是跟个牛犊子一般在地里苦干了十余年。

    他听着身边所有人都在讨论自己的名字在哪里,有人高兴大笑,有人难过叹气,有人也和自己一样不识字,但是认识识字的朋友,只有他茫然的看着木牌上贴的名单。

    他个子高,没人挡得住他的视线,他看得很清楚,但他认不出一个字。

    身边有许多人,但他不敢主动和他们求助,他七岁前的记忆只有帮着带弟弟,七岁后则被娘亲圈在田地里干活,他没有朋友,不善与人打交道,长到二十余岁,第一次主动和外人说话,便是去铁匠铺求铁匠收下自己。

    因为他曾经扛着家里所有的农具被娘亲带去铁匠铺修补,当时铁匠夸过他一句:“这小子好体格,要是从小学武怕不是能当个百人敌的将军!”

    他记得娘亲嗤笑一声,说:“泥腿子一个哪有当将军的命。”

    铁匠听了没跟着娘亲一起嘲笑自己,反而说:“那跟我学打铁也行,这体格打铁肯定不费力。”

    郭大郎有些心动,他娘亲却气呼呼的说:“那我家的田地谁来种?”

    郭大郎一直记着铁匠当时的话,所以两年前离家便径直去了铁匠铺,问:“你还收我学打铁吗?”

    第145章

    铁匠见到郭大郎有些迷茫,毕竟他们只是好几年前见过那么一回,铁匠是第一个夸奖郭大郎的人,郭大郎才在心里把铁匠记得清清楚楚。

    可对铁匠来说,郭大郎只是铺子里每日众多客人中的一个,而且上回见到郭大郎,郭大郎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长得高大似成年男子,但眼神一瞧就十分稚嫩。

    这回他已经是个比成年男子高出一头多的巨人,铁匠自己已经算得上魁梧了,可跟郭大郎比还是远远不如,被这么一个铁塔似的巨汉盯着,便是铁匠都有些心虚,还真没法一眼就认出他,便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是?”

    郭大郎见铁匠早就不记得自己了,本来就是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一下子泄了个干净,他那么高大的个子,却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孩一样,浑身散发出一股无处可去的失落感,木着脸垂着眼告辞转身要走。

    铁匠皱着眉瞧着他的背影,竟瞧出了几分可怜,终于想起几年前那个沉默不语的高大少年,被他母亲出言奚落时,也是这样垂着手耷拉着脑袋,忙出声喊住他道:“嗳,等等,你是不是前几年来我这修过农具?”

    就这样离家出走的郭大郎被铁匠收留下来。

    郭大郎的娘说铁匠想招赘郭大郎,郭大郎嫌铁匠的女儿貌丑不愿意,这话其实不对。

    郭大郎只是不想入赘,他从小就被他娘亲打压,骂他生得丑脑子笨一辈子没出息,他从家里跑出来便是不想一辈子做个没出息的窝囊废,若是做了赘婿,岂不是更要被人骂窝囊废?

    但他并不嫌铁匠的女儿丑,相反他觉得丽娘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外面那些人心瞎,才会骂丽娘丑,丽娘善良,待人真诚,又能干,做的饭好吃,做的衣裳也穿着舒服。

    他想堂堂正正的求娶丽娘,可他身无长物,根本不敢提这事。

    铁匠供他吃穿住,他替铁匠打了两年铁,可再留在铁匠铺,他一辈子也攒不到钱置办一个体面的住处求娶丽娘,所以他才在他娘找过来说去镇上的染坊做工一季有二两银子时,辞别了铁匠离开。

    郭大郎粗大的手掌紧张的攥紧,周边人的欢笑与叹气都进不了他的耳朵,他只想知道自己被选上没有?

    好在有那被选上了的人主动凑过来找他说话,热情的说:“郭大郎,日后咱们一起做活了,你可真厉害,排在第一个呢!”

    郭大郎立刻盯着排在第一个的名字,那三个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这人说那是他的名字,郭大郎死死的盯着这三个字,仔仔细细的把这三个字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选上的人高兴,没被选上的人失望,正要转身失落的离开,两边的管事又贴出一张名单来,让人大声的解释起什么叫预招工名单。

    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那预招工名单上,许多人都重新笑了起来,原来自己不是不行,只是这丝坊、染坊这次要不了那么多人,下回再招人自己便能直接入选。

    所有在预招工名单上的人纷纷按照要求跑去排队登记住址,确定自己的地址被写对了,离开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千万要来通知我,莫要漏掉了。”

    因为有许多人不是清水镇或附近村里的人,辛氏商行给了大家十天的时间准备,十日后所有人都需按时来报到。

    丝坊与染坊外的人群渐渐散去,辛月和胡娘子、辛祝、宋惜娘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对视着笑了起来。

    辛祝活动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叹道:“不能不服老啊,最近这些天忙下来,浑身酸痛,终于顺利结束了,可以松快几日了。”

    宋惜娘和辛祝在一处工作了几个月,辛祝很照顾宋惜娘,宋惜娘和这位爷爷混熟了,也敢笑着打趣一句道:“辛管事,招工是结束了,可咱们染坊该搬家了。”

    辛祝脸上放松的表情一僵,刚伸高的胳膊收了回来,气道:“宋管事,你也是管事,我年纪这么大了,你是不是该尊尊老,体谅体谅我这把老骨头,把这搬家的事儿担起来呀?”

    宋惜娘听辛祝这么说,一点没有害怕,笑着说:“辛管事,我还是个孩子呀,您不是常说您家没有孙女,恨不得我是您家孙女吗?辛阿爷可要多帮帮我。”

    辛祝无奈的笑了笑,点着宋惜娘说:“惜娘你可学坏了,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会乖得很。”

    宋惜娘脸上的笑意更甚,她和自家亲阿爷不甚熟悉,说实话这几个月和辛阿爷相处的时间,比她从小到大和自家阿爷相处的时间还多。

    阿爷只看重哥哥,从小就不怎么搭理她,只有阿奶对她好。

    至于阿公阿婆见得不多,每回见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宋惜娘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她看得出阿公阿婆对自己和对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们不一样。

    宋惜娘每回配置了染料做实验,染出来的布辛祝看了都要夸许久,宋惜娘的自信心都快被辛祝夸得膨胀起来,她对辛祝都比对自家阿爷感情深了。

    辛月见宋惜娘越来越活泼,渐渐越来越不像记忆里那个胆小的,受了欺负也不敢言声的女孩,心里很为宋惜娘高兴,笑着搭腔道:“那肯定是叔爷您把表姐宠坏了。”

    人群走得差不多了,辛氏商行的人开始收拾关门,辛月和胡娘子、辛祝、宋惜娘也准备上车去县城,今日该开股东会了,正好辛长平也从京城回来了,那敬献股份给皇上的事,是什么结果,还要在股东会上与大家交待一番。

    “小姐。”施一娘快步跑了几步追过来,喊住了辛月。

    辛月自然不会忘记她,停下脚步来问:“施一娘,有什么事吗?”

    施一娘满脸感激的对辛月说:“多谢小姐收留我,我被选上了,日后一定努力替小姐干活,报答小姐的恩情。”

    施一娘许是误会这商行是辛月家的产业,辛月是这家的小姐,十日后这些新招来的工人会被培训,届时会向他们介绍辛氏商行的情况。

    辛月摆摆手说:“你被选中是因为你真的优秀,日后努力干活也是该为你自己的美好生活努力,我只不过是让你提前两天住进了宿舍罢了。”

    说到这,辛月突然想起来,这十天人家都有地方可去,施一娘却没家可回,还有上工之后施一娘有宿舍可住,她的妹妹施三娘可如何安顿?

    施一娘可是辛月瞧中的好人才,忙关心的问她如何打算。

    施一娘见小姐还关心她和妹妹的去处,愈发感动,她们确实无处可去,手上的银钱也很少,施一娘有些想求小姐许她带着妹妹在宿舍再住些日子,但又怕小姐觉得她太贪心,对她印象不好。

    辛月瞧见施一娘脸上的为难纠结,便知道她们还是无处安置,想了想反正施一娘已经是丝坊的女工了,便跟胡娘子商量了一下,要来了宿舍的钥匙说:“若是没有地方去,不如留下来帮我们看着宿舍,白日里天气好,帮着把门窗都打开散散,天气不好或是晚上了,及时关上门窗就行,不过这可没有工钱,只能管你们每日三顿饭。”

    施一娘惊喜的抬头看着辛月,忙点头说:“不用给工钱,多谢小姐照顾。”

    施一娘不是傻子,辛氏商行这么多人,哪里会缺看宿舍的人,分明就是小姐看她们可怜无处去,才想着留她们住下,甚至怕她们没银钱吃饭,还管了饭食。

    施一娘心里感动极了,她从小在村里很少感受到善意,连自家亲阿爷、阿奶,都因为自己家里没有男丁,欺负自己一家人,对她和妹妹总是使唤着干这干那,还动辄打骂。

    村里其他人家也暗地里笑话自己家是绝户头,她娘亲被说没福气生不出儿子,她爹爹在村里抬不起头。

    施一娘本以为世上的人都这样欺软怕硬,越是可怜软弱,越会挨人欺负,所以她才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凶狠,张牙舞爪的保护自己,保护娘亲和妹妹。

    可当她带着妹妹孤注一掷的离开了村子,却发现原来世上不止有恶人,还有好人。

    什么都不图只是因为人好,便愿意帮助自己,在涂县时遇到的官牙是,不收银钱从涂县把姐妹俩带来潍县的镖队大哥是,辛氏商行这位小姐更是。

    尤其是她本来觉得小姐愿意让她们继续住十天还管饭食,已经很好很好了,谁知小姐还说:“施一娘,等上工了,你妹妹怎么办呢?她还未成年,我们商行不能招她做工,要是你找不到地方安置她,要不让她以后帮着食堂的大娘打饭,跟着食堂的大娘们一起吃饭,晚上在宿舍和你一起住,等她成年了,再参加丝坊的考核做丝坊的女工?”

    向来坚强的施一娘再一次

    湿了眼眶,但她没有低头装作无事的偷偷擦泪,而是紧紧的盯着说话的辛月,她想,这么好的小姐一定不会笑话她哭。

    第146章

    辛月自然不会笑话这样一个坚强勇敢,努力求生的女孩子,她扯下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递给施一娘道:“哭完擦擦眼泪,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施一娘怔愣的看着那精美的绣帕,听到小姐说:“这帕子是我娘亲绣的红梅,红梅在严寒的冬日依然能够绽放,是最勇敢坚韧的花朵,我把这帕子转赠与你,希望施一娘和红梅一样早日绽放。”

    那帕子可是绸布做的,施一娘还是离开村子到了县城才见到有人穿戴绸布,镖局的大哥们说那便是绸布,她娘亲曾说过,自己织十匹麻布,都不如一匹绸布昂贵。

    更何况那帕子上还绣了花,堂姐前几年出嫁,盖头上便绣了并蒂莲,那个盖头可花了好几百文,那盖头上的绣花远远不如这帕子上的红梅好看,施一娘见过冬日里的红梅,这红梅像真的红梅花一样,定然比几百文还要贵许多许多。

    施一娘不敢接这么贵重的帕子,辛月看出来便故意说:“这帕子今日我才挂在身上,还没用过,你莫要嫌弃。”

    施一娘连忙摆手说:“我没有嫌弃,是太贵重了,我已经受了小姐许多恩情了……”

    “不嫌弃就快收下。”辛月把帕子塞到施一娘手里,笑了笑说:“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瞧着渐渐走远的驴车,施一娘半响没有动作,她妹妹施三娘用手轻轻的帮姐姐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说:“姐姐,那小姐人真好。”

    施一娘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小心的把帕子举起来,迎着光看着那艳丽的红梅,嘴角渐渐勾起来,眼神坚定的说:“我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人做了好事,一定会心情愉悦,辛月坐在车上眯起眼睛带着微笑,宋惜娘在一边满眼崇拜的瞧着辛月,刚刚的表妹和小时候挺身而出挡在自己前面的表妹重合了,表妹一直就是这么勇敢又乐于助人的人,在宋惜娘的眼里,辛月整个人都发着光。

    辛月他们的车都停到了辛家的马棚里,马棚名为马棚,却只有驴和骡子被栓在这里,辛月瞧着飞毛腿和不大的驴车,心里想是不是该置办一辆真正的马车,将来自己和爹娘、哥哥方便往返于京城和潍县。

    辛长平先前因为科举备考,许多次的会议都没有参加,今日的股东会终于是全员到齐了。

    胡娘子才见到辛长平,连忙恭喜他高中状元,辛长平笑着说:“侥幸,侥幸,天下有才之人众多,我不如之多矣。”

    寒暄之后,辛长平先说了大家都好奇的进献股份之事,辛长平说皇上接受了辛氏商行的进献,许是最近就会有皇上的心腹前来与商行签订书契。

    但皇上当时说的会封辛月为县主之事,辛长平没有说,便是私下里和妻儿也不曾露过口风,毕竟除了开国初期,国朝再也没有出过异姓人封爵之事,虽然是皇上亲口许诺,可在没有真正落实之前,辛长平怕事有波折,最后闹出笑话。

    女儿再是早熟,也还是九岁多的孩子,若知道了消息期盼起来,最后落空,辛长平怕女儿失望,干脆便一口不提,若皇上真的封赏了女儿,便让女儿在领赏那日再高兴惊喜吧。

    听说皇上已经接受了商行的股份,在座的股东们纷纷松了口气,若说第一次听到辛月提议的时候,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有过丝丝不舍,可经历了最近越来越多的窥伺,他们也都对辛月的先见之明心悦诚服。

    如今辛长平中了状元,潍县的江、韩两家再也不敢动作,可他们还是担心万一有更高位的人打他们商行的主意,比如说简王万一真的被府城的江、韩两家的主支说动了呢?便是简王确实重诺没答应,那也还有别的王侯……

    现在好了,哪个王侯能大过朝廷?大过当今皇上?

    说完了进献股份之事,胡娘子便提出了进新人之后提拔小管事的提议。

    辛祝与辛长康也有这个想法,尤其是辛长康,丝坊和染坊的新人还没进来,他管理的蚕所却是早就涌进了许多新人了,原先桑园的族人现在都在蚕所里养蚕,他和那位老蚕户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常常出些小纰漏,后来是从桑园合并进来的辛祝的三个儿子看不过去,帮着约束了许多族人。

    辛长康第一个举手赞同,并且在心里已经拟定好了要推举的人选。

    辛祝做了大半辈子的族长,管着大几百的族人,深谙做领导的艺术,原先管理桑园的时候,他就带着自己三个儿子,让他们管具体的事务安排,辛祝多是统领全局、分配任务,催询进度。

    可后来桑园合并进了蚕所,他被调到了染坊,失去了手底下三个用惯了的兵,而搭伴的宋惜娘又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孩子和辛月还不一样,宋惜娘是真的孩子,唯一与常人不同的便是她配制染料的才华。

    管理的事情辛祝指望不上宋惜娘,只能自己多担责,重新体会了一把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辛祝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

    这回他也是那迫不及待就连忙举手的人,大声说:“我觉得也是该提小管事了,知道还能更进一步,工人们也能更尽心工作。”

    宋惜娘瞧见辛祝这急切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抿起了嘴,她知道因为自己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染坊的大部分事情都辛苦辛阿爷了,这回她便没等表妹表态,就先举起手来支持辛阿爷。

    辛长安和辛姑母没掺和商行的事,不知道这事是否有必要,便都看着辛月,见辛月举手了,他们便跟着举了手,辛长平自己也举了手,还一边帮着计票。

    让状元郎帮着写会议纪要,辛氏商行的股东会议规格可真是高。

    全票通过之后几个管事们凑到一起讨论要提多少小管事合适,最后商定是一个小管事管百人,染坊目前提三个,丝坊提九个,蚕所提三个,二个是蚕所的,一个是桑园的。

    这是按现在的人数定额的,将来每增加一百名工人,便相应的增加一名小管事的名额,小管事们除了拿原来的工钱外,年底分红另分一笔管事分红。

    辛长康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要提小管事的人选,便是辛祝的三个儿子,辛文、辛武与辛全,没等辛月拒绝,辛祝自己就先拦下了,说:“蚕所三个小管事,全是这三兄弟不合适。”

    辛月也觉得不妥,只是当着三兄弟的亲爹,她还在考虑怎么说,见辛祝明事理,辛月也松了一口气,看向辛祝说:“叔爷,不然这样吧,你把三位堂叔调一个去染坊给你打下手。”

    辛祝

    求之不得,他使唤他的儿子们可使唤了几十年,再是顺手不过了,立刻笑着说:“好,好,好,把辛文给我调过来,我可真是一个人扛不住了,还有那新招的郭大郎,我看好他,染坊的小管事算他一个,另一个人选我还要琢磨琢磨。”

    辛祝是乐意了,辛长康不乐意啊,辛文帮了他许多,少了辛文辛长康觉得自己又得乱了手脚,便跟辛祝商量道:“叔爷,把堂兄留给我吧,两个堂弟你调一个走。”

    “那不行。”辛祝咬死了不放,说:“长康啊,你体谅体谅你老叔吧,你都有我两个儿子帮你了,我这边可是独木难支。”

    辛祝这样倚老卖老的打感情牌,辛长康哪里顶得住,只能接受痛失一员大将的事实,辛长康心痛的捂着心口叹气。

    丝坊人多,胡娘子把原先的老人里六个表现出众的女工名字报了出来,有三个是她从江州请来的女工,原本只是来教导辛氏女工缫丝织布,可瞧见辛氏女工的待遇后,这三人都不舍得离开,其余几个有家业在江州的走了,她们三个还没成家,干脆就送信说服了爹娘,留在了贺州。

    另外她还提了施一娘的名字,别说辛月特意嘱咐了胡娘子要好生培养施一娘,胡娘子自己也看好这孩子,干活的手艺本就拔尖,这坚韧不拔的性子更是招胡娘子喜爱。

    还有两个名额胡娘子说想先空着,这回招了六百人,除了施一娘外定然还有出众的人,她想等接触观察过之后,再选出那两个小管事。

    小管事的事情敲定了,辛月便提了昨日胡娘说的对管事考核之事,这事其实在现代也很常见,年终考核嘛,哪个打工人不经历这个,不仅辛月这个小牛马要被年终考核,连董事长都要被股东会考核呢。

    辛月昨夜仔细回忆了一番曾经让她厌烦的年终考核制度,挑挑拣拣的摘出一些适合如今的辛氏商行的制度来,不止胡娘子、辛祝、辛长康、宋惜娘他们这些正、副管事要被年终考核,辛月这个商行大管事也逃不脱。

    想起一年多前自己还曾骂骂咧咧的写着年终报告,如今却主动给自己系上这层枷锁,辛月内心哀叹一句:真是世事无常!

    第147章

    辛月把自己昨夜熬夜写出来的考核制度递给辛长平,辛长平看过之后在心里默默赞同,面上却没露什么态度出来,将制度念给大家听。

    辛长平念完之后,辛月对大家说:“毕竟如今辛氏商行有了朝廷的股份,便是朝廷只分红不干涉,咱们也该正规些莫落人话柄,以后每年年底大家都自己出一份述职报告,这一年的任务都完成考评为上,足额发放分红,超额或是有特殊贡献考评为上上,除足额分红外另奖励超额分红奖金,完成度八成以上考评为中,折半发放分红,且留任查看一年,若下年还是不能合格,便解除职务,完成度八成以下考评为下,分红取消且直接解除职务。”

    能者上,庸者下,辛月对自己也下了狠手。

    一群人里只有辛长平、辛长安和辛姑母三人心态安稳,他们是纯股东,不用被考核,而是负责考核的人。

    宋惜娘向来是抢着赞同辛月提议的,她在染坊也只是副管事,主要负责调配染料,基本不会有什么出问题的机会,又第一个举手同意。

    胡娘子自己昨日提的话头自然不会不同意,只是她没想到一晚上辛月能把她的提议细化成这样,原先她对绸布庄的掌柜们只不过是年底查查账本,看看盈利多少,辛月写出的这份考核标准可不单单是看个账本的事。

    考核评分占比最大的是商行当年的生产任务,其次还有人事管理评分、安全管理评分,他们作为上级要给底下的小管事考核打分,反过来还要被小管事和底下的工人们打分。

    若是有行事不公平的,到年底怕是要被工人们评低分的。

    不过胡娘子想了想觉得这样更妥当,毕竟他们只是管事,又不是老板,老板是自家的生意,随心所欲无人能管,管事要对股东们负责,要是乱来利益受损的是股东,自然该受到多方的监督。

    她代持儿女的股份,可是把儿女的家产全投入了进去,自然坚决要维护股东的利益,想明白之后,胡娘子便举起了手。

    辛长康除了是股东还是管事,想到到时候他除了作为股东要考核商行的管事外,还要作为管事被上下考核,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私心,作为股东他自然希望商行健康发展,这个管事的职务他也不是非干不可,接手只是因为蚕所特殊,自家只有他有空,才占了这个位置,过些年他儿子辛墨长大了,辛墨才是最理想的人选,原先便计划到时候把职务让出来便是。

    现在出了个考核制度,辛长康虽然有些紧张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但也只能努力做好,真做不好早点退位也好,可别因为自己拖累了商行的发展做了罪人,于是辛长康也举手表示同意。

    辛长平、辛长康、辛姑母因为是考核方而不是被考核者,所以想等被考核的几人都表态了再表态。

    现在股东里担着管事职责的还有辛月和辛祝,辛月虽还没举手,可这事是她提出的,她做的制度,自然不可能自己反对自己。

    辛祝举手说:“这考核制度我同意,能者上,庸者下是应该的。”

    辛祝刚才迟迟没表态倒不是对这考核不满意,而是在想另一个问题,他年纪大啦,都五十大几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时候老人能活到七十都是稀罕事儿,称得上一句长寿了。

    人老常常跟糊涂联系到一处,虽然他如今还不糊涂,可已经感觉到精力不够,如今虽还能勉力支撑,可过几年就说不好咯。

    先前便说过规则应该制定在前,在辛月举手之后,所有人都表态了同意,辛祝便开口说:“我还想提一个建议,这年岁大了,是不是到一定年纪便卸任,一个是老了精力有限,一个是怕犯糊涂,便是皇上、做官的大人到老了都有不少干糊涂事的,咱们也不能拿着分红不放手,耽误商行发展。”

    管事里年纪大的只有辛祝和蚕所那老蚕户,老蚕户也五十岁了,家里孙子孙女都有几个了,被胡娘子请来教辛氏族人养蚕,本来也该回江州的。

    可是他在江州一年也就挣个二十多两银子,去年年底一分红,他也舍不得这高薪,便在辛月挽留他的时候顺势留了下来,今年过完年从江州把家人也带了过来,在潍县安了家,他几个儿子、儿媳也都是养蚕的好手,都进了蚕所做工。

    这退休制度倒是对别人影响不大,也只有由年纪最大的辛祝提出来,才不怕得罪人。

    辛月点头说:“叔爷说得有理。”

    别人都不好说让年纪大的管事到多大年纪就卸职归家,最后还是辛祝自己提了个年纪,说最多六十岁便该退了,若是六十岁前便身体不适,更早些退也应该。

    这个提议也一并通过,今日的股东会就结束了,到下次股东会时辛长平早就离开潍县去京城了,且宋氏也随着一起去,辛长平便说了日后自家那成股份的投票权一并转移给辛月。

    之后几日不止丝坊和染坊忙着搬迁到清水镇上,辛家也开始打包起行囊,这一去最少三年,常用得到的东西都得带去,大大小小收拾出来几十口箱子,这么些东西得好几个马车才能装下。

    辛长平本要去县中车马行租几辆马车,不过杨继学提前来邀辛长平一起出发,这一路随身带着金银细软,又有女眷孩子,杨家请了镖局一路护送,腾出了几辆马车给辛家。

    辛月本来还想单请张大郎带他那个镖队护送爹娘哥哥他们,和杨家同行,不止有镖局护卫,还有杨家自家的家仆相护,辛月见状更放心了些。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一早辛月房间窗外的鸟笼里,来财便兴奋的在笼中欢叫,惹得玳瑁爬上屋檐贴近了,冲着鸟笼里的来财龇牙咧嘴,“喵呜~喵呜”的做出威慑的姿态。

    辛月被吵醒之后披着外衣出来看,见状忙喊玳瑁下来,玳瑁一瞧见辛月便捏着嗓子重新变回小夹子,从屋檐上信任的纵身一跃落到了辛月怀里,辛月掐住玳瑁脖子把它放到地上,训斥道:“玳瑁你少欺负来财,莫给它吓得不会说吉祥话了。”

    来财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见有主人撑腰,从角落里出来欢快的在笼中乱飞,欢快的叫起:“来财!来财!”

    辛月笑眯眯的听了半天的吉祥话,拿出长杆来把鸟笼取下喂了些鸟食,又给续上干净的水,再把鸟笼挂回去,之后才回屋去穿好了衣裳,引着玳瑁一起去灶房。

    辛姑母把鱼肉渣和肉糜混合在一起拌好了猫饭,见辛月带着玳瑁来了,便朝着院中大声招呼:“雪团、琥珀,吃饭了!”

    两只

    躲在院中草丛里嬉戏的猫都出来了,玳瑁听见吃饭也顾不得粘着主人,跟雪团与琥珀一起围着辛姑母的脚边乱窜。

    辛月瞧见今日不仅有鱼肉渣,还有新鲜的肉糜,笑着问:“猫咪们又给自己挣口粮了?”

    辛姑母笑着点头,一边给三只猫咪的饭盆里分食物,一边回道:“它们昨日被赵家借去到糕饼铺抓老鼠,把老鼠的窝都掏干净了,赵家今日一早就送来了许多鲜肉。”

    三只猫猫迫不及待的开始吃猫饭,可似乎听懂了辛姑母在夸它们似的,还纷纷停下嘴骄傲的长叫了几声,辛月忙夸了它们一通,它们才又满意的低头吃起美味。

    辛月今日难得起早了些,便在灶房帮着辛姑母准备朝食,手底下干着活,一边说:“今日一早来财便在窗外叫,今日定是个好日子。”

    辛姑母听了笑着说:“咱们如今哪日不是好日子。”

    “这倒是。”辛月认同的点头,如今家里事事都顺,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更好,真是日日都是好日子。

    不过早上来财的欢叫竟然却有应验,一家人才吃完了朝食准备各自忙去,辛家门外便有人来敲门。

    兼职车夫与门房的帮佣放下碗筷,随手用衣袖擦了嘴小跑着去开门,却见门外除了那敲门者外,还站着数个牵着骏马的兵丁。

    帮佣有些害怕,可想到如今家里主人可是状元郎,亦是要去做大官的,想来有官差来家里不可能是坏事,这才忍着惧意躬身低头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有何事登门?”

    敲门者是皇上贴身的随侍太监,宫中有太监总管一名,副总管三名,他便是副总管之一,虽是太监,可也是有品级的宫中内官,叫大人倒也没错。

    他是皇上最心腹之人,这接收辛氏商行股份之事便被派给了他,顺便做个宣旨太监,胸前鼓鼓囊囊的便是因为怀揣着两份圣旨。

    他身家性命皆系于皇上一身,皇上好他才有好,自然是皇上看重谁,他便亲近谁,他知道皇上看重辛家父子,连那小女儿也得过皇上多句夸赞,自然不会对辛家摆脸色,温和的说:“咱家是来宣圣旨的。”

    第148章

    这帮佣不过是县城附近家里无田地可分给他的农家子,没读过书,字都不识,听到来人说宣旨他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那声咱家他也没搞明白,满脸疑惑呆愣愣的抬头瞧着来人发出一声:“啊?”

    这太监姓连,名玉,入宫前原本也算是出身书香人家,他祖父是个秀才,爹爹是个童生,只是他五岁那年家乡发了洪水,家中人都遭了难,只有他被娘亲塞进了一个木盆里在洪水中飘荡,后被人救下侥幸活了下来。

    可惜救下他的人不是什么好心人,而是个人牙子,见他长得干净齐整,才救的他,等洪水泄了之后,便把他和另外一群孩子带去了京城,被卖进了宫里做太监。

    他那时已经开蒙读了点书,认得一些字,便被分到了当时的七皇子身边做贴身小太监,那会七皇子还是个三岁的孩子,连玉既是七皇子的玩伴,也是伴读。

    如今连玉也还不过二十五岁,三十才蓄须,他面白无须倒也不奇怪。

    帮佣见他满身的书卷气,跟自家的老爷少爷颇为相像,根本想不到此人是个太监。

    连玉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日常和他打交道的哪个不是聪明人,没想到今日遇见个呆子,他只好把话说得明白些,道:“我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来贵府上传皇上圣旨的。”

    帮佣只是没见识不是真傻子,连玉这话他倒是听懂了,膝盖一软便扑通的跪倒在地上。

    连玉瞧他这样子,忍不住叹气,心想这辛状元真是贫家出身,家底薄,家里的下人完全上不得台面,不过他心思深,面上没露出什么鄙夷之色来,还极和善的伸手把吓得腿软的帮佣扶了起来,温声说:“劳烦大哥进去通报一声,我是代表皇上来宣旨的,需要家中主人皆来门外相迎。”

    帮佣被连玉扶起来,这可是皇上身边的太监,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皇上身边的太监更厉害,帮佣晕乎乎的,听了连玉的话,连句请他稍后都不晓得说一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脚步酿跄,几次险些扑倒在地。

    好不容易一路连滚带爬才到了内院,他张合了几次嘴巴,才发出声音道:“老爷,夫人,外面来了个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是来传圣旨的,叫家中主人都出去迎他。”

    家里人刚吃了朝食准备各自去忙,听到帮佣慌慌张张的话,除了辛长平以外的人纷纷愣在原地。

    辛月倒是率先回了神,瞧向辛盛说:“哥哥,可是你那红卷举荐的赐封来了?”

    辛盛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来,去年近卫军的大人和监考的学官说的便是今年会有圣旨来赐他举人功名,想来终于来了,他脸上渐渐起了笑意,说:“也许是吧,咱们快些出去就知道了。”

    宋氏难掩激动的看向辛长平,辛长平倒是猜到不止是儿子的功名,想来还有女儿的爵位,但都憋到现在了,自然不会再多嘴说一句,便笑着说:“走吧,一起出去迎接圣旨。”

    连玉说是让家中主人都出来相迎,主人都得相迎,下人更得相迎,还好辛家没几个帮佣的下人,一会儿就都叫齐了,听说要去迎接圣旨,各个表情呆滞,懵懵的跟着往外走。

    到了前院大门是开着的,辛长平一眼就瞧见这宣旨的太监可是熟人,那日与皇上长谈,连玉便在皇上身边,想起先前皇上曾说会派亲信之人来和辛氏商行签契书接收股份,想来这亲信之人便是他了。

    连玉并不拿乔,瞧见辛长平便满脸是笑的说:“辛大人,又相见了。”

    辛长平亦是笑着说:“连总管,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

    寒暄两句,连玉便切入正题,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来,高声喊道:“圣旨到!贺州东安府潍县童生辛盛接旨!”

    虽然面前的人是太监不是皇上,可对方举着圣旨便是如朕亲临,辛长平带着全家人一起跪下。

    因为接旨人是辛盛,辛盛便单独跪在最前面,恭敬的回话道:“学生辛盛接旨!”

    连玉张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州东安府潍县学子辛盛良才美质,得东安府学官魏杰红卷举荐,朕喜其之才,今特赐辛盛举人出身,望其早日为朕效力,成国之栋梁,钦此。”

    辛盛忙跪行两步靠近连玉,双手高举大声道:“学生辛盛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连玉将圣旨卷起,妥善的放到辛盛的手中,然后严肃的表情立刻变得和善起来,笑着双手把辛盛扶起来,说:“辛举人,皇上去年瞧过你的考卷便念着你的才华,盼着你早日高中,辛举人日后可要继续勤学,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期盼。”

    辛盛自是连声应是,道:“多谢连总管提点,辛盛谨记,必不会辜负皇上隆恩。”

    如今辛盛是站起来了,辛家其他人可还跪着呢,得等连玉叫起,他们才能站起来,可连玉怀里还揣着一张圣旨,自是不想把他们折腾起来,再又跪下,便十分体贴的说:“咱家这还有一份圣旨,请辛大人及家眷再等等。”

    听了连玉这话,辛长平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皇上竟然真的给女儿月娘赐下了爵位,这下子辛长平彻底放心了,有县主之爵在身,女儿独身留在潍县,辛长平也不用再担心女儿的安全。

    除了辛长平,别人都还懵着,辛盛的圣旨去年他们就知道会来,可另一个圣旨他们都一点头绪都没有,辛月甚至想,难道皇上接收辛氏商行的股份,还需要下一道圣旨来吗?

    结果就见那位长得好似书生一般的太监看了过来,对上自己的视线笑着说:“请辛小姐上前接旨。”

    辛月愣住,不过一想,自己是辛氏商行的大管事,圣旨给自己也算正常吧?辛月刚准备学着哥哥那般跪行向前,连玉忙出声拦住她说:“辛小姐,请站到前方再跪下。”

    辛月忙感激的看了一眼连玉,这位连总管好生体贴,她穿着长裙,若连着跪行这么多步,到了前方衣裙不知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她能跪下就已经是忍着了,还一路跪行,辛月一个现代人,除了幼时被父母哄着过年给爷奶拜年磕头,自读了小学之后就再也不曾跪过活人了。

    本来先前辛月就庆幸,自己穿越到的是个普通人家,还好不是穿到古代后宫里,别说她这脑子和情商、心机,搞不了什么宫斗,最多活三集的水平,更可怕的是宫里动不动就要人下跪。

    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早就站起来的人,可受不了这动不动就下跪的这套。

    辛月站起来快步走到前面,辛盛手里握着圣旨,自然不能再跪下,可他也不能受家人跪拜,便拿着圣旨走到了侧面。

    连玉掏出剩下的圣旨,举开便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州东安府潍县民女辛月娘,虽为女子之身,却不吝钱财心怀天下大义,朕甚欣慰,辛月娘发现蚕种有功,进献商行股份有功,今特赐辛月娘潍县县主之爵,钦此。”

    辛月早被圣旨的内容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身体在学着哥哥辛盛刚才的举动接旨,她高举双手喊道:“民女辛月娘接旨。”

    连玉把圣旨放到辛月手中,他是太监,辛月是个女童,没什么好避嫌的,便也把辛月双手扶起,笑着说:“辛县主已经是有爵位在身了,日后不必再自称民女了。”

    辛月脑袋还懵着,下意识的嘴巴接了句:“那我该自称什么?本县主吗?”

    连玉瞧辛月长得漂亮可人,此刻表情懵懵的更显得可爱,他若不是个去了根的太监,如今的年纪都该有孩子了,宫中的大太监们本就有收义子义女的传统,连玉虽还没收,但内心也对年幼可爱的孩子有些喜爱之情。

    再加上辛月提议进献辛氏商行股份给皇上,连玉与皇上利益一体,没见时就对辛月有许多好感,待见到她又是这么可爱的小女童,更是喜爱了,看着她跟看自家晚辈似的,笑着回答道:“辛县主当然可以如此自称。”

    辛月说完那句话就回过了神,想到自己刚才嘴瓢说了什么,尴尬得要命,见连玉如此说,辛月尴尬的笑了两声,求救的看向身后的爹爹。

    连玉顺着看过去,忙说:“圣旨已经宣读完,辛大人快起吧,各位也都请起。”

    辛长平起身之后便笑着邀连玉进府,连玉除了宣旨本就还另有重任在身,自然不会拒绝,他看向几步外守卫的兵丁,交待他们在原地等候,便跟着辛长平一起进了辛家。

    辛月落在后面举着圣旨满脸的新奇,本来还想着有机会借了哥哥的圣旨来仔细瞧瞧,这可是圣旨欸,不知道是不是皇上亲笔手书,辛月在现代时只在博物馆隔着玻璃看过,现在却有一个真品实物在自己手中,想想可真是神奇。

    第149章

    辛盛也好奇,但见爹爹已经带着连总管进了府,忙拉着落后的妹妹一块儿赶上去,小声说:“县主,等贵客离开后再瞧这圣旨吧。”

    辛月被辛盛打趣得脸颊微红,瞧着辛盛回了一句:“举人老爷说得是。”

    辛盛揉着妹妹的脑袋笑着说:“你可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兄妹两人落在后面一路打打闹闹,连玉耳朵尖,都听得甚是清楚,笑着同辛长平说:“辛大人一双儿女感情甚好。”

    辛长平回头瞧了一眼,无奈又宠溺的笑道:“让连总管见笑了。”

    两人不好一直抱着圣旨说话,辛盛托辛姑母找了两个樟木盒子来,小心的把两份圣旨都妥帖的放了进去,送到家中正堂的香案上摆着,再才去了待客厅。

    连玉见兄妹俩回来,放下茶盏起身同辛月说:“辛县主,咱家来此还另有一事,辛氏商行进献于皇上的股份,皇上交待咱家来代表皇上与辛氏商行签契书,另有一问,辛氏商行可需要皇上做些什么?”

    辛月立刻从获封县主的激动中脱离出来,进入辛氏商行大管事的角色,请连玉稍等,去取了商行的各项制度文件过来,递给连玉后同他介绍起辛氏商行目前的规模,三年的发展计划,年底收益的分红方式等等。

    自皇上登基之后,宫中内库还是安总管在掌管,但连玉手底下也接手管理了一些皇上从先皇那继承来的私人产业,辛月同他讲的这些他都听得懂,还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论皇上还是连玉,都本以为这辛氏商行才成立不足一年,又是在一个小县城,规模大不到哪去,大概率是个草台班子,能让皇上舍得以县主爵位相赐,其实只是因为辛氏商行有蚕种。

    临行前皇上还和连玉交待,若是辛氏商行发展不畅,不论是缺人、缺财、缺地,都要想办法帮着解决。

    可现在连玉翻着面前的文书,感觉这辛氏商行竟然比皇家商行都正规,尤其是那装订成册的会议纪要,把辛氏商行从无到有一路的发展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先辛长平在皇上面前说他家小女儿有经商之才,皇上虽信,但想着这才许是有,但毕竟年幼,想来也有限,可连玉现在瞧着,能从无到有仅仅不足一年的时间,辛氏商行已经有了一千余人的规模,

    且按商行的三年计划,今年工人数量将达到近三千,三年之后将过万。

    在开办之初,只有一个外来股东投了两万两银子,第一年营收几千两,又拉到了二十万两银子,还不是入股投资,这褚家也是胆子够大,这辛氏商行的大管事辛月娘空手套白狼也真是有一套。

    不过连玉细想一下,这专营权确实很有吸引力,若是他自己经商,遇见这绸布的一州专营权他也会买,毕竟只要不乱来,收获远超两万两的收益可不算难事,对商家和辛氏商行确实是都有益处。

    连玉一边听着辛月的讲解,一边把辛氏商行的文书全都翻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感觉没有需要插手的,辛氏商行唯一的短板就是没有强大的后台,如今这辛月娘有了皇上亲封的县主爵位,有皇上在身后为靠,这短板已然补好,好似他们只用坐等收钱?

    他瞧着辛月的眼神欣赏之色愈发浓烈,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辛长平先前说自己女儿有经商之才没有半点夸张,甚至还有些过于谦虚了。

    等辛月全部介绍完后,连玉笑着点头说:“辛氏商行发展得甚好,辛县主之功劳甚大。”

    虽然这人是个太监,可他却是宫中副总管,还是将来板上钉钉的大总管,辛月以前看电视剧里这种角色许多都能权倾朝野,还会被称为九千岁,才比皇上少一千岁。

    本朝如今禁止内官干政,大总管倒是没法权倾朝野了,可也不是光干伺候皇上的活的。

    皇家内库全归人家打理,皇家的所有商行都是由大总管管理的,这等角色起码是个大型央企集团董事长吧,现在连玉也能算个总经理,已然算是大人物了。

    被连玉一番夸奖下来,得到肯定辛月当然是欣喜的,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个明白。

    原先便是让爹爹进献的时候说过,只是给四成股份的分红,但辛月毕竟不在场,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理解错误。

    现在既然有这般皇上的贴身心腹人物亲自来了,辛月便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避免有冒犯之意,然后开口说:“辛氏商行以后每年年底结算当年利润之后,除了留下来维持商行运转及扩张发展的部分外,取四成随当年账册一并送往京城献于皇上。”

    连玉五岁起便在宫里长大,可是个听话听音的人尖子,立刻明白了辛月的画外音,是让皇上等着收钱就好,莫要派人来插手辛氏商行的日常管理。

    临行前皇上嘱咐过连玉,若辛氏商行发展有序,便不用过多插手,派些人手来辅助一下便是,若是实在不成样子,便和辛氏谈一谈,把经营权接过来。

    现在的情形皆不在皇上先前的两种预料之内,还好连玉是真正的皇上心腹之人,有便宜行事之权,他便自己做主点头道:“辛县主放心,你们做得很好,我们不会派人来插手管理,只是我瞧你们每月都开这股东会,如今我们也是股东之一了,是不是也能来参加这股东会?”

    这倒是没法拒绝,便是皇家与自己这边意见相左,可自己这边占有了六票,倒也没什么可怕的,皇家已经答应了不派人来插手,辛月自然也该投桃报李,便点头说:“当然,只要你们有时间,我们每月初一固定召开股东会议,但有时会有突发事件,那会议就是临时召开了。”

    “理解,理解。”连玉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等我回去之后禀告皇上,看是派个人来常驻潍县,还是每月往返一次。”

    说完连玉想到一处,忙又解释一句:“便是派人常驻,也不用在辛氏商行坐值,我们会单弄个地方办公。”

    辛月还没往此处想,听连玉强调一番,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玉也笑自己与辛月这般小心翼翼,不过两边才开始接触,许是日久见人心,以后就会变得自然了。

    有辛长平和辛盛在侧,不缺拟契书的人,辛月与连玉商定好了条目,辛长平与辛盛帮着各写出一份来,辛月代表辛氏商行签字,连玉代表皇家签字,这书契用不着潍县的官牙作证。

    连玉直接收好一份,然后看着刚刚看过的那叠文书问:“不知这些文书可有副本?可否给我一份带回去呈给皇上过目。”

    当然有,这文件对辛氏商行算是重要文件了,辛月自然是留好了副本的,给连玉看的这一份是原件,上面有每一次表决后各人的签字,这得留在商行保存,辛月便说:“有,连总管稍等,我去取来。”

    辛月回去取了副本来递给连玉,连玉收好后便起身要告辞离开,辛长平忙出面挽留他留下吃顿饭,他却摆手说:“皇上对此事甚是挂心,事已办完,我需得尽快赶回京城复命,日后有机会再留下吃饭吧。”

    连玉皇命在身,辛长平便不再强留他,带着家人一起送他出府。

    辛府门外那十余个兵丁竟然还保持着端正肃立的姿态,辛月瞧见有点咋舌,这架势竟有些熟悉。

    辛月正出神呢,谁知连玉唤过四个兵丁出列,那四人走到辛月面前便单膝跪下行了军中礼仪,垂目低头整齐的喊道:“属下叩见县主。”

    辛月被吓了一跳,险些后退一步,险险稳住脚步疑惑的看向连玉,不解这是何意。

    连玉笑着说:“辛县主,你作为县主有组建护卫私兵之权,按制县主的私兵为五十人,皇上体谅,怕辛县主招募不到合适的人,便先赐辛县主四名护卫,他们都是近卫军中的好手,武艺高强且善于带兵,辛县主可以他们为基础招募潍县乡勇练兵。”

    辛月的嘴巴越张越大,本就被这四人吓了一跳,听到连玉说自己竟然可以养五十人的私兵队伍,更是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挤出一句:“五十人?”

    连玉见辛月的表情脸上笑意更深,刚刚谈起商行的事务,辛月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一点也不像个未成年的小女童,现在倒是像个可爱稚儿了,连玉笑着解释道:“辛县主莫慌,五十人是规制,但并不是必须要满员,只要辛县主觉得够用,在五十人之内养多少都行,便是只养他们四个也行。”

    辛月这才松了口气,毕竟皇上只是给了个爵位,什么府邸、金银、薪俸一概没提,没提就是没有,虽然她如今小金库十分丰厚,可要养五十个壮汉她怕是还供应不起。

    辛月瞧着那四人忙说:“四位大人快请起。”

    第150章

    那四位近卫军听了辛月的话纷纷抬头,其中一人像是四人之中地位最高的,双手抱拳开口说:“县主折煞我等了,我等乃是县主手下护卫,如何当得县主尊称大人?”

    辛月愣住,她先前便跟哥哥辛盛一起称护卫辛盛的两位近卫军为大人,倒没想到如今身份变了,便不能这么喊他们了,自家也没有出身宗室的,辛月便求教的看向连玉,这位大人一直和善得紧,必不会不帮自己解惑。

    连玉果然笑着和辛月说:“县主直接唤他们名字便是。”

    说完又瞧向跪着的四人说:“尔等还不自报家门。”

    刚刚开口那位忙应喏,道:“县主,我等皆出自近卫军木营,属下乃伍长,名木辰。”

    另外三位接连开口道:“属下名木明。”

    “属下名木阳。”

    “属下名木泽。”

    “诸位请起。”辛月听他们说完,努力瞧着他们的脸把名字和人对应上,心中还有些疑惑,木辰是伍长,这队伍应该有五人才是,为何皇上赐她护卫还要扣下一个?

    不过辛月有分寸,这话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真当着连玉的面问出来,显得嫌皇上小气似的。

    连玉带着剩下的护卫一起上马,在马上最后同辛家众人拱手道别,便调转马头朝着柳荫巷外奔腾而去。

    见那群满身肃杀之气的兵丁策马离开,柳荫巷内躲在门后、墙下的人才纷纷出来。

    辛家搬来已经半年了,邻里之间都是熟识的,便有许多人大着胆子出来。

    辛长平见状不着急回去,反而留在原地朝着邻居们拱手致歉道:“抱歉,惊扰大家了。”

    围上来的邻居可不是来抱怨的,刚刚他们听到动静出来,便听见那位穿着不知是什么官服的大人手举着明黄的圣旨在宣旨,这可是往日大家只有在戏台上瞧见的场景,各个都觉得自己开了眼。

    柳荫巷的人早都知道辛家不一般,家里主人是举人老爷,长子更是潍县知名的神童,县试、府试案首。

    年后他们都有所耳闻,知道辛家的举人老爷去京城春闱,柳荫巷的众人也盼着自家巷子里能出个进士老爷,许多人都在自家香案前求神佛保佑邻居辛老爷高中呢。

    前些日子听说辛老爷不止高中进士,竟还是状元,柳荫巷众人与有荣焉,甚至许多人凑到一起商议要把这柳荫巷改名做状元巷。

    今日他们先是亲眼见到辛家竟然能接到皇上圣旨,又是辛家长子辛盛被特赐了举人功名,皇上盼他早日去做国之栋梁,后又听到辛家那位有能耐的小姐竟然被封为潍县县主,围上来的柳荫巷居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给县主跪下磕头。

    他们不知道皇上只是光给了辛月一个县主头衔,什么俸禄待遇一概没有,只是想着潍县是辛月的封地,那自己等岂不是成了对方的封地子民?

    众人互相对视交换眼色,最后有人带头,便接连一片的跪在了辛府门前,学着从戏台上看来的样子,参差不齐的喊道:“潍县子民拜见县主。”

    辛月见状连呆都不敢呆,忙跑过去一个个的把他们全扶起来,心里狂喊道:天啦,折寿了!折寿了!

    这些邻里可不乏是辛月阿爷辈的人,长者跪晚辈,如何使得?

    这么些人她拉不过来,连忙又回头喊爹爹、娘亲、姑母、哥哥们一起来帮忙。

    好不容易把他们都拉了起来,辛月急出了一身汗,一边擦去快落入眼中的汗滴,一边说:“各位阿爷、阿奶、叔伯、婶婶们,我年岁还小,可受不起大家这般大礼。”

    辛长平也帮着劝解道:“小女年幼,各位都是长者,莫要如此。”

    那刚刚带头下跪的老者闻言却说:

    “县主虽年幼,可身份贵重,我等皆为县主封地子民,理应尊县主。”

    辛月无法理解古人为何这般轻易的就能接受给一个小孩下跪,但见大家都面上忐忑,更不敢露出不豫之色惊吓他们,只得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亲和,笑着劝道:“既然应尊我,那便听我的话,日后见到我,依然如往日一般对待,都不要再跪我了。”

    那老者还想辩解,辛月只得稍微严肃一点说:“既尊我是县主,难道又不听我之言?”

    老者这才转口,呐呐道:“吾等自然听县主的。”

    先前辛长平中状元,柳荫巷的众人还敢上门道喜,讨些喜钱回去给儿孙佩戴,今日若单单是辛盛得了举人功名,这柳荫巷怕是还要好生热闹一回。

    可出了个县主,他们连大声喧哗都不敢,等辛家人关门回去之后,一群人轻手轻脚的离辛府远了些后才轻声讨论起来:咱柳荫巷还改不改名做状元巷了?还是改名做县主巷?

    而回到自家关上门的辛家人也是极不适应这身份的转变,辛姑母都不敢像以往一般伸手触碰侄女儿,恍惚的说:“月娘做了县主,日后咱们也要称月娘为县主吗?”

    “姑母!”辛月急得皱眉跺脚,外人这般就算了,怎么自家人还这样。

    宋氏把女儿拉过来搂进怀里,笑着和辛姑母说:“大姐莫要逗她了,月娘还是月娘。”

    辛月听了宋氏的话,这才心里舒服了些,依恋的搂着宋氏的腰,靠在宋氏怀里说:“还是娘亲说得对,我只是月娘。”

    郭玉娘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脑子晕乎乎的,现在才敢上前拽着辛月的衣袖说:“表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表姐。”

    被郭玉娘这一打岔,家里的气氛总算恢复如初,除了家中帮佣的下人对辛家人愈发恭敬了,自家人还是和往常一般。

    辛家恢复了平静,潍县却开始不平静了。

    潍县新来的县令等来宣旨的钦差太监出了潍县才收到了消息,原本那辛长平中了状元,这县令就日日心中惶惶,万分后悔自己被江、韩两家的重利所诱,做出对辛氏商行为难之事。

    现在辛家长子被皇上直接赐举人功名,显然是圣眷在身,前途不可限量,可这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辛家那个曾被自己恐吓的女童,她竟然被封了潍县县主!

    虽然县主只是爵位,不能掌握封地实权,可县主品级乃是正二品,他一个七品小官,见着县主也得主动上前拜见行礼,县主要是记仇,把他先前做的事报上去了,他怕是要狠狠地喝一壶。

    潍县县令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咒骂江、韩两家的家主,半响还是不得不起身吩咐人备厚礼,寻荆条,准备厚着脸皮去辛家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

    潍县世家也前后收到了消息,杨继学忙去禀告了当家的母亲,杨老夫人与辛月因为两家合作桑园之事打过几次交道了,闻言极为辛月高兴,本来家中许多珍宝都打包装箱了要带去京城,杨老夫人忙喊了家仆来开箱,寻出许多适合辛月年纪的珠宝首饰来,装进礼盒里交给杨继学,让他快快去辛家贺喜。

    褚亮不再进京,但也是在家中准备搬家远行,携娘子去滨州上任,得知此消息,亦是替辛家欢喜,褚家有钱,褚家家主也大方,竟然开了自己私库,挑出几件市上难寻的珍宝来,喊了儿子替自家去道贺。

    除了杨家、褚家全然是欣喜,别的几家都笑不出来,江、韩两家尤甚。

    两家家主碰了头,两人皆是一脸的慌张,得罪了状元家,好歹进士不能在籍地为官,等状元得了高位,为了名声也不好与他们为难,总还是能躲得过。

    可谁知辛家竟然出了一个潍县县主!

    民不与官斗,对新来的七品县令,他们都要好好拉拢,现在却把一个二品的县主得罪得死死的。

    两人都想不出好办法来,干脆喊人牵马套车,连日赶去府城,寻主支的家主拿主意。

    本来当初他们都放弃蚕种了,谁知府城的主家见到市面上销售的玄紫绸,得了消息知道这绸布来自潍县,又把他们招去要求他们想办法一定要把蚕种弄出来。

    主家则说自己负责搞定辛家的靠山简王,毕竟简王与辛家非亲非故,便是辛家在简王面前有几分薄面,可只要自家愿意许以厚利,那可是蚕种,若是简王对万匹绸布不心动,大不了若能把蚕种弄到手,把股份分给简王几成,就不信拉拢不了简王动心。

    谁知主家不仅一直没有传来简王的音讯,而他们先是得知辛长平高中状元,现在更是连自己都成了那辛氏商行大管事、辛家小女的封地子民。

    两人满面慌张的到了府城,各自寻自家主支家主诉苦,听说那辛氏小女被封县主,主支的家主也是无措,想来想去,如今只能指望简王,县主这个名头能吓住他们,可吓不住简王,于是忙招来管家来问:“简王可回了东安府,简王府还未有回音吗?”

    管事忙说派人再去问,过了许久后回来惶恐的说:“简王府说辛氏商行已经是皇上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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