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41

    第41章

    ◎多想要她,他特别清楚。◎

    季沐子说她想极了沈羡之,这是真的。

    分开的第一天,她抵达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视频,给他拍豪华的酒店套房,允诺下次一起出去玩,也要带他住这么好这么贵的地方。

    分开的第二天,她去到场地彩排,一不小心招了段四公子那朵烂桃花,当天晚上就惨遭围堵。

    唐媛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一根指头都不敢动那位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又唯恐沈羡之从自己忧虑的神色中瞧出端倪,当晚便没敢同他打视频。

    也不知这是不是他决定过来的导火索,反正据贺云昇所说,他第三天就到了沪海,好巧不巧,正瞧见财大气粗,欲包下酒店对她展开追求的段四公子。

    再之后也没有见面,他来了又走,她忙着工作走秀。

    待到第六日她闲下来,调整好心情去迪士尼玩,他就情绪不怎么好了,视频中肉眼可见的十分疲惫,她还以为他是一个人待久了,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黑暗中,季沐子将双臂绕过他挺薄的肩,嘴唇轻轻摩挲过他左侧耳垂的妖痣,将香甜的蜜桃气息喂至他耳廓:“想沈哥哥了,超想,特别特别想……”

    沈羡之何等敏锐的人,最初的讶异过后,很快便想通是贺云昇和她说了什么,当即心软又无奈,玉白长指几经伸蜷,到底将她娇软的身子揽入怀中。

    静谧深夜,深爱彼此的情侣紧紧相拥。

    二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烫,最后竟不知不觉间成了季沐子跨坐于沈羡之腿上的姿势,略有些生涩地俯低身子,将软嫩舌尖探入他的薄唇。

    其实确定情侣关系近两个月,他们这样深入接吻的次数屈指可数。

    仅有的几次也是季沐子磨磨蹭蹭将沈羡之撩上了头,脑子一旦热起来,男人的身体本能就会盖过自觉不配的理智,然后“下不为例”就成了“下次一定”。

    至于季沐子,她倒不是不想主动,实在是实力不允许,每次都是她刚萌生出尝试的想法,沈羡之那边就已然反客为主,根本耐不住她举棋不定地磨。

    今天本也是如此,不待季沐子循序渐进地用唇舌撬开他的齿关,男人掌住她纤腰的长指就蓦地一紧,压着她寸寸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又重又急,仿佛要将隐忍数日的醋意一口气发泄干净一般,她则也不做抵抗,兀自努力回应着他的情绪,任凭浸满欲念的香津在二人舌尖勾缠。

    不觉间,他的手顺着她玲珑的曲线一路下滑,抚至她腿根处光[和谐]裸的肌肤,竟下意识向裙摆里探了几分。

    季沐子此时已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加之夜色静谧,耳旁仅剩二人急促的呼吸声,便非但没有叫停他那只手,反而顺着他的力道,让自己的重心更在他身上压实了几分。

    沈羡之确实瘦得有些过分了,以致季沐子这个本身也体脂很低的纤细姑娘,每每被他抱得过紧,总会在所难免被他身上分明的骨节硌到。

    因此季沐子愣是被硌了好一会儿察觉到异常。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硌到她的东西除了突出的骨节,疑似,好像,差不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季沐子毕竟是个恋爱时长仅两个月的纯情女孩儿,就算掌握一定生理常识,清楚沈羡之会有这种反应十分正常,紧贴于他的纤软身子还是瞬间一僵。

    得亏她这份出于本能的战栗退缩,沈羡之才神智一晃,同样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于是刚刚还令他眷恋无比的滑腻触感登时成了烫手山芋,男人修长冷白的玉指随之一松,不知所措地妄图回撤和她拉开距离。

    可惜季沐子适才攻势汹汹,他汗涔涔的背脊早已被她抵至沙发,根本就是避无可避的境地。

    偏偏最初的躲闪后,她竟完全不再动,足足一分多钟过去,她仍然坐在他腿上,几乎全程见证了他笔挺西裤下的动静愈演愈烈。

    她是未经人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是自己冒犯了她,沈羡之不可能再那么恬不知耻,反而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直接将她推开。

    可不推开她,难道不是对她的更进一步逾越吗?

    沈羡之其实不是第一次因她产生这般反应了,事实上自从她向他告白,为他打开了那扇他本不该肖想的大门,这样的事情几乎隔两三天就会发生一次。

    他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都没管用超过一周。

    还不算二人日常亲密接触后的例行反馈。

    每次自行解决之后,重新恢复冷静的沈羡之都觉得自己像个色[和谐]欲熏心的死变态,心知肚明不配,幻想的场景却一次比一次下作露骨。

    如果可能,他本是永远不打算让季沐子知道这些的。

    无奈事与愿违,他一个路都走不顺的残废,肖想起自己不配的女孩儿倒是轻车熟路,如今脏她的眼睛就罢了,仗着她不明所以,刚刚竟险些……

    “沐子,抱歉,我……”沈羡之声线低哑,溢出薄唇的气息滚烫,无疑表明他此刻情[和谐]欲未褪,已将脑海里隐忍克制的弦绷到了极致。

    季沐子的身体却依旧没动,只将他几乎绞进掌心的玉白长指掰松,顺着指缝插入自己的纤指,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擎至唇边,在他手背上又落一吻。

    沈羡之条件反射地想要抽手,她却执意不肯放,反而顺着力道又坠入他怀中。

    面颊虽羞得通红,一双美目却潋滟如水,颇具欲拒还迎意味似的,就那么微仰着漂亮脸蛋,直勾勾沿着男人线条冷冽的下颚线描摹。

    她二十二岁了,除了常识性的生理知识,自从她上次将沈羡之带回家,妈妈就私下里同她说了些体己话。

    季沐子的父母都不是观念刻板的老古董,深知眼下这个她和沈羡之住对门的情况,四舍五入与同居无异,基本不可能一直捱到结婚都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妈妈隐晦地建议她,最好在家里备些必要的防范措施,万一哪下擦枪走火,也好有备无患。

    季沐子想,现在距离真正意义的擦枪走火,貌似仅剩临门一脚。

    刚好她还不太好意思直接向他发出邀约,或许可以借回去拿措施当由头,委婉地告诉他可以更进一步,她这辈子认准他了,所以不介意将自己交给他。

    思及此处,季沐子含羞带怯地碰了下他的腰带,指尖落至暗扣处,纤白美腿便从他身上迈下来。

    她到底是羞,几番踌躇,仍没能将话说得太直白,艳丽眼尾缀着娇艳欲滴的红意:“沈哥哥,你等我一下,我觉得咱们可能……所以家里有……有那个……”

    她说到后面,话音几近呜哝,也不敢等他回应,拖鞋一蹬,人就向玄关处快步走去。

    沈羡之的手慢了一*步,腿又追不上她,深吸一口气将她唤住时,少女窈窕的身影已然来到外门旁边。

    伴随“咔哒”一声轻响,走廊里亮起的声控灯在她身上投下一抹暖光,无形中将她和身后的黑暗房间隔成两个世界。

    沈羡之的指尖再次攥入掌心,缓缓呼出的气息尚且灼热,投射着她倩影的眼底却涌动出相当复杂的情愫。

    他有多想要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他更清楚,最后的那条底线,他说什么都不能破。

    沈羡之形状锋利的喉结艰难滚动数下,总算将音质中的情[和谐]欲缓去几分:“别这样……已经很晚了,回去早点睡吧。”

    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季沐子愣了,樱色的轻轻一抿。

    “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在很认真地和你谈恋爱,从没想过再和你分开,因为是以后要结婚的关系,所以现在也完全可以……”

    她无疑已经将心意表达得很明白了,可客厅之中,整个人都没入浓沉夜色的沈羡之却好像半点不为所动。

    “我知道,但没必要用立刻做那种事来证明,你让我冷静一下……我们都冷静一下。”

    才刚刚经历一番情浓意浓的青年男女,确实容易在欲[和谐]望的催动下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不过季沐子和沈羡之其实并不属于这种情况,至少对于季沐子而言,她对这样的事情早就有所心理准备,无非是不知哪天才会进展到这一步的问题。

    季沐子回过身来,暖黄灯光下的皮肤新雪一样白,垂于背脊的乌黑发丝虽有些乱,却衬得脸蛋娇艳无比。

    是沈羡之一眼望过去,就注定无法平静的程度。

    因此也不得不断绝了起身将她劝归的念头,只维持着端坐沙发的姿势,低沉的嗓音竟隐隐含着几分颤:“沐子,听我一次,别继续了,好吗?”

    季沐子静静在玄关伫了半晌,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进一步劝说的话。

    自己羞是一方面,而且也是察觉到了沈羡之言辞间几近恳求的意味。

    他好似真的没有做好准备更进一步,说白了是依然对这段关系的未来没有安全感,毕竟这又不是她随口起个誓保个证就能给予的东西。

    就这样,她终归顺了沈羡之的意,给他也给自己冷静的时间,让今夜的一切暧昧戛然而止。

    怀揣着重重心事,季沐子推开了她那侧的门,本想不声不响地回房间,不料才刚走到客厅中央,就瞧见另一间卧室的唐媛欲言又止地探出头来。

    贺云昇说了要哄人,季沐子并不意外唐媛这个被哄的对象还没睡。

    只是不曾想自己适才跑出门的动静那么大,唐媛此时俨然一副她出门时就被惊动,虽然在等,却相当惊讶还能等回她的模样。

    视线交汇少顷,唐媛的目光落至季沐子颈侧靡艳的痕迹,便再也移不开了:“……沐沐,你这破开门直接干,干完穿上裙子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唐媛和季沐子做了四年舍友,对于季沐子馋沈羡之身子这件事,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因此半小时前的那声门响确实令她浑身一震,若不是紧接着接到贺云昇的电话,她怕是会下意识地跟出去。

    然后倒也不会那么煞风景地去敲门坏季沐子的好事,不过忐忑的心情大概和等老婆生孩子的丈夫大差不差,候在走廊里徘徊半宿基本没跑。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贺云昇令她悬崖勒马。

    揶揄她这热闹凑得离谱之余,也半是调侃地向她提议,不妨把磕CP的心思抽出几分用在自己谈恋爱上,毕竟磕CP只能一时爽,谈恋爱却可以一直爽。

    这里暂且不表贺云昇都暗示到了这个份上,唐媛却仍然没能堪破他的心意,总之二人是达成了一个共识,便是季沐子今夜还会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这不出意外只是一个开端。

    根据贺云昇的判断,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么最多一个月,季沐子就会厌倦继续在两边跑来跑去。

    届时将顺理成章把对门的房子留给唐媛和旺财,自己则搬去沈羡之那边,正式开启小情侣没羞没躁的同居生活。

    知晓唐媛并非对自己无感,贺云昇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不料他这边刚要告诉唐媛,她倒也不必为独守空房的空虚寂寞苦恼,自己很乐意屈尊降贵地随叫随到,季沐子竟去而复返,瞬间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唐媛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贺云昇,尚处通话状态的手机攥在手中,瞧出季沐子神色恹恹,关切的话音满是忧虑。

    “那个,你和你沈哥哥……是不太顺利吗?”

    讲真,如此情境下,她这话问得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如果一切顺利,季沐子绝不会去都去了,又顶着这副表情回来。

    可季沐子好歹恋爱时长两个月,唐媛一个母单二十二年的女孩子,眼下除了问出这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季沐子将粉嫩樱唇抿出一丝酸涩的白,明知唐媛担心她,无奈这会儿实在编不出慰藉的话,便只能勉强扯动嘴角,对唐媛笑了笑。

    “怎么说呢,也不算太不顺利……挺晚了,我有点困了,咱们先回去睡觉吧。”

    她说着,刻意将声音攒出几分倦怠,却连电话另一侧的贺云昇都能听出,她此刻分明是沮丧和失落更多。

    待季沐子心事重重地躺回自己床上,她果然完全睡不着,手指一个个掠过沈羡之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脑袋里尽是适才半途而废的亲密无间。

    她想,如果刚刚最干柴烈火的时候,她没有因为手边没有防范措施而叫停他,那么他们是不是已经水到渠成地发生了一切……

    他们都是第一次,寸到直接中招的概率其实很低。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起,她又赶忙摇头否定自己。

    她将沈羡之从头至尾的克制隐忍看在眼里,毫不怀疑自己如果真这样做,哪怕如她所愿不闹出那种关乎人命的大事,也不可能带给他被认定的安全感。

    她现在仅仅是勘破了他会对她生出欲念这件事,他都愧疚得仿佛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一般。

    可想而知,若是二人毫无防范措施地进展到那一步,他事后怕是要直接生出以死谢罪,甚至死不足惜的心思。

    那么,她得怎么做,怎么才能让他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不配,就是她认准要一生一世的人?

    季沐子将一双水眸凝至天花板,索性再次换位思考起来。

    若沈羡之的腿没有落下遗症,至今仍是万人称羡的天之骄子,五年过去,更早已成就一番事业,如贺云昇所言,对他青睐有加的豪门名媛无数。

    而她则没有长开变漂亮,也没入模特行当,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体制内教练员,拿着几千块月薪,每当他外出工作应酬时,都是默默守在家里等……

    越是想,她就越是觉得这件事无解。

    饶是当今社会的规则默认男强女弱,王子和灰姑娘的情节也基本只存在于童话故事和偶像剧中,更何况是女强男弱,沈羡之又是那种自尊心极强的人。

    所以,必须先治本再治标,从生活态度开始,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吗?

    季沐子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唐媛曾对她提议过的一件事。

    那时她们的个人账号刚刚起步,唐媛建议她带沈羡之一起做自媒体。

    平日拍些秀恩爱的日常,主打人设就是美艳超模和美强惨娇夫,说他们单凭颜值和人设,就能杀穿情侣博主的赛道,不火天理难容。

    不过当时被季沐子拒绝,理由是认为爱情冷暖自知,她希望沈羡之开心就好,她有信心独自赚够养家的钱,根本不在意外界眼中的他们般配与否。

    可事实却是沈羡之根本就不开心。

    见不得光似的,始终只作为她背后的男人存在。

    每天早上睁开眼,不仅要面对外界针对她伴侣身份的种种流言,自身之于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也完全不具备威慑力。

    她当时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在避免他承担压力,能让他生活得更轻松些,可她沈哥哥又没有绿帽癖,怎么可能明知情况如何却无动于衷?

    季沐子倒无意硬拉他上镜,打着一起搞事业的旗号,让他陪自己再经营一个情侣账号。

    且不说之前泼天的流量砸到酒吧,沈羡之的应对方式都是干脆躲到热度消退,无疑昭示他极其不愿拿将私生活当做卖点营销。

    她自己的模特事业尚且处于起步阶段,也不是很想主业这边八字还没一撇,就将大众对她的关注再吸引至业务能力之外的地方。

    但她觉得自己又不是卖女友人设的流量明星,其实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公布一下恋情,就发张合照,表明自己确实有男友。

    反正她沈哥哥够宅,被外人偶遇拍到的概率基本为零,只是网上露一面的话,日常生活不出意外不会受到影响。

    季沐子是个行动力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打定主意,她第二天一早便去到MCN公司,叫来自己的经济团队阐明想法。

    她和团队的沟通方式向来直来直往,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背后的整个团队,乃至全公司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沈羡之周密安排的杰作。

    所有人的目标整齐划一,就是她能开开心心地搞事业,所求皆所愿,所盼皆可期,她想要什么就让她有什么。

    因此理所当然给了季沐子没必要卖关子,公司方面特别善解人意,双方不存在任何沟通障碍的错觉。

    然而这一次,毕竟她要公布恋情的另一个主角是公司的真老板,经纪团队哪里有胆子不做向上汇报就对她再言听计从?

    执行经纪和商务专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商务专员就假借内急离开了会议室,躲在最近的安全通道里拨通了沈羡之的电话。

    “……沈先生,季小姐的态度很坚决,我们现在开始策划公布恋情的事宜?您确定要继续将真实身份对她保密吗?”

    电话接通,商务专员先是言简意赅地向沈羡之汇报了现今的情况,半晌没听到沈羡之答复,又试探着开了口。

    “她打算明说男友是素人,普普通通的酒吧老板,您看您的真实身家又不可能一直不曝光,您执意如此,怕会让她日后担上欺瞒粉丝的黑历史……”

    MCN公司的众人至今无法理解沈羡之锲而不舍进行角色扮演的脑回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沈羡之宠爱极了季沐子,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于是便优先提醒了他仍将季沐子蒙在鼓里的后果,以及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都是他先和季沐子开诚布公,二人再体面公布恋情更妥当。

    可沈羡之自忖陪不了她几年,出于更好为她撑腰的考量,才让二人的关系一定程度成了帝京上流圈里公开的秘密。

    至于有朝一日将这段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恋情公之于众,他过去未曾想过,现在哪怕希望这样做的人是季沐子,他也不会同意。

    商务专员完全站在季沐子的立场,听闻他一句音质极冷的“不能公开”,顿时话语一噎,一时猜不透他这位大佬又思量到了哪个星球的大气层。

    商务专员吸了口气,在沈羡之手下做事这么久,他深知只要沈羡之无意说,他就最好也不要多问的道理。

    “不公开……可季小姐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我们又要怎么拒绝她?”

    沈羡之从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会将难题通通甩给下属的老板,沉思了约莫三分钟,倒真教了商务专员一通勉强能说通的话术。

    中心思想就是让他当着老板娘的面骂老板,什么不好听骂什么。

    借此让她意识到恋情不能公开,不然轻则被全网当做倒贴恋爱脑的典型遭群嘲,重则影响模特事业,以后那些想宣扬大女主理念的厂牌,都不会找她。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骂!感谢在2024-08-2018:21:43~2024-08-2217: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第42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板给你加钱,一字一句教你如何骂他是怎样一种体验?

    商务专员表示,他就很后悔来当这个出头鸟,如果早知道老板会提这种倒反天罡的要求,他一定会把这个避出来汇报情况的机会让给别人。

    平心而论,除了谈起恋爱来的一些操作格外魔幻现实主义,沈羡之毫无疑问是各种意义上的神仙老板。

    不仅给了整个季沐子团队数倍于业内顶薪的工资待遇,放眼全公司,也从来没有过压榨员工或者艺人的情况。

    个人能力极强,轻而易举就能凭一己之力带飞整个公司不说,还生了一副说是神仙下凡都不为过的好样貌,当之无愧神得由内而外,由表及里。

    所以哪怕是沈羡之本人的强烈要求,商务专员还是觉得让自己来骂这样一位神仙,会显得自己特别不识好歹,怎么看都是损功德,极有可能会遭天谴的勾当。

    可老板的话又不能不听,商务专员又只能将心一横再次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强摆出一张外强中干的冷脸,把沈羡之交代的话尽量委婉地复述给季沐子。

    “不行,就你男朋友那个情况,绝对不能公布恋情!”

    然而商务专员这突如其来的强硬不但叫季沐子猝不及防,也让会议室里的其他团队成员目瞪口呆。

    “关注你的粉丝七成都是把你当做大女主榜样,结果你公然倒贴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小酒吧老板,你这公布的是恋情吗,分明是在打她们的脸!”

    沈羡之的原话其实比这更加难听,让商务专员直言他是年至而立一事无成的残废。

    而她如果偏要公开恋情,粉丝曾经有多爱现在就会有多恨铁不成钢,认为她白长了张美艳大女主的脸,一旦恋爱脑起来简直病入膏肓,倒贴个瘸子,不可救药。

    可纵使商务专员说出的版本已经经过了自己的私心美化,季沐子和团队成员们还是在怔愣过后纷纷沉了脸色,好半天过去,都没有人接他的话。

    最后还是遣他出去的执行经纪见势不妙打起了圆场:“郭览,你干什么又拍桌子又吼的,咱们是一个团队,就算有不同的看法,也坐下好好说。”

    沈羡之疼爱季沐子,季沐子也素来维护沈羡之,最听不得别人嚼那些关于沈羡之腿如何的舌根,商务专员这话显然已经越了界。

    况且季沐子不知晓沈羡之是何方神圣,他们可是清楚得很,那等谪仙般的人物,腿上落了点遗症又如何,他们凡人不一样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吗?

    所以郭览这是疯了吗,一通汇报电话打完,竟说出如此亵渎女娲毕设的造孽话?

    又是一番电光石火的眼神交流,执行经纪总算凭借多日共事的默契,大致Get到了商务专员如今有口难开的苦衷。

    然后则陷入了和同僚一样的无语境地,根本想不通沈羡之这好端端给自己一顿骂的行径是意欲为何。

    但还是那句话,老板交代的事总得照办,于是继商务专员之后,执行经纪也不得不胡说八道起来。

    “不过沐子,郭览的话也不无道理,你想想那些公开恋情的女明星女网红,男才女貌确实能收获祝福,但你男朋友……真不太能划到和你般配的范畴。”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着实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将季沐子公开恋情的想法压住。

    当然,因为他们不可避免地套用一些沈羡之的自损说辞,季沐子离开公司时的脸色十分不好。

    季沐子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现阶段只打算公开自己有男友和男友是素人这两点。

    旨在避免外界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顺带也能一定程度劝退那些具备基本道德操守的追求者。

    至于沈羡之的腿疾和具体从事什么工作,她完全可以等到自己在事业上闯出更多名堂,二人也来到结婚那一步再说。

    届时粉丝们见证过他陪伴她一路走来,自然会意识到他即使不再完美,也依然是个很好很好,且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那又有什么理由来唱衰他们的感情呢?

    再说谁规定大女主一定要独美了?

    做想做的事情,实现想达成的梦想,与想爱的人相爱,凭借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变得美好,这样通吃的人生赢家难道不是大女主中的大女主吗?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总会耐心听取她想法的团队会突然变得完全无法沟通?

    无视她的分析解释就罢了,还一再强调沈羡之就是配不上她。

    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但凡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为人所知,她就会被全网嘲是拎不清的恋爱脑。

    走出公司的时候,季沐子差点一个电话打给贺云昇,想把这个真大佬摇来帮自己讲理。

    可纤白指尖落在通讯录的图标上,她终究没有拨出这通傍大腿的电话。

    并非是对贺云昇见外,怕人情一旦欠下,日后就要在涉及唐媛的问题上做出让步。

    贺云昇不是那样的人,又相当重视沈羡之这个朋友,谁若揪着沈羡之的腿疾叽歪,甚至不用她多说,他自己就会让那人后悔长了张乱说话的嘴。

    不过季沐子随后想到,关系再好,贺云昇也只是沈羡之的朋友。

    眼下有人对沈羡之说三道四,她这个做女朋友的,明明比贺云昇更有立场让那些人闭嘴。

    只怪她现在还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时尚圈新人,运气好才碰到了比较通情达理的团队,可话说出来人家听不听,听多少,其实全凭人家的心情。

    像她这样刚刚入圈,尚且没做出太多成绩的小模特,谈了公司瞧不上的对象,被直接勒令分手的大有人在。

    如是对比,她已经算很幸运了,公司方面还允许她偷着谈,团队成员大概率早就对沈羡之存有偏见,之前听她谈及男友相关,也没有过多评价什么。

    思索间,季沐子想到了几位敢爱敢恨的超模前辈。

    最典型的便是在巅峰时期嫁人生子的吉娘娘,相夫教子的生活过了十年,不爱了就果断离婚复出,如今年逾四十,T台上的风采仍然不减当年。

    身为诸神时代的顶级超模,她和前夫自然也难逃女强男弱的标签。

    可即便是中间告别T台,专注照顾家庭的十年,也没有人将她和“恋爱脑”一词联系起来,更不会在她身上宣泄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她依然是粉丝们艳羡万分的大女主,故而尊重她的选择,反正她又不缺乏勇敢试错的资本,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扼腕惋惜。

    说白了,人的本性就是慕强,会不会受到外界质疑,能不能保障爱人不被流言伤害,都要看她自身是不是足够强大优秀。

    想通了这些,季沐子索性不再和团队提公开恋情的事,连带着也没有因为这日的不愉快,而与团队成员生出什么间隙。

    如果放之过去,她确实容不得任何人说沈羡之一句不是,就算是唐媛那种极其亲近的闺中密友,也得先道歉再把话说开,才有机会得到她的谅解。

    如今突然宽宏大量起来倒不是不在意了,无非是她渐渐学会了用成熟的方式化解问题,也因此越发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她若一步不退,铁了心要公布恋情,和团队及公司方面僵持不休,只会致使矛盾愈演愈烈,让一切适得其反。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清楚自己的团队成员人都很好,对她的关照和看重一直实打实,眼下一些话虽说得过分,想必也并非出于对她或沈羡之的恶意。

    那么她再急于一时,偏得立刻与他们争出个所以然就是没有意义的。

    她在他们眼中是涉世未深,各方面都需要成长历练的新人,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一旦彼此的想法南辕北辙,基本不可能被她的自说自话轻易劝服。

    倒不如暂时搁置争议,先齐心协力让事业更上一层楼,毕竟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她说出的话才能更有分量,公司和团队也才更乐意听取她的意见。

    正是在如是理念的加成下,季沐子索性将心中的悲愤尽数化为了奋勇向前的动力。

    不但很快就将心情调整好,干劲满满地投入到了接下来的工作中,还在十月份的全国总决赛中展现出了更胜于地区预赛的绝佳状态。

    如果说预赛是浅尝辄止,为Self-Portrait走秀是小试牛刀,那么这次决赛毋庸置疑就是她正式迈入超模门槛的开端。

    昔日在跆拳道赛场上屡创佳绩的全国冠军,退役转行数月就成了时尚圈中炙手可热的新晋超模。

    她蹿红的速度太快,一路走来又过于顺风顺水,按照常理说,势必很难避免各方势力的非议。

    可一方面她有沈羡之无微不至的保驾护航,另一方面自身的外表条件和业务水平又足够硬。

    因此外界对她的评价多是天赋,运气,实力三者兼备,将她说成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还真没给那些眼红她的人留下什么可乘之机。

    最终季沐子以身材条件第一名,舞台表现第一名,美丽考评第二名,职业素质第一名的成绩一举夺魁,成了本届世界精英模特大赛的中国赛区总冠军。

    一时间在时尚圈内外皆风头无两,颁奖结束当晚就有数不胜数的工作邀约找上门来,封面,走秀,品牌代言……几乎但凡能沾上边的类型,都一应俱全。

    模特大赛结束的三天后,是赛事承办方按照惯例举办庆功晚宴的日子。

    届时排名前十的模特都将盛装华服出席,再广邀帝京时尚圈的众位大佬,借庆贺此次大赛圆满落下帷幕之名,为参加晚宴的双方都提供一个平台。

    旨在让那些在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的新人模特们有机会搭上圈内人脉,为以后的工作铺路。

    对于大多数没有背景且想在模特行业做出一番成就的模特来说,这无疑是个需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应对的场合。

    毫不夸张地说,本次晚宴的收获如何,直接和她们未来三年的事业发展挂钩。

    只是这个大多数并不包括季沐子,放眼整个帝京,她若在后台硬度上称第二,就没人有资格越过她称第一。

    其实早在全国总决赛开始之前,沈羡之就问赛事承办方要来了晚宴的嘉宾名单。

    继而又一不做二不休,一通通电话打过去,亲身下场去和所有受邀嘉宾打招呼。

    他找给自己和贺云昇等人的理由是排除隐患,避免再出现什么让她为难的突发状况,坏了她夺冠的好心情。

    可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借口也只会是借口,贺云昇和季沐子团队的成员们都看得透彻,他之所以做到这种程度,分明是怕上次段四公子的事情重演。

    是在排除隐患不假,但这里的所谓隐患却特指情敌。

    标准的说一套做一套。

    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配,让人在季沐子面前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发现季沐子竟没像过去那样气不过反驳,便又开始患得患失,生怕季沐子是听进了那些话,越想越觉得他的确不配,往昔热烈的喜欢终归败给了现实。

    要知道她被“说服”之后,就只字没再提过公布恋情的事情了。

    照常努力工作开心生活,甚至和团队成员们的相处方式也与过去无异,好像全然不介意他们曾说过她男朋友一些不好听的话。

    沈羡之刚从执行经纪那里得知这些时,只语气平静地道出“知道了”三字,薄唇溢出的音质一如既往凉薄寡淡,居然还隐隐给人一种释然解脱的感觉。

    然而他做的事情却半点和释然解脱不沾边,说他的所作所为堪比在老公身上嗅到其他女人香水味的怨种主妇都不为过。

    虽然没有堂而皇之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泄愤似的折腾起了自己本就健康状况堪忧的身体。

    仗着自己不吃也不会饿,就找各种理由不肯好好吃饭。

    烟倒是抽得变本加厉,当然人家也自毁得有理有据——入秋后天气转凉,他的腿时不时就会疼一遭,尼古丁有一定的阵痛作用,抽烟能让他稍微舒坦些。

    唯有季沐子工作间隙在家陪他时会消停,却仍然全身上下写满了拧巴,再想都不会主动和季沐子亲近,偏要等季沐子对他做出亲密举动再欲拒还迎。

    一来二去,不仅引得贺云昇等知晓他真实身家的人无语至极,渐渐也叫季沐子和唐媛察觉出了一些门道。

    他好像就是故意在作。

    兀自死咬仅存的边界感不放,季沐子来势汹汹会令他会仓皇无措,但如果她真听进他的口是心非,不再往越界的边缘反复试探,他又会开启“作精”被动。

    哪怕是用故意祸害身体的方式,也要搞点事让季沐子担心他在乎他。

    而这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贺云昇那才刚看到一点曙光的恋爱之路,又被封堵了全部的向上通道。

    按照贺云昇原本的打算,季沐子那边甜甜地和沈羡之谈恋爱,自然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天天都有空和唐媛腻歪在一起。

    自己刚好可以趁虚而入,叫大概率会或多或少眼馋别人恋情的唐媛一回头就瞧见他,然后成功弯道超车,让沈羡之看看不磨叽不纠结的恋爱该怎么谈。

    可他的所有计划都基于一个前提,便是沈羡之纠结又不是特别纠结,反正唐媛看到沈羡之和季沐子谈恋爱,得主观上觉得甜。

    事实却是唐媛全程见证了沈羡之作起来有多难哄多无理取闹,然后果断将恋爱一事划归到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的范畴。

    她自忖至少现阶段的自己还没长出哄人那根筋,所以无欲无求保平安,这恋爱谁愿意谈谁谈,反正她没本事谈。

    贺云昇不是没试图旁敲侧击地劝过,沈羡之和季沐子其实是异类,大多数女生在恋爱中都是被哄的一方。

    然而唐媛又举出了季霖兮的例子。

    这可是她断断续续存过几年好感的人。

    现在看来多亏没成,因为季霖兮的神仙姐姐哄起季霖兮来,绝对是比起季沐子和沈羡之,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程度。

    据季沐子所言,那位姐姐可是每天都会夸霖宝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孩儿,哪怕人在韩国办事,也会因为季霖兮的一句想姐姐,连夜坐飞机回国。

    关键沈羡之的“作”还情有可原,他是自觉配不上季沐子,才迟迟不敢直面这份感情,他“作”他“闹”,其实心里远比季沐子更难受。

    季霖兮和他的神仙姐姐可是正常谈恋爱,唐媛现在就觉得贺云昇拿来劝解她的那句话很对,她当初没能把季霖兮叨到手,确实是件好事【三十章】。

    她算看出来了,男人但凡长得好看,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贺云昇也真是让唐媛吃死了。

    前一秒还在气唐媛因为两个特例打死整个男性群体,下一秒听闻唐媛竟将他也算入那个她所谓的“好看”范围,直言他同样是例子,就顿时没了脾气。

    想到自己反正已经单身了三十四年,再多等一等她,凑整到三十五岁也无妨,便重新积蓄起耐心,再次将捅破窗户纸的计划延期。

    不过贺云昇能想得开,作为沈羡之如此作为的另外一位受害者,季沐子就没有这么平和的心态了。

    并非耐心耗尽,当最初的激情褪去,就厌倦了这种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极致拉扯,她更多是忧心被沈羡之拿来当作筹码的身体。

    时节入秋,天气转凉,他的腿时不时就会疼一遭,这是真的。

    所以说他不肯好好吃饭,没有季沐子陪在身边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是故意在“作”也不尽然。

    自从双腿落下遗症,他本来就是这样熬过了五年。

    只不过季沐子曾认为二人如今谈了恋爱,他肯定会一天天开心振作起来,愿意乖乖听她的话把身体调养好而已。

    季沐子不是不能等,等自己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在团队和公司中掌握更多话语权,也等他的疑虑慢慢消弭,真正意义地被她和这段感情治愈。

    可他的身体等不了。

    她看过他的部分病历,可以说曾经为了摆脱轮椅,他后面几次的恢复手术全是在拿命做。

    貌似他那时就已经无法好好吃饭了,营养不良叠加手术给身体造成的损耗,都成了日后埋给他身体的祸根,以至现在除了腿,他还长期贫血,脾胃极虚。

    这样的身体自然不会有多少抵抗力,因此每到阴雨季或季节更替,他钉入腿中的骨修复材料都会发炎,恶性循环般导致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

    他才三十岁,血常规测出来,已经没有几项达标了。

    之前他由于伤了头住院,季沐子由衷怀疑他有专门拜托过医生,有些话不可以和自己说。

    因为当她留了心眼,把检测结果拍下来,发给自己目前正在学医的高中同学,同学告诉她,像沈羡之这般情况,哪次引发的炎症严重,熬不过都不奇怪。

    季沐子当时就急得不行,不料贺云昇听罢她言辞迫切地告知问题严峻性,只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阿羡看起来很想活吗?”

    贺云昇告诉季沐子,沈羡之过去是为了旺财活,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她和旺财活,这便让本来急在心里的季沐子决定暂且按捺住焦急心情。

    她还*是将一切想得太顺利了,以为他既然能为她和旺财活,自然也可以更进一步,也愿意为他们活得再好一些……

    庆贺模特大赛圆满收官的晚宴上,身着香槟色旗袍礼服的季沐子无疑是全场焦点。

    礼服通体由精美华贵的顶级丝绸制成,伴随她轻移莲步雍容入场,整个人便宛如降下凡尘的月光女神,举手投足皆成风景,活色生香,灿灿生辉。

    融合了旗袍风格的剪裁也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将她曼妙出众的曲线勾勒得妩媚至极。

    背后的一点镂空和腰侧的鱼尾设计更是点睛之笔,搭配高绾的乌发和颈间璀璨夺目的钻镶玉项链,单那雾里看花的纤腰美背,就不知惊艳了多少人。

    当然,是不会有不长眼之人,怀揣不轨之心上前讨嫌的,毕竟在场的所有宾客都被沈羡之打过招呼。

    凭沈羡之手握的权势和如今在帝京上流圈的地位,哪怕圈内一度盛传他没有多久好活,也没人敢在他尚且没死透的时候,就将主意打到他的女人身上。

    因此季沐子美则美矣,倒始终美得清净。

    偶尔过来几个时尚界名流递送名片,也都是沈羡之授意过来配合演出的“演员”,唯恐过于门可罗雀引得季沐子生疑,全程不敢有一点僭越。

    这就让大多数时间都娴静落座的季沐子又得空愁起了沈羡之。

    少女纤白莹润的指尖擎着一枚点心,若有所思间,明艳逼人的面庞似染一丝愁绪。

    她生得容貌旖旎靡丽,如是这般将欲语还休的情绪凝于水眸,就平添了几分空灵净澈的清绝美感。

    顷刻又引得旁人艳羡不已,连负责给宾客递送香槟的晚宴服务人员路过她身边,都忍不住被这逼人的艳光晃得心神一颤。

    而贸然跑神的后果就是服务人员脚下一绊,手中承载数杯香槟的托盘打斜,其中一杯顺势滑脱,好巧不巧,正洒在了同样心思出走的季沐子身上。

    “季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服务人员瞬间白了脸色,似乎是清楚面前之人的礼服昂贵,完全不知出了这种事该如何是好。

    季沐子倒没责难他什么,一来她从来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处事习惯,二来也是她觉得对方纯属无心之失。

    鉴于公司方面向她隐瞒了礼服的真实价格,只道是某有过合作的品牌方友情赞助,反正全公司她穿着最好看,出席完晚宴衣服就归她。

    她也不准备问对方一个辛苦打工的服务员讨什么赔偿,便温声安抚了句“没关系”,兀自去了卫生间做紧急处理。

    晚宴邀请了不少时尚圈的大人物,那杯酒又大半洒在礼服本就做了抹胸设计的前襟上,她总不能顶着被酒液浸湿的胸口,去博那种无意义的眼球。

    可人立于洗手池边,季沐子又犯了难。

    礼服的颜色太浅了,她再怎么用面纸和湿巾去擦去蘸,都很难掩去胸前那一片极其触眼的金黄酒渍。

    她正一筹莫展,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儒雅斯文的男声。

    “是季沐子季小姐吗?抱歉打扰到你,我出来抽支烟,看你在那边站了好半天,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酒店将洗手池设在公共区域,两侧分别是男女洗手间,吸烟室就在男士洗手间旁边。

    季沐子刚才一直低头摆弄礼服,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叫她下意识一怔,极漂亮脸蛋抬起来,一眼便在面前镜中瞧见了那个向她款款走近的男人。

    看清那男人的脸,季沐子的瞳孔猛地震颤一下,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与男人那张薄唇浅勾的清俊面容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沈哥哥就是口嫌体正直的小作精呀哈哈哈哈~沐子遇到的是新角色嘿嘿,愣住原因下章揭晓~

    43

    第43章

    ◎老男人酸了。◎

    季沐子没见过这个男人,但这是一张眉眼五官皆和沈羡之有几分相似的脸,以至她猛然从不算明晰的镜中打眼望去,整个人就怔在了洗手池旁。

    不过当她回头细细打量,又会发现男人和沈羡之也没有那么像。

    男人似乎较沈羡之年纪轻些,轮廓不如沈羡之深邃流畅,鼻梁也不如沈羡之那么挺,眼型则更偏狭长一些,整体虽俊美却少了几分精致昳丽感。

    当然,单凭这四五分相似神韵,也足以令他出落得外表极其优越。

    放在季霖兮的颜值评判标准里,算是拍照时找找角度,再豁出去多花点钱找个靠谱修图师,比对沈羡之的照片P,能够精修出沈羡之神颜效果的范畴。

    季沐子纯粹是因为他神似沈羡之才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却叫面前一身高级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眸中多了几分亮。

    目光落在季沐子明丽逼人的少女面容上,眼底虽不显失礼,却昭然若揭的惊艳之意溢于言表。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季沐子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她盯着人家不放在先,因此也不好像平时那样,礼貌点个头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双方的眼神交汇了下,片刻后,竟是年轻男人先移开了视线,唇边的一抹浅笑斯文得体至极:“我脸上沾了什么吗?季小姐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他这话说出口,脚下便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两步,似乎惊艳归惊艳,却仍顾及二人身边没有旁人佐证,他和季沐子孤男寡女的,总该保持些距离。

    季沐子见状,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她是多虑了,眼前之人可是在长相上和她沈哥哥有几分像,虽然相像程度就那么回事,但老天爷应该也不会给这张脸配一个见色起意的糟粕内在。

    如是想来,她就将本来严阵以待的防备心卸去些许,清艳脸蛋上的神色柔和几分,避重就轻地道。

    “没有,只是先生您长得有些像我男……一位朋友,我刚才猛然瞧见,惊了一下。”

    考虑到直言对方像自己男朋友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季沐子这里便只用了朋友这个模糊的称谓。

    所幸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中途改口多想什么,面上礼节性的笑容又深了深:“原来如此,那也相当于对了季小姐的眼缘,是我的荣幸。”

    坦坦荡荡的一句玩笑过后,二人间的氛围不再紧绷,男人也顺势绕回了一开始搭讪的缘由:“你刚刚在这里站了好久,是因为弄脏了礼服吗?”

    由于季沐子是礼服胸口处沾了酒渍,所以男人既没看向那个略有些尴尬的位置,也没有借着说话拉近他们之间足有三四米的距离,无疑是在刻意避嫌。

    这就让季沐子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些,一声清越的“嗯”溢出唇瓣,白嫩嫩的纤手挡于胸前,卷翘眼睫稍显窘迫地扫过眼尾,似将一抹浅淡胭脂色晕开。

    男人清隽眉宇下的眼眸再次闪过精光,只是季沐子尚未抬头注意到之时,便又被他敛得无影无踪。

    “你这件礼服的材质应该是月华锦,丝绸中很娇气的一种。”待迎上季沐子的注视,男人的举止斯文依旧,“这样擦非但没效果,还可能毁了衣服。”

    季沐子闻言,覆于胸前的纤手顿时一僵。

    眼眸垂落间,她瞥见洗手台上白花花的几团卫生纸和湿巾,又看看衣襟上果然没有丝毫减淡,还疑似洇出了更深痕迹的酒渍,不禁懊恼地拧了下秀眉。

    沉吟少顷,许是男人呈现出的表象过于人畜无害,看起来又对丝绸保养很是在行,季沐子便浅咬艳色嘴唇,不知所措地出言求助:“那该怎么办?”

    男人挑挑眉,实事求是地道:“自己处理不来,得去专门的礼服清洗店。”

    “啊,这样……”季沐子白生生的脸蛋露出为难神色。

    一方面是心疼这件虽然不贵,却极衬自己的礼服,另一方面也是得知紧急处理无望,想不到要如何才能体面地捱到晚宴结束。

    空气凝滞了几秒,男人好似瞧穿了她的心事,终归试探着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男人虽有意替她解围,却仍秉承着相当严格的守礼做派,并没有喧宾夺主地直接说帮,而是将选择要不要帮的主动权全部交到她这边。

    季沐子纤白的指尖落回身侧,交谈至此,她基本可以断定面前的年轻男人对她没有恶意,就轻轻点了点头:“但不是说自己处理不了吗,您有办法?”

    她微微昂起的面容娇美至极,诱得男人将狭长眼眸眯了下。

    “我车里有件披肩,是我前几日去巴黎公差,买回来送给胞妹的礼物,刚好搭你的礼服没什么违和感,你若不嫌弃,可以先拿来挡一下。”

    这……倒确实是目前的最优解,季沐子想了想,到底接受了男人的好意,自己就站在原地,等男人去找车取披肩。

    约莫五六分钟,男人拿着披肩去而复返。

    连带精美的包装盒一起向她递来,让季沐子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意味着不菲价格的顶奢品牌logo,不由挺翘鼻尖一皱,又犹豫起了是接还是不接。

    不接的话显得自己这人莫名其妙,本来说好了要,结果人家专程跑了一趟,又出尔反尔地嫌弃起来。

    接的话她又免不了肉疼。

    二人是初次见面,她肯定不会平白要对方的东西,哪怕男人一身贵气,应该并不差一件披肩钱,但按照她本来的打算,还是准备原价将披肩买下来。

    在时尚圈里混了这么久,季沐子已经耳濡目染地认识了不少奢侈品品牌,清楚这个牌子的披肩少说也要五万打底。

    而她如今虽然算是在圈内打出了一些知名度,但毕竟成名时日尚短,也没怎么来得及拿名气变现,凭她当下的消费习惯,断然不可能花五万块买披肩。

    她正犹豫不决,又是男人为她送上台阶。

    他直接拆了礼品盒,先是取出里面的披肩塞到季沐子手里,又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点至微信的二维码名片处,示意季沐子添加好友。

    “方便季小姐还披肩的时候联系我,实不相瞒,这是限量款,胞妹指定要我带的,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拿她的心头好做顺水人情。”

    “哦,哦,好。”季沐子眸光清透,没空做更多犹豫,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微信通讯录上已然多了男人的联系方式。

    她这会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只是看似全程掌握主动权,其实不知不觉间,每一步都在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到头来二人不仅成了微信好友,男人还顺理成章地寻好了下次见面的理由——披肩他是借不是送,她得有借有还,解掉燃眉之急就主动联系人家送还。

    当然,男人只会将这些步步为营隐于暗处,落到明面上,他将这场自己绝不存在半点非分之想的戏做得很足。

    甚至唯恐一起回到宴会厅会引来双方熟人误会,只叫季沐子先走,他等等再回。

    若不是他提醒,季沐子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到底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经过了这些,终于不再怀疑他仗义帮忙的动机。

    “避嫌的操作这么熟练,先生您莫非也不是单身?”

    季沐子倒没有那么闲,去关心沈羡之以外的男人私生活如何,之所以说这句话,只为将重音落在“也”字上。

    毕竟自从样貌长开人也变得自信,季沐子同样遇见过一些刚认识时对她没想法,一番相处下来反倒开始胡思乱想的追求者。

    想到自己家中有个一旦吃醋就拿祸害身体发泄的男朋友,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男人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于是也没有答这句话,只维持着距离感十足的礼貌笑容,目送季沐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季沐子有所不知,男人并没如他自己所言,待季沐子先回宴会厅再紧随其后,而是只身走向后厨,一个通常情况只有内部人员才可以出入的后门。

    发觉他身影渐近,被他买通的酒店领班急忙迎上:“沈少,您可出来了,您是不知道今天的安保多严,要是叫人发现我带您进来,我这工作铁定不保。”

    季沐子不在身边,男人清俊的面容便再瞧不见一丝适才的斯文温润,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再给你加五万”,就眉头紧锁地跟上了领班送他出门的脚步。

    领班说这次晚宴的各项安保皆严密得离谱,事实也是如此。

    唯恐行踪败露,男人在探知情况后甚至不敢让司机将车开到附近,只得走出门又生生步行了近两公里,才面色阴郁地上了自己的车。

    “短命绝后的死残废。”

    男人仿佛已经忍耐了太久,车门一关就一脚踹在前座上,气急败坏地向司机发作。

    “谨慎防备成这样,也知道自己一个有命赚钱没命花的主儿,没本事留住自家的小情人。”

    男人的措辞恶毒刻薄至极,被震了个激灵的司机连忙唯唯诺诺附和。

    “廷琛少爷,您消消气,贪图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沈羡之不一贯是这副德性吗,都落到了这步田地还琢磨和咱沈家作对,要不了多久,肯定自有天收。”

    男人又冷冷呵笑一声,先吸了口气平复情绪,然后才拨通了给自己父亲的电话。

    “爸,您放心吧,一切顺利,全程没叫他的人注意到,也已经接触上了他的小情人。”

    男人,在沈羡之认祖归宗前,一直享有长孙身份的沈廷琛言至此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季沐子那秾艳明丽的面容和旖旎婀娜的身段。

    喉结滚动间,他隐没于阴影中的狭长眼眸浸染了格外浓烈的欲。

    “您猜得不错,沈羡之那死残废确实相当看重她,所以比起咱们原本的计划,我想到一个更稳妥也更周全的办法……”

    ……

    鉴于沈羡之不想让季沐子回家太晚,所以这场晚宴在晚上九点半准时结束。

    同样自觉一切顺利的季沐子再自然不过地坐上公司派来接她的保姆车,继而就在上车的瞬间,察觉到车上经纪人和助理的视线齐齐一定。

    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不过须臾,就将保姆车内的空气杀得一片肃穆萧索。

    季沐子几时见过这般阵势,让二人盯得纤薄背脊窜起寒意,嫩葱般的白软指尖本能地拢了拢身上披肩,既不明所以又茫然无措地回望经纪人和助理。

    就这样僵持至半路,经纪人琢磨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们若是一问三不知,沈羡之只会急得更厉害,还是问出了这个牵扯重大的问题。

    “沐子,你身上的披肩,是谁给你的啊?”

    经纪人觉得眼前发生之事也是离了大谱,但凡帝京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不知道沈羡之手握滔天权势,甚至能凭一己之力抗衡对方整个世家大族?

    他明目张胆,宠得人尽皆知的女人,就算确实是那种天上有地上无的极品大美人,也不该有人那么想不开,豁出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

    所以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是某个同为选手的模特小姐姐听闻一些传言,想要交下季沐子这个后台了得的朋友,所以才借晚宴机会送来披肩示好?

    可惜经纪人的美好幻想从头至尾仅存续了一瞬,很快就被季沐子直白道出的事实残忍击碎。

    “服务员送酒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礼服弄脏了,幸好碰见个长得挺像……挺面善的帅哥,他车上有条买给他妹妹的披肩,见我是刚需,就先借我用了。”

    经过上次的事情,季沐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团队的成员们还是对沈羡之保留一些偏见,于是为避免再生分歧,打那之后就很少在他们面前提及沈羡之。

    今日她也是话说到一半又顾虑到了这点,便改口隐去了沈羡之的名字。

    但男人毕竟和她家神仙一样的沈哥哥有几分像,所以她还是私心作祟,用了“面善”和“帅哥”两个词。

    她说这话时蝶翼般浓密的眼睫轻眨,好像根本不觉自己这样堂而皇之地赞赏其他男人有什么问题。

    却叫经纪人和助理再次整齐划一地虎躯一震,直到保姆车抵达目的地,他们都没想到眼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该怎么和自家老板交代。

    在小区正门口瞧见那个瘦削挺拔的身影时,经纪人和助理已然面如死灰,季沐子却是既惊喜又心疼。

    惊喜的自然是他又掐着时间过来接她,但思及此时天气转凉,因为季节更替,他最近几日还一直断断续续的腿疼,她不免一阵阵忧虑心疼。

    三步并作两步,她跳下车来到他身边。

    顶尖运动员出身的女孩子,核心力量和身体平衡能力都远非常人能及,即便这会儿脚上穿着极难驾驭的8cm细高跟,仍然走得又快又稳。

    不给沈羡之预留丝毫躲闪的余地,少女纤白柔软的手已经挽上了他劲瘦的手臂。

    不着痕迹地将他的一部分重心承接到自己身上,缱绻的体温却随之度过来,让他那只本来紧攥拐杖,冷玉般寒凉的手多了几分格外惹人眷恋的温度。

    就这样静静抱了他一会儿,季沐子轻启朱唇,妩媚美目中眼波盈盈如水,溢出唇齿的声线轻柔和缓:“怎么凉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晚上又没有好好吃饭?”

    沈羡之俊美侧颜上的表情淡淡,视线在她搭于臂肘的披肩上凝了半晌,好半天过去,才不怎么走心地扯出一句谎。

    “有吃一些,我天天待在家里,又没什么消耗量,足够了。”

    类似的论调季沐子听他说过无数,已经习惯了嘴上不去反驳,只身体力行地牵着他走进正门旁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温热的牛奶和粥。

    透过车窗,经纪人和助理越看越唏嘘。

    只见少女身姿娉袅,盛放玫瑰一般冶艳娇美至极,自成一派倾倒众生的风情。

    男人则身影清隽卓然,苍白俊漠的面容上似有月华辉光流转,颜色略浅的深邃眼瞳寒若星辰,雪峰谪仙般清冷矜贵。

    当真璧人成双,艳羡凡尘。

    只可惜这对璧人此时大概率正在面和心不和。

    没人比沈羡之更清楚他为季沐子准备了什么衣服配饰,他可以肯定没有这件披肩,而未经他的首肯,妆造团队也不会擅自为她添置如此规格的东西。

    但凡涉及她需要穿着礼服的场合,沈羡之清一色都会请来知名设计师出山,为她量身定制有市无价的绝美高定。

    比如今日,她连绾发用的发簪都是拍卖会上价值百万的名家绝品。

    毫不夸张地说,将这条在发售价上稍加几万就能收到的所谓限量搭至她身,可谓生生拉低了整套造型的水准。

    因此沈羡之虽面上淡漠,心中却已然掀起了惊涛。

    刚好他才半推半就地被季沐子喂了些吃食,也便积蓄起了一些气力,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通经纪人的电话。

    他质问经纪人季沐子的披肩从哪里来,那个明知她后台是谁,还胆敢自不量力撬他墙角的混蛋又是什么来路。

    沈羡之不是那种会在下属犯错时对其严词苛责的老板,面对季沐子之外的人,也鲜少会将真实情绪外露。

    但他亲自为季沐子挑选的团队个个都是人精,听闻他咬字的音质极沉极冷,就足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有多急多差。

    经纪人深知找借口和试图隐瞒只会适得其反,立刻将适才在回程途中探到的原委奉上。

    “是晚宴进行到一半,有个服务员不小心,把酒洒到了季小姐的礼服上,她去洗手台那边处理,一……男的刚好路过,瞧出她为难,就借了她这件披肩。”

    沈羡之打十岁起就在叔辈们的恶意下夹缝求生,常人想要骗过他纯属痴人说梦,迫得经纪人无法,哪怕仅是在现实基础上进行润色,都只敢浅尝辄止。

    经纪人省略了季沐子叫那男人帅哥的细节,又紧接着补充,那男人应该也无意向他挑衅。

    因为披肩是借不是送,替季沐子解围后虽然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但应该就是为后续还披肩方便,连真名都没有告知,只留给季沐子“Dane”这个英文名。

    阐明情况之后,经纪人小心翼翼地劝说。

    “沈总,您别多想,放眼帝京地界,哪有人会那么不知死活,明知季小姐是您的人还肖想,况且季小姐满心满眼都是您,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变心……”

    沈羡之半晌没有答话,紧攥手机的玉白长指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只要稍稍阖眼,她刚刚一口一口哄劝他吃东西的场景就历历在目。

    没有人敢,以及她绝不是容易变心的人,他一清二楚。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意,拐得他眸光沉邃如潭。

    他听得出经纪人有对一些可能惹恼他的细节含糊其辞,至少省略掉了季沐子其实对那人印象不错的部分。

    慑于他的威压,大概率已经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却克己守礼,半分不敢逾越的男人。

    和极有可能对男人印象不错,但碍于已经有了男友,就如落下钢印般,严格消弭一切他想的少女。

    无论季沐子亦或借她披肩的男人,他们都没有一点点出格的举动。

    衬托得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嫌弃别人不配,他就配吗?

    放任对她的占有欲潜滋暗长,明明他比谁都罪该万死,是最自不量力的人。

    此刻窗外星子点点,沈羡之立于客厅的落地窗前,薄白唇线抿得笔直,有异常浓烈的苦涩和克制情绪自心底漾开,最终蔓延至凉薄的眼底,沉淀交融。

    却是他刚挂断和经纪人的电话时,一通来电提示紧接着撞入他的眼帘,让心绪烦杂的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右划接起。

    打来电话的人是贺云昇,不待他说什么,就直接道出一件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阿羡,我搞清楚季霖兮是打哪里弄来的钱了。”贺云昇说,“翻墙,上油管,搜一个叫‘山有林兮’的账号。”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解密时间,又一男配登场23333,是沈哥哥的表弟~

    不过不要方,沈哥哥之前受过的委屈,他会和沐子一起讨回来的!

    44

    第44章

    ◎不作不是你沈哥哥。◎

    油管博主“山有林兮”,六月十日开通频道,套皮虚拟形象发布翻唱作品,动漫燃曲,英文经典,国语热歌,古风流行等类型一应俱全。

    因唱功极佳,声线多变,甚至能自如切换男女声而爆火,对戏腔的处理驾驭更是炉火纯青,说能碾压所有华语古风圈的歌手都不夸张。

    短短四个月,频道订阅人数就突破了三百万,每条翻唱视频的播放量均在百万以上,单平台广告分成这一项,月净收就足有50到80万。

    也不怪季霖兮蹿红的速度如此之快,时间线卡得如此巧合,沈羡之和贺云昇却苦查数月,始终没将他和这位博主联系起来。

    季霖兮虽然会在一些作品中展现其切换男女声线的技巧,却以发布女声翻唱为主。

    不仅IP归属地一直位于海外,连OC形象都是一只银发异瞳,媚态尽显的女性九尾狐精。

    总之是让平台和粉丝都默认了他是女孩子,一不小心,又给沈羡之和贺云昇这两位帝京大佬开了一次“女号撞人”的震撼。

    沈羡之将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开了公放,待平板上的几条最近发布视频完播,清隽眉目拧出一道折痕。

    “你确定这是季霖兮?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她'叫'山有林兮'?”

    常人想骗过沈羡之纯属痴人说梦,但男扮女,还凭借女生身份在外网爆火的事显然正常人干不出来。

    关键担当这几段翻唱中主要声线的女声也着实清软甜美,半分使用伪音的痕迹都没有。

    加之无论原唱是男是女,博主都有再将原曲抬高数个八度翻唱的本事,理论上根本不是男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沈羡之见过季霖兮本人,也面对面进行过交流。

    他印象中季霖兮的声线虽偏中性,却也能明确听出是男孩子,和翻唱中的女声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不是我的判断,是贺昭那小子。”

    贺云昇浅“呵”一声。

    “咱们派去的人不是录回来不少他在小剧场唱戏的视频吗,我那天顺手点开一个,正好贺昭路过,一脸激动地感叹我居然也是'山有林兮'的粉丝。”

    贺昭年纪轻,虽然天天被贺云昇耳提面命着要长本事长心眼,却也不耽误他在涉足自家生意之余兼顾8G上网。

    但凡有些知名度的网络红人,他基本都能瞅个眼熟。

    四个月于油管狂揽三百万粉丝的“山有林兮”自然在列。

    只不过在碰巧戳破真相之前,贺昭本人也没想到那位才艺双绝的新晋翻唱女神会是男人,还是季沐子的亲弟弟季霖兮。

    贺昭过去没听过季霖兮唱戏,‘山有林兮’的视频倒是被他刷了个遍。

    尤其是那些含有戏腔元素的古风歌曲,他简直越听越喜欢,毫不怀疑古灵精怪的九尾狐皮套下面,女孩儿本人也一定貌美惊人。

    更胜花娇的面容,古典玲珑的身段,惊采绝艳的扮相……若非如此,怎么配得上这副仙音绕梁的好嗓音?

    季霖兮唱歌的时候确实声线多变,但戏腔部分的辨识度却不低。

    毕竟他从小学戏,台下十几年的扎实基本功,早已形成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唱腔,即使录制翻唱视频时会有所保留,也很难做到完完全全的两模两样。

    以致就算是贺昭这种外行,听他唱得多了,也能在贺云昇播放他唱戏视频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二者之间的关联。

    “我怀疑我上辈子大抵掘过他老季家的祖坟,打知道他存在的那天起,就隔三差五让他给我贴脸开大。”

    哪怕算上沈羡之,贺云昇也没在别人手底下受过这种有理说不出的屈,言至此处,显然怨气极大。

    “多大的仇啊,我喜欢的女孩儿喜欢过他四年不说,我亲侄子还差点让他掰弯。”

    沈羡之轻抿薄唇,片刻后,偏冷声线伴随喉结的轻滚动作溢出:“贺昭……认真了?”

    平心而论,沈羡之不是观念保守的人。

    他曾担当沈家继承人的那几年,为了能够扭转沈家每况愈下的颓势,扶大厦之将倾,他一度天南地北地跑,接触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这其中自然包括一些性取向小众的合伙对象。

    他同他们的相处原则一贯就是理解、尊重、祝福。

    只要对方没有先不尊重他,明知他不喜欢男人还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他这边就会有生意照常做,该怎么样仍然怎么样。

    不过若贺昭有心的对象季霖兮,事情还得另当别论。

    他认与不认,贺家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当他是贺云昇的至交好友,当长辈的,时常记挂他这个小辈的身体情况。

    借用贺云昇刚才的话,多大的仇啊,就因为他没管好自家的熊孩子,一言不合给人家本来好好的长子长孙掰了性取向。

    幸好贺云昇予以了他否定答案。

    “多亏你我查季霖兮查得及时,算赶在贺昭没产生那种想法之前给他拽回来了,不然别说你,我都没办法和我爸妈还有大哥交代。”

    贺云昇的大哥贺云冕为人沉敛稳重,因为贺云昇的年纪较众位兄姊小得太多,一度是贺老爷子指定的家族继承人。

    后来贺云昇和沈羡之较劲,二十出头便凭借杀伐果决的行事手腕儿,成了帝京上流圈无人不知的贺家小九爷。

    论能力论眼界论谋略,贺云冕都不及贺云昇,贺家老爷子便有意改立贺云昇为当家,就是担心贺云冕会因此心里失衡,再令他们兄弟生了间隙。

    毕竟他比贺云昇年长二十二岁,虽无显赫功绩,却一直将交到他手上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鲜少出现纰漏。

    最后竟是贺云冕察觉出了父亲的心思,主动提出退位让贤,既然贺家在贺云昇手里会远比在自己手里发展得好,他就不打算和贺云昇争。

    怎么说呢,沈羡之的叔辈们但凡有一人能具备贺云冕的修养和格局,都不至于闹到如今沈羡之人生尽毁,他们也基本沦为上流圈笑柄的双输局面。

    现在贺云昇正式当了家,贺云冕也乐得清闲,将都已长大成人的子女们往贺云昇手中一托付,就和妻子悠哉悠哉地环游起了世界。

    唯一的烦恼来自贺云昇似乎尤其感念他的坦荡成全,快三十五了仍孑然一身,只铁了心要将顶着贺家长子长孙名头的贺昭教出一番作为。

    贺云冕清楚自家儿子的资质,就很怕打小要强的九弟日常对儿子恨铁不成钢,时间一久,再年纪轻轻就气出个好歹。

    其实贺昭就算真阴差阳错之下被季霖兮掰了性取向,贺云冕也未准会责怪贺云昇和沈羡之。

    只是二人都自觉摘不出去,眼下事情没有直奔最坏的结果猪突猛进,可谓让他们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

    操心良久的事情能以这样的结局暂落帷幕,贺云昇认为已经可以称得上差强人意了。

    反正季沐子吃定了沈羡之,她亲弟弟季霖兮想跑也没地方跑,那他之前在这邪门小子身上吃过的两次瘪,就可以来日方长慢慢清算。

    如今季霖兮本人没做什么违法背德的行径,虽然真实性别一旦曝光,极有可能引来订阅他频道的男粉直呼“日尼玛退钱”,但好歹所赚的钱均算来路正当。

    一不小心被卷入其中的贺昭也得以及时止损,他现在就很想让季霖兮退钱。

    倒并非差那几万打赏钱。

    只是一想到“山有林兮”皮下是个有女朋友的直男,就无法接受自己出现在那个意味着智商税的榜单上,显得自己好*像脑子很不好使一样。

    “不过你这小舅子也确有两把刷子,我得纠正一下你之前的说法,他不是灵,是邪性。“

    吃瘪归吃瘪,但思及若没有贺昭歪打正着,季霖兮这波确实是钻到了自己的空子,贺云昇也多少认可了一些唐媛之前看男人的眼光。”能干出一般人干不出的事,自成一套底线和行为逻辑,十八岁,全凭自己赚到百万,把帝京豪门的少爷们拢一拢,真没几个有这本事。”

    沈羡之虽然嘴上始终不肯认自己是人家的女婿,爱屋及乌起来倒从不含糊,孝敬季沐子的父母极其用心不说,更早已将季霖兮当了自家孩子。

    贺云昇本以为此番心中石头落地,沈羡之定会和之前几次一样,又觉得他小舅子行了,双标得不加遮掩明目张胆。

    却不料电话另一边的沈羡之只浅淡地笑了声,然后竟是重重几下咳,他家中没什么家具,空旷幽寂的客厅里,压抑的咳声和紧促的呼吸声都带着回响。

    贺云昇声线迟疑,薄唇咬出轻缓话音:“……是事情算不上解决,你尚存其他顾虑吗?”

    二人十几年的交情,贺云昇也是通透到极致的人,想得到他咳是因为一直烟没断,而抽这么多的原因大概率是仍对事情有所忧虑。

    可已经要贺云昇帮了这么多,沈羡之不可能再对他直言不讳,略低哑的音质透过手机听筒传入贺云昇耳中:“不是什么大问题,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好。”

    贺云昇清楚沈羡之一旦固执己见起来有多轴,索性不再多劝惹他更烦心,只在挂断电话后轻轻一叹,而后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戳进了和唐媛的聊天界面。

    贺云昇:我记得你说过,我和季霖兮在你眼里都属于好看的范畴,那么如果要在我和他之间分个高下,你觉得谁更好看?

    贺云昇也是看够了沈羡之的讳莫如深和克制隐忍,奈何不了他便一不小心烧热了自己的脑子。

    此刻竟叫打字的手先于脑子行事,足足半分钟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出些许不妥来。

    他这算什么啊,堂堂帝京首席豪门的现任当家,跟个技能点都点在开女号上的小屁孩儿比谁更好看?

    简直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一言不合就逮住男友问送命题,都不像话了。

    贺云昇: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此时已近深夜十二点,鉴于唐媛那边一直没什么反应,既没好奇他发了什么,也没问他发送又撤回是怎么回事。

    贺云昇便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已经睡了,根本没看到刚才的那条消息。

    ……

    天气预报说今夜会有雨,事实上沈羡之的腿比天气预报更准。

    在这个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季节,他只要在落地窗前多站一会儿,再想移动脚步时就已是双膝僵硬到了极致。

    甚至无法给他预留手臂用力撑稳拐杖的空挡,彻底失去支撑的瞬间,他单薄的身形就风中枯叶般失了重心,在地板上砸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于无人的家中摔倒,这是尚未与季沐子重逢的五年间,沈羡之时不时就会经历的日常。

    他是人生肉长的,这样摔不可能不疼,除非摔的次数多了,比起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承担的煎熬,□□上的疼痛又着实不怎么够看。

    沈羡之今日就没怎么感觉到疼,一时积蓄不起站立的力气就先撑起上半身,直到稍微缓好一些,才艰难地撑着拐杖站起,慢慢将自己挪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经过一番折腾,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俊漠面容已然出落得苍白如纸。

    刚好窗外阴云渐起,遮住了高悬于空的寒月,便叫一片漆黑的客厅内,仅余那只他攥在手里的手机还在闪烁着幽幽蓝光。

    投射在他冷玉神雕般的侧颜轮廓上,精致剔透得仿佛一触即碎。

    沈羡之对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心中有数,自知今晚不可能再凭借这双废腿走回卧室,索性将拐杖放在了一边,自暴自弃地在沙发靠背上找了处支撑。

    腿上麻木的痛感叠加季霖兮那边确有几分棘手的事态,让他几乎睁着眼睛熬到凌晨。

    后来是怎么睡过去的,沈羡之就像是断片了一样全无印象。

    反正不过一个多小时光景,他又幽幽转醒,这次除了腿疼还多添了炸裂似的头疼。

    身上单薄的衬衫布料已被冷汗浸透了数次,明明白白地昭示出他之前断片和此刻头疼欲裂的缘由。

    沈羡之发烧了。

    他的体质弱,一旦受寒总免不了病上一遭,这次也是大同小异的情况。

    腿上又隐隐有了复发苗头的炎症,以及昨夜将就在沙发上,雨夜十几度的室温,他身上的冷汗干了又湿,手边连条裹身的毯子都没有……

    这么多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他的身体还能撑住不生病才怪。

    那么,要去敲对面的门,告诉季沐子这件事吗?

    头晕脑胀之下,沈羡之竟萌生出了这个近乎是在撒娇的念头。

    可随后,当他堪堪将自己这具身体搬到浴室,让头顶泻下的水流短暂带走居高不下的体温,他又果断将以上“邪念”掐死在了萌芽里。

    他想,季沐子为他操的心已经够多了,每次他的身体出现状况,她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替他病替他疼。

    他一个没多久好活的残废,平日遮掩不住,让人家青春正茂的好姑娘动辄为他忧虑难过,已经是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了。

    现在他主动找过去“撒娇”又算什么?如此得寸进尺,就不怕下辈子一样要报应不爽吗?

    没错,沈羡之其实也不是主观意愿上想作,偏偏他不开心了就会由内而外地拧,落到行动上,便怎么看都是在作。

    因为季沐子带回了一件其他男人借给她的披肩,疑似还对那人的印象相当不错,沈羡之就作得变本加厉。

    季沐子昨日在晚宴上喝了些酒,各自回家前就同他说过今天要睡懒觉。

    于是他非但没有叫醒她,将自己生病的事情坦诚相告,还连片药都没吃,卡准上午十点,她即将睡醒之前,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出了门。

    倒是碰到了正好结束晨练遛狗归来的唐媛。

    不过唐媛貌似也有心事,从他不怎么走心的瞎话里得知是酒吧那边的事情,就完全没往深处想,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别过。

    沈羡之当然不是去酒吧,确认脱离唐媛的视线范围后,他直接上了一辆来接他的车。

    车上之人都是他之前安排去监视季霖兮的几位白手套,迎他上车后立刻由打头那人恭恭敬敬地汇报情况。

    “沈先生,季霖兮上午的课是戏曲剧目解读,这门课的老师没有提前下课的习惯,都是十一点半准时,我们现在过去刚刚好。”

    白手套们监视了季霖兮一个半月,虽然没能探明他是从哪里来的钱,却已然对他的各时行踪了如指掌,眼下沈羡之要亲自过去堵,也算派上了用场。

    沈羡之极淡地抬了下眼,没什么表情的清俊面容惨白得透不出一点肉身血色,再次烧高的体温也灼得他根本提不起气力,几乎连眨动的长睫都带着细微颤意。

    可即便如此,白手套们也无人敢做声。

    沈羡之身体弱,这是他们一直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他们更加清楚沈羡之有多忌讳旁人因此向他投来关注,哪怕是出于善意的问询,他也受不来这份同情和怜悯。

    纵使只能狼狈地欲盖弥彰,他也想尽可能活得体面些。

    上午十一点二十,负责开车的白手套将他送至季霖兮上课的教学楼前。

    战战兢兢地看他只是将脚步迈下车站稳就足足花了一分钟,继而又将车子到教学楼门口的短短十余米,生生走出了九九八十一难的跋山涉水感。

    “这件事情虽拖不得,但沈先生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都病得多严重了……”

    坐在副驾驶的白手套见状,简直害怕极了沈羡之会突然支撑不住晕倒。

    “还有五分钟下课,这季霖兮千万别磨蹭,下了课赶紧出来,咱们沈先生可等不起他。”

    适才陪沈羡之一起落座后排的另一位白手套无奈地摇头。

    他跟从沈羡之做事的时间相对较久,之前经历过远比今天凶险的情况,因此完全不意外沈羡之会乱来到如此程度。

    幸好季霖兮确实没叫沈羡之久等,午休铃打过三分钟,那顶着张极漂亮脸蛋的少年就在七八个同学的簇拥下,排场相当足地步出了教学楼。

    季霖兮生得外表优越,又是天选男旦圣体,著名京剧大师马儒的关门弟子,扮相佳身段好嗓子亮,打入学起就是整个京剧系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再加上他有了钱从不藏着掖着,吃穿用度皆讲究得鹤立鸡群,在和同学的相处过程中也向来一副大方做派。

    因此都不用他再费心立什么人设,周围的同学们就自己达成了共识,默认他一定家世了得,是那种各方面都生在终点线的豪门阔少。

    季霖兮有天赋有资本,日后定会成为京剧圈的一代名角儿,为人虽多少有些自负,却并不难相处,这就足以构成周围同学对他众星捧月的理由。

    男生们心服口服地拿他当老大,拿书的拿书,挡门的挡门,女生们同样唤他“霖老大”,望向他的眼神却无一例外地含着情愫,藏不住也不打算藏。

    “季霖兮。”沈羡之将少年的意气风发看在眼里,清隽眉心浅浅折起。

    撑住拐杖的修长玉指则不着痕迹紧了紧,到底是怕自己这副走不稳路的模样害季霖兮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脚步未动,只开口叫住他。

    沈羡之这会儿发着烧,平日偏冷的音质多了些许含着沙意的哑,入耳便听得出其间十足的疲惫感。

    季霖兮本来正漫不经心地与身旁同学闲聊,商量午饭要去哪里吃,怎么都不曾想会被不知打哪里来的沈羡之堵个措手不及。

    为了不让这位背景叵测的未来姐夫多管闲事,他不是都立场鲜明地把人删了吗?

    反正二人都有事瞒着季沐子和爸妈,又互相往对方手里喂了把柄,鱼死网破起来哪边都落不到好,那不妨各退一步,彼此行个方便,谁都别揭穿谁。

    所以沈羡之又主动找过来干什么?

    难道是他已经露了馅,于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自己也拖下水吗?

    季霖兮到底是少年心性,局限于经历和眼界,所思所想都难免带着几分初生牛犊的幼稚。

    眼下首当其冲的疑问竟是校园这么大,自己为了录歌以及私会自家小姐姐方便,还特意在校外租了房子,并不是时时待在学校里。

    因此根本想不通沈羡之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把堵人的时间地点拿捏得如此精准。

    仿佛做了坏事被大人抓现行的小屁孩儿,季霖兮扭头就想跑。

    沈羡之当然不可能只言片语未道,就放任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不怎么清明的脑袋一时没能跟上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探出未持拐杖的左手扣向季霖兮的肩膀。

    沈羡之比季霖兮高出五六公分,季霖兮总归不会浑到对他动手,若不是沈羡之今天实在没什么力气,本是可以将人留住的。

    可一切的前提是沈羡之没有发烧,也没有虚弱到此刻连站立都勉强的地步。

    季霖兮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他的躲闪和甩手真心只是出于本能,岂料自己轻飘飘的一甩竟会叫沈羡之完全失去平衡。

    拐杖和人一起向前倾倒的后果就是沈羡之这一摔相当重,落下严重遗症的膝盖正磕在冷硬的水泥阶梯上。

    “咚”地一声,不仅疼得沈羡之眼前一黑,也让季霖兮和他身边的几个同学同时噤了声。

    “老……老大,你好像遇上碰瓷儿的了……”

    好半天过去,季霖兮身旁的男生见沈羡之迟迟没能起身,便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神情一片空白的季霖兮,试图说些缓和气氛的话。

    “……哈哈,不愧是我们霖老大,京剧系第一神颜名不虚传,咱就是说,要是长得差点意思,都不好意思碰瓷儿你。”

    “……”季霖兮望着沈羡之那攒不出一丝气血感的俊美面容,媚意十足的新月眼到底氲出了惊慌之色,“碰你个头,这是我姐夫!”

    那一刻,在外从来只有他欺压别人份的季霖兮终于回想起了从小惨遭姐姐武力值压制的恐惧,以及一直试图反抗,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的屈辱……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霖老大表示自己真的冤T^T,然而沐子并不想听他狡辩。

    45

    第45章

    ◎他吓到她了。◎

    贺家没有涉猎戏曲行当的产业,所以贺云昇理所当然地认为季霖兮只要所有收入合法,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若真如此,凭季霖兮张扬的个性,绝不会只选择油管这个海外平台发布作品。

    更不会伪造性别还藏起自己那张引以为傲的脸,连屈指可数的几次直播,都小心翼翼地躲在虚拟形象的皮套下。

    沈羡之正是为此而来,不成想正事没谈上一句,倒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一摔,在季霖兮的同学们面前坐实了他子虚乌有的阔少身份。

    沈羡之显然摔得很重,随他而来的白手套们不可能事已至此还袖手旁观。

    当即一并上前,满面肃杀地隔开了沈羡之和包括季霖兮在内的学生们。

    季霖兮的同学们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合保镖开道的阵势,望向季霖兮的视线稍微一偏,就看到了不远处那辆豪横至极的梅赛德斯G63。

    几个白手套刚刚正是从这辆车上下来,此刻却谁都不敢在沈羡之面前多话,只静静候在一旁,等那个俊美如谪仙神邸的男人自己撑着拐杖站起来。

    白手套们的恭敬姿态一定程度影响了学生们,眼见季霖兮也一反常态地板着张脸不说话,就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他们也很好奇这种豪门家庭内部存在什么秘辛,但都深知有些事情绝非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够知情的,知道越多越没好处,本也不是他们能评断的。

    最后季霖兮果不其然跟着男人上了车。

    也瞧不出和这姐夫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几次想上前搀扶明显走不稳路的男人。

    最终却又都神情复杂地收回手,落到几人最后上车,随手将车门一关,彻底将车内车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们有所不知,季霖兮此时的疑虑纠结比之他们只多不少。

    首先,沈羡之的状况真是太糟糕了。

    季霖兮不通医理,判断不出他落了遗症的腿有没有因为刚才那一摔出问题。

    但透过那张苍白病态的面容,季霖兮看得出沈羡之这会儿正在极力忍耐身上的疼痛和不适。

    以致他攥住拐杖的手越来越用力,拉扯着薄挺瘦削的肩膀都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季霖兮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仅仅两个月没见,沈羡之好像又瘦了一些。

    薄白的手背皮肤下,掌骨的形状和青筋血管一样清晰可见,衬衫下起伏的胸膛甚至能瞧到肋骨的轮廓,本就深邃的眼窝也陷得更分明了几分。

    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像是遭了他姐的虐待,他姐追到手就不珍惜了,现在连顿饭都不给沈羡之吃饱一样……

    思及此处,季霖兮脑袋里的那根弦崩久了,一下子就抽到了奇怪的地方,又迟疑数秒,不太确定地问:“……不是,哥们,你该不会是来向我求救的吧?”

    顿了顿,他想到家中武力值爆表的姐,女儿奴至极的爸,总觉得他不懂事的妈,以及对外再“老大”,回到家永远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自己。

    到底决定向沈羡之坦白自己虽然是男孩儿,却大概率这辈子都无望凭实力打赢姐姐的事实。

    “那个,虽然我之前说了可以帮你滴滴代打,但咱补充一下,代打范围不包括我姐哈,不是我肯不肯为了报恩大义灭亲的问题,是我真打不过她。”

    自从学了跆拳道,季沐子唯恐打坏了谁给爸爸妈妈惹麻烦,是不会随随便便打外人的。

    无奈季霖兮不是外人,再加上他打小就皮,时不时便会踩着季沐子的各方面底线蹦迪,所以他几乎是被季沐子揍大的。

    除了长得好,他一直受女生欢迎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打起架来特别厉害。

    女生们觉得他明明生了张漂亮的脸却极能打是反差萌,帅得不要不要,事实却是他长达十几年担当全国跆拳道冠军的专属陪练,说多了都是眼泪。

    季霖兮小时候确实做过长大了就能反制姐姐的梦。

    别人家大多如此,一起长大的姐弟,弟弟在步入青春期之前,基本不存在没挨过姐姐打的情况。

    可伴随年龄渐长,弟弟越长越高,性别优势愈发凸显,姐姐就慢慢打不动弟弟了。

    只有他家是例外。

    他和季沐子本就相差四岁半,又是同母异父,他爸足足比吴胜彪那个混蛋矮了大半个头。

    这就导致从小到大,季沐子就没在长势上落后过他,他真正在身高方面实现反超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二人在打架天赋上的差距根本不会被那区区四公分身高差抹平。

    到头来他姐永远是他姐,能一言不合一记过肩摔,给他扔飞三米的姐。

    说着说着,季霖兮感觉自己身为“罪魁祸首”的弟弟,对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沈羡之坐视不管也不太好,便“嘶”了口气,诚恳提出建议。

    “要不咱去寻求一下专业人士的帮助呢,比如拨打帝京反家暴协会的热线之类?”

    沈羡之的腿疼得厉害,脑子又阵阵发晕,其实刚刚季霖兮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他都没太Get到他讲这些想要表达什么。

    直到季霖兮将“反家暴协会”五个字说出口,沈羡之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季霖兮怕不是在怀疑季沐子家暴他。

    嘴上言辞凿凿地拒绝大义灭亲,却跃跃欲试地撺掇他打热线。

    替他讨回公道的意愿未必多强烈,瞧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倒是不仅有,而且完全不介意自己在其中担当个和稀泥的角色。

    想通了这些,沈羡之颇为无语。

    全无血色的嘴唇嗡动几下,愣是不知该从什么角度切入,才能顺理成章将已然跑偏的话题引回正道。

    约莫两三分钟过去,迟迟没能等来他答复的季霖兮终于住了口。

    仿佛开够了玩笑一样,少年的视线幽幽落于男人身上,眉眼间顾盼的飞扬风情稍敛,轻而缓地呼出一口气。

    某种层面来说,季霖兮确如贺云昇所言,是个颇为邪门的孩子。

    和其他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样,他的一些所做所想既幼稚又欠缺考量。

    不过他之所以如此,好像并非是不懂该如何像大人那般周全而谨慎地思考,只是执拗地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只奉行那套他认为正确的法则。

    将他的这一特质勘破,沈羡之歇了向他苦口婆心说教的打算。

    一双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在他身上锁了半晌,待薄唇慢启,便直接道出了“山有林兮”四个字。

    缓过了刚刚最难捱的一会儿,沈羡之此时也多少恢复了一些气力,纵使溢出唇齿的声线依然低哑,却把咬字间不容置疑的意味昭显无疑。

    “我找到了你的油管账号,也知晓了你是如何赚来的钱,关于你们那一行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所以到此为止,你尽快注销账号,善后问题我会负责。”

    得益于十年前的一场机缘,沈羡之是在戏曲圈有所人脉的。

    说来也巧,竟还阴差阳错地和季霖兮颇具渊源,彼时沈羡之和对方在私下里闲聊,便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师承和行业规则的底细。

    简而言之,像季霖兮这样正式举办过拜师仪式,给师父师娘敬过茶磕过头的弟子,在整个学艺的过程中,师父都不会问他们收取分文学费。

    师父二字意味着亦师亦父,做师父的会将他们当做自家孩子教导,不仅传道授业,也教他们做人做事。

    与之相对的,做徒弟的一旦拜师入师门,也要一辈子将师父当做自家父母孝敬。

    无论日后成了多大的角儿,师父和师门都是不可动摇的根,要有张口唱戏既代表整个师门的觉悟。

    万万不可凭借师父传授的本事,做些离经叛道,令师父脸上无光,连累师门蒙羞的事。

    沈羡之的话点到为止,季霖兮果然听得明白,新月眼低垂不语,艳色的唇不自然地张了张,好半天过去,都没能有理有据地攒出反驳话语。

    沈羡之说的没错,他们这个行当传承了千年,各式各样的规矩确实多得令人发指。

    众所周知的一点就是在师父尚未摆席昭告圈里,言他可以独挡一面学成出师之前,他去到哪里演出都要听从师父的安排。

    像他这样出师尚且无期,甚至未向师父知予一声,就私自开设盈利性社媒账号,还给自己套上一层性转马甲,伪装成萌妹忽悠男粉丝冲榜打钱的行径。

    直言不讳地说,一旦师父或同门师兄师姐知情,定会被师父逐出师门。

    然后一辈子被业内那些掌握话语权的老古董们拿来当反面范例,时不时戳一下师父的脊梁骨。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季霖兮纠结来纠结去,干脆破罐破摔地认下了沈羡之的说法。

    “姐夫,我说我不大义灭亲,不是让你大义灭亲一下给我打样的,就算你钱多,不需要我给你提供恋爱基金,但把我的马甲扒掉,你也落不到什么好吧?”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不识好歹,道句孺子不可教都不为过。

    沈羡之深邃的双目随之凝了层冷意:“你以为只要我守口如瓶,当做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你就不存在再暴露给其他人的风险吗?”

    “基本上吧,我是把你当做自家人,一开始的时候就对你自曝了不少。即便如此,你全程顺藤摸瓜,对上我的身份也足足花了两个多月。”

    季霖兮脸颊微侧,微笑间拿舌尖痞里痞气地抵了下腮帮。

    “别人会那么闲吗,为件极有可能是自己想多的事情,花费不成比例的时间金钱精力去一探究竟?”

    没错,季霖兮明知事情一旦暴露会酿成怎样的后果,却依旧肆无忌惮的原因便是如此。

    首先,他将发布作品的平台定为了国内用户想要观看,就必须得先经过翻墙操作的油管。

    他们戏曲圈的老古董多,微博和B站都寻不到入口的人比比皆是。

    叫他们学会翻墙的难度堪比叫猴子学会说人话,倒不能说完全没有实现可能,但那点可能性大概仅存在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中。

    就算有些年轻后生会玩油管,他还有伪装性别和海外IP这两道双保险。

    连注册用的身份认证都不是他本人。

    换句话说,今天若是沈羡之之外的人拿着账号过来问,他根本就不会承认他就是“山有林兮”。

    而只要他不认,对方就没有能锤死他的证据证明二者间存在关联。

    季霖兮的态度可谓将有恃无恐一词践行到了极致,但他到底是年轻,事情又怎会真像他想当然的那么简单?

    G63前后三排座,坐在最后排的一位白手套听到这里,便欲替眉心紧蹙,似乎没什么力气和季霖兮讲道理的沈羡之开口。

    不料沈羡之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不待他酝酿好言辞,就眉目寒凉地望去一眼。

    俨然一派清明锋锐的上位者姿态,不仅让话到嘴边的白手套刹时噤了声,也叫本来吊儿郎当的季霖兮多少素整了神色,努力表现出不落下风的模样。

    季霖兮长到十八岁,其实从来没有打心里怵过谁。

    天赋异禀,幼时便得名师慧眼识珠的少年,一路走来虽不说完完全全的顺风顺水,但总能在关键时刻逢凶化吉,遇到恰到好处的贵人。

    这就让他渐渐养成了会无所顾忌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习惯,只要他觉得这件事是正确且可以做的,那就不会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十一岁时打算趁着自己尚且年幼,杀了人也不会被判刑,就一不做二不休刀掉吴胜彪时如此。

    之后哪怕全家都不看好他在他的神仙姐姐身上寄托初恋情愫,他仍执意认为他的神仙姐姐和季沐子的沈羡之没有差别时也如此。

    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了他都没有错。

    虽然事件过程未必是他预判中的样子,但他所坚持的事情都导向了对他有利的局面,这就给了他时至此刻仍不准备退让分毫的信心。

    可当沈羡之从白手套身上收回视线,转而将这份漫不经心的压迫感施加到他身上,他又根本无法一如想象中那般,积蓄起和这位未来姐夫叫板的底气。

    那种骨子里渗透出的天然威势,纵使只是不咸不淡地幽幽一眼,也兀自带着仿佛能洞察一切欲盖弥彰的如炬锋芒。

    让季霖兮不禁回想起了七年前吴胜彪在沈羡之面前噤若寒蝉的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或多或少和那个全世界他最讨厌的人共了情。

    如此对峙下,季霖兮的外强中干很快土崩瓦解:“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叫你恢复一下是想和你一致对外的,没让你恢复完了针对我,盯得我手麻。”

    沈羡之目光沉冷,薄薄的眼皮掀动一下,不动声色将季霖兮局促不安的小动作收在眼底:“你试试别抠中央扶手上的车载插座呢?”

    季霖兮:“……”

    少年抽手之余低头一看,他刚才无意识抠动的地方确实是个三孔插座。

    他就说,他又没有脑血栓,再怎么紧张,都不该只有右手麻出触电的感觉。

    合着他真抠电门上了,该说不说,他未来姐夫这豪车内的安全措施还挺到位,他抠了这么久,愣是没漏出一点能给人体造成伤害的电流强度。

    丢人丢到这个份上,季霖兮彻底放弃在沈羡之面前故作强硬了,只梗着脖子重申自己的立场。

    “反正我不可能注销账号,我自己的决定,酿成什么后果我也会一个人担,我就赌我长得好看运气不会差,戏曲圈内的人发现不了‘山有林兮’是我季霖兮。”

    沈羡之不发话,哪怕季霖兮的这番言辞幼稚至极,沈羡之身旁的白手套们也无人敢和他辩。

    只思及自家先生近些日子费在他身上的心思,难免觉得季霖兮这孩子太熊太不懂事,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倒是沈羡之没有半分和他动气的意思,不轻不重的语气清冷依旧。

    “所以你一直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在赌,也明白只要是赌,就一定存在赌输的风险。”

    再一次被他说中,季霖兮也只得又认下这部分事实:“那又怎样?”

    少年这会儿已然面露躲闪,沈羡之并不想将他逼得太狠,索性不再看他,微低的侧颜被透过车窗的光影寸寸描摹,落拓出格外昳丽的质感。

    “不怎样,但你的账号应该不是你一个人在运营,除你之外还有你的女朋友,对吗?”

    沈羡之的语气并不重,却叫本来已有示弱之意的少年颇有些破釜沉舟意味地炸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女朋友强迫我开账号,宁可让我拿前程赌,也要利用我赚钱吗?”

    季沐子苦候五年才等回了沈羡之,至少在季霖兮本人看来,他这边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因此同样听不得旁人说心上人一句不是。

    别说沈羡之这个满打满算只和他照过两次面的准姐夫,就是他亲姐姐季沐子,乃至爸爸妈妈都不行。

    季霖兮一直知道自己的恋情不被家里人看好。

    之所以没有极力反对亦或逼问一些他现在还不能坦言的事,无非是认为对方正值婚嫁年纪,他身上没有东西值得人家女孩儿花费宝贵时间骗。

    而如果沈羡之把账号其实归两人共同所有的事透露给出去,在他短时间内无法对季沐子和爸妈坦诚更多的情况下,他的神仙姐姐一定会被误会。

    “我说过了,任何后果我都会自己承担。”

    季霖兮维护心爱的女孩儿心切,一时竟口不择言。

    “恋爱本就是冷暖自知的事情,你跟有自虐倾向似的,病成这样都不耽误四处管闲事,我姐找你我说什么了吗,你礼貌吗,反过来质疑我女朋友?”

    季霖兮也是有点应激了,刚刚的交锋不过三言两语,那些他自以为隐藏很好的事情就被沈羡之探穿得七七八八。

    一个洞察力如此可怕的人疑似要对自己放于心尖的女孩儿不利,他便只剩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得逞的想法。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他这话简直像是在说他其实也对季沐子选择沈羡之持保留看法。

    之所以承认沈羡之这个姐夫,无非是觉得不该对姐姐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

    下意识地,季霖兮想要改口,毕竟他只希望护他的神仙小姐姐周全,对沈羡之做自己姐夫没有意见。

    然而他的嘴唇刚动一下,就在沈羡之始终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俊漠脸庞上寻见了一丝极其触目的痛意。

    尖锐而惊心……让季霖兮口舌塞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是啊,他倒忘了,他上次找沈羡之搭话的契机,就是察觉出了沈羡之疑似存有些自觉不配季沐子的心思。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先炫富不成反被沈羡之砸了两千万,又自从今日再次见面,都一直在单方面承受来自沈羡之的强压暴击。

    因此实在无法将“不配”二字和面前清傲矜贵的男人联系起来,全当沈羡之那日表现出的怯懦和克制,才是其出于某种目的遮掩锋芒的伪装。

    意识到沈羡之身份了得是真,爱得卑微也是真,季霖兮同样觉得*他的纠结心理充斥着魔幻现实主义,完全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爱得如此卑微。

    倒不是说有钱有势就如何,毕竟他爸妈不卖女儿,他季霖兮也不卖姐姐。

    关键在他们全家本来的认知中,沈羡之除了不太有钱,以及腿上落了遗症,身体不怎么好,以后大概要仰仗他姐赚钱养家,就没有其他缺点了。

    既然事实已经证明这唯一的缺点也子虚乌有,他还在自卑什么?

    虽然作为季沐子的亲弟弟,他这么说不太好,但他姐的喜欢是金子做的吗,不是火眼金睛都扫描不出一点不足的人,就不配被他姐喜欢?

    “哥们……我不是那个意思。”眼见沈羡之似乎真听进了他那句口不择言的叫嚣,季霖兮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

    可不待他再解释什么,沈羡之本来倒扣于中央扶手上充电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振,打断了二人间绝对称不上愉快的交流。

    沈羡之昨夜在客厅的沙发上熬了一宿,他家那个极简风格的装修,当然没在沙发附近另外安装插座。

    而他又烧得头脑昏沉,是直到人坐上了车,欲解锁屏幕看时间未果,才随手将电量耗尽的手机放在中央扶手上充电。

    车载电源的功率小,这会儿才刚刚充到15%的自动开机下限,然后便立刻进来了电话,正是已经快要找他找疯了的季沐子。

    她睡醒了,从唐媛那里得知他去了酒吧,便开开心心地梳洗打扮一番,打算去酒吧找他。

    她十一点抵达“心尘”,没在下午五点才开始营业的酒吧瞧见一个人影。

    遍寻他不见,打电话发微信又通通都没有回应,她只得挨个联系了酒吧里工作的店员们。

    结果他们告诉她,酒吧最近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亲自过来的事,他也没通知他们任何人说今天有事,要求谁提前过来。

    截止刚刚打通电话,她已经惊慌失措地找了近一个小时,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也基本哭了一个小时。

    此刻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呜咽的哭腔仍难自抑,断断续续地搅动得他整颗心天翻地覆。

    “……你去哪里了啊?”

    “……你不开心了可以闹,之前动不动就闹脾气不吃东西,我不都有好好哄你吗"

    "……但你不能直接失联呀,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想见你,你永远会让我在半个小时之内见到。”

    “……呜呜,沈哥哥,你说句话行吗,你吓死我了……”

    沈羡之没给手机开公放,却架不住季沐子哭得太厉害,封闭的车内空间又太安静。

    至少和他同处一排座位的季霖兮,是将季沐子这番心急如焚的控诉恳求听得清清楚楚。

    在季霖兮的记忆里,他只见过一次季沐子哭得这么凶。

    倒也和沈羡之有关,是在她收到蓟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她完成了和沈羡之的约定,沈羡之却还是没有回来找她,那个沈羡之留给她的号码,早就被她打成了空号。

    季沐子说她害怕,她怎么能不怕?

    曾经就是这样,先是他不知所踪,然后她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为了等回他,她一定哭过很多很多次,守了整整五年。

    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人,季霖兮是对其间滋味感同身受的。

    于是便希望沈羡之能够说些什么。

    就像他的神仙姐姐一样,哪怕是去到国外出差,也会在飞机着陆后第一时间向他报平安。

    说好第二天见面,甚至会为了给他惊喜,卡准午夜零点出现在他家楼下。

    可他却只在沈羡之脸上瞧见了惊慌和怔愣。

    片刻前的一切运筹帷幄赫然消失无踪,男人憔悴的瞳仁中痛意未消,又融了无措至极的落寞。

    长白玉指僵硬地将手机越攥越紧,去足足半分钟过去,仍然在一次次欲言又止。

    沈羡之的确是慌了。

    季沐子的哭声响在耳畔,每一声呜咽都仿佛直击他灵魂的拷问。

    他吓到她了……又让她难过了……原来他那些自以为掩藏很好情绪,全被她看在眼里……

    她是那么好的姑娘,明明该在亲密关系中受尽宠爱,却因为如今的恋爱对象是他,居然还要处处迁就忍让……

    还有,他该说自己在哪里……总不能直言自己在季霖兮的学校,他一个独自出门都要她牵肠挂肚的残废,无缘无故地跑来找她弟弟算怎么回事?

    种种思虑在脑中翻滚,沈羡之俊隽的眉宇满满皆是苍白沉郁之色。

    连带那张谪仙拟塑般的出尘面容都染了颓败和萧索,锋利喉结梗于颈间,徒劳地滚动了一次又一次。

    而电话另一边的季沐子许久没等到他的答复,刚生出几分歇缓之意的哭声也隐隐有了再次愈演愈烈的苗头。

    得亏季霖兮眼疾手快,瞅准沈羡之正黯然神伤的契机,连声招呼都不打,劈手就从他手中夺来了手机。

    “STOP!收!哭哭哭,跟你哭得多好听似的。”

    少年刻意将腔调拖出几分慵懒,戏谑散漫的语气溢出艳色嘴唇,竟与姐弟二人平素嬉闹说笑时一般无二。

    “是我找姐夫有点事,所以把他叫到我学校了,别哭了听到没,你再哭,我可扑到姐夫身上陪你哭了,让他也吃点细糠,哭得比你好看好听一百倍!”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霖霖是真的皮,所以沐子打他,真的是他活该233333~

    46

    第46章

    ◎不走了,留下陪你睡。◎

    季霖兮没有在沈羡之面前叫板胡吣的本事,可明知最后会以他被季沐子敲打做结,却仍敢一再踩住季沐子各方面底线蹦迪的本事不但有,还很多。

    仅耗时不到一分钟,他就成功止住了季沐子的眼泪。

    因为季沐子觉得他真干得出他说的那些事,而且作为舞台经验丰富的天选男旦圣体,他说能哭得比她好听好看,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季沐子从不是那种任性自私,弟弟稍微不听话,就会对其横竖挑剔的姐姐。

    之所以从小打弟弟,纯属是因为季霖兮欠打。

    用她爸的话说,这混小子你就算不打,我和你妈也要打,我们一天开店也挺辛苦,你就打吧,他先在家里挨你的打,总好过以后欠到外面去,挨别人的打。

    季沐子这会儿确实不哭了,让季霖兮一激,她连本来清软的哽咽哭腔都被勾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季霖兮,你敢对我沈哥哥乱来,你信不信我立刻把你的详细个人信息贴上同性交友网站,至少半年,让你每天出校门都能看到堵你的小基佬。”

    季霖兮的话音一顿,艳色的唇没好气地挤出一丝冷笑:“我特么是直的,有女朋友的直男。”

    论互戳肺管子,季沐子才不惧他,哪怕刚才哭得嗓子有些哑了,怼人的气势依旧不输。

    “哦,那你敢和你女朋友说,你一言不合就要扑到你姐夫怀里哭吗?从小到大没别的成就,唯独被你掰弯的直男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若二人像平时较起劲来一样,将冤家姐弟的相处模式贯彻到极致,那沈羡之刚给手机充上的那点电,都未准能支撑到季沐子过来他学校找他和沈羡之。

    可今日却是季霖兮先示弱了,也不知是被季沐子的哪个词戳到了命门,少年愣是好半天没能接上话。

    待他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沈羡之,季霖兮神色间还残留一丝迟疑,落到沈羡之眼中,便成了他这段恋情果然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佐证。

    沈羡之其实是可以顺势再从他口中套点话的,然而眼下季沐子就在过来这边的路上,对他来说,有件事绝对比这些更加迫在眉睫。

    沈羡之面无表情地掀起薄白眼皮,面向季霖兮的淡漠眉目看似与之前别无二致,鸦羽般轻颤的眼睫却暴露了他此刻绝不太平的心境。

    “你学校附近有药店吗?”

    他这话诈听起来与适才的所有前言皆不相关,季霖兮刚惨遭他强开了一场坦白局,十年怕井绳的劲儿上来,生怕他如此发问也是别有所图。

    直到季霖兮紧张兮兮地告知了药店的所在,待G63风驰电掣地开至药店,又紧张兮兮地注视着副驾驶位置的白手套下了车。

    约莫两三分钟,下车的白手套就满面忧虑地带着一盒强效退烧药去而复返,和另一只手中的瓶装矿泉水一起,递到了沈羡之面前。

    白手套们清楚沈羡之的脾性,因此担忧归担忧,却无人敢对沈羡之说白了还是在折腾自己身体的行为置喙。

    倒是瞧呆了一旁的季霖兮。

    少年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两包冲剂倒入口中,又跟品不出苦味似的,几口水将冲剂顺入腹中,许是喝得太急有些呛,一连咳了数声才堪堪止住。

    药没进季霖兮的嘴,不过观摩了沈羡之简单粗暴的吃药方式,季霖兮此刻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震颤的视线先落到退烧冲剂的外包装上:“你一直在发烧?我姐说你一天只能吃进一顿饭,你过来之前吃过了吗,这药刺激胃,好像得饭后吃。”

    见沈羡之惨白着脸色,根本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他这会儿没再抠电门,发麻的感觉却变本加厉,从指尖蔓延到了头皮。

    “……哥们,你这么搞,该不会是我姐不仅不知道你来找我,也不知道你生着病吧,你难道是打算趁她赶到之前,通过这种方式把体温压下来?”

    他依旧不答,季霖兮情急之下差点真扑到他身上哭:“你不带这样的,你再觉得我冥顽不灵,也不能我把你当姐夫,你琢磨拿我祭天啊……”

    季霖兮有越紧张越容易搭串脑回路,思考方式动辄就会跑偏的毛病,但就目前的情势来看,他说这些还真不是夸张。

    沈羡之的脾胃弱,唯恐消化药片和胶囊来得慢,所以才让白头套买来了退烧效果最显著的冲剂。

    但强效退烧冲剂是应对病人高烧不退,避免其烧久了再把脑子烧坏的,根本不该被他拿来做应急健康管理,助力他的体温速降,跑赢季沐子。

    当然,如果他平时身体不错,这么乱来一次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关键他的身体素质分明是与不错相对的另一个极端。

    季霖兮都不敢想,如果沈羡之真因为乱吃药有个好歹,那季沐子认知中先因为私事将沈羡之叫来,又全程围观沈羡之将药下肚的他,会被揍得多惨。

    而且他爸妈在知道事件原委后也大概率不会制止,尤其他爸,不站在一旁喊加油,都算是念了他们父子一场的情分。

    万念俱灰的走马灯闪完,季霖兮又心如死灰地盯了沈羡之一会儿。

    只见男人俊漠出尘的面容白得完全照不见一丝一毫生气,应该是胃里确实没有东西,直入肠胃的退烧药立竿见影地起了效果。

    鬓侧正若隐若现地浸着薄汗,将几缕碎发打湿在额前,已现裂纹的白玉贵器般,甚至禁不得旁人轻轻一碰。

    会死……

    季霖兮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和沈羡之今天至少得交代在这里一个。

    要么沈羡之没撑过这一劫,他被他姐踹过去给沈羡之陪葬,要么沈羡之命不该绝,他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祭了他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沈羡之冲喜。

    沈羡之日常不拿命当命,季霖兮可是很想活的。

    当即生了临阵脱逃的心思,拨开车门锁就要赶在季沐子过来“索命”前溜之大吉。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火急火燎地跳下车时没有人拦,却不待他跑出几步,敞开的车门就紧接着撑出一柄拐杖。

    虚弱至极的沈羡之居然也随他下了车,让他听闻动静,不得不忙不迭地折返回去,生怕他这脚下虚浮的准姐夫梅开二度,再一次把自己摔在他眼前。

    季霖兮长这么大就没服过谁,如今是真要给沈羡之跪了。

    “哥们,姐夫,你行行好,对你自己别这么狠了成不,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装逼,也不该一声不吭地删你,我年纪小不懂事,但总归罪不至死……”

    沈羡之不愧是沈羡之,经过之前的几番交流,已然能在季霖兮脑回路乱搭的时候想通他又跑偏到了哪里。

    因此也没表露出什么困惑态度,只轻启苍白薄唇,道出自己随他下车的缘由。

    “沐子至今只当我是个酒吧老板,不能让她看到你我从这辆车上下来。”

    听闻他的解释,季霖兮方才醒悟过来。

    季沐子尚且对沈羡之的真实身家一无所知,这辆市价三百万往上的豪车,确实不是他凭借酒吧小老板这个身份,能够染指沾边的。

    想到这里,季霖兮自己的事情不愿说,倒不禁好奇起了沈羡之这样做的原因。

    他并非对某些有钱人会向另一半隐瞒真实财产情况的事全无耳闻。

    但那些人要么是资产早已做空,要仰仗富豪名头骗财骗色,要么是无奸不商,生怕伴侣从自己手里捞到太多好处。

    沈羡之无疑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情况。

    毕竟常人想要伪造身家骗姑娘都是穷装富,就没听说过哪个大佬明明不差钱,偏要装成穷小子和姑娘玩真爱无价。

    而说沈羡之是对季沐子有所防备也讲不通。

    暂且不论他面对季沐子时的卑微和怯懦毫无作假痕迹,就自家姐姐那去银行存定期都算不懂利息的脑子,季霖兮觉得也犯不上他如此大费周章地骗。

    那他还能图什么?难不成真是情趣,他就喜欢被自家姐姐当做纯纯的娇花怜惜?

    季霖兮猜不透沈羡之的想法,又深知自己的脑子也不足以从沈羡之口中探出实情,便只能按捺下好奇心,就近寻了个路边长椅,把沈羡之带过去安顿好。

    待季沐子急匆匆地赶到,他们已经在长椅上坐了近半个小时。

    考虑到自己总不能和季沐子此生再不复相见,季霖兮到底没跑。

    又由于推卸责任也免不了一通来自姐姐的制裁铁拳,他索性接着电话里的瞎话编,将沈羡之过来找他的缘由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季沐子问沈羡之为什么要说谎,她差点以为她又把他弄丢了,又伤心又怕,怕得一直哭一直哭。

    沈羡之无言以对,季霖兮立刻在一旁接上了她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坦言正是自己让沈羡之这般所说,因为不想季沐子知道沈羡之是被他叫来了。

    季沐子转而问季霖兮偏得越过自己找沈羡之安的什么心。

    季霖兮淡定表示他家神仙姐姐下周三要过生日。

    人家二十八岁了,事业小成,自身经济条件相当不错,他总不能像对付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小女生一样,随便订束花买个几百块钱的礼物了事。

    不过这种事也不好向父母开口,他思来想去,觉得有能力给他提供资金支持的人中,要数沈羡之口风最紧,就决定先问沈羡之借,日后出师赚钱了再还。

    纵使退烧药已经降下了体温,沈羡之虚弱的模样还是叫季沐子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可给她心疼坏了,本就被泪水浸出靡艳之色的眼尾又缀了潮红。

    她又愤愤地质问季霖兮,借钱就借钱,合着这年头借钱的才是大爷吗,他自己不过去当面道谢就罢了,居然还要劳驾生病的沈羡之专程过来找他。

    这一锅关乎重大,稍有不慎就容易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季霖兮选择接下又不完全接。

    说自己也是在见到沈羡之后才知道他生病了的,他哪里想得到,沈羡之病得这么重,腿疾又复发得这么严重,季沐子还会准许他来去自如地出门。

    这不吓得他赶紧跑到药店买了退烧药,看沈羡之吃下不烧了才松了口气,总之思虑不周是他的错,但他亡羊补牢得十分及时,怎么也算得上功过相抵。

    季霖兮应该是自从接起季沐子的电话,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这番说辞,话音至此,便顺理成章地把剩下的锅甩回给季沐子。

    说她明明是就住在沈羡之对面的正牌女友,居然会对他生病一事一无所知,这就很是离谱。

    她现在尽数忽略自己的疏忽,反过来让他负全责,纯属是教科书式的严以待人宽于律己。

    找不见姐夫才想起哭,那睡懒觉的时候干嘛去了,合着孩子死了她来奶了,汽车撞墙她知道拐了。

    别人不论,反正同样是女朋友,他家神仙姐姐绝不会这么对他。

    送他回家永远无微不至地送到家门口,每次出去约会都会为他贴心地准备惊喜小礼物,就连一起吃彩虹糖,都会一颗一颗把粉红色的都挑给他……

    “粉红色?”

    在季霖兮说起每次都是他女朋友送他回家时,季沐子就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听他又顺嘴说出什么粉红色,精致的眉尖顿时一挑。

    “你现在喜欢粉红色了?”

    要知道季霖兮从小就长得像小女孩儿,又长达数年捡姐姐的旧衣服穿,一度最讨厌粉色蕾丝之类会叫外人误会他性别的东西。

    兀自说嗨的季霖兮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略顿了秒,再开口时媚意十足的新月眼便不自在地瞥向一边。

    “她……我家神仙姐姐喜欢,她想把喜欢的都给我。”

    季沐子其实仍然觉得不太对劲,然而不待她做出更多询问,就听到了沈羡之低低的几声咳。

    她立刻再顾不得别人,匆匆几步来到沈羡之所在的长椅旁,复又润了湿意的卷翘睫毛轻轻颤动着,垂眸向这个让她担惊受怕了一路的男人。

    刚刚在季霖兮那边发泄了一通,季沐子这会儿已经不剩多少怨愤的情绪了。

    只余铺天盖地的心疼和后怕在胸腔鼓动,叫她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一双纤白的手疼惜地扶上他的膝盖。

    像是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为他缓去双腿上令他饱受折磨的痛楚一样。

    有盈盈水波流转过少女乌黑的眼眸。

    她凝着男人那张即使过分苍白,也未曾折损丝毫俊美的昳丽面容,刚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就在自己手触的地方,望见了两块明显沾染过灰渍的痕迹。

    不对,她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摔倒过。

    季沐子瞬间噎回了原本想说的话,纤指不敢再碰他的腿,下意识就要挽起他的裤腿,查看他到底摔得重不重。

    可沈羡之此时虽然身体虚弱,暂时退了烧的脑子倒是反应很快,冷玉般寒凉的长指及时扣住她雪白的手腕,淡漠沙哑的声线竟隐含一丝恳求:“别看。”

    有些事情说出来,怕是会叫外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二人确定恋爱关系至今已有两个月,除了脸,脖颈和手脚,季沐子从未在沈羡之身上瞧见过多余一寸皮肤。

    她自己穿着各式各样的睡衣,同他坦诚相见过不知多少次,他却永远长袖长裤,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连领口稍低的T恤都不会考虑上身,若是穿了衬衫,也一定会规规整整地扣到最上面的那一颗扣子。

    这其中他没有做好被她看光,与她进行更亲密接触的准备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他心气高自尊心也强。

    据贺云昇所说,他为这双腿做过十几次修复手术。

    本就是多处骨折的重伤,他又一次次豁开皮肉重长,现在具体成了什么样贺云昇也没见过,但应该没有几块好皮,他会毫无芥蒂地给她看才怪。

    季沐子清楚他的心结需要慢慢解,所以从没强迫过他。

    明明每次看他腿疼得厉害,自己也跟着心疼得要命,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越这条底线,他不让看就不看,不许揉就不揉。

    今日也是如此,见他还是不肯退让,季沐子只得悻悻地收回手,粉润的樱唇抿了又抿,总算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好,不看,我们先回家,我带你回家。”

    强效退烧药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会令服药的人大量发汗,尤其容易致使本就体力不支的病人出现虚脱症状。

    刚刚见到季沐子心急如焚地迈下出租车,沈羡之不是不想站起来迎她,而是真的一点起身力气都不剩了。

    是他如果偏要逞强,就绝对会把自己摔在她面前的程度,于是只能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待她泪眼婆娑地寻到他面前。

    现在季沐子说要带他回家,眼见她叫来的车停稳在路边,他也还是没能积蓄出站立和走路的力气。

    最后竟是季霖兮三步并作两步走来,直接背对着二人蹲下来。

    季霖兮找了他背完沈羡之这一段,以后沈羡之就不会好意思叫他还全款的台阶,让季沐子别耽误他平账,痛快点把沈羡之扶过来。

    姐弟俩平日里闹归闹,一致对外时的默契从来不缺。

    季沐子立刻会意,精致脸蛋装模作样地浅竖柳眉,边在嘴上骂季霖兮坐地起价趁人之危,边手臂发力,扶起沈羡之后直接将人抄到了季霖兮背上。

    怕季沐子没人打配合不好操作,季霖兮索性一起上了车,做戏就照着大全套做,下车后的那一段路又说要再少还三百。

    季沐子配合他演,待三人一起进入单元楼的电梯,潋滟双眸便向他翻了个白眼。

    “总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我沈哥哥又不重,你张口就要黑我们五百块,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呢?”

    她不遮不掩地把胳膊肘往外拐,季霖兮听了她这话,艳色的唇一弯,哼出一声相当自恋的鼻音。

    “和他重不重没关系,主要是我的背值钱,你信不信,如果我在我们戏园贴告示,拍卖被我背一百米的名额,别说五百,就是五千,五万,都有票友抢。”

    季沐子侧过美艳面庞,先看季霖兮又看他背上的沈羡之,这下不只胳膊肘,恨不得连胯骨轴一起拐过去了。

    比起季霖兮那张媚意狐惑更胜女子的脸,她就是觉得清贵矜冷如朗月谪仙的沈羡之更好看。

    所以在她看来,如果完全奉行季霖兮那套颜值至上的标准行事,那沈羡之平白让季霖兮背了一路,反倒该季霖兮找给他们钱才对。

    把他们平安送回家,季霖兮生怕季沐子得了空又来问他些有的没的,就没有过多逗留。

    倒是季沐子一直陪在沈羡之家中,喂药喂水喂饭,陪过了下午和傍晚,又从傍晚陪到了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始终没表现出一点要返回对面的意思。

    得益于她大半天的悉心照料,沈羡之这会儿虽然还是没有退烧,气力却稍微恢复了几分,于是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偏低沉的嗓音溢出薄唇。

    “很晚了,你也辛苦了这么久,我已经不要紧了,你回去休息吧。”

    说话间,他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撞上了她清透明亮的水眸。

    头顶的白炽灯在他们身上镀上光晕,清俊出尘的男人和明艳娇美的女孩儿一坐一卧,目光彼此牵引着交汇在一处,无形中定格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卷。

    片刻后,她缓缓抬起手,软白指尖触上他嶙峋的掌背,浓密眼睫忽闪,眼尾处似有一抹秾艳的胭脂色氤开。

    “沈哥哥,我今天不走了,行不行?”

    她说着,本来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身子已然欺上了床,咫尺勾缠,呼吸可闻。

    “你还没退烧,腿那么疼,走路也困难,我怕你难受,也怕你再摔,你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嘛,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咱沈哥哥这个身体,该说不说,沐子本来没这么多机会,他这身体各种送233333~

    47

    第47章

    ◎同床不共枕。◎

    换季导致遗症严重的双腿感染发炎。

    昨晚将就在客厅里受了一整夜的寒。

    再加上昨天和今天重重摔的两次,以及他为了能在季沐子面前多少遮掩一下,给自己灌下的那两包强效退烧冲剂。

    沈羡之被季沐子带回家的时候,几乎连感受痛觉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沐子问他腿疼得严不严重,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先是浑浑噩噩地回了句还好,待呼吸稍稳,能够多说些话了,又补充自己只是有点累,应该问题不大,休息一下就好。

    可事实却是他的各方面状况都糟糕到了极点。

    强效退烧药虽然奏效快,药效维持的时间却相对较短。

    他们回到家不过半个小时,沈羡之的体温就再次飙回了三十八度五。

    他虚弱成这个样子,又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季沐子肯定不能继续透支他的身体,用大剂量的退烧药给他压体温。

    便只能先寄希望于物理降温,让唐媛帮忙买来退热贴,就那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一贴失效了就立刻换下一贴。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总算将他的体温降下了三十八度。

    看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季沐子才让唐媛从对门端来了煮好的粥,想让他稍微吃一些,多少补充点能量。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沈羡之的脾胃。

    强效退烧药的退热效果消退了,滞留给他肠胃的刺激却没有那么轻易偃旗息鼓。

    他也不说自己不舒服,她喂过来他就却之不恭地吃,结果刚咽几口又艰难地吐,不只吐光了才吃进的那点粥,还触目惊心地带出了些许胃里酸液。

    季沐子无法,只得又叫唐媛煮了些红枣枸杞水,喂几口就叫他缓一缓,确定他不难受不想吐,才敢再喂几口。

    季沐子不怕照顾他,可眼见他的情况如此糟糕,又不免叫她想起了那位学医同学的话。

    如果再不想办法帮他把身体调理得好一些,说不上哪次钉入他腿中的骨修复材料发炎严重,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贺云昇也向她透露过,自从双腿落下遗症,沈羡之基本每年都会在鬼门关附近晃几次,一来二去,生生给他磨出了这副半佛不佛的性子。

    明明心气儿高得很,对生死又看得极淡,之前要是没有旺财,现在要是没有她和旺财,他才不会活得如此不堪,还在这未曾善待过他的人世苟延残喘。

    季沐子越想越心惊,生怕今晚再留下他一个人,翌日就又会变得和今早一样。

    他难受,需要她照顾也不说,待到她第二天后知后觉,就保不齐得跑去阎王殿抢人。

    心慌意乱下,她不禁欺身上前,额头相抵,呼吸可闻,浓密的睫尖只要轻轻眨动,就能剐蹭到男人冷玉般寒凉苍白的面颊皮肤。

    “沈哥哥,让我留下来陪你嘛,求你了。”

    她贴得太近,饶是烧高的体温一定程度钝化了沈羡之的五感,却仍能叫他清晰嗅到她发间清新甜软的蜜桃香。

    沈羡之如果头脑明晰行动自如,这时定会眼观鼻鼻观心地后撤,尽力在二人间把控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无奈他如今两条必要条件不占其一,意识混沌间竟叫男人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似是被面前少女惊人的美貌和萦绕于鼻端的体香所惑,他冷玉般的长指缓缓抬起,先是掠过她白嫩的耳廓,落至她后颈处,竟毫无征兆地拿指腹扣住。

    长年无法正常进食致使沈羡之瘦削得过分,可他动辄便要依靠拐杖行走,手臂和腰腹的力量其实不弱。

    至少季沐子这会儿毫无防备,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又逼近几分,乌锦般的长发散落几缕在他面上肩头,牵引男人薄烫的气息袭进她的唇齿。

    季沐子爱极了和他亲近,他难得主动索吻,她自然会叫他如愿,干脆顺着他的动作俯低身子,将这个尚属浅尝辄止的吻拉扯出些许旖旎悱恻。

    一吻终了,她呵气如兰,又在他苍白的唇线上亲了亲:“留宿费付了,那我就留下来了,等我一下,我去我那边拿床单被褥。”

    话音落下,沈羡之耳畔经她撩拨而生的潮红尚未退散,她已经长腿迈开下了床。

    徒留拽不住也跟不上她的沈羡之仰靠回背后的软枕上,颓丧而懊恼地将气息喘匀。

    出于控制自理成本的考量,沈羡之的生活向来奉行极简的策略,床垫上只有床单没有褥子,两条支持整条机洗的薄被交替撑过一年四季。

    因为他生病了需要保暖,此刻都被季沐子压他身上,也就是说季沐子要留宿,就必须得自行准备全套寝具。

    褥子,棉被,枕头,枕巾,再加上洗漱用品护肤品这些她待会儿要用的东西,她干脆拿来出门用的大行李箱,塞得满满的,跟搬家似的,直接拉到对门。

    唐媛陪她装箱,送她到对门,然后也没再回。

    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露腰短上衣配修身铅笔裤。

    脚上的短靴则是季沐子送她的礼物,7厘米的松糕软底,基本不会给跑跳造成负担,却能很好地拉长腿部比例。

    唐媛如今腰细臀翘,腰腹的马甲线清晰漂亮,这样穿出门,哪怕身旁站着超模身材的季沐子,也能亮眼出各有千秋的感觉。

    唐媛如此解释自己这么晚出门是要去哪里:“下午的时候,霖老大不是过来送你们吗,我和他好久不见了,就多聊了两句。”

    唐媛等电梯,季沐子站在沈羡之那侧的门前,本来正欲给门输密码,听闻唐媛此话,漂亮瞳孔瞬间巨震,差点一个激灵扑过去劝她冷静。

    “我媛!见色起意的小犊子不值得!他都有女朋友了!曾经他对你爱理不理!满心都是他那个神仙姐姐!现在你让他高攀不起!你有更好的选择!”

    唐媛的小圆脸仰起来,求大姐姐解惑的初中女生一般,望向自家大美人闺蜜的圆眼睛眨了眨:“嗯?”

    季沐子纤细白嫩的指尖落在她头上,美目间流转出忧心忡忡的波澜,正色道。

    “你知道他把我沈哥哥叫去干嘛吗?他是问我沈哥哥借钱给他女朋友过生日,然后就因为劳驾他送回家,借走五千只打算还我们四千五。”

    “放心,我不是去见霖老大了,我感觉我和他也更适合当闺蜜,霖老大*这点就很绝,是直男但思考问题的方式一点都不直男,有种介于男女之间的通透。”

    做了四年室友兼闺蜜,唐媛听得懂季沐子正试图将她往哪个方向引导。

    “我是和他聊过之后想通了一些事,顺便让他帮我搭了这套衣服,现在去见的人其他不保准,但借你沈哥哥五千,至少还得起五千五。”

    季沐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唐媛在指谁,倒是被唐媛口中的“闺蜜”二字激起了胜负欲,樱唇一撇,坚决抵制季霖兮后来居上,趁她不备来偷她的家。

    “那闺蜜也有先来后到!以后情感咨询和搭衣服的事都放着我来!”

    唐媛笑出两个萌哒哒的小酒窝,立刻配合地伸出三根手指保证。

    “好呀,本来也是你在忙才轮得到他,我沐在我这里永远拥有比他更高的优先级,当年要不是你执意不肯弯,我的理想型都得紧着你来。”

    待再次回到沈羡之家中,季沐子便顺理成章地拿这段插曲当了劝说沈羡之好好养身体的理由。

    清软又缠绵的音质颇带几分强词夺理意味,边把被褥铺到沙发上,边义正辞严地要求沈羡之配合她的养夫大计。

    “你看,我如果一天光顾着对你牵肠挂肚,就完全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季霖兮那小犊子就会趁机来偷我的家,我家也是你家,咱们不能叫他得逞。”

    沈羡之俊隽的眉头浅蹙,其实很想说最优解是你换个无需牵肠挂肚的男友,但终归太眷恋她于灯下忙碌的温馨倩影,便又将这番煞风景的说辞咽下。

    迟疑片刻,他若有所思地翻了翻贺云昇下午发给他的微信消息,决定换个能让她心情晴朗些的话题。

    “唐媛是去找贺云昇了,好像是季霖兮以为她知道,就把有个霸总在追她的事说漏了,刚好唐媛也察觉出一些,季霖兮一撺掇,她决定去和贺云昇说开。”

    季沐子在沙发上铺好简易床铺,却不打算立刻去睡觉,听他这么说,嫩生生的足尖又踱进主卧,饶有兴味地重新坐回他床边。

    “贺总和你说的?看来小媛找他说开的结果还不错?”

    沈羡之略抬深眸,修长冷白的玉指划过手机屏幕,退出微信界面后重新扣回枕边。

    “算是吧,考虑到这临门一脚的助攻是季霖兮送的,唐媛说和他比,其实还是觉得季霖兮更好看,他都认了。”

    “呃……”互送助攻这么久,季沐子自是清楚贺云昇高傲强势的脾性,心中登时有了计较,能让他认这个,想必唐媛是给了他相当称心的答复。

    不过如此一来,她也彻底回到了娘家人的立场。

    就觉得也不能叫贺云昇太得意,她家小媛可是特别好的女孩子,他追到之前上多少心,追到之后非但不能怠慢,还得加倍对唐媛好。

    想到这里,她先将手背贴在沈羡之额前探了探温度,确认体温可控,才猝不及防般奉上自己的唇。

    少女的樱唇润着薄薄水光,极软极柔地落在沈羡之尚且温热的额头上,是最佳的降温良药,几乎可以抚平他身心上的一切苦楚和不适。

    沈羡之今日没什么欲拒还迎的力气,索性任由她扭动纤软腰肢,“得寸进尺”地抱着他蹭。

    季沐子跟调戏良家小姐的登徒子一样,白嫩指尖轻拨浅弄,沿着沈羡之流畅的下颚线寸寸摩挲。

    “我觉得贺总还得再接再厉一下,你看我,就从来不会觉得别人比你好看。”

    季沐子所言就是她再真不过的心里话,即使她没被季霖兮从小杵肺管子,而对那张外面女孩儿公认的神颜免疫,她也觉得沈羡之要更好看一些。

    沈羡之冷峻的脸庞被她抚得柔和几分:“知道了,我去和贺云昇说,他任重道远,唐媛都不肯为他瞎一瞎,就是还不够喜欢他。”

    不管怎么说,他这会儿终于有了心情和精力陪她稍微玩笑,季沐子便欣慰地翘起嘴角,暂且将那些关于他身体的忧虑抛之脑后。

    她想,她那位学医的高中同学也说了,如果现在开始上心调养,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养好的可能。

    脾胃虚就在饮食方面多注意些,暂时吃不下太多固体食物就先从有营养的汤汤水水入手,反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必须多点耐心。

    待洗漱好回到今晚要栖身的沙发,季沐子还是不太能睡着,就关了灯,漫不经心地在小红书上刷营养食谱。

    沈羡之的情况特殊,一旦吃不好反倒特别容易吃坏,所以她不敢妄信那些真真假假的营养博主,已添至收藏夹的几份都来自有官方背书的专业医师。

    “板栗山药排骨汤,这个看起来不错……”季沐子想到此时刚好入秋,正是吃板栗的季节,就决定先从这一道开始。

    她思及自己现在网购不但时间久,还未准能保证购入板栗的品质,便素手纤纤,点开了和爸爸妈妈还有季霖兮的家庭群。

    季沐子的父母经营熟食店,每年的这个时节,总会进些栗子和红薯,做成糖炒栗子和红薯干放到店里售卖。

    说起来她还曾给沈羡之带过几次,昔日的少女春思转变于无形,前面几年还只是让爸妈挑选饱满的装袋,装好后直接带去给他。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秋天,她鬼使神差地拆了第二天要带给他的食品袋,又细细给每个栗子剥了壳……

    看他吃下那些由她亲手剥出的栗仁,不知怎么的,她能感受到的满足也更多一些。

    彼时的季沐子哪里敢想呢,她有朝一日竟能和她心目中神仙一样沈哥哥谈恋爱。

    怕是不只她,她爸妈都不敢想,数年之后,那等光风霁月的青年,会被他们女儿以准女婿的身份领进家门。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毫不怀疑沈羡之关照季沐子的动机,纯粹是因为当年的沈羡之太过矜贵出色了。

    在爸妈的认知中,若非沈羡之巧合之下对季沐子见义勇为,他大抵属于他们这种平头百姓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人中龙凤。

    季沐子怕爸妈跟着担心,并没有过多透露沈羡之的情况,只截了食谱到一家人的群里,拜托爸妈挑些栗子和排骨,说自己打算给沈羡之做这道汤喝。

    爸妈这会儿应该刚关店到家不久,都也没睡,因此回得很快。

    先是妈妈回了个“OK”的表情,告诉她明早店里进来新货就先帮她挑。

    然后是爸爸,附和妈妈之余也有点吃味:爸爸的小棉袄真是长大了,都开始主动学煲汤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季沐子哄起爸爸来一贯在行,立刻表明态度:那得练好了再做给爸爸尝呀,让你女婿先陪我练,等下次我们回家的,直接给我最亲爱的爸爸上成果。

    季兆兴被哄乐了,竟还学年轻人用起了表情包,卡通小人泪眼婆娑地飞扑过来叫乖女。

    季沐子配合地回表情包,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满脸幸福被爸爸抱起来转圈,格外父女情深的模样,一如她小时候,爸爸亲身对她做过无数次的那般。

    爸爸和沈羡之,是季沐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一想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会被爸爸挽着手,珍而重之地交到沈羡之手中,她就觉得特别特别幸福。

    主卧里的沈羡之并不知季沐子是在和家人其乐融融地聊天,从他的角度望去,仅能看到一片漆黑静谧的客厅里,唯独季沐子的手机亮着冷色调的光。

    男人清隽的眉心再次折出一道浅痕。

    她辛苦照顾了他一天,应该也很疲惫了才是。

    刚刚也同他说好了都早些休息,如今怎么又像完全不见困意似的,手机拿在手里,就完全没有再放下的意思?

    沈羡之垂眸思忖,回想起自己昨夜将就在沙发上的经历。

    他家的沙发根本不是能供人舒适留宿的规格,购买时他满心所想皆是什么样的材质才会方便打理。

    至于坐起来的体感,反正他那时也不认为会有他之外的人常坐,所以理所当然被他视作了无所谓的东西。

    所以,她是躺得不舒服吗?

    怕是不只躺不舒服,客厅里的温度也低。

    他家里没有空调,就连此时正在主卧中工作的电暖风,都是她唯恐他发烧体寒,特意从对门搬过来的。

    沈羡之做不来那么不讲理的事,说好同意她留宿,她都搬来被褥睡下了,又不由分说地再将她赶走。

    但同样狠不下心来,他一个大男人舒舒坦坦地睡在床上,却把照顾了自己一整日的女孩儿丢在又冷又硬的客厅沙发上,害她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沈羡之薄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深吸了一口气,玉质冷白的长指到底从床边擎起拐杖。

    仍然僵硬无力的双腿尚难支撑身体的重量,以致他着实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堪堪倚靠着床边的白墙站稳。

    他发出的动静不小,客厅里的季沐子听闻响声,连忙丢下手机过来查看情况,入目便是男人月光下矜贵若谪仙降世的昳丽侧颜。

    明明虚弱到了极致,却尤自带着卓然端方的清疏风姿。

    仿佛一幅平铺于皑皑雪峰上的飘渺水墨,察觉到她脚步渐近,周身笼罩的迷蒙冰雾才渐渐散尽,真真切切地被她卷入掌中,任凭她带入凡尘。

    季沐子急忙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捞住,只觉那经他体温灼过的气息,在自己耳侧熨帖如火。

    能说出这样的话,沈羡之感觉自己是疯了,可除此之外,他一时竟也想不到更妥善的问题解法。

    迟疑间,男人俊漠寒凉的棕褐色眼瞳隐隐现出冰雪消融的痕迹,声线轻颤,沉而低缓地溢出薄唇。

    “沐子,客厅凉,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就……过来卧室里睡吧,我向你保证,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季沐子纤软的身子顿时一僵,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沈羡之什么都不会对她做,她信。

    她是个有生理常识的成年人,深明饱暖才能思□□的道理,眼下沈羡之虚弱成这个样子,就算有那个躁动不安的心思,身体的客观情况也不会允许。

    可是沈羡之没有,不代表她也没有。

    她可是年轻气盛火力旺,馋他身子馋了四五年。

    所以这不是沈羡之自控力如何的问题,是她沈哥哥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只要不主动出击,她就也能对面前每个角度都在诱惑她犯罪的神颜把持住。

    不过极有可能把持不住,她就要将这块送到嘴边的神仙肉再推远吗?

    有了之前悬崖勒马的前车之鉴,季沐子生怕最初的冲动过后,沈羡之很快又会因为勇气耗尽而反悔。

    于是确定沈羡之已经在床上坐稳,她二话不说便直奔客厅。

    总共耗时半分钟,行云流水般完成了卷起被褥、把被褥丢上沈羡之的床,以及自己再顺势跃上床这一连串动作。

    为了防止沈羡之越想越觉得不妥,再动起归劝她换地方睡的心思,她甚至果断占据了床的内侧,主打一个逼良为娼……啊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宫瓷般嫩白细腻的纤手随之将被子一直扯到鼻尖,只留一双灵动至极的美目乌溜溜地转:“沈哥哥,我困了,咱们睡觉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子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又下一城233333~

    48

    第48章

    ◎睡过了,又没完全睡过。◎

    咱们睡觉吧……

    沈羡之直到听见她将这句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那个生怕她睡不舒服的提议,会把二人的关系引到哪里。

    和之前的每一次“自掘坟墓”一样,他刚刚无异于是在邀请她同床,而她却之不恭,根本不给他预留丝毫反悔的余地。

    沈羡之鸦羽般的眼睫轻颤,视线落至稳稳在他床上躺好的少女,到底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她似乎也很怕他受不来过于香艳的刺激,再说什么都要赶她走,便生生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了卷。

    确实是将胴体曼妙的曲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她又没有生病体寒,在吹着暖风的主卧里用这种方式盖那床为客厅准备的厚被,不消一会儿,露在被外的粉嫩鼻尖就泌出了汗。

    沈羡之哪里舍得看她如此,玉白长指伸过去,将捂住她小半张脸的被角向下拉了拉:“好,睡觉吧,床挺大的,你用不到这样。”

    沈羡之家的床确实不小,实打实一米八乘两米二的双人规格。

    倒并非他买这张床时就在为有朝一日找人陪睡做准备,只是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放眼商家售卖的现床,两米二的长度最窄也要配一米八的宽度。

    因此二人虽然同床,中间却隔出了近一米的距离,叫季沐子这腕线过裆的臂展都望尘莫及。

    算了,待她给她沈哥哥养好身体,来日方长……

    季沐子在心里默默念出这句话,一直装睡到沈羡之好像睡着了,才做贼似的,轻而慢地寻摸着往他那边挪。

    她当然不会太放肆逾越,达到勉强能触及他手指的位置,就格外满足地重新闭上眼,安安心心勾着他的指尖睡去。

    只是她都会欲盖弥彰地藏起自己的小心思,沈羡之又何尝不会?

    心爱的女孩儿躺在身侧,他这种本就睡眠质量极差的人,还能心平气和地睡觉才怪。

    她以为自己在装睡等他睡,殊不知他也在用同样的方式等她,他猜得到她不会被这泾渭分明的同床满足,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打算多给她一份心安。

    沈羡之侧过身子,深如寒潭的棕褐色眼眸渐渐融了暖意。

    白日里克制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堂而皇之地涌上眼底,目光落在少女雪白娇嫩的美人颜上,许久都舍不得移开。

    沈羡之从来不认为他还有多久好活,也一直在告诉自己,他这辈子步步在错,能在人生最后得季沐子这么好的女孩儿陪伴,只该感到知足。

    可欲念的种子却借着夜幕的遮掩潜滋疯长,待他回过神来,二人的距离已然更近数步,一共不足三十公分,是他再越雷池一步,就能揽她入怀的程度。

    而她那只勾过来的手更是被他整个包入掌中,误入狼窟的小白兔一般,至少在今夜,再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

    沈羡之本以为今晚会重演昨夜的煎熬。

    不成想听着她睡熟后发出甜软绵长的呼吸声,他竟反而松懈下来,不再有噩梦和幻痛,几乎睡了近五年来最踏实的一觉。

    关于沈羡之当年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事故,他亦或贺云昇都未向季沐子透露过。

    这才叫季沐子一度产生过疑问。

    觉得那个曾照亮了她整个青春的沈羡之,不该整整五年过去,仍在为既成事实的腿疾无止境内耗,恨不得时刻都怀揣着强烈的自毁倾向而活。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那根本不是一场一蹴而就的事故。

    整整八个月,昔日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傲骨尽断,拖着不只一次被打断的双腿,匍匐于暗无天日的异国地牢中。

    那时的沈羡之,早已不只一次想要一死了之。

    可他随后又想到,仅剩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家,他若如沈家人所愿死在这种地方,母亲余生将再无依傍,彻底沦为沈家人刀俎下的鱼肉……

    锁链,手铐,以及为了彻底断绝他的逃跑意志,将他生而为人的尊严一次次按在地上碾碎。

    沈羡之至今仍会在午夜梦回中重复这些惨烈的情境,惊醒后便守着更甚于那时的绝望枯坐到天明。

    他没有母亲了,当年他豁出一切,拖着这双废腿从地狱爬回人世,却还是迟了一个月。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没能熬过人至中年的丧子之痛,在四年前的冬天追随早亡的父亲而去,直至撒手人寰,都不知他尚在人世。

    沈羡之今日也做了梦,只是梦境中不再充斥着铺天盖地的虚妄和无力,取而代之的光影清澈明亮,恍惚间将他带回了那个救下季沐子的下午。

    他赶走了欺负她的不良少年,她就顺势牵住了他的手,盛夏绚烂的阳光下,他们并肩而行,不知不觉,昔日稚嫩的小女孩儿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对他说喜欢,同他畅想那些他清醒时连奢望都不敢的未来。

    末了,她告诉他,走不稳走不快也没关系,她愿意陪他一起慢慢走。

    一点一点,他们就走出来了,就像他曾经救赎她的那样,这一次她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待沈羡之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当真有淡金色的阳光漫过窗棂,之于许久都没迟过第一缕阳光起床的他来说,确实是相当难得的体验。

    许是一夜好眠加之天气放晴,他腿上的炎症也有所消退,虽然还是没能完全退烧,但多少恢复了一些走路的气力。

    至少算是支撑他安全地洗了个澡,而当他湿着头发走出浴室,季沐子已经为他热好了牛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瞧见他便忍不住唇角翘翘地笑。

    他问她笑什么又不肯答,就讳莫如深地下弯着秾艳眉眼,经由透窗而过的明媚阳光增持,那笑容甜美恍若盛夏繁花,漂亮得格外清灵。

    沈羡之不禁心动叠加情动,一双平日里总是凝满霜雪色的眼眸罕见和缓下来。

    竟没说什么“昨晚吃过”的话煞风景,只顺从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牛奶,再任由她牵至沙发处,一起坐下来慢慢喝。

    季沐子自是不知昨夜她睡熟之后,是沈羡之又一次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但她一觉醒来,就看到了男人近在咫尺的沉静睡颜。

    眉宇的轮廓深邃俊美,仍有些苍白的面庞冷玉般淡漠剔透,许是阖着眼的缘故,他周身那派生人勿近的锋锐气场减淡了些许。

    无形中增添了他五官本身的昳丽感,简直像是等待公主吻醒的睡美人,让季沐子悸动之下险些直接奉上自己的唇,给他一个初次同床后的早安吻。

    当然,季沐子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这份躁动。

    她没忘昨晚暗搓搓越雷池的人是自己,全当他们之所以会一宿过后离得这么近,都是她睡觉不老实,不知怎么就又沿着二人相勾的手蹭出一段距离。

    一方面是做贼心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沈羡之能多睡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摸下了床。

    去到楼下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漂亮脸蛋上还氤着格外甜美的笑意,接待她的店员瞧着欢喜,包子和茶叶蛋都挑了最大的给她装。

    沈羡之专心致志地喝那盒季沐子买给他的牛奶,期间季沐子也吃好了自己的早餐。

    反正还要回趟对门递唐媛的份,她就琢磨顺便拿个吹风机过来,沈羡之的病还没好,放着湿发自然风干又该着凉了。

    ……话说她这次可是名副其实地彻夜未归,小媛不会真跟着操心得半宿没睡吧?

    季沐子给自己那边的门输密码时还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她昨晚卷铺盖卷得太急,手机都被她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又由于她生怕沈羡之一言不合就要反悔,后来也没冒险折回去拿。

    于是早晨一拿到手机,她就看到了未读消息99+的微信APP。

    除了几条工作相关,剩下都来自爸爸妈妈,以及那个捎带了季霖兮的家庭群。

    她这边聊着聊着就消失了,爸妈即便知道她在家,应该没出什么事,却还是会因为摸不清状况担忧。

    爸爸呼唤几声“乖女”未果后,一直没说话的季霖兮直接告了她的状。

    先是卖着关子问爸妈不觉得她突然要学煲汤诡异吗?继而只字不提他借钱和让沈羡之生着病跑他学校的事,道全是她的疏忽大意把沈羡之害病了。

    现在应该正一边照顾姐夫一边玩手机,爸妈还得理解一下,一心二用嘛,那边如果出现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情况,她暂时顾不上回消息很正常。

    接下来由于她没能及时现身辟谣,季霖兮果断开启了颠倒黑白的SOLO输出模式。

    实情和瞎话混着说,告诉爸妈他前几天才去了一趟他们家,也不知道她对沈羡之做了什么,反正给人家好好的大小伙子都糟践得不像样了。

    季霖兮素来擅长添油加醋,见爸妈急了,又只将话说一半,言自己当面不好问,不过从单元楼里出来,差点一个举报电话打给帝京反家暴协会大义灭亲。

    所幸诸如此类的“恶人先告状”,在她和季霖兮的成长过程中发生过无数,爸妈深知自家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并不会听信季霖兮的一面之词。

    但她一直没抽出空回消息是事实,无疑昭示着至少沈羡之病得严重这件事,季霖兮并没有夸大其词。

    季父季母知道她有多喜欢沈羡之,也不是那种没有长情劲儿,恋爱中一旦得到了就不珍惜的孩子。

    但女儿大了,和男朋友住得仅隔两道门,妈妈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那件自己曾经提醒过季沐子的事情。

    似乎,也许,差不多……她和孩子爸都只顾虑到了得让女儿做好措施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在婚前中招。

    却一不小心忘了凭他们准女婿的身体情况,女儿在保护自己之余,其实更该好好保护一下对方。

    爸爸妈妈显然是误会了,以致后续由妈妈发来的消息里,十条有八条都是在隐晦含蓄地劝她适可而止。

    季沐子觉得,唐媛虽然没像爸爸妈妈那样微信不断,但自己搬来全套铺盖后就一声不吭,保不齐也会叫上次就差点蹲守走廊的唐媛产生如是联想。

    “但愿小媛好歹约会回来再急,不然还怪对不起贺总的,好不容易才把小媛追到手,结果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就要应对女朋友全程心不在焉的情况。”

    季沐子自言自语着步入客厅,细白指尖将唐媛的那份早餐落到餐桌上。

    然后则稍稍迟疑了下,修直美腿迈去浴室拿吹风机之前,先踱到了唐媛的卧室门前。

    唐媛一贯有外出晨练顺便遛狗的习惯,这会儿就算没起也该醒了。

    季沐子便决定先知予唐媛一下,毕竟她再着急回去给沈羡之吹头发,也不差多说两句话这一会儿。

    然而令她猝不及防的是,她兀自在门上敲了数下,唐媛的卧室里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待她困惑莫名地推开虚掩门扉,便只瞧见了唐媛那张空空如也的床。

    倒是今日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主人的旺财正趴在床边,见家里总算回来了人,立刻雀跃地“汪”了声,一溜小跑地将遛狗绳叼至她脚边。

    季沐子:“……”

    她就说,怪不得她昨晚一条来自唐媛的问询都没有收到,合着昨天夜不归宿的根本不只她一个人!

    她没能顾上沈羡之之外的人是事实,看来唐媛也是没空顾及贺云昇之外的人。

    一个素了近三十五年的老男人,在得到心心念念的名分之后,毅然将刚得手的女朋友扣下一整夜,季沐子用头发丝想,都猜得到他会做出什么混账事。

    在如此想法的加持下,季沐子从地板上拾起旺财的狗绳,都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该用它把某个狗男人绑到面前谢罪的想法。

    那是她闺蜜啊!一个宿舍里睡了四年,童颜36D的亲闺蜜!

    怎么办,她已经能和那个曾经对沈羡之成见颇深的唐媛共情了。

    同时也很庆幸她没有真在唐媛和季霖兮之间撮合成功。

    要知道她光是设想一下今天对唐媛做这种事的人是季霖兮,就忍不住想把那个隔三差五杵她肺管子的小犊子吊起来打。

    ……

    直到下午两点,唐媛才被贺云昇那辆加长库里南送回来。

    正如季沐子所料,他们的确把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一遍,不过怎么说呢,倒也不全是贺云昇急色的锅。

    简而言之,说开后二人间的氛围还算不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晚将要留宿在沈羡之家的季沐子。

    唐媛埋怨贺云昇乌鸦嘴,之前就是他说季沐子要不了多久就会不再满足于只同沈羡之住对门,干脆搬去对面,把这边的房子留给她和旺财相依为命。

    现在唐媛简直是眼瞅着一切一语成谶,沈羡之这一病少说也要三五天才能好,季沐子带去对面的生活用品也明显是照着短时间内不再回来准备的。

    无疑是沈羡之不痊愈就不打算回的意思。

    可等到沈羡之痊愈,再顺理成章地被季沐子养回一些气力,唐媛觉得那季沐子也是彻底不用回来了。

    “我和你说,沈哥在面对沐沐的时候,自制力基本为负。”

    唐媛说到这里,小圆脸上积满了苦大仇深,跟泄愤似的,端起面前的高脚酒杯,将一整杯昂贵红酒一饮而尽。

    “不过也可以理解,沐沐那样的大美人,但凡被她看上的男人还有一口气在,都会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贺云昇不语,长指擎杯陪她浅浅抿了一口酒,深邃眼眸微眯,将她晕染红霞的童颜和迷蒙无邪的醉态尽收眼底。

    怎么说呢,沈羡之死在季沐子身上的意愿有多强烈他不知道,但贺云昇这会儿,是完全不介意死在唐媛身上。

    他是萝莉控的死变态,他认了。

    反正被他捞到手的这只萝莉合法,现在可以做他的合法女友,等到时机成熟,还能合法合规地被他拐回家。

    季沐子听闻唐媛说到她喝了多少酒,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精致明艳的脸蛋氤起十分复杂的神色。

    “断片前就喝了三杯,小媛,即使你答应了当他女朋友,也不能把防范心卸这么干净啊,你忘了你之前喝啤酒都是半瓶倒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这酒越喝,就看咱叔越风韵犹存,好像除了不适合穿裙子,其他方面比起霖老大来也不怎么差,所以就一不小心多喝了点。”

    唐媛被她质问得心虚一瞬,底气不足地辩解。

    “你看,我都答应当他女朋友了,总觉着其他男人比他顺眼是不是也不太好?”

    季沐子被她噎得美目一滞,贝齿将粉润樱唇咬出一道浅白月痕:“季霖兮那小犊子何德何能,人家执掌帝京首席豪门的顶级霸总给他当平替?”

    唐媛当真做一副思索状,一本正经道:“和我沐一脉相承的美貌呀,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季沐子:“……”

    虽然她很想吐槽唐媛这明显被季霖兮拐带歪的颜值至上理论,但唐媛夸季霖兮还捎带了她,就让她收人家彩虹屁嘴短,不太能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之前信了网上一些装逼博主的邪,说红酒越贵越不醉人,我琢磨咱叔五星级酒店一栋楼都包了,怎么着也不能差在酒上。”

    她都不知道她这副美人动怒的模样藏着多么生动的风情,很快便叫本欲狡辩的唐媛破了功,主动卖萌讨饶。

    “再说我喝的过程中确实没觉出什么,稀里糊涂就断片了,再接上的时候,我和咱叔就在酒店顶层的套房里了,咱叔的衣服让我撕得干干净净……”

    没错,就算想得要命,又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贺云昇也不至于那么不是东西,在唐媛喝醉时趁人之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生米煮成熟饭。

    实在是唐媛这个合法萝莉不仅年龄合法,力气也相当合法。

    尤其是彼时喝醉了酒,出手没个轻重的状态,她是真能一言不合将贺云昇这个一米八五往上的大男人扔到床上,再三下五除二把人家的衣服撕干净。

    啊,果然这个剧情听起来才顺……

    季沐子深吸一口气,艳丽的眼尾和卷翘的睫尖都不禁带了轻微颤意。

    “所以贺总才是被强迫的一方?厉害了我的媛,看来在绝对力量面前,男女差异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

    唐媛说起这个可不虚了,后牙愤愤地咬了下,对季沐子露出一个来自过来人的“核善”微笑。

    “那倒也不是,你家沈哥哥是什么情况我说不准,反正贺云昇就是个大畜牲,我除了撕他衣服什么都没干,他倒好,除了撕我衣服什么都干了。”

    总之经历了这一夜,虽然睡的方式不太一样,但两个女孩儿都算是睡过男人的人了。

    说起来她们还一度出于好奇,关上宿舍门,一起看过二十分钟从网上下载来的小电影,现在四舍五入相当于同一天开荤,还真是天选的闺蜜缘分。

    不同于她们这边和谐至极的气氛,对门的两个男人俨然又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景象。

    打十六岁起,贺云昇就分外执着地逮着沈羡之较劲,如今可谓漂漂亮亮地赢了一次。

    唐媛直到下午才被他送回来,腰间颈上皆是触目的靡艳痕迹,因此不用贺云昇多炫耀什么,同为男人的沈羡之就看得出他昨晚对人家女孩儿做了什么。

    确实很畜牲,但贺云昇毕竟不缺畜牲的资本,也轮不到他来置喙。

    所以当贺云昇意有所指地问他羡不羡慕,沈羡之只自嘲地垂下眼睫,薄唇淡扯:“你开心就好,我一个被沈家人盖章过短命绝后的残废,羡慕什么?”

    贺云昇呵了下,知他病着,抬手抢掉他指尖的烟:“你摔破头的那一次,你以为我瞧不穿是因为什么?”

    沈羡之没抽成烟,贺云昇袖间的凉气却仍引得他咳了数声,仿佛每一下都在透支已然见底的生命力,苍白的面色衰弱得几乎透明。

    “反正没多久好活,你能如愿追到唐媛,我以后也能走得更放心些,沐子的事,唐媛不会不管,她要管,你就得心无杂念地护沐子一辈子周全。”

    “你!”单凭沈羡之这句话,贺云昇就陡然生出了自己终归棋差一步,这会儿已然落入他套路的感觉。

    可当贺云昇目光一低,旋即落到沈羡之紧攥至发抖的枯瘦右手上,又闷声敛回了脾气。

    沈羡之的确运筹帷幄,可他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怎么可能一早便料到自己会栽在唐媛身上,还能得偿所愿地抱得美人归呢?

    无非是那些和季沐子有关的事情,他全都在脑海中排演过无数次了。

    因为从来不敢奢求陪她天长地久,才想在他尚且护在她身边的时候,尽可能为她把路铺得长一点。

    贺云昇发出一声叹:“以后怎么管以后再说,反正我这次是欠了你小舅子一个人情,他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你和我交个底,我去帮他摆平。”

    沈羡之的心病只能季沐子医,贺云昇深知自己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排除干扰,让季沐子得以踏踏实实地给他摆正心态。

    无奈贺云昇再有心想帮,沈羡之却根本无心领情。

    好不容易止了咳,男人俊隽的眉心仍然蹙着:“你摆不平,这件事除非我亲自出面,否则都摆不平。”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拿着男主剧本,干着哆啦A梦的活哈哈哈~

    49

    第49章

    ◎他是年少时的惊鸿。◎

    除非亲自出马,否则谁都摆不平。

    这样一句话掷地有声,乍听起来确实颇有些狂妄。

    不过成长经历使然,沈羡之素来没有抬高自己姿态的习惯,那么此言既从他口中说出,便只会意味着事态着实棘手非常。

    沈羡之清楚贺云昇是好意,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抬起,眼底浸润出分外寒凉寡淡的疲惫感。

    “你记不记得,沈老五曾看上过一个出身戏曲世家的姑娘,明明他自己有家室,人家也有未婚夫,他却倚仗沈家权势,一度将人家全家逼得走投无路。”

    贺云昇沉思片刻,纵使他的记忆力达不到沈羡之那般过目不忘的程度,却也属于相当优越的一挂。

    眼下沈羡之所提之事虽已发生十年有余,他仍然很快忆起了当年种种。

    “有点印象,那会儿你才刚接触沈家的生意,除了我,没人觉得你能短时间内做出多大名堂,那家人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求到你头上。”

    沈羡之俊美面庞微颔,玉白劲瘦的长指再次捏了支烟,却没点也没抽,仅放于指尖擎着,淡漠的视线追于烟尾,是予以贺云昇肯定答复的意思。

    贺云昇浅浅折了下英朗眉宇,不屑撇嘴。

    “你别和我说,时隔多年,沈老五那老小子还贼心不死,琢磨找个唱戏的当小情人,这次阴差阳错瞄上了你小舅子的女号。”

    也不怪沈羡之起个话头,贺云昇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个。

    毕竟贺昭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要不是他和沈羡之识破得及时,保不齐贺昭哪天就会脑子一热,不再满足于做个忠于才华的榜一大哥。

    况且昨天唐媛喝多了酒,还同贺云昇大谈特谈过季家姐弟在斩男又斩女方面的一脉相承。

    季沐子自不必说。

    积木季沐子的账号女粉占比足有七成,每条视频下都不乏“姐姐娶我”的评论人工置顶,甚至沈羡之斗过的情敌中,也有一些性取向小众的女人。

    季霖兮则极擅长掰弯直男,按照唐媛的说法,这邪门小子掰直男总共分三步。

    一,穿起小裙子,让直男觉得他能把裙子穿得比女生更好看。

    二,直男由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开始对季霖兮这种穿裙子好看的男娘迸发兴趣。

    三,只用再见一次季霖兮的男装,直男就会完成最后的思想蜕变,觉得其实也没必要拘泥于穿裙子和娘,他人又美声又甜,要多少是多,要什么自行车?

    沈老五当年为了强取豪夺那个唱戏的姑娘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不仅雇人将那姑娘的未婚夫打伤,还断人家戏园子的生意,煞有介事地开动人脉,封杀了她父亲门下的所有弟子。

    只因爱极了这位戏曲美人古典清绝的气质和婉转动听的唱腔,铁了心要逼其就范。

    如今因为和沈羡之交恶,沈家的荣光自是不复当年,沈老五也早没了往日背靠家族,在外欺男霸女的资本。

    但碍于沈老家主当年病逝前的遗付,沈羡之到底没有将沈家那几根葱赶尽杀绝。

    因此沈老五这会儿再落魄,在网上刷点礼物,捧几个主播的钱总有,这就不排除又机由巧合,瞧上季霖兮那枚女号的可能。

    除了尽孝作陪自家老爷子,贺云昇平日都不听戏。

    但他如今一回想,也不知是不是他外行人听什么都觉得差不多,竟真品出季霖兮的唱腔和当年那姑娘有几分相似。

    非要说不同,也是季霖兮的调门更亮声线更媚,不出意外也更对沈老五的胃口,绝对是能硬控那老小子做出荒唐事的调调。

    联想到这样的可能,贺云昇的表情玩味起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涉及到沈家人的事,自然是沈羡之亲自解决最好。

    但沈羡之懒得搭理沈家人的这些年,贺云昇时不时便会仗着自己只要不太过分沈羡之就不会制止,给沈家人找些无伤大雅的不自在。

    他显然是想歪了,沈羡之淡淡望过一眼,锋锐眼尾浸出一丝无奈。

    “如果真像你想的那般,我现在大可以什么都不做,季霖兮可是被你贺九爷盖章过邪门,沈老五哪里玩得过他,我事后勒令沈老五打碎牙往肚里咽就好。”

    贺云昇轻啧出声:“也是,我听唐媛说,他那可是被季沐子从小打到打,非但没给打服,还越挫越勇,至今仍三天杵他姐五次肺管子的含金量。”

    放眼季沐子的跆拳道运动员生涯,当仁不让地拿过三次全国冠军和一次世界冠军,不夸张地说,寻常人被打一次就该哭着喊着报警了。

    结果季霖兮愣是被水灵灵地打到十八岁,这就足以证明若真是沈老五起幺蛾子,那么对接他霸王硬上弓的,一定是来自美人“妹妹”的暴躁反杀。

    “那邪门小子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有需要,就给你当一辈子滴滴代打吗?”

    贺云昇说着,眼底漾起几丝散漫笑意。

    “你信不信,你要是告诉他沈家人造过哪些孽,再顺嘴一提沈老五喜欢戏曲美人,哪怕沈老五不主动招他,他也会开着女号去招沈老五。”

    沈羡之俊隽的眉心依旧拧着,没接贺云昇的话,清冷眸色倒是渐沉渐深。

    “你别乱来,沐子和他就算有朝一日会知道我和沈家的事情,也要等到我死透了以后。”

    贺云昇最听不得他说什么死不死,神情间的玩笑兴味顿时散了。

    目光则半晌凝在沈羡之颀长细弱的双腿上,像是想要劝说什么,却碍于过往五年间,他但凡能劝的都劝过不知道多少次,又只能缄口不言。

    到头来仅剩愤懑怒火在心中烧得噼啪做响,恨不得立刻揪过沈家那几个王八蛋,让他们百倍千倍偿沈羡之受过的罪。

    沈羡之倒始终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鸦羽般的浓睫低敛,长指擎烟搁于膝上不动,和之前每次一样,神情无悲无喜,事不关己似的,静待贺云昇泄尽火气。

    约莫两三分钟,贺云昇气过了劲儿,沈羡之也声线清冽地开了口。

    “沈老五当年看上的姑娘,就是季霖兮的授业恩师,马儒先生的独生女。”

    他知晓贺云昇极其看重这份同他的情谊,如今也正是出于忧虑他身体的考量,才一再提出要帮忙解决季霖兮的事情。

    因此虽无意烦请他插手,却还是决定向他透露一些内情。

    “昨天见过面,好歹名义上问我借了钱,季霖兮又把我加回来了,现在基本达成共识,我和他各退一步,他可以听我的安排,只要我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作为听话停更账号的交换,季霖兮的要求有且仅有一个。

    那就是他的账号可以停却不能现在停,因为他的首张原创专辑已经开了预售链接,初贩就卖出了十万张,现在仍处在预售期,销量每分钟都在涨。

    一个凭借翻唱爆红的油管博主,出道仅四个月就要挑战推出原创专辑,自然免不得要在前期投入相当大的人力财力支持。

    可这还不只是季霖兮和他女朋友已将部分预售所得资金用于周转,现在手头的现金流根本无法支持再给所有买家退款的问题。

    毕竟对于沈羡之来说,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之前随手掷出吓唬季霖兮的两千万,就足够退四个来回的全部预付款。

    但季霖兮坦言他女朋友的情况也比较复杂。

    一定程度来说,沈羡之和贺云昇一开始的猜测方向并不全错,他女朋友还真出身帝京某豪门,是家中一位地位边缘的表小姐。

    和大多数世家大族一样,他女朋友家也十分重男轻女。

    明明他女朋友是家中降生的第一个孙辈,却因为是女孩儿,从小就必须给那个处处不如她,却贵为家族长孙的表弟让位。

    偏偏她爸既没本事又脑子有泡,觉得自己之所以不受她爷爷器重,全怪她是个没把儿的,说她妈妈也不如大伯母争气,人家第一胎就生出了长孙。

    季霖兮遇到她的那一年,她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她爸却已自作主张地给她订下了婚约,要将她嫁给一个年纪是她二倍的老男人做续弦。

    她自然不甘心沦为家族的联姻工具,于是在邂逅季霖兮的半个月后,她毅然切断了同家里的一切联系,孤身一人远渡重洋逃到韩国。

    她是京音毕业的,靠给女团做制作人攒下了第一桶金,一步步在男性制作人当道的韩国音乐市场中搏杀出一条血路,打出了自己的风格和知名度。

    如今在韩国经营一家小有规模的娱乐公司,手下两个女团皆实力不俗,平心而论,若是有大公司的包装营销力度,绝对可以跻身进韩娱一线女团之列。

    然后就在今年六月,季霖兮高考前夕,她因为想为自家女团打通国内市场而悄然回国,

    巧得和季沐子重逢沈羡之有一拼,她也在阴差阳错下再遇了季霖兮。

    ——我和她说,她只要捧我,我就红透大江南北给她看,她要多少资本,我就给她赚多少资本,我要她得偿所愿地杀回家,把属于她的东西全拿回来。

    季霖兮说到最后,用这样两条消息总结了为什么这张专辑必须发,而且必须大卖。

    ——她愿意相信我,将手中为国内市场准备的资源优先押到我身上,姐夫,我总不能第一次就让她输,不管我这边拿什么赌,都得叫她漂漂亮亮地赢。

    沈羡之没有对贺云昇和盘托出一切前因后果,只慢声道出他答应了季霖兮发这张首专,并且会助他们赚足资本的条件。

    哪怕“山有林兮”这个账号其实早就被一些戏曲圈内的人盯上。

    只待抓到能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马脚,好将他这个一旦出师成角儿,必定砸掉很多人饭碗的天才摁灭在成名前。

    “戏曲圈的蛋糕就那么大,季霖兮是圈里几十年难以遇的奇才,他日后越火,其他人的场子就会越冷。”

    沈羡之言至此处,掐烟的玉白指尖用了力,生生在指腹处揉出几分红。

    “再加上他性子张扬,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马儒先生应该正是顾虑到这点,才迟迟不敢将他推上大舞台,只叫他守着小园子沉淀。”

    贺云昇不了解戏曲圈的弯绕,但毕竟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十几年,为人方面自是极通透的,立刻听懂了沈羡之的言下之意。

    “如此说来,他这件事还真惹得不小,一旦他就是‘山有林兮’被眼红他的圈里人恶意捶死,轻则他自己前程尽毁,重则还要连累他背后的整个师门。”

    沈羡之沉吟几秒,尚无血色的薄唇溢出略低哑的声线。

    “是,马儒先生再疼他这个关门小徒弟,届时为了保全师门的其他弟子,也只能自行清理门户,赶在外人发难前,先按照行规重处,逐他出师门。”

    因为沈羡之略过了季霖兮执意要发专辑的缘由,贺云昇听到这里已然不剩多少好气儿。

    “马儒疼不疼他两说,你是真疼他,同样的祸要是贺昭给我惹的,我怎么着也得给他禁足到我把事儿平完。还允许他提交换条件?熊孩子和谁俩呢?”

    不同于贺云昇,沈羡之打心底升不起什么恼怒情绪,这会儿便沉敛俊美眉宇,言辞间漾开的语调很淡。

    “我本来也没几年好活,脸面和人脉说白了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我豁出去给她弟弟换个开心,也没什么不好。”

    贺云昇被噎得吸了口气。

    沈羡之素来是那种清贵矜傲到骨子里的人。

    不然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想活一天就有一天人样,在身体本就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冒着每次都可能下不来手术台的风险,给双腿做了十几次修复手术。

    后来更是因为不愿意麻烦别人,活成个衣食住行都要人照顾的废人,就把家装成防空洞,靠方便食品过活了整五年。

    仗着曾经对别人有恩,就明知对方会为难,也豁出去刷脸求人家买他面子。

    这样的事,贺云昇本以为沈羡之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来。

    但他现在不但要做,鉴于他之前还因为腿疾深居简出了五年,时不时便被真真假假地传一次病危,说他这次出山是“晚节不保”都不为过。

    怎么说呢,这就让贺云昇特别想再劝一次他别太爱屋及乌。

    不然就给他好好活,照着长命百岁,能管季沐子全家一辈子那么活。

    反正贺云昇是想好了,真没有沈羡之的那天,自己至多看唐媛的面子,从他手里拿过护季沐子周全的接力棒。

    轮到季霖兮这个唐媛至今还在垂涎其美色的前情敌,他百分之百连应对贺昭的耐心都不会有。

    这得是多大的怨种,才能无怨无悔地给前情敌当无条件售后,还是那句话,熊孩子和谁俩呢?

    ……

    沈羡之没有那么不要脸,明知季霖兮在做可能令整个师门蒙羞的事,还以恩相挟,直接找上马儒父女,要求人家师徒十几个一起给季霖兮当垫背。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处理掉那些已经盯上季霖兮的眼红之人。

    继而再防患于未然,即使季霖兮这张首专不用多久就会堂而皇之地大卖,也要捂住所有人的嘴,不叫戏曲圈里存在一点道他和他师门不是的声音。

    沈羡之确实豁出去了,因为季霖兮的专辑定在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发布,所以那些来不及通过白手套们绕弯解决的事,他全部都在亲力亲为。

    这就需要曾对季沐子言辞凿凿,道不会轻易出门的他,在眼下天气渐冷,他行动也越发不便的时候频繁往外跑。

    所幸季沐子的工作行程全由他安排,贺云昇又搞定了唐媛,涉及他必须出门的时候,两边打个配合,总能给他留出大差不差的空档。

    实在碰到他身体状况太不好,季沐子宁可和经纪团队吵,也要推掉工作照顾他的情形,也还有季霖兮帮忙搅浑水。

    只是眼见他一直断断续续地病,每次病得严重了,自家姐姐总少不了心疼得抹泪,季霖兮也没了一开始坚决同他叫板的底气。

    他心疼他的神仙小姐姐,可沈羡之也是季沐子的神仙小哥哥啊!

    同样是等了五年才好不容易等回的人,而且比起他一见钟情时只和他的神仙小姐姐有过一面之缘,沈羡之可是悉心陪伴了季沐子三年。

    帮季沐子提高成绩,考上理想的学校,一直给予她最熨帖的鼓励,将她从昔日的自卑少女教养成后来乐观阳光的世界冠军。

    还有吴胜彪……这是他们全家,尤其是季霖兮欠下沈羡之的大人情。

    彼时季霖兮只有十一岁,吴胜彪可是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壮硕男人。

    就算季霖兮拿着刀,尚且年幼,杀人也确实不犯法,但他能出其不意刀掉吴胜彪的概率是多少,被吴胜彪夺刀反杀的概率又是多少?

    爸爸妈那会儿终日忙于熟食店的生意,供姐弟俩读书经营特长的重担已经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他偷跟吴胜彪有了什么好歹,那爸妈还有季沐子不知道会多么自责难过。

    季霖兮一直是个很自我的人,只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也只奉行一套自己认为正确的法则。

    又由于身边从不乏善待他的人,所以他总觉得自己是那种生来就在被命运全方位眷顾的人,只要继续义无反顾地做自己,这份好运光环就会一直在。

    沈羡之将一切打点好,要去同他去面见他师父师姐的那天,前夜刚下了一场薄雪。

    季霖兮唯恐他等,特意比说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抵达约定地点。

    不久前还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已然心悦诚服,主动在沈羡之面前尽敛锋芒,待沈羡之料峭挺拔的身姿在拐杖的支撑下缓步下车,立刻向前迎去:“姐夫。”

    季霖兮之前叫沈羡之姐夫,其实颇有几分玩闹的意味在,毕竟沈羡之只是季沐子的男朋友,二人严格意义来说甚至都不能算是在同居。

    如今倒是一声声姐夫喊得极真心,都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季霖兮觉得放之沈羡之身上,于他和季沐子而言皆是如此。

    有沈羡之的珠玉在前,季沐子不可能再爱上他之外的人,而季霖兮也不会认可不是他的人来做自己的姐夫。

    季霖兮媚意十足的新月眸稍侧,落至身旁男人苍白更胜新雪的俊美面庞,艳色的唇张了张。

    最终到底没多说什么,只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配合沈羡之的步速慢慢前行。

    待步至戏园门前,瞧见驻于那里的矍铄老人和清艳女子,季霖兮才启唇唤了声:“师父,师姐,我将我姐夫带来了。”

    老人和女子皆是一怔,距离他们上次同沈羡之见面,至今已是十年又一。

    虽然季霖兮早同他们提及过沈羡之不比当年,双腿都落了极严重的遗症。

    但亲眼见到昔日俊秀飒沓,翩翩如玉的少年落至如今单薄衰弱,不得不依靠拐杖才能勉强行走的境地,他们这些曾承过他大恩的人,还是觉得痛心。

    “臭小子,你就造孽吧!”

    矍铄老人,季霖兮的授业恩师马儒叹罢沈羡之,又向他身旁难得沉神敛气的季霖兮瞥去一眼。

    “倒是命好,什么贵人都能叫你遇上。”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霖霖服了233333~然而沈哥哥的身体也要真遭不住了~

    50

    第50章

    ◎想过什么时候娶她吗?◎

    那年沈羡之十九岁,沈老家主一年前刚害了场重病,毕竟年纪大了,病愈后就一直身体不大好,实在无力支撑硕大的家业,便动了换儿孙掌家的想法。

    无奈四个儿子皆烂泥扶不上墙,家业落在他们手里一年,就中落得一塌糊涂。

    唯独一开始最不抱希望,交由沈羡之的那部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当外界提及他这个身份不光彩的沈家私生子,也是清一色的夸赞,说他比起贺家那位人中龙凤的小九爷,都优秀得过犹不及。

    沈老家主对沈羡之的感情很复杂。

    在沈羡之身上,沈老家主时常能够瞧见早逝长子的影子,血缘上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关联,他自然是想要亲近疼爱沈羡之的。

    可沈羡之不仅像他的父亲,也很像他的母亲,那个在沈老家主看来不仅致使了他和长子决裂,还间接害死了长子的下贱狐媚胚子。

    沈羡之生就一副昳丽精致的面容,分明处处揉着母亲的美人相,又尤为早熟懂事,小小年纪就能于大人间斡旋得游刃有余,正是长子爱极了的性子……

    这些都是沈老家主无法对沈羡之彻底放下芥蒂的根源,但碍于子辈中无人可用,又只能钦点沈羡之去接下沈家的盘。

    几个儿子不甘家业落于他这个十岁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手里,一直对沈羡之诸多刁难,沈老家主是知情的。

    却找了沈羡之如果连家里人都无法独自搞定,那么也不堪大任的理由。

    除了明面上给沈羡之一个光鲜的继承人身份,背地里只要儿子们不太出格,都不会加以制止。

    沈羡之当年就是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下,明知自己插手此事有害无益,仍在马儒父女走投无路求上自己的时候,应给了他们那份应得的公道。

    昨夜刚刚下了场雪,知沈羡之今日要来又走路不便,马儒一早便差了弟子们清雪,这会儿不大的院落里干干净净。

    而沈羡之也被父女二人和季霖兮引入内室,请他去接迎上宾才会奉上的主位落座。

    沈羡之自觉此番是给人家添了麻烦,面对对方仍礼遇相待,定是深感担当有愧。

    玉白长指攥着拐杖,正欲和马儒推脱,陪父亲一同接待贵客的马芷薇便抬睫向伫在一旁,也没个眼力见的季霖兮望去。

    “霖兮,之前教你的礼数都忘了吗?沈先生是你姐夫,也是我和父亲的贵客,堵在门口做什么,沏好的茶都不会倒?”

    这一眼一嗔,无疑是将季霖兮犯下的错处揽了一大半到自己这边。

    季霖兮是他们马门的弟子,沈羡之出手护他全是因为他姐姐,才和他认识多久,真论教养和看管不周,也是亦师亦父的马儒更该承背后的责。

    季霖兮还有些怔,直到马芷薇动手将他往自己和父亲的一侧扯了扯,他才明白了师姐的意思。

    于是也素整神色,恭恭敬敬地给师父和沈羡之看茶,彻底没了平日一口一个“哥们”,动辄同沈羡之没大没小的样子。

    “臭小子,我收了一辈子徒,就他这个最后入门的打小不服管。”

    马儒果然也生怕沈羡之觉得这次是连累亏欠了他们,言辞间反倒颇有感念沈羡之代为袒护自家孽徒之意。

    “那点机灵劲儿都用在和大人斗智斗勇上了,一打就哭一骂就服,给大人哄得一愣一愣,以为他是诚心悔过,结果他是下次还敢。”

    沈羡之只得不再推辞马家父女的礼待,长指将拐杖放在座旁,屈起指骨接了季霖兮递来的茶,经由热茶润泽,苍白薄唇总算多了几丝血色和生气。

    沈羡之今日亲自过来,其实就代表着事情已经基本尘埃落定。

    只待十天后季霖兮的首张原创专辑如他和他女朋友所愿顺利发售,油管账号就会开始无限期停更。

    戏曲圈内的人,无论之前有没有发现这个账号和季霖兮的关联,往后都会当这个惊鸿一现的账号从来没存在过。

    季霖兮就是季霖兮,是马儒门下的关门小弟子,出师前从来只守着自家师门的小园子演,背景和身家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沈羡之祭出了相当大的阵仗去摆平戏曲圈内的盘根错节,本该身处漩涡中心的马家父女自然不会全无觉察。

    但沈羡之一早便同他们交代过,他们只需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不必理会任何外界的声音即可,12月31日,季霖兮这张专辑发出前,他会处理好一切。

    十一年前,承诺定会还他们父女一份公道的时候,沈羡之也是如出一辙的态度和说辞。

    对自己的难处只字不提,但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在兑现的结果上打一丝一毫折扣。

    一方面是忙于操持季霖兮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对于沈羡之来说,冬季总会更难捱一些,他近些时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病。

    但提及季霖兮这个给他惹下诸多祸事的熊孩子,他倒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总之霖兮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他性子浮,急不得,往后也要劳您二位和师门的其他师兄师姐多费心。”

    马儒只知季霖兮说过他姐姐姐夫感情好,全当沈羡之平素就会爱屋及乌地娇惯这个唯一的小舅子,立刻应承了下来。

    “您放心,您是我们整个师门的恩人,这孩子既然还和您有这样一层关系,我们便没有再对他有所保留的道理,自当全力教养他成才,不辜负您的信任。”

    二人寒暄间,季霖兮就和师姐马芷薇一起站在马儒的一侧,和平日随师父接待其他贵客或长辈一样,见谁的茶凉了,才会不多言不多语地上前换一杯。

    而也是到了此时,刚好在沈羡之为师门解决那次事件一年后拜入马儒门下的季霖兮终于得以确定,原来他从小就听闻威名的那位沈先生,正是沈羡之。

    季霖兮不仅是关门弟子,也是整个师门中年纪最小的。

    真论起来,他之所以能拜入师门,还和当年沈老五强迫马芷薇有些关系。

    为了让马芷薇断绝令嫁他人的念想,沈老五在得知马芷薇和同门的孟修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后,就极不讲理地让人将孟修师兄打成重伤。

    头上最严重的一处外伤致使孟修师兄右耳失聪,可谓彻底断送了他作为一名京剧演员的职业生涯,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次登台唱戏。

    当然,马芷薇后来还是嫁给了孟修。

    不能再登台,孟修便接管了戏园的内务和师弟师妹们的管教。

    而就是在那次事件一年后的新年庙会,他把巧遇的季霖兮带到了马儒面前,求当时已经不再收徒的恩师收其做关门弟子。

    “孟修当时领着小茗儿和小钰儿,给俩丫头买糖人,他把孟修当成人贩子了,扯着他表哥过来询价,开价三个糖人,让孟修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话说开了,马儒便同沈羡之说起当年怎么会收下季霖兮。

    “俩丫头看他表哥呆头呆脑,就和他说师门不收这种,只要会唱戏的,说罢哼了两句《锁麟囊》,不成想他反问孟修,是不是唱这个,唱这样就有糖人。”

    马儒口中的小茗儿和小钰儿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二十年前,一次马儒领着徒弟们去某个偏远小县城进行公益演出,散场后就在场地角落发现了襁褓中的姐妹俩。

    马儒和徒弟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大人粗心大意,看戏看入迷就给孩子忘了,便动也不敢动,一直候在原地等。

    结果一直等到第二天黎明都没等来寻孩子的家长,师徒几个找到警局报案,警局的老警察们只道小地方重男轻女,这样的情况在当地比比皆是。

    所以孩子不是落下,就是不想要扔了,昨天过来了不少周边山村的老乡,寻到这孩子父母的概率微乎其微,而且就算真寻见找上门去,人家也不会认。

    马儒最终决定收留两个女娃,放在师门里养到六岁,正式举办拜师仪式后本来决定不再收徒,直到四年后,孟修又领回了季霖兮。

    “孟修伤了右耳,前面钰儿和茗儿哼那两句,他都没怎么听清,但霖兮调门亮,一开嗓就给他叫了个激灵。”

    听父亲说到这里,马芷薇顺势接过话。

    “引来周围人看也不怯,脸蛋还生得好,明明是他照葫芦画瓢地模仿茗儿钰儿,反倒把姐妹俩衬托得像东施效颦似的。”

    当然,由于小时候的季霖兮根本看不出是男孩子,双生姐妹花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把他当成师门里最最可爱的小师妹。

    只要他撒娇叫声师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优先紧着他。

    后来还是季父过来戏园找儿子,听季父一口一个“臭小子”叫季霖兮,姐妹花还以为他们家也重男轻女,因为太想要儿子,才对着娇滴滴的女儿叫儿子。

    季霖兮拥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自洽。

    他说男旦就是要在台上做女人,如果自我认知中觉得男性比女性优越,将演女人视为自降身段,那趁早别玩了,纯纯是在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也正因为他总是一副特别能和女性共情的样子,所以才勾得不少小姑娘票友对他五迷三道,即使他从不私联谁回应什么,仍追着他嗷嗷叫老大。

    倒是同他关系亲近的人基本都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识破他说白了就是不想做选择,两边性别红利全想吃的真相。

    其他不论,但凡茗儿和钰儿是两个没事就逮着师妹揪辫子的调皮男娃,他根本不会半推半就地叫她们误会好几个月。

    沈羡之也曾见过茗儿和钰儿。

    当年都只有九岁,大抵平日里就很黏马芷薇,孟修被打伤后几乎守着师姐寸步不离,生怕自己打个盹的工夫,就会有坏人过来把师姐抢走。

    自始至终,沈羡之都是听多说少。

    如今见马家父女对季霖兮和姐妹花的成长琐事数如家珍,便尤为庆幸自己当年管了这桩在贺云昇看来都十分费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冷玉般的长指好似漫不经心般婆娑过面前的白瓷茶盏,素来寒凉寡淡的俊美面容也若有似无地添了温度。

    一时间竟如暖阳化雪,隐隐现出几分昔日皎皎如月的贵公子风姿来。

    季霖兮立在一旁,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多亏师姐又扯了他两下,他才堪堪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上前去将凉茶换热。

    不得不说沈羡之也是给他面子,明明没有什么吞咽东西的欲望,每次他换完,却还是会浅浅地抿上一口。

    然后倒也不过多关注他,至多是在马家父女说起他幼年的一些荒唐糗事时,极淡地拧一下眉。

    师门中那么多弟子,想来也是数季霖兮个性最强惹祸最多。

    不过也是托他最后入门的福,钰儿和茗儿这两个一度因为身世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姐妹花,现在都长成了活泼开朗的大姑娘。

    虚长季霖兮两岁的她们和季沐子这个亲姐姐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多天想打季霖兮。

    沈羡之听出几个孩子其实关系很好,鸦羽般的浓睫稍垂,棕褐色的眼底又缓出几丝波澜:“十一年了,小姑娘们都长大了。”

    马芷薇弯唇浅笑,得见沈羡之的精神稍好了一些,她的语气也轻松不少:“是啊*,现在都能有模有样地当姨姨,反过来帮我和孟修带孩子了。”

    当年那件事过去不久,纵使孟修已经不再能登台,往后只能在戏园做些杂事,马芷薇还是在父亲的主持下,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修成了正果。

    二人举办婚礼的时候,自然也曾盛情向沈羡之发出过邀请。

    无奈沈家当时已呈中落之势,沈羡之本人也身处帝京上流圈的权势漩涡中心,他不愿马家父女恢复平静的生活再受打扰,便人未到,只差人送了份厚礼。

    “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孟修也和我拧了挺长时间,我们结婚的时候,霖兮都拜师入门了。”马芷薇说这话显然别有深意。

    碍于沈羡之的嘱咐,饶是季霖兮一再询问,马家父女也口风极严,从没向他透露过涉及沈羡之过往背景的只言片语。

    季霖兮倒和他们说了不少现在的事情,比如沈羡之和他姐姐季沐子如何重逢,目前又处于怎样的感情状态,话里话外都是在不解沈羡之究竟拧什么。

    不过这也不奇怪,作为一个总能逢凶化吉,还常有贵人相助的幸运小孩儿,他只知自己喜欢谁就要和谁在一起。

    如果对方觉得他哪里不好,他就努力改一改,实在改不掉也没办法,他都长得那么好看了,自带叫对方看一眼便消气的Buff,对方理应努力克服一下。

    除此之外,季霖兮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暴论,便是沈羡之的腿疾放在别人身上减不减分不好说,但放在沈羡之本人身上,绝对可以算加分项。

    要知道嫁给有钱又好看的男人,最该担心的就是一下没看住叫人跑了。

    沈羡之的腿疾无疑最大程度降低了这方面风险,不出意外只要他姐不放人,沈羡之这辈子跑不出他姐的手掌心。

    ……怎么说呢,如果只有一个姐姐想打季霖兮,那也许是这个姐姐的问题,但所有被季霖兮叫姐的人都想打他,那肯定就是季霖兮的问题了。

    沈羡之离开戏园时已近中午,他没让马家父女远送,和来时一样,仅余季霖兮一人在半步之外跟,缓缓走过那条尚且残留着少许积雪的小路。

    对于近些日子的沈羡之来说,今天已经是他状态比较好的时候了,至少能撑着拐杖走稳,也没有病到发烧的程度。

    但那张尤为俊美的面庞上,还是能瞧出再触目不过的病容,骨瘦嶙峋的长指攥于拐杖顶端,腕骨分明得像是再用力一点就会折断。

    季霖兮不禁越看越心惊,心惊之余又记起临近出门时,师父和师姐曾特意叫住他一番严词嘱托,涌至胸腔的滋味不由开始五味陈杂。

    终于,少年在沈羡之身后顿了脚步,新月眼锁住男人瘦削笔挺的身影,唇齿间溢出的话音姿态很低:“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羡之前行的步伐随他一顿,拇指指尖摩挲过拐杖上的木纹,音质低哑,语调也极淡:“这次就算了,类似的祸事,以后尽量少沾惹吧。”

    沈羡之想,他如果能好好地陪季沐子一辈子,自是可以像贺云昇教导贺昭一样,也给足季霖兮时间去成长和试错。

    可惜他哪里有一辈子,腿上的炎症一年比一年复发得重,他甚至吃不准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熬过几个冬天。

    季霖兮若是一直不加收敛,他的女孩儿以后不知要为这个弟弟操多少心。

    过来这边之前,因为沈羡之也不知会在戏园造访多久,就没叫前来送他的司机一直等。

    司机心知肚明他说一不二,也不好自作主张地强留,到底遵照他的意愿,任由他在眼下完全不利于他出行的天气自行打车回家。

    二人一路慢行到街口,季霖兮本是不再吭声地陪他等车,视线在他呼出的浅淡白气上驻留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又开了口。

    “姐夫,你……想没想过什么时候娶我姐?”

    季霖兮打小就有一言不合脑回路乱搭的毛病,刚刚沈羡之那句乍听起来无异于长辈劝诫小辈的话,他居然莫名从中品出些别样的意味来。

    果不其然,沈羡之因他这不当不正的问题怔住了,沉敛的深邃眉眼虚虚凝在几步外的残雪上,唇动几次,却未发一言。

    季霖兮虽然多少察觉出不对,却完全猜不透沈羡之心中所想,于是也生生语塞数秒,才给自己找到台阶,不太自在地挠了挠头。

    “嗐,我替我师父和师姐问的,当年我师姐结婚你不是没来吗,他们就怕你和我姐结婚的时候,也不好意思通知他们。”

    沈羡之仍然沉默,季霖兮便难得眼力见在线一次,主动终结话题。

    “你也别有压力,我家不急着让我姐嫁人,而且我师父师姐虽然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来路,但你那么有钱,涉及结婚肯定得考虑挺多事儿,我能理解。”

    季霖兮此时无比希望自己找给沈羡之的理由就是事实,可透过沈羡之刚刚下意识的反应,他再涉世未深,也瞧得出事情绝非自己胡吣的那么表面。

    二人间的氛围一时凝滞,直到季霖兮的手机响起振动。

    他立刻如蒙大赦地右划接通,竟听季沐子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季沐子至今对季霖兮造了哪些孽一无所知,这会儿得益于沈羡之的安排,正在为古城洛邑的一处新建景区拍摄宣传视频。

    毕竟最近没少做亏心事,现在还正和理论上该宅在家养病的沈羡之待在一起,季霖兮应声的语气不免透出一丝心虚:“……姐,什么事?”

    姐弟二人从小就是教科书式的欢喜冤家相处模式,季霖兮着实很少在二人私下交流时称呼季沐子为姐姐。

    不过季沐子今日倒没想那么多,反而很欣慰他没张口就杵自己肺管子似的,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悦灵动。

    “我在洛邑拍摄,偶遇了一个朋友,聊天聊起兴趣爱好,也是赶巧,他喜欢京剧,受家中长辈熏陶,打小就听,还是你师父的票友,想问你讨一张专场票。”

    马儒今年六十五岁了,无论自家戏园的场子亦或较大规模的商演,基本都交由徒弟们出面登台,每年仅为回馈老票友开设一出专场,实打实一票难求。

    听闻季沐子是为了要师父的专场票才打电话来,并不是自己和沈羡之暴露了什么,季霖兮先是松了口气。

    可随后,他又听手机中传来一道陌生却温润有礼的男声,言辞谈吐间的分寸拿捏精准,颇为进退有度的模样。

    “沐子,就算我们的关系……但这样走后门是不是也不太好,要不还是算了,别让弟弟为难。”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到卡文点了,卡得好销魂T^T,我尽量维持隔日更的节操,更新时间固定晚上七点,如果没更,那就是下一天,应该不会超过隔两日,辛苦宝贝们等待了。

    炮灰男配二号(表弟)再次登场,不过不怕的,霖霖已死心塌地加入沈哥哥阵营,霖霖牌滴滴代打,沈哥哥指哪打哪!
图片
新书推荐: 缺氧季节 团宠猫猫捡走魔尊后 三步,从刺客到皇后 重生后和最强咒术师HE了 夺颜 伪装反派,但救赎了男主 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她好能忍 穿成作精女配后我爆红了 思你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