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吃得太饱 于微觉得自己吃得太饱……
失主很快找上门来, 丢了重要的财产,他们自然心急如焚,多方探查, 于微和童尘才决定将她们留下,那边搜寻她们的追兵就杀到了营帐门口。
扎营处在河边, 不如森林, 没有遮蔽,来人很快发现了自己逃跑的女奴,但他们也看出眼前这一行人身份不凡, 不敢轻易冒犯, 商量之后,求见主人, 试图通过协商,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微不想将她们还回去,避而不见, 巴颜兄弟会意, 以推诿为主,仗势欺人为辅, 力求浑水摸鱼, 保住这些人。
几人和巴颜对喷了一会儿,意识他们的主人没有还人的意思, 顿时怒不可遏, 对视一眼, 便齐齐直往营帐中闯去。侍卫们立刻阻拦,却根本拦不住几人。
汗宫、各王府侍卫都是从免役群体中挑选,不是稍远的宗室,就是国主之后、外戚一类的贵族群体, 皇太极护卫四十余人,概莫如是。苗根正红、忠心耿耿,但
稍微有点菜。
于微与童尘常年在盛京,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以野战军作为贴身卫队,是出征打仗的标准,平时带着这么大的卫队,未免太耗费人力物力。
这一行人或许就是看出侍卫们的外强中干,又或者他们本身脾气就暴躁,这才直接往帐中闯,见到主人只是两个女子,他们眼中不免浮现出轻蔑的神情。
于微和童尘正在说话,帐门忽然被人掀开,几个满脸杀气的男人从外闯了进来,吓得两人当即站了起来,于微猛地上前一步,挡在童尘身前,童尘抓着她的手臂,两人都被吓得不轻。
她们抿唇,上下打量了眼闯入帐中的四个男人。
于微见几人脸上轮廓相似,猜想他们应该是兄弟,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穿着镶有绸缎的好衣服,身后都挂着腰刀。能穿绸缎,还有朝鲜奴隶,他们的身份不会太低。
他们展现出来的武力也可以侧面印证这点,侍卫的菜,是相对而言的,虽然是少爷兵,但他们好歹也是正值青壮年,且受过系统培训的存在,能威慑住他们的,一定不是寻常人。
巴颜、巴诺拔刀挡在于微和童尘面前,呵斥道:“你们大胆!”
他们兄弟是护军出身,战场上见过血的精锐,危急时刻,是真的敢拔刀,和人血拼,四兄弟见状,也纷纷拔刀出鞘,他们就这么野蛮而血腥的,在于微面前,刀兵相对。
巴颜兄弟眼露杀气,一副为护主人、毫不惧死的样子,他们眼中凶狠震慑住几人,那几人才稍稍后退几步,和于微、童尘拉开距离,但他们说话的口气依旧很冲,其中一个张口便质问于微道:
“两位福晋为何要抢占我的女奴呢?未免太欺辱人了。”
于微看向童尘,二人眼中都有些诧异,对方居然知道她们的身份。
知道她们的身份,还敢闯进来?!
另一个男人也道:“大汗都说了,这些朝鲜人是将士浴血所得,听凭将士处理,就算是旗主,也不能肆意抢夺,更何况,我们也不是你们两白旗的人,两位福晋为何抢夺他旗财物。”
于微抬眸,扫了几人一眼。
坏了,遇到懂法的了。
还是硬茬。
于微深吸口气,冷声斥责几人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在我面前拔刀?是有意侮辱我吗?”
遇事不要怕,先给对方扣一个性质恶劣的帽子。
岂料对方毫不畏惧,“便是九王、十王都在,也没有抢人奴婢的道理。”
于微一时哑然。
的确,按照现行律法,这几个人才是占理的一方。
气氛一时胶着起来,对方强硬的态度,让于微下不来台,一旦她让这几人把那些朝鲜妇女带走,岂非昭告天下,她是个软柿子?
况且,她本心也想救这些朝鲜妇女。
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得做。
为了自己晚上能睡得着,于微只能跟这几人硬碰硬。
“我若不放,你们还打算杀了我吗?”
“不敢。”
几人嘴上说着不敢,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于微。
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厚重,帐外传来混乱,侍卫们的呵斥、对方的辱骂、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孩子的啼哭,无数道嘈杂的声音,一起落入于微耳中,她死死盯着几人,气得浑身发抖。
软的不行,已经开始跟她来硬的了。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一声女子威严的呵斥,定海神针般止住纷杂的潮水,哪儿来的野狗,敢在这里狂吠!”
帐外一霎安静下来,一阵密集杂乱的脚步声后,帐篷被人掀开,来人从帐外走入,于微和童尘眼前都是一亮。
是宁古希和海济。
亲亲姨妈兼侄儿媳妇赶来救场。
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二十出头,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其中有一个于微熟悉,是宁古希的次子,曾经跟着多铎出征明国的杜尔祜。从三个年轻人几乎复制粘贴的脸来看,于微不难猜出他们都是杜尔祜的兄弟。
但具体是谁,她不知道。
因为宁古希有七个儿子,还有六个女儿。
葫芦娃一根藤上都只结七个瓜,宁古希比葫芦娃还多六个。
宁古希一个眼神,杜尔祜兄弟零帧起手,抡起鞭子就朝几人抽了过去,一边抽,一边骂骂咧咧将他们往出赶。那几个人也不敢还手,就这么被杜尔祜兄弟和巴颜兄弟赶了出去。
外敌消失,于微和童尘才松了口气,没等她们开口谢过宁古希,宁古希先开口安慰两人,“没事了。”
“今天多谢你们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天气好,想着带孩子们出来游玩,路上遇到朝鲜姜嫔,她说你和巴特玛遇到了危险,我们一听,就赶紧带着人过来了。”宁古希道。
童尘有些诧异,“姜嫔?”
“对,就是九王从江华岛带回来的朝鲜世子的福晋,都管她叫姜嫔。”
这件事于微也有所耳闻,解释道:“征讨朝鲜之后,朝鲜世子夫妇,以及朝鲜大臣的儿子,都被多尔衮带了回来,作为质子。以免朝鲜再度倒向大明。”
不多时,杜尔祜入内,禀告道:“额涅,他们是正蓝旗的人。”
原来是正蓝旗
莽古尔泰、莽古济那个正蓝旗
于微忽然觉得一切诡异的合理起来,毕竟莽哥敢在皇太极面前拔刀,莽姐平等的霸凌每一个人,他们的属下这么莽,也很合理。
皇太极清算莽系之后,短暂的取消过正蓝旗的番号,变八旗为七旗,后来又恢复了正蓝旗的番号,将原属正蓝旗的牛录和两黄旗的牛录打乱重组之后,建立了新的正蓝旗,交给了自己的长子豪格。
豪格从老爸的旗下,独立出去,从两黄旗下掌握一定牛录的小旗主,成为正蓝旗的大旗主。只要有正蓝旗,豪格就是继承不了老爹的汗位,做总公司老板,也能当分公司的老大。
这是皇太极对儿子杀掉妻子,选择自己的肯定。
反之,没有杀掉妻子的岳托,爵位都快要被撸到底了。
听说对方是正蓝旗的人,于微小声对童尘道:“我要去找杜勒玛讨个公道。”
“我感觉能跟咱们说这话的人,不一定害怕杜勒玛。”童尘道。
于微低头,若有所思。
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行得端坐得直,有真材实料的人,未必畏惧上位者,尤其对于军功阶层而言,他们获得的一切,都是浴血奋战所得,所以他们底气足、理所应当,蔑视、轻视靠出身、裙带的勋贵阶层。
而今的大清,社会整体氛围重视军功,这种思想下,人人都很功利。
大清的诸王贝勒都必须上战场,立军功,才能受得尊重,像自己和童尘这种,没什么产出,但拥有较高地位的女性贵族,其实并不会受到别人实质性的尊重。
当年大妃阿巴亥在去前线探视士卒的途中,就曾受到过扈从将领的疏待,同样的事情,在若干年后再度上演。
尊重她的人只有两类,一类是依附于她的奴仆,一类是因为她的社会关系,连带尊重她的人,他们尊重的都不是她本人,而是作为某人的附属,谁的小姨子、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于微叹口气,心想自己真的是吃饱了,都开始思考实现自我价值、社会价值这种精神追求了。
有杜尔祜三兄弟坐镇,那几个正蓝旗的军官暂时收敛锋芒,却依旧不松口,要带走自己的女奴,也就是那个刚生产完的少女,否则便要告上刑部。
海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冷笑声,“让他们去刑部告,然后就说这女奴死了,给他们两把灰,他们又能奈你何。”
于微诧异抬眸,心想这办法可太妙了。
宁古希想了想,“女奴的事情不是什么的大事,这几人居然敢冒犯你和巴特玛,照我看,就该送到刑部。”
“刑部判了,他们也能用钱赎罪,不和没判一样,找我说,就去找豪格,他手下的人闯了这么大祸,也该给你和巴特玛一个说法才是。”海济反对道。
“豪格若是偏袒自己人怎么办?”
海济一时哑然。
豪格作为正蓝旗的贝勒,自然要以维护正蓝旗的利益为先,他有保护部众的责任,否则他当什么旗主。何况一边是浴血奋战的手下,一边是女眷,豪格的选择,也并不难想。
“真想将他们杀了。”童尘冷不丁道。
宁古希和海济脸色顿时变了。
“这”两人对视一眼,眼中迟疑就是她们对这提议最好的答复。
杀人不是儿戏,就算是诸王,也不能肆意杀死自己旗下的旗人,何况是他旗之人。上一个干出这种事的,是莽古济,她逼迫自己的丈夫,杀死属下一个名为托古的人。
托古没杀成,但这后来依旧是莽古济诸多罪行之一。
杀完肯定要挨罚。
于微却觉得童尘说的有道理。
方才海济和宁古希的对话给了于微灵感,这几个人可以花钱从刑部赎罪,既然他们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法律的确不平等,可现在她是被偏向的一方。
罚,罚又能怎么罚呢,皇太极总不至于把她们两个杀了给这几个人偿命,无非是狠狠骂一顿,罚钱,再把她们关一段时间。
她们失去的只是自由,但那个姑娘,可以暂时脱离地狱。
也不是不划算,她想。
于微咬牙,硬着头皮道:“他们敢冒犯我们姐妹,不杀难以平我心中愤懑。”
童尘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姐妹二人想到了一起,以为杀之可行,那边宁古希和海济姐妹想到了一起,认为不可行。
四人商量了几个来回,也没讨论出一个靠谱的结果。
于微看向童尘,童尘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心照不宣,宁古希和海济的重点在于维护她们的尊严,但她们的重点是救下那对母女。
于微对海济、宁古希道:“不如跟这几个人谈谈,要是能买下那女奴母女,这事也就算了。”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女奴?”海济有些意外。
于微抿唇,“一般喜欢,但我这个人就很奇怪,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海济笑了,“好,有性格,我喜欢。”
敲定好方针,于微出帐,命巴颜叫来几兄弟中的年长者,四兄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上前。
“我跟你们买这女奴和她的孩子”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终于轮到于微说出这句凡尔赛的话了。
谁料对方却拒绝道:“这个女奴不卖。”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于微还是问道:“为什么?”
“不卖就是不卖。”
这个年纪的女子,沦为奴隶,势必会遭到周围人的觊觎,这事毋庸置疑的,从崇德二年征讨朝鲜至今,已经过去足足一年,这个少女腹中的孩子,只能是在大清怀上的。
“真的不卖?”于微抬眸,眼底情绪压抑。
“说了不卖,女奴固然卑贱,但这孩子还是自己的血脉,总归要带回去的。”
于微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堵,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微微张唇,呼吸有些急促,那道沉重的命令卡在喉间,怎么也出不了口,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道斩钉截铁的声音。
“你们别想带走她们母女!”
下一瞬,于微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童尘站在她身侧,拉住她的手,毫无畏惧道:“我们不给,有本事去刑部告我们。”
“好。”那人见童尘态度坚决,便准备离去。
“站住!谁许你走了。女奴是女奴,你们兄弟冒犯我们的罪,又该如何处置?杀了他。”于微冷静质问道。
告到刑部,刑部当然会秉公处理,让她们将这女奴还给对方,就算是皇太极,也要考虑到案件的影响。战士浴血所得,就属于战士,贵族抢夺,就是在破坏而今八旗的经济制度。
既然如此,于微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巴颜闻命,拔刀出鞘,杜尔祜眼见事情要闹大,抢先一步,手起刀落,割下了为首者的耳朵,霎时鲜血四溅,那人捂着受伤的耳朵,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的三个兄弟推开阻止他们的侍卫,簇拥在兄长周围,目睹兄长的惨状,几人看向于微的眼中喷火。大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最冲动的弟弟,用颤抖的声音,对于微道:
“福晋已经取走我的耳朵,作为冒犯的代价,我是否能带走自己的女奴呢。”
世界刹那寂静,于微扭头,看向那个怀抱婴孩的少女,她还很年轻,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身躯单薄而削瘦,蓬头垢面难掩其五官清丽。
于微还想再挣扎一下,“你可以随便开价,一千两,两千两,都可以。”
对方还是拒绝了。
那就开始扯皮吧,于微下定决心。
年幼的孩子们还在原地等着母亲们,宁古希和海济解了于微之围,没有再多作停留,带着年长的儿子们和侍卫先行离去。
于微命人清点了这些女子的人数,发现足足有九人,平均年龄约在二十岁,最年长的二十五岁,最小的十六岁,她们分别属于不同的满洲家族,不是集体出逃,而是陆续出逃后,聚集在一起。
于微先将她们安置在了庄子上,命人带她们沐浴更衣后,又请来大夫为她们做入职体检,背调的事情,于微交给了阿雅,能买断的,都做买断处理,买不断的,就赖。
在大清勇当老赖。
幸好,这会儿还没有高铁飞机,不然她就真的被制裁了。
那个少女还在哺乳期,于微命府中两个朝鲜女乐照顾她们母女,对待同族,女乐们自然尽心竭力照顾,谁料次日,于微便听说,那个少女的孩子死了。
于微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那孩子的脖子上,有一道掐痕。”
对于这个结果,于微没感到意外,可她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难受,不由怜惜这个女子的悲惨遭遇,“你让她们好好照顾她吧,不要让她有什么意外。”
阿雅办事很利落,她不仅买下了那些朝鲜女子,还顺带为于微解决了那个朝鲜女奴的事情,于微和童尘听她回禀,都十分惊奇,“你怎么做到的?”
“回福晋。”阿雅难掩语中骄傲,对于微和童尘道:“奴婢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心想满洲的女子不是泼辣吗,便找人去打听了一下那家里的情况,果不其然,她们家里有个剽悍的正室。”
“奴婢谎称那朝鲜女子生了个男孩,如今他家里男人都能因为这女子和贵人们起冲突,将来未必不会把家产也给这个女人的孩子,不如全卖给我们,她就答应了。”
于微哈哈大笑,“好啊,好啊。”
童尘也笑,“还不快给阿雅赏赐。”
“给。”于微应声道,当然要给,不仅给奖金,还要加工资。
阿雅闻言,也十分高兴,当即道:“谢福晋赏赐。”
“我还有一件事交给你,你若办的好了,我一并赏赐你个大金元宝。”
“福晋请说。”
“你去沈馆找姜嫔。”
童尘诧异问道:“找姜嫔做什么?你是要谢谢她吗?”
于微摇头,故作神秘道:“非也非也。”
处理好这些人的纠纷,于微和童尘开始给豪格上眼药了,借着看望海兰珠小阿哥的机会,在五宫面前哭唧唧。
“他们说是他们的,就一定是他们的吗?我原本准备将她们送到刑部,等刑部来认领,可这几个人竟然直接闯进了我们的帐篷,呜呜呜。”于微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扎进哲哲怀中。
童尘也嘤嘤嘤,往姑姑海兰珠怀里埋。
那边豪格得知此事,立刻找老爸承认错误,说杜尔祜已经割掉那人的耳朵,为两位婶婶讨了公道,并承诺自己一定严格管理下属,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犯。
皇太极一听事情已经解决,就不再追究。
压力很快给到杜勒玛,道歉这种事,当然由她出面为好,毕竟都是自己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于微和童尘看着不情不愿上门说情的杜勒玛,在心里默默问候了豪格百八十遍。
亲戚套着亲戚,事情很快和了稀泥。
等多尔衮和多铎得知此事,于微和童尘都已经看在杜勒玛的面子上,原谅了那人的无礼,既然当事人都原谅了,他们两人也不好再追究,只能顺带原谅了豪格。
新入职的人员劳动关系已经全部转好,于微选了个好日子,到庄子上,开了个新员工入职大会,对这些人加入自己的公司,表示欢迎。
“你们都有什么特长。”于微让翻译询问她们,“有会纺织、刺绣、酿酒一类的吗?要是不会就只能安排你们去种地了。”
她可不是大爱无边救苦救难的圣母玛利亚,她是黑心肠的资本家,这么年轻的劳动力,当然要用来创造价值,干活,都起来干活儿!
每天不干够八个小时,不许休息——
作者有话说:加了一周的班,每天到十一点,加完了,现在回来补更新,会补的,包补的。[狗头叼玫瑰]
第82章 海上丝绸之路(三合一) 想致富,先找……
翻译的话音刚落, 就有两个女子犹豫着举起了手。
“福晋,她们会女工。”
于微让两人上前,问道:“谁会刺绣?”
其中一个女子退了回去, 于微看向那站出来的青年女子,见她五官整齐, 虽然身着粗布麻衣, 低垂着头,做奴仆状,但始终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端庄之感, 丝毫不显卑微与谄媚。
“抬起头来。”
青年女子抬头, 于微很快认出了这人,正是那日森林中, 带头保护同伴为首的女子。
“你会读书写字吗?”于微问道。
青年女子表示了肯定, “耶。”
基础的韩文,于微并不需要借助翻译, 她也是见识过韩流盛行的人, 那时候电视上天天播放韩剧,古装现代都有, 于微耳濡目染, 也能听得懂几句。
对方的答案也在她意料之中。
刺绣和缝纫不一样,是缝纫的高级形态, 一般来说, 会刺绣, 就代表她接受过系统的女性教育,贫穷的家庭,是没有教育可言的,会刺绣, 就说明她起码出身不算贫寒。故而于微追问她,是否会写字。
对方以前的身份应该不低,于微想了想,“你暂时不要做什么,先跟着翻译学满蒙语言,等学会了,再教给你们的同伴。”
剩下几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技术,于微安排她们到各处,学习剪羊毛、挤羊奶、照顾小羊一类活计。
安置完几人,于微回到府邸,阿雅已经从沈馆归来,正等着向于微汇报。于微听完阿雅的回报,眼皮略微挑起,“哦,还真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就等着吧。等着姜嫔上门来见咱们。”
没过几日,下人便通传,说九王李小福晋前来拜见,与之同来的还有沈馆朝鲜世子的福晋,于微早猜到她们会来,命人将她们请进来。
李福晋于微见过多次,已经熟悉,倒是姜嫔,除了之前因为穆兰的事情,和她短暂有过交集外,倒没有怎么相处过。
姜嫔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一身暗色衣裙,稍小的赤古里与宽大的下裙形成鲜明对比,通体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唯有衣襟处坠着一把银色的小刀,稍显亮色,看到这把小刀,于微忽然想起了童尘提到过的江华岛之事。
妆刀很小,基本没什么杀伤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在遇到危险时,割开自己的喉咙,以维护那虚无缥缈的贞洁。清军上岛,很多两班贵族女性,都因此而死,部分本人贞烈,不愿意受辱,还有一部分,是被自己的男性亲属逼死。
信仰和压迫,只在一念之间,自己相信,为之而死,是义、烈,自己相信,逼迫别人去死,那是道德绑架,是混蛋。读书人,义烈之士和混蛋五五开。
于微打量了眼姜嫔,她长相秀美,年纪轻轻却并没有佩戴什么像样的金银首饰,唯有脑后一根银簪朴实无华,于微见她似乎并不是个喜爱奢华的女人,又或者
真的穷。
朝鲜的经济状况比大清稍微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苦寒之地的穷邻居,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但姜嫔毕竟是一国储君妃,国家再穷未必能穷到她头上,于微猜想她不爱奢华,崇尚简朴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双方分主宾见礼,分别坐下。
“世子嫔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于微开门见山问道。
姜嫔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她抬头,看了一眼于微,短暂迟疑,又垂下眼皮,“我不知十王妃在说什么。”
“那些逃跑的女奴不是一家的,而是分散属于多家,起初我以为她们是阴差阳错聚集在一起,但这未免太过巧合。”
“我让巴颜在那附近搜索过,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她们生活过的痕迹,里面不仅有干净的衣物,还有御寒的棉被,一群逃跑的奴隶,哪来的这些东西呢?于是我又让侍女去打听沈馆最近的动向,世子嫔似乎非常喜欢打猎呢。”
姜嫔莞尔,“我在闺中时,便爱骑马,后来与世子举行嘉礼,入宫为嫔,大王以为女子骑马,不合妇人仪态,便不再骑马,到了盛京之后,见这里的女子,不分长幼,都策马驰骋,不免心动。”
她一番解释,倒是滴水不漏。
“原是如此。”于微道,“那是我误会世子嫔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人,帮助这些奴隶逃跑,将他们收留在无人的地方,避一避风头,然后再安置她们呢。””
“不敢。”姜嫔垂首。
“不知李福晋与世子嫔登门,所谓何事?”
李福晋道:“我来是想跟十王福晋买几个奴隶。”
于微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什么奴隶,要两位亲自来赎?”
“她是朝鲜领议政家的庶女,金姓,名玉,我与世子嫔探听到她的行踪,原本想赎买她归来,谁料,对方不愿释放她。最近,我们听闻,十王福晋新买了一批奴隶,其中就有金玉,我们想赎她。”
“赎也可以,就是有点贵。”于微道。
于微将金玉的身价一报,姜嫔和李福晋立刻就安静了。
一千两。
朝鲜每年给大清皇帝的贡银,才一千多两,他们从朝鲜来盛京为质,物资供给原本就是个问题,皇太极和各旗都不想养这一批闲人,提供的物资不断减少,最后直接拨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能自给自足,就不要等着别人给。
就算是真外宾,也种地去。
靠着朝鲜国内的供养,姜嫔夫妇和质子们的财政状况并不好,加上赎国人,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更让她们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多尔衮允许李福晋用王妃的身份,解决一些赎国人途中遇到的困难,但赎人的钱,他不出。
于微看了一眼两个因为拿不出钱,而面色凝滞的年轻女子。
“我就是这个价格从那些人手中买来的,看在九王十王是亲兄弟的份上,也不加价,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她们干活,我会给她们发工钱的。”
按照那群朝鲜女子现在的工资水平,于微掐指算了下,她们再给自己打五百年的工,就能赎身回家了。
“福晋可否让我见见金玉。”李福晋忽然请求道。
于微莞尔,“当然可以,不过,我不知道谁是金玉。”
“十六岁上下,有妊在身。”
于微当即知道她们说的是谁,命人引李福晋和姜嫔,去见金玉,金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见李福晋和姜嫔来了,顿时声泪俱下。三人用朝鲜语交流,不知说了什么,姜嫔忽然起身,对于微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
两人走出屋子,在廊下说话。
姜嫔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强作镇定,和于微搭话道:“我们世子追随大清皇帝出猎,不知何时能归来,请问王妃,是否知道圣驾归期。”
“不知。”于微说话的时候,余光一直注视着屋门方向。
姜嫔的视线,也不停往屋门方向瞥,不多时,屋中忽然传来阵喧嚣,有人喊道:“李福晋晕倒了,快回府取药。”
于微闻声,立刻前去探查,侍女们已经扶着李福晋出来,于微见她脸色苍白,关切道:“没事吧?”
李福晋虚弱道:“是老毛病了,快回去取我的药。”
话音刚落,一个低着头的侍女便匆匆往府外而去。
于微似乎觉察到什么,忽然开口道:“站住。”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一变,那侍女当即想要逃跑,却被斜里杀出来的阿雅一把抓住,侍女抬起头,不是金玉是谁。
“合起伙来耍我是吧。”于微看向李福晋,“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九王的福晋,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若非于微早看出她们的手段,提前做了防备,只怕真让她们糊弄过去,这么做,风险固然大,但一旦成了,金玉或许就自由了。
届时,金玉跑了,她也不能把李福晋杀了,只能吃个哑巴亏。
哦,她可以找多尔衮赔钱。
可是多尔衮的钱,不就是童尘的钱,童尘的钱,就是她的钱,归根到底还是她赔钱,那可不行。
姜嫔见自己和李福晋被拆穿,也不装了,坦然道:“没错,方才十王妃所言,的确是我授意。”
果然是她。
“这些人,都是朝鲜的百姓,被贵国掳掠而来,我作为朝鲜将来的国母,有这个责任与义务,拯救保护她们。我想买下她们,谁料贵国人坐地起价,我倾尽妆奁,却依旧无法赎走所有百姓,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姜嫔有救国人之心,却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这世上只有一个道理,就是强大。朝鲜,是蕞尔小国,作为这个国家的世子嫔,她也十分弱小。
可是弱者有弱者的求生之路,姜嫔赎不出来国人,就帮助她们逃跑,而后收留,避过这个风头后,再想办法安置她们。
“她们并非生来卑贱,要给贵国将士为奴为婢,她们也是人,因为国家衰弱,时局动荡才落此悲惨境遇。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听父亲讲起九部之战,当年王妃的母族嫩科尔沁国,不也有过今日朝鲜之遭遇。”
“如果王妃亲眼目睹亲人被杀,部众沦为奴隶,是否会如今日的我一般,积极营救呢?我想以王妃之贞烈,一定也会这样做。”
于微忽然笑了下,心想这姜嫔果真是伶牙俐齿,说起话来,不仅有理有据,还会推己及人,将心比心,末了,还用好话,将自己架了起来。
“可是,据我对贵国的了解,这些女子要是回去,恐怕也不会为贵国所接纳,她们已经回不去家了。”于微叹口气,“世子嫔只能救她们一时,她们的前途,依旧灰暗。”
姜嫔闻言,面露馁色,于微所言,的确在理,她只能帮助她们,离开火坑,回到国中,等着她们的,又将是另一个火坑。
“国家羸弱,君主不能保护百姓,这是我们的错。”
“我可以将金玉还给你。”于微道。
姜嫔一惊,愕然道:“真的吗?”
“我救她们,并非是要她们给我当牛做马,孟子云,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鹏欲起,非有长风不可。”
于微说完,翻译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她诧异看向一旁女翻译,对方面露尴尬,孟子云有点难翻。于微没好气看了这没文化的翻译一眼,让李福晋带走金玉,自己则和姜嫔回到正屋。
她拿起桌上两个小格格练字的毛笔,一笔一划写起汉字。
朝鲜是小中华,书面用语都是汉语,姜嫔出身高门,肯定接受过教育。
姜嫔看清纸上汉字后,眼前顿时一亮,她看向于微,眼中难掩惊讶,不知是对她的汉文化水平感到震惊,还是对纸上内容感到意外。
最好是后者,否则于微真的会生气,她可不是没文化的蛮夷,她可是屯子里唯二的大学生,另一个是她妹妹。
姜嫔稍作思索,提笔在纸上写下俊逸潇洒的一行行书,“愿为东南风,出入君王袖。”
摸到翻译的上限后,于微决定摒弃翻译,自己跟姜嫔交流,大段汉字被写了出来。
“我只是运气好,生在了合适的地点和时间,要是生在大明,我应该在三从四德,生在朝鲜,我或许就是你们,生在漠北,也没什么好下场”
“幸好,我生在了科尔沁,还是现在的科尔沁。早出生几年,我也许就是安布福晋、是我额格其,是萨仁,不情不愿的嫁到欺压自己的强大部落,一个人去往异国他乡,作为部落的牺牲品。”
“但是现在,科尔沁和大清的联盟稳定,双方关系友好,这里有我很多姐妹,她们都已经取得了不凡的地位。我和我丈夫的联姻,成为彼此的荣耀,我并不低于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也不会轻视我。”
“有时候仔细想想,但凡过程中出一点差错,我的命运就是另外的光景。看见你们的悲惨处境,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优越,反而后背发凉,原来自己的人生,容不得一丝差错,否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即便是拥有现在的地位,危机依旧不曾远离过我,一旦我的丈夫、儿子出事,我也会随之跌入尘埃。我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来壮大自己,而你们,同处于这片苍穹之下,比我更迫切强大的你们,也需要我。”
“我可以庇护你们,但你们也需要顺从我,就像是顺从丈夫那样。”
写完这番话,于微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感觉像是蕾丝
她只能承担起这个社会丈夫承担起的社会责任,并不能真的当她们的丈夫。
因为!她喜欢帅哥!
帅哥!
可以欣赏美女,但还是喜欢帅哥!
在农耕、渔猎、游牧民族,男人长久以来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又刚好他们是丈夫,所以顺从保护者,成为了顺从丈夫。暴力会摧毁一切,安全需要建立在绝对的武力之上。
大明的乡间,需要男性劳动力耕种,抢夺水源,渔猎民族需要男性出猎、耕种,至于游牧民族,那威胁就更多了。男人掌握暴力,也就掌握话语权。
于微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成为这些女人的保护者,正所谓阶级大于性别,平民男人不能和贵族女性相提并论,她可以轻而易举承担起许多男人的社会责任。
有一位伟大的未来人曾经云过,团结就是力量。
她于是继续提笔写道:“你们的国家不能庇护你们,你们的丈夫也不能保护你们,而今唯一愿意对你们施以援手,并且真正能保护你们的,是我。只要你们宣誓对我忠诚,我也会保护你们。”
人与人的关系,是可以自己缔结的。
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清现在这千疮百孔、需要征讨朝鲜解决粮食问题的经济,以于微的身份加头脑,想搞点寡头经济,并不难。暴力固然可以推翻一切,但弱者也绝不会放弃与之偕亡的决心。
姜嫔仔仔细细看完,对于微的认识,又进了一个台阶,她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蛮夷之地,居然还有一个能引用圣人之言的女子,而且,她还有不小的野心和报复。这令姜嫔感到十分意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震惊。
“我们可以做生意,有钱了,就能赎人。”于微向姜嫔抛出了橄榄枝,姜嫔也以为可行。
阿雅目睹姜嫔离去,进屋查看,却见满屋烟气,忙上前,发现于微正在铜盆中烧着什么,火光熊熊,照亮她的脸,在她的眼中跳动。
“福晋。”
于微盯着盆中火光燃尽,只剩下灰烬,这才抬手扇了扇鼻前的烟火气,咳嗽声,“好了端出去吧,熏死我了。”
看着火盆被端出去,于微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写的似乎是简体字,简繁的差别不大,姜嫔应该能认出来,但
她估计会以为这是个错别字。
自己不是真的被当做文盲了吧。
于微:“”
陆路商路被垄断,那就走水路,于微相信,皇太极一定不知道海上丝绸之路这东西。
要致富,得有路。
海上丝绸之路起源很早,滥觞形成于先秦时期,秦汉形成,三国两晋时取得一定发展,宋元鼎盛,明初郑和下西洋,达到顶峰。从中国东南沿海城市出发,一条往东南半岛,穿过印度洋,往欧洲方向去,一条由渤海、黄海往东,和日本、朝鲜前身高丽交流。
姜嫔好歹是世子嫔,储君妃,朝鲜方面交给她,应该没问题。
于微和童尘说了自己的计划,童尘抱着琪琪格,听得认真,她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多找几个人参与,大家一起拿钱,才安全不是。”
海济最喜欢做生意,这样的事情是少不了她的。
于微又游说了五宫,不过她不敢说自己准备干走私,只说自己准备搞点养殖业,开垦点荒地,种点东西卖,五宫并不指望于微能挣多少钱给她们,只是图一乐,到时候庄子修成了,能有个新消遣游玩的地方,汗宫很小,待久了会闷。
一听说是种地,杜尔祜就撺掇着额涅宁古希入股,这样他就可以以股东之子的身份,堂而皇之来种田,他不仅自己来,还招呼来和他一样热爱种地的宗室。
萨仁听说有好玩的,也来凑热闹。李福晋罕见的对萨仁低头,试图将这位有钱有身份的贵妇也拉做新股东,萨仁被李福晋几句好话一恭维,开心的忘乎所以,当即上了贼船。
天气将冷,皇太极打猎的队伍终于归来,多铎一进屋门,便迫不及待抱起于微,在她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想死我了。”于微脸一红,“你干什么。”多铎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怎么,你不想我吗?”
说罢,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够了。”于微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的,“放开我。”
“你亲我一下。”多铎厚脸皮道。
屋外传来舒伦和舒舒的笑声,于微迫不得已,在多铎脸上亲了一口,“快松手。”
多铎这才放过她,转身抱住了朝他跑来的两个女儿,他一手一个,将两人抱起来,各亲一口,问道:“有没有想阿玛啊?”
“有。我可想你了。”舒伦将脸贴在多铎脸上,“我晚上做梦都梦见阿玛你回来了,你带着我跟妹妹出门去骑马,还教我们射箭呢。”
“嗯?”多铎觉察到什么,笑呵呵看向舒伦,“鬼机灵,你是想射箭不是想阿玛吧。”
“怎么会呢。”
嬷嬷抱着多尼进来,多铎放下两个格格,抱起多尼,亲了一下,“又重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忽阿雅急匆匆入内,身后跟着童尘的贴身侍女,“十王,福晋,不好了,萨仁福晋不见了,九王不在,我们福晋不知如何是好,来请您二人帮忙。”
得知萨仁失踪,于微大惊失色,忙追问道:“怎么回事?谁欺负她了吗?”
同比之下,多铎就显得镇定多了,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
于微背上一沉,多铎的手按在她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她以前经常离家出走,派人去她常去的地方找找就好了。”
“嗯?”经常?
“对呀,她以前老跟多尔衮打架,然后就离家出走。”
于微还是放心不下,怕童尘担心,撇下多铎便往九王府去,童尘抱着琪琪格,满脸焦虑,于微上前,接过琪琪格,安慰道:“没事没事,到底怎么了?”
童尘很惆怅,“我也不知道。”
李福晋却道:“我或许知道。”
“啊?”
“应该是幽兰的事情。”李福晋道。
童尘也反应过来了,“我好像知道她在哪儿了。”
找萨仁的路上,童尘和于微大概阐述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王府的一位朝鲜侍女,被家人赎回,却又在不久后,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都很意外,尤其是萨仁,还有李福晋。
萨仁和李福晋起冲突,便是因为幽兰。
因为文化的差异,李福晋一直认为萨仁在针对她,但刚开始两人并没什么交集,互不打扰。后来,李福晋想要赎回同为朝鲜人的幽兰,但幽兰是萨仁的侍女,两人因此产生交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在多尔衮的周旋下,萨仁同意将这个侍女还给她的家人。
萨仁倒也不是看在多尔衮的面子上,而是她听说了幽兰的未婚夫卖田卖地,不远千里,从朝鲜走到盛京,四处寻访,愿意赎回幽兰的事迹。她被这二人的坚贞打动,分文不取,还额外送给了幽兰一些首饰,作为她们新婚的贺礼。
但他们回到朝鲜,并没有迎来美好的新生活,男方的宗族,不愿意接受一个被蛮夷掳走过的女子
同时,朝廷下了一道教旨,朝鲜王让所有归乡的女子,去河中沐浴,沐浴完毕之后,便‘洁净’如新。这让只是在王府中做侍女的幽兰,变得很尴尬。
她的丈夫死了,被宗族荣誉谋杀。
美好的生活,近在咫尺,却好似幻梦,手一触碰,就散了。
童尘带着于微,来到一处旷野,这是一处牧场,萨仁很喜欢来这里,因为她喜欢这里的羊,她最喜欢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沐浴在夕阳中,看着草原上的小羊,悠闲吃草。
萨仁抱着新出生的小羊,正坐在山坡上,低低唱歌,于微听出那是一首蒙古歌曲,大概意思是,少女坐在山坡上,看着天边夕阳,太阳将要落下了,放牧的人为何还不归来。
童尘和于微走了过去,萨仁却不看两人,只继续唱歌,唱着唱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我想回家。”她哽咽道。
她想回家,回到部落里。
部落里有父亲,有母亲,还有黑眼睛的大哥哥。
他抱着小羊,往蒙古包里张望,期待着有什么人被吸引,从里面跑出来。
帐篷里的人也早急不可耐的等着那道身影出现,不顾阿嬷梳了一半,还没梳好的辫子,提起裙子跑出去。
萨仁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大哥哥漆黑的眼睛,夸张道:
“哇,是小羊!”
少年一副计策得逞的骄傲,垂眸看向眼前小姑娘,“是小羊。”
他们爬上山坡,山坡下,是早等候在这里的一群伙伴,男男女女,他们朝萨仁招手,“走啊。”
童尘伸手,将萨仁的头揽在自己肩上。
“他们都不会回来了,回到家,也不会再有那一切了。”萨仁闭眼,泪水滚落,她怀中小羊,咩咩直叫。
漠南嫩科尔沁夹在林丹汗与后金之间,左右为难,一边是同宗同源的蒙古人,达延汗的直系后裔,黄金家族的嫡系,一边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真人,嫩科尔沁部众的心,还是更靠近林丹汗。
少年和其他与他一样,满心热血,心怀不屈之心的同伴一起,离开了驻地,希望能借助蒙古人自己的力量,摆脱的后金的控制。他们是长生天的子民,是草原上的健马、天上的雄鹰,不能为人束缚、欺压。
“那些后金人太过分了,我一定会打败他们,不让你”后面的话,少年没有说出口,“萨仁,我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巴图鲁,相信我。”
萨仁愣愣望着眼前少年,心中惆怅,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块,可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看了一眼他身边,那些自己旧日的伙伴,只道:“可是你们走了,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她最好的玩伴们,骑着马,离开了部落,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她也再没见过那个黑眼睛的大哥哥。
萨仁一直在等着他回来,遵循承诺,继续带自己去玩,她坐在山坡上,抱着小羊,眼前草原望不到尽头,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再回来,想到这里,萨仁心头忽然涌起阵酸涩。
不远处,和她一样等着归人的女伴们开始唱歌,她们唱着歌,酸涩已经酿成了泪水。
“在共同的日月下,寻找着你啊,日升日落,生生不息的世界里,永恒的远方,你的轮廓在夕阳里融化。”
萨仁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哭,可听着她唱,她也渐渐被感染,眼睛变得酸涩。后来,山坡上候归的人越来越少,继男伴们离开她,女伴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她们嫁到了别处,日子继续下去,她们拥有了新的生活,到最后,山坡上只剩下萨仁一人。
再之后,山坡上就没有人了,萨仁嫁到了后金。
两个部落之间的仇恨随着时间淡去,林丹汗成为嫩科尔沁最大的敌人,他要一统草原的野心越来越强,不停出兵,攻打嫩科尔沁的亲部。嫩科尔沁不得已,只能倒向后金。
多尔衮与多铎,都是在天聪三年征讨察哈尔多特罗部时扬名,分别得到墨尔根戴青和额尔克楚虎儿的称号。
他们,拯救了嫩科尔沁,使之免于被林丹汗吞并的下场。
萨仁也主动、被迫转变了部分观念。
“其实我也想过,跟多尔衮好好过日子,她们都是这么劝我的,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后金的巴图鲁,帮助嫩科尔沁,打败了林丹汗。多尔衮是睿智的勇士,墨尔根,聪慧,戴青,勇士。他是个很好的人,也一定不会跟我计较。”
“然后,我又遇到了他。”
她再次遇见那个记忆中那道高大的身影,他已经成了阶下囚,从前总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蒙古袍,变成了粗布烂衣,牛皮银腰带,变成粗糙的麻绳,再不悬挂匕首,也不垂下精致的箭巾。
他身边,还有好几个萨仁从前认识的男伴。
有人认出了她,大喊道:“萨仁。”
这声响引来了看守的鞭子,青年听见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尽量直起佝偻的肩背,那双黑色眼睛抬起时,却没有一丝光,多年光景,他似乎已经不再认识萨仁,只是麻木而空洞的望着眼前贵妇,长大的姑娘,美丽得如天上圆月,更换少女装扮,成为了后金的贝勒福晋。
萨仁望着他们,泪水簌簌而下。
命运抽刀而下,将人和人浅薄的缘分斩成两段,她在看到开始那一瞬,也看到了不可逆转的分别结局。她憎恨这样的命运,仇恨将这一切苦难带给自己和部落的后金。
她骑着马,想要跑出建州,可是马儿撒开四蹄,草原却无边无际,她看不到家的方向。不知道跑了多远,她从马背上跌落,摔晕过去,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在多尔衮背上。
“你要是想死,也找个近一点的地方死,否则我还要跑很远来给你收尸。”多尔衮拿萨仁没办法了,天天互殴也不是事,只能避而远之,避着避着,她又离家出走,他真的烦了,“你到底想怎样?要死就死,要活你就好好活。”
“我死也要死的离你远点。”萨仁咬牙切齿道。
多尔衮一听,将她放下,认真道:“那这儿刚好。”
“你让我死我就死?凭什么?”
多尔衮冷冷扫了她一眼,“你到底死不死。”
“我不死!我要活着,我要看着你先死!你这个病秧子,一定会死在我前面的。”萨仁声声掷地。
此后,她的最大目标就是好好活着,看着所有人去死,去死,都去死,长生天会惩罚所有造恶者,让他们的灵魂坠入烈火中,不得解脱。心中有地狱,萨仁也在地狱。
萨仁泪如雨下,“我忘不掉,我还记得少时部落中所有的欢声笑语,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笑,男伴女伴们都开心的笑着,憧憬着将来的日子,我听着他们描述未来,觉得一切似乎都应该这样。”
“他们是我的朋友,曾经真正带给我欢乐的人,我看着他们,沦为阶下囚,原本美好的命运被踏碎成满目疮痍,我很难过,可是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幽兰很会哄我开心,我希望她可以过得好一点。”
好一点,把她理想中的生活,过下去,可是世上好物不牢固,彩云易散琉璃碎,似乎每个人,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圆满。
萨仁不能接受现在的一切,这和年少憧憬时,有着天差地别的现状,命运被踏碎,满目疮痍,她拼凑不起那些碎片,只能张开手,任一切随风而去,她望着远方落下的夕阳,泣不成声。
童尘看向于微,两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陪着她,静静坐在山坡上,夕阳万丈,金色的光芒笼罩整片平原,远方一线日落,牧羊人驱赶着羊群,往羊圈方向而去。
天要黑了——
作者有话说:56章萨仁故事线已经修改。
一点点bug,她绝对是没见过九部之战的。[狗头叼玫瑰]
第83章 身份 身份的转变
于微到家时, 多铎和多尼都还没睡,桌上凌乱放着很多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一方空隙被他硬推出来,堆着一道一道的柿子皮, 多铎用小刀将柿子切成小块, 喂到多尼嘴中。
多尼捧着块柿子,啃得起劲儿。
见于微回来了,多铎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低头继续喂多尼吃柿子。多尼见到于微,也不要柿子了, 朝于微伸手, 啊啊叫了起来。
多尼这么一叫,多铎就没办法再装看不到于微, 只得将孩子抱起来, 于微伸手接过。到了额涅怀里,多尼又要柿子, 多铎又切了一块给他, 柿子是脆柿子,皮上还带着一点点青。
于微怕柿子没熟, 伸手拦了多尼往嘴里送柿子的手, 同时问多铎道:“这柿子熟了吗?不涩吧?”说着, 她低头,在柿子上咬了一小口,这柿子看起来青,却一点不涩, 入口又甜又脆。
她这才放心给多尼吃。
多铎见状,冷笑声,阴阳怪气道:“你倒难得这么关心多尼,怎么,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了?”
于微抬眸,看了多铎一眼,目光垂下,落到桌上满桌琳琅,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桌,似乎都是多铎带回来的,事出突然,她担心萨仁的安危,也担心诡秘一个人应付不来,忽略了刚回家的多铎。
他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想必即便在外,也是处处挂念她们母子,满心欢喜回家,却受到冷遇,换谁心里都不会太舒服,于微稍作思索,温声道:“好了,我这不是着急吗。”
“多尔衮阿哥在外,留下府中一群女人,九王府出了事,你是他的兄弟,咱们家当然要帮忙看顾。琪琪格还小,出了这种事,巴特玛分身乏术,抛开你们兄弟的血缘不说,她和萨仁也都是我的姐妹,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铎的不满并不在今日一天,面对于微的一时示好与解释,他不仅没有就坡下驴,反而愈发生气起来,“你就只在乎你那个妹妹,你还记得你是个有丈夫、儿子的女人吗?”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的福晋,阿哥的额涅,你的心思应该放在家里,整日朝着外面是什么意思?她们一出事,你就担心,你就不担心,你出去的时候,自家遇到什么事吗?”
“别人的妻子是如何服侍她们的丈夫,大汗的福晋们是如何对待大汗,你不说跟她们一模一样,我也不求你对我无微不至,可你也不能将我视作无物,完全不存在吧!”
“多尼还小,他连路都还不会走,你就不能在家待着,陪着他,教他说说话,走走路吗?外面都是别人家的事,多尔衮阿哥家的事,他也未必喜欢你插手。”
他在路上看到什么都想着带回去给福晋和孩子看看。
树上的柿子,她或许会喜欢吃,不过这东西不好带,多铎专门留了个心眼,在回城路上摘的,还挑了比较硬的柿子,装在皮袋中,塞上干草,唯恐磕碰。
林子里落下的栗子、榛子,他看着品相好,心想不管是做做糕点还是炒着吃,都别有一番风味,冬日来到的时候,他们坐在炕桌上,吃着香甜的干果。
他将她和孩子放在生活中首位,但她的生活似乎有些丰富多彩了,自己不过是其中一环,多铎越想越生气,可多尼坐在他身边,当着孩子的面,他无法宣泄出自己心中的不忿,只能压抑着怒火。
将一个人放在世界中心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想让自己也成为对方世界的中心,爱,需要回应。
多铎越想越生气,干脆不理她。
他只有这一个拙劣的办法,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就显得自己在意,就输了,他放不下面子,只能用冷漠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表达自己的不满,试图让于微感觉到自己的情绪。
可他到底忍不住,一张嘴,就什么都说出来了,一说,就如洪水般滔滔不绝,他说着,目光不停看向于微怀中多尼,尽量降低语调,不吓到孩子。
于微静静望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多铎,有一瞬,她忽然觉得眼前人陌生,伴随着对他强烈情绪的感知,于微也察觉到这汹涌情绪背后的侵占感。
他对自己为闺蜜付出过多关心,而感到不满,这种不满,让王府院墙搭起的圈,变得清晰分明起来。正所谓,婚姻是围墙,墙内的秩序,和外面的秩序,截然不同。
旧有生活秩序和新生活秩序不可避免的产生冲突,多铎就是墙内的秩序。
墙内所有人都以他的喜怒哀乐为中心,因为他在墙外掌握绝对的权利,所以他在墙内也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正所谓天子一怒,流血漂橹,权力的中心,往往也是情绪的中心。
于微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他就是一个老款男人,一个脑海中充斥着无数繁文缛节、条条框框的古代男人。但新款、现派男人,跟他也差不多,家庭像是无数道墙,将原本亲密的,分割成无数块。
她抿唇,低头拍了拍怀中多尼的后背,冲他笑笑,被多铎连炮珠般的质问打的有些发愣的大胖小子见额涅笑了,也咧嘴笑了。多铎扶额,别开头,不看她们母子。
于微将多尼交给阿雅,让她抱出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一时陷入压抑的寂静中,于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该说什么,多铎这摆明了,让她在自己跟诡秘中做出抉择,好复杂的问题,堪比‘老婆跟老妈同时掉水里’这一世纪难题。
好复杂。
太复杂了。
多铎见于微久久不语,更生气了,站起身,就怒不可遏的离开了屋子。于微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叹口气,仔细想想,她也还没有适应妻子、母亲这一身份。
她甚至不知道这身份是什么东西。
她对妻子的定义还停留在可以合法拿走对方遗产,合法睡觉的层面,就没有更新进展了。
至于所谓照顾起居,她干了,让家里的下人干什么?
于微觉得头痛,伸手按上太阳穴,眩晕的感觉伴随着突突的刺痛越来越强,山坡上风大,陪萨仁多坐了会儿,头就开始痛起来。她以前不相信有月子病这种东西,现在信了。
真的信了。
“来人。”于微立刻叫道。
得知于微生病,次日童尘来看她,于微头上扎着抹额,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当着姐妹的面,她满不在乎道:“没事,小事。”全然忘了自己头疼时‘哎呀’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狼狈。
两人说了几句,童尘道:“我想让萨仁改嫁。”
于微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毕竟,一群人的世界,的确拥挤了点,那日在山坡上,她们也知道了萨仁心中所想,这是桩大家都能得利的买卖。
“多尔衮和我发誓,如果能找到机会,一定会将她们送走,李福晋暂时走不了,是因为有礼教,她回不了朝鲜。我帮那些朝鲜女人,也有自己的私心,等她们能自立了,李福晋也可以成为她们。”
“至于蒙古和满洲的福晋,她们改嫁的自由稍大,可是萨仁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亲戚,人也很好”童尘顿了一下,抬眸对上于微的眼睛,郑重道:“我要看看,多尔衮的诚心,他究竟在骗我,还是真的会这么做。”
于微明白闺蜜所想,想了想,问道:“你问过萨仁吗?淑侪格格是年纪还小,但萨仁她比多尔衮还年长几岁,未必愿意改嫁。”
这是一个年龄焦虑很严重的世界,十多岁就能结婚,不到三十能当祖母,萨仁比多尔衮还大两岁,已经是祖母辈的人了,自愿的还好,逼着人‘夕阳婚’似乎
童尘点头,“我会去问她,你先好好养病。”
不怕生病,就怕不知道症结所在,童尘从那日萨仁断断续续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命人探访,盛京城不大,却也有十多万人,想找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童尘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谁料真让她运气爆棚,找到了一些当日萨仁的玩伴,他们从当初的蒙古左右营,被编入了现在的蒙古八旗,人在旗,而非过去的奴隶身份,童尘以为有门。
因为不知道具体是谁,她准备先和萨仁商议,去做多尔衮的思想工作,为萨仁追求到单身身份后,再图下一步进展。
她和萨仁说了这件事,萨仁得知童尘的计划后,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她望着眼前不满二十岁的稚□□子,忽然笑了,她笑的悲怆而凄凉,满目泪花,坚定道:
“好啊,要是我能离开多尔衮,我就去找他。”
童尘也松了口气,她其实也有点担心萨仁不愿意离开,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萨仁已经从少女即将步入中年,十几年的分割,世事变迁,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抛弃现在的安定,去追求心中一点点执念。
谁知道再见那点执念,它又是什么鬼样子呢?
于微和多铎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互相不理,她不想在家里待着,童尘想找点事,分散萨仁的注意力,让她不要郁郁寡欢,三人便出门,去庄子上查看那群朝鲜女子的情况。
庄头的妻子将她们带到几人的住处,一行人纷纷出来迎接,于微扫了一眼她们现在栖身的黑毡棚,住惯了钢筋水泥木质结构的房子,她不太相信这黑毡棚的坚固性。
她往里看了眼,发现毡棚是直接搭在地面,若是下雨,里外都一片泥泞——
作者有话说:蒙古八旗,前身左右营,后来跟察哈尔一块儿,扩编成十一旗,目的是为了扩充兵员,蒙古八旗,盟旗制度下的蒙古,是两个东西。
第84章 帅哥,处吗 女人要自信
“这能住吗?还是建个暖和点的房子吧。”
这项工作很着急, 一定要赶在天真的冷下来之前,否则以东北冬天这个温度,泥土被冻得像是钢铁, 再想破土动工,就难了。
最好的搭建材料当然是砖, 石砖, 跟大汗汗宫、诸王贝勒府一个材料能不好吗?
很上档次的材料,也很僭越。
还是用泥砖吧。
筛好的黄泥,加水, 掺入麦秸, 混合均匀,就是原材料, 四块木板, 钉成一个长方形,就是模具。工程简单, 但纯废人, 挖土、筛灰、和泥、装砖、脱坯、晾晒,全流程手工。
质地均匀的泥土过筛网, 堆成小山, 恰逢李福晋和金玉来为同族送东西,也带着侍女们加入了干活的队列, 于微几人都有些惊奇, 没想到她们两个不仅会干活, 还干得有声有色。
李福晋倒也不避讳自己的出身,“我虽然是宗室之后,但已经是远支,父亲读书, 母亲就带着我做活。”比起李福晋,金玉显得更沉默,闷头干活,她才生完孩子不久,身体虚弱,只做些轻巧的活计,为众人倒水。
萨仁难得和李福晋和平相处,见有人打了水要来和泥,于微忽然打趣童尘道:“快放下,和稀泥这个事,还得是让九王福晋来干,才得心应手吧。”
李福晋和萨仁都会意,纷纷笑了出来,旁边人见她们笑,也好奇看向童尘,童尘瞋了于微一眼,“你这人,这么会抬杠,搭房梁的时候让她来!”
中国有句古话,来都来了,望着地上泥浆,于微三人都起了玩心,将袍摆掖进腰带,脱掉鞋袜,泥浆中混合着麦秸,微微的扎脚。李福晋见三人玩得开心,忽然道:“看,有虫!”
于微和童尘不怕虫子,萨仁有些怕,一听有虫,她顿时恐慌起来,左脚踩在右脚上,连声问道:“在哪儿?在哪儿?”李福晋哈哈大笑,萨仁知道她在戏耍自己,抿唇道:“好大的胆子,敢耍我!”
“看打!”说时迟,那时快,萨仁抓起一块泥,就朝李福晋丢了过去,李福晋本能抬手遮挡,泥在她手臂上炸开,溅了周围人一脸。李福晋也不服输,抓起泥朝萨仁丢。
于微被炮火殃及,呸呸吐掉嘴里的泥,“刚夸两人几句,转头就又认了真。”童尘连忙阻止,“停!都住手!”
她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毕竟是‘大姐’,炮火一停,李福晋率先向童尘告状道:“姐姐,她先打我的!”那边萨仁已经抓住了童尘的手臂,“巴特玛,分明是她拿虫子吓我!”
两人异口同声,“你要为我做主!”
童尘无奈叹口气,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于微见童尘被两大魔王夹在中间,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样子,不由捧腹大笑,谁料笑的太用力,身子一阵失衡,脚却陷在泥潭。
不好。于微心想。
众人合力,才将浑身裹满泥浆的于微解救出来,望着面前这个有人形,没人模样,睁着两只滴溜溜大眼睛的‘泥猴’,萨仁和李福晋也不吵了,也不要童尘做主了,纷纷望着于微笑了出来。
童尘强忍笑意,想帮于微擦干净脸,谁料她都擦了好几手泥了,于微的脸依旧没有‘浮出泥面’,童尘实在忍不住了,噗嗤声笑了出来,于微也笑,泥人露出一排白牙。
众人拾柴火焰高,三天之后,第一批土砖就成型了。
于微跟多铎吵了两句,不想回家,干脆在庄子上住了下来,她前脚走,后脚舒伦跟舒舒就骑马追了上来,两人挤进于微怀中,撒娇道:“额涅,你怎么不回家,跟我们回家嘛。”
面对这两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于微慈爱的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家里太闷了,额涅出来散散心。”
“那这有什么好玩的?”提起玩,舒伦眼睛放光。
只有舒舒,似乎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一直央求于微回家,但这点微弱的责任心,很快也被抛之脑后,两姐妹拉着萨仁的手,开心的在泥潭里蹦来蹦去。
此间乐不思蜀也。
不回家的人又多了两个,晚上,几人睡在面对面的两张炕上,舒伦要挨着萨仁睡,听她讲稀奇古怪的故事,讲着讲着,李福晋冷不丁讲起个故事,舒伦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走。
舒舒更喜欢童尘,童尘经常琪琪格,身上沾了婴儿的奶香,她挤在童尘怀中,脸贴在她胸口,试图找到母亲的气息,童尘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哼起摇篮曲,于微则顺着诡秘的节拍,拍着舒舒。
土砖被太阳晒得坚硬,以泥作为粘合剂,垒在一起,于微和童尘的烘焙技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场合,派上了用场,瞧着两人抹的光滑如鉴的一小方墙面,萨仁由衷“哇”出了声。
“抹得真好。”
于微看向童尘,二人得意弯起嘴角,那可不,烘焙,她们是练过的。
就在几人加班加点干活之际,庄头领着一行人匆匆而来,舒伦最先喊道:“阿玛。”于微这才回过头,看向来人。
两人走到一边,无人之地,多铎看着眼前满脸是汗,脸颊晒得有些发红的于微,嘴唇一时紧抿。于微见多铎不说话,她也不先开口。
良久,多铎叹了口气,看向于微的眼神无奈,语气沉重道:“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于微有些诧异,“嗯?”
谁蛐蛐她了?
“他们说你嫉妒成性,不让丈夫靠近任何一个女人,贪婪的像是一匹母狼,仗势欺人,利用自己的身份,抢走别人辛苦从战场上得来的奴隶。”
“很多人都爱惜自己的名声,像爱惜宝石那样,有的人甚至为了美名,可以舍弃宝石。可是你……你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了,他们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他们都在等着看,她和她的丈夫究竟会如何收场,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约束,成为她的附庸,多铎将沦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若是她的丈夫,不甘受约束,站起来反抗她、抛弃她,她将成为弃妇。
一个因为约束丈夫太严格,被抛弃的弃妇。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看大汗去世之后,她失去最关键的倚仗,时移事迁,她的境地,今天有多嚣张,明天就有多悲惨的凄凉境地。
“只是这个吗?”于微笑了下,“大清的悍妇那么多,多我一个怎么了?宁古希、海济、还有已故的宁克楚,多我一个怎么了?”
“至于抢人东西这个……没办法,我是个不讲理的人,我不跟别人分享丈夫,而且我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讲道理的前提是,有道理要讲。
讲什么道理呢?是大清的道理吗?
大清可以允许一个男人都很多妻子,却要求一个女人对丈夫从一而终,未出嫁时,她们是父亲的财产,出嫁之后,她们是丈夫的财产。
在这里,女性想要长久而稳固的站在高位不坠落,核心是顺从,努力不得罪所有的掌权者,父亲、兄弟、丈夫、儿子。莽古济不就是因为得罪了皇太极,而落得凌迟下场。
将士浴血奋战所得来的奴隶,受到法律的保护。她们就是奴隶,被主人决定生死的奴隶,她们的主人不放手,她们就要一辈子当牛做马。能得到奴隶的他们,当然会为了奴隶而战。
这是这个世界的道理,讲这样的道理,她觉得有点可怕。
她其实是最能理解萨仁的人,因为她生活的世界,就是萨仁憧憬的和平之境,她也可以理解姜嫔的话,因为她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奴隶的世界。
撼动世界的能力,她真没有,大清征讨朝鲜的战争,于微无力阻止,现在两国已经缔结和约,她只能尽可能伸出手,去够眼前的人。
要是有穆兰那样的武力值就好了,于微想,仗势欺人哪有武功盖世靠谱,她直接切武侠频,开始大杀特杀。
可惜她没有。
有限的条件,要达成救人的目的,此时不仗势欺人,更待何时?等到她大势已去吗?
等着她们都被带回去,然后自己去买两把灰回来吗?她们一旦脱离自己的视线,就有很高的死亡风险,逃跑的奴隶,处死也不为过,没有人会追究他们,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财产。
救人之后,自有大儒辩经,管他的。
对于她的回答,多铎冷静道:“你一句不讲道理,就想抹杀掉这世上存在的道理吗?他已经休了私自卖人给你的妻子,告到豪格那里,还要诉你于刑部。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于微莞尔,“我没有道理和你讲,因为你想和我讲的道理,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她的目光投向那些朝鲜女子,“我的确干的是抢人的勾当,是个蛮不讲理、贪婪、嫉妒的女人,但是不要紧。”
她深吸口气,声声掷地,“我这样的人,有我这样人的快乐,我眼睛还睁着的时候,看到的不会是丈夫的背叛,我气还呼着的时候,不会闷在心中,我活着,起码问心无愧。”
至于下场……
那不重要了,先爽了再说。
姐夫皇太极还能给她杀了?
退一万步,她还能给两把灰。
“你……”多铎气的笑了,“你还问心无愧,你问的哪门子心?”
“嗯……”于微沉吟片刻,倏尔抬眸,望向多铎的眼睛,“一颗倾慕于大王的心啊,我若不对大王情根深种,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个人人唾弃的悍妇、妒妇?”
多铎冷笑声,显然对她这套已经免疫了,“你倒怪会推脱,倒成我的错了,似乎你若不爱我,就不会犯这么多错,可你善妒是你自己的性格,为什么要怪在我头上,天下也有不善妒的人,你怎么就不能跟着她们学呢。”
“当然是你的错。”于微道:“谁让你要贪图国君福晋之妹这个便利,这就是报应。你娶了我,就不能再娶别人。”
“没有这样的道理。”多铎道。
“有的。”于微深呼口气,“怎么没有呢,从我们开始,也许就有了。”
“你在乎我,你在乎我的名声,在乎我的将来,你听完了我话,了解了我的想法,爱我的你,怎么会不为所动呢。”于微盯着他的眼睛,步步往前,“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爱我。”
女人就是要自信,可以普信,不能自卑,尤其在帅哥面前,于微决定用自己百分百的自信,迷住眼前这个浓颜系大帅哥。
帅哥,本人,处吗?
多铎别开她的视线,一脸冷漠,“别跟我来这套,跟我回家,天天在庄子待着,太阳这么大还往出跑,脸都晒红了。”
“哪儿来的大太阳?”于微不解抬头,手搭凉棚,“都还好啊,这几天天气都很不错的。”
下一瞬,多铎忽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重申道:“你要真想保住这几个人,就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这个月的更新的确很烂,下个月会改正的,因为我不是全职,忙起来的时候真的会连着加班,我已经连着上了半个月了,有点微亖,下个月应该可以恢复到正常状态[托腮]
第85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宝根揭豪格老底……
家是庇护所, 遇到困难事,所有家庭成员理当一致对外,豪格看着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青年女子, 又看向他身边一脸‘我就这么着了’的小叔叔,大概清楚, 自己是要不到什么说法了。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他开口道:“小叔叔,这事人既告到我这里来了,我当然要来问问, 你也不想这件事闹到汗阿玛面前。”
“豪格, 你既然来了,我倒要问问你, 你是怎么约束你旗下人的?”于微怒道, “他们居然敢冒犯我和巴特玛,若无宁古希母子、海济在, 只怕他们还要犯上呢。”
无理也要争三分, 这是于微一直以来的人设,何况她并非全无道理, 自己抢几个奴隶的量刑水平, 和平民冒犯贵族的量刑水平能一样吗?
即便现在大清的法律没有那么完备,但是贵族始终是贵族, 和寻常百姓有泾渭之分, 能为己所用的规则, 于微信手就捡来用,先转移话题,把‘抢奴隶’的事情,变成‘平民冒犯贵族’。
再祭出大杀器——不讲理。
“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是吧?”于微掐了自己一把就开始演, 她看向多铎,眨巴眨巴挤出两滴眼泪的眼睛,告状道:“他们都欺负我。”
全然一副,多铎如果不扭曲事实向着自己,为自己做主,坚定的站在自己一方,就也是欺负她的样子。
道德绑架,莫名有点爽……不管黑的白的,合法的不合法的,全说成爱不爱,说成“抛开事实不谈”的上纲上线感情问题。
权责是对等的,夫妻间也有某种暗含的契约关系,多铎有保护于微的责任,虽然她没有尽到妻子顺从的义务,但那不要紧,她是现代人,不兴这一套。有这个义务存在,她更有道德绑架多铎的资本了。
对她有利的,不管古代现代,拿来就用,对她不利的,目光上抬两公分,什么东西?什么老旧社会落后几百年的封建糟粕?or什么不符合这个社会客观运行规律的道德准则?不用。
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曾经说过,人是万物的准绳。天下道理这么多,用什么,她自己选一个顺眼的就行了。
多铎也顺着她演了起来,一拍桌子,“豪格,几个奴隶罢了,他居然敢冒犯我的福晋!”
他只是失去了自己的财产,那值几个钱?可是我的福晋被吓到了啊。实在是可恶!by金宝根。
豪格也早有应对,“他已经赔上了耳朵,罪有应得了。”
多铎耍起无赖,也是一把好手,“他赔了耳朵是他的事情,我何时说要宽恕他冒犯我福晋的事情了?谁要他的耳朵,血淋淋的。哦,没吓到你吧?”
说罢,他看向于微,于微会意,“吓死我了。”
“你看,他还吓到达哲了,达哲性格柔弱,最胆小的一个人了,让她看到这么血淋淋的东西,简直是罪该万死。”
豪格冷笑声。
性格柔弱?胆小?这两个词是用来形容这位小婶的吗?
他也算是明白了,多铎是铁了心要包庇自己的福晋。
豪格看了于微一眼,又若有所言的看向多铎,于微诧异抬眸,大概猜出他是有什么话要私下跟多铎说,忌惮自己在场。
果不其然,多铎对上豪格的视线,良久,对于微道:“你先进去吧。”
于微人进了内室,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外厅的一举一动。
“你是亲王,多少人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包庇福晋,徇私枉法,汗阿玛那么重用睿亲王,你难道不想也有建树吗?处事有度,内外分明,大公无私,才能让汗阿玛信任你。”
豪格开始劝多铎了。
于微听他们说话的口气随和寻常,比自己在的时候亲密,少了客套。豪格劝多铎的话里,还隐约带着点教育的口吻,多铎听了,却也没觉得怎么,可见,他是真认为豪格在关心自己,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多铎和豪格关系好,这于微是能看得出来的,一起放鹰、打猎,这都是关系亲近的伙伴才会做的事情。
一个是努尔哈赤的宝贝金孙,一个是努尔哈赤的宝贝小儿子,有努尔哈赤这个纽带在,一定接触得多,加上两人又年纪相仿,指不定还是发小。
抛开前来问责的旗主身份,豪格用伙伴的身份,和多铎分析起来现在的事情来,一个年轻的亲王,不应该困顿于儿女私情,要在战场上,大有作为。
多铎嗤之以鼻,嫌弃道:“豪格,你能不能别说大话了,你偏袒宁宁克楚的时候,那样子,我都不想说。”
宁克楚是个伤心的话题,多铎顿了一下,显然憋不住了,继续说道:
“宁克楚放鹰攻击达哲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帮了你那么多次,那次那个蒙古台吉的女儿,是不是我帮你”
眼见多铎要翻旧账,豪格立刻制止道:“好了好了,多老远的事情了,别提了。”
于微蹙眉,蒙古台吉的女儿
话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有人威胁科尔沁的一个小台吉,说他的女儿,豪格看上了,不许他将这个女儿嫁给别人,小台吉反手就是一个举报,这案子被层层上报告到了皇太极面前。
皇太极一听儿子干出这种事,怒不可遏,正常婚嫁他这个当阿玛的大力支持,但是胁迫逼婚、强抢台吉之女,说出去多磕碜,脸都丢到蒙古去了。
虽然最后查明豪格不知情,是属下为了讨好他,私自去威胁了蒙古小台吉,但皇太极依旧问了儿子御下不严的罪。
这是最近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于微人在家中坐,瓜从四面八方来。但她听豪格说久远还有第二个蒙古台吉的女儿?
看样子,还应该是宁克楚在世的时候。
真是‘好兄弟’啊,于微冷笑声。
“这不是什么大事。”多铎口气平淡,满不在乎道。
豪格不置可否,依旧劝道:“事情不大,后患无穷。”
“你别管了。”多铎铁了心,豪格也没办法,“那就说那个女子死了,反正是奴隶,也没身份,你们赔钱吧。”
“嗯。”
“那我就先走了。”豪格起身要走。
“不送。”多铎屁股都懒得抬一下。
送走豪格,于微从内室出来,多铎抬眸扫了她一眼,知道她肯定会偷听,开口问道:“都听到了?”于微点点头,“听到了。”
“你也别追究那人冒犯你、豪格治下不严的事了,跟任何人都不要说,尤其是国君福晋、大福晋、侧福晋她们,你跟你妹妹也说一声。”
“哦。你还是维护豪格。”
多铎‘嘶’的吸了口气,“我没维护你吗?”
“宁克楚放鹰攻击我那件事,你就是在维护豪格。”于微听到了,她听得清清楚楚。
多铎:“”
他看向于微,“你听到了?”
“我不聋。”于微莞尔。
“这”多铎欲言又止。
他总不能说,因为当时自己不在乎她,只当她是娶回来的‘大福晋之妹’,这件事说穿了也不过女人之间吵闹的鸡毛蒜皮,他不想管、懒得管,也不想因此损伤自己跟豪格的感情。
毕竟,豪格很在乎宁克楚,当时他那架势,摆明了一定会偏袒自己的爱人。
“你这么在乎豪格,就跟豪格过去吧!”于微翻了个白眼,丢下多铎转身就走,她心里记挂着修的新房子,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跟豪格关系好的是多铎,他跟豪格说,比自己跟豪格说好解决,不看僧面看佛面。
要用人的时候,当然要维护一下感情,维护了,就不好玩庄子去了,以免多铎又觉得自己在乎别人不在乎他,他们一开始吵架,就是因为这件事。
男人的嫉妒心,也很要命。
现在好了,他自己将把柄递了过来,于微可以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说出那句,“分明是你不在乎我!”然后潇洒离开,去干自己的事情。
把道德谷底留给多铎,自己站在高处,指指点点。
于微到了之后才发现,短短一两日,房子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她很惊讶,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姜嫔带着丈夫朝鲜世子来拜见过童尘,她们和属下朝鲜大臣的质子,也参与了修建。
人多就是力量大。
于微高兴巡视了一圈工地现场,扭头却发现不远处童尘有些恹恹的,立刻关切问道:“怎么了?”
童尘抿唇,据实道:“多尔衮跟我写了封信,cpu我。”
“嗯?”
“他说将士在战场九死一生,得到的朝鲜奴隶,和猎人在森林中搏斗,浴血得到的猎物,是一样的。他问我,如果我是这个猎人,会甘心吗?付出了努力得到的东西,被人抢走,他不可怜吗?让我把奴隶还给那人。”
于微想了想,肯定道:“是,有道理的。”
“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怜,那个满洲人,浴血沙场所得,却被我抢走,还要被安上冒犯的罪名,的确可怜。那些朝鲜女子,生活的好好却被掳走当做奴隶,她们也可怜。现在因为觉得自己做了坏事良心受到谴责的你我,也很可怜。”
“作为满洲的贵族,我们其实不应该对她们心怀怜悯,我们应该为了大清的利益,选择忽视她们,忽视她们的可怜。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选择了帮助她们,就让这些满洲勇士陷入可怜的境地。”
“满洲的勇士,效忠于大汗,效忠于旗主,他们不将我们两个女人放在眼里,这你也看到了,或许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他们主人的财产,用来生育的工具。可是那些朝鲜女人不一样,她们会为我们所用,也能作为我结交姜嫔的工具,我们在一起,可以实现共赢。”
“憧憬可以是美好的,天下大同,人人平等,但世界是残酷的,他可怜,好过我们和那些朝鲜女人可怜。既然决定让他可怜,就把视线抬高,不看,免得让自己难过,十全十美的良心,留给佛祖吧。”
“剩的不多的良心,要放在有用的地方,给在乎的人,有用的事。”于微看向诡秘,“多看看那些朝鲜女人的笑容,让自己也笑起来。”
童尘笑了下,“我不是因为良心内耗,我哪儿来的良心?”
“那是怎么了?”
童尘举目,望向不远处的萨仁,她正在保养自己的‘宝马’,用刷子蘸了清水,正在为自己的马匹梳理鬃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给了一个人希望,却没有能力做成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关于于微跟童尘会不会被同化这个问题,我可以直接回答,没有同化这个东西,我觉得不存在同化,同化这个词带着点现代人的高高在上,没有看到本质,只是流于形式。
中国文化是具有延续传递性的,好的不好的都在传递,春秋战国就有民本、大同思想,几千年前就有兼爱非攻尚贤,古代也是有人文关怀和正派价值观的。同文章背景相近时期王阳明的心学也很先进,这时期甚至有“帝王皆贼”的早期启蒙思想。
入关之后有大儒辩经这句话很贴切,诸子百家分流派,不同流派观点不同,可以对轰,只要想,理由很容易就能找到,想成为什么人,是自己决定的,手段只是达成目的途径。
我之前也说过了,她们能有现在,就是纯命好,时机到位,我不强调不代表她们真的一丁点危机都没有。她们不是观音菩萨,也没有慈禧的权柄,乱世中,能自保,保住想保住的人,已经够了。
第86章 亲姐妹(二合一) 按照小说剧情来说,……
这种不好的预感, 并非空穴来风,童尘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看到的苦情剧,男女主因为现实不能在一起, 周围发生的事情,也加剧了这种不好的预感。
此前不久, 嫩科尔沁属部杜尔伯特部最终决定了联姻的对象——贝子岳讬。十三岁的新娘, 在兄长的护送下,来到盛京,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当她爹的old man。
这个老男人还有一个受过礼部册封、育有嫡子、感情非常好的大福晋——阿木沙礼。
贵族和贵族之间的联姻, 还要挑三拣四, 杜尔伯特部认为尼堪不如岳讬亲近大汗,何况是贵族与非贵族。
尤其现在, 萨仁所在明安一系, 已经逐渐远离嫩科尔沁左翼权力的中心,比以往更需要联姻的存在。
明安虽然是最早与后金联姻的嫩科尔沁贝勒, 但那是努尔哈赤时代的事情, 现在嫩科尔沁的格局,是围绕皇太极三宫而建立, 以莽古斯-寨桑-吴克善一系为核心。
皇太极在漠南蒙古划界建旗, 设札萨克,即执政官。
整个嫩科尔沁部被划分为科尔沁右翼中、前、后三旗, 科尔沁左翼中、前二旗, 其属部扎赉特、杜尔伯特各为一旗, 郭尔罗斯部分为前、后二旗,共九旗。
左翼有三支,但只分为两旗,所封两位首领, 分别为卓里克图亲王吴克善和冰图王孔果尔。明安一系没有得到王这一高级爵位,也没有得到单独划旗,被划入冰图王孔果尔所领的左翼前旗。
这样设置固然有外戚的原因,也和各旗的战斗力密不可分,明安一系,在整体实力上以及战功上,都不如莽古斯、孔果尔两系,在联姻方面,也显得逊色。
英武郡王阿济格的儿子,基本全从博克托的肚子里出来,反观明安一系,嫁给嫁给努尔哈赤的安布福晋没有生下阿哥,嫁给多铎的哈日娜已经离世,只剩下和多尔衮结亲的萨仁,和与肃亲王豪格结亲的杜勒玛,两个人都没有孩子。
多尔衮愿意放手,萨仁的父兄可未必愿意放手,那可是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大汗最器重的手足兄弟。
童尘是看过梁祝的人,也见过现代人的出租屋文学,深知爱情和婚姻不可混为一谈,两情相悦并非战无不胜,她往前一看,觉得多尔衮的工作难做,往后一看,觉得萨仁家族的工作更难做。
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童尘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于微听,于微听完,也陷入了沉默。
童尘叹气,“毕竟是亲戚,总不好让人陷入不好的境地”
于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东北的冬天,来的迅速,漫长且寒冷,当新修的房子冒出第一缕白烟,外间庆祝乔迁的人口鼻也呼出隐约白气。冬天,对于万物而言,是休养生息的季节,独独对于游牧、渔猎民族而言,是战争的前奏。
种地是这世界最先进的生产力,但并非所有土地都适合种植粮食,肥沃的土地,被强大者占有,弱小者,被驱赶到偏远的地方,采用别的方式活下去。
寒冷的天气,土地里种不出什么东西的人,无法获得足够的生存物资,这时候,他只有两种渠道,要么贸易,要么去抢一票,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当饥饿来临,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指令。
拥有足够储备的农耕文明,是这世界唯一的目标。
正常来说,能吃饱饭的农耕文明打吃不太饱的游牧、渔猎民族问题不大,虽然游牧民族机动性强,打不赢就跑,让无法放弃土地的农耕文明很头痛,但很快,农耕文明也训练出了骑兵。
霍去病打匈奴,窦宪勒石燕然,都是农耕文明强大的象征,富有的政权打贫穷的政权,基本上都是碾压。大明也曾经强盛,碾压北元,朱棣举全国之力,数次北伐,但现在,庞大的军费,却成为政府卸不下的累赘。
但从国内需求而言,大清要去抢大明,从君主个人的野心而言,皇太极也要去骚扰大明,冬季,是出兵的季节。
于微看多铎神情恹恹,对着过往天冷时最爱吃的酸菜锅子也提不起什么兴趣,询问道:“怎么,你就这么不喜欢出征。”
“谁会喜欢这么冷的天长途跋涉往外跑?待在家里暖暖和和的,守着福晋阿哥,为什么要去大明的地界?”
一个没有生活压力的人,总是会说出些天真而凡尔赛的话,多铎从出生,就顺风顺水,不需要通过军功改变命运,也不需要通过战争获得活下去的资源,他只需要存在,父亲就会把一切给他。
拼爹,有点太拼爹了。
“过几天尼堪成婚,要去凑凑热闹吗?”于微给多铎、舒伦和舒舒各夹了一筷子豆芽,冬天的东北没什么像样的蔬菜,豆芽就成了补充维生素的来源,不管是大小朋友,都要多补充维生素。
冬天除了是出兵的季节,也是成婚的高峰期,许多婚礼,都是在冬春两季,因为丰收的秋天,是谈婚论嫁的季节,婚礼自然就放在冬春,冬春天气冷,道路被冻得坚硬,便于出行。
尼堪在福晋被皇太极赐死后不久,很快的再婚了,娶的是西大福晋娜木钟姐姐的女儿,乌珠穆秦部的别吉。
漠北喀尔喀蒙古诸部不断向大清靠拢,首当其冲便是西大福晋娜木钟姊妹所嫁的乌珠穆秦部,决定归附大清,和乌珠穆秦部同归的,还有蒿齐忒部,苏尼特与阿霸垓两部仍在观望。
乌珠穆秦部首领,济农塞臣将自己的女儿送来盛京,济农是蒙古本土称号,略低‘汗’一等的部落首领之号。
漠南蒙古已经仿照大清,建立起类八旗模式,部落首领称号也改为王、郡王、贝勒,但漠北喀尔喀蒙古还没有完全处于大清控制下,还保留蒙古汗、济农等号。
皇太极问过娜木钟和大姨子本人的意愿后,将这位年轻的别吉许配给了丧妻不久的贝勒尼堪。得知这一消息,于微很感慨,同一时间段的两场联姻,不同部落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两位新娘年纪相当,都不过十三四岁,但命运却天差地别,等着乌珠穆秦新娘的丈夫,是年轻且无嫡子的尼堪,嫁给岳讬的新娘,即将面对一个奔四的丈夫,和丈夫那跟大汗翻脸也要保下来的大福晋——阿木沙礼。
以及,阿木沙礼还是莽妹之女。
这生活,有点难讨了。
“你要想去我就陪你去。”多铎道。
“我要不是不想去跟你提什么,当然是想去。”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话着家常,不时为埋头干饭的舒舒和舒伦夹些够不到的菜,屋外大雪纷飞,屋中锅子腾腾冒着热气,阿雅正在收拾炕边小桌,将空掉的干果匣子,重新填满,于微喜欢吃焦糖榛子,泛着焦香甜气的榛子摆在被雪光映明的窗下,色泽愈发鲜亮。
冬天,是很适合待在家里的季节。
“你说起婚礼,舅舅家也要办喜事,派人来知会过我,是完淇,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就找个理由为你推脱。”
完淇要出嫁,嫁的是苏完瓜尔佳氏,作为满洲老牌勋贵,乌拉国主之后,能跟她匹配的,也就那么几家,苏完瓜尔佳是苏完部部长,是最早来归努尔哈赤的部落之一。
家族代表人物开国元勋费英东,以及鳌拜,鳌拜是费英东的侄子,完淇嫁的也是费英东的侄子,鳌拜的堂兄弟,满洲镶黄旗,前途不可限量。
多铎自从和舅舅说开,就主动为表姐物色起对象,他自然是想亲上加亲,目标范围不是年轻的侄子,就是于微的娘家人,科尔沁蒙古的年轻别吉。
于微也给母亲科尔沁大妃写信,希望她能帮忙物色,大妃在说媒这件事上,颇有心得,很快物色到一个优秀人选,年方十七的一位台吉,按辈分,这位台吉还是于微的叔叔。
收到信后,于微有些忐忑,先跟童尘说了这件事。
“是不是有点小。”于微跟诡秘蛐蛐起这位年轻的叔叔台吉,“完淇比他大一块半、两块金砖呢,这样会不会影响他们以后的感情。我记得我跟额吉说过完淇的年纪啊。”
“我感觉这边结婚不太看年纪,阿巴泰的姐妹鄢哲公主比她的丈夫,也是她的表弟,大六岁,萨仁也比多尔衮大,哈日娜也比多铎大。哎呀,找个十八岁的老公不好吗?”
于微点头如捣蒜,“那必然很好的。”
但完淇并没有选择这位年轻的别吉,而是决定嫁给苏完瓜尔佳氏的子弟,于微并没有在意,结婚这种事,当然是爱嫁给嫁给谁,多铎却担心,于微会因为出了不少力,却落了空而对完淇不满,怕她知道完淇出嫁会不高兴,所以问她,是否愿意去参加婚礼。
“为什么不去?”于微反问,只要不嫁给多铎,完淇就是表姐,既然是亲戚,当然要意思意思,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心疼份子钱的于微了,抛开份子钱不谈,婚礼的氛围真是妙不可言。
“多尔衮阿哥也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包工头多尔衮完成一期工程,回盛京述职来了,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多铎给于微盛了一碗金黄的牛肉小米粥,放在她手边时,抬眸打量了眼她的神色,见她这喜悦发自内心而非强挤,便顺着她的话道:“好啊,我们一起去。”
“把多尼也带上吧。”多铎提议道,于微却摇了摇头,“不行,他还小,没出过痘,还是在家里待着好。”
多尼才满周岁,不适合接种牛痘,于微防天花,如防洪水猛兽,早在挑选照顾多尼的人时,她就优先选择了出过天花的妇人。哈日娜的忽然离世,给于微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童尘很少让外人接触早产的琪琪格,于微也不怎么带多尼出去,就连过几天的周岁,她都没有办的打算。毕竟是独生子,家中唯一的耀祖。
“总这么把他留在家里怎么行,雄鹰要飞上天空,骏马要驰骋,连人都不敢见,以后能成什么大器。”
于微无奈,摆烂不怎么进取的爹,想让儿子成大器,这合理吗?
“他才多大,什么成器不成器的,况且,孩子也要人教才能成器,现在不是让多尼成器的时候,你这个做阿玛的,要先给儿子做表率。”于微觉得自己真的无时无刻不在cctv和push多铎。
贤内助,太贤了。
多铎听完于微这番话,认真思考了下,觉得有理,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多尼还小呢,是我有点着急了。”
“不带弟弟去,额涅可要带我去哦。”舒伦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想法表露了出来,于微莞尔,“可是弟弟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呢?”
舒伦脸上露出纠结之色,良久,她才道:“好吧,那我留在家里陪弟弟。”姐姐不去,舒舒想去,却也将自己的想法按进心中,柔声对于微道:“那我也在家里陪弟弟。”
于微摸了摸舒舒的头,“等你再长大点,额涅就带你和姐姐出去玩,你还太小了。”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嬷嬷将多尼抱了过来,多铎抱着多尼,和舒伦玩拍掌游戏,满洲的歌谣混着多尼奶声奶气的‘啊’声,在屋中回响。
于微则将舒舒抱在怀中,听她小声跟自己讲独属于小朋友的奇思妙想,这是一种介于现实和想象力之间,被夸张描述出来的东西,亦真亦假。她认真听着,不时给些正向反馈。
街对门的九王府中,也是一片温馨,多尔衮将琪琪格抱在怀中,不停用冒出的胡茬去扎她,琪琪格一边躲,一边咯咯的笑,童尘剥着糖炒栗子,笑着看两人玩闹。
玩了一会儿,到了琪琪格吃奶的时候,嬷嬷将她抱走,童尘将剥好的栗子推了一部分到多尔衮面前,多尔衮微微一笑,伸手盖在她手背,“你一个人在家,辛苦了。”
童尘笑了下,“不辛苦。”
命苦。
萨仁和李福晋已经展开了幼儿园级别的宅斗,好的时候,面对李福晋那蹩脚的蒙古话,萨仁也跟她说的有来有回,不好的时候,萨仁把李福晋气得哭,然后两人一起告状到自己面前,都嚷着要自己给她们做主。
清官也难断家务事,童尘又不想当坏人,没办法像诡秘那样,硬着心肠做些决定。因为,对于微而言,萨仁和李福晋都是有点熟悉的亲戚,她当然可以抽出身来,做个铁面无私的人。
但到了她,情况就完全不同。
童尘可以感觉到李福晋对自己的信赖,就像是年轻的妹妹仰仗年长的姐姐,她也不知道这信任来自于何处,也许是因为她也认命,将自己当做九王府的一部分,又因为自己帮助过她的同族,她认为自己不是个坏人。
至于萨仁,那就更自来熟了,她们本来就是亲戚,萨仁也对她很坦诚,信赖她。
对此,童尘表示压力很大。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当和硕亲王妃,而应该是当泥瓦匠,这一手好稀泥和得,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到萨仁和李福晋,童尘垂眸,略作思索,试探问道:“你答应我的,会找准时机,将能改嫁的福晋们,改嫁出去,萨仁,也是其中之一吗?”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抬眸,看向对面的童尘,眼珠一转,便猜到她的想法。
“你以为,我放她走,她就可以得偿所愿吗?”
童尘一惊,多尔衮显然很清楚萨仁的事情。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巴特玛。”多尔衮的语气柔和,似乎在开导童尘。
“是,大汗是改嫁过自己的侧福晋,林丹汗诸位福晋,也改嫁给大清的诸王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侧福晋改嫁的是谁?林丹汗福晋改嫁的又是何等身份?”
“当年辽国的齐王妃,不就是因为请立一个马奴为夫,而被她的姊妹承天太后所杀吗?有些事情,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人想,就可以改变。”
贵族只和贵族联姻,这是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
“他不是身份卑微的奴隶,现在左右两营,已经和察哈尔蒙古一道,被编为了蒙古八旗。”童尘还想辩解两句,却听空气中传来声冷笑,她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童尘瞬间抬眸,看向多尔衮,伸出去的手,也抽了回来,见状,多尔衮立刻解释道:“我不是嘲笑你的想法。”
“是,他可以得到军功,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他能越到哪里呢?巴特玛,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你和周围人的区别,这区别,也能放在萨仁和其他人身上。”
萨仁毕竟是国君福晋的血亲,明安贝勒一支又是当时嫩科尔沁强部,十七岁的时候,多尔衮并不想跟她把关系闹得太僵,有过既往不咎,与她示好的打算。
恰好当时大汗继位后,扩充兵员,仿照满洲八旗,编订蒙古‘左营’、‘右营’,他就顺水推舟,让几人摆脱了沦为奴隶的处境,可他都做到这地步,萨仁依旧恨他入骨,对他冷嘲热讽。
“将人抓来,又释放为平民,会显得贝勒你英勇善战,又宽容大方吗?”
萨仁阴阳起人来,很有一套,把多尔衮气出内伤,却无处发作,那之后,多尔衮已经基本放弃跟她修复感情了,随便吧,又不是养不起。
童尘垂眸,神色黯然,“这些我都想过,可是多尔衮,这些并不是你不答应的理由,那是萨仁自己应该思考的事情。”她抬眸,对上多尔衮的视线,“你在骗我!多尔衮,你在骗我!你根本不会把这些女人送走,因为你根本舍不得,舍不得联姻带给你的利益。”
“只要你不愿意放她走,你就可以找到各种理由,这些,都只是你想的,你没有问过萨仁。”
多尔衮叹口气,“那我答应你,我愿意放她走,让她自己选。”
明安一系,对现在的多尔衮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童尘的存在,超越、替代了萨仁的意义,在面子跟童尘之间,多尔衮不假思索选了童尘,面子和里子,聪明的人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童尘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她站起身,走到多尔衮身边,多尔衮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童尘靠在多尔衮怀中,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萨仁的事情的?”
“她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出嫁三年,父亲按照习俗来看她,那时候正好是后金征讨察哈尔多特罗部前后,我归来之后,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想来应该是她父亲劝过她。”
“但是很快,她就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当然会去查,自然而然就找到她的伙伴们,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承认自己认识萨仁,只有一个人,说自己忘了,我就知道是他了。”
童尘听着,心中不免惆怅,她忽然问了多尔衮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想走了,你能不能像放过萨仁这样,放过我?”
“你不会想走的。”多尔衮的手臂回缩,紧紧抱住了怀中童尘,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怀中人和萨仁的区别,那是一种,即便失去利用价值,也不愿意反手的存在,她仿佛就是他的一部分。
他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她,人永远不会抛弃自己,永远。
就在两家准备一起去参加完淇婚礼的前夕,汗宫中忽然传来噩耗,东大福晋海兰珠所产之子,夭折了。医学技术不发达的年代,孩童夭折率奇高,即便是尊贵如大汗,也会遭受丧子之痛。
于微和童尘入宫探望海兰珠,只见往日雍容的贵妇,此刻面容憔悴,就连一向威严的大汗,脸上也露出了颓丧之色,这一刻,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国君和大福晋,而只是一对失去孩子的寻常父母。
海兰珠的儿子夭折了,布木布泰却在这个时候,生下了小阿哥,受丧事影响,布木布泰所生之子受到了冷遇,这位将来的顺治皇帝,出生时,没有大赦天下,就连赏赐,也减少了份额。
进宫探望布木布泰和小阿哥的路上,于微心里直犯嘀咕,“你说,布木布泰不会因此黑化吧?”
一般的剧情,都会写布木布泰因为儿子受到的冷遇,而心存不满,凭什么海兰珠的儿子出生,大汗大赦天下,自己的儿子出生,什么都没有?难道,自己的儿子生来就低人一等吗?
童尘‘嘶’的吸了口气,“这”
她看向于微,“你说,要是我的孩子夭折了,你会抱着你的孩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那必然是不能,这能是人干的事吗?”
“对吧。所以我觉得布木布泰也不能。”童尘道,“她们是亲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血浓于水,退一万步来说,不是亲人,她们也是最基础的人啊,该有点道德吧。”
永福宫中人并不少,只不过人人的动静都很小,看完产妇和孩子,叮嘱两句便匆匆离去。于微和童尘看了布木布泰,又看了看小阿哥,不得不说,新出生的婴儿,都很丑,皱巴巴的像个猴子。
嬷嬷来抱小阿哥吃奶,布木布泰叮嘱道:“小心些,别让他哭了,听到她哭,额格其又该伤心了。”关雎宫和永福宫,只有一院之隔,小阿哥哭,海兰珠是可以听到的。
她的儿子夭折了,布木布泰的儿子却还在啼哭。
于微又开始想,海兰珠会不会黑化。
小说不都这么写的,海兰珠听见妹妹的儿子啼哭,嫉妒心熊熊燃烧,认为是妹妹的儿子,克死了她的儿子,将儿子夭折的事情,全算在了妹妹和她儿子的头上。然后想方设法,要弄死她们。
但再一想,克好像是命理学的东西,不是满族信仰的萨满教的东西。
于微和童尘对视一眼,又听布木布泰叹口气道:“原本还说我的孩子能和额格其的孩子,做一对好兄弟,谁料出了这种事。”提到海兰珠的孩子夭折,布木布泰也不免伤心。
都是自家姐妹,布木布泰卸下了在外人面前的端庄稳重,露出波动的情绪,“伟大的长生天,你为什么不多多照拂我那可怜的额格其,为什么要将孩子,从母亲身边夺走?”
“苏麻,你让她们说话都小心些,别在额格其面前提小阿哥。”布木布泰眼中悲怆未散,脸上神色却严肃,对身边的侍女道:
“孩子夭折,无异于拿锥子去扎母亲的心,额格其的孩子夭折了,她正是伤心的时候,我是她的妹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伤她的心,伤害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草原上最心肠狠毒的母狼都做不出来,谁要是做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宽宥。”
“是,主子。”苏麻应声道。
来都来了,两人又顺道去探望了下海兰珠,海兰珠形容憔悴,双眼通红,显然还在哭她夭折的儿子,见于微和童尘来了,海兰珠强打精神,和她们说了几句话。
末了,她对两人道:“你们也常去看看布木布泰和她的儿子,别让她们觉得受了冷遇,她会难过的。”提到布木布泰的阿哥,海兰珠的眼眶又红了,不知是愧疚妹妹母子,还是又想到了自己夭折的儿子。
出了凤凰台,走在冬日的暖阳下,于微才感觉,身上沾染的悲伤如路边积雪般融化,童尘也有同感,失去孩子的阴霾,笼罩着汗宫,不知何时才会散去。
失去孩子的痛苦,对母亲来说是一生的潮湿,但对皇太极而言,不过是生命中些许风霜,他来不及安慰妻子,前线忽传急报,漠北喀尔喀蒙古意图侵占大清对明的商道,对明商道,可是大清的命脉,不做生意,哪儿来的粮食?
皇太极闻讯,立刻亲帅大军,赶赴归化城,睿亲王多尔衮留守,并继续修城,豫亲王多铎随军出征——
作者有话说:今天一觉睡到十一点,吃了个饭,又午睡到下午六点,提前更新一下,我又要就寝了。[狗头叼玫瑰]
第87章 秘密 她什么时候有那么多秘密?
归化城是蒙古与大明贸易的重要城池, 曾经毁于战火,后来被俺达汗与三娘子重修,对归化城的争夺, 实际上是漠北喀尔喀蒙古与大清争夺对明贸易通道。
当年嫩科尔沁愿意跟女真各部一起围殴建州努尔哈赤,就是因为建州女真的崛起, 阻挡了嫩科尔沁跟大明贸易, 双方互卖自己不太值钱但对方很需要的土特产。
皇太极很早就制定了联合蒙古、控制朝鲜,窥伺大明的计划,掌控了蒙古正统察哈尔蒙古的他信心倍增, 势必要将漠北蒙古也纳入控制之中, 他在军事上重拳出击,在文化上, 接见蒙古地区活佛, 经济上的手段也不能放松,商路他也要控制。
满族和蒙古毕竟不是同一族裔, 双方盟友关系完全建立在八旗的拳头之上。
喀尔喀蒙古见大清大军压境, 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喀尔喀三汗以及几个重要部落的首领, 联名给皇太极写信, “误会都是误会!”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喀尔喀蒙古的战斗力低于林丹汗, 林丹汗又低于皇太极, 他们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大清对归化城的态度,见对方认真,立刻装作自己是来郊游的。皇太极闻言,开始考虑, 是否要在归化城驻兵。
大冷天冒着风雪吃了一肚子冷风的金小少开始抱怨了,“在这儿驻兵每年收益不过千余两,何必为这么点钱兴师动众。”
他豪横,他有钱,他要回家。
皇太极:“”
于微:“”
她一把将书信丢到地上,牙齿磨出了火花,恨不得现在肋下生翅,飞到归化城,把金宝根的嘴撕了。大家都没说话,就他话多,话多就算了,还当着领导的面说。
他在家书里还继续跟自己吐槽抱怨,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依旧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于微完全不敢去想皇太极听到多铎这番话后的心情,那必然是万马奔腾
也幸亏大清才草创不久,职场文化还没有发育起来,这要是放在大厂,要是有人当着崇祯的面,跟他顶嘴,背后蛐蛐他好像还真有,明朝的文官,出了名的骨头硬,爱喷口水。
领导的脸面算什么,又不是自己的脸。
于微叹口气,心想皇太极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应该不会跟这个脑子有点不好用的弟弟较劲。他是真的见过大世面的,敢跟他拔刀的哥哥莽古尔泰,联合起来蛐蛐他的哥哥代善和姐姐莽古济。
多铎这算什么,不过有些嘴欠罢了,小罪,跟他计较,就太跌份了。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于微想着,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但再一想,她又不免担忧,这么明目张胆跟皇太极对着干,总归不是好事,
就在她忧愁之际,阿雅悄悄从外走进,见于微歪在炕边,扶额闭目,地上还丢着书信,她弯腰将信捡起,轻放在桌案上,而后低声道:“福晋,费扬果阿哥被看关起来了。”
于微的眼睛立刻睁开,瞳孔骤缩,“什么?”
“是九王下令,将费扬果阿哥约束在府内,不许人出来,也不许人见,说是等大汗回来,再行处置。”
于微的心一沉,费扬果再次,也是黄带子宗室,努尔哈赤之子,以多尔衮小心谨慎的作风,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多尔衮究竟掌握了多少呢?偷税漏税是罪,通敌叛国也是罪,于微对费扬果的了解有限,也不知他究竟谋划了多少事。
这些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吗?
于微收住即将乱飞的思绪,多尔衮的嘴还不好撬,养诡秘千日,用诡秘一时,童尘也知道了这件事,于微还没派人去,她先过来了,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给于微。
“国君福晋千秋节,巡视叶赫地方,遇刺之后,大汗一直在查这件事,但只查到是大明锦衣卫,就再查不出什么。”
于微点头,之前那场刺杀案,是大明背的锅,本来也是大明锦衣卫干的,顺带揪出了几个心向大明的朝鲜大臣质子,皇太极大手一挥,惩处之后就赶回去了,并命大臣重新遣送质子。
这样的事情,皇太极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也知道,朝鲜国内还是更向着大明,当日李悰出降,国内反对投降的大臣们,就准备死节,十几位大臣,争前恐后要死,不仅要死,还想死在大清手中,为自己的反抗生涯,化身金光闪闪的句号。
朝鲜国王李悰劝完,世子劝,世子劝完,他们还是要死,最后李悰挑了三个人交出去,他们来到大清,大清将领也劝,将领劝完,多尔衮劝,最后皇太极也劝,让他们别死,他宽恕他们,他们可以带着妻子在沈阳居住,只要不回去宣传反对大清的主张就行。
不行,他们不愿意,他们死也不愿意曲节,他们只承认大明为宗主国,虽然在他们蒙难的时候,自身难保的宗主国,没有对他们施以援手,但儒家文化强调的“忠贞”使然,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的信仰。
他们告诉皇太极,只要自己活着,就不会放弃反对大清。
小中华也有小中华的骨气,这求仁得仁的三人被称为‘三学士’。
皇太极虽然处死了‘三学士’,但也敬佩他们的高节,下令在盛京为三人建祠堂和石碑纪念,并写了一块‘三韩山斗’碑。大清的汉官,也为三人议谥,洪翼汉为忠正、吴达济为忠烈、尹集为忠贞。
对于朝鲜的局势,皇太极有很清醒的认知,他知道,对朝鲜的征服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时间,现阶段,只要朝鲜不跳反,保证大清后方稳定即可。
皇太极对朝鲜大臣质子的惩罚,基本已经宣判刺杀案的终结,于微也就打消了对费扬果的杀心,后来想想,穆兰的话也只是片面之词,她为了救同伴,捏造一番说辞,挑拨自己与费扬果,继而从中谋利也未可然。
想到穆兰和费扬果,于微又陷入了无解的思索,一个是浸淫大明官场多年的朝廷鹰犬,一个是隐忍多年蛰伏的庶出阿哥,两个人其实都不太可信,她可以感觉到,这两个人手上都有权谋剧本,且费扬果的权谋水平,在文化水平不怎么高的大清,应该属于领先批次。
现阶段大清的文化水平普遍一般,努尔哈赤时代人均文盲、半文盲,后来拿三国演义当教材,进入小学水平时代,皇太极因为母亲出身叶赫老牌贵族,有一定文化底蕴的原因,不仅自己有文化,还很重视文化,终于带着下一梯队的弟弟、子侄们,进入初高中。
权谋这个东西,需要心眼子,更需要文化,大清国内目前没什么权谋大戏,不是因为大家都不想争权夺利,实在是,文化水平有限。
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更倾向于,当面问候对方的父亲和父亲的宠物鸟、和对方切磋武艺、阴阳怪气、背后蛐蛐,或者直接发癫。
阴阳怪气首推阿巴泰,他故意不去参加宴会,皇太极派人问,他就破罐子破摔。
“我不去,没衣服穿,皇上赐给我的貂裘,我已经让福晋改巴改巴给两个儿子穿了。而且我出席宴会,还要坐在小贝勒那一堆,蒙古的贝勒们,都坐在我前面,让外人看了,实在是丢脸。”
阿巴泰是侧室所出,很尴尬的身份,没有嫡子待遇,但是待遇高于庶子,他战功赫赫,但只有四个牛录,皇太极还觉得他能继承这四个已经够多了,让他知足。阿巴泰很不满,自己战功赫赫,凭什么最后只能跟毛都没长齐的子侄小贝勒们一起坐?
他不服,就阴阳怪气。
皇太极:“”
至于发癫,就是岳讬了,心情不好,直接回怼让他射箭皇太极,“臣不能执弓。”
非要他执弓,他就把跟他比试的蒙古贝勒打一顿。
皇太极:“”
还有隔三差五拆台的老哥哥礼亲王代善,跟没事要给他找点事的小弟弟豫亲王多铎。
皇太极:“”
能当面扇耳巴子的事情,他们绝不讲究体统,大清很少有权谋斗争,更多的是自由‘辩论’、‘搏击’,,这样的大环境下,于微也没学会什么体面的政治手段,稍微一思考,大脑就容易加载过度。
太阳穴忽然刺了一下,于微蹙眉,单手按头,童尘见她状态不对,立刻问道:“怎么了?”于微摇头,“没事,好像是坐月子的时候受风了。”
礼部册封和硕嫡福晋的日子,刚好选在她月子里,坐月子固然重要,可册封也不能落下,于微以为自己年轻,无所谓,现在才发现,老人也不是尽在胡说八道。天气一冷,或者风吹久了,她的头就会隐隐作痛。
于微揉着太阳穴,真想把他俩抓来当面对质,让他们的心眼子对打,为难她的脑细胞做什么?
见于微脸色恢复,童尘继续道:“那件事大汗虽然已经下了定论,但多尔衮一直怀疑,这件事和国内人有牵连,后来,豪格也说自己有相同的猜测,不过,豪格怀疑刺杀的对象是自己。两人谈论了一些细节,更加深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们将这猜测告诉了大汗,大汗觉得他们说的有理,让多尔衮继续查,并下了一道旨意,若有与外国通谋及谋害王、贝勒者、仍以治罪。”
于微一惊,“这旨意居然是这么来的。”
难怪,皇太极忽然发了一道奇奇怪怪的命令,她还以为皇太极在完善大清法制建设呢?
“前天,多尔衮找来了济尔哈朗,两人不知在商议什么。大汗出征的时候,命他们两王留守,若有大事,多尔衮肯定会找济尔哈朗商量,我当时觉察不对,就听了两句,我听见他们在说有降清的汉军将领,带来了国内人和大明勾结的证据,当天,费扬果就被软禁起来。”
听童尘说完,于微已经知道费扬果被关起来的原因,不是偷税漏税,而是与外国通谋及谋害国内亲王。
穆兰也说过,费扬果的目标是多铎。
可是大清这么多王,为什么挑着多铎杀呢?于微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我有一个猜测。”童尘忽然道。
于微看向诡秘,童尘煞有介事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多尔衮是会做摄政王的,多铎和阿济格作为他的兄弟,也是他的助力,多铎如果死了,多尔衮是不是缺个帮手。退一万步来说,多铎死了,三十多个牛录肯定充公,正白旗重新解构,他是不是就有得到一两个的机会呢。”
“庶子虽然不能继承很多,但一两个牛录是有的,皇太极不就给他旗下的庶出兄弟们,一人分了两个专管牛录,虽然算低保吧,但拿到低保,就有起家的原始资本了,再少也是股份啊。”
“从一两个做起,做大做强,反正他也还年轻。”
于微一想,点点头,“好有道理。”
“现在的问题是,他暴露了,会不会也影响咱俩?”童尘眉毛紧蹙。
“他能供出什么?我跟他一起偷税漏税吗?一查,他就罪加一等,在污蔑我,我的手续很完整的。除此之外,他还能指证我什么?他其余的事情,我都没有参与,指证我,他怎么指证我?”于微稳如老狗。
穆兰没有杀了费扬果,于微曾经一度恐慌,焦虑得晚上睡不着觉,但后来靠耍赖救了那几个朝鲜女子之后,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招,真的是,莫名的好用。
怕什么?这都不是事。
姐夫皇太极能因为她偷税漏税、走私贸易一两次就把她杀了吗?
账本都是真的,她和费扬果所有经济往来,都是合规合法,是费扬果找济尔哈朗的姐姐借高利贷,买了她的东西,然后再运往明国走私,并购回明国的东西,卖给她。虽然说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勾结,但这都只能证明,于微跟费扬果走私,不能证明她参与了费扬果别的事情。
况且他们的上下游都还有人,总不能都是费扬果勾结的对象吧,只要船上人够多,轻易就不会翻船。
只要她不承认,费扬果拿不出旁证,那就是诬陷,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喊冤让姐夫皇太极给她做主了。
大不了承认自己偷税漏税被罚吧,于微相信皇太极不是崇祯那样宁杀错不放过的多疑性君主,毕竟自己真的没有勾结大明谋害亲夫的理由,多铎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怕什么?皇太极又不是昏君,他有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谁会在乎费扬果的谋反?要是有人说多铎有谋反之心,皇太极可能会失眠,但说是费扬果,皇太极翻个身接着睡,他是个人微言轻到,犯了大错都无人在意的地步,毕竟,没能力的人,就算搞破坏也搞不出多大动静。
手中没有兵将,‘谋反’二字说出口,都会被人嘲笑自不量力。
“我是说,他要是说出我们穿越者的身份怎么办?”童尘显然也不担心费扬果指证别的,而是担心自己的身份。
于微笑了下,“他说我是穿越者,有证据吗?没证据那就是污蔑我,污蔑我我就找大汗做主。他说我穿越者,我还说他被妖邪附体了呢。”
童尘眼前一亮,“有道理,要真到了那一步,见招拆招吧。”
送走童尘,于微觉得头有些发沉,可能是今天用脑过度,需要吃点核桃仁补一补,于微想着,就准备让阿雅拿点山核桃出来,小山核桃刚放上桌,阿雅还没剥,就听屋外下人禀告道:“福晋,乌拉福晋来了。”
乌拉福晋,完淇的新称呼,因为海兰珠的阿哥夭折,汗宫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她的婚礼办得简单,不敢阵仗太大,成婚不久,丈夫又出征喀尔喀,留她一人在家,这表姐也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
于微让人请她进来,双方分主宾而坐,侍女端上奶茶,完淇象征性喝了一口,便放下银碗,看向一旁阿雅,于微会意,示意阿雅出去。
“我是来谢谢福晋的,阿玛收继了和硕格格,额涅失去了大福晋的位置,弟弟还小,我不能让额涅为我担心,也不能离开她们,蒙古的台吉很好,我知道福晋是真心为我考量过,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是长女,是额涅和弟弟的依靠,不能离开盛京,拂了福晋,实在于心不安,特意登门,一为致谢,二为致歉。”
“没事。”于微轻松道:“你的婚事,当然你自己做主。”
“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完淇开门见山,说的直截了当。
于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完淇在说什么,她笑了下,“这不算什么秘密。”
生不了孩子这种事,是藏不住的,时间一长,周围人就会发现。
完淇抬眸,扫了于微一眼,有些惊讶,她垂眸,略微思索,复道:“我说的是哈日娜的事情。”
于微愕然,“什么事?”
她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这也太秘密了吧。
这几天是水逆吗?怎么自己的秘密都要浮出水面?她就不能有点隐私权吗?
“哈日娜有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得天花死了,另一个活着,活着那个,有你用天花害死哈日娜的证据。”完淇道,“侍女找到我,希望我能够帮助哈日娜讨回公道。我已经把那证据毁掉了,也算是报答你,为我的婚事筹谋奔走。”
“嗯?”于微诧异蹙眉,“证据?什么证据?”
上天作证,她真的没害哈日娜老天奶,给她做主啊!——
作者有话说:明天早点起来写文,我睡的简直是发狠了忘情了[捂脸笑哭]
今天忽然发现,穆尔祜的女儿,是孝敬宪皇后的妈妈褚英的后人嫁给了皇太极的后人而且皇太极是非常不待见褚英一系的,一度把杜度全家开除宗籍,最后穆尔祜南征北战,又重新进去,值得一提的是,从穆尔祜的作战记录来看,他一直都跟着多铎。
第88章 把她打出去 不管了先打一顿
于微抿唇, 关于哈日娜的死因,外界流言很多,她虽然在接受姐妹联盟内部调查后解除了嫌疑, 但流言这个东西,就像是杂草, 斩不尽杀不绝, 莫名其妙背一个黑锅在身上,她一直都是有点不舒服的。
但这样一个在宅斗中杀过人的凶名在外,也为她规避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谁敢跟一个这么身份高贵、骄横跋扈、心狠手辣的女人共事一夫?因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凶名, 多铎已经被开除优质联姻对象之列,跟小贝勒们坐上了一桌。
在大清诸王贝勒普遍和蒙古多部落联姻的大趋势下, 多铎是为数不多只联姻了蒙古一个部落的亲王, 这跟他的身份地位是不匹配的。就连多尔衮,皇太极也有意让他迎娶扎鲁特蒙古部落之女, 多尔衮拿即将和淑侪公主订婚推辞了。
蒙古是松散的, 漠南蒙古也有多部,除科尔沁外, 还有察哈尔、巴林、扎鲁特、奈曼、茂明安、乌拉特、喀喇沁、土默特、鄂尔多斯等多部落, 按照蒙古人的观念,这些部落中最尊贵的是察哈尔, 其次是依附于察哈尔的大部落, 如茂明安。
察哈尔是黄金家族的主干, 成吉思汗直系后人,与蒙古联姻,当然是娶察哈尔的公主最有面子。而且既然要联姻,就不能厚此薄彼, 当然是这个部落要联,那个部落也要联。
和蒙古联姻是一方面,跟满洲本土贵族联姻是另一方面,比起娶蒙古女人,满洲贵族更倾向于和海西女真几国主之后联姻一样,那都是本部落的老钱,娶回家更有面子,蒙古女人毕竟是外族女人。
科尔沁的女人异军突起,全靠哲哲,对于诸王而言,面子很重要,跟大汗拉近关系的里子也很重要,跟大汗亲上加亲,他们求之不得。
以多铎的身份地位,权势和年纪,按理说他应该是联姻场上的抢手货,毕竟虽然是联姻,但谁不想联一个地位尊贵、实力强还年轻点的呢?没人联他,他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个问题,就是于微。
流言的可信度,根据人的智商而定,但只要利益够大,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每当他们纠结的时候,于微的恶名就会让他们陷入纠结——
是,可能不是她干的。
但如果真是她干的呢?她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会对后院里的其他女人,举起屠刀?结果会怎么样呢?
结果当然是——没有人能制裁她。
她亲姐姐国君福晋能为了一个外人,一个远亲制裁她吗?姐姐只会给她善后。多铎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跟国君福晋的亲妹妹、独子的母亲翻脸吗?他只会原谅她。
自己家的姑娘嫁过去,有生命危险,就算死不了,跟一个骄纵任性的女人共事一夫,肯定会遭到她的折磨,生不如死。
谁敢拿命和自己的未来和于微赌呢?
仅仅这一条,就筛掉了很多高端部落和家族,毕竟现阶段他们家的女儿干不掉于微,无法夺嫡,以他们家族的地位,又不是嫁不出去,能联一个同层次的诸王贝勒,没必要冒险。愿意铤而走险的,都是些小部落、小家族,多铎觉得划不来,不乐意联。
这个黑锅也不是全无用处,于微一直不澄清,一是真的没查出什么,二是这个凶名的确带给了她很大的好处。人都是欺软怕硬,硬名在外,可以劝退很多望风之人。联姻已经牺牲女儿的幸福,总不好再让她白白丧命。
除了完淇。
于微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完淇非要嫁给多铎不可,她想过是阿济格想拉拢弟弟,也想过是额实泰格格为自己的孩子铺路,独独完淇这边的理由,她想不出来,总不能是这个前女友表姐一直对多铎念念不忘,想要再续前缘。
现在看来,完淇之所以敢登门挑衅,是因为她认为她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这几年来,大家揣测归揣测,也没人敢在于微面前提这件事,唯恐触怒她,得罪她。
除了完淇。
又是除了她。
于微看向对面的青年女子,目光已然冷了下来。
完淇无畏对上她的视线,她是真的拿到了证据,想以此作为缓和两人关系的投名状,她认为,于微一定会上道。
于微深吸口气,面对完淇想嫁给多铎的挑衅,她尚可以当个笑话看了,因为这事成不了,但面对污蔑,她忍不了,因为她真的没有干。
“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
完淇大惊,显然没料到于微会是如此反应,“福晋!”
她还想解释,外间守着的侍女就已经闻命涌入屋中,阿雅伸手,就将完淇从座位上扯了下来,她踉跄几步,才站稳,旋即被几个身材高大的蒙古侍女围住,几人你一手我一把,将她推搡出去。
不多时,院中传来扭打的声音,完淇的侍女,见主子受辱,冲上来挡在她面前,双方都不是善茬,蒙古侍女人多势众,很快占据上风。
主仆几人,被狼狈的赶出王府,混乱中,完淇的头发被人扯了一缕下来,血珠沿着额头滚落,她捂着伤口,蓬乱的黑发垂在眼前,不停摇晃,完淇不可置信的回望十王府大门,不知为何会是这样的场景,这一次,她分明是来示好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马屁拍在马腿上。于微赶走完淇,怒意仍未消散,又命人去庄子上,将哈日娜生前所有婢女全部提来,之前穆兰无意间撞破哈日娜的侍女与完淇勾结,泄露自己的身体情况,回来之后,于微就找了个理由,将她们安排去了庄子。
她倒要看看,这个所谓证据,到底什么鬼东西。
还证据?
证它娘个头。
阿雅一面命人去庄子上传几人过来,一面安慰于微不要生气,她飞快撤掉完淇的茶具,重新为于微换上了爱喝的甜奶茶,又将方才在外间剥好的山核桃仁,用银碟盛好,放在主子手边,柔声道:
“福晋,咱们犯不着为这么个人生气。”
于微心情不好,看着美食也索然无味。
阿雅继续哄她道:“福晋,厨下新杀了羊,奴婢让她们用签子串了,咱们午膳烤肉吃。还有新酿的米酒,福晋不是最爱喝了,拿来佐羊,最好了。”
听到这里,于微才稍微有点心情,问道:“给巴特玛送了吗?”
“当然,九王福晋还送来了糯米圆子,福晋晚上要是饿了,刚好拿来垫垫肚子。八王福晋还送来了一块野猪肉,是八王打的,福晋想怎么处置呢?”
阿雅不动声色,分散起于微的注意力。
“不想吃。”
“那奴婢让他们用雪把它盖好,福晋想好怎么吃了咱们再吃。”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于微望着窗外纷飞大雪,做惆怅状。
已经故去近四年的哈日娜,死因再度被人提起,毫无疑问,她的死,自己获利最大。
哈日娜如果活着,陷入艰难处境的就会是自己,她虽然在地位上略逊色自己一筹,但作为自己的替补,绰绰有余。
大清多战事,多铎又是个爱摆烂、躺平的人,除了打仗,他空闲的时间,多半是在消遣,听听演唱会、看看戏,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出喜欢的cos,有美妾陪伴固然是锦上添花,但要是美妾会招致后院起火,福晋跟他翻脸乃至于和离,他就不愿意折腾了。
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作风,哈日娜在的时候,也是这么收拾他的。
但要是涉及到根本利益,他就决绝的几乎残忍,娶大福晋的亲妹妹,当然要比娶大福晋的堂妹跟大汗更亲近,他的政治抱负虽然微弱得像是黄豆,但该站队的时候,该有的聪明还是要有。
也不能光跟汗阿哥作对,该讨好的时候,还是要讨好,否则真的会被收拾。
于微取代了哈日娜的大福晋之位,因为她是哲哲的亲妹妹,但哈日娜和于微系出同族,身份上的差距很小,在于微犯下重大错误或者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她是完全能够取代于微的。
可以被取代,是于微最大的危机。
君王对待臣子,丈夫对待妻子,老板对待下属,不千古以来都是一样的套路——“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她们两人同时存在,且能被相互取代,必然会因为重叠的部分,而展开竞争。
这样一来,作为拥有选择权的丈夫,多铎就真成王府的中心了,这个不听话,就跟另一个好,如果他再有点权谋智慧,刻意制造出接近自己跟不接近自己的待遇差距,那
那就大红灯笼高高挂剧情了。
大汗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多铎跟谁睡觉吗?
所以,如果哈日娜继续活着,就会产生两种情况——
当上升通道被堵死,进步唯一的途径是跟老板睡觉,打工人要么辞职,要么跟同事竞争和老板睡觉的机会。
不管是哪一种,听起来都有点倒霉。
但是哈日娜死了,她死了,没有人能够替补自己,而自己的身份,也堵死了多铎‘近乎残忍的决绝’,除非现在天上掉陨石把科尔沁灭族,或者三宫带福临团灭,否则在外戚这方面,没人能取代她的家族。
更何况,她还有多尼,一个被取名为金大宝的独生子。
她死了,还为自己留了一个好坏参半的凶名,更堵死了多铎联姻的路。
现在,于微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上,都挂着不同模样的护身符,一个掉了,还会有另一个,这些护身符堆叠在一起,铸就她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坦荡大道。
“福晋。没有做过的事情,不必为它忧心。”阿雅劝道。
“哈日娜活着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自己的未来,我想过,这辈子一个人过,有没有丈夫不要紧,有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我有额格其,有妹妹就够了,我什么都想过,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对她起过杀心。”
三个人的故事,总是很拥挤,哈日娜是于微生活中一个绕不开的人,爱情和婚姻都是分先来后到的,她先来的就是她先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于微也相信,哈日娜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真的是头号嫌疑犯,一个躺在床上病得几乎死去的人,还能保持清醒,没有做出昏聩的决定,跟自己同归于尽什么的。可见是平日的信任,抵消了这一刻所有关于她不好的揣测。
她要去查清楚这一切,为了自己,也为了哈日娜——
作者有话说:刚睡醒,今天白天一直在睡觉,睡得我好爽,真的好爽,先放这点出来,剩下的可能在凌晨的不知道几点放出来,你们有空了看吧。[狗头叼玫瑰]
睡了两天睡醒了,我要开始全力以赴了,冲冲冲[狗头叼玫瑰]
第89章 清白的有力证明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侍女的嘴很紧, 什么也不愿意透露,于微见她站在雪地中,已经冻得嘴唇发青浑身颤抖不止, 却依旧牙关紧咬,不发一言。
于微站在屋檐下, 漫天雪花簌簌而落。
“你交给乌拉福晋的东西, 她已经毁掉了,她已经嫁进了苏完瓜尔佳氏,不愿意再牵扯进十王府的恩怨, 你现在只有一条路, 和我说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告诉我, 我才能为你们福晋寻一个公道。你也可以继续沉默, 然后死在这里,从此, 真相淹没, 无人再问津。”
对方冷笑声,“福晋何必装出这幅样子来给人看, 我只恨自己无能, 信错了人,不能为哈日娜福晋报仇。”
“你不信我, 还不信格格吗?”
于微转头, 看向长廊尽头, 舒伦蹦蹦跳跳跟在嬷嬷身后,哈日娜是在天聪九年的四月前后离世,彼时舒伦不到三岁,舒舒才刚出生, 现在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快六岁的舒伦,已经拥有自己的想法。
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作为长女,她极负责任感,很照顾、疼爱弟弟妹妹,于微知道,舒伦是记得亲生母亲哈日娜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流言却无孔不入,在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一切之前,于微决定自己告诉她。
她伸手,舒伦笑嘻嘻朝她跑了过来,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额涅。”
于微摸了摸舒伦的头,让她站好,蹲下身来,平视她的眼睛道:“你还记得你的额涅吗?”舒伦想了想,点点头,“但额涅也是额涅。”
“我不止是你额涅,也是你的姨母,我还是你父亲的福晋,你弟弟的额涅,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对你的亲生额涅,哈日娜,额涅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看向那个冻得瘫倒在雪地中的侍女,“她是你额涅生前的侍女,她有故事要告诉你。等她说完,额涅也有自己的故事告诉你。”
舒伦将信将疑,走向那侍女,阿雅追在她身后,为她撑伞,舒伦站在侍女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那侍女挣扎着,伸手去抓舒伦的脚,却被两侧仆妇按住,舒伦跳着往后退了一步,那侍女见抓不住,声嘶力竭喊道:“大格格,福晋是被人害死的,你的额涅,是被人害死的。是她。”
一只青紫的手直指于微,“是大福晋,在鼻烟壶中动了手脚,福晋才染上天花的。”
舒伦回头,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看向于微,漆黑的眼睛滴溜转了下,她回过头,看向地上的侍女,“你有什么证据吗?你怎么知道,是鼻烟壶?那个鼻烟壶,现在又在哪里呢?你可不能空口白牙,随便污蔑人。”
聪明孩子和不聪明的孩子,区别是很大的。
看着舒伦的表现,于微只觉欣慰,作为王府的大格格,她将来必定是要嫁给某位贵族为妻,爹妈、姐妹兄弟,都只能是外援,正所谓,“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她要自己有脑子,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解决自己要面对的问题。
别人一挑拨,就心生怀疑,做出错误的决策,无异于自取灭亡。
“那个鼻烟壶已经没有了。”侍女泣不成声,“是奴婢的错福晋忽然感染天花,我们觉察不对,立刻对身边的物品进行了清点,发现了鼻烟壶,娜仁不是被福晋感染了天花,是为了试那鼻烟壶,才感染天花的,我们几个侍女都是见证。”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阿玛?”舒伦问道。
侍女摇头,“我们告诉福晋,福晋却不愿意相信,唯恐是她人陷害,挑拨大福晋与她。她于是将您与小格格送过去,试探大福晋,大福晋又接受了您与小格格,我们都不拿准主意,唯恐污蔑了大福晋,使得大福晋对您与小格格心生芥蒂。”
闻言,舒伦更困惑了,询问道:“你既然拿不准,而且除了鼻烟壶之外,又没有更新的证据,现在为什么又站出来指证这一切呢?”
“是完淇格格,她派人找到奴婢,说她也怀疑福晋之死,想和奴婢合作,奴婢也是蠢,就将东西交了出去,谁料完淇格格中途反悔,现在,大福晋已经知道这件事,奴婢逃不过的,唯有一死,留下疑点,将来才好为福晋伸冤。”
于微听完侍女的话,一时哑然,说忠心吧,这是真忠心,但这忠心不是很高明。
今日真让她求仁得仁了,以后自己可就真的有口难辩了,自己本来就有嫌疑,再冒出个愿意以死加重自己怀疑的忠仆,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埋下怀疑的种子,等两个格格大了再爆出来
于微叹口气,幸亏她早想到这点,让舒伦自己问出了这些,否则将来从别人口中得知,指不定是什么版本。
舒伦听侍女说完,转身回到于微身边,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微蹲下身子,舒伦抬眸,看向于微,问道:“完淇表姑是想嫁给阿玛吗?”
“对呀,她想嫁给你阿玛,但是我不同意,她想逼迫我同意,抓我的小辫子,威胁我,就找到了这个侍女,这个笨笨的侍女,就相信了她,把鼻烟壶交了出去,所以,现在事情陷入了僵局,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也没有证据证明额涅就是坏人。”舒伦脱口而出。
于微笑了下,“书里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额涅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自己行得端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歪。也是为了将来,不会有人借这件事,离间你我母女之情,我很在乎你和妹妹,所以,额涅今天叫你来,让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会替额涅,找到凶手。”
“额涅也会找到凶手。”于微说话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大概思路。
如果证据是鼻烟壶,那可就太好找了,鼻烟算是舶来品,于微曾经带回来过一批鼻烟壶,是明国从德国进口的高级货,磨砂的玻璃,绘着彩色的画,内里装着混合薄荷、冰片等香料的烟灰。
在她眼中,这是很廉价寻常的工业制品,但放在这个时代,属于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贵重物品的下落,都是有记载的,照着账本一找,总会有些端倪。
舒伦已经认识不少字,也加入了翻看账本的行列,很快,于微就发现了端倪,东西,是多铎送给哈日娜的。
难怪,锅会落到自己头上,因为多铎没有害哈日娜的理由,反倒是于微,那段时间多铎一直住在自己这里,完全有机会下手。
于微:“”
“阿玛是怎么得到这鼻烟壶的呢?额涅知道吗?”舒伦问于微道。
于微脸上浮现尴尬之色,这她怎么知道?那时候她根本没拿正眼看过多铎,就算是现在,她也没怎么特别关照过多铎的起居住行,都是下人经手。
“去把服侍大王的人都找来。”
侍女见于微真的在调查,也配合的说出了鼻烟壶的大概样子,跟着多铎的下人想了想,立刻道:“是有这么个东西,是费扬果阿哥送给大王的,大王见模样新巧,命奴才送给了哈日娜福晋。”
“这期间,可曾遇到什么?”于微追问道。
下人道:“不曾,当时大王叮嘱奴才,说鼻烟壶只有一个,千万不要张扬,以免大福晋知道,心中不快。”
于微:“”
查到这里,于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屏退下人,命人收起账本。舒伦茫然问道:“额涅,接下来怎么办?”
“答案已经出来了啊,不过这不仅仅是咱们家的事,还有外面的事情,要等你阿玛回来,和大汗、多尔衮伯父共同商议。”
舒伦半知半解,“是费扬果叔叔要害阿玛,却害了额涅吗?”
于微点头。
“他为什么要害阿玛?”
于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舒伦垂眸,眼中若有所思,于微摸了摸她的头,问道:“舒伦觉得这案子复杂吗?”
“很简单,也很复杂。”舒伦想了想,“如果每个人愿意说真话,坐在一起,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于微想了想,她想说,其实那样会更复杂,因为那个时候,费扬果跟她还是好朋友,侍女把鼻烟壶拿出来,不仅会加重她害人的嫌疑,还会让她跟费扬果的关系蒙上层暧昧。
杀夫不成误杀哈日娜,这嫌疑更要命。
现在是费扬果勾结大明谋害多铎的事情先东窗事发,只要把费扬果企图制造混乱夺权的罪名坐实,就可以将‘他跟自己认识后,因为自己,对多铎动杀心’的嫌疑降到最低。
事情的因果很重要。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牵扯到,是鸡是主谋,还是蛋是始作俑者。
于微叹口气,对舒伦道:“可是人心都在肚皮里,我们只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别人怎么,我们只能猜测,可是猜测,会有很多结果,你猜测我,我猜测你,最后很简单的事情,就变成了复杂的事情。”
“所以,舒伦,你要自己知道怎么去求证事实。”
“今天的事情,你只是知道了大概发生了什么,要想知道真相,就要去验证每个环节,这样才能降低别人作假的可能。”
“等你阿玛回来,你可以问你阿玛,是否还记得鼻烟壶的事情,从接手到送,最后到你额涅手里,登记造册,每个环节你都可以去查证,看我有没有参与其中,你额涅所有的侍女,我都已经叫到了府中,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去问她们。”
刚入府的时候,哈日娜想教她管家,幸亏啊,她没有夺权的打算,一丁点事务都没有沾,所以府中对于她和她侍女的存在,都还比较陌生,对陌生人,下人的印象会更深,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是很模糊的记忆。
谁也想不到,将来的某一天,这种陌生会成为证明她清白的有力证据——
作者有话说:但从历史来说,费扬果到底死在那一年还真没有具体的记载,只记载他被皇太极处死了,罪名也没有记载,可能确实是太糊了,史官都不记。
但是理论上来说,罪大是会记的,小罪不记小罪也犯不着处死啊,真复杂总不能是真的他跟皇太极后妃偷情被处死,不好看,所以省了吧。
按照后来他的后人跟莽古尔泰后人同时恢复宗籍的情况来看,他可能也是受莽牵连,但是时间上又有点对不上,崇德改元前皇太极就完成了对莽系清算,但是从费扬果子嗣情况来看,他是活到了崇德3、4年。
从费扬果的这个年龄,也不太像是衮代跟代善偷情所生,本身代善是跟衮代有私情,还是跟阿巴亥有私情,就是有争议的,现在更倾向于代善有私情的对象是阿巴亥。
所以费扬果不会真的跟皇太极的后妃偷情吧,那么偷情的对象会是谁呢?
第90章 坦诚局 没心眼和傻大哈
费扬果家在莽古尔泰家后, 跟于微家隔得有点距离,一路寒风凛冽,吹在脸上, 刀割一般,如于微料想的那样, 她一路畅通, 并无人阻拦,按照多尔衮的性格,这时候正是揪出他同党的好时机。
家里查出的东西, 可以作为借口。
于微得见见费扬果, 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她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来见他的确冒险, 但她现在已经进退维谷,只能怀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 铤而走险。
他家很简陋, 几间简陋的平房,仆人和女眷被隔开, 单独关押。
于微埋进正屋, 里面的采光不好,背着阳, 屋中很暗, 于微有些看不大清屋中的结构。
“你不应该来见我的。”阴暗中的人道,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多尔衮的引蛇出洞之计呢?你要怎么解释,你出现在这里,嗯?于微。”
‘于微’这两个字落在耳中, 居然莫名有些陌生,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叫她的全名,童尘会亲昵的叫她‘微’,剩下的人,都称呼她的蒙古名字‘达哲’。
她已经用达哲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很多年。
于微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角落里那人的脸,费扬果坐在角落,容貌憔悴,下巴满是胡茬,但他的眼神却格外平静,甚至带着些释然。
“我不会出卖你,我会将所有的罪责都认下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出卖自己人。”费扬果语气镇定,“你冒着风险来见我,不就是为了试探我究竟会招供出什么吗。别怕,我不会对你和童尘不利。”
于微驻足,良久,她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哈日娜?”
“我没有想过杀她,我要杀的,是多铎,从头到尾,我的目标都是他,那只是意外。是个意外啊。”费扬果长叹声。
“那是个改变了很多事情的意外啊。”
“我记得,我第一次在盛京见到你,是天命七年,莽古尔泰的周年祭过后,也是那个倒霉女人的周年祭。一个寻常家族的女子,根本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垂垂老矣的努尔哈赤看上她,她连反抗的选择都没有。”
他自顾自的说道:“十三四岁,就生下一个孩子。母强则子强,母弱而子弱,在汗宫,没人在乎她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真是可笑。”
费扬果嘲笑道:“看不上这个女人,又要占有她,贪恋她青春的身体,又嫌弃她出身卑贱,玷污自己的血脉,不将她当成人,真是恶心的老东西。”
“两岁时,那个孩子得了一场大病,然后,我就成了那个孩子。”
“她虽然很弱小,但不失为慈母,我们在夹缝中,卑微的生存,直到那个老东西死了,她改嫁给莽古尔泰,局面才有所好转。那个男人,是我们母子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暖光。可我知道他的结局,我想要改变这样的命运,不想失去庇护,我为他出谋划策,想要让他击败皇太极。”费扬果说着,眼前又浮现那个男人可怕而狰狞的面容。
他在听完自己的话后,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抓起自己的衣领,仇恨而愤怒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你居然敢挑拨我和大汗的关系?”说罢,他狠狠把自己丢在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恶毒的谩骂。
“莽古尔泰不相信皇太极会杀自己,他开始讨厌我,我是真的想救他,也救救自己和那个可怜的女人。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莽古尔泰渐渐怀疑自己跟皇太极的关系,可这个愚蠢的男人,没有去想皇太极做这一切的目的,而是将我的话,当做诅咒。他打我,骂我,说我是带来不祥的妖孽,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他是个蠢货,不会明白皇太极要做的事情,他不需要很多和自己分权的兄弟,也不要女真过去那种军事联盟集体决策,他要集权、改革,莽古尔泰不懂,所以他想不明白,兄弟为何会这么对自己,他愤怒,却无能为力。”
“莽古尔泰死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也决定去死。在女真,一个男人死了,他的妻妾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殉葬,要么和财产一样,被分给他的兄弟子侄,守寡是很奢侈的事情。”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自己决定命运的去向。”
“天命、天聪、崇德,三个年号,两位皇帝,十几年时光,我看到了很多这样的可怜的女人。你知道吗?你姐姐,哲哲,最初过得也不好,皇太极的后院,最初是乌拉那个女人的天下,额亦都的女儿,被她排挤,遭到了休弃,你的姐姐,也在排挤之列。”
于微垂眸,其实这一点,她大概能猜到的,哲哲二十六岁才生出长女马喀塔,十四岁出嫁,前十二年毫无所出,侧面印证了她在皇太极后院受到的冷待。
乌拉的女人,都很有手段。年纪轻轻成为大妃的阿巴亥,将丈夫约束得死死的宁古希、海济三姐妹,和她们当朋友固然好,若成了情敌,那就是劲敌。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你为什么要杀多铎。”于微抬眸,看向费扬果。
费扬果笑了,“因为你啊,多铎不是真心娶你的,他有福晋,女真人骨子里也没有多喜欢蒙古女人,只是因为大福晋是蒙古人。当皇太极死了,你的姐姐失势了,你又该怎么办呢?你又没有一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心,你还有姐妹。”
“那一天,我在哭,我为什么在哭,因为我认识到,母亲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在我想死的时候,你猝不及防的出现了,同类啊,同类,我的同类,一个愿意对我施以援手的同类,终于遇到了。”
“我看到,你骨子里的道德蛆虫般蠕动,你的良心在煎烤你的灵魂,其实你大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古代社会,没必要再用现代社会的一切衡量你自己,可是你没有甚至,她抛弃一切的理由还不是自己,是为了姐妹。你不是坏人,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帮助你了。”
“可惜我的能力有限,我只能帮你解决一时的问题。”
于微有些不可置信,“原来你那么早就要杀他,为什么?只是为了帮助我?”
“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帮你,只是顺手而已,那目的到底是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于微不肯承认。
费扬果冷笑声,“你在做的事情,救那些朝鲜女人,难道不是因为,心中还残存的那一点微弱的光吗?你忘不掉自己作为现代人的一切,忘不掉那点光,即便身处这样的环境,你依旧想着改变,顺着那光的方向前行吗?没有熊熊烈火,也要有点点希望,不是吗?”
“没有权力,怎么去救那些人?所谓不择手段,不过是为了实现目的的途径罢了,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因为你也在追寻,你也想要,没有人愿意被忽视,说出的声音不被听到,尤其是对于我们,我们,是人啊。”
费扬果越说越激动,清俊的脸上,泪痕蜿蜒,“我们原本是人,不是作为父亲、丈夫的附庸、财产,你不是工具,我不是多余的灰尘,我们是天地之间,和别人一模一样的人。”
“我弱小的时候,希望上天可以救救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把我带到这里,让我遭受这么多磨难。分明自己还弱小,看到比自己还弱小的人,依旧忍不住心生怜悯,可我又那么弱小。”
“知道你也是现代人的时候,我脑海中,只有一道声音,我要帮帮你,我不能看着你,步入和之前那些女人一样的命运!我相信到今天,你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漠南都在大清的控制下,正统察哈尔都已经归附,科尔沁乃至于整个蒙古有今天,不过是皇太极给面子。”
“你和你的姐姐,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外戚依附于皇帝,一旦皇太极死了,多铎失去掣肘,他还会像今天这样吗?我在那一天,就看到了你的未来,我想帮帮你,想帮帮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最后一句,忍不住自嘲出声。
“可我注定沦为笑柄。”费扬果无力一笑,他伸出手,向于微展示手上的镣铐,“看,我是个自不量力、蚍蜉撼树的蠢货,妄图改变这一切,最后白白丧命的蠢货。我是个蠢货,可是我也是个活着的蠢货,我只要活着,就不会停止自己的自不量力。”
镣铐哗哗作响,刺激着于微的耳膜,她的太阳穴,又开始跳动起来,眼前景致,也随着镣铐的抖动,而起伏,她不得不张口道:“够了!”
“做坏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是说献祭了良心,黑化了,就能变成强者吗?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费扬果又哭又笑,模样近乎癫狂,他的情绪,持续了一段时间,又慢慢平静下来,变成最初的死寂。
“不来了,我要回去了。”
“走吧,如果有人问起,就把罪责推到我身上。”
“你的命,比我的命更坚韧,起码现在,你还有一切,不要怀疑你自己,往前走就是了,顺着你的心,你的想法,大胆的往前走,哪怕只如昙花一现,也不要忘记自己。”
于微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又驻足回首,“皇太极没回来之前,多尔衮不会处置你,能跑,就跑吧。”
“我能去哪儿呢?”
“大明。”
大明大清的人你勾结我,我勾结你,大明有人降清,大清也有人逃明,舒尔哈齐第三子寨桑古,据说就逃往了明国。
“明国人不会接纳我这个满洲人,而且,我对他们没有价值,勾心斗角,绞尽脑汁,你杀我,我杀你,才能活下去的日子,我过够了。”
见此,于微转头,迈出了门槛,大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早在这里等着她,马上多尔衮垂眸,看向于微,“你怎么会在这儿?”
于微心情凝重,准备好的说辞,迟迟无法脱口而出。
多尔衮的口气变得严厉,“说。”
“你跟她说这么大声干什么?你审犯人呢?”童尘踏雪,匆匆来迟。
多尔衮还没说话,已经挨了童尘好几句埋怨,“我们找你好久了,你去哪儿了,找不到你,我才自己做主让她来的。”
童尘将哈日娜的案件一五一十说清,“多铎不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要找你做主,可你不在家,也不在官署,说,你去哪儿了?”
“我在郑亲王那里。”多尔衮辩解道。
他总不好说,自己一直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如此一来,多尔衮意识到于微的确事出有因,她看向童尘,又看向于微,眼中深沉依旧没有散去,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天冷,你们先回去吧。”多尔衮当即命人送两人回去,童尘拉起于微的手,于微一言不发,跟诡秘离去。
童尘见于微脸色不好,虽然急于知道费扬果的态度,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将于微送到家后,叮嘱下人照顾好她,便将屋子留给她一人独处。
于微在屋中坐了很久,从天色大明,到黄昏日落,傍晚时分,又刮起风来,呼呼拍打着窗户,廊下的脚步声忽然急促起来,阿雅在外道:“福晋,大王回来了。”于微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屋门开了,多铎一身风雪,打破屋中宁静,他摘掉帽子,掸掉身上浮雪,在火炉边站定,伸手烤去一身寒气,这才走到于微身边坐下,歪头去看她的脸,问道:“你去见费扬果了?”
他一入城,就被多尔衮派人叫走了,从他口中,知道了所有事。
于微转头,侧首看向多铎,费扬果的话还在耳边,她怎么会想不到呢,从察哈尔蒙古归降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作为蒙古诸部落之一,科尔沁更需要大清,外戚的尊荣,全围绕皇权。
有一日皇太极死了,她的姐姐失势,多铎没有掣肘,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她苦苦维持的局面,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美景,天亮了,花就谢了。
于微眨了眨眼睛,泪水大颗滚落。
“你别哭,不想说就不说了。”
他一说话,于微更觉难过,以手掩面,泪如雨下。多铎见状,微微蹙眉,眼中满是不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有我在呢,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告诉我。”
“哈日娜,是他害死的,他接近我,就是想害你,结果,却阴差阳错害死了哈日娜。”于微闭上眼睛,决心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画上句号,“我差点就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多铎短暂沉默,道:“这事多尔衮阿哥跟我说了。”
多尔衮不仅说了,还说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多铎当即就怒了,质问多尔衮什么意思,多尔衮给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把他打懵了。他揪着自己的衣领,质问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怀疑。怀疑吗?
怀疑什么?怀疑他的福晋,跟他庶出的弟弟勾结,谋害他?猜忌的种子一经播下,似乎她之前种种作为,全都沾上了欺骗的尘埃,如果是这个,那这个女人该是有多么的心思深重、心狠手辣。
但这怎么可能?
多铎脑海中浮现于微明媚的笑容,这个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女人,和‘心机’、‘手段’两个字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分明是多尔衮自己想得多,看谁都心思深沉。
他将于微紧紧抱在怀中,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都是他的错,那小子坏的很,这次被骗了,下次长点记性就好了,好了,别哭了。”
于微抬头,看向多铎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他究竟是真信任自己,还是暂时不想计较,四目相对,于微发现他的眼睛清澈,满是对自己的怜惜。
以多铎向来喜怒形于色的性格,他要真的怀疑,现场就会发作,跟大汗都能顶嘴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皇太极看不到的地方还遮遮掩掩。
答案只有一个,他真的毫不怀疑。
于微抬手,抚上多铎的脸颊,触手,不是过去的柔软细腻,指尖粗糙一片,寒风凛冽,吹得他脸上生皴,她低头,看向多铎的手,好在皮质的手套保暖好,他的手上并没有生出冻疮。
她当即对外喊道:“阿雅,把玉容膏拿来。”——
作者有话说:大姨妈来了,肚子好疼,先更新这一章,等我布洛芬起效了再写。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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