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用了所有东西，萤蓝花、猪精，甚至包括他的胜负心，此时顺势与他比试，也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将裴术的龌龊揭露于人前。
顺便，还能暗示所有人，他不只是梅岭的白曜师弟这么简单。
意识到这点，他眸中顾虑反而烟消云散，唇角又挽起云淡风轻的弧度。
她还是如往常那般出其不意，是她藏身妖精堂幕后时一贯的作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与这位对手的每次交锋都很有趣。
神止与蚀阴在空中回旋了一周回到宁昭手中。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完整削成四块的屋子，佯装惊讶道：“呀，都怪白道友，把我逼急了，误伤了小裴的住处。”
“是嘛，既然如此，为何还不离去，深更半夜偷偷劈了尧山准首徒的屋子，传出去怕是要声名扫地。”须灵曜调侃道。
宁昭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静静等待：“我当然还不能走，我在聆听心碎的声音。”
须臾，传来弟子们铺天盖地的窃窃私语。
当在场所有人都在说私话，那么这私话便拥有了爆炸般的音量，也就会给人一种我说大声点也没关系的错觉。
于是每一字每一句都传进了屋内那光着腚的男人耳中，一刀一刀将他的颜面全部剔刮干净。
这一夜，植根于每位尧山弟子心中冰清玉洁的大师兄形象，天崩地裂，碎成了豆腐渣。
弹幕炸开了锅：
【好家伙啊，般般出手必是精品】
【想过是裴术和夏婉樱，没想到是裴术和猪精哈哈哈哈】
【杀人先诛心，就是要让裴狗的口碑先崩坏才好】
宁昭在宴席上听闻厨子提议把母猪送去东岭做妖修被知尘否决，便很好奇，它化形究竟是多失败。
毕竟，师尊从前很热衷于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妖丢到五大门派之一的东岭。
倒并非因为东岭是培养妖修之地，而是纯粹为了恶心东岭老祖宁远仙君，也就是，宁昭的父亲。
师尊不喜欢她父亲，大概是和她那去世多年的母亲有关，上一辈的八卦她不便多问，总之带着这份好奇的心情她去见了那猪……精。
暂且还能称之为“精”，毕竟它有一些神智，但不多。
关于化形……那是几乎没化啊！顶多算是身材比别的猪更好，长得也更眉清目秀。
在和猪精意念聊天后，宁昭得知，它有一日在人群中惊鸿一瞥裴术的傲人身姿，从此芳心暗许，挣扎着生出了神志，渴望有一日修炼成人就去找裴术。但修炼之路漫长，它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
不得不说，裴术的魅力之大超出了宁昭的想象，于是善解人意的宁昭决定帮一帮猪精。
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使用少许萤蓝花的药效，迷惑了裴术，然后超绝不经意打开了猪精的禁制……
其实没什么啦，毕竟裴术很爱顶替一些女人的功劳，说不准猪精以后也大有作为，裴术这不就又有的蹭啦。
“嗯？”知尘被生拉硬拽到了这春光乍现的场景前，望着残破的屋子愣了片刻，随后轻飘飘挥了挥手，给浩然居拢上一层厚重的烟雾。
后来的弟子们看不真切，只听见识海里太师祖的传音：“全都回去吧，孩子们。”
随后一个个身体便不受控制向后转，虽然不甘心没看着，又或者不相信亲眼所见，但仍旧只得挣扎着向回走了。
“小裴，阿云醒了，你收拾一下屋子，搬去和阿云住吧。”知尘不悲不喜望着烟雾后面的人，向他暗中传音，“另外，这只猪精……我会送它去东岭，你不必耿耿于怀。”
料理好一切，知尘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两个人。
浩然居不会自己塌了，这个作案手法还挺眼熟。
啊，想起来了，从前宁丫头削屋顶也是这样，这次直接把房子劈塌啦，看来几百年未见又有长进了呢。
“般般，这么晚了，你在欺负客人吗？”他问。
“不过是想与白道友切磋切磋罢了，没想到白道友实力与我难分伯仲，我一时没收住手，师尊不会怪我吧。”宁昭走到月光下，笑道。
她咬重了“难分伯仲”几个字。
知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着宁昭身后。
见师尊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宁昭也向身后望去。
只见须灵曜捂住刚才被宁昭打中的胸口，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身体轻轻颤栗，发丝凌乱，怯生生抬起眼来，双眸湿漉漉的，像刚受到什么不公的对待。
与知尘对视的一瞬，他惊慌失措起身，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失去血色的唇无声地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宁昭：……不是，你，啊？
你个狐狸崽子装什么啊？！
【须灵曜（能屈能伸版）：嘤嘤嘤，仙君你看啊，我被你徒弟打的】
【卧槽，我看反派也是风韵犹存，谁会怀疑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呢qwq】
【质疑纣王，理解纣王，成为纣王】
【弹幕不要三观跟着五官走了，他可是须灵曜耶，残暴冷血的大反派，麻烦你们清醒一点】
知尘望着宁昭诧异的神情，忍俊不禁，随即立刻收敛了笑意。
“好了，般般，仙门各家以和为贵，绝不能寻滋挑事，为师知道你有自己的算计，为师不干预，但你也要好自为之。”
“刚好梅岭弟子不会御剑，为了增进你们的感情，促进两个宗门之间的和谐，明日你俩同御一把剑！”
“不要以为在外出任务就可以打架，我会让阿云盯着你们，要是再不睦，任务全程你们都绑定一起做吧。”
离开前，知尘留下这样一句话。
【知尘内心os：我磕cp从不过问本人意见，我的意见就是圣旨】
【知尘：总算有人能拿捏这个动不动就要削房顶的活爹了】
宁昭：？？？
绑定一起做是不可能的，绝情楼副本她还要暗中耍心眼子，当然不能让须灵曜搅黄了。
次日一早，梅岭弟子与尧山挑中的顶尖弟子们一同在剑心台集结。
云尚拥到的格外早，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窄袖衣，马尾高高扎起，背上背了一柄重剑，整个人显得很有精气神。
裴术后半夜被迫搬去和他一起住，二人原本私下就剑拔弩张，这次裴术丢了大脸，自然是气得一夜未眠，黑着张脸在云尚拥身后站着。
【我了个正气凛然的小仙君呀，男主也太帅了，刚被须灵曜冻过，一天就恢复了，身体真的很好了】
【裴狗的心脏好强大，昨晚出了那种事，今天还要去绝情楼出任务】
【前面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留在尧山面对的同门更多更社死，这种新闻肯定整个宗门都传爆了吧】
【剧透！绝情楼是阿云完胜裴术的一个副本，不仅救出梅茗还顺带把贩卖鲛人的那几个合欢宗弟子给抓了】
“云师兄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在试炼镜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昨日看见你昏迷不醒大家都很担心你。”
已经到的几个弟子见状都围过来关心云尚拥。
其实本来也不是很必要啦，但都心照不宣地想避开裴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刻意。
与云尚拥比较熟的弟子直接一把揽过他的肩，调侃道：“阿云，知道吗，昨日可是八百年未现身的宁师祖亲自把你背上了尧山，好有面子啊。”
云尚拥点头：“嗯，我醒时便听说了，今日我定会拜谢她老人家。”
他醒时，医师声情并茂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当时宁昭背他回来，又替他据理力争的场面。
真是一个慈祥又好心的师祖啊，云尚拥想。
那揽着云尚拥的弟子扭头看见宁昭向这里走来，连忙同其他弟子一起向她弯腰行礼。
“师祖。”
听见这个称呼，云尚拥一转身立刻就向地上趴，行了个跪拜大礼。
“云尚拥拜谢师祖救命之恩，如若师祖膝下没有别的弟子，尚拥愿意常伴师祖，为师祖养老。”
宁昭冷不丁被他这样一拜，愣在原地。
养，养老……哈，难怪要死遁啊，这就是祖孙恋的下场吧。
但仔细一想也很合理。云尚拥的师父百年前出任务时仙陨，这么多年他一直被“寄养”在各长老门下，谁都不曾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子，不然也不能任由裴术欺负他都没个撑腰的人。
原来想找个靠山啊，还挺聪明。
“可以。我不常留在尧山，但你可以时常来见我。还有，养老就不必了。”
云尚拥听见师祖带着几分促狭之意的声音，茫然抬起头，顺着那白色长靴向上望去。
只见师祖逆光俯身望着他，两条辫子垂下来，几缕发丝落到了他的肩上。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粲然一笑，双眸明亮而炽热，发上的红色山茶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
刹那间，云尚拥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耳鸣。
一时间，尊师重道、敬老尊贤被通通抛之脑后，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想，刚才一定没有控制好贪婪而卑劣的目光，恍惚间像是看见了自己寤寐思服的妄念。
【好配+999】
【男女主的重逢也太浪漫了，这就是全息的好处了呜呜呜】
半晌，他怔怔问道：“师祖和我从前认识吗？”
宁昭试图暗示，但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真是冷漠的系统啊。
于是她只能面带微笑望着云尚拥。
这笑容落在云尚拥眼中却有几分疏离的意思，他起身抱歉道：“师祖，是弟子冒犯了。方才弟子只是想起一位故人，她与师祖长得实在相像，曾也是尧山弟子，原本是如星辰一般耀眼女子，但这一生却止步于外门……”
“她对那个与她相像的人不感兴趣，那个人是死是活也与她无关。道友，知道自己冒犯了还要继续说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云尚拥的回忆。
须灵曜摇着扇子从他身旁经过，停在宁昭身边。
宁昭为他不合时宜地插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关键时刻又是在打什么坏心思。
云尚拥并未因来人直截了当的不客气恼怒，欠身冲须灵曜行了一礼道：“在下云尚拥，取自川明气已变，岩寒云尚拥，道友是……”
然而须灵曜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宁昭道：“我们何时出发？你御剑稳吗？我第一次乘别人的剑，没有经验……”
宁昭望着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想起昨晚知尘交代的话，强忍着对他动手的冲动，祭出神止，悬停在她面前。
宁昭踏上神止，面朝云尚拥，满脸都写着“我们没有不睦”，假笑道：“白道友不用担心，如果害怕就环住我的腰。阿云，我们就先走了。”
此时人已到齐，弟子们也陆续御剑起飞。
云尚拥的眸中不知是什么情绪，他望着须灵曜站在宁昭身后，衣摆似有若无触碰到她的后背，倾身贴近，靠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从远处看，就像……就像亲昵地伏在她的肩头。
“可惜，想追求人家，却只被当做旁人的替身。”须灵曜用仅两人之间可闻的音量道，“我替你找回了面子，想到要怎么谢我了吗？”
他的对手只能被他打败，不能在随便什么人那里丢脸，不然会连带着他也自降身价。
“我谢谢你。”
趁着云尚拥没有御剑跟上来，宁昭翻了个大白眼：“你是为了裴术来的吧，他又向主神昼冕许愿了？这次的愿望是什么？”
耳边传来须灵曜的轻笑：“很巧，又与你的委托相反。这次，我还会赢吗？”
“不会。”宁昭立刻道。
“那就看看，我能不能保下裴术的命。”
“须灵曜，没有人能从我手下抢命。”
“也许我可以试试。”他的气息环绕在她侧颈。
宁昭转过脸与身后的人对视。她的目光漠然又坚定，须灵曜也不遑多让。
双目相对，空气中似乎传来刀剑的铮然之声，但这次谁也没有率先移开视线。
“那么你，最好用尽全力。”
“你最好……先看路。”
须灵曜用折扇戳中宁昭腮边软肉，默默将她的头转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