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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把辛年交给了宋氏,辛盛、辛月和郭玉娘各自回屋加衣服,等他们都换好了衣服,三个人要出门,辛年追在后头要跟,喊道:“哥哥、姐姐,带年年,年年也去。”

    辛年快步跑上来一把抱住辛月的腿,辛月有些不忍心,还好彩兰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出来说:“公主殿下放心去吧,奴婢帮您带小少爷。”

    辛年抱着辛月的手还没放,但彩兰从小带着弟弟,很擅长跟小孩子沟通,她蹲了下来和辛年打招呼,说:“小少爷,奴婢叫彩兰,刚到咱家来,谁都不认识,奴婢瞧大家都有事要忙,能不能麻烦小少爷带着奴婢四处走走,介绍一下呀?”

    “啊。”辛年是个善良的好宝宝,闻言便松开了抱着姐姐的手,转过脸来说:“好!年年带你。”

    辛年主动伸出手牵着彩兰,辛月被松开后忙赞赏的看了彩兰一眼,朝她伸出个大拇指夸她,彩兰笑了笑示意辛月他们快点走。

    辛月想了想还是跟辛年打了声招呼,道:“年哥儿,我们出去了,就劳烦你带着彩兰姐姐熟悉咱家里咯?”

    “嗯嗯。”辛年小大人一般点头,拍着胸脯说:“交给我吧!”

    三人一起出了门,到了巷子里略站了一会儿便见杨欣娘和杨继明出来了,于是一起往前走,走到杨怀恩家杨芸娘和杨泽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杨家的家仆。

    杨芸娘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阿奶说虽然冰面冻严实了,但还是带着点人,以防万一。”

    辛盛闻言笑着说:“挺好的,杨老夫人想得周到。”

    杨继明和杨泽一左一右的拉着辛盛的手,他们这么大的男孩儿最爱跟大哥哥亲近,辛月和郭玉娘自然是手拉着手,郭玉娘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笑着说:“表姐,待会儿到了冰上,可以拉着我吗?”

    辛月犹豫的点点头,眼神飘忽的说:“可以是可以,就是我也不会滑冰。”

    辛月运动能力一般,平衡感也一

    般,小时候爸爸妈妈去滑旱冰带着她一起,她穿上旱冰鞋站起来就吱哇乱叫,哪怕有爸爸扶着,一下午也摔了不知道多少跤,第二日便像个断了腿的鸭子一般,自那之后她再也不肯去滑冰了。

    杨芸娘和杨欣娘挽着胳膊走在辛月她们后面,听到这话杨欣娘笑了起来说:“别担心,让芸娘教你,她滑冰滑得可好了,往年冬日,杨家老宅院子里的河冻得厉害的时候,我们也去滑冰,都是芸娘在前面带着我们摆长龙阵。”

    辛月回头望着杨芸娘赞叹道:“芸娘姐姐这么厉害!”

    杨芸娘点点头说:“交给我吧,我带着你们,就是可惜冰鞋没带来京城。”

    毕竟杨家在潍县的宅子够大,好几个园子,园子里有河,可京城的宅子就没有这种条件了,那时候收拾行囊,杨芸娘想着冰鞋带着也没用处,便留在潍县了,谁知道到了京城还有机会嬉冰呀。

    刚刚她带着弟弟回去,试探的问阿爷阿奶和爹爹,能不能和堂姑、辛盛他们一起去护城河嬉冰,阿爷笑着说:“去吧去吧,京城的孩子冬日里都爱玩儿这个。”

    杨继学也没反对,只是嘱咐儿女:“穿上抗风的厚袄,系上披风。”

    杨老夫人也同意了,吩咐家里厨娘煮好驱寒的汤药,又叫来家里善水的家仆陪着一块儿去。

    不过杨芸娘不知道他们走后,杨老夫人跟夫君和儿子说起孙女的婚事,有些着急的道:“芸娘的婚事还没有眉目吗?师娘上回不是还提了一家,那孩子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家底也殷实。”

    杨怀恩看向杨继学,说:“你说你要自己去打听打听,怎么样了?”

    杨继学皱起眉头,不太中意的样子,说:“我去打听过了,那孩子虽然有了功名,但这个秀才都是吊车尾中的,书院的先生说他肯用功,但天分一般,怕是终其一生难得中进士。”

    杨怀恩的师娘是京中富商的女儿,她又陪着杨怀恩在边关流放了许多年,和京城的官家夫人许多关系都早断了,这介绍的人家也是经商的,家里在京城有许多铺子,家底是很富裕的。

    只是杨家又不缺钱,给杨芸娘的嫁妆都有上万两,比起钱财杨继学还是更看重男方的才学能力。

    听了杨继学这话,杨怀恩便和妻子说:“既如此,那便跟师娘说一下回绝了吧。”

    杨老夫人点点头,但更加苦恼起来,叹气道:“芸娘今年就要十六岁了,再拖下去年纪大了更不好寻到合适的了。”

    杨继学听了也难受,他也不是不着急,相反他都急死了,可他总不能见到一个同僚就问人家有没有适龄没定亲事的儿子,想来想去,杨继学便说:“不如过完年找找京城里有名的官媒,帮着牵牵线?”

    相熟的人家介绍的好歹知根知底,可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蠢笨能说成老实,奸猾能说成聪慧。

    杨老夫人更加叹气起来,说:“若是今年还寻不到好人家,明年我就让我娘家给芸娘寻摸亲事了,便是嫁回东安府去,也比嫁个不如意的人家强。”

    杨老夫人生着闷气走了,当着儿子的面她不想再提翟氏来惹儿子不快,但心里还是越想越气,若不是翟氏脑子不清楚,当年芸娘跟辛家长子成了,那该多好。

    见母亲满脸焦虑的走了,杨继学心里也不好受,看着他爹说:“儿子这么大了,还让爹娘跟着操心,实在不孝。”

    杨怀恩摸着自己的胡子,手下不知是太用力还是怎么回事,竟拽下来两根,瞧着自己手上那两根胡子,杨怀恩叹息道:“辛家盛哥儿确实好,但错过便是错过了,你也莫要拿辛盛做对比,若拿他对比你总找不到满意的女婿人选的,要我说褚家那小子也不错。”

    去年褚亮倒是提过有意替褚奕求娶杨芸娘,褚奕比杨芸娘大一岁,年纪也合适,褚家的长孙,身份也般配。

    但褚奕早就不读书了,杨继学便拒绝了。

    后来褚亮、辛长平他们高中回乡,褚家老太爷便趁机做主替孙子求娶了辛家那位舅家的姑娘宋惜娘。

    说起家境来,那必然是不般配的,褚家是潍县数一数二的世家,宋家却是个破产的小商家,不过褚老太爷瞧中了人家姑娘,那姑娘虽出身不好,又有一对拖后腿的爹娘,可姑娘自己优秀啊。

    人家有一手配染料的绝活,靠着手艺有辛氏染坊的股份,长得也是个秀丽婉约的美人样。

    杨怀恩捏着那两根胡子万分不舍,意有所指的说:“已经少了这两根,可莫要再掉了。”

    家里长辈如何为自己着急,杨芸娘都不知道,往常长辈们在她面前都不曾说过什么丧气话,她一路脚步轻快的跟着大家一起到了护城河边,河里的冰面看着就厚实,完全看不到冰面下层的水。

    护城河的冰面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嬉戏,岸

    边也站着许多人,不知是玩累了下场休息,还是和辛月她们一般刚到。

    辛月她们找了一个方便下去的地方,杨芸娘身手矫健的跳了下去,略微脚滑了一下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她伸手朝着辛月她们说:“快下来,我接着你们。”

    杨欣娘很信任杨芸娘的技术,闻言便轻快的跳了下去,杨芸娘伸手扶了一把杨欣娘的腰间,带着她转动了两圈便卸好了力,杨欣娘也是会滑冰的,自己便能站住了,杨芸娘便松了手又要去接辛月和郭玉娘。

    郭玉娘瞧着直鼓掌,眼睛亮晶晶的跃跃欲试,期待的看向表姐,辛月缩了缩腿,犹豫的说:“玉娘你先下去?”

    郭玉娘听了便点头,朝着杨芸娘叫了一声:“芸娘姐姐,我下来了,快接着我!”

    杨芸娘应了一声,又稳稳的接住了郭玉娘,郭玉娘不像杨欣娘一样有基础,站住之后还有些脚底打滑,杨芸娘便带着她滑了一会儿找平衡的感觉。

    越矮的人重心越低,郭玉娘刚七岁大,还没怎么窜个头,被杨芸娘教了一会儿便能站住了,杨欣娘也过来拉着她的手温柔的说:“玉娘妹妹放心,我拉着你不会让你摔了的。”

    安顿好了郭玉娘,杨芸娘便又去岸边接辛月,辛月还是有点恐惧,杨芸娘瞧了出来笑道:“月娘妹妹一向胆大能干,原来世上也有你怕的东西呀。”

    辛月没有反驳,反而说:“我怕的东西多了,我还怕鬼呢。”

    杨芸娘被逗得笑得更大声了些,辛盛见状安慰妹妹道:“没事的妹妹,我先下去在旁边候着,你下来若是摔了,我趴下给你做垫子。”

    被辛盛这么一说,辛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好丢脸,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眼一闭心一横,便往下跳。

    杨芸娘搂住辛月的腰,扶住之后停都不停地带着她在冰上滑,不论辛月因为害怕怎么样东倒西歪,杨芸娘都稳稳的拉住了没让辛月摔跤。

    耳边都是风声,辛月渐渐停止了恐慌的尖叫,眼睛望着周围的景色,有一种在冰面上飞翔的错觉。

    杨芸娘带着辛月绕了一大圈才回到起点,停下之后笑着问辛月:“是不是很好玩,一点都不难对不对?”

    杨芸娘的手一松,辛月便开始左摇右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连忙扒住了河岸的石沿。

    站稳之后扭着脖子回头苦笑道:“好玩,但是好难。”

    杨芸娘见状忙要贴过来说:“那我再带你滑几圈。”

    辛月连连摇头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芸娘姐姐你教教玉娘吧,你们玩,我自己扶着找找感觉。”

    确实郭玉娘瞧着比辛月更有天分,杨芸娘想了想便说:“那我教会了玉娘,再来寻你。”

    杨继明和杨泽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在老家玩过滑冰的,蹭的一下就在冰面上冲刺了起来。

    辛盛也在潍县里的河面上滑过,他本想留下来陪着辛月,辛月却让辛盛去照看两个小弟弟,说:“哥哥来了便去玩,不用守着我。”

    等他们都走了,辛月便扶着石沿开始慢慢的行走,一开始她常常脚底打滑,但都靠臂力稳住了身形。

    渐渐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点感觉,便开始松了手虚扶着移动,但凡有要滑倒的架势便赶紧扶住。

    等杨芸娘带着杨欣娘和郭玉娘一起扶着腰组队过来,辛月已经开始试探的不扶着东西小步移动起来了,杨芸娘见状忙鼓掌说:“月娘妹妹你突破了,快来加入我们。”

    郭玉娘兴奋的喊道:“表姐快来,芸娘姐姐带着我们一起飞!”

    辛月被强行塞进了队伍,杨芸娘在第一个,辛月在第二个,杨欣娘在第三个,郭玉娘个子矮了些,扶不到姐姐们的腰,便抓着杨欣娘的衣角,四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伍开始在冰面上绕大圈。

    绕了两圈之后有两个瞧着比辛月大一点的姑娘跟了上来,同杨芸娘搭讪道:“这位姐姐,我们能加入吗?”

    杨芸娘飒爽一笑,说:“好啊,人越多越好玩。”

    这两个姑娘便接到了郭玉娘身后,渐渐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整个冰面上的姑娘们都加入了进来,竟然真的成了个长龙阵一般。

    不论冰面上玩耍的人还是岸边看热闹的人,全都盯着这条女子组成的长龙阵瞧,这队伍能不散全靠打头那人的能力,不禁有人开始赞叹:“那头名的姑娘真是好技术!莫不是哪位将军家的小姐?”

    不知道滑了多少圈,辛月都感觉到腿麻木了,大声的跟杨芸娘说:“芸娘姐姐,我要不行了。”

    杨芸娘便伸出双手举过头顶,摇晃了几下示意后面的人要减速停下,然后慢慢控制着速度越来越慢,从队尾开始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松手。

    辛月见杨欣娘松开了自己腰间的手,便跟着松开了扶着杨芸娘的手,杨芸娘笑着替辛月捋平整被风吹乱的头发,问:“好玩儿吗?可学会了?”

    辛月喘着粗气点头,比了个大拇指说:“芸娘姐姐太厉害了。”

    那群跟着她们玩了许久的姑娘里有不少都上来与杨芸娘搭话,自报家门还和杨芸娘约时间下回再结伴来组长龙。

    等人群散去,没有别家的姑娘在了,辛盛才带着杨继明和杨泽过来,还跟辛月说:“刚刚碰到了南星和砺哥儿,他们今日也来嬉冰了。”

    辛月听了忙问:“在哪儿呢?”

    辛盛指了个方向,辛月顺着看过去,便见姜南星和沈砺站在不远处,见辛月看过来,两人都扬起手来与辛月打招呼。

    想来他们是见辛月这边有不认识的姑娘在,便没跟过来,辛月便跟杨芸娘、杨欣娘说了一声,拉着郭玉娘一起去寻姜南星与沈砺。

    “姜家哥哥!沈家哥哥!”辛月笑着喊他们,还跟沈砺说:“沈家哥哥还说明日再见呢,今日却又见到了。”

    沈砺闻言笑了起来,说:“多亏了表哥在家待不住,非要拉我出来,不然真就是明日才见了。”

    姜南星听了骄傲的说:“是吧,还好我要拉你出来,不然就错过了今日的盛景,刚刚月娘妹妹她们的长龙阵可真长,我都是第一次见这么长的长龙阵。”

    辛月听了顿时觉得杨芸娘更加厉害了,便夸道:“那我杨家姐姐真是厉害!”

    “杨家姐姐?”姜南星满脸揶揄的用手肘捅了捅辛盛的腰间,怪笑着说:“难道是子胥先生家的小姐?”

    辛盛拍掉姜南星的手,瞪了他一眼说:“男子汉莫要这么八卦。”

    辛月笑着说:“不是那位杨家姐姐,是杨山长家的孙女。”

    姜南星恍然大悟,点头说:“原来是这位杨家小姐,刚刚我还听别人猜她是不是将门虎女呢。”

    说完姜南星举起手来伸出大拇指心悦诚服的赞道:“杨小姐好生厉害。”

    佩服完杨芸娘后,辛月问姜南星:“明日姜家哥哥也一起来我家吗?”

    姜南星闻言马上皱起了脸,像个苦瓜一样说:“我也想去,可是去不了,我明日还要登门去人家家里相看。”

    辛盛听了这话,见姜南星表情痛苦,疑惑的说:“上回你不是还很高兴的说要相看定亲吗?怎么今天这幅表情?”

    辛月跟着点头,姜南星先前是跟着沈砺一起来辛家的,沈砺跟辛盛在书房学习,姜南星便抱着辛年带辛月、郭玉娘出去四处买好吃的。

    后来有一日他说要相看去了,才开始变成沈砺一人来辛家,那会儿姜南星还挺高兴的,说要赶在辛盛前面成亲。

    姜南星被辛盛和辛月问得很是委屈的说:“月娘妹妹,我长得不丑吧?”

    “当然不丑!”辛月忙摇头,姜南星虽然不是时下最受欢迎的俊美长相,但他个子高,五官端正,姜家学医的,姜南星从小就跟着打养身拳,身形还有些健壮,也算是个阳光帅哥,很有男子汉气概的。

    姜南星又说:“我不傻吧?”

    辛月更快地摇头,说:“姜家哥哥哪里傻了,那么厚的药典都能背下来,年纪轻轻就能替人把脉诊病开方,很厉害的!”

    虽然姜南星第一次开方便害得辛月拉了几天肚子,但药很对症的,辛月的上火真的被治好了。

    姜南星烦躁的揉着脑袋说:“可是与我相看的姑娘不是嫌弃我的长相,便是嫌弃我没有功名在身,明日要与我相看的姑娘是国子监助教的女儿,人家这书香世家,想来定也瞧不上我,我一想到又要被说愚笨,便不想去。”

    辛月听了有些替姜南星难过,问:“既然这般在意男子功名,她们为何要同意与你相看呢?难道没有告知对方姜家哥哥已经弃文从医了吗?”

    “说了。”沈砺知道内情,解释道:“太医院院使今年要退了,有传言我表舅将要接任院使,并担任皇上的御医官,她们家中父母许是冲着此事才答应的相看,但那些小姐有自己的想法。”

    辛月这才了然,原来是家中父母看上了姜家的背景和姜南星爹爹的前途,可姑娘自己却想找个俊美有才的读书人。

    姜南星愈发委屈,还举起袖子摇了摇说:“还有人说我身上有臭味,明明是

    药香,你们闻着臭吗?”

    常年与草药打交道的人,身上难免沾染上一点药味,但说臭就有些过分了。

    郭玉娘撅起嘴巴不高兴的说:“姜家哥哥一点都不臭!是香香的药味!”

    辛月忙安慰姜南星道:“姜家哥哥莫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姜家哥哥学医救人,乃是积福积德的善行,各行自有各行的翘楚,若是那只认科举功名的人家,那便不是姜家哥哥的缘分,总会有人能欣赏姜家哥哥的好的。”

    姜南星谢了辛月的安慰,但还是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来,焉哒哒的丧失了活力。

    辛盛见状为了哄好友,便拉着姜南星去滑冰,让沈砺一起接长龙,路上又招呼其他的男子一起加入,虽然远不及适才杨芸娘带队时的壮观,但也颇为刺激,姜南星果然渐渐忘记了烦恼,在辛盛身后大声的笑了起来。

    辛月带着郭玉娘回去寻杨芸娘她们,杨欣娘望着辛盛带队的长龙阵,笑着问辛月:“那后面两人是你哥哥的同窗吗?”

    辛月点头说:“是在潍县时的同窗,他们都做过杨伯父的学生呢。”

    “啊,竟然是潍县的旧友。”杨欣娘和杨芸娘一起羡慕起来,她们自来了京城便有些孤单,原先在潍县的旧友只能隔着距离书信来往,都大半年不曾见过了。

    辛月解释道:“他们二人本就是京城人士,姜家哥哥祖籍是潍县,才跟着姜御医去潍县生活了几年。”

    杨芸娘闻言好奇的问:“姜御医?是潍县那位曾做过太医院院使的老大人吗?”

    辛月点点头,问:“芸娘姐姐听说过?”

    杨芸娘点点头,说:“听我阿爷说起过,姜家世代行医,姜家少爷为何到黎山书院读书去了?难道要弃医从文吗?”

    第182章

    辛月想起刚刚姜南星的话,无奈的摇头道:“姜家哥哥已经弃文从医了,如今在专研医术。”

    杨芸娘抚掌赞叹道:“姜家的祖传医术精妙绝伦,听我阿爷说几十年前贺州曾起过大疫,姜家药堂免费为潍县百姓发放治疫的良药,还将药方公开送往别的府县,活人无数,也是因此,姜老大人被举荐至京城为医官,世间读书做官者甚多,但姜家医术不可多得,姜少爷好生传承姜家医术才是正途。”

    辛月小心的瞧了瞧杨芸娘的脸色,见她满脸真诚不似作伪,想起姜南星刚才的低落,便问了一句:“可是世人都觉得科举求官才是出人头地的正道呀。”

    杨芸娘自家阿爷、爹爹都考科举做了官,便是她弟弟杨泽也是要读书科举的,她家已经算是官宦世家了,但她却说:“做个好官是为国为民,做个善医也是功在千秋呀。”

    辛月闻言点了点头,对姜南星的相看之路重新拾起了信心,这世上一定会有如杨芸娘这般善良通透懂得欣赏姜南星的姑娘。

    辛盛带队的长龙阵开始散开,姜南星和沈砺朝着辛月这边望过来,见辛月也在看着他们,便笑着朝辛月挥了挥手告别。

    二人转身离去,辛盛便带着杨继明和杨泽来与辛月她们汇合。

    杨继明和杨泽叽叽喳喳的兴奋得不行,见到各自的姐姐还扑上去说:“姐姐,咱们下回还来吧,今儿有点晚了,我们的长龙阵人不够多,下回要多拉些人来。”

    杨欣娘扯出绣帕给杨继明擦额头的汗,说:“今儿回去喝了汤药,若是没有着凉再说下一回的事。”

    杨芸娘把帕子递给杨泽,说:“快些擦干了,要是着了风寒,就别想有下回了。”

    两个姐姐都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两个弟弟好像都认为只要今日他们没有生病,便有下回,于是对视一眼都笑得很开心。

    冬日里天色暗得又早又快,今日已经玩尽兴了,大家便往岸上去,与等候的杨家家仆碰了面便往家走,到了古井巷便告了别各自归家。

    杨芸娘和杨泽最先到家,杨老夫人忙让人送来驱寒的汤药,杨泽因为还盼着下回能去嬉冰,不用人催便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杨芸娘则捧着碗慢慢的喝,杨泽放下碗皱着眉,见姐姐面不改色,佩服的说:“姐姐,你不觉得苦吗?还不快点喝完少受会儿罪。”

    杨芸娘没听弟弟的,匀速喝完之后才放下碗,说:“喝那么急小心呛到,要是流出来了还得再补一些呢。”

    杨泽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骄傲的说:“我才不会呛到。”

    说完他便去跟杨老夫人说今日嬉冰的有趣之处,杨老夫人时不时配合他惊叹一声,他便越讲越起劲。

    杨芸娘瞧着面带微笑的杨怀恩,走到杨怀恩身边问:“阿爷,姜御医家的孙子在咱们黎山书院读过书呀?”

    “嗯。”杨怀恩点点头,疑惑的看着孙女说:“姜御医为人低调,回乡养老都不让人知道,他孙子在书院读书也没露过身份。”

    杨继学闻言开口说:“爹竟然连我都瞒着?”

    杨怀恩瞪了儿子一眼说:“姜御医要我保密,我若告诉了你,翟氏便知道了,翟氏知道了,便不会瞒着她爹娘兄嫂,一传十、十传百,还如何保密?”

    杨继学讪讪的笑了笑,先前他全部身家都给翟氏打理,确实不会隐瞒翟氏什么事情,翟家在临安府,翟氏的爹虽在外任,但翟氏的娘亲却因为身体不好留在临安府,若知道姜御医在潍县养老,翟氏定会要自家出面请姜御医去替她娘亲瞧病的。

    翟氏的娘亲卧床不能出门,还得求着姜御医去临安府,姜御医连给皇上看病都推脱了回乡,杨家虽与姜家有些来往,可杨继学自认没这么大的脸面。

    杨怀德见儿子不再说话,这才问孙女:“芸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杨芸娘说:“今日嬉冰,辛家妹妹去与姜少爷说话,回来说是辛家哥哥在潍县的同窗旧友,说起来才知道竟然是姜御医的孙子,这么说姜御医常在潍县啊?”

    杨怀恩听了先跟杨老夫人说了句:“帮我收拾些礼品出来,姜南星回了京城,姜御医今年肯定也回了京城,我得去拜访一下。”

    杨老夫人应下了,杨怀恩再才回孙女的话道:“姜御医在潍县养老,但不喜人打扰,说要编写一部医书传世,要是回了潍县,可莫要把消息传出去,若知道了姜御医常在潍县,定然少不了有人上门打扰。”

    杨芸娘忙点点头,但却没走开,在杨怀恩身边表情犹

    犹豫豫的,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杨怀恩很疼爱孙女,师娘帮着介绍相看对象便是杨怀恩亲自去求的,见状便笑着问:“芸娘怎么了?可是看中了什么东西想买?要多少银钱阿爷给你。”

    杨芸娘摇摇头,如今屋里只有阿爷、阿奶、爹爹、弟弟四个血脉亲人,想来谁也不会笑话她,便忐忑的开口说:“阿爷,我想学医术。”

    听了杨芸娘这话,除了杨泽,杨怀恩和杨老夫人、杨继学皆是一愣,杨老夫人把杨芸娘唤过来说:“芸娘,你已经及笄了,如今正是相看定亲的时候,为何突然起了学医的心思?”

    本朝对女子的限制算是开放,女子可出门做工,可经商,自然也可以学医,县城的小地方少见,但府城街面上也有女子开的医馆、药堂,专替妇人、孩童瞧病。

    皇宫的太医院里甚至还有女医官,专为后宫女眷瞧些男医者需避嫌的妇人病症。

    若是杨家也是个医药世家,应该也会培养自家女儿学医,可杨家并无医道传承,家里又不需要女儿行医挣钱养家,对杨芸娘这要求便觉得十分意外。

    杨芸娘其实知道家里给她挑亲事不顺利,但她并没有想过要听娘亲的去寻舅舅、舅母帮她介绍什么有权势的人家。

    她以前许是会把这事看得很重,估计还得难过得偷偷哭两回,但这两年因为认识了辛家的月娘妹妹,她心里开始有了些模糊的想法:为什么女子非得靠男子来实现自己抬高社会地位的需求呢?

    月娘妹妹靠自己经商,先前只是经营辛家婶婶的绣铺,便做得有声有色,挣得不少银钱不说,还让那些府城的小姐们都热情的与她交往。

    后来虽是因为幸运得了蚕种,但江州经营丝织业数百年,也不曾见谁家得了朝廷册封爵位,可月娘妹妹却先做了县主,如今更是成了公主。

    这可是靠嫁人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的。

    家里再是精心的为她挑选未来夫婿,可一切都依托在那个未知的男子身上,他便是现在瞧着努力上进,谁知道未来是不是会变化呢?

    她娘亲与爹爹和离前,暗地怄气了这么多年,便是因为爹爹没能考上功名给她请封诰命。

    原先杨芸娘听了她娘亲的话,相信了女子定要找个好夫婿,现在因为辛家的月娘妹妹,她发现原来女子也可以靠自己。

    来了京城之后,因为杨家与何家两家算是姻亲,杨芸娘与何令芳又联系上了,先前在潍县的时候何家姐姐因为亲事不顺,消瘦了许多,这回见到却丰盈红润、光彩照人。

    何家姐姐开了两家铺子,生意极好,她说她家本来给她准备了万两嫁资,她提前预支了千两银子开了这两家铺子,如今不论是娃娃还是话本子,都卖到了九州各处,一年多的时间不止本钱早赚了回来,利润更是十分丰厚,再过个一年半载,便挣出另一份嫁资来了。

    先前她家替她寻相看的人家,人家不是嫌弃她家是庶支,就是挑拣她爹爹的官职小,甚至还看她弟弟身无功名不成才。

    可自从知道她有这么两个日进斗金的生意,莫说别人挑拣她了,完全倒了个个,倒是有许多人家扑上来让她挑拣了。

    不过何令芳都十七岁了,还没定下亲事呢,她说:“那些人家各个都说自家的孩子有潜力,可我的嫁资都是真金白银,凭什么他们就只有个虚无缥缈的潜力就够了,空手套白狼呢?”

    杨芸娘听了她爹爹回家说起放榜那日的盛况,闻言便问:“那芳姐姐难道是想要下一科榜下捉婿?”

    何令芳笑着点头,说:“我要嫁人便要嫁个有真才实学的,不然便是不嫁人,我这辈子也吃穿不愁,我何必找个未来不确定的人家,拿我的真金白银去博他家的未来。”

    杨芸娘已经暗自考虑过很久了,她许是没有辛家妹妹和何家姐姐经商的能力,但她也想试着靠一靠自己。

    她从小便对医术感兴趣,别的孩子瞧大夫、喝药、扎针总是要哭闹,但她却觉得别人嫌弃苦臭的药汤很香,觉得大夫诊脉便知病灶很神奇,觉得一针扎下去便能止血、止吐很厉害。

    杨芸娘心想自己也有那么多嫁妆,为何非要带去夫家花用呢?不如和何家姐姐、辛家妹妹一样也做点事,当年姜家药堂送药乡里,换来全州善名,自己许是也能帮助到一些人,也在他们的心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杨芸娘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杨继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芸娘,为父竟不知你有如此志向。”

    杨继学起身走到杨怀恩身边求道:“爹,求您替芸娘寻一名师。”

    杨怀恩眼里有些为难,若说医道名师,那自然要数姜家,可他刚正义凌然的说莫要让人打扰姜御医,若是要替孙女求学,他自己倒是要做那个打扰姜御医的人了。

    杨芸娘见爹爹已经同意,还出言帮她,忙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杨怀恩,拉着杨怀恩的胳膊摇着说:“阿爷,帮帮孙女吧。”

    杨怀恩看向杨老夫人,杨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若是孙女还小,几岁的时候送去学医倒是没有什么不可,但如今已经是着急定亲的时候,这时候去学医,亲事耽误了怎么办?

    杨芸娘顺着杨怀恩的眼神瞧见了杨老夫人为难的表情,她又过去缠着杨老夫人说:“阿奶,帮我跟阿爷说说嘛,孙女是真心想学医术的,一定用心学习,绝不给家里丢人。”

    杨老夫人还是难以下定决心,便说:“芸娘,你带着泽哥儿先回去,我与你阿爷、爹爹商量商量。”

    杨芸娘闻言看了一眼唯一坚定支持自己的爹爹,见爹爹与自己点头示意,这才拉了杨泽出去。

    路上杨泽时不时抬头偷偷看向姐姐,杨芸娘发现了便问他:“你偷偷摸摸瞧什么呢?”

    杨泽小声的说:“姐姐,你要去学医术,是跟我去书院念书一样要离开家吗?”

    杨芸娘想了想,若是姜御医愿意收下自己,那自己肯定要跟着回潍县去,虽也是离开家,但可比弟弟离得远多了。

    但便是爹爹说服了阿爷和阿奶,姜御医也不一定能答应收自己呢,杨芸娘便没跟弟弟说那么细,只说:“肯定要去外面学呀,以后你读书更要用功了,不然姐姐就要学扎聪明针帮你开窍念书了。”

    杨泽与杨芸娘是两个极端,他和一般小孩一样讨厌喝药,但比一般小孩更害怕扎针,见到医者的银针便浑身发抖,听了姐姐这话杨泽害怕得甩开了杨芸娘的手,顾不得对姐姐的不舍,“哼”了一声便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芸娘带走了杨泽之后,杨老夫人问杨继学:“你支持芸娘去学医术,若是耽误了她的花期,日后一辈子蹉跎,谁能负责?”

    杨继学微微垂了眼说:“这世间不是所有夫妻成了亲便能共度一生的,有爹娘这般能一生相扶相依的,如我和翟氏这般半途陌路的亦不在少数,比起替芸娘寻个不确定是否可以终身依靠的夫家,我觉得支持她学医术将来能靠自己自立于世间,是更好更稳妥的事情。”

    “至于婚事……”杨继学看向杨老夫人说:“若能寻到一个能欣赏芸娘的夫家自是最好,若没这个缘分,勉强成婚芸娘也不会觉得幸福。”

    杨老夫人看向杨怀恩,杨怀恩轻轻点了点头,说:“当初姜家免费散药,我们杨家将家中所有药材都送去了姜家,还派了人手到处收购药材供姜家制药,两家相交多年也知根知底,前几年姜御医将孙儿托付给我,如今我腆着老脸去求一求,将孙女儿托付给他。”

    次日姜家,姜南星一早就被娘亲抓起来洗漱打扮,他苦着脸如同要被压赴刑场,隔壁沈砺听到动静便也起了身,自己洗漱收拾好,便过来瞧姜南星,姜南星身上穿着一身辛氏玄紫绸所做的长袍,冻得瑟瑟发抖道:“娘亲,如今可还是冬日!”

    姜夫人狠下心给姜南星系上一件银狐围领的披风,说:“人靠衣装,若穿上厚袄如何显露你高壮健硕的身姿!就这么点优势如何能藏起来,娘亲吩咐好了,车上给你备上了碳炉,你一会儿怀里再抱上一个,到了人家家里,都烧着炭的,也就不冷了,回来咱们再喝上驱寒汤,不会有问题的。”

    沈砺裹紧了自己的厚袄,咽了几下口水,往日里温柔可亲的表舅母此时看着有些可怕,他躲开了表哥求救的眼神,和姜夫人说:“舅母,我今日要去辛家,中午不用备我的饭食。”

    姜夫人扭脸看向沈砺瞬间换上了温柔的表情,点头说:“好,砺哥儿路上小心,多穿着些。”

    沈砺忙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姜南星瞪着不讲义气的表弟,气呼呼的喊:“表弟!别忘了帮我带给年哥儿的玩具!”

    沈砺讪讪的退回来,等姜南星把玩具拿出来,沈砺冲姜南星讨好的一笑,道:“表哥今日这么英俊,定能有好信!”

    姜南星气呼呼的虚朝沈砺踹了一脚,说:“走吧你,等将来你要相看了,我定然也不会帮你!”

    姜夫人拍了一下姜南星的后背,说:“砺哥儿往那一站,谁也挑拣不了他,还用你帮,你顾好自己吧!”

    沈砺先去吃了朝食,便揣着给辛年的生辰礼物离开了姜家往辛家走,路上有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经过,风将车窗的帘子掀起了一角,车内有一双中年男子的手探了出来将车帘拉回来。

    “咦?”沈靖疑惑出声,刚刚他拉帘子的一瞬间好像瞧见了车外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阮氏和儿子沈砌

    坐在对面,刚刚被沈靖挡住了车窗,并未看见外面有什么,听见沈靖疑惑的声音,阮氏问了句:“怎么了?”

    沈靖摇摇头说:“我眼花了,刚瞧见个人有些像砺哥儿,不过他随姜御医在贺州,定不会是他。”

    阮氏闻言点点头,只提了一句:“明日是他的生辰吧,你可给他送了生辰礼去?”

    沈靖愣了愣,摇摇头说:“我忘了。”

    阮氏脸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低头藏起脸上的表情,轻声说:“那也要记得补上啊。”

    沈靖忙点头,笑着说:“多亏娘子提醒我,回去我便让人寻年后走贺州的镖队送去。”

    沈砺也不是阮氏生的,阮氏与那孩子也没见过,再说,那是沈靖与白氏的孩子,她作为不讨喜的继母,连眼前这个男人都不爱,自然对沈砺也不可能爱屋及乌,提过一句也就算了。

    本该初三回娘家的,但是明日阮氏的嫂子要去别处,阮氏便提前了一日回去。

    她爹当初被牵连进了三皇子毒杀案,被砍了头,她娘亲被吓得失了神志,多亏嫂子一路精心照顾,活着到了流放之地,还活了许多年,可惜没能多坚持两年,等到新皇登基平反归京。

    阮氏念嫂子的恩情,便将长嫂当做母亲一样尊敬。

    阮家当初在京城有一间一进的宅子,抄家后早被处理了,这回回来,朝廷另给了阮氏哥哥一处宅子,还是一进,但是比先前那个宅子的位置更好,就在国子监旁边。

    阮氏的哥哥已经四十岁了,在边关日日做苦力,阮氏的哥哥学业耽误了十几年,去年的春闱便没有上场,而是想要再多苦读三年,等下一科,所以一回京城便去了国子监读书。

    他爹是枉死平反的,他以前便是国子监的学生,倒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到了阮家,沈靖带着儿子沈砌去见舅兄,阮氏则去寻嫂子。

    边关艰苦,阮氏的嫂子既要做苦力,又要照顾痴傻的婆母,还在那苦寒之地失去了一双儿女,人熬得老得不像样子,将将四十岁,可却已经半头白发,满脸皱纹,说她是六十岁的老妇都有人信。

    阮氏与嫂子坐在榻上,摸着嫂子骨节粗大的手落下泪来。

    阮氏的嫂子替她抹去泪痕,声音粗哑的说:“清清莫哭,过年呢,咱们都要笑。”

    阮氏从怀中掏出一对精致的平安扣来,递给嫂子说:“嫂子,明日将这对玉扣带去庙里,供在佛前,保佑侄儿侄女平安转世。”

    阮氏的嫂子摇了摇头,推拒道:“这东西贵重,清清收起来留给砌哥儿吧,那两个孩子早已故去多年,庙里的师父开解我莫要继续牵挂,倒让他们不能安稳转世,我便只去给他们点上两盏长明灯便罢了。”

    那年阮氏的父亲砍头,兄嫂带着娘亲流放,离京之前嫂子便怀有身孕,只是还不知晓,到了边关肚子渐大,生下一双龙凤胎,可一路吃苦受罪,孩子虽然坚强的来到了这个世界,却只睁眼了片刻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之后因为嫂子身体受损,兄嫂便再没有一儿半女,如今回到京城,这宅子不比先前的家小,但却空寂得可怕。

    阮氏抱住嫂子干瘦的身躯,轻声说:“嫂子,你们再等等我,等砌哥儿考上功名,我们便回家。”

    阮氏的嫂子愣了愣,叹了口气说:“你可想好了?沈靖虽不是个好人,但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又是砌哥儿的亲生父亲。”

    第183章

    阮氏脸上一片寒冰,语带讥讽的说:“一片真心?若是真待我一片真心,为何让我做十几年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外室?让我儿做一个遭人耻笑的私生子?他甚至连迎我入府做妾室都不敢。”

    阮氏伸手抚上嫂子满是沟壑的脸颊,咬牙说:“当初他哄我委身于他,亲口答应会替我照顾好你们,这便是他的照顾吗?若是他真的做到了,侄儿侄女又如何会落地便故去?他竟然跟我说他忘了!他忙着寻宅子安置我,忙着应付家中发疯的嫡妻,忙着与他爹娘求情……”

    阮氏的嫂子垂下眼睛,想起那双生下来就通身青白的儿女,她心如刀绞,便是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这痛苦依然没有少去分毫,但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便开解阮氏道:“如今你已为他的妻子,砌哥儿也有了名分可以参加科举,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了。”

    “不。”阮氏眼如冰霜的摇着头,“这样虚情假意的日子我过不下去,若不是皇上替爹爹平了反,便是明知砌哥儿有才华,他也从未想过给我们母子俩一个名分,你当他对砌哥儿真有什么父子亲情吗?他那长子的生辰他也不记得,那孩子比我的砌哥儿命还苦。”

    阮氏的嫂子劝解的话停在嘴边,最后化成一声叹息,搂着阮氏的背拍了拍说:“清清,都过去了,如今我与你哥哥回来了,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将来……你带着砌哥儿回来,咱们一家四口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阮氏靠在嫂子怀里闭上眼睛,轻轻的点头。

    沈砺没有关注一辆路过的马车,也不知道曾与自己的血脉亲人擦肩而过,他捧着礼物登了辛家门,辛姑母替他开了门引他进来,正想说去叫辛盛来招待他,结果辛年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欢快的奔了过来,抱住沈砺的腿仰着头甜甜的笑着说:“沈哥哥来了!”

    沈砺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辛年肉肉的脸颊,辛年喊了一声“好冰!”但却没有躲开,反而松开抱着沈砺双腿的手,双手举着握住沈砺的手掌说:“年年帮你暖暖!”

    沈砺心里一片柔软,忙说:“沈哥哥忘了,从外面走了一路手冰凉,莫要激着你了。”

    将手收回来,沈砺拿出自己和表哥给辛年准备的生辰礼,说:“年哥儿快瞧瞧你的礼物。”

    辛年开心的接过来,短短的手环绕着才能抱得住这两份礼物,他迈开步子往里跑,想要回到屋内铺了毯子的地上放下礼物,跑了两步又想起来,停下脚步回头唤沈砺:“沈哥哥,跟年年走。”

    沈砺笑着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问:“你哥哥、姐姐们呢?”

    辛年很有礼貌,有问必答,不过他虽然比寻常的孩子更聪慧些,但也说不了太长的句子,便断断续续的说:“哥哥有朋友来,在哥哥屋里喝茶……姐姐在给年年做糕糕,年年生辰吃……表姐跟姐姐一起。”

    走到辛家正房,辛年先迈步进去,然后学着家中长辈一般停下回身喊沈砺:“沈哥哥,请进。”

    沈砺笑着进去,辛年又引他和自己一起坐在地毯上,辛年蹬了鞋子自己先坐下,然后拍着自己身边的地方说:“干净的,沈哥哥坐!”

    沈砺才要脱鞋坐下,里间的门开了,宋氏和辛长平一起出来,沈砺窘迫的站直了身体忙,他没想到宋氏和辛长平都在里屋,忙与他们问好道:“伯父、伯母新年安康!”

    “砺哥儿新年安康!”辛长平和宋氏知道沈砺今日要来,身上备好了红包,忙给沈砺发了一个,沈砺有些不好意思拿,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辛长平硬塞给他说:“图个喜庆吉利。”

    辛年拍拍身上挂的小老虎包说:“沈哥哥收红包,年年也有。”

    沈砺这才收下红包,又被辛年拉着脱了鞋子坐在毯子上,辛家不缺炭,屋里烧得很暖和,沈砺热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忙把外面的披风脱了下来。

    辛年把沈砺给他的两个木匣子放在了一堆木匣、锦盒之中,望着爹爹、娘亲开心的笑着说:“年年有好多礼物。”

    去年的生辰,辛年还是个小宝宝,虽然周岁宴家中来了许多人,但礼物都是些穿戴吃用的东西,也不是给到辛年手里的,而是交给宋氏和辛长平的,这个生辰才是辛年自己收礼物的第一个生辰,辛年看着这一堆礼物高兴极了。

    宋氏笑着问他:“怎么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全都堆在一起。”

    辛年笑着说:“等大家一起看!”

    辛月好不容易在姑母的帮助下烤出来一锅鸡蛋糕,带着一身的香甜味道从灶房出来,郭玉娘留下来帮辛姑母一起做饭,辛盛屋里有客,辛月便去正房寻辛年。

    进屋瞧见个少年的背影,瞬间认出了沈砺,笑着叫了一句:“沈家哥哥!”

    沈砺回头一笑,唤了句:“月娘妹妹。”

    辛年拍着毯子叫姐姐过来坐,辛月虽过去了,却没脱鞋坐上去,只是蹲在一边跟沈砺说话,道:“沈家哥哥,我做了鸡蛋糕,你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和姜家哥哥吃。”

    沈砺闻见了辛月身上的香甜味,笑着点头说好,辛年爬到辛月身上四处嗅,眯起眼睛美滋滋的说:“姐姐香香,糕糕呢?”

    辛月托住辛年的小胖脸揉来揉去,笑着说:“糕糕在灶房,等吃饭的时候再拿出来。”

    辛年被姐姐揉搓着也不反抗,就是说话变得很难听懂了:“年年七碗饭啦。”

    辛月松开手点着辛年的鼻尖说:“等下一顿饭噢。”

    “好吧。”辛年抱着辛月大大的嗅了一口甜甜的香气,然后爬回去接着看着自己的生辰礼物笑眯眯的给沈砺介绍道:“这是娘亲送年年的!这是爹爹送年年的!这是哥哥送年年的!……”

    沈砺瞧着辛年满脸幸福快乐的模样,眼里不禁出现了一抹艳羡,辛年说一个,他便捧场的拍着手赞叹一声:“哇!”

    光沈砺捧场还不行,辛年还要听到辛月的一声“

    哇哦!”才觉得满意。

    沈砺和辛月一起把辛年哄得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宋氏和辛长平只安静的坐在桌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

    等辛盛带着好友柯子维来与爹娘告辞,见到沈砺又给他们二人介绍了一番。

    柯子维只比辛盛小两个月,他已经有了秀才功名,明年将要下场乡试。

    他在国子监是个有名的冷面天才少年,很少主动与别人来往,但既然沈砺是辛盛的朋友,柯子维对沈砺便比对国子监的同窗态度还要和善,主动与沈砺说:“沈贤弟,新年安康。”

    听说沈砺今年要下场县试,还祝沈砺科举顺利。

    柯子维走后辛盛坐到沈砺身边,问:“下午咱们便恢复做题?还是等后日你过完生辰?”

    沈砺点点头,说:“盛兄无事的话便今日开始吧。”

    沈砺心想舅公家本就没有什么过生辰的传统,表哥说他从小到大都只过过周岁与十岁,想来明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倒不如早些开始学习。

    等郭玉娘跑来说:“饭菜都做好了,表哥、表姐,快来帮忙端菜。”

    辛盛和辛月忙起身,沈砺在辛家混熟了的,也跟着一块儿,等把菜都摆上了桌,桌上还有辛月特意研究复制的无奶油版生日蛋糕,因为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辛月便说叫鸡蛋糕。

    古时候也没有生日点蜡烛的传统,辛月便直接用刀将蛋糕切成了许多小块,只当是个点心,她做这个只是因为京城的宅子灶房里竟然有个土烤炉!辛姑母用烤炉给大家烤了些点心、酥饼,今日赶上辛年生辰,辛月又正好馋蛋糕了,便拉着辛姑母研究着烤了几个。

    已经给两边的杨家都各送去了一个,还留出一个预备给沈砺带回姜家去。

    等吃了辛年的生辰宴,辛年迫不及待的往毯子上跑,把全家人都召集过来看他的礼物。

    辛年这个年纪,大家送他的礼物都是玩具,家里人都是约着买的,所以几种玩具都没有重复的,而人不到但礼到的姜南星送的礼物竟然是一个画工精致羽羽如生的燕子纸鸢。

    辛年还没玩过纸鸢,但他常看画像,便疑惑的问:“是小鸟画像吗?这只鸟真大!”

    沈砺帮表哥与辛年解释了什么是纸鸢,辛年听得眼睛亮闪闪的,忙和哥哥、姐姐们说:“春天带年年去放纸鸢!”

    过完十五辛月就要带姑母和郭玉娘一起回潍县了,辛月和郭玉娘对视一眼没有应下,这么开心的日子也不想跟辛年说她们那时候已经走了,便只有辛盛点头说:“好,等暖和了哥哥便带你去。”

    辛年便高兴的继续拆最后一个礼物,辛年先指着礼物说:“是沈哥哥送年年的。”

    然后才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整盒炭条,炭条外裹着布片,握着不怕脏手,露出的部分写尽了,便解开一截布片。

    沈砺笑着解释道:“百余年前明相曾推广过此物,名炭笔,书写快速,且不似毛笔需要研墨才可成书,可读书人认为此物失了风雅,所以渐渐无人问津,我从旧书中见过制作方法,先前年哥儿说想要笔,年哥儿年幼不适合学握毛笔,但此物用着简单,倒是适合年哥儿。”

    辛年高兴的抓住一只,说:“年年的笔。”

    辛长平笑着说:“砺哥儿有心了。”

    下午沈砺和辛盛在书房做题,辛年便带着他的炭笔跟了进去,要了几张哥哥用过的废纸,便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天黑之前沈砺拎着辛月给的鸡蛋糕还有辛年分给他的松子糖、花生糖离开了辛家,回到舅公家就见表哥裹在棉被里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

    沈砺把吃食放在表哥房中的桌上,刚要走过去,姜南星便喊他不要过来,说:“别靠过来,我肯定是着凉了,一个多月你就要考县试了,莫给你招惹上,快出去吧。”

    沈砺闻言便在桌边坐下,问:“舅母不是给你准备了那么多碳炉,回来没喝驱寒汤吗?怎么就着凉了?”

    “阿嚏!”姜南星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才抱怨道:“路上倒是暖和,可到了那助教家中,他家竟然没有烧炭!他家女儿穿着厚厚的大袄来见我,我穿着那身长袍被冻成了傻子,没坐两刻便鼻涕横流,他家小儿还笑话我不知时节,冬穿春衣!”

    沈砺很惊讶,京城的冬日,便是普通人家烧不起上好的无烟炭,也要弄些普通的木炭取暖,那家竟然不烧碳。

    姜夫人捧着新熬的汤药进来,儿子已经着了风寒,再喝驱寒汤用处不大,让夫君诊脉开了药才煎好,听见沈砺疑惑的问话,姜夫人嘴角抽了抽,也有些无语。

    怎么也没想到那国子监助教也是七品的官员,家中竟然连炭都烧不起,本想要展现儿子的健硕身姿,最后竟然平白在别人家中丢了大脸。

    又细细问了媒人才知道,那助教生有三子四女,虽有话说多子多福,但他家光靠他的俸禄,养活这么多张嘴,实在捉襟见肘,所以冬日连炭都少烧,只在下雪的时候烧一两日。

    今日的相看再次无功而返,姜南星一直在打喷嚏用帕子擦鼻涕,那家的小姐则裹在宽大不合身的厚袄里低着头,既看不清面貌也瞧不见身形,两个人怕是谁也没瞧清谁,最后谁也没瞧上谁。

    姜南星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便赶姜夫人和沈砺出去,嘴里说着:“我不舒服,我要好生睡一觉。”

    姜夫人收了药碗,沈砺拎起桌上的点心,姜南星时通时堵的鼻子这会儿突然通畅了一下,闻见了陌生的香甜味,忙喊住沈砺道:“表弟你拿着的是什么?这般香甜。”

    沈砺摇了摇纸包,香气更重,说:“是月娘妹妹让我带回来的点心,没想到表哥生病了,那我便拿出去……”

    “给我留下一些!”姜南星忙打断沈砺的话,眨着眼睛感动道:“还是月娘妹妹待我好。”

    说完姜南星又看向他娘亲,哀怨的说:“当初娘亲怎么不给我生一个月娘妹妹这样的好妹妹?”

    姜夫人刮了姜南星一眼,看在他生病了的份上没说他,本来若是今日相看不成,后面还有要安排的相看的,可现在姜南星生病了,姜夫人便留下一句:“好好歇着,早点好,等好了再安排别的相看。”

    姜夫人走了,姜南星往床上一瘫,和表弟说:“那我希望这个病久一点。”

    沈砺把鸡蛋糕分了一些出来,又把辛盛送他的松子糖、花生糖也给姜南星留了一些,听了他这话,沈砺抿嘴偷笑,说:“不着急给我娶嫂子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姜南星丢下一句硬气的话,道:“等我成为名扬天下的名医,难道还怕娶不着娘子?”

    沈砺摸着不存在的胡须,笑着说:“那时候姜大夫年纪几何?”

    “沈砺!”姜南星将一个帕子团了团扔出去。

    初三,两个舅母一早就带着表舅们回娘家去了,只剩沈砺、姜南星和姜御医在家里。

    不过姜家有厨娘,他们三人倒不会挨饿。

    沈砺去姜南星屋中看望他,姜南星鼻音很重的和沈砺说了声:“表弟,生辰快乐!礼物在桌上。”

    沈砺惊讶的看着桌上的木盒,疑惑的问:“表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不是说咱家都不过生辰吗?”

    “哼!”姜南星骄傲的抬起头,说:“我早就准备好了,虽然咱家都不过生辰,但既然连月娘妹妹都要给你准备生辰礼,我这个表哥怎么可以不准备。”

    说完姜南星反而比沈砺这个当事人还着急,催促他道:“你快去辛家看看月娘妹妹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早点回来告诉我!”

    沈砺摸着那个木盒眼里十分感动,听到姜南星这话,他笑了笑说:“给我的生辰礼,表哥这么着急做什么?”

    姜南星又哼了一声,说:“过两个多月也是我的生辰了,我好奇月娘妹妹会给我送什么,但是还得等,先知道你的解解馋。”

    沈砺抱着表哥给他的生辰礼,拿回自己房间小心

    的收起来,嘴角的淡淡笑意越来越明显,最后满面喜色的往外走去。

    等到了辛家,一进门便被所有人祝福,辛盛送了他一本难得的精装书籍,辛年和郭玉娘又送了他许多糖果,连辛长平也给他准备了一套雅致的文房四宝,宋氏还送了他一个亲手做的新书袋。

    沈砺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幸福的生辰,大家的礼物将他淹没,他的双手都要搂不住了,还是辛盛帮他打开书袋,将大半的东西都装了进去,才减轻了他的负担。

    而辛月今日又为沈砺烤了一个蛋糕,沈砺本以为这个蛋糕是辛月送他的礼物,他开心的与辛月道谢,辛月却摇摇头说:“这个不是给沈家哥哥的生辰礼物,礼物在这里呢!”

    辛月带着沈砺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双手才能捧住的锦盒,辛月看着沈砺说:“沈家哥哥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砺瞧着那锦盒都是用华丽的丝绫所制,心里便开始有些打鼓,等打开的锦盒的上盖,露出里面一尊通体洁白无瑕的白玉奔马,沈砺来不及细细观赏玉马的身姿与雕工便转了脸朝着辛月摆手说:“这太贵重了,月娘妹妹,我不能收。”

    辛月把锦盒中的玉马费劲的拿出来,摆放在沈砺面前说:“沈家哥哥,店家说这是雕刻名家青山先生的大作,我不懂雕刻,沈家哥哥快帮我看看,我有没有被骗?”

    沈砺自然知道青山先生,他这才去细看那尊玉马雕像,这玉马前蹄高扬,一副凌空腾飞之态,身姿神骏,带着一股勇往直前踏碎一切阻碍的奋进之意。

    雕工之传神,便是不看底座的落款,沈砺也确认此玉雕必定是大师所做。

    玉是无暇的宝玉,雕工是大师的传世之作,两相叠加,此物定然价格不菲,沈砺严肃的望着辛月说:“此物珍贵,月娘妹妹应该好生收藏。”

    辛月闻言却笑着说:“珍贵与否不看价格贵贱,沈家哥哥送我的玉雕在我看来也是珍贵之物,不比这玉马差。”

    沈砺被辛月的话说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耳根微红的说:“我如何能与这般大家相提并论,便只说玉石的优劣,都远远不及。”

    辛月摇摇头,说:“可是小豚的可爱之处,还有来财、进宝对我来说更加有价值,我收沈家哥哥的礼物不曾因它们是玉石而推拒,沈家哥哥为何要拒绝呢?”

    不待沈砺接话,辛月又说:“此物留在我这不过是摆在架上做一饰物,可沈家哥哥精于雕刻,若能通过此玉雕习得一两分大师的巧技,岂不是更加物尽其用,将来也能送我更多更好的玉雕了。”

    沈砺被辛月说得有些动摇,犹豫的看看玉马,又看看辛月。

    辛月又添了一把火,道:“而且我可是寻了好久才寻到寓意这么好的玉马,沈家哥哥属马,此马扬蹄向前,寓意勇往直前,沈家哥哥就要参加县试,我不能为沈家哥哥送考,便送你此马,祝你马到功成、一马当先!”

    辛盛也出言劝道:“你做了月娘那么些时日的先生,她送你此物就当谢师了,收下吧。”

    辛长平扶须赞道:“月娘说得好,祝砺哥儿今科马到成功、一马当先!”

    盛情难却,沈砺被辛家人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终于点头收下了玉马,他摸着玉马,瞧着辛月郑重的许诺道:“日后我每年都会送月娘妹妹新的玉雕。”

    此言似是为了回应辛月刚才的话,辛家众人无一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辛月也是笑着点头应下,甚至还自己点起名来,说:“等沈家哥哥考完科举,有空时多瞧瞧琥珀,若能刻一个它出来,玳瑁和雪团定然会很高兴。”

    第184章

    “好。”沈砺点头应下。

    辛姑母替沈砺做了一桌宴席,并不比昨日为辛年庆祝生日的宴席差,几道沈砺爱吃的菜都被刻意摆放在他面前,众人举杯贺他:“砺哥儿\沈家哥哥生辰快乐!”

    沈砺心中酸胀和欣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糅杂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也是又想笑又想哭,也就是他长得好看,才没显得突兀。

    等他身上背着、手里抱着,将辛家众人的礼物带回姜家,刚进了自己房间,便被听见动静跑过来的姜南星拉着追问:“月娘妹妹送你什么礼物了?”

    等瞧见沈砺放在桌上的一堆东西,姜南星惊叹的张大嘴说:“怎么有这么多!”

    沈砺抬头看了一眼姜南星的脸色,笑着问:“表哥,你瞧着有精神多了,可是好些了?”

    姜南星点点头,高兴的说:“阿爷早上给我扎了针,出了一身汗便觉得好了许多,阿爷还说我娘亲不该这么心急,便是先立业再成家,也不晚,所以我不用再被娘亲安排去相看了!”

    沈砺笑了笑,点头说:“舅公说得在理。”

    沈砺把糖盒打开让表哥吃,自己则开始收拾摆放这些礼物,那本书籍他放到了书架上,说:“这是盛兄送我的。”

    那套文房四宝他摆在了桌面上,说:“这是辛伯父送我的。”

    那个书袋他拿起来摸着那几丛翠绿逼人的竹子说:“这是辛伯母送我的。”

    最后打开锦盒,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尊白玉奔马,说:“这是月娘妹妹送我的。”

    姜南星伸手要摸,沈砺却抱着玉马挪开了,颇为介意的看了一眼姜南星手上的糖渣,说:“此乃青山大师之作,很是珍贵。”

    姜南星用帕子擦掉了糖渣,但沈砺已经把玉马往锦盒里装了,姜南星羡慕又无语的说:“摸都不让摸啊?我可是你最亲爱的表哥啊!”

    沈砺犹豫了一瞬,还是合上了盖子,看着姜南星说:“等表哥洗干净了手才行。”

    “哼。”姜南星气呼呼的坐回去接着吃糖。

    沈砺瞧着飞速减少的糖块,又说了一句:“这些是玉娘妹妹和年哥儿送我的。”

    姜南星闻言故意将口中的糖块咬得咔嘣作响,但却没再拿新的,重新擦了擦手,见表弟嘴角微翘、眼神温柔,仔细的将这些礼物都一一收好,他的眼里也露出笑意。

    如今的表弟和之前的表弟已经判若两人。

    姜南星还记得那时他赶回家中,满心害怕,害怕回家看到的是表弟已经离世,万幸的是阿爷医术精湛,将表弟救了回来。

    那时表弟瘦弱得像个骨头架子,姜南星都怀疑自己推一把,表弟就会散架。

    他

    便小心翼翼的坐到表弟身边,生怕把他碰坏了,而表弟看到自己的时候便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说:“表哥,你回来了,是为了看我吗?”

    姜南星点点头,说:“听说你生病了,我逃学偷偷回来的。”

    沈砺先是开心的说:“表哥对我真好,不过舅公和舅舅知道了,怕是要骂你了。”

    然后又有些失落的垂下眼,说:“舅公、舅舅、舅母们都对我很好,表哥从小便护着我,为什么爹爹和娘亲却都不喜欢我呢?”

    姜南星想起那时候表弟脆弱的样子,和现在这个温暖幸福的样子相比,姜南星忍不住感叹一句:“表弟,你很好,现在有很多人喜欢你。”

    沈砺愣了愣,才想起一年多前自己问表哥的那句话,他释然的笑了,说:“是啊,之前那些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姜南星拍了拍沈砺的肩膀,想起今日姑奶奶带着表姑回来,表姑听说表弟不在家,还发了一通脾气,说:“明知道今日是回门日,他还跑出门去,一点也不把娘亲和阿婆放在眼里。”

    姑奶奶瞪了表姑一眼,说:“咱们今日多待一会儿便是,回家也没什么事做,等砺哥儿回来一块儿用了晚食再回家。”

    表姑听了却更气,说:“哪有让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说完便闹着要走,姜南星实在看不过去,便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表姑,表弟不是出去玩了,是为了科举去与人请教学问,且今日还是表弟的生辰,你不记得了吗?”

    白氏当然不会记得,她从来都没给沈砺过过生辰,今日她心情很不好,一想到今日是回门日,嫂子们都带着夫君回娘家去了,她却一直和离在家,她娘怕她尴尬,便说带她去舅舅家,还说正好看看孩子。

    白氏心想这孩子回来京城十几日,也只来看过自己一回,除了喊了她一声娘亲,别的关怀之语一句没有,这种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想到沈砺,就想到了沈靖,今日他怕是要陪那狐狸精回门吧!

    白氏越发心情不畅,便冲着姜南星说:“科举是靠今日一日的努力就能考上的?若他真有那个能耐,便是一日不学也能考上。”

    至于生辰,姜家人没有过生辰的传统,最多是想起来了给煮碗长寿面,沈砺的阿婆也不在意这个,白氏也不觉得自己理亏,气呼呼的走了。

    姜南星有些犹豫要不要跟沈砺说这件事,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便是话还没说,但脸上已经藏不住事的露了痕迹,沈砺见他表情犹豫为难,便问:“表哥,你想说什么?”

    姜南星叹了口气,说:“今日姑奶奶带着表姑回门,见你不在家,表姑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砺闻言手一顿,自嘲的笑了笑说:“上回我去白家见她,她说瞧见我的脸便烦,让我少去碍她的眼,今日我躲开了,她还是生气,既如此,我该如何做才能使她满意?”

    姜南星听了更加生气,才知道上回表弟竟然还受过这种委屈,拍着桌子说:“竟有此事?上回回来你怎么不说?表姑真是!阿爷没说错,姑奶奶真是把她宠坏了!”

    沈砺摆摆手不想再谈白氏,反正自己见与不见都招她烦,那还是少见的好。

    等年都快要过完了,白氏也没等到儿子上门服软,她气得寻她娘亲骂那个白眼狼,说:“他不认我这个娘亲就算了,反正我没用,拢不住他爹的心,可娘亲你对他多好啊,要不是你去看他发现他生病了,沈家没人管他,他命都没了!过年竟然都不来见你!”

    姜氏嘴角抽抽,看着这个好像一直没长大过的女儿,心里愈发疲惫。

    自从白氏和离归家快两年了,已经将白家的氛围弄得鸡犬不宁,她的两个嫂子都对这个姑子满肚子怨言。

    倒不是为了白氏整日只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干,白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家里有仆人干活,不需要她做什么,只是她不干活就罢了,还天天盯着自家哥哥嫂子的夫妻生活,见不得人家感情和睦。

    大哥送了大嫂子一根金钗,她都要闹,说哥哥有了娘子便忘了妹妹。

    二哥陪二嫂回娘家的次数多了,她还要阴阳怪气说人家心向娘家,把自家的东西往娘家搬。

    其实她二嫂家条件比白家还好,二嫂是家中几代才出的一个女儿,每回二嫂带回去礼物,回来都会带回更多回礼。

    本来白家两个妯娌之间有些小摩擦,相互之间有点不愉快,有了白氏之后,两个妯娌同仇敌忾,都快亲如姐妹了。

    姜氏两个儿媳原先也算孝顺她,现在因为她向着女儿拉偏架,都已经远着她们这对母女了,两个儿子也跟着与她离了心,过年又被自己哥哥责怪宠坏了女儿。

    姜氏今早梳头,梳下来的头发根根都是白的,镜子里的额头上深深的三道沟壑,明明两年前出门,别人都还夸她看着不像奶奶辈的人……

    看着这个满脸戾气,说话尖酸刻薄的女儿,姜氏突然感觉好累,她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才开口说:“砺哥儿上门看过我。”

    白氏闻言几乎要跳起来,愤怒的说:“他什么意思?只不待见我这个娘亲是吗?”

    姜氏又叹了口气,说:“不是你说让他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吗?”

    “怎么?他还跟我置气上了?我说得哪里不对了?他从小就不争气,害得我不招他爹爹待见,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被和离?我不过抱怨几句他就吃心了?我十月怀胎才生下他,他真是没有良心!”白氏喋喋不休的数落着儿子的罪状,说着说着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嘴里说:“我倒要去问问沈靖,他这个做爹爹的怎么能不管教儿子!”

    姜氏猛的站起来,眼前一黑,扶着额头看着快步走到门外的女儿,忍着不适大声的喊了一句:“站住!你给自己留一分脸皮吧!”

    白氏回头,没注意姜氏扶额的动作,也没发现姜氏痛苦的表情,只计较着姜氏那句话,不乐意的说:“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让孩子的爹管教儿子,怎么就没有脸皮了?”

    姜氏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指着看不清表情的女儿说:“砺哥儿是沈家的儿子,沈靖托付给了姜家教养,你找沈靖说砺哥儿缺教养,是骂你舅舅家没有教养吗?你与沈靖早就和离了,沈靖如今的夫人不是你,你去找别人的夫君,你不要脸面,白家还有待嫁的女儿。”

    “如何是我不要脸面?沈靖先是我的夫君,她阮氏才是不要脸面的狐狸精!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脸面说我!”白氏很倔,根本听不进去姜氏的话,反而愈发生气,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姜氏听了白氏这话,眼前彻底什么都看不见,气急攻心便昏倒在地。

    姜氏和女儿说话,怕女儿常有惊天之语,传出去毁了名声,便都是把丫鬟打发了出去,所以她昏倒在地便没有人知道。

    还是她两个孙女结伴来给她问安,才发现她倒在地上,忙去寻人来看。

    她两个儿子将她背回床上,忙去请舅舅来,姜御医虽然厌烦外甥女,但对这个妹妹感情很深,连忙背着药箱赶过来,一看姜氏的脸色便黑了脸,给姜氏施针之后,姜氏慢慢醒了过来,嘴角流出一丝血痕,小声的要帕子。

    大儿媳忙摘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便见婆婆用帕子捂着嘴,呕出一口鲜血。

    大儿媳顾不得懊恼自己新买的绣帕,忙担忧的问舅舅:“舅舅,娘这是怎么了?”

    姜御医环视了一圈,冷着脸问:“蕊娘呢?”

    两个外甥心性老实,娶的两个妻子也都是乖巧的,妹夫前几年已经逝世了,这白家能气到妹妹的只有白蕊娘这个讨债的。

    姜氏的大儿子忙把姜氏的贴身丫鬟找来问,那丫鬟便说:“姑太太和老夫人在屋里说话,老夫人便打发我去库房清点旧物,等听说老夫人昏倒了,奴婢才回来,已经不见姑太太人影了。”

    刚

    刚满府的人都因为姜氏昏倒而忙碌,若白氏在家,不可能不知道,姜氏的大儿子又招来门房问话。

    门房便说:“姑太太已经出府去了。”

    姜御医闻言冷笑一声,看着姜氏问:“蕊娘做了什么?你可还要包庇她?若是你不惜你这条命,下回便别来叫我了。”

    姜氏木着脸,心里满是寒意,她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着今日女儿毫不留恋转身而去的身影,低头看着帕子上的血,姜氏虽自己没有学医,但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气急攻心,若救治不及时,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姜氏合上帕子,看着哥哥说:“蕊娘去寻沈靖了,她说砺哥儿没有教养,要寻沈靖让沈靖出面管教砺哥儿,哥,我错了,你说得对,我早就该狠下心管教她。”

    姜御医脸色更黑,他倒不在乎外甥女说自己没有教养好孩子,他只在乎砺哥儿的名声,孩子今年便要参加科举,却被亲娘指着鼻子骂没有教养,传出去还如何见人?

    姜氏的两个儿子再也顾不得姜氏的面子,张口便骂:“蕊娘是疯了不成?砺哥儿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仇人?”

    两个儿媳脸色都难看得要命,她们各生有一个女儿,正是相看定亲的时候,本来家里有一个和离的姑姑便拖累了女儿的亲事,如今这姑姑还做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情来,她们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姜氏再也说不出替白氏开解的话,她看着哥哥说:“哥,现在怎么办?”

    姜御医冷着脸替姜氏开了药方,若是往常,他会亲自配药煎药,看着姜氏喝了才会放心,但今日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把药方留下便说:“我带大外甥去把蕊娘接回来,沈家那边我用我的老脸求他们不要乱说话,你们这边自己看着办,若是再有下回,我不会再管了。”

    姜氏的大儿子忙带上几个强壮的家仆跟着姜御医去沈家绑白氏回来。

    姜氏的小儿子和两个儿媳看着姜氏,小儿子开口说:“娘,不是我们容不下妹妹,但您不能光只爱护妹妹,若妹妹再这么任性行事,您两个孙女和砺哥儿的前程就都没有了。”

    姜氏捏着帕子的手收紧,哑着声音问:“那要拿她怎么办?把她锁在屋里关起来?还是送到姑子庙里出家?还是送回老家去……不行,砺哥儿还在老家求学。”

    姜氏痛苦的揉着额头,若是可以,她此刻真的想把女儿塞回自己的肚子,希望没生过这个孩子。

    锁在屋子里怎么可能,姜氏的儿子还有儿子,过几年也要成婚娶妻的,若见了家里锁了个姑太太,谁家女儿敢嫁进来。

    出家就更是笑话了,白氏哪像个六根清净的人。

    姜氏的大儿媳咬牙插话,说:“妹妹才三十多岁,沈靖都早就另娶了,妹妹为何要为那人守节?”

    姜氏的小儿媳看着大嫂,福至心灵,心里想:是了,不论是锁在家里还是送回老家,将来便是婆婆不在了,她们两家都得管着这小姑子,倒不如把她嫁出去,最好嫁得远远的,便是她再发什么疯,别传回京城害了自己儿女便是。

    姜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等过了年,便找媒婆替你们妹妹寻个婆家。”

    姜氏两个儿媳闻言都是满脸欣喜,倒是小儿子不太相信自己娘亲,问了一句:“若是蕊娘闹着不愿意呢?我瞧她对沈靖可没死心,从十几岁到现在,疯了一样。”

    姜氏眼神十分复杂,多年的疼宠换来这样的结果,听了小儿子的话,她不经想,十几年前女儿闹着非要嫁给沈靖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狠狠地给她几巴掌打醒她,还被她哭着求着,帮她算计了沈靖……

    都是自己的造的孽,姜氏声音沉重的说:“若是她不愿意,那我带着她与你们分家,我带她回老家去,日日守着她,绝不让她出老宅半步。”

    姜御医带着大外甥到了沈家,沈家的门房瞧见这位前大舅爷,好似看到了救星,忙说:“白老爷,您可来了!”

    原来白氏孤身一人跑到了沈家,她这个前夫人可进不了沈家门,便在门外大声闹了起来,沈家住的地方左右都是朝中官员,沈家老太爷还在朝中为官,害怕被人参治家不严,只得请了她进去。

    沈靖早已另娶,对白氏又从无半分感情,自然不愿意见她,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白氏闹着见不到沈靖便不走,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劝了半天,她是一句都不听的,只说要见沈靖。

    听了沈家门房的话,姜氏的大儿子和姜御医都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好歹她还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姜御医便说:“劳烦通传一下,说我们来接她回去。”

    沈家门房忙去寻自家老太爷说话,不一会儿就跑来接姜御医他们进去。

    见到自己舅舅和大哥,白氏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反而不高兴的说:“你们来做什么?”

    姜氏的大儿子想上去和妹妹理论,姜御医却拦下了他,手里捏着一根银针,走近白氏一言不发的就扎进她身体里,白氏瞬间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姜御医便让大外甥背着白氏,他则拱手和沈家人致歉,又好言请他们莫要传出去这件事:“这件事劳烦沈大人莫要外传,砺哥儿正是读书科举的时候,影响孩子的名声。”

    沈大人点点头,沈大人对大孙子虽然算不上多疼爱,但也不会有意毁大孙子的名声,而且这事传出去,不仅是白家丢人,别人一传闲话,又要揪出先前沈靖与白氏和离另娶外室之事,对沈家的名声也有碍。

    沈大人能松口让沈靖将外室扶正,便是因为看好沈砌的才华,自然也怕影响到沈砌的名声。

    白家和沈家都闭紧了嘴巴,这事便没在京城闹出风雨来,白氏回去之后知道自己险些把她娘气死,也有些心虚,便安静的在自己屋里装乖了几日。

    等家里来了媒婆,上下的打量自己,知道家里准备把她远远的嫁出去,她才再次发起疯来。

    这回姜氏没再惯着她,直言要么离京远嫁,要么离京回老家老宅,一步不许出门。

    白氏闹着要绝食,姜氏便顺势锁了她的屋门,自己留在屋里陪着她一起绝食。

    第一日白氏还从早到晚谩骂全家,第二日她便只能虚弱无力的小声骂,第三日白氏的兄嫂在屋外求姜氏吃东西,白氏闻见食物的味道,扑到门边说:“我要吃饭!我答应了!我嫁人!”

    门被打开,白氏忙扑过去抢了食盒便开始狼吞虎咽,丝毫没有顾及身后和她一起熬了三日滴水未进的娘亲。

    姜氏眯着眼睛看着白氏的背影,心里在这一刻彻底对白氏寒了心,她吃着儿媳喂到嘴边的粥,等恢复了些力气便冷冷的说:“明日便让媒婆再登门。”

    白氏忙着吃东西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姜氏说:“你好狠的心,从今天起,我就当我没有娘亲了,我的娘亲死了。”

    姜氏表情未变,虽然还看着白氏,但早没了往日的疼爱,说:“我的女儿也许早就死了。”

    第185章

    白氏闹出来的风波,被姜御医在前面挡着,没有闹到沈砺面前去,就连后来白氏被家里定下了亲事,沈砺也不知道他娘亲要远嫁之事。

    姜氏倒是提了一嘴是不是得告知沈砺,但是姜御医说:“砺哥儿下个月就要县试了,这时候去跟他说这些事情,影响孩子的情绪,反正那男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迎亲,等砺哥儿考完了县试再告诉他。”

    于是沈砺全程对这场风波一无所知,每日都是作息规律的早起便去辛家,和辛盛学习上一日,再回姜家。

    姜家人也是讲礼数的,自家孩子日日去别人家里,又管吃又帮忙教导学业,姜御医许多年不曾亲自制药了,念着辛家人对沈砺的好,专门抽出了时间来替辛家人制了一些养身的温补良药。

    因为还在过年中,过年送药,便是补药也不是个好兆头,便都装好了给了沈砺放着,让他等过了十五之后再带去辛家。

    平时沈砺的表舅母也常常让沈砺带些难得的食材过去。

    冬天北方很难吃到鲜菜,辛月刚来那一年就曾吃了一冬的萝卜,京城的贵人多,自然不愿意吃一冬的萝卜,京郊便有许多农家想着法子在室内种鲜菜,冬日里的鲜菜比肉贵,还难买,都是被相熟的富贵人家包圆了的。

    姜家虽算不上顶富贵的人家,但姜御医在宫里做御医官的时候在各个富贵人家是极有面子的,常常有人会送些难寻的精贵但又不贵重的东西来走人情。

    冬日里的鲜菜和果子便是极合适的礼物,少见、难买,但是说破天去也就是个吃食,不容易犯贪污受贿的忌讳。

    就是姜御医荣老了,姜家也还有接班人,如今都说姜御医的大儿子便是下一个御医官,这些关系自然没断过。

    姜夫人不是个小气的人,每回收到这些鲜菜、鲜果的,便要收拾一筐子叫沈砺带着去辛家。

    沈砺一个读书人,每日穿得厚厚的,长袍外裹着大袄,大袄外还要系上披风,身上背着个书袋,臂弯里还要挎上一个盖着棉被的竹筐,这个形象简直难以形容,学子不像学子,菜农不似菜农的,也就是脸长得好,气质也雅正,才不至于让人发笑。

    今日更甚,昨夜姜家在京

    郊的药田所在的村子死了一头老牛,牛肉难得啊,这东西便是富贵人家也不能天天吃到的,姜家在京郊看药田的家仆机灵,仗着近水楼台便先斩后奏的替主家买了小半头的肉。

    本来还想要更多,但是京郊的村子里村民也不一般,家家户户掰扯掰扯,都能和京城的富贵人家扯上点关系,这家有个女儿在尚书大人家做丫鬟,那家有个叔叔在祭酒大人家做管事,大过年的人家也要用这难得的牛肉去上门走动走动,打好关系。

    或是托着办点事,或是问问那为人宽厚的主家啥时候还招人?看看咱亲戚家的老实孩子是不是能招进去?咱这京郊的农民,按说日子比别处的好过多了,可谁家的地也没有多的,孩子一多就分不过来了,只能让孩子往外走,找个活干好养家糊口啊。

    若不是姜家的名声好,因为药田在这片,姜家的医者每回来收药,都会在这村子里免费替村民诊脉瞧病,没病的当请个平安脉,有病的姜家的医者便免费为村民开方,药也按成本价卖给他们,若是有那实在贫困的,药也免费赠了的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姜家的家仆才能抢来还带着一条牛腿的四分肉,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家仆就连忙架着车将牛肉送到了城里,一路上怕招人眼,肉上还用东西遮盖住,等到了姜家才露出来。

    姜夫人一瞧,十分欣喜,家里也有快半年没吃上牛肉了,连年夜饭那顿都没有牛肉呢。

    姜御医都过来瞧了一眼,赞了一句:“牛肉好啊,食之可强筋健骨。”

    而姜南星更是咽着口水围着那大块的牛肉转,指着那肥壮的牛腿嘴里嘀咕着想吃炙烤牛肉。

    姜夫人一把拍开姜南星,说:“这腿单切下来送到辛家去,砺哥儿这些日子在辛家吃得好,脸上肉都多了些,再说了你们以往在潍县也没少去辛家蹭饭。”

    姜南星听说是送给辛家,便忍下了心里的不舍,要是给别人他还不乐意,但是辛家又有他的挚友,又有他喜欢的妹妹们,不论是月娘妹妹还是玉娘妹妹,都是顶顶乖巧可爱的好妹妹。

    只是一个牛腿的份量可不轻,连着骨头一起有几十斤重呢!

    沈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提着这么重的肉去可难办到,姜夫人便让那送牛肉来的家仆架着板车跟着沈砺去辛家把肉带过去,再从辛家回京郊去。

    今日沈砺坐着个骡车,骡子身后拉的是个木板车,上面放着一筐鲜菜、一筐鲜果,还有一大块盖起来的牛腿肉,瞧着像乡下的地主少爷来京城探亲了。

    不过沈砺不是个讲究挑剔的,便是坐在破旧的木板车上也一脸的泰然自若,就连路上有那富贵人家出来采买的管事拦住他,问车上的蔬果卖不卖,他也没觉得被人冒犯,只是笑着说:“不好意思,这是送友人的。”

    等到了辛家门外,沈砺拎着两筐果蔬进去,放下筐子便喊辛盛:“盛兄,快来帮忙。”

    辛盛和辛月一块儿出来,见到那一大条牛腿肉都傻了眼,正要问怎么来的,沈砺先说了:“盛兄先跟我抬进去。”

    他俩人抬着牛腿进去,沈砺才说了这牛腿的来处,宋氏出来瞧见了吓了一跳,普通人家谁家能一次弄到这么些牛肉,便是杨家偶尔吃一顿牛肉,也不过是一二斤肉罢了。

    这东西若说昂贵,它倒也不是多昂贵,就是太难得了,宋氏忙推脱说不能要,沈砺便说舅母说了自己和表哥常吃辛家的饭,应该的,若是辛家不收,以后他们也不敢来蹭饭了。

    宋氏这才喊了辛姑母来研究这么些牛肉怎么做,辛月也跟着讨论,她又想吃炙肉,又想吃卤牛腱子和牛肉汤面。

    沈砺跟辛盛去书房继续做题,瞧见书房堆着一些打包好的书籍,好奇的看了一眼,辛盛便说:“明日过完十五,后日姑母和月娘她们便要动身回潍县了。”

    沈砺听了愣了片刻,才恍然察觉今年这新年已经快过完了。

    辛盛又说:“过完十五国子监也开课了,日后你白日便在家中做题,晚上带着题来寻我。”

    沈砺回过神来,听了辛盛这话忙说:“这样太麻烦盛兄了……”

    辛盛一听他这话便摆手打断了他,说:“有什么麻烦的,如今我家年哥儿都喊你哥哥了,咱们之间若说这些就生分了。”

    这一个月,沈砺几乎每天白日都在辛家过的,且自从沈砺送了辛年炭笔,辛年便爱上了用炭笔写写画画,沈砺和辛盛做完了题,休息的时间便会主动陪辛年画画。

    沈砺爱雕刻,学雕刻之前便要学画画,他的画技比辛盛还要强上许多,教起辛年来毫不费力。

    如今辛年可喜欢沈砺了,喊他的时候甚至连姓氏都不带了,跟喊辛盛一样叫哥哥,有时候赶上辛长平有同僚友人上门做客,见到了还以为沈砺也是辛家的儿子。

    沈砺听了不再说话,只是眼睛里面亮亮的,不知是感动的还是怎么回事。

    这条牛腿中午辛姑母切下了最嫩的部位做了炙肉吃,剩下的偏老的部分则按照辛月的要求用香料炖了,又和了面做了手擀面,还把那大根的牛骨剁了熬了一大锅香浓的牛骨汤,晚上准备切大盘卤牛肉,再一人一碗牛肉面,另拌上几个凉菜,便是极美的一顿饭了。

    沈砺晚食要回姜家吃,辛姑母便把卤好的牛肉捞出一大块装好了让沈砺带回姜家去。

    走之前,沈砺邀请辛家几个孩子明日十五晚上一起去看灯会。

    每年的十五京城都有盛大的灯会,为了防止走水,朝廷便把吉庆坊的场地开放给百姓开灯会,皇上为了表示与民同乐,灯会上还会有皇家的摊位,这摊位上的花灯都是宫里的巧匠所做,每年最招人喜爱的灯常常都是皇宫所出的。

    灯会上的花灯有可以用银钱买的,也有只能靠猜灯谜换的,别的商家都是两者皆有,只有皇家的摊位上所有的花灯都是要靠猜灯谜换的,听说灯谜都是皇上、太后、后妃所出,如今的皇上后宫还没什么后妃,想来应该全是皇上和太后所出了。

    辛月听了十分感兴趣,之前在潍县倒也去过灯会,但那县城的灯会摆摊的不多,花灯的样式也比较普通,多是些兔儿灯。

    这京城的灯会,居然要占据整个吉庆坊,而且还有皇宫的摊子,宫灯想必十分华丽,辛月想去,郭玉娘也想去,她俩又是后日要走了,谁也不愿意扫她们的兴,自然便都答应了。

    往日里杨家有什么难得的吃食也惦记着辛家人,所以等沈砺走后,宋氏又让辛盛和辛月去两边杨家请他们过来一起吃晚食。

    杨怀恩和杨老夫人没来,觉得长辈跑到晚辈家里显得嘴馋,杨继学便带着杨芸娘和杨泽过来了,杨怀德和余氏则一起带着杨欣娘和杨继明来了。

    开饭之前杨欣娘和杨芸娘拉着辛月坐在一处闲聊,杨继明和杨泽则跑去逗弄辛年,又缠着辛盛问这问那。

    杨芸娘瞧见辛家的牛肉,想起辛家和姜家的关系,便问了辛月一句:“月娘妹妹,你家的牛肉是姜家送的吗?”

    辛月点点头,但是觉得很奇怪,杨芸娘如何会知道,杨芸娘听了辛月的疑惑,笑着说:“今日我阿爷带我去姜家拜访姜御医,在姜家吃了一顿牛肉,我想着你们两家关系亲近,便猜是不是一处来的牛肉。”

    杨芸娘眼里有些没消散的兴奋,小声和辛月说:“月娘妹妹,我过些日子便要回潍县了,日后咱们又可以常在一处见面了。”

    “啊?”辛月十分惊讶,杨家嫡支在潍县可没有人在了,只有几个心腹管事留在那里打理桑园,杨芸娘祖父、祖母、爹爹、弟弟都在京城,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如何能一个人回潍县去?

    杨芸娘挽着辛月的胳膊,十分感慨的说:“多亏了月娘妹妹,若不是你,我绝想不到咱们女子也可以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来,虽然我将来必是不及月娘妹妹你的成就。”

    辛月越听越迷糊,倒是杨欣娘早知道些情况,笑着为辛月解惑,说:“芸娘那日瞧见你与姜少爷说话,知道姜少爷曾在黎山书院求学,回去便跟家里打听,我堂伯父与姜御医是旧友,芸娘有意学医,堂伯父前些日子去姜家拜年便提了一句,姜御医便答应让带芸娘去见见。”

    杨芸娘点点头,接话道:“今日我阿爷带我去见了姜御医,姜御医答应收我在身边教我医术,等三月份我便要跟着姜御医一起回潍县啦!”

    辛月听了这话,先是为杨芸娘感到高兴,能和姜御医学医术这可是难得的好事,更难得的是杨家人竟然愿意支持她,辛月连忙祝贺杨芸娘:“芸娘姐姐,那太好了!”

    杨芸娘很开心的笑着,自从她娘亲和爹爹闹和离之后,她常常觉得心里压着一块石头,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辛月突然想到一事,姜御医收了杨芸娘做徒弟,那姜南星岂不是要叫杨芸娘师姑?想到这,辛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便问杨芸娘:“那今日姜家哥哥可在?”

    杨芸娘点点头,说:“姜少爷在呢,他还认出我来了,问我是不是初一那日与你一起去护城河嬉冰之人。”

    那日嬉冰的姑娘很多,姜南星能记住杨芸娘,便是因为她是那日排长龙阵的打头之人。

    辛月表情揶揄的问:“那知道姜御医要收芸娘姐姐为徒,姜家哥哥以后如何喊你?”

    杨芸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想起今日在姜家的时候。

    姜南星一开始听说杨芸娘要拜入姜家学医,还开心的说太好了,以后他就有小师妹了。

    天知道他多眼馋辛盛的妹妹们,虽然他的表弟也很乖巧,叔叔家的两个弟弟也不讨人嫌,但有妹妹还是不一样的感觉啊。

    结果他正高兴着呢,刚喊了一句:“小师妹。”

    便被他爹一巴掌拍在头上,训道:“你阿爷收的徒弟,是你的长辈,你要喊师姑!”

    姜南星整个人都傻掉了,明明刚进门的时候,两家叙交情,还说这是杨家妹妹呢,这位杨家妹妹进门后还喊了自己一声姜家哥哥!

    明明这姑娘比自己年纪小,又比自己学医晚,怎么能成了自己的姑姑辈呢?姜南星不服气,那声师姑绝对喊不出来,梗着脖子待在原地像个呆驴。

    还是杨怀恩打圆场,说:“各论各的,各论各的便是,本来他们便是一辈人,芸娘还是唤南星哥哥吧。”

    辛月听得直笑,想都能想象得到姜南星当时的表情会有多崩溃,以为来了个妹妹,结果眨眼成了姑姑。

    光听辛月还觉得不够,十分想当场看看那个场面,便问杨芸娘:“芸娘姐姐,你们明晚去看灯会吗?我们与沈家哥哥约好了,姜家哥哥定然也会一起去。”

    杨芸娘今日在姜家只见到了姜南星,倒不知道辛月说的沈家哥哥是谁,辛月便说是那日嬉冰与姜南星一起的少年,是姜家的表亲,居住在姜家。

    杨芸娘这才对上号,恍然道:“是那个玉面小郎君啊!”

    “玉面小郎君?”辛月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称呼?发什么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杨欣娘嗔怪的推了推杨芸娘,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杨芸娘左右闪躲,见辛盛陪着几个弟弟们没注意,便和辛月说:“那日你去和姜少爷、沈少爷说话,我和堂姑瞧着你们,便说那沈少爷长得怪好看的,我问堂姑是沈少爷好看还是辛家哥哥好看,堂姑还犹豫了半响呢!”

    杨欣娘又羞又气,红着脸推了杨芸娘一把,被辛月打趣的眼神瞧着,脸上的红霞越发浓烈,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道:“沈少爷和你哥哥不是一个风格的长相,我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比的……”

    “我懂,我懂。”辛月捂着嘴巴笑个不停,突然有了一种现代和好友们一起八卦对方男朋友的感觉。

    虽然这个八卦的对象是自己如今的哥哥,但辛月却觉得更加有趣了,看着未来嫂子脸上能烫熟鸡蛋的红霞,拍着杨欣娘的肩膀说:“欣娘姐姐没事的,我不会跟我哥哥说的。”

    怕杨欣娘不自在,辛月还跟杨芸娘说:“我觉得欣娘姐姐说得对,我哥哥和沈家哥哥都是好看的,但是一个是夏阳,一个是春风,夏阳有夏阳的耀目,春风有春风的和煦。”

    杨欣娘赞同的点点头,结果辛月又故作臭美的说:“就好像咱们三个,芸娘姐姐英姿飒爽,欣娘姐姐柔美可人,我也算是明媚可爱,有什么好比较的呢?我们都是好看的女孩子呀!”

    被辛月这么一说,杨欣娘的尴尬散了个干净,三个姑娘笑成一团,杨芸娘点着辛月的鼻子,说:“哪有姑娘像你这么自夸的。”

    辛月毫不在意,抓着杨芸娘的手凑上去说:“那芸娘姐姐夸我,我夸你,咱们互相夸。”

    说完还不忘杨欣娘,辛月又抓着杨欣娘说:“欣娘姐姐也夸夸我,我就爱听人夸我好看!”

    杨欣娘被辛月逗得直不起腰来,杨芸娘笑个不停,拿辛月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硬被辛月逼着把辛月从头到脚都硬夸了一遍。

    她们这边动静不小,辛盛看过来疑惑的问怎么了,辛月摆摆手说:“姑娘家的事情,别打听。”

    次日十五,一早辛姑母便在灶房滚元宵,早上的第一顿饭便是糯糯的元宵,中间是甜甜的黑芝麻馅儿,元宵很大一个,辛月碗里只有四个,不像汤圆一口一个,辛姑母做的这个大元宵,辛月起码要吃三口才能吃完一个。

    咬了一口之后黑芝麻馅儿便流出一些到碗里,米白的元宵汤渐渐变成了黑色,等把元宵吃完,辛月便举起碗将碗里染上了淡淡甜味的汤水一饮而尽。

    吃完之后辛月满足的揉了揉肚子,元宵是糯米做的,不好消化,郭玉娘和辛月一样吃了四个,辛年则只敢给他吃两个,辛月正要带着表妹和弟弟在院里溜达溜达,好帮助消化,结果皇上又派了人给辛月送来一堆东西。

    除了六个应景的宫灯,还有一堆穿戴的衣物、首饰,补身的名贵药材,甚至还有几匣子辛月去宫中时爱吃的点心……

    送东西的内监与辛月也算熟悉了,是连总管收的小徒弟,如今连总管带着辛祝不知道走到哪一州去了,过年二人也漂泊在异乡没能回家过年。

    连总管另一个徒弟肖和一直常驻潍县,如今连总管离了皇宫,这个徒弟郑芝便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些日子皇上常派他来辛家送东西,或者派他来请辛月入宫。

    辛月明日一早便要动身离京,今日本就该去皇宫与皇上、太后辞别,收了东西之后干脆就跟着郑芝一起回了皇宫。

    有郑芝带着,辛月连金牌都不用掏了,直接被带到了皇上的书房。

    郑芝进去禀告皇上道:“皇上,公主殿下求见。”

    “明义来了。”周祺放下手里的朱笔,说起来怪惨的,今日是十五,连朝中的官员今日都休沐在家陪妻儿纵享天伦,周祺却还在书房忙着政务。

    辛月被郑芝带进来,瞧见皇上桌案上批了一半的折子,都不由得感叹一句:“皇兄实在勤勉,臣妹万分汗颜。”

    周祺其实也很无奈,如今朝中的宰相是个和稀泥的和事佬,又因为年纪大了,不愿意牵扯到皇上和世家的斗争里,一心想着明哲保身,混过任期,所以许多本该由宰相处理的折子全堆积到了周祺这里。

    第186章

    周祺早都想把这个宰相之位换个人来做了,吏部尚书齐大人便是周祺看好之人,若不是周祺还想给这位老臣留一分体面,现在朝中丞相早就该改萧为齐了。

    不过眼看着萧相在相位上怕是待不住多久了,周祺早已下了命令,过了十五,派去江州的人手便会对江州织行上下动手。

    各家丝坊作为从犯,若愿意乖乖交出多年侵吞的税银,再按照皇家钱庄存银的银息补上利息,便算是了了事,可蒋家和徐家作为主犯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除了交还欠缴的税银和多年利息外还需罚银三倍。

    那将是一笔远超国库存银的巨款,朝廷许多因为银钱而束手束脚的事情都将能提上日程。

    而萧相,作为一个江州人,又是蒋家的姻亲,其子在岳家的关照下亦是发家致富坐拥数十万家财,他萧家在萧相科举为官之前还算是个平民,如今在江州也是个巨富之家了。

    托萧相万事不管的福,此次的案件从头到尾都不用怎么费心,周祺便瞒过了萧相。

    到时候等事情尘埃落定,税银归库,萧相还有何脸面高居相位?还等到了年纪再辞官荣老,怕是一日都不敢再在周祺身边待着了。

    也不知彻查之下,萧相之子那家业有几分是干净的能留下来,更不知是不是其中有萧相收受蒋家、徐家贿赂之财,若如此等待这个两朝元老的将是牢狱之灾。

    国朝至今还从未有过下狱的宰相,也不知萧相会不会是那开先河之第一人。

    不过这些都是朝廷之上的国事,周祺倒不必拿出来和辛月详说,只是说起收到连玉的折子,连玉与辛祝二人便是连过年也没歇着,自从去年十一月连玉从京城出发一路到了贺州与辛祝碰头,便以贺州为起点开始说服世家大族以地换蚕种。

    除了赢州和盛州这两处水土完全不适宜种桑养蚕,其余七州皆可种桑养蚕,便是赢州和盛洲,皇上也不会放过。

    辛月和连玉早就商量过,提出了田地置换的模式,赢州和盛洲的世家大族可以将田地上交之后,自家保留那部分用于置换到其余七州可以种桑养蚕的地方,一样可以与辛氏商行合作开办蚕所。

    连玉与辛祝已经走完了贺州、永州、滨州,现在正在从滨州掉头去江州的路上。

    等他们到的时候,估计正赶上江州的热闹,别说蒋家、徐家惹上了这么大的事,便是没有税银案,连玉也不怕拿不下江州世家。

    要知道蒋家、徐家牢牢把控着蚕种,江州其余的世家只能种桑供养蒋家、徐家,蒋家、徐家两家吃肉,别家只能混上几口肉汤。

    若朝廷和辛氏商行答应给他们蚕种,让他们也能上桌吃上肉,谁会不乐意呢。

    如今蒋家、徐家惹上了麻烦,那更是好事,古人虽不知什么是一鲸落万物生,但也知道若蒋家、徐家这两家倒下了,他们的利润空间将会更大。

    周祺如今看着辛月满是期盼的说:“皇妹回了贺州,这蚕种之事千万要盯好,我已经跟简王说过了,今年不让他再催着你要绸布。”

    辛月郑重的点头应下,说:“皇兄放心,今年辛氏商行蚕所的蚕皆优先供孵化蚕种。”

    周祺眼里难得露出几分轻松之态来,自他登基至今,两年多来日日战战兢兢,总觉得时间紧迫,时间不等人,如今总算是有了大的起色。

    他心心念念的海外粮种已经被寻回,只是可惜当初明相的梦呓之语未受重视,这手书保管不力残缺了一页,也不知那页是不是也有记录这般高产粮种,想起来玉米和红薯的产量之高,周祺忍不住心头又喜又痛。

    在蚕种的厚利和连玉的劝说下,贺州、永州、滨州的世家大族皆签下了书契,献上了家中的田册,其余的州府等连玉和辛祝一一走完,必然也会有好消息传来,如今只等江州税银运回国库,便可跟他们买回这些土地。

    到时候便可统计当地无地、少地的百姓,分田于民,再将这高产粮种分下下去,想来离他盼望的世间再无饿死之民又近了一步,云州之惨事必将不会再重演。

    周祺望着辛月,此中便有此女立下了大功劳,他常常羡慕先祖有明相,现在他亦有自己的明相,虽不能似明相一般立于朝堂帮他处理政务,但皇妹之功亦是功在千秋。

    便是已经封了辛月为公主,周祺还觉得不够,他难掩激动的拍了拍辛月的肩膀说:“皇妹,等九州再无饥民那日,朕想巡视天下,那时请皇妹同行,因此盛世,有你之功!”

    辛月被皇上这番话说得亦是心中激荡,本是为了自己小家过得更好一些走上了经商之路,机缘巧合之下,一步步竟走到了现在,能为天下百姓出上一份力了,辛月点点头激动的说:“臣妹亦盼着那一日!”

    皇上带着辛月去与太后辞别,之后亲自将辛月送到了宫门处,依依惜别,终将要别,最后周祺对辛月说:“等连玉与辛祝回京,朕便带着辛祝一同去贺州,届时再与皇妹相见。”

    辛月虽是第一回空着手从宫中出来,但心里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之意填满了,原先她害怕看天下疾苦,因为深知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却不一样了,她也为这世间百姓能少受困苦出过一分力了。

    被宫中的马车送回家中,辛月将皇上送来的六盏宫灯分了出去,一个给了弟弟,一个给了表妹,一个给了杨欣娘,一个给了杨芸娘,她自己留了一盏,另外一盏让人送去给了何令芳。

    沈砺与姜南星吃了晚食便来了辛家,等到天一黑,辛月她们便举着点亮了的宫灯出门,与杨欣娘、杨芸娘、杨继明、杨泽他们碰了面,便一起往吉庆坊走去。

    今日人多,辛月带上了四个护卫,杨欣娘和杨芸娘也都带上了几个家仆,毕竟这种日子人多手杂,丢了财物是小事,若是被那些人贩子用帕子捂了口鼻迷晕过去,谁知道会被卖去什么地方。

    那鹭江上的花船里,也有姑娘说隐约记得自己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呢。

    彩兰帮着抱着辛年,其实这种人多的场合,辛年这种小娃娃是最危险的,他长得好看,年纪又小,在人贩子眼里这种孩子是最适合拐走的,不记事养一养就忘记来处了。

    可辛月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实在忍不下心再推开抱着自己腿的弟弟,想来想去,便只能把护卫们都带上,又麻烦彩兰跟着一路换着抱着辛年,绝对不让他落单离了家人的眼。

    辛月她们几个女孩子举的都是宫灯,在一路上往吉庆坊去的人里最招人注意,沈砺回头看了好几眼辛月手里的宫灯,辛月都发现了,大方的说:“沈家哥哥可是喜欢?等从吉庆坊回来我送给你!”

    “咳咳……”沈砺听了辛月的话呛得捂嘴咳嗽了好几声。

    姜南星大笑出声,说:“月娘妹妹你误会了,砺哥儿哪是喜欢你手上的宫灯,他本想着今晚要替你赢一盏花灯送你,谁知你手里已经有了这般好的,所以才老看这灯。”

    沈砺被表哥揭穿了心事,脸上隐隐起了两股红晕,只是仗着夜色和烛光的掩护,没被人发现,他努力忽略脸颊上的热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月娘妹妹送我的生辰礼太贵重了,我是想回报月娘妹妹一二。”

    辛月闻言忙摆手说:“沈家哥哥不必着急,反正你都答应要年年给我送玉雕了,早晚会比那玉马贵重的。”

    杨芸娘好奇的伸手戳了戳堂姑的腰,杨欣娘被杨芸娘戳得一抖,侧脸过去疑惑的小声问:“怎么了?”

    杨芸娘探首到杨欣娘耳边,小声的说:“你瞧月娘妹妹和那沈少爷,两人是不是煞是般配?”

    杨欣娘顿了顿,仔细看了看辛月和沈砺,心中也赞同杨芸娘的话,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好跟杨芸娘八卦未来小姑子,杨欣娘小声的咳嗽一声提醒杨芸娘道:“莫说了,月娘妹妹还小呢。”

    这倒是,辛月才十岁,离及笄还有快五年呢,远远不到定亲的时候。

    杨芸娘忍下了心中的好奇,便不再拉着杨欣娘缩在后头说小话,她才刚快走了两步,便站到了姜南星的身侧,两人目光一对上,姜南星便下意识的转开脸。

    不过很快姜南星又反应过来这般太过失礼,他又转回头来看着杨芸娘忍着尴尬问了声好,道:“小师姑。”

    那日杨怀恩带着杨芸娘走后,姜南星被他爹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教育他什么叫师门传承

    、上下尊卑,莫说杨芸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便是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只要姜御医收了她为徒,姜南星就得乖乖喊师姑。

    杨芸娘没想到那日那么抗拒的姜南星竟然乖乖的喊了自己师姑,她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回了一句:“姜家哥哥,不必如此,我阿爷说了咱们各论各的,你还是叫我妹妹便是。”

    “我爹说师门传承,礼不可废。”姜南星郁闷的摇摇头,他当然想喊妹妹不想喊师姑,但是他爹不让啊。

    杨芸娘见状便提议道:“那不如这样,在外我们便以兄妹相称。”

    姜南星本想答应,但想到自己常常嘴快失言,又慌忙摇头道:“不行,若是在我爹面前嘴快叫错了,必要挨上一顿狠打了。”

    杨芸娘并没有要占姜南星便宜的意思,她只是一心想学医,姜家自然是姜御医医术最高,再加上姜南星的爹常驻宫中,除非杨芸娘也跟着去太医院,不然是没有时间能教导她的。

    就像当年姜御医无法亲自教导儿子,姜南星的爹现在也只能把儿子扔给老父。

    姜御医的小儿子虽也学了些医术,比一般大夫还是强上许多的,教导杨芸娘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一心更爱经商,让他带徒弟传授医术他还真干不了。

    姜御医也是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又是老友所托,而且他自己先托付过两个晚辈,如今如何能好意思拒绝老友托付过来的晚辈。

    想了想反正也要教导自己孙子,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便干脆同意了,自己收了这个小徒弟。

    只是没想到坑了自己孙子,要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师姑。

    杨芸娘不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反而还十分敏感聪慧,她不愿与姜南星生了间隙,想了想便提议道:“那咱们换一种方式各论各的,你叫我师姑,我还是叫你哥哥,想来姜伯父便不会怪你了。”

    姜南星闻言突然笑起来,说:“我爹还要喊你师妹,要你喊他师兄呢。”

    杨芸娘闻言忙连着摆手,说:“那可不行,那就更该各论各的了,便是伯父喊我师妹,我也只能喊他伯父,不然我爹爹和我阿爷都要平辈分了。”

    听着他们两个在那里分辨辈分,最后一个喊小师姑,一个喊哥哥的,辛月他们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终于走到了吉庆坊,虽然辛月手中已经有了极其华丽的宫灯,但也被满目的各色花灯迷了眼。

    虽然它们许是没有辛月手上的花灯精致,但也各有趣味,各式各样的动物的,各式各样的花卉的,还有传说中的神仙人物的……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辛月一路看过去啧啧称奇,果然还是天子脚下趣事多。

    辛盛、姜南星、沈砺三人来时手里没有花灯,姜南星看中一个身体能活动的鱼型花灯,偏那个花灯只猜不卖,姜南星猜不出来,便来求辛盛替他解谜。

    等着辛盛解谜的时候辛月她们围着这摊位上的花灯瞧了起来,辛月瞧着那家挂在最高处的一盏花篮状的花灯赞了一句,等辛盛替姜南星赢下了那盏鱼灯,辛月她们便继续往前走。

    沈砺出了会神,他想了想还是回头问了店家要了谜面,解出了这盏花灯的谜底,拿着店家取下来的花灯道了声谢,沈砺便一路拎着这盏花篮灯跟在后面。

    等逛完了吉庆坊所有的花灯,又等了等皇家的烟花,看完了烟花之后趁着别人还不走,辛月他们便提前往吉庆坊外走,免得再晚了赶上大家都要往外挤,容易走散。

    出了吉庆坊点了点人头,确认所有人都在,他们便要与姜南星、沈砺分开方向各自归家了。

    沈砺这时拎起了那盏花篮灯递给辛月说:“月娘妹妹,砺借花献佛,祝月娘妹妹此去一路平安。”

    辛月完全没发现沈砺何时赢了这盏花灯,惊讶的看着他,想了想辛月便把手中的宫灯托付给护卫帮忙拿着,自己接过沈砺手里的花篮灯,道:“多谢沈家哥哥,也祝沈家哥哥县试高中,有好消息记得写信告知我,盼着晚几个月再见。”

    今年二月是县试,紧跟着五月便是府试,到了八月又有院试,若是县试得中,沈砺便要留在京城准备下一场府试,若是府试再中,又该留下准备院试,可不就是越晚见越好。

    沈砺闻言笑着说:“借月娘妹妹吉言。”

    两拨人在此分开,沈砺和姜南星看了一会儿辛月她们一大群人离去的背影,再才转身往姜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路上姜南星拨弄着自己的鱼灯,还问:“你什么时候拿的那花篮灯?你怎么知道月娘妹妹喜欢那盏灯?”

    沈砺说:“一路上的花灯,只那盏她看得最久。”

    姜南星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这样啊,我还说把这盏鱼灯送给她呢,这鱼灯多有趣啊,不过她都有了两盏灯了,肯定拿不下了。”

    沈砺看着姜南星手里那盏肥硕的鱼灯,随着姜南星的走路抖动摇头摆尾,厚厚的鱼嘴两侧甚至还有两条须,怎么看,都不像女子会喜欢的花灯。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劝了表哥一句:“表哥日后定下亲事,可莫要送未来表嫂这般有趣的花灯。”

    “啊?为什么?”姜南星十分不解,更加用力的摇了摇鱼灯,鱼摆动得更加欢快起来,他瞧得津津有味,道:“你瞧多有意思啊!”

    沈砺微笑着看着表哥,不再说话,心里默默想着,是自己多虑了,表哥这般性子,还不知何时才能有表嫂呢,自己不该为遥远的事情困扰。

    辛月举着花篮灯一路嘴角带笑,这花灯光是挂在那里的时候就十分好看,谁知竟然也和那鱼灯一般另有玄机,不知道做这些花灯的匠人用了什么机关机巧,这花篮灯在走动的时候会缓慢的旋转,花篮之中的每种花都会慢慢转到提灯的人面前,让提灯人能看清花篮之中的所有花。

    辛月一路都在赞匠人巧思,杨芸娘忍不住捅了杨欣娘一下、又一下。

    杨欣娘无奈的瞟了杨芸娘一眼,等回到了古井巷,杨芸娘把杨泽扔给了家仆,自己跟着杨欣娘去堂叔家,说今晚想和杨欣娘睡一张床。

    辛月还不知道她前几日才和杨芸娘一起八卦了杨欣娘和自己哥哥,今日便轮到了杨芸娘和杨欣娘八卦她和沈砺。

    因为明日要早起,辛月回去安置好两盏花灯,便洗漱睡觉了。

    次日一早,辛月便被叫了起

    来,爹爹还未去衙门上值,哥哥也还没去国子监读书,都还等着送她们。

    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朝食,行李都被请的镖师一件件往门外的马车上抬。

    等最后一箱行李也装上了马车,辛月她们便起了身往辛家门外走,走到马车边,辛月回头看着爹爹、娘亲、哥哥、弟弟,忍着心里的伤感说:“爹爹、娘亲、哥哥我走了,你们要保重身体,年哥儿要乖乖的,姐姐会想你的。”

    辛年瘪着嘴巴忍着眼眶里的眼泪,他昨晚才被告知今日姐姐、姑母、表姐都要离开,辛年昨日便哭了许久,现在眼眶周围都有些红肿呢。

    今早起床娘亲嘱咐他,今日送别不能哭,若是哭了会不吉利,辛年不想让姐姐、姑母、表姐路上遇到困难,便拼命的忍着眼眶里的眼泪。

    辛月看着他这模样心都要揪起来了,忙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安慰道:“年哥儿别难过,过几个月咱们就能再见了。”

    “过几个月是几个月?”辛年不好糊弄,追问着具体的时间。

    辛月贴着辛年的小胖脸,想了想说:“五个月左右吧,等族长叔爷到了京城,便会来带你一起回老家,姐姐就在老家等你。”

    等辛祝回到京城,便是皇上要启程去贺州为辛氏的牌坊揭彩的时候,这是辛氏合族上下的大事,便是辛长平和辛盛都要回去的。

    按着如今连玉和辛祝的行程推算,应该五个月便够他们走完剩余的几州了。

    “好!”辛年重重的点头,伸出小手指来说:“姐姐拉钩钩。”

    因为知道半年左右便能再见,辛长平和宋氏便少去了一些悲伤,只是一直嘱咐辛月要照顾好自己,又托付感谢辛姑母。

    辛盛瞧着很想抱抱妹妹,但最后只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倒是辛月趁机伸手抱住了他,他这才笑了起来,回抱了过来,分开之后说:“虽然砺哥儿不在潍县了,但课业还是要记得完成,等我回去了要一一检查的。”

    “知道了。”辛月无语的拖长了声音回他,许是自己当初开始学习时表现得不太积极,哥哥对自己的印象便就此形成了,每回都要嘱咐她记得做功课,倒是不见他多嘱咐表妹玉娘几句。

    再是难舍难分,也到了分别的时候,郭玉娘最先被辛姑母抱上车,随后辛姑母自己也上了车,再在车上拉辛月上去,坐进了马车里,辛月凑在车窗边掀开了车帘,不停的朝着车窗外的家人摆手道别。

    等车夫一声“驾!”马车便开始慢慢的走动起来,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辛家四人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出了古井巷转了弯,便不论如何回头也看不见了。

    第187章

    幸运的是这一路没有遇到大雪拦路,十分顺利的回到了潍县。

    马车在柳荫巷的辛府外停下,辛月跳下车便去敲隔壁二叔家的门,开门的是堂兄辛庆,看见辛月他便笑了起来,回头喊了一声:“爹爹、娘亲,堂妹回来了!”

    辛庆忙招呼辛月进屋坐,还问辛月:“堂妹,你是来接玳瑁、雪团的吗?它们不知跑去谁家抓老鼠了,怕是要晚上才肯回来呢。”

    辛月摆摆手说:“庆堂哥,我先不进去了,我是来取钥匙的,门口堆了许多行李等着搬进去呢。”

    “哦哦。”辛庆忙转身往里跑,不一会儿二叔和二婶娘跟在辛庆后面出来,二婶娘拿着一把辛月家的钥匙递给辛月然后说:“月娘,我们去帮你们搬行李。”

    辛家的门房朱四已经开了门,正在替那些搬行李的镖师引路,朱四娘子见辛月回来,忙上来说:“小姐,就想着这几日您该回来了,被子都拆洗过了,前两日日头好,还好生晒过一回呢。”

    辛月点点头,笑着说:“劳烦你们了,这些日子看家辛苦了。”

    朱四娘子忙摆手说:“哪里,您和姑太太、表小姐都不在家,我和朱四每日都闲得很,也就擦擦尘土、扫扫院子罢了。”

    辛长安和辛庆去帮着搬箱子,辛月便单让他们帮着搬那几箱皇上、太后赏赐的东西,到了家中辛月用钥匙开了库房,等那几箱贵重的东西放了进去,便又把库房的门给锁上。

    等行李都搬完清点无误,镖师们便都离开了,朱四娘子给辛月她们上了热茶便退下去灶房做饭食。

    小吴氏瞧着站在辛月身后的彩兰疑惑的问了一句:“月娘,这位姑娘是?”

    辛月介绍了一下说:“她叫彩兰,原先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梳头宫女,太后娘娘派她到我身边来帮我。”

    虽然彩兰只是个宫女,但对小吴氏这般一辈子连东安府都没出过的人来说,能瞧见皇宫出来的宫女也是件稀奇事,便忍不住瞧了彩兰好几眼。

    说到太后娘娘,辛长安便想起了辛月如今的身份,忙问:“月娘,那封你为公主的圣旨可带回来了?”

    去年宫中的钦差太监来了潍县,带了圣旨来辛氏商行,将族长辛祝带着去办大事了,还带来了辛月被封为明义公主的消息。

    族长走前便嘱咐过,等辛月回来一定要开祠堂告慰祖先。

    辛月点点头,听辛长安说开祠堂的事,辛月却摇头拒绝道:“过几个月族里那牌坊建成了还要再开祠堂,我这事何必单惊动一回祖先,不如等那时再一并告知先祖吧。”

    “这……”辛长安十分犹豫,按理说辛月这事可不是小事,怎么不值得单开一次祠堂了?

    毕竟辛氏是个小族,连出了个秀才都要欢天喜地的拉上祖宗一起热闹一回,去年辛月得封县主,族长便张罗了一回,这回他出远门不在,便交待了他儿子辛文一定要好好操办。

    辛月见辛长安犹豫,便说:“二叔不必为难,明日我便去清水镇,到时候我自己寻文堂叔说。”

    “那行。”辛长安这才点头。

    辛月坐着和二叔他们聊了一会儿,便去将给他们带的礼物翻了出来,见辛月她们还要归置东西,辛长安他们便起身告辞,邀请辛月他们晚上去他家吃饭,辛月点头应下了。

    本以为晚上去二叔家吃饭才能见到自家两只猫咪,谁知二叔他们刚走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一阵阵急促的猫叫声,辛月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

    便见自己那只三花猫穿过前院的拱门,见到自己后速度更快,叫声黏黏腻腻的,像含了几口糖一样,“喵呜~喵呜~”的就冲着自己跑过来,离着还有三步远就像脚底下装了弹簧一样蹦得老高,辛月忙张开手接住它,它便仰着脑袋不停的在辛月脖子那里蹭来蹭去。

    辛月抱着它摸了半天的毛,几次要放下它,它都又缠了上来,无奈只好一直抱着它。

    彩兰曾试图帮辛月抱走玳瑁,但玳瑁冲着辛月是个甜腻的小夹子,见彩兰要把它从辛月身上抱走,声音马上变得尖利,张牙舞爪的威胁彩兰。

    辛月忙把它抱开,这猫可没打过疫苗,又整日到处抓老鼠,真要给彩兰挠上一爪子,辛月可没有地方带彩兰去打针。

    彩兰见帮不了辛月抱猫,便帮着辛月收拾东西,一样样的问过辛月放在何处,倒也收拾得很快。

    等朱四娘子过来喊她们吃饭,小家伙还不肯下去,辛月只得抱着它去饭厅,到了饭厅便见郭玉娘身上也长着一个白色围脖,围脖的尾巴一扫一扫的,见到辛月也冲着辛月“咪”了一声,辛月便过去摸了两把。

    雪团率先从主人身上跳了下来,又瞪了一眼辛月怀里的玳瑁,玳瑁缩了一下身子,便也终于肯从辛月身上下来了。

    吃过了饭辛月便回去接着收拾东西,这回玳瑁要往她身上爬,她都不让了,玳瑁见状便一直贴着辛月的腿,辛月走几步它就跟几步,粘得辛月笑得无奈又宠溺。

    等好不容易归置完了,便翻出逗猫棒来好好陪着它玩了半天,直到它累的喘气了,才终于肯离开辛月几步,跑到了它的

    小床上去休息。

    辛月让彩兰住在她旁边的耳房里,彩兰不愿意,说:“奴婢睡在公主屋里,晚上替公主守夜。”

    辛月忙摆手拒绝,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住惯了的,你就在隔壁住,若是有需要我喊你便是,太后娘娘是让你来帮我梳头的,又不是让你来给我做丫鬟的。”

    听辛月这么说,彩兰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说:“可是公主您很少用得上奴婢梳头,奴婢感觉自己毫无用处。”

    辛月便是在京城,也只进宫的时候让彩兰给她梳头打扮,带上那些皇上、太后赏赐的头面,平日里不入宫的时候都是自己起来便随手把头发梳好了。

    如今回了潍县,更是用不着彩兰梳头了,那些首饰辛月都送到库房里锁了起来,怕是一年也用不着几回。

    瞧见彩兰眼中的忐忑,辛月也理解她,从宫中出来到了辛月身边伺候,偏辛月是个独立惯了的,并用不着人伺候,想必彩兰是觉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可辛月也不能为了让彩兰有活可做就日日梳头装扮,那装扮好的发型美则美矣,可头皮扛不住啊,每回入宫回家,辛月第一件事便是赶紧寻彩兰把头发拆了。

    辛月凝眉苦思,家中倒是有家务活要干,原先胡大娘做的活计,因为辛月她们去年十月进京,便暂时用不着人了,家里只留了朱四和朱四娘子这对夫妻看守门户。

    本想着工钱照发,让胡大娘回家歇息几个月,不过胡大娘却拒绝了。

    胡大娘年纪大了,再干这些体力活有些吃力了,她本是为了替幼女攒一份嫁妆才出来做活,如今因为辛家的拉拔,先前修缮新宅子便请了胡大娘的夫君、儿子来做活,活计做得不错,去年辛氏商行在清水镇建丝坊、染坊和宿舍的时候也寻了他们来做。

    这几个活都是工钱给得又足又快,胡大娘的儿子挣的银钱都给了儿媳,她夫君挣的那份则留下来存着,如今不止给幼女的嫁妆早够了,连老夫妻俩的养老钱也尽够了。

    只是得辛家厚恩,胡大娘一直不好意思请辞,这回见辛月提出让她回家休息还白发工钱,她才发现好似主家也并不太需要自己,便才提了这事。

    胡大娘都快五十岁了,这时候人活六十就算高寿,她又多年操劳,看起来已经是个老妇模样,辛月自然不会拦着她回家养老,忙同意了她的请辞,那准备给她的几个月月钱也送给了她。

    胡大娘推辞不要,说:“怎好白收小姐的银钱,这几年已经受了主家许多照顾了,如今家里也靠着主家日子好过了,我们一辈子都记得主家的恩情。”

    辛月硬把银子塞给了胡大娘,说:“我也受了大娘许多照顾,平时爹爹娘亲忙碌,哥哥在外读书,都是大娘陪着我照顾我,跟自家长辈一样精心,这点银钱只当是我给大娘买礼物的,先前许诺给大娘做的头巾还一直没做呢。”

    胡大娘也想起那会儿小姐说要给她做头巾,谁也没想到那会乖巧娇弱的小姐后面跟着夫人开了铺子,一步步就将生意越做越大,每日里忙着大事,哪还有时间学针线,胡大娘笑了笑说:“小姐是做大事的人。”

    原先胡大娘在家里洗衣打扫做些杂事,如今回来还要另寻个人来干,这种活便是彩兰能做辛月也不想让她做,彩兰梳头化妆的技术非常厉害,这种技术型人才怎么能用在干杂活上。

    辛月想来想去,倒真想到一处适合安顿她,便和彩兰说:“彩兰,你可愿意去铺子里干活,许是能挣到很多银钱呢。”

    彩兰忙问:“奴婢能做什么?”

    辛月解释道:“我娘亲在潍县也开有一家锦绣阁,县里和府城的许多大家小姐都会来锦绣阁定做衣裙,明日我带你去锦绣阁,日后你每日便去锦绣阁做妆娘,若是小姐、夫人们需要,你便帮她们梳妆,赚得的银子都归你。”

    “奴婢行吗?”彩兰有些动心,她已经不指望找个男人成家了,现在一心只想给自己挣钱养老。

    “你当然行,你可是给太后娘娘梳过头的!谁家的梳头丫鬟能比你厉害!”辛月忙给彩兰鼓劲。

    彩兰听了也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她在宫中也是打败了许多梳头宫女才能到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于是点头说:“那奴婢便试着做做,若挣了银子奴婢和公主您分!”

    “不用跟我分。”辛月忙拒绝道:“这都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挣钱,你自己收着便是。”

    “不行,我本该服侍公主的,却出去做活挣银子,一定要分给您。”彩兰认死理,她被太后派到公主身边便是公主的人,虽然公主把她的身契消了,她依然认为自己是公主的奴婢,还领着公主给的月钱,如何能出去挣私活,便说:“若是公主您不要,那奴婢也不去了,便在家里做些杂活也行。”

    辛月见她这样,只好点头说:“那好吧,咱们分,你若是做得好,日后再收几个徒弟,咱们另租个铺子单开个梳妆铺子。”

    彩兰眼睛一亮,忙点头答应,若真能开个铺子,收几个徒弟,想来她便是老了,也能有所依靠吧……

    说好了彩兰的去处,辛月也放下一桩心事。

    次日辛月先带着彩兰去锦绣阁,锦绣阁只有布匹衣裙,没有梳妆的工具和胭脂水粉,本来辛月想让彩兰用给自己梳妆那套,但彩兰坚决拒绝了,说:“公主殿下的东西如何能拿出去给别人用,公主放心,奴婢有银钱,另置办一套便是。”

    既如此,辛月便带着彩兰先去了县里最大的香粉铺子,采购了一整套的梳妆用品,辛月抢先付了银钱,见彩兰要说话,辛月先说:“咱俩合伙,彩兰你出手艺,那自然该我出工具。”

    彩兰被辛月用话堵住,这才收回荷包,背上了全套的梳妆匣子。

    辛月这才带着彩兰去了锦绣阁,齐菡娘坐在柜台后正在盘点账目,听见有人进来,忙说了一句:“客人来取衣裳还是定做衣裳?”

    结果一抬头瞧见了辛月,齐菡娘脸上公式化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欢欣的笑容,她忙从柜台后跑出来拉着辛月的手开心的说:“月娘,你可算回来了!”

    辛月笑着点头,把给齐菡娘带的礼物递给她,说:“是啊,昨日才回来的,今日便来看你,你是不是想我了?”

    “是是是,我可想死你了。”齐菡娘笑着挽上辛月的臂弯,站到辛月身侧,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辛月,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二人的身高差,撅起嘴巴怨了一句:“月娘你又长高了,再过不久怕是就超过我了。”

    辛月估摸着自己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五了,在同龄的女孩中算是很高的,齐菡娘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估计辛月过一年便要超过她了。

    身高是齐菡娘心里永远的痛,辛月忙转移话题道:“走之前就听萱娘姐姐喊你回家相看亲事,情况如何?可曾定下?”

    齐菡娘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她已经定好了招婿不出嫁,可也不该再拖了,齐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定下亲事不会马上让女儿成亲,总得准备个一两年的。

    齐菡娘撅起嘴巴抱怨道:“相看了好些个了,没一个能看上眼的,还没我那木讷姐夫瞧着顺眼呢。”

    齐萱娘去年和一个为人老实的师兄成了亲,那阵子齐菡娘见到辛月便要吐槽她那个姐夫,谁知道现在因为嫌弃那些相看的对象,她硬是把先前看不顺眼的姐夫都看顺眼了。

    辛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你姐夫倒要感谢他们了。”

    齐菡娘也笑了起来,想想其实那个姐夫人不差,在她爹的一众徒弟里,姐夫是厨艺最好的,但是性子平和不爱争抢,家里那么多家酒楼,最抢手的便是府城的那家,师兄们都争着抢着要做府城酒楼的大厨,只有这个师兄从来不参与,让去哪里就去哪里。

    长相虽然配不上自己美丽的姐姐,但也算俊朗,不像有些师兄脸大脖子粗。

    姐夫一心钻研厨艺,便是跟姐姐成婚了,也大多时间都待在酒楼里,不仅没有想转行参与酒楼管理的想法,连每月的月钱都是刚从姐姐手里领到,转脸便又全上交给了姐姐。

    齐菡娘本就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这两年在铺子里做掌柜,更是日日和人打交道,那些和她相看的男子,她总能瞧出他们的心思,有那明明知道她要招入赘的夫郎的,却满眼的屈辱,好像自己逼着他似的,还有暗示自己很擅长管理铺子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迫不及待想伸手了……

    辛月听了齐菡娘的吐槽,问她:“那就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那倒不是……”齐菡娘突然红了脸,拉着辛月的衣袖让辛月凑耳过来,小声的说:“正好你回来了,帮我问问慧娘姐姐,她家那二伯可有婚配?”

    “啊?”辛月愣了愣,慧娘姐姐的二伯?那是谁?刘差役的哥哥?

    齐菡娘抬头瞧了一眼楼梯,见没动静,便跟辛月解释道:“年前有个男子来寻慧娘姐姐,我听慧娘姐姐喊他二哥,慧娘姐姐是独女,那定是她夫君的哥哥……”

    “所以?”辛月惊讶的看着齐菡娘,这姑娘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刘差役长什么样子来着?辛月回忆了一番,肤白高瘦,五官精致,是个俊秀的男子,听慧娘姐姐闲聊时说过,当初相看的人很多,刘差役家最穷,但是长得最俊。

    齐菡娘伸着指头戳着辛月,娇声说:“你帮我问问嘛,我不好自己去问。”

    “好好好。”辛月受不住齐菡娘撒娇,忙答应了下来,不过还得先办正事,忙说:“我待

    会上去帮你问,我今日来还有件事要办呢。”

    “什么事?”说到正事,齐菡娘马上收了表情正经起来。

    辛月把彩兰喊过来,给齐菡娘介绍道:“这是彩兰,跟我从京城回来的,原先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梳头宫女,我想着咱们铺子来往的小姐夫人们许是也有梳妆的需求,日后不如让她在铺子里接点活干。”

    齐菡娘的阿爷做过御厨,但她是生在贺州的,京城都没去过,听说彩兰曾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稀奇的上下看了看,听到辛月的安排,她想了想觉得倒也好,便点头应下了。

    辛月说给锦绣阁交点租金,齐菡娘笑着打趣道:“小老板自家的铺子交什么租金?你看老板肯不肯收?”

    辛月也笑了起来,娘亲哪肯收她这点租金的,收了也还要跟自己分,便算了。

    齐菡娘跟彩兰聊了几句,便主动帮着搬桌椅寻地方安置彩兰,然后使眼色催辛月上楼。

    辛月见她们说得挺好,便放了心,上了楼梯去寻师姐。

    辛月才一露头,崔慧娘便瞧见了她,欣喜的放下手里的绣棚过来接她,笑着说:“月娘你回来了?原来楼下是你们在说话,我还以为是来了客人。”

    辛月把给崔慧娘带的礼物递过去,应道:“昨日回来的,师姐最近忙吗?”

    崔慧娘点点头,说:“忙,过年都没停过做活呢,好多小姐夫人催着过年要穿新衣,下回你给师父写信,帮我催一催,让师父赶紧多带出几个徒弟,好送来帮我。”

    辛月笑了起来,想起京城那两个族姐如今才刚学普通的针法,离能出师来帮着做定制衣裙怕还要许久,便说:“师姐不如自己收几个徒弟。”

    崔慧娘愣了愣,倒真有些动心,就像先前宋氏收了崔慧娘,便能轻松许多,裁剪、缝制的活都能交出去,干的活少了,做的衣裙更多了,挣的银钱也翻倍了……

    崔慧娘想了想,便问:“月娘,你说师父能同意吗?”

    辛月点点头说:“我觉得我娘亲会同意的,师姐若是有想法,便先关注着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下回写信帮你问一句。”

    崔慧娘忙点头,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正事,辛月便想着帮齐菡娘打探消息,便拉着崔慧娘坐下闲聊道:“许久没见姐夫了,他可好?”

    崔慧娘点点头说:“好着呢,衙门里都知道咱们两家的关系,自从去年师公中了状元,你又被封为县主,连新来的县令大人都对他很关照。”

    “那就好。”辛月点点头,又把话题往刘家转,问:“姐夫家里如何?”

    崔慧娘听到这里却叹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显得有些苦恼,她跟辛月十分亲近,便当做自家姐妹般抱怨道:“别提了,夫君年前才和刘家大闹了一场,都说要断亲了。”

    第188章

    “为何?”辛月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心想刚刚齐菡娘还说刘差役的二哥来寻过崔慧娘呢,怎么就要断亲了?

    崔慧娘想起来就直皱眉,本来她家是招赘的女婿,按理说这招赘的女婿到了女方家里,就相当于女儿出嫁了一样,不再对爹娘承担主要养老责任。

    当初定下亲事的时候两家就约定好了,崔家给刘家二两银子,等日后刘家爹娘年岁大了无力耕种田地养活自己,崔家便每年替女婿给他爹娘半两银子的养老钱。

    半两银子虽不多,但刘家爹娘有四个儿子,本身养老便该长子出大头,刘差役一个入赘出去的儿子能给半两银子就不错了。

    这都是双方通过请的媒人定亲时就说好了,还签过契书了的。

    本来刘家爹娘都才四十多岁,远不到要儿子赡养的时候,先前刘差役顶了岳父的差事,月钱全都是全额上交给岳母的,刘家爹娘也打不着主意。

    结果因为刘差役跟他二哥感情深,不忍见到二哥一把年纪还成不了家,便私下攒了些外快银钱想帮着二哥攒聘礼好娶个二嫂。

    这事被崔慧娘知晓了,崔慧娘是个心善的,又与刘差役夫妻感情不错,便没拦着,还主动拿了自己从锦绣阁挣的工钱早早就帮刘差役凑够了二两银子。

    刘差役前年便把那二两银子送回了家里,说明了是要帮二哥聘娘子成家用的,当时他爹娘满口答应,二哥也是十分欣喜,刘差役便高兴的回了家,只等着家里爹娘何时寻到了好儿媳,送信来请他回去喝喜酒。

    这一等便等到了去年,刘差役心想便是再怎么挑姑娘,半年时间也该有动静了吧,便又抽时间回去催问过几回。

    每回他爹娘都是说看着呢,只是还没寻到合适的,这娶娘子是要过一辈子的,可不能凑合。

    结果又拖了一年,年前家里终于送了喜讯过来,却是说要给二哥和四弟一起定亲。

    四弟去年也满了二十,倒也是该定亲了,刘差役便只当是凑巧,结果回家去给两个兄弟贺喜,却被爹娘单独拉回屋里哭诉,说家里就二两银子,两个儿子要定亲,光聘礼就要四两银子,再还要办个喜宴,便是两个儿子同一天办,也得备个一两银子……

    话里话外便是要刘差役再拿三两银子回家来。

    刘差役在县衙做差役,一年的月俸也就六两银子,这差役的职位本身就是岳父的差事,他又是个赘婿,也就是他岳家明理又大方,才只拿走一半的月俸,另一半留给他们小夫妻攒个家底。

    刘差役前年才送回家二两银子,这又要三两银子,等于是要把刘差役干差的银子全拿走。

    刘差役住岳家的、吃岳家的、穿岳家的,最后还要把挣的银子全送回亲生爹娘家,这哪里像样?

    再说了,刘差役又不是傻子,给兄弟娶妻成家又不是他的责任,别说他入赘出去了,便是他没入赘留在家,也没义务要替兄弟娶老婆啊。

    他愿意帮二哥那是因为从小跟二哥感情深厚,二哥爱护他身弱,从小就帮着他护着他。

    刘差役便说:“既如此那就别凑一起办了呗,先赶紧给我二哥把二嫂娶进来,聘礼我早就给你们了,至于喜宴,没钱就简办便是,当初我入赘家里不是连顿饭都没操办?连大哥当初也只是弄了两桌简单席面请了一回亲家罢了,哪里需要花上多少银子。”

    刘家爹娘虽因为要靠老大养老,最看重长子,但最疼宠的却是老幺,当初老大、老二、老三都是过了二十都娶不上娘子也没见刘家爹娘如何着急,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若不是刘差役找了个条件好的人家赘了出去,说不定现在家里四个儿子四条光棍呢。

    现在到了老幺成了年,刘家爹娘却舍不得老幺娶不上娘子了,跟刘差役磨嘴道:“你小弟现在年纪刚好,能挑着那出挑些的好姑娘,今年不给他定下亲事,过几年就只有那被人挑拣着嫁不出去的姑娘了。”

    刘差役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爹娘是什么意思,但他偏不接茬,只说:“那也没办法,谁让咱家就这个条件,大哥成家晚,二哥到今年都没娶上娘子成个家,我更是出去做赘婿了,小四才成年,着什么急,等等呗。”

    “你……”刘差役的爹气得挥手要拍打他,刘差役的娘唱红脸,忙给拦了。

    她小心的瞧了一眼外面,确保大儿媳不在附近偷听,才小声说:“可不能等了,这回真是遇见个样样都好的姑娘,要不是你小弟长得好,人家才不会愿意嫁到咱家来呢,你大哥当初便是耽误了,最后拿了二两银子才娶回来你大嫂那样长得又埋汰手又笨的。”

    见刘差役始终不肯松口掏银子,刘家爹娘知道这儿子跟老二好,都没人求他便自己弄回银子要帮老二娶妻,便出言威胁道:“若你实在拿不出来,那今年便只给老幺赶紧把那姑娘定下来,反正老二都这个年纪了,再耽误个一年两年的,也都是条件差不多的姑娘。”

    他们想得很好,只要这二两银子先给小儿子娶了妻,见老二没成亲,老三总归还

    是要再拿银子回来的。

    人就是不能太好心,你好心人家还当你软弱,能拿捏住你。

    刘差役气得不行,本来高高兴兴的回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又不敢跟崔慧娘说。

    还是过了几日刘差役的二哥拎着包袱来了县里,不敢去县衙,也不敢去弟弟的岳家,便按着听弟弟说过的地方寻到了弟媳做活的铺子,请弟媳帮着寻弟弟来见一面,他已经决定要离家去边关当兵了。

    这便是齐菡娘见着刘差役二哥的那回。

    刘差役长得俊俏,他娘说小弟长得好,其实小弟长得不如刘差役,只是刘差役作为不受宠的老三,从小吃喝都是最差的,又天生体弱,所以成家前一直瘦巴巴的。

    但刘家小弟得爹娘宠爱,便是家贫吃稀粥,刘差役的娘都要给小儿子捞一勺干的,所以刘家小弟体型比刘差役高大强壮些。

    但刘家最高大强壮的那个还数刘差役的二哥,便是同样作为不讨喜的老二,从小和老三是一个待遇,偏他天赋异禀,长得又高又壮,又包了家中大半的农活,练出一身精壮的肌肉,皮肤晒得黝黑,满满的男子汉气概。

    当初十里八乡要招赘的人家,各个都想要刘差役的二哥。

    那日刘二郎站在锦绣阁门外问齐菡娘:“姑娘,请问崔慧娘可在这里做工?”

    齐菡娘一开始没发觉不对,正常的走出去回他的话,走到门外却呆住了。

    齐菡娘个子娇小,若穿着带跟的鞋子,便是那些个高的男子,她能站远几步平视的瞧他们,而刘二郎比那些个高的男子还要高出小半个头,齐菡娘便是穿着带跟的鞋子,站在刘二郎面前也是娇小可人的。

    更何况那日她穿的是家常的平底绣鞋,走近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仰着头只能看见这人的下巴,而对方怕是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齐菡娘心里刚有些不舒服,就见刘二郎似乎发现了她的尴尬,忙后退了两大步,躬身致礼道:“劳烦姑娘帮我喊一下崔慧娘。”

    齐菡娘看清了刘二郎的脸,和府城那些少爷们完全不一样,少爷们以白为美,若有生得不够白的,还要往脸上敷粉呢,齐菡娘去脂粉铺子买胭脂水粉的时候便曾遇见过同样来买水粉的少爷们。

    刘二郎皮肤黝黑,但并不显脏,看着只觉得这人一定晒过很多阳光,好健康的肤色,刘二郎怕吓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还特地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露出一口被黑皮肤衬得愈发白皙的牙。

    齐菡娘不知为何心里紧张起来,忙点了两下头便转身快步逃进了铺子,上楼去跟崔慧娘说:“慧娘姐姐,楼下有个男子来寻你。”

    崔慧娘很疑惑,她夫君常来接她,齐菡娘早就认识了,那来人必不是她夫君,她又没有兄弟,什么男子会来这里寻她?崔慧娘便问:“他可有说他是谁?”

    齐菡娘这才恍然,她竟忘了问对方姓名,忙低了头掩藏脸上的热意,小声说:“他没说,我瞧他长得特别高大,皮肤还黑得很……”

    “啊,那必是二哥。”崔慧娘见刘家人的次数不多,但这个高壮的刘二郎她印象颇深。

    齐菡娘跟着崔慧娘下了楼,崔慧娘出去与刘二郎说话,齐菡娘便回到柜台后,只是眼神总往外看。

    等崔慧娘和刘二郎说完了话,回来和齐菡娘交待了一声道:“菡娘,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若有客人来做衣裳,你帮我说一声,让客人略等我片刻。”

    齐菡娘忙点头答应,说:“慧娘姐姐你放心去吧。”

    崔慧娘出去带着刘二郎去寻刘差役,刘二郎走前还冲齐菡娘挥了挥道谢道:“多谢姑娘。”

    辛月听了一通崔慧娘抱怨公婆偏心,忙替齐菡娘关切的问了一句:“那刘二哥已经去边关当兵了吗?”

    “正是要过年的时候,夫君如何能让二哥孤身远行。”崔慧娘摇摇头,又拉着辛月拜托道:“夫君在县外的村子替二哥寻了个地方暂且安身,我正想等你回来寻你问一问,辛氏商行今年还招工吗?我家那二伯长得高壮又有力气,干起活来绝对是一把好手的。”

    听了崔慧娘这一通形容,辛月虽然没有见到刘二郎,但脑海里已经浮现了另一个人的形象,活脱脱又是一个郭大郎!

    去年郭大郎便和他铁匠师父的女儿定下了亲事,把手里的银钱都给置办了聘礼,辛月去京城之前到染坊还见过他一回,郭大郎憨笑着拦着辛月说:“大管事,明年我准备成亲了,您可愿意来喝喜酒?”

    辛月先前就答应过,自然是满口应下了。

    如今还在辛氏商行的三年扩张计划内,今年自然还要招工,辛月点点头说:“等招工的日子定下来,我便告诉你。”

    崔慧娘听了便十分高兴,如今潍县乃至东安府,辛氏商行都赫赫有名,除了辛氏的绸布卖遍九州外,最出名的便是辛氏商行对工人好。

    辛氏商行给的工钱高,待遇更是好,食堂的吃食比寻常人家的饭菜还好,住宿的条件也好,还有合作的医馆药堂,工人生病了辛氏商行帮出一大半的银钱给工人看病治病。

    若不是县衙的差事是个能传给后代的铁饭碗,刘差役都忍不住想去辛氏商行做工了,所以一听二哥想要去边关当兵,刘差役忙给拦了下来。

    有娘子和辛家的关系在,刘差役便拜托崔慧娘帮着问问辛氏商行可还招工。

    刘差役心想爹娘不替二哥着想,终究是伤透了二哥的心。

    那天他和爹娘闹得不欢而散,他气呼呼的走了,后来才听二哥说,爹娘赶着年前还是拿他那二两银子给小弟定了亲事,二哥早就知道那二两银子是自己攒着帮二哥娶妻用的,如今见爹娘偏心成这样,便是一惯老实听话的二哥也寒了心,和爹娘已经闹得在族长面前分了家。

    家里的田地是长子的,宅子是幼子的,刘三郎这个入赘出去的儿子啥都没分到就算了,给家里做了十来年老黄牛的二哥也被净身出户了。

    许是爹娘是想以此威胁二哥,想让二哥知难而退,休了分家的心思,就像那日拿给小弟定亲,让二哥再耽误几年来威胁自己再出银子一样。

    可这回二哥却是铁了心,宁愿净身出户也不愿再留在家里做傻子,真就一块布裹着几身破衣裳就拿着分开的户籍离了家。

    刘二郎从小就体型高大,常有人打趣他若是生在边关怕是能做个将军,刘二郎虽然不认为自己能做将军,但听了这话认为自己做个兵丁应该也能养活自己。

    听说边关的兵丁是能分到田地的,不打仗的时候除了练兵便是种田,刘二郎便想好了要去边关当兵。

    只是离开前他还要跟三弟交待一声,这个家里只有三弟对他真心,他走了也得给三弟告知一个去处,将来若是有朝一日他死在战场,他希望报信给三弟,若有抚恤银子也给三弟,绝不想给那家里的爹娘兄弟。

    刘二郎见到三弟,便说:“三郎,我要去边关当兵,你若是手里还有银子,借我一点做路费,等我领了军饷便寄回来还你,若是没有也没事,我一路寻人家做短工便是。”

    刘三郎哪里肯让二哥去边关当兵,也就这十几年边关平静,他们小时候边关还在打战呢,先帝甚至还御驾亲征过,最后那场大败仗不知死了多人……

    谁说得好什么时候边关又会起战事,若是二哥把命丢到了边关,刘三郎如何能接受,便借着过年的由头强留了二哥先在县城外安顿下来。

    辛月听了一肚子刘家的八卦,跟崔慧娘告辞,下了楼便被齐菡娘抓住了手使眼色。

    辛月和彩兰交待一声,问彩兰是否记下了回家的路,见彩兰点头,这才拉着齐菡娘出去说话。

    辛月凑在齐菡娘耳边小声的说:“刘家二郎没有婚配,但是他年纪很大了,比你大了七岁呢,都二十四岁了。”

    齐菡娘倒不在意刘二郎年纪大,只是笑着说:“没定亲就好,我听慧娘姐姐说刘家有四个儿子,想来应该也不介意再入赘一个吧?等我下回回去便让我爹娘去刘家提亲。”

    辛月摇摇头,告诉她:“刘二郎已经跟爹娘分家了,他的婚事如今不由他爹娘做主了。”

    齐菡娘一愣,有些迷茫的问:“分家了?他还没成家如何就分家了?那我要如何提亲?直接跟他自己提吗?”

    辛月把从崔慧娘那里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齐菡娘,齐菡娘闻言十分气愤的说:“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娘!难怪最近慧娘姐姐有些愁眉苦脸的,还好慧娘姐姐是招赘的夫婿,若是嫁进的刘家,碰上这样的公婆真得被气死。”

    辛月便问齐菡娘:“他家这个情况,你还想跟他提亲吗?”

    齐菡娘闻言脸上的表情便得犹豫起来,不过却不是要放弃的意思,而是说:“我是招夫又不是嫁人,他家这情况对我家来说更好了,都分了家那公公婆婆我都不用认了,但是他现在这个情况,我若是提亲,会不会显得我趁人之危啊?”

    辛月捂着嘴巴咳嗽两声,这两人一个娇俏小娘子,一个铁塔壮汉,怎么齐菡娘能说出这么颠倒的话来……

    辛月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齐菡娘,齐菡娘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跟辛月说:“多谢月娘妹妹替我打听,既然知道他没成家也没定亲,那就好说了,我待会自己寻慧娘姐姐说一声去,让慧娘姐姐帮我探探口风。”

    齐菡娘别看长了一个娇俏小姑娘的外表,却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当初不想嫁人,便马上说服姐姐帮着敲边鼓留她在家招夫,后来一动了心思要做锦绣阁的掌柜,便马上和辛月说,又立刻回去说服姐姐和爹娘,现在自己看上一个男子,也是行动力十足,立刻寻辛月帮她打听情况。

    这小小的身体里真的是装满了大大的能量!

    辛月心想自己一个十岁的身体,可还不够牵线给人做媒的,便摆摆手带着一肚子瓜离开了。

    辛月上了自家的马车,便让朱四驾车往清水镇去。

    到了清水镇辛氏的丝坊、染坊外,辛月吓了一跳,到处都是马车和一群穿着面貌都不似本地的人。

    这刚开年,染坊和丝坊都才开工,新布都还没出货呢,怎么就来了这么些外地商人?辛月见着自家丝坊和染坊只要有人出来,便会被人缠上,好在他们都不认识辛月,辛月这才没被人拦下,顺利的进到了丝坊里,忙去寻胡娘子探听情况。

    辛月找到了胡娘子,来不及寒暄,胡娘子便跟辛月说:“月娘,你可回来了,咱们外边儿都被人围住了。”

    辛月忙点头说:“我瞧见了,就是来问岚姨外面是怎么回事?咱们得三月才开始出货,怎么现在就围了这么些人?”

    胡娘子拉着辛月坐下,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说:“那些都是从江州转道来的外地绸布商人,我打听过了,他们都是过完初三便动身去江州进货的,结果到了江州发现江州已经被重兵围城,尤其是鹭江府,城门都关了,他们连进都进不去,后来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江州织行欺上瞒下多年侵吞朝廷税银,等年后朝廷便要入府清算追讨多年的税银,江州如今人心惶惶,哪还有人织布做买卖,这些人便都跑来了贺州,想要买咱们的绸布。”

    辛月之前便听皇上说过,倒不惊奇,只是惊道:“咱们可没那么多绸布能卖给他们。”

    去年专营权都卖得七七八八了,便是出货也都是给买了专营权的经销商,剩下的都要供给本地的,他们这些外地客商真要买辛氏的绸布,也该去寻那些辛氏的经销商去。

    胡娘子皱起眉头说:“我也跟他们说过了,只是没几个听劝的,非要在外面守着,好像守着咱们就能凭空变出布来似的。”

    辛月揉着脑袋觉得头大,自家的货无论如何是供应不了全天下的客商的,尤其是今年还要保障繁衍更多的蚕种,送去那些交了地的世家大族那里开新的蚕所。

    如今这些人堵在门外虽没闹出什么事来,可谁知道时间长了对方又买不到布会不会心有怨气,辛月跟胡娘子商量去将那些外地客商请到一处来,说一下实际情况,请他们早日离开。

    胡娘子忙去染坊借来一些人手维持秩序,这些客商听到辛月说一匹余布都无,便有人追问辛月各处经销商的名单,有聪明的便离开了潍县,去寻自己商铺所在州府的经销商提前定下绸布。

    第189章

    好不容易劝走了这些聚集的外地客商,辛月这才有空四处看看阔别了近四个月的丝坊。

    如今丝坊的女工愈发的多了,第一批辛氏的工人便有三百人,去年春时第一次对外招工便招来六百新人,夏末的时候又招了一回六百人,如今已有一千五百人,其中五百人是缫丝工,一千人是织工。

    去年江州匠人将织机革新,这新式织机能省下数倍的工时,江州丝坊还在因为新织机价高而犹豫的时候,辛氏商行钱多人少,立刻花了大笔银钱将织机全换成了新款。

    如今一个熟练织工单人便可操作新式织机,三天便可织出两匹普通绸布,一个月便能织出二十匹,如今一千织工若全织普通绸布,一月可得两万匹,本来倒是足够供应各州签了专营权的供应商的。

    不过这速度仅限于织普通绸布,织法复杂的纱、罗、锦、缎工期却要五至十天才能织得一匹,尤其是锦,两人合作还得需要七、八日才能织好一匹。

    不过因为工艺的复杂程度不同,售价自然也天差地别,所以并不会因为什么织得快而光织那一种,所以辛氏丝坊今年还是要继续招人。

    冬织春布,春织夏布,如今丝坊里织工们正在织的都是纱和罗。

    辛月刚到了一间全织纱的屋子,一个四处观看指点她人织布的织工瞧见了辛月,忙满脸欣喜的走过来,站在辛月面前满是笑意的说:“大管事!您回来了!”

    这人便是去年织出云纱的林云娘,原先大家都唤她辛娘子,或是林氏,自从她织出了纱,又被大管事将纱以她的名字命名为云纱,为了鼓励丝坊的织工能够创新创造,还在丝坊中宣扬了一番日后丝坊售出的云纱都有她的一成分红。

    如今大家都喊她云娘子,那个织出云纱的云娘子。

    辛月刚刚被胡娘子介绍过,便也跟着喊她云娘子,道:“云娘子,听说你已经教会了许多织工织这云纱,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一点都不辛苦。”云

    娘子笑着摆手,哪里觉得辛苦,如今丝坊里有二百织工在随她织纱,她只用教导指点,不再亲自一匹匹的织布,这些织工还都喊她云师父,云娘子活了快半辈子了,从没这么受人尊敬过。

    更何况这一匹纱便有她的一成分红,一人一月织出五匹纱,二百人便是一千匹,虽丝坊还未给云纱定下售价,但是定是比玄紫绸要高的,便是按玄紫绸的价格来算,她一月也有二、三百两的分红可拿。

    便是纱一年只织一季,那也有大几百两甚至千两银子可拿了。

    这账这些日子家里人日日在算,她如今在家里那是说一不二的,别说婆家人都快把她供起来了,便是娘家人也难免凑上来求她提携。

    看过了云娘子带人织纱,辛月又去看织烟罗、金丝罗、银丝罗的织工,见众人皆是干劲十足,辛月也放心了。

    出了屋子胡娘子便笑着说:“虽然年前月娘你没在,可商行年底的银钱一发下去,工人们各个都念着你的好呢。”

    辛月不好意思的摆手道:“那都是大家应得的。”

    看过了丝坊,辛月又去了一趟染坊,宋惜娘见到辛月便嗔道:“昨日便回家了为何不告诉我?”

    辛月知道宋惜娘不是真生气,笑着说:“带回一堆东西,忙着归置呢,给你带了礼物,晚上你去家里吃饭顺便拿走。”

    宋惜娘和辛家住在一个巷子里,去蹭饭就是几步路的事,自然不会拒绝,亲热的挽上辛月的手臂,要带辛月去瞧她新制的染料。

    去年送去京城参加丝织大会的云纱只有本色,今年要大量售卖,自然也该多出几种颜色,宋惜娘调配了数种颜色让辛月选,有浓烈的艳色,也有清雅的淡色,辛月瞧了各个都喜欢,便挥着手说:“全要,全要,都染出来。”

    看过了清水镇上的丝坊和染坊,辛月便又上了马车往长河村去。

    刚到了村口,便有族人跑回村中报信,不一会儿便有一群族人围了上来,族中的叔叔、婶婶,甚至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的太爷爷辈的人都往前凑着问辛月:“月娘,咱族里要得皇上御赐牌坊的事可是真的?族长走前说他回来便能有御赐牌坊了。”

    辛月点点头,御赐牌坊的事情皇上答应之后辛月便写信告诉了族长辛祝,辛祝便是怀着满满的期盼,欣喜的和连总管一起离开潍县的。

    不过皇上要来亲自揭彩之事辛月还憋着没说呢,倒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只是怕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来不了,大家岂不是要失落,本来欣喜万分,结果大打折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等皇上真的动身出发了,再让大家喜上加喜。

    辛氏族人高兴不已,辛氏一直都是小族,何时这么扬眉吐气过。

    先是族里的秀才公中了举人接着又中了进士,还是文中魁首的状元郎,这都够辛氏族人吹嘘一辈子的了。

    结果紧接着状元郎的儿子又得了御赐举人出身,眼看着后继有人,说不定下一辈还能再有个状元郎呢!

    除此之外自家还出了个尊贵的县主,连县令大人见了都要主动行礼,不不不,现在不是县主了,去年那内监总管大人说了,县主已经是公主殿下了,太后娘娘亲收的义女,皇上下圣旨亲封的明义公主殿下!

    想到这,辛氏族人回过神来慌忙下跪,就连那辛月太爷爷辈的老人都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要往下跪。

    辛月吓了一跳,忙去扶住几个老人,但扶住了他们却管不了别的,一群族人跪成一团冲辛月喊道:“拜见明义公主殿下。”

    辛月忙喊大家起身,又看见自家三叔、三婶娘和墨堂兄也在一起凑热闹,忙跑过去抱怨道:“三叔、婶娘,墨堂兄!你们不帮我拉着点大家,怎么还跟着一起跪了!”

    辛长康辩解道:“月娘如今是公主,我们自该给公主见礼……”

    “什么自该!”辛月打断三叔的话,有些生气的说:“做了公主就不是你家侄女儿了么?三叔要是这么说,那我中午便不去三叔家吃饭了。”

    见侄女儿真生气了,辛长康忙拉着辛月,冲族人说:“大家快起来吧,月娘还是月娘,咱们都是自家族人,莫要这么生分。”

    等族人都起身散去了,辛月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和叔叔婶娘们撒娇道:“你们可要帮我多劝劝大家,若是每回我来了都这么跪我,以后我再也不敢回来了。”

    跟着回了一趟家,见了阿爷,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食,辛月这才拉着三叔和辛墨去蚕所。

    将蚕所的副管事也喊来,仔细了解了一番如今蚕所养蚕的数量,预期能繁殖多少蚕种。

    辛氏族人都知晓族长辛祝去做什么大事了,自然也知道自家族里这蚕所将要把珍贵的蚕种送给别家。

    不过他们都被辛祝拉着开了几回族议,好生解释过缘由,知道自家这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从名声上来说,自家得了皇上夸奖,要替辛氏一族立下忠义之族的牌坊,从利益上来说,也不会受损,那些送出去的蚕种将来也会源源不断的往辛氏商行送分红。

    辛氏商行的便是辛氏族人的,大家都有份的,银钱越多族人们分得越多。

    几次族议下来,便是族中三岁小儿都知晓这个大好事,没有一个人反对的。

    辛月和三叔、墨堂兄、蚕所副管事一起计算了半天,确认今年第一批产下的蚕种足够供应东安府交了田地的世家开办蚕所,这才放心下来。

    辛氏的蚕种不可能一次满足九州世家,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连总管带着辛祝去说服世家大族们,也是说的按顺序来,先签的先得。

    从蚕种养成蚕,再到变成蚕蛾产下蚕种,时间周期大概是四十天左右,今年的前三次蚕种大概便能供应完贺州的世家大族。

    也不知道他们去年冬天可种够了桑树,听杨老夫人说去年杨家的桑园光是桑苗就挣了一大笔银钱呢。

    杨家作为第一批献地的世家,也在分蚕种的名单内,包括那因祸得福的江、韩两家,还有后河镇的大族张氏。

    不过考虑到潍县就这么一块小地方,实在不适合开那么多家蚕所,包括其余各地的世家大族也是,若是天下九州数百个县城都各开数家蚕所,也不好管理。

    辛月当初和连总管商议的时候便提出过这个问题,最后解决办法是蚕所至少以县为单位,同县之内的世家大族合开一家蚕所,按上交的土地比例分配占股。

    天下只有潍县例外,辛氏的蚕所自成一家,不占潍县那一家的名额。

    如今辛氏蚕所要供各州蚕所的蚕种,还要供应自家丝坊的丝茧,等几年后各地蚕所都发展稳定了,辛氏蚕所便只负责研究培育蚕种,培育出更易存活、产丝量更大、生丝质量更好的品种。

    先前辛墨就发现了,每批蚕种养出的蚕里,总会有一小部分与众不同的,有的分外强壮,有的吐丝更早,有的丝茧更大更结实。

    辛墨曾经和辛月提过,还拉着辛月一起看了对比过,当时辛月便让辛墨将这些特别的蚕单独留种养育,如今已经积攒下一批了,只是每年蚕所的首要任务还是扩大产量,所以这等选种育优的进展十分缓慢。

    想来等到日后九州蚕所遍布,便是辛氏丝坊也不用由辛氏蚕所供应丝茧了,辛氏的蚕所便能成为一个天下蚕所的养育优种的基地。

    一日走遍了商行上下,辛月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忐忑,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家各司其职,都把事情干得很好。

    辛月从长河村离开,途径清水镇的时候突然发现在辛氏丝坊、染坊的不远处,原先是一片空地的地方正在建屋舍,瞧着不似民宅,倒似复制了辛氏丝坊、染坊的图纸,辛月忙问驾车的朱四道:“朱四哥,那是何处?”

    朱四顺着辛月的手指看向那片宅子,猛然回忆起一事,忙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说:“忘了和您说了,前几日有一位姓施的公子来过家中,说与您有约,知道您还未回潍县,便说等您回来了让我转告您,他已经来了贺州,在清水镇寻了一个宝地建……那叫什么制衣坊?说就在咱们辛氏丝坊的附近,想来就是这个地方吧。”

    适才从清水镇去长河村时,辛月没往外瞧没发现,现在才瞧见,忙让朱四停了车,辛月问朱四:“他可有说他在何处落脚?”

    朱四忙点头,说:“说了说了,说就在清水镇的运来客栈。”

    辛月瞧着天色还早,便让朱四掉头去运来客栈寻施维,等到了客栈,却听客栈小二说施维一早便出去了,不在店中,辛月便留下话来,让施维明日早上去潍县寻自己。

    离开客栈回家的路上,辛月还在想不知施维的人手寻得如何了,去年丝织大会结束后他便说要去湖州老家寻裁缝,走前还寻辛月道别了一回,辛月便跟他说自己年后要回潍县。

    之后他便没有信来,辛月没想到他竟比自己还早一步来了潍县,竟然已经开始破土动工建上厂房了,瞧他那建筑的模样,怕还是寻了辛月之前请的施工队伍呢。

    次日辛月哪也没去,专在家里等他,果然早上刚吃完朝食,朱四便来请辛月道:“小姐,那位施少爷来了,我请他去了前厅。”

    辛月起身去见他,前厅里除了施维自己,还有那个去年见过的小丫鬟,主仆二人去年皆是白嫩嫩的皮肤,肉乎乎的脸庞,这几个月不知经历了什么,皮肤都黑了一大截,人也瘦了许

    多。

    见到辛月,施维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施维之父在礼部为官,知晓辛月的身份倒是不奇怪,辛月请他坐下,问他:“我前日才回来,昨日去清水镇巡视丝坊,才发现旁边的空地在新建屋舍,可是施少爷在建制衣坊?”

    施维点头说:“正是,这地方可是宝地,离辛氏丝坊才不足二里地,日后运输极为便利,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旁人手里买来的这块地。”

    其实辛氏丝坊、染坊周围的地价比清水镇上其余地方要低了很多,毕竟清水镇只是一个小镇,能称之为商业的只有两条商铺街,原本辛氏商行周围的地都是人家屯着要建宅子的。

    去年辛氏商行在清水镇建了丝坊和染坊,这块地方倒是热闹了起来,可是住宅不需要这种热闹,反而因为人多而变得吵闹不安全。

    没想到在清水镇上降价都卖不出去的地,却被京城来的施少爷高价买了去,辛月抽了抽嘴角,感觉他被坑了,问了一句这大价钱是多少。

    施维和辛月是合伙人,没有隐瞒的直言相告,辛月听完心里便知道他被宰了,去年她买的地比他这块大了一倍,价格却是一样的……

    施维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从几岁起就知道倒买倒卖挣同窗的差价,没想到他挣了少爷们这么多银钱,到了潍县却被镇上的居民坑了一把。

    辛月本来不想在他伤口上插一刀,偏他自己开口问辛月当初辛氏商行买丝坊、染坊的地花了多少银子,辛月总不能骗他,便告诉了他价格,施维听完愣了愣,隐约感觉到不对,他试探的看着辛月问:“看来辛氏丝坊生意火爆啊,连周边的地价都涨得飞快。”

    辛月为难的还没开口,施维身后的小丫鬟气得脸通红,拍了一下施维的肩膀说:“少爷,咱们被骗了!我就说等几日等辛大管事回来了,有本地人在咱们好打听情况,您非要赶着买……”

    施维本就晒黑了的脸变得更黑,不过他心理素质更高,他安慰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便挥手说:“算了,日后便知道了,买都买了,这地方对咱们确实也是好地方。”

    见他不用自己安慰,辛月也松了口气,便转开话题问:“施少爷可去过湖州,这屋舍都开始建起来了,裁缝可寻到了?”

    施维听到这个就笑了起来,去年十一月他便回了老家寻人,他娘亲给了他一些熟人的信息,去年因为粮价大跌,湖州人日子都不好过。

    那些世家大族有经年的积累,还扛得住不贱卖粮食,竟然做出倾米填江的奇事来。

    但普通人家都是靠着卖米粮来挣全家人的嚼用的,粮价贱了也只能贱着卖,收入都少了许多。

    原先湖州人是不爱离乡的,那些有裁缝手艺的人都是在家附近做活,可因为去年几乎家家户户都少了收入,虽然有米有粮不至于饿肚子,可是除了粮食之外的吃穿用度都要用银钱买的。

    施维本以为要废一番唇舌才能说动湖州的裁缝跟着自己去贺州做事,谁知没怎么说话,只提了一个工钱待遇,竟然就有不少人愿意跟他远去贺州。

    施维毕竟是第一次正经的做生意,还是这么一个不小的生意,他之前便跟辛月打听过辛氏给工人的工钱待遇,便参照着辛氏的模式给裁缝们开的工钱。

    每件衣裳的售价提一成,多劳多得。

    湖州的裁缝们除了自己开裁缝铺子接私活的,在布庄做活的都是拿死工钱的,不论忙的时候忙成什么样,也只那么多工钱,虽然也有闲的时候,但闲的时候老板可不待见他们闲着,便要找出许多别的杂活给他们干。

    按他们的速度,全力之下一月可做出数十件衣裳呢,施维还跟他们说自家这制衣坊做的都是高端面料的衣裳,一件便能给他们提成大几十文、上百文,这一算一个月便有几两银子了,比在湖州翻了几倍去。

    于是施维去年年前仅仅一个月便在湖州与几百个裁缝签下了契书,现在便跟辛月说:“我都找好了,已经说好了五月他们便都会过来,那时屋子也都建好了,辛氏的新布料也得了,正是适合开业的好时候。”

    见他都早有安排,辛月便放下了心,便只让他计算好需要哪些布料,各要多少数量,到时候好安排丝坊给他留下货。

    施维最近没事便溜达去辛氏丝坊那里看一眼,也知道各州丝绸商人都聚集辛氏想要抢购丝绸的盛况,心中不禁庆幸万分,还好去年自己便跟辛氏商行敲定了合作,如今这个势头来看,江州的乱势不知何时能平,若是耽误得久了,许是今年九州各处都要出绸布荒了。

    与施维谈妥了各项事情,辛月又带着施维去见了辛氏丝坊和染坊的管事,日后大家都要常常接触的,辛氏商行有施维制衣坊的一半股份,也算是同事了。

    之后辛月的日子便按部就班起来,在京城玩了几个月,也该收心做事了,重新恢复了上班的行程,每日奔波于潍县、清水镇和长河村。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末,潍县已经是春日风光,处处都是绿叶新芽,河边的草地上缀着朵朵野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人们都脱下了冬袄换上了春衫。

    可更北的京城却还是很寒冷,姜南星帮表弟背着书袋,担心的看着沈砺说:“表弟,今年这么冷,你可穿够了衣裳?”

    沈砺怀里还抱着个暖炉,闻言笑了起来宽慰道:“表哥放心吧,我穿得够多了,皇上仁德今年准许考生带暖炉进考场,我今日是参加县试,晚上就回家了,又不需在考场里过夜,没事的。”

    姜南星还是很担忧,虽然表弟这两年已经长得高壮了许多,可在他心里,一直还记得前年表弟瘦弱得好似一阵风都能吹散了的模样,在旁边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今日是给沈砺送考,三人正站在考场外,辛盛听得头疼,实在忍不住给了姜南星一拳,道:“砺哥儿今日赴考,正要求个好兆头,你再叹气下去,好运气都被你叹得跑光了!”

    第190章

    姜南星的下一声叹息已经到了嘴边,听了辛盛这话他连忙闭上嘴巴,将这口气硬咽了回去,打了声嗝,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说:“请各路神佛悉知,叹气的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若要走背运,都走在我身上,莫要牵连我身边人。”

    沈砺感动,辛盛无语,见他好歹是不再唉声叹气了,辛盛这才对沈砺说:“砺哥儿待会儿进去了,放平心态和之前一般做题便是,你如今的水平,县试必然无虞,我与南星下午来接你。”

    沈砺现在并不太紧张,大概是辛盛给他模拟考的次数太多了,他真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而且每回他都能切身体会到自己的进步,在高强度的刷题之下,他现在虽不敢保证能复制辛盛当初县试经义题全对的辉煌,但把错漏控制在一两题之内还是很有把握的。

    至于策论,不仅辛盛说他写得越来越好,就连辛伯父这几日也在归家后帮他看卷子,也夸他进步甚多,远超自己当年县试文章的水平。

    沈砺在辛家父子的鼓励之下,已经颇有信心,闻言便笑着回道:“多谢盛兄,我必会好好作答,不负盛兄多日教导。”

    今日本来姜御医也要来送沈砺赴考,但天气这么寒冷,沈砺坚决不让年迈的舅公顶着寒风出门,至于两个表舅,一个还要去宫中上值,一个年后便去了外地采购药材未得归家。

    于是今日给沈砺送考的便只有表哥姜南星与好友辛盛,不论是姜家还是辛家,住得都离考场不远,又怕路上车马多耽误了,他们三人便步行而来,如今站在了人群之中,不太引人注意。

    远处有许多缩在马车之中取暖,迟迟没有下车的考生,其中便有沈家备受期望的麒麟儿沈砌。

    沈砌坐在马车里,稚嫩的脸上一片

    平静,脸上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害怕,他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他的爹娘,对面坐着一对老年夫妇是他的阿爷阿奶。

    沈砌的娘亲阮氏没怎么说话,马车里只听到他爹沈靖在不停的嘱咐他考场之中要注意什么。

    他阿爷沈大人今日休沐,难得愿意为孙子送考,多年前沈靖参加县试的时候,沈大人都没来送,那时送考的只有沈夫人。

    沈靖不是个读书的材料,沈大人对儿子早就丧失了期望,沈靖的表现也符合了沈大人的看法,他足足考了五回,才过了县试,如今人到中年,才碰运气吊车尾中了个秀才功名。

    沈大人心中时常怨自己,当初为何只看容貌娶了郦氏,郦氏兄弟都没有能撑起门户的,这岳家早都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卖了京城的宅子迁回老家了。

    儿子沈靖跟郦家几个舅舅一样,光长了张脸,没一分出息。

    先前儿子追着阮氏跑,沈大人倒是乐见其成,阮氏父兄皆是聪慧之人,阮氏自己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沈大人本想着儿子指不上了,到时候拼一拼,把孙子培养成才,也好不似郦家那般败落下去。

    结果沈靖却被白家女算计得逞,被迫娶了白氏为妻。

    沈大人在当初长孙沈砺出生的时候就对这个孙儿没什么指望,他深知自己儿子资质愚钝,那个白氏更是京城有名的草包美人,这两人生的孩子大概率也不是什么聪慧的。

    不过沈砺开蒙读书后倒是让沈大人惊喜过,虽不算什么绝顶聪明的天才,但也比较聪慧且小小年纪就静得下心苦读。

    见沈砺算是个不错的苗子,沈大人曾起过心思把沈砺要过来带在身边教养,毕竟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沈大人一清二楚,而那个白氏嫁人之后也没什么长进,日日只晓得盯着男人,根本不想着如何培养儿子成才。

    沈大人说要把孙子带到正院,沈靖倒是没意见,可白氏闹了起来,她就指着靠儿子多拉沈靖来她房中,绝不肯让沈砺离开自己,沈大人被儿媳撅了几回面子,也烦了白氏的撒泼,干脆就熄了心思。

    后来沈大人听儿子说外边儿阮氏生养的孩子极其聪慧,想起阮氏的父兄皆是聪慧之人,阮氏的父亲曾做过皇子师,阮氏的兄长流放之前便已经是举人之身,若不是那年阮氏之父牵连进了三皇子毒杀案,原本阮氏兄长那年该参加会试的。

    而在那之后,长孙年纪越大,越发平凡,渐渐泯然众人,沈大人心里便愈发不看重长孙了。

    如今儿子与白氏和离,将阮氏娶进家门,聪慧的小孙子沈砌也成了沈家嫡子,入了国子监读书,第一年便直升到了上舍,如今才十一岁,便被国子监的先生们推荐下场县试,当得一声天才之名。

    沈大人如今满腹的期望都放在了沈砌身上,只盼着这个孙子能光耀门楣,不让沈家多代的官宦世家断送。

    考场里拉响了钟声,沈砺从表哥那里拿回自己的书袋,朝两位兄长拱手便大步向前站到了等候入场的队伍之中。

    而外围那些马车之中的考生也纷纷抱着碳炉下了车,沈砌下车之前跟几个长辈道别,喊爹爹、阿爷、阿奶时都语气平平,只有对着阮氏露出两分孩子气道:“娘亲,儿要去了。”

    阮氏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温柔的说:“去吧,娘亲晚些时候来此处等你。”

    沈砌下了马车走到人群之中,他所站的队伍与沈砺不是一条,且隔了十多个人,两人都没有发现对方。

    沈砺倒是听说了这个弟弟今年也要参加县试,沈砌却根本不知道沈砺今日也在,甚至都不知道沈砺回了京城。

    这二人虽名义上是一家子兄弟,却长到了十余岁都不曾见过对方,只不过是在爹娘口中常听到对方的名字。

    所以等沈砺将户贴递给检查的兵丁,那兵丁唱道:“京城沈氏沈砺……”

    沈砌猛然抬头向前张望,只见一个少年人的背影,身量比自己高上一些,穿得十分厚重看不出胖瘦,对方没有转身回头,先行进了考场。

    沈砌平静的心中起了波动,那定不会只是同名之人,必是那位不曾见过的哥哥,对方竟然回了京城也参加此次县试。

    如今有蚕所之利,连总管与辛祝的奔走十分顺利,皇上没有再在试题中搞事情,今年县试的题目中规中矩。

    沈砺从容的做完了经义题,策论也写得很是顺畅,怀中的暖炉中间被兵丁添换过炭,如今还是暖和的,等着收卷的钟声响起,沈砺等兵丁收走了考卷便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有人曾出了考场之后在外逗留许久,四处张望想要寻他的踪迹。

    沈砺脸上带着雀跃之意,出了考场便一眼瞧见了自家表哥和好友,连忙快步奔出人群来到他们身边,不等他们出言询问便自己开口道:“我今日考得甚好!经义题甚至没

    觉得哪道题是我不会的,策论也写得很顺,回去我默出来盛兄帮我瞧瞧。”

    “好。”辛盛自然答应,如今天色还早,今日也不似会变天下雪的样子,辛盛干脆就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姜家。

    这一个多月辛盛也曾去过几回姜家,姜夫人见辛盛来了便十分热情的留饭,辛盛下午出门前只说去接沈砺出考场,没说过晚上不回家吃晚食,便有些犹豫。

    姜南星见状便说:“我跑一趟你家去说一声,你在我家陪着砺哥儿默卷子。”

    姜南星跑了一个来回,沈砺的卷子才默写完了经义题,辛盛正在看,沈砺则在继续默写策论题。

    姜南星还喘着气,却顾不得缓缓,挤到辛盛身边着急的问:“如何?砺哥儿可都做对了?”

    辛盛撇了姜南星一眼说:“我才开始看。”

    姜南星忙闭上嘴巴抬了抬手示意辛盛赶紧接着看,他则搬来一把圆凳紧紧挨着辛盛,哪怕这上面十道题有八道他不知晓正确答案,但只要看到两道他知道的,又见表弟答得是对的,他便满心欢喜。

    等辛盛看完了全部经义题,姜南星忙期待的催促:“怎么样?”

    沈砺正巧也默写完了策论题,放下了笔抬头望了过来。

    辛盛点点头说:“答得甚好,只有一题有一处小小遗漏。”

    姜南星高兴的站了起来,比自己考得好还开心,笑着说:“那就好,这经义题只一道遗漏,已经能超过许多人了。”

    沈砺起身凑过来,看了辛盛圈出来有遗漏之处,虽有一丝懊恼,但还是开心更多,笑着说:“原来是这,下回我必记住了。”

    说完又把手里的策论递给辛盛道:“劳烦盛兄再帮我瞧瞧。”

    辛盛放下经义题,接过了策论,经义题姜南星还能看懂一些,策论他实在是看不出好坏来,干脆让开位置让表弟挨着辛盛坐下,他则拿起那份经义题笑着跑出去寻阿爷报喜。

    姜御医听姜南星说沈砺的经义题只有一道有误,且只是遗漏了一点,也忍不住扶须笑起来,说:“经义题全对者多年来也只出过辛盛那一个,砺哥儿只错一处,已经极好了。”

    不等姜南星再跑回去问,沈砺自己拿着策论也过来寻姜御医,脸上都是笑意,眼中却带着一丝期盼的瞧着姜御医说:“舅公,盛兄说我的策论写得极佳,今次定能得中。”

    “好好好!”姜御医顿时连胡须都不捋了,站起身来走到沈砺身前,重重的拍了几下沈砺的肩膀,喜不自胜的说:“砺哥儿干得好!”

    被舅公和表哥围着夸了又夸,沈砺眼中的期盼变成了纯然的欣喜,他再也不用求永远不会看到自己的人认同,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真正在乎自己的人。

    几日之后县试放榜,辛盛在国子监读书,没能陪着沈砺去看榜,倒是赶上了姜御医的大儿子休沐,二儿子也从外地购完了药材回到了京城,于是姜御医便拉着两个儿子,带着姜南星还有两个小孙子一起陪沈砺去看榜。

    这一行有老有幼,在来看榜的人群之中也很是扎眼,有些官宦之家出身的孩子家中长辈也陪着来看榜的,瞧了几眼认出是曾经声名赫赫的宫中御医官,便常有人过来拜见寒暄几句。

    沈大人今日上值,今日来陪沈砌看榜的便只有爹娘,沈靖先瞧见了姜家一行人,他曾被姜御医的两个儿子指着鼻子骂过不堪为人父,自然记得这二人的长相。

    再顺着一看,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长子沈砺吗?

    沈靖先是茫然,前年他送去财物将沈砺托付给姜家教养,姜家人把财物扔了回来,但倒是收下了教养沈砺的责任,后来听说沈砺跟随姜御医去了贺州,沈靖倒是觉得不错,这孩子读书资质平平,少时倒有几分天资,可惜越大越显得平凡。

    听说姜御医将沈砺带在身边,沈靖心想若是沈砺能习得姜家的祖传医术,倒也是条不错的出路,还曾跟自己爹说过沈家在京城的商铺,以后不如收一间回来给长子开个医馆,好安顿他。

    他可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处见到自己的长子,这里是贡院,是放榜的地方,难道是姜家有人弃医从文参加了县试?

    沈靖想了想,虽然自己已经与白氏和离了,但儿子还在姜家养着,见着姜家人,尤其是还有姜御医在,自己还是得主动上前去打声招呼,便跟阮氏和沈砌说了一声,朝姜家人所在之处走去。

    沈靖下意识的不想让阮氏和沈砌与姜家人碰面,怕阮氏和沈砌也被姜家人骂,便只说是瞧见了认识的人。

    沈靖走后,沈砌又开始四处张望,还问阮氏道:“娘亲,你可知道哥哥长得什么模样?”

    那日县试回家之后,沈砌没有跟沈靖他们说在考场遇见了沈砺,只跟自己娘亲说了此事,阮氏也说沈砺既没有来沈家告知此事,她们便别多事传话,于是沈家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知道沈砺也回了京参加县试。

    阮氏微微皱起眉头,她虽然跟了沈靖十几年,但先前从不曾去见过沈家人,便是白氏跑到外宅来闹,她也只是喊沈靖来处理,自己不曾出去面对过白氏。

    白氏生的儿子长什么模样,阮氏自己也不曾见过,低头看着自己儿子的脸,阮氏猜测道:“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只像你爹,他若是也不像他娘,那你们应该长得很像。”

    沈砌闻言便四处搜寻和自己长得相像之人,结果却在沈靖所站之处发现了一个真的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

    沈砌忙拉了拉阮氏的手,指着那边说:“娘亲,你瞧那是不是就是哥哥?”

    阮氏瞧见了沈砺的脸也是一愣,虽然想到了若是沈砺长得像沈靖,两兄弟应该会长得相似,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像。

    沈砺和沈砌的脸竟然有八分像,若不是因为有两岁的年龄差距,说是双胞胎也不夸张。

    沈靖快两年没见过这个长子了,瞧见他的脸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回过神来和姜御医问好,姜御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今日为何在此?”

    沈砺和姜南星虽从辛盛那处知道了沈砌今年也要参加县试,却没有回家和姜御医说过,姜家上下都不提沈家人的,因为提起来就生气。

    沈靖被问到头上也不好撒谎,便小声的说:“我之次子今年参加了县试,今日是来为他看榜。”

    说完怕姜御医生气,又连忙转移话题道:“可是您家长孙也参加了县试?”

    姜御医闻言眼神更冷,嗤笑一声:“不是,我们今日是为你之长子看榜。”

    沈靖张大了嘴巴,扭头看向长子,适才对方只是喊了自己一声“爹”便扭脸不再看自己,沈靖知道长子定是对自己满肚子怨气,也不强求对方亲近自己。

    这一年多他快乐得很,他从始至终都只想娶阮氏为妻,与白氏的那一段婚姻是个错误,现在他觉得多年前的错误被扭转了。

    若没有人提起,他从不去想和白氏相关的事情,包括这个与白氏生的儿子。

    他以为这个儿子早就歇了科举的心思,没想到竟然也参加了县试。

    沈砺根本不抬头看沈靖,沈靖尴尬的笑了笑,结结巴巴的说:“啊……是这样啊,砺哥儿也参加了县试啊。”

    被沈靖点名,沈砺才不情不愿的抬了头,看向沈靖说:“是的。”

    沈靖先有些气虚,后面又想自己不知道也不是自己的错啊,没人告诉自己啊,便又理直气壮起来说:“砺哥儿怎么不送信来说一声?”

    沈砺还没说话,姜御医先护着沈砺怼了回去,道:“这一年多你都不曾来过信问一声砺哥儿如何了,都不知道还认不认这个儿子,砺哥儿又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沈靖讪讪的落荒而逃,阮氏和沈砌都看出了他的窘迫,却都没人问他。

    还好贡院的门开了,有人出来张贴榜单,便是京城,县试得中者也不过几十人,榜单之上名字不多,沈靖深知沈砌之才,自然从头看起,第一个便是沈砌之名,沈靖顿时忘却了从姜家人那里受的气,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沈砌直笑道:“砌哥儿,你

    是案首!”

    沈砌听说了自然也欢喜,不过他还好奇沈砺的结果,他年纪小,个子还不够高便踮起脚去看榜单。

    他常听沈靖说沈砺资质平平,本以为沈砺便是得中,名字也该在后排之中,便从尾向前看,结果一路没见沈砺之名,倒是看到了第一排,第三名,竟然便是沈砺之名!

    沈砌惊讶的长大嘴巴,顾不得装作不知,震惊的抓着沈靖的衣袖说:“爹爹,你快看,第三名是不是哥哥?”

    沈靖刚刚只看了第一个名字是沈砌便满心为了儿子高中案首而欣喜,并没有往下看去,被沈砌提醒这才再次看向榜单,果然与沈砌只间隔了一个名字,便是沈砺之名。

    沈靖忙抬头去看姜家人和沈砺刚才所站的地方,却见人已经不在,而榜前已经挤来了越来越多的人,他已经搜寻不到他们的方向。

    姜山苍长得高大,一眼就瞧见了沈砺在第三名,还特意把沈砺举了起来让沈砺亲眼看过自己的名次,因为不想再和沈靖说话,看到了名字姜家人和沈砺便扭头就走。

    回家的路上众人皆是满目笑容,你一句我一句的夸着沈砺,沈砺被夸得面色红润,便是还努力端着神色,也一瞧便知道他有多高兴。

    且这高兴之中除了为了县试高中,也是为了大家的夸赞。

    毕竟他姓沈,不姓姜,他考中县试并不能为姜家带来什么荣耀,姜家众人为他高兴不是因为有什么好处,单纯是为了他这个人罢了,沈砺从小到大最缺的,便是这种单纯为他这个人的好。

    路上路过古井巷,姜御医还说:“砺哥儿考过了县试,辛盛功劳甚大,他哪日放假咱们一定要请他好好谢他一回。”

    沈砺直点头,若不是有盛兄相助,他便是能考上,也绝不会有这么好的名次。

    回到家中,又被两位表舅母拉着好好祝贺了一回,终于脱身回到自己房间,顾不得身后还有亦步亦趋的表哥,沈砺便铺纸研墨起来。

    姜南星疑惑的问:“表弟,府试还在五月,今日正该好好高兴高兴,怎么这就要开始用功了?现在备考是不是太早了些?”

    沈砺摇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做功课,是要写信告知月娘妹妹。”

    “哦。”姜南星恍然,凑到沈砺身边拉住沈砺的衣袖说:“是要给月娘妹妹写信啊,那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过些日子就回潍县了,再提一句我的生辰快到了。”

    沈砺嘴角抽了抽,从姜南星手中拉回自己的衣袖,拒绝道:“这等事情还是你自己写信吧。”

    姜南星闻言为难的说:“我自己提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沈砺点头,又说了一句:“我提也刻意。”

    将表哥推了出去,沈砺这才提笔写信,信中道:“贤妹安好?愚兄不负所望,已过县试,得中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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