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还是安姐的。
教室门口，安姐抱着教案似笑非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两人。
温筝本以为安姐会让她们两人罚站，安姐只是伸手摸了摸温筝的额头，“多穿点。”
末了，她补充一句：“昨晚的泡炸好吃吧？”
温筝下意识回答：“挺好吃的。”她挠了挠头，等到许千昀轻轻拍了拍她，温筝后知后觉说漏嘴。
这一周的课都是复习课，教材的内容都已经结束，而各科作业则是数不清的卷子，温筝和许千昀只是晚来了一会儿，回到位置上时已经要被卷子淹没了。
早自习结束前，安姐问她们：“元旦前我们班要换新的板报，还会参加班级评比，有没有人自告奋勇的？”
“安姐，我们和千昀一起画。”
班长苏雨沁第一个举手，全班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许千昀。
全班女生也只有许千昀一个美术生，板报的任务落在谁的身上显而易见，但作为一班的学生们，她们是一个整体，即便不会画画，还是可以去帮许千昀的。
“好啊。”安姐笑道，“要是你们能和千昀一起评到第一，元旦那天我请你们吃关东煮。”
“安姐万岁！”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中午课间。
温筝和俞恬两人一左一右，围在许千昀身边，殷勤的问许千昀需要什么。
“我可以帮你打水洗刷子。”
“需要什么材料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两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
许千昀思索片刻，问：“我们班有水彩颜料吗？”
两人摇头：“没有。”
许千昀：“那我们还有彩色粉笔吗？”
两人摇头：“也没有。”
许千昀：“……”
三人面面相觑。
办法总比困难多。
温筝和俞恬两人一拍即合，“我们去教务处找老师借，彩色粉笔也是有的。”
“好，辛苦你们了。”
十几分钟后，教室门被温筝推开，她提着一袋子的颜料率先回来，其她人则游刃有余地帮许千昀把颜料按色系归类，整理好笔刷，有的女生自发去洗笔筒，还有三三两两的女生站在椅子上帮许千昀擦干净黑板上的旧痕迹。
许千昀的眼睛一亮，温筝竟然还多拿了两罐白色颜料。
等俞恬抱着彩色粉笔回来时，许千昀已经用讲台上仅剩的白色粉笔打完草稿了，中间是“元旦快乐”的艺术字，而左下角隐隐约约能看出是整个一中的简单轮廓。
好奇的女孩儿们围在许千昀身边，看她像魔法师一样，在调色盘里调出一个又一个的漂亮颜色，这些颜料也许本就有生命，如今在许千昀的笔下更是鲜活。
上课铃骤然响起时，许千昀只画了一点便停下了，她刚开始给绿叶上色，只好遗憾地整理画笔回去上课。
冬天黑得早，傍晚放学时，教室便已经暗了下来，温筝去开了灯，许千昀在教室后面黑板上画着，画笔和黑板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而教室前头，温筝在给她们三人改卷子，俞恬、何皎月则在给她帮忙。
许千昀画到一半，目光不自觉被安静的温筝吸引，女生讲题时总喜欢把碎发别到耳后，许千昀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敲敲打打。
颜料在暮色中渐渐干涸，许千昀停下笔，从椅子上下来，俞恬已经帮她洗好其它的笔刷了，何皎月自然地接过水桶去教室后面清洗。
温筝听到教室后边的动静，从卷子里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对许千昀的赞赏，“好快，感觉再画两天就能完成了。”
“嗯。”许千昀点了点头，“文字部分就交给班长了，她的字很好看。”
俞恬、何皎月回来，二人走到教室角落放好画具，四人不敢再外面多逗留，要是在元旦前感冒就不好了，加快速度各自回家去。
许千昀到家整理卷子时，没有找到一直装在包里的画册，她想着应该是放在抽屉里了，便没有多想。
还有两周就是元旦晚会了，有节目的学生们颇为紧张，学校还邀请了上一届的学姐们前来，其中有一位学姐更是成为了知名电视台的主持人，受母校邀请特地为这次元旦晚会主持。
许千昀把板报画了一半后，便和温筝她们说了声便打算去音乐教室练琴了。
离开前，温筝问她：“千昀，你的语文卷子借我校对一下。”
“好，在我的抽屉的文件夹里。”
得到允许后，温筝来到许千昀的座位前，她弯腰去找文件夹。
许千昀的抽屉整理得一丝不苟，卷子按科目都整整齐齐的放在文件夹里，因此她抽屉里有两本很厚的文件夹，温筝抽出文件夹时，不小心从里面带出一本画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身旁的同学匆匆走过，恰到好处地带起一阵风，画册便翻了一页。
温筝低头一看，呼吸一滞。
跃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冲过终点红线时的模样，画中的她发丝飞扬，笑容明媚。
温筝蹲下身，指尖微微发颤，她鬼使神差地慢慢翻回画册的第一页。
还是她自己。
温筝对这件衣服有印象。
是她在开学第一天穿的防晒衣，正是那天，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像白玉兰一样的女孩。
也就是转学而来的许千昀。
温筝的手指继续抚过纸页，漂亮的字体在纸张的背后写着：善良的人。
她继续翻着，第二页是她、许千昀、何皎月还有俞恬四人，抄作业抄出一模一样的来了而被老师短暂罚站的情形。
温筝低声笑着，大小姐估计是头一回被罚站，需要“纪念”一下。果不其然，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和她们一起被罚站了…
翻到第三页时，温筝的脸颊开始发烫。
画上的人物逐渐有了色彩，淡淡的彩铅反而让整个画面鲜活起来，温筝顿时回想起这是之前她们在实践基地玩的场景。
那时，她仰躺在地，许千昀在看她，画中的她旁边还画着一只橘色的小猫。
与前面三张不同的是，第四页不是画，是照片。
灿烂阳光下，是她举着亲手做的捕梦网回头微笑的瞬间，恰恰好被许千昀捕捉到了。
温筝心底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原来许千昀竟一直默默地在关注她。
她往后翻，手指倏地一顿。
这张画，用了最明亮色调去描绘，黄昏时分橙红色的天空，翠绿的树叶，肆意的笑脸。
许千昀还特地用金粉在她们三人的发丝上勾了一圈，仿佛在她眼中，她们三人当时就是这样发着光的。
接着的每一页都承载着鲜活的回忆：是温筝站在领奖台上欣喜的模样、是她水族馆游玩的情形，而最近的一页，就在几天前。
是她发烧暂住在许千昀家里的那晚。
温筝的脸更红了，她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呼呼大睡时的糗态竟被许千昀画得这么可爱……
她所知道的，她所不知道的，有关她的一切，全部都被另一个人小心珍藏。
温筝翻着画册，好像她的记忆一下子鲜明起来，记录着这些看似是琐碎的日常，原来在她奔跑、欢笑、发呆的时候，始终有一道目光在安静地注视。
而许千昀拿着画笔，用最温柔的笔触，最明亮的色调，将她最不过普通的样子，一笔一笔，画了下来。
温筝的心像是被她碰了一下。
许千昀比她所知道的，比她们所知道的还要更加温柔细腻。
从首都而来的大小姐，明明来自她们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世界，却从没嫌弃过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普通日子。
原先大小姐的朋友圈都是漂亮饭和精致茶点，可就是这样的大小姐，朋友圈出现了大街小巷都会有的炸串臭豆腐，她们一起吃过的小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串。
许千昀远没有外表那么不好相处，不熟悉她的人甚至会觉得她高高在上，是锋利的，冷淡的。
相反，许千昀会关心她们，会记住她们的喜好，会给她们带小零食，甚至她们第一次去许千昀家里做客，做的都是她们爱吃的菜。
而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大小姐，在她面前有着格外鲜活的一面。
温筝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许千昀在数学课上悄悄皱眉的画面，也会幼稚的和她们说，高中数学简直就是英语啊——
她在外人眼里，会跳舞会画画，还会弹钢琴，几乎全能。
殊不知，大小姐也有笨蛋时刻，而就是这些看起来像“笨蛋”的瞬间，让那个在众人眼中闪闪发光的跳着芭蕾舞的天才少年，在她们面前变成了会撒娇、会开玩笑，会为数学题抓狂的普通女孩。
温筝很珍视这些瞬间，所以她想也没想，把画册合上塞回许千昀的抽屉，如往常一样，像一阵轻快的风似的跑远了。
“哎，小筝，去哪儿——”何皎月对着窗喊道。
回答她的是温筝的笑声。
何皎月：…？
音乐教室在综合楼，温筝跑了一路，终于到达目的地。
教室里没有钢琴声，温筝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便看见许千昀静静地伏在黑色的钢琴盖上，女生睡着了，发丝散乱倾泻而下，发梢一晃一晃，勾着温筝的心。
温筝看了一会儿，弯下腰，凑到许千昀脸颊附近，她的脸被手臂压出印子，眉头舒缓，像是在做着一场美梦。
对了。
温筝终于想起来她当时做的那个捕梦网，要送给谁了。
好半晌，许千昀悠悠转醒，她看见温筝近在咫尺，脸上带着无措和茫然。
“醒啦？”温筝笑了笑，说：“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
“嗯。”温筝拎起许千昀放在地上的书包，动作熟稔地甩到肩上，“俞恬她们几个把你最后一点没完成的部分画完了，她们觉得让你一个人画完很不意思，就连着两三天去偷师学艺。班长应该也写好文字内容了，现在就等你一起去拍照，然后我们一齐去叫安姐来看。”
许千昀应了声好，和温筝并肩走着，两人回到教室门口，安姐已经拿着手机在拍照了。
安姐倚在讲台边，笑着说：“每次都要被你们这群小馋猫狠狠宰一笔。”话虽如此，她还是掏出手机备忘录记着，宠溺的问：“除了关东煮之外，元旦当天是不是要喝点热的吃点其它的…？”
“汤圆！”俞恬立刻举手，被何皎月戳了戳脸颊提醒道：“冬至那天，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糯米了吗？”
“好吧。”俞恬撇撇嘴，而后眼睛一亮：“喝豆奶！”
“元旦还喝什么豆奶啊小恬。”何皎月一把勾住俞恬的脖子，“安姐——我们要喝奶茶！”
“全糖加珍珠！”
“对啊安姐，我们想喝奶茶。”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安姐清了清嗓子，“当然没问题。”
“要全糖的举手，要其它甜度的也和我说一声。”
“安姐万岁——”
距离元旦还有两天，排练的时间越来越紧，校园里的节日氛围也愈发浓烈，安姐和其她班主任们这两天都已经开始布置教室的装饰了。
温筝没在班级找到许千昀，她估摸着许千秋昀依旧是在音乐教室，没打算去打扰她。
俞恬和苏雨沁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俞恬见何皎月的座位空荡荡的，便问温筝：“小月月和千昀呢？”
“两人应该都在练习？”
苏雨沁同样点头，“她俩好像一起去的音乐教室，小月估计是有什么唱歌方面的问题要请教千昀。”
“对了。”苏雨沁接着说，“今天晚上彩排，节目表已经出来了，我马上发到班群里。千昀的钢琴独奏是开场，舞台剧在二班的舞蹈节目之后，我们的合唱在倒数第四个。”
“在我们之后则是高三学姐们的节目。”
“好。晚上安姐会带我们过一遍的吧？”温筝问。
“嗯，毕竟这可是我们头一回参加这种晚会。以前初中的时候还没这么正式，现在摄影师、主持人、专业化妆师应有尽有。听说零点还会放烟花。”
叮咚一声，俞恬的手机屏幕亮了。她眼睛一亮，对两人说：“走吧，我们将作为第一批欣赏到钢琴独奏的幸运观众。”
等温筝她们到音乐教室时，班上的大多女生都来了，甚至在教室外还围着其她班的女生。
教室内的钢琴声悠扬，带着她们来到了元旦当天。
上午，女生们三三两两的挤在更衣间里试着衣服，欢笑声不断传来。一班的舞台剧每个角色都需要换两套衣服，两位主角的服装由一开始的常服转变到礼裙。
全身镜前，许千昀换好礼裙，她的长发垂落肩头，黑白两色分明，裙子很合身，但许千昀却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了？”温筝在她身后的座位上翻着包，抬头注意到镜中许千昀若有所思的小表情。
许千昀对着镜子左看看，又看看，半开玩笑道：“要是有头纱就好了。”
温筝走近一步，站在许千昀的身侧。
更衣室的暖气很足，她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许千昀的颈侧，她撩开纯白色礼裙上的一层纱，轻轻盖在许千昀头上，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说：“这样已经很漂亮了。”
“我的女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