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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绝食给你看!◎

    季霖兮今日所做之事中最后悔的一件,就是他刚才接到季沐子的电话,没有毅然决然地左划挂断。

    如果还有更后悔的,则是他还好死不死给手机开了公放。

    本是旨在让神色恹恹的沈羡之听听自家姐姐的声音,也好暂时歇去些烦扰思绪,稍微开心点。

    不成想对面这道男声突如其来,他赶忙狂按降低音量的侧键都没来得及。

    不知所措间就对上了沈羡之森然投来的视线,只能又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重新把公放声音调大。

    沈羡之本来就不是什么佛系的人,尤其是涉及到这段同季沐子的恋情。

    往往嘴上说得越坦荡,落到实处的心理和行为就越偏执,不夸张地说,占有欲强得甚至有些病态,这点从他时不时便祭出身体当筹码“作”就可见一斑。

    底层逻辑就很像一些对亲子关系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会为了搏得父母关爱,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自己弄病。

    眼下沈羡之虽一语未发,笔挺料峭的身姿却逼至季霖兮近旁,面上的神色看似淡漠如旧,浅色眼瞳中分明已氤起了极锋锐的肃杀之意。

    季霖兮那副艳羡戏曲圈的好嗓子本能一紧,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必须在不挂断电话的情况下,让沈羡之意识到季沐子才没有在做对不起他的事。

    话说他姐应该确实没犯那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吧?

    要是真犯了,他可是真会大义灭亲的!

    爸妈和季沐子认不认两说,反正他季霖兮是不会认沈羡之之外的人做姐夫。

    他话放这儿了,只要不是沈羡之,往后谁进他家的门,他就挤兑死那个胆敢撬沈羡之墙角的王八羔子。

    站稳了立场,季霖兮的底气也足了,张口便是一副要替沈羡之做主的派头。

    “季沐子,你这朋友打哪儿来的,管我要票还叫我弟弟,就这还号称是我师父的票友,连我是霖老大都不知道?”

    自打季沐子长开,身边乱七八糟的苍蝇就没断过。

    其中不乏一些人想拿季霖兮当突破口,觉得自己如果能和季沐子的弟弟处成哥们,抱得美人归的胜算总归会大上不少。

    只可惜他们通通误判了搞定季霖兮的难度,面对那些连第一道颜值关都过不去的乌合之众,季霖兮只会嘲讽全开,泼妇骂街似的将对方损得一文不值。

    今天本也该如此,然而不待他对那个大概率也没安好心的男人大加刁难,竟是平时会默许他如此的季沐子先替那人鸣起了不平。

    “知道什么,你一个关门小师弟,除去那些只看脸的小姑娘票友,谁还会管你叫老大?我朋友比你年长,你今早吃呛药了,还打哪里来,查谁户口呢?”

    妈的,事情好像更严峻了。

    零下五六度的天气,季霖兮侧目注意到沈羡之本就锐利感极重的眼尾更沉郁几分,额角已然泌出了汗。

    “季沐子,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莫名其妙又冒出个我都没听你提过的男性朋友,我还不能替姐夫查查你的岗吗?”

    季沐子简直被他发难得一脸懵逼,许是顾及身边“男性友人”的感受,这会儿刻意将清灵声线压低些许,显然是警告他别太过分的意思。

    “我是你姐,我和谁交朋友凭什么得征求你同意,我警告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去找你姐夫胡说八道。”

    得,这根本就是自己锤了自己,事实就是她如果不或多或少有些心虚,也不会欲盖弥彰地勒令季霖兮闭嘴。

    季霖兮被夹在中间,沈羡之身上阴森渗出的压迫感太强,骇得他差点就地抱头蹲下替季沐子认错。

    姐弟俩就这样隔着手机对峙了半晌。

    正当季霖兮决定奈何不了季沐子,就拿她那边难逃知三当三嫌疑的贱男人出气时,沈羡之色调极冷的长指擎着手机,打开备忘录敲下行字递至他眼前。

    ——票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其他不必再说了,把电话挂了。

    呃……

    季霖兮再如何欠缺为人处世的经验,也清楚沈羡之所谓的看着办是怎么办。

    于是又放了两句狠话,感觉不是那么突兀了,立刻遵从沈羡之的指示挂断了电话。

    然后新月眼怯生生地抬起来,望着沈羡之俊美恍若冷玉神塑的面容,迟迟不知该些说什么是好。

    约莫半分钟过去,他仍然不知道,却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沈羡之叫的网约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俊漠清隽的男人一语不发地拉开车门,挥开季霖兮下意识伸来想要搀扶他的手,步履艰难地独自将两条腿搬上车。

    季霖兮眼下怕他摔,更怕他这么弱的身体,堵着一肚子气回去,再被自家那个也不知在乱搞什么的姐姐气出好歹,连忙拿身体隔住他欲关的车门。

    “姐夫,你消消气,我觉得事情可能也不是咱们想的那样。”

    同为男人,季霖兮自以为是能够理解沈羡之的,无论季沐子有没有那个心,沈羡之都有理由因为她那些含糊其辞的话大动肝火。

    可他一个至今都搞不懂沈羡之为什么拧的半大小子,又怎么能完全同沈羡之共情呢?

    沈羡之根本就不是在气季沐子,至少他主观上绝对不会承认他正在因为季沐子的一些行为生气。

    他再心不甘情不愿,主动坐上备胎位置,告诉她只要另外觅到喜欢之人,就可以随时结束这段感情的人也是他自己。

    况且他一个有今天没明日的短命残废,凭什么要求她为他守身如玉?

    他还能真如季霖兮所言,将娶她回家提上日程不成?

    婚期定好他确定有命兑现吗?

    还是说要她干脆抱着他的牌位结冥婚,拿大好的年华给他守节?

    有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鼓动,沈羡之骨瘦的玉指攀上网约车的车门扣手,说是不气,落到具体行为,却赌气般和季霖兮较起力来,俊隽眉宇间的戾气很重。

    只是他近来一直在拖着虚弱病体殚精竭虑地忙,本就欠佳的身体状况亏空得变本加厉。

    如何较得过季霖兮这个打小跟从师父学艺,日常穿着十几斤戏服在台上翻跟头的小伙子?

    所以一分钟过去,他非但没能摆脱季霖兮关上车门,还叫又不知脑回路乱搭到哪里的季霖兮挤进了车内,二人并排坐在后座,又面面相觑了好半天。

    “先生,您二位叫车时选择的乘客数量是一。”网约车司机眼见接客倒计时将尽,很是尴尬地出言提醒。

    沈羡之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半垂的眼睫在深邃眼窝聚出阴影,明明是他叫的车,此刻却仿佛没听到司机问话般一语不发。

    兀自将修长冷白的脖颈向车窗外转过一个角度,干脆连季霖兮都不搭理了,仅落给他一个锐度极高的昳丽侧颜。

    季霖兮被噎得咽了口唾沫,奈何不了沈羡之,索性将憋屈良久的邪火宣泄到了司机身上,忽地掩唇一笑,如丝媚眼缭绕出男女通吃的无尽风情来。

    “我们叫的又不是拼车,您改一下乘客人数呗,我们明显是一起的,您还偏得把我们赶下去一个吗?”

    季霖兮此时找茬与其说是想和司机抬杠,不如说是在拿这话断绝沈羡之再把他赶下去的可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多少摸清了一些同沈羡之的相处之道。

    便是沈羡之的脾性冷归冷,看似一副清心寡欲不近人情的模样,却是个尤其忌讳给别人造成麻烦的人。

    此刻见他迁怒意味如此明显地放出话来,沈羡之就不可能再堂而皇之地和他继续较劲,平白叫无辜的司机为难。

    不过若真会被季霖兮沾沾自喜的小聪明拿捏,沈羡之就不是沈羡之了。

    他的确一时半会儿赶不走化身狗皮膏药的季霖兮,可他落下腿疾至今已经过了五年,身边怎么也赶不走的人,又岂止一个季霖兮?

    从戏园回家的一路,不管季霖兮说什么,沈羡之始终望着窗外一声不应。

    这场景怎么形容呢?就叫前排的网约车司机看在眼里吃瓜在心里。

    如果不是季霖兮时不时还叫沈羡之一声姐夫,简直像是他们二人才是男才男貌的一对,狼狗文学,年下弟弟别撩了照进现实。

    待网约车停稳在小区正门,沈羡之立刻蹒跚却干脆地下了车。

    季霖兮想都不想就拔腿跟,然而他一直跟到沈羡之家中,也只是喜提了和昔日贺云昇劝沈羡之振作时同等的待遇而已。

    季霖兮到底是少年心气,比不得贺云昇那么能沉得住气。

    他觉得这就很离谱,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那么好听的声音,沈羡之居然能毫无压力地无视他的存在,坐等他喋喋不休地说到没话说为止。

    季霖兮很快就没了话。

    毕竟想开导一个人,首要前提是得先了解他。

    巧了吗不是,精准打到季霖兮七寸上,除了有钱有势有颜,季霖兮对沈羡之的了解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只能说是一无所知。

    连沈羡之究竟在为什么生气这点,季霖兮都想不通摸不透,更别说再进一步将话说到沈羡之心坎里,劝服他稍微消消气了。

    在沈羡之家耗了近一个小时,季霖兮到底是受不来这过于压抑的氛围了,匆匆道了个别便落荒而逃。

    开导沈羡之从入门到放弃,他努力了,能力只到这儿了,再要求他更多就不礼貌了。

    季霖兮走后,空旷堪比防空洞的公寓中又仅剩了沈羡之一人,就那么僵硬着双腿枯坐在沙发上,眼中的锋利寒芒沉入心底,刀刀割得他心口生疼。

    他为季沐子配备的助理团队已经回复给了他整出事件的始末。

    由于时不时就需要从季沐子口中套话,助理团队针对这方面业务的修炼可谓精益求精。

    说来也是巧得离谱,团队成员们不说形影不离地守着她也差不多,可她竟第二次在团队的视线之外,偶遇了那个曾借给她披肩的“Dane”。

    她为景点拍摄宣传视频,那个“Dane”刚好在附近影视城投资了一部网剧。

    视察项目之余听闻这边新建了景点,便好信儿过来看了看,一不小心就在景点和影视城中间的一处奶茶店,巧遇了正被几个客人拉住合影的季沐子。

    季沐子在之前的模特大赛中拿了第一名,往后得益沈羡之再忙于其他事情,也从未在她的事业方面存在一点疏忽。

    所以她不仅全网粉丝总数刚破了千万,各种走秀,代言,杂志封面之类的工作也接了很多。

    凭她现在的知名度,加之鹤立鸡群的美貌和高挑优越身材,已经是走在街上,时不时就会被粉丝认出来的程度了。

    今日在拍摄间隙去买奶茶,由于她不想打扰店家和其他客人,便没允许前呼后拥的助理们跟。

    只同团队负责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在拍摄场地稍安勿躁,然后就独自步入这家才开业不久,客流量也不算大的奶茶店。

    结果还是被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认了出来,都很有礼貌,确定是她也没有一股脑地呼过来,询问她是否可以合影签名的语气小心翼翼。

    季沐子现在确实有了名,却是没有什么明星架子的,如果在外碰到粉丝,只要不是行程特别繁忙脱不开身,基本都会来者不拒。

    于是经过她的同意,两个女孩儿随手从身后扯了个路过的男人,拜托他帮忙拍摄合影。

    没错,被她们扯到的男人正是“Dane”。

    拉人的女孩儿一开始无非出于礼貌叫了声“帅哥”,待抬头看清男人的脸,顿时面色涨红怔在了原地。

    到头来明明和她们拍合照的人是季沐子,两个人却一直小鹿乱撞地往男人身上瞄。

    以致有那么一瞬间,季沐子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这会儿她们没有正在追自己这个星,多少需要顾虑自己的感受,那么Dane绝对已经成为目标,被她们拦住索要联系方式了。

    助理团队的负责人告诉沈羡之,站在季沐子的视角,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都遇到了,两个人就在各自等奶茶的时候顺便聊了一会儿。

    无论过去亦或现在,沈羡之都不是那种会苛责下属的人,但今日却因积了些无处发泄的火气,质问起负责人的声线十分咄咄逼人。

    “一会儿是多久?做两杯奶茶的工夫,不仅聊到了兴趣爱好,她还抽空给季霖兮打了电话?”

    这……确实是负责人刚刚怯于明说,因此刻意回避的问题。

    事实就是季沐子的确因为投缘,和那男人多聊了一段时间。

    而他们还以为季沐子是买完奶茶后顺路去逛了周围的工艺品店。

    和之前每次赶赴外地行程一样,思及自家男友行动不便,总会在工作之余贴心挑选些当地的小礼物,给她认知中不便出门游玩的沈羡之带回去。

    沈羡之的逼问可谓直戳要害,负责人自忖没有事到如今还隐瞒不报的本事,便只能知无不言,将他们这边掌握的种种细节如实相告。

    沈羡之先是沉默不语地听,听到眼红处,心绪就乱做了一团麻,深吸一口气刚要发作,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咳。

    他咳得突兀而剧烈,冷白玉质的长指本来正掐着一支燃至末尾的烟,一时竟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那半截烟尾连带灼热的火星一并攥入掌中。

    而他伴随咳声的喘息也一下比一下重,咳到最后,与他通话的负责人早已吓得不敢再发一言。

    生怕自己摸不透老板心意,再一不小心触及他的别处逆鳞,给他这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更添什么雪上加霜的变数。

    沈羡之着实咳了好半天,几乎是咳到力气耗尽才堪堪止住,咳得脑中嗡鸣声一浪高过一浪,也咳得干哑喉咙里漫出了丝丝铁锈味的腥甜。

    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眸底同样暗淡得再无一点生气,仅余铺天盖地的沉郁萧索酝于其中,整个人仿佛破碎人偶般被抽空了精气神。

    又缓了一会儿,他总算再次蓄出开口的心力,发颤舌尖碰到牙齿上,溢出薄唇的音质低哑得不像话:“那个Dane,什么来路?”

    迄今为止,季沐子和那男人间仅有的几次交集,沈羡之再清楚不过。

    最初是那男人仗义帮忙,在季沐子湿了礼服不知所措时,借了她一件披肩应急。

    然后是季沐子将披肩干洗好后如约奉还,自此二人就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成了那种虽然不怎么说话,却会偶尔在朋友圈互相评论点赞的普通朋友。

    沈羡之也是被本不该存在的阴暗占有欲蒙瞎了心,居然为此不只一次找借口视奸过季沐子的手机。

    反正他看的那几次,二人的交流都止乎于礼。

    除去还披肩时约了见面,他们发生在私下里的交流有且仅有一次。

    便是男人刷到了一条季沐子出席某珠宝品牌活动的朋友圈,让季沐子帮忙拍几件当季展品的实物图。

    依旧是之前那副疼爱胞妹的好哥哥做派,说他妹妹一直在关注该品牌的本季新品。

    只怪他最近奔波于粤港忙碌生意,不小心错过了找品牌方打招呼的时间,没能为妹妹要到此次活动的入场券。

    季沐子许是觉得只回一个“OK”太商务,就顺势感慨了一下他妹妹有福气,以及颇为怨念地吐槽这就是有哥哥和有弟弟区别。

    说自家弟弟不仅遇到好事想不着她这个姐姐,但凡哪天没杵她肺管子,都能算这天的姐弟关系和谐。

    男人看罢她的抱怨,也只好客套地表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如他家,其实就因为兄妹关系太亲近,衍生出了一些甜蜜的烦恼。

    他也到了被家里安排婚事的年纪,胞妹却始终在未来嫂子的选择上横挑鼻子竖挑眼。

    说白了是怕他以后的妻子会分走来自哥哥的宠爱,弄得他和父母都很发愁。

    的确提到了自己尚未婚配而且单身,但饶是沈羡之秉承着一颗挑刺的心,也无法将男人那毫不逾越的寥寥数语归进试图撩骚和知三当三的范畴。

    不过挑不出刺,也不妨碍沈羡之仍将那男人视为心腹大患,在如今又横生这般枝节的情势下,只想要探透男人的出身背景。

    听闻他对那个叫Dane的男人刨根问底,负责人连忙谨小慎微地认下疏漏。

    “抱歉,沈先生,待季小姐回去继续拍摄,我们其实立刻就寻去了那家奶茶店,可问过店长才知,今天是店铺开业的第五天,店内监控没来得及装……”

    沈羡之自己不承认,被他派去季沐子身边的团队成员们可是门儿清他对季沐子的占有欲,话音至此,急忙道出补救措施。

    “不过还有在附近影视城投资了网剧这个突破口,您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到影视城打探了,只要探明哪个剧组今天去了投资人,应该能对得上……”

    负责人说,至多五天,赶在季沐子结束这次活动返回帝京之前,他们一定会给沈羡之一个明确的答复。

    沈羡之攥着手机的冷白指腹却紧了又紧,颇具锐度的眼尾泻出几分狠戾和迫切,无疑是觉得五天太久,而他也不想将此事再经由他人手的意思。

    等不及负责人将话说完,沈羡之寡欲清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不用了,我自己查,你们守好沐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接下来的几天,任何不是我安排过去的人,都不准接近她。”

    这……

    季沐子可是超模是明星是网红。

    当初坚决把她推出去搞事业的人是您,如今您又打算祭出看管金丝雀的标准去要求她。

    您这哪里是在为难全不知情的她,分明是在为难既得服从您安排,又得避免她察觉出端倪的我们啊!

    负责人心里一阵哀嚎,无奈沈羡之这会儿根本容不得他人反驳,只能应了句“明白”,转而为这个摆明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的命令思忖对策。

    就在助理团队为断绝季沐子的一切计划外社交,而进行艰苦卓绝地努力时,要数被贺云昇派至沈羡之身边,监督他吃饭的私人秘书最能同他们共情了。

    鉴于沈羡之需要替季霖兮平事的空档,贺云昇同样为唐媛安排了地处外地的行程。

    只是不同于独守“防空洞”的沈羡之,贺大总裁可是全程包豪华酒店作陪。

    那架势真像豁出去死在唐媛身上一样,硕大的酒店几乎能跑马的套房,他愣是天天都在和床附近的一亩三分地较劲。

    当然,为了唐媛和季沐子能够走得放心,他给沈羡之留下了自己的私人秘书。

    主要负责两个姑娘都不在帝京的这段时间,日常遛旺财及看顾沈羡之吃饭的事宜。

    然而这天他正央着自家小妮子索吻,就猝不及防接到了私人秘书的求救电话。

    说来秘书也跟了贺云昇小十年,算是全程见证过沈羡之大起大落,如今半佛不佛,一蹶不振的人。

    昔日他因办事不周遭到自家老板训斥,不时就要仰仗沈羡之帮忙说好话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

    万万不曾想,曾经那个翩翩如玉的沈家贵公子,有朝一日竟会落变成这副一旦阴晴不定起来,让自家老板都恨不得求着他叫祖宗的模样。

    “贺总,沈先生已经连续两天拒绝吃东西了,我敲门干脆不给开,貌似精神状态特别差,我稍微多劝两句,就容易做出极端行为的既视感……”

    面对这个贺云昇都得劝着哄着的人,秘书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这会儿接通电话,险些当场哭给自家老板听。

    “他家中现在好像连方便食品都没有,怎么办,凭沈先生的身体状况,我真怕他随时……您说我现在开始祈祷他吉人天相能学会光合作用,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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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哥哥这个作精程度,秒杀晋江九成小娇妻233333~

    52

    第52章

    ◎完蛋,把他推摔了。◎

    秘书也是急得慌不择路了,只恨沈羡之仅是长了张凡尘不沾的谪仙面容,不能像真神仙一样吃香火。

    不然他高低请几个高人在沈羡之家门前开坛做法,也不至于全心全意相信科学,寄希望于沈羡之能在求生欲驱使下学会光合作用。

    贺云昇一阵无语,怀中的唐媛自然还香,但他此刻冒出的火气竟是温香软玉都很难抚平。

    因为同样听清了电话内容的唐媛二话不说便挣出了他的臂弯,表情的惊悚程度简直和天塌下来压死了自家男人一样。

    季沐子是模特,唐媛是健身网红,所以就算沈羡之没有刻意安排,季沐子外出工作的机会也会比唐媛更多。

    所以只要不是类似这几天他想“假公济私”,提前和唐媛度一番蜜月的情况,季沐子每每去到外地,基本都由唐媛本人接下监管沈羡之吃饭的活儿。

    贺云昇本来也不觉得怎么样,毕竟沈羡之如果能安安分分地好好吃饭,他和季沐子都乐见其成。

    可今天无名火烧起来,他不免越琢磨这件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知道唐媛可是他的女人,沈羡之和他的关系再近,也终归属于其他男人的范畴,那么他的女人凭什么要动辄就去哄其他男人吃饭?

    他需不需要两说,唐媛可是都没有哄过他吃饭!

    况且沈羡之不是一直不肯承认至今仍拿自己当朋友吗?合着他不仅要自己上赶着求他当朋友,还要自己的女人上赶着求他活下去呗?

    如是想来,贺大总裁简直一口气梗进了嗓子眼,差点将那句“不用管他,我就不信他一个大活人真能给自己饿死”脱口而出。

    幸好关键时刻,他悬崖勒马。

    因为别人不能,但沈羡之确实能。

    五年前,沈羡之曾在重伤之际,破釜沉舟般同那个受雇于沈家人的境外□□头目展开周旋。

    凭借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和商业头脑,让对方充分意识到留下他这条命能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金钱价值。

    可对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他这样的人会诚心归顺,于是便为了折断他的傲骨,磨没他的尊严而无所不用其极。

    不给饭吃,要他被求生欲和饥饿感驱使,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是最基本的操作。

    偏偏沈羡之吃准了对方舍不得他死,愣是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先磨没了基因本能对饥饿的感知。

    经历过那八个月,他判断自己是否需要进食的标准就变成了凉没凉。

    而如果他真萌生了饿死自己的想法,也只需要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坐等意识下线即可。

    季沐子都一无所知,唐媛自然更不清楚沈羡之的这段过往,但并不耽误她无比确定沈羡之真能饿死自己。

    “就是*你,说什么留了私人秘书就一定没事,明明只有今天一上午的活动,偏得把我提前拽过来两天。”

    这……倒是事实。

    贺云昇之前找给唐媛的理由是舍不得她舟车劳顿。

    一下飞机就直奔活动现场,结束活动又立刻赶当天下午的飞机回帝京,他说西天取经的白龙马也不能这么赶。

    所以他决定提前两天包好酒店,再早早将她接过来,留足养精蓄锐的时间,休息好了才能用最饱满的状态出席活动。

    唐媛正式成为他女朋友一个半月,自然知道这个“为老不尊”的狗男人在打什么主意。

    但一方面是她非但不讨厌,还有点喜欢他如此。

    另一方面是她又念及他酒店都包了,凭他贺大总裁财大气粗的程度,就算被放鸽子,也不可能落下面子去找酒店方商量退款。

    那么对于至今依然和他坚持彼此经济独立的唐媛来说,这就是一笔她不赔不好,赔起来还真肉疼的巨款了。

    反正贺云昇也和沈羡之兄弟情深,为了不出岔子,把一直带在身边的私人秘书都留下了,所以应该问题不大……吧?

    唐媛在离开帝京前曾这般天真地做想。

    再说也只有季沐子才是沈羡之唯一的例外,季沐子不在,留下的是她还是贺云昇的私人秘书,在沈羡之眼里或许大差不差。

    可事实却是她在的时候,每每做好饭或者拿来外卖给沈羡之送过去,沈羡之虽然吃得很少,却还是会碍于不叫她为难稍微吃一些。

    现在却是不明缘由地突然闹起了绝食。

    她走了三天就绝食了两天。

    凭他那打入冬起就一直断断续续生病的薄弱体质,若是继续如此,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撑过两天。

    唐媛当然要急哭了,季沐子是她最好的闺蜜,那可是季沐子苦苦等寻了五年,又辛苦追了四个月,好不容易才求到手的男朋友。

    真要有个好歹,她拿什么赔给季沐子?

    她手头倒是也有个现成的男朋友,可就算她认赔,季沐子也不会要呀!

    更何况她虽然也不认为自己和贺云昇会是一段长久的关系,但就目前的相处来看,各方面都挺和谐,反正尚处热恋期的这段时间,她没有那么认赔……

    唐媛拢拢自己被他扯开大半的衣领,纤细的腰肢还有些酸软,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怨愤和委屈,音色软软地嗔怒道。

    “都怨你,沈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就等着看沐沐会不会打你吧,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帮你拦,我也拦不住。”

    上午结束活动后她回来洗澡,明明说好她洗完澡就一起去吃午饭,结果她洗到一半,这老男人就打着嫌弃她慢的名义闯进浴室要帮忙。

    结果他帮个屁的忙,还不是昨晚她要早睡早起准备活动就没有给他,狗男人斤斤计较得很,宽裕她赊到晚上都不行,偏得立刻要。

    现在倒好,他把她的腰弄得这么软,万一等下赶回帝京,再涉及什么需要把沈羡之扛去医院急救的事,他就给她自力更生地扛。

    面对唐媛的控诉,贺云昇什么都没说。

    讲真,他觉得比起打他,季沐子倒应该好好打一顿沈羡之。

    都说毁人姻缘天打雷劈,这货不但自己的恋爱不好好谈,还连累其他想好好谈恋爱的人没办法谈,作到这个份上,不吊起来狠打天地难容。

    ……

    因为沈羡之真可能一言不合做出过激行为,所以在贺云昇和唐媛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前,留守的秘书哪怕知晓外门的密码,也只敢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外。

    而等他见到贺云昇二人,同他们一起打开了门,入目便是面容憔悴昳丽至极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盛放于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一般,莫名有种穷奢极欲的凄冷美感。

    好消息是他好像还没凉,而坏消息则是他显然离凉很近了。

    他们已经进来了好半天,他棕褐色的眼底才终于掀起一点波澜,然而仅一个浅淡扯动嘴角的动作,就从喉咙里泻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咳。

    沈羡之如今是真不剩什么力气了,待几下咳止住,锋利漂亮的眼尾就氤出些许回光返照似的红,浓如鸦羽的眼睫也一下一下轻轻打着颤。

    这可吓坏了驻在他面前的三人,贺云昇连忙惊惶地走上前去,一把掰过他的肩膀:“阿羡!”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整整六十个小时没沾饮食可谓彻底掏空了沈羡之本衰弱的身体。

    贺云昇轻轻一碰,他的身体就软绵绵向贺云昇施力的方向倒去。

    唯有一双深邃眼瞳中尚存生气,也不知是不是瘦得过分,深陷入眼窝的缘故,仿佛有什么极晦暗复杂的情绪沉在其中,枯井般空洞虚无。

    由于这肉眼可见就不是他们给强制塞两口饭就能缓过来的状态,所以沈羡之到底是被贺云昇等人直接送进了医院。

    贺家名下的一家高档私人医院,沈羡之过去那些次将自己作至鬼门关前,贺云昇也是将他带到这里保命。

    他身体上各个部件都是什么情况,医院中专门为他养的医疗团队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他这回人到了医院还神志尚在,和之前最凶险的时候比,状况着实算不得特别严重。

    无非是腿中的骨修复材料发炎,因而有些低烧。

    食水未进的时间尚不足六十个小时,心率和血压低虽低,却也没到危急生命的范畴,至多是叫他们化验抽血多费了点力气而已……

    因此医疗团队的总负责人告诉贺云昇,问题不大,反正他这身体早就亏得不像样了,只要这次成不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大家就都放平心态。

    贺云昇轻轻叹了声,陪沈羡之耗了五年,他贺九爷被磨没的又岂止是脾气?

    唐媛却在一旁听傻了,她的医学常识告诉她沈羡之这会儿包括心率血压在内的各项指标都问题很大,是必须进急救室抢救的程度。

    事实上沈羡之此时也确实人在急救室,可为什么那边人都在抢救中了,贺云昇和他的私人秘书还能这么淡定?

    究竟是谁在说只有女人才会雌竞存在塑料姐妹情的,男人之间的兄弟情明明也塑料感很重好不好?

    嗯,然后唐媛就看到了沈羡之的主治医师攥写病历,在那串长长长长长的文档下又添了绝对不算敷衍的小半页,放眼望去,大抵不到百分之一。

    唐媛:“……”

    她觉得她理解贺云昇了。

    说白了就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

    虽然类比到沈羡之身上,他每次的“狼来了”全都是如假包换地来。

    但来得如此频繁,总共吃了上万只羊。

    过去吃一二百只的时候比比皆是,眼下才吃了五十只不到。

    是她摊上这么糟心的事和这么难搞的朋友,她也很难次次都跟着急起来。

    待沈羡之的急救结束,又缓过来了一些,被医生送入那间他每次来都会住的固定病房,贺云昇便暂且将唐媛交由秘书陪着,独自走进了沈羡之的病房。

    两个小时过去,虽不比最危险的那几次,却也算是又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遭。

    然而他的模样却仍和两个小时前,身处客厅时如出一辙,有极虚妄无力的情绪在凄然萧索的深眸里沉淀凝滞。

    恍惚间,贺云昇好像被带回了五年前。

    那是他第一次与获救后的沈羡之相见,同样是在医院里,也同样是他纵使有所心里准备,仍被他糟糕的身心状况骇得脊背发凉。

    曾经翩翩如玉的天之骄子,骨瘦如柴的身体千疮百孔遍体鳞伤,那双插满了钢针和引流管的腿几乎孱弱破碎得完全瞧不出原本的形状。

    为了拉平和沈羡之的起跑线,贺云昇去当过兵。

    陆军特战队里待了两年,他清楚这样的伤势就算打再多止疼针都没用,创面那样明晃晃地豁着,每时每刻都会疼得想死。

    可沈羡之的表现,却像根本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一样,眼神始终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

    就那么怔然地望向前方,苍白的人整个陷在洁白的病床上。

    简直像是布满裂纹的名贵玉瓷,每一个碎片都反射着痛彻心扉的过往,从此玉碎珠沉,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本的模样。

    彼时的贺云昇暴怒如雷,恨不得一个个揪来沈家人血债血偿。

    然后则首当其冲拎来了贺昭,哪怕明知他没有糊弄过沈羡之的本事,仍大骂他脑子进水,竟现在将沈羡之的母亲已经过世这件事如实相告。

    贺云昇揪着贺昭发作时,沈羡之一直没什么反应,等到他脾气泄尽,才在他小心翼翼欲说什么之前,将一句极浅极轻的话溢出惨白薄唇。

    沈羡之问贺云昇:“我是不是就不该活着回来?”

    顿了顿,他的呼吸突然急促,发了疯般歇斯底里地用右手扯下左手背上埋着的针,一道血线自手背静脉迸出,在满目皆白的床单上落下痕迹。

    他道出的每个字都恨不得泣血成刀,将明明从未对不起任何人的他自己千刀万剐:“罢了,我既然活了,就索性把他们都带走,狗屁沈家,一个都别活!”

    而如今此刻,同样是洁白一片的病床,以及同样是苍白深陷入病床里的沈羡之。

    贺云昇面对此情此景如何能不慌,他分明在沈羡之眼中瞧见了更甚于当年的艰涩和绝望。

    哪怕这会儿应该多少恢复了一些说话的力气,却良久良久一言不发,只有仍输着营养液的枯瘦手背不住发抖,将薄白嘴唇都咬出了血痕。

    贺云昇心里“咯噔”一下,他可以断定沈羡之不是平白如此,百分之百出了什么事情,而且绝对和季沐子有关。

    果然,相当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沈羡之极艰难地道出一件让贺云昇怎么想都觉得其间定有隐情的事。

    “她好像喜欢上别人了,一个也算可以护住她,关键还能在未来与她并肩的人,靠地产生意起家的骆家,现任家主骆卓丞,有两个都很出色的儿子……”

    没错,沈廷琛明知沈羡之看重季沐子,绝不会轻易允许她身边存在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人,所以告知给季沐子的事,定然都不会叫沈羡之联想到他本人。

    可若凭空捏造一个人设,让沈羡之这个在帝京只手遮天的人开动人脉去查仍谁都对不上,也很容易被识破其中存在猫腻。

    所以他和他父亲沈老二商量挑选后,果断瞄上了近些年来声势渐壮的骆家。

    现任家主骆卓丞有两儿一女。

    沈廷琛今年二十六岁,骆家的两位公子刚好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七,都是温文尔雅的脾性,容貌双生子那么相似。

    这就能为沈羡之布下些阻挡他接近真相的障眼法,就算他放手去查,也需花费精力在两位骆公子间虚空索敌,辨清究竟是谁在和他的小情人暗通款曲。

    而十五岁的小女儿自小养尊处优,父兄皆对她宠爱有加,不说有求必应也差不多,确如沈廷琛透露给季沐子的那样,哪个哥哥找嫂子,都得先过她这关。

    至于沈廷琛自己,则只有一个弟弟。

    总之假借这二人之一的身份可谓万无一失,只要沈羡之想不到季沐子认识的Dane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打造的人设,那么绝不会猜到Dane和他有关。

    当然这个计划也存在美中不足,便是地产生意发家的骆家鲜少涉足时尚娱乐领域。

    正因如此,他才长达数月只敢同季沐子说一次话,真是祭出了最大的耐心,才终于等到两位骆公子之一,和沈羡之安排给季沐子的行程有了交集。

    不过季沐子如今也顾不上他这个Dane是真是假,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她才外出工作五天,沈羡之就又进了医院,唐媛在电话里告诉她,原因是他两天半没吃东西,虽然已经度过危险期,却实打实再次于鬼门关走了一遭。

    据贺云昇为沈羡之留下的私人秘书所言,她们都不在帝京的这几天,季霖兮来过,疑似是季霖兮惹的祸,待季霖兮走后,沈羡之就立刻开始了绝食明志。

    考虑到需要对两个姑娘隐瞒沈羡之的真实身家,秘书在唐媛面前透露的版本自然经过了一定的润色改动。

    不过还是道出了问题的关键,就是沈羡之的这次不对劲,确实和季霖兮有关。

    季沐子自然想到了自己打给季霖兮要票的那通电话,觉得一定是季霖兮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劝阻未果,还是贱兮兮地去沈羡之那边嚼了舌根。

    姐弟俩从小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

    姐姐季沐子很懂事,总会乖乖听父母的话。

    季霖兮调皮,三先不打上房揭瓦的干活儿,却不甘心每次都只有自己挨父母的说,于是一旦逮到机会,总喜欢添油加醋地在父母面前告她的状。

    时至今日,已经到了他说季沐子什么父母都不怎么信的程度,尤其是她爸,自家的乖女自己最了解,怎么会信这臭小子的鬼话,让他从中挑拨?

    某种程度来说,季霖兮也是摸准了父母这样,才会愈发不在信口胡说上加以收敛,又不会真造成什么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他觉得这么玩有趣。

    只怪他这次玩到了准姐夫沈羡之头上,父母不信,沈羡之可是会信的。

    赶回帝京的飞机上,季沐子先是气极了季霖兮开玩笑没有分寸,气着气着,邪火就绵延到了沈羡之身上。

    她知道他拧,如今将她和旺财视作生命的全部。

    但她已经在尽最大努力给他安全感了,无论人在哪里工作,都会一有空闲就向他报备行程,每天至少一次视频通话,有时甚至会故意落下手机给他查。

    只因深知他会一言不合祭出身体当筹码,同她赌气的方式就是想方设法折腾那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

    季霖兮才懒得把瞎话编圆,那些一耳假的东西,父母至多听一乐,他为什么就不能也对她多点信任呢?

    明知道她最在意他的身体,每次却偏要用折腾自己的方式“恐吓”她。

    他何等聪明的人,想通只有她在意极了他,他把身体如何对她来说才是不可接受的,就这么困难吗?

    憋了一肚子火,季沐子一下飞机就拎着箱子直奔医院。

    然后便在他的病房外,得知了他现在仍在拒绝进食及接受治疗这件事,找给贺云昇和唐媛的理由是他想静一静。

    季沐子:“……”

    吃醋就吃醋,他大可以养好身体攒足力气静候在家,待她回到家,就直白地告诉她,她和Dane聊天,给Dane要票都让他不开心了。

    然后她亲亲他抱抱他,顺理成章做些情侣间小别胜新欢的事情,给他重新哄开心就好了。

    他静什么静,再静下去,他这辈子都可以彻底清净了。

    “沈羡之,你别闹了,哪怕是换种方式闹呢……行不行?”

    眼见男人苍白着一张俊美病容,破碎美玉般落寞孤寂地靠在病床上发呆,季沐子第一次在面对他时对他直呼其名。

    可下一秒,虚弱至极的男人竟拿所剩无几的力气捏住了她的手腕,棕褐色深瞳跟浸了寒冰似的,布满血丝的眼底尽是阴翳沉冷的占有欲。

    他试图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之际,品出他气息间的薄荷烟草味道,意识到她刚才在门口闻到的那丝烟气不是错觉,季沐子紧绷的情绪之弦终于是断了。

    贝齿不知怎么就发了力,在男人薄白的唇线上重重一咬,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则顺势抵住他贴近而来的肩膀,愤愤推向了他单薄瘦削的身体。

    季沐子的本意是想先将话说清楚,不料沈羡之竟仿佛有今天没明日一样,就是不肯放那只钳住她手腕的手,一来二去,人已被她挣脱的力道带到了床边。

    继而脱力的身体再也维系不住岌岌可危的核心平衡,没给二人预留更多的反应时间,“咚”的一声猝不及防。

    季沐子到底中断了这个不讲道理的吻,却是以不小心将沈羡之“推”下病床作为代价。

    沈羡之旧疾严重的左腿膝盖最先着地,可疼痛却稍纵即逝,刚刚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沈羡之身上的所有疼都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

    季沐子也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向他伸去的手被拨开时,她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因为现在不太能守住隔日更的节操,所以可以留评论,更新后我会发红包提醒的~

    沐子虽然推摔了沈哥哥,但是她也好生气啊,不要怪她。

    53

    第53章

    ◎快攒力气,又想亲你了。◎

    贺云昇再怎么觉得季沐子就该把沈羡之吊起来打,也不是想让她现在打立刻打的。

    这重重的一摔之后,沈羡之受创最严重的竟还不是本就遗症严重的膝盖。

    ——自从能够脱离轮椅,把自己随便摔在哪里就是他的常规操作,季沐子是平日里宝贝他惯了,才觉得他摔一下不得了,但他其实也没那么不禁摔。

    只是经过了这一摔,他居然没有丝毫征兆地展现出了季沐子从未见过的一面。

    整个人就像是被撬动了什么开关,目光涣散得再没有一丝聚焦,呼吸也变得一下比一下急,修长分明的长指狠狠扣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直到见势不妙的医务人员急闯而入,将一管不明针剂打入他的小臂,他仿佛突然入了魔怔的状况才得以慢慢消解,不再挣扎地任凭医务人员搬回病床。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季沐子几乎被吓呆了。

    因为被医务人员以避免刺激沈羡之的情绪为由拦到了病房外,她卷翘的睫尖这会儿已然蓄出了忧心忡忡的泪雾。

    “你们给我沈哥哥打了什么?”

    医务人员下意识将问询的目光投向贺云昇,见他没有对季沐子隐瞒的意思,才语气平静地答。

    “镇定剂,沈先生情绪不稳定时容易做出极端行为,避免他伤害到自己。”

    季沐子怔怔地伫在原地,没哭出声,剔透的泪珠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漂亮脸蛋不一会儿就缀满了泪痕,她抬起白皙手背擦,却怎么都擦不尽。

    她印象中的沈羡之一直是个情绪内核特别稳定的人。

    当年救下她之后,他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来重塑了她支离破碎的安全感。

    之后也一直担当着无所不能的大哥哥角色,凭借她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耐心,润物细无声一般,将她成长中的一切烦恼消解于无形。

    而这次重逢后,他拧归拧,内耗归内耗,甚至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状态都是颓得不能再颓,丧得不能再丧。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向她输出过什么负面情绪,有时实在提不起兴致陪她开心,就独自熬到能够稍微笑一笑了,再努力笑给她看。

    他会情绪不稳定到需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季沐子从未想过。

    但看医生为他注射镇定剂时的轻车熟路程度,就足以见得这对于他来说,绝对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的情况。

    季沐子缓缓抬眸望向贺云昇,乌黑的眼眸里水汽朦胧,一开口,音色就是颤的:“贺总,沈哥哥他……是那次事故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吗?”

    她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沈羡之又看不到,她哭得再凶也没人会因为她的眼泪心软,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问起沈羡之那些一定很难过很痛苦的过往,剔透的泪珠还是顺着卷翘睫尖簌簌滚落。

    贺云昇没否认:“算是吧,其实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贺云昇毕竟没有安慰兄弟媳妇儿的特殊癖好,言至此处,果断开动话术,隐去了所谓“好”很多的根本原因。

    沈羡之才不是顺理成章地被时间治愈了,如果没有能够救赎他的外力干预,那些烙在他身心上的创伤只会伴随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只是鬼门关前过的次数多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本来也没有多久好活,那与其采取极端方式自我了结,倒不如像现在这样,“顺其自然”地早死早超生。

    旺财都没有找回来的那段时日,他甚至会完全将现下饱受煎熬的每一天,当做已故父母对他的惩罚。

    他自觉辜负了父亲的嘱托,不仅没能替他保护好母亲,还因为“心慈手软”,无法违背爷爷的遗付,没能对害母亲郁郁而终的沈家人赶尽杀绝。

    因此不觉间便在潜意识里植入了一个认知,在他父母肯带他走之前,他都必须用痛苦活着的方式向他们赎罪。

    只是一旦拿这当做维系生命的唯一理由,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健康的心态?

    不夸张地说,他之所以能在大多数时候很好地抑制住自毁倾向,全凭他本身就是个较常人更理智更克制的人。

    想到这里,贺云昇垂眸望向季沐子。

    一直以来,沈羡之都严辞禁止贺云昇向季沐子说起当年的事情,哪怕是略过沈家门楣,单纯只道当年是什么类型的事故致使他双腿致残,都不行。

    沈羡之打心里不认为自己值得心疼和可怜,所以更加不希望季沐子由于心疼他可怜他,而对他予以更多的体谅和包容。

    她可以知情,但必须等到他死透以后,这是沈羡之不止一次明确给贺云昇的态度。

    考虑到若真将他惹急了,鬼都不知道他会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做出什么事情,贺云昇除了顺他的意,也是别无他法。

    不过今日季沐子既然已经亲眼瞧见了沈羡之的这一面,贺云昇自然就没了继续替他遮掩的必要。

    到头来沈羡之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并不安稳地睡去。

    而实在担忧他有没有摔坏的季沐子则在贺云昇的默许下,第一次借着医生为他上药处理淤青的机会,看清了那两条布满伤痕的细弱双腿。

    唐媛怕季沐子难过,始终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旁,眼下跟她一同瞧见如此惨烈的伤疤,自己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伤……好像不太像摔伤或者车祸之类的意外事故……”

    她说着,小圆脸抬起来,欲言又止地瞄向贺云昇:“沈哥……是招惹过什么人吗?”

    唐媛还是选择了相对隐晦的提问方式。

    她的医学常识告诉她,沈羡之的腿伤大概率来自于人为的钝器重击,而且极有可能不止断过一次……

    不希望季沐子搅和进沈家的烂事里倒是沈羡之和贺云昇的共识,因此贺云昇道出实情之余,还是在罪魁祸首的身份及沈羡之本人的背景上做了保留。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在我们的圈子里,像阿羡这样的人,太容易挡别人的路了。”

    贺云昇点到为止,他无意挑起季沐子对具体某几个人的仇恨,如果沈羡之真有重新振作起来的那天,但凡欠他的,他自会轻而易举地讨回来。

    关键是他还能不能破除心结重新振作,这才是季沐子需要做的事情,她得陪他一起走出来,因而总不能对沈羡之如何落至今天这般境地一无所知。

    季沐子现在就得知了沈羡之的伤皆为人祸所致。

    许是见多了沈羡之对生活品质毫无要求的日常习惯,她倒没有怀疑沈羡之是不是也有豪门背景。

    只心疼极了地又向病床走近几步,瓷白纤指犹犹豫豫地悬于男人布满疤痕的腿上,似有触碰之意,却生怕碰疼了他似的,迟迟不敢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她曾经想不通的一些事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模糊的答案。

    比如照亮了整个青春的沈羡之,为什么会迟迟无法迈过那道坎儿,在事故后仍阴郁颓丧了整整五年。

    比如他的强烈自毁倾向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一直和她拧,好像比她更加难接受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无法复原的缺陷这件事。

    原来他的腿是被人打断的,面对显然并非只断过一次的伤势,贺云昇索性将他曾被受雇于仇家的境外□□囚禁过八个月一事和盘托出。

    整整八个月,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边境地牢中,全凭能为对方带来丰厚利润的过人头脑,才得以换来境外□□的老大瞒着雇主留他一命……

    季沐子最终也没有碰他的腿,只拿纤纤素手轻轻勾住了他冷白玉质的指尖,绕指柔一般,珍而重之地擎住了,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她眼眶中仍蓄着欲滴的泪,洇得靡艳眼尾红成了一片。

    “怪不得我当时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如果我再想多一点就好了,居然只顾着怪他丢下我,都没考虑到他可能是遇到了危险,让爸爸妈妈带我报警……”

    话匣子打开,季沐子突然觉得她非但过去做小妹妹时不称职,现在做起女朋友同样称职不到哪里去,泪眼朦胧的美目凝在沈羡之身上,樱唇扁得发颤。

    “他明明每天都在煎熬,我却只觉得他在自己和自己较劲,都没站在他的立场思考过,如果他主观上随随便便就能克服,怎么可能一直自我折磨?”

    “还有刚刚……”

    说着说着,季沐子哽咽得说不出话了,男人昏睡中依然微蹙的俊隽眉目映在她眸中,让她想起了适才重重“摔”他那一下。

    他人在医院里,医生和贺云昇就守在近旁,这种情况还会允许他抽烟,只意味着抽烟之于当时的他而言,是对他造成伤害最小的事情。

    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他都一定特别难受。

    不然也不会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要用和她亲密的方式,去在她身上寻求一份只有她能给予他的安全感。

    可是她都干了什么?

    她想说的话真的有那么急吗?

    为什么就不能等他亲完,笃定她才没有变心,也不会离开之后再说呢?

    沈羡之数日没有进食,出于人身安全的考量,医生打给他的镇定剂势必会小心地控制剂量,因此并不会让他睡太久。

    他醒来时还是凌晨,枕边伏着那个他只恨自己没有福气来好好呵护一辈子的姑娘。

    正屈着纤软指节小心翼翼地挂着他的指尖,将睡未睡的俏丽脸蛋上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泪痕。

    叫他只侧目看了一眼,那颗本就纠结万分的心,就动摇得一塌糊涂。

    她一看就是守了好久,守到实在挨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趴在他病床旁浅眠过去。

    沈羡之舍不得叫醒她,无奈被那针镇定剂打晕前他才抽过烟,这会儿幽幽转醒,喉咙里实在涩得厉害,他再怎么努力去压,依旧不受控制地溢出几声咳。

    他仍然没什么力气,压抑咳声几乎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待季沐子被动静吵醒,泛红的眼底便照见了男人艰难起伏的嶙峋胸膛。

    意识到还是惊扰了她,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抽走那只与她十指相勾的手,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握得更紧,轻轻摩挲后奉若珍宝似的擎在自己额前。

    男人的掌背冷玉般凄清寒凉,少女的体温却熨帖着恍若春阳的暖意。

    这一刻一切已经无需多言,关于她到底有没有变心,静谧的凌晨病房中,她用二人渐渐重合的心跳声给了他答案。

    “对不……”

    “对不起。”

    最后到底是他慢了一步,这声道歉明明是由他先开口,却因他喉咙干哑发声艰涩,而先落结在了她温软清灵的尾音上。

    沈羡之淡到没有血色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心中五味陈杂的情绪涌至棕褐色的眼底,让他怯懦地半敛浓长鸦睫,试图闪避她盈盈视来的视线。

    “贺云昇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对吗?”

    他是何等敏锐的人,心知肚明既然已经在她面前失控到了需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有些东西,就注定是瞒不住了。

    季沐子握着他的手下移到唇边,和着清甜的呼吸,将自己柔软的唇瓣轻轻烙在上面。

    “嗯,贺总同我说了,五年前我之所以没能等到你,是因为你经历了一段特别艰难的时光。”

    沈羡之更加不敢看她,哪怕他清楚贺云昇有分寸,至多将话说到他遭奸人所害就会点到为止,并不会毫无保留地道出他和沈家的恩怨血仇。

    但纵使只有这些,在他原本的打算中,也是要等到他死透了,才会叫她知情。

    他无法否认,半推半就将这份感情维持越久,他那见不得人的私心和潜滋暗长的占有欲也就越与日俱增。

    以至现在只是想象一下她或许另外有了喜欢之人的可能,无论那人配与不配,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甘和嫉恨。

    恨到妒火燃至眼中,情绪就会像今日这般,完全不受控地吞噬掉他的全部理智。

    只是他虽然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却十分清楚这样做不对。

    所以他才不希望将这些过往作为筹码,用卖惨的方式去博取她的同情,把她曾寄托在他身上的纯粹慕恋,变为绑架她对他死心塌地的人性约束。

    她是那么好的女孩儿,不该因为怜惜他那些自作自受的苦难,而错失掉真正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良人。

    况且他也藏着那么点不自量力的野望,好歹被她暗恋了五年,又做了她的初恋对象,他希望她以后无论走得多远,心中也始终能为他保留一个角落。

    在那里,他就是那个无所不能,可以为她达成一切的沈哥哥,而不是一个步步都错,最终害人害己,活该自作自受,却凡事皆要连累她照顾迁就的废人。

    思绪落到此处,沈羡之清隽的眉心折出深痕。

    因为季沐子抱着他的手亲够了,就再自然不过地拿起床边桌上的保温壶,倒出一杯刚好温热的梨汁,喂至他浅白的薄唇边。

    他不希望她为他费心,事实却是他这会儿根本没有起身的力气。

    全靠她将玉臂垫到他颈下,他才堪堪半撑起身体,中间更是缓了几次,总算艰难喝完了这杯润喉止咳的梨汁。

    然而不待他用刚润好的喉咙说出什么*丧气话,她就紧接着凑过来,仗着他无力抵抗,就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角的位置落下一记啄吻。

    沈羡之本就紧蹙的眉尖更皱死几分,从季沐子的角度望去,倒显得他那张矜冷如寒玉神塑的俊美面容多了些许人间烟火的生气。

    季沐子纤白的指尖托着漂亮脸蛋,故意逗他道。

    “我展现一下我道歉的诚意嘛,我是你女朋友,你刚才想亲我,结果我不但没给你亲,还把你推摔了,是我不对,所以不仅要道歉,亲这一下也得赔给你。”

    沈羡之的唇角尚余一抹她独有的白桃气息,和他刚刚喝过的梨汁味道融在一起,不觉间,就将他化进了她的温柔乡里。

    “你和我道歉,就是因为没让我亲?”

    季沐子水色潋滟的瞳仁转了转,确定他的情绪平稳,好像也没有那么消沉了,便将问题抛回去:“那你和我道歉,又是因为什么?”

    “我不该误会你喜欢别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仍是恋人关系,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了,我相信你会像我们曾经约好的那样,如实对我说。”

    沈羡之深邃的眼眸暗下一度,难得坦诚地答。

    “只要你没开口,我就不该去质疑你给予给我的感情。”

    梨汁喂了,吻也补了,季沐子如今又坐回了他的病床边。

    听闻他所言,她重新拾起男人冷白修长的玉指,这次换了十指相扣的姿势,扣实了,才一并放于自己膝上,短暂沉默后轻轻摇头。

    “不怀疑是对的,但给予这个词不对,我最喜欢沈哥哥,从来不觉得做你女朋友有哪里委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心中最好的人。”

    她说这话时的眸光极清透,将真诚的态度昭显无疑。

    沈羡之分明玉质的腕骨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望去:“如果离开我,你可能很快就会遇上更好的人。”

    比如你认识的骆大公子或者骆二公子。

    沈羡之在心里补充。

    把自己封闭在家断绝饮食的两天,他已经查清了关于骆家的一切。

    骆家虽不是贺家那种放眼帝京首屈一指的顶级豪门,但父辈洁身自好门楣和睦,两个子辈也是能力人品俱佳的人中龙凤。

    可以说骆家近几年之所以能跻身进帝京新兴豪门的行列,全得益于他们家经营有方,虎父无犬子。

    两位骆公子年纪虽轻,却完全不是父亲庇佑下的娇纵少爷,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从父亲手中接管生意,全都运营得风生水起。

    当然比不得十二年前初出茅庐便在帝京生意场大杀四方的沈羡之和贺云昇。

    因此刚刚将"Dane"的身份锁定为骆家两位公子其中之一时,沈羡之也曾“气急败坏”。

    想以他们加起来都不及过去的自己为由,也将那位“Dane”对季沐子暗生情愫的行为定为自不量力。

    然而不待他命令手下的白手套即刻联系骆卓丞,许是长时间未进食又抽多了烟的缘故,他突然一阵心悸。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濒死感包裹全身,意识模糊间,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哪里还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一度将沈家推至和贺家同一高度的沈羡之。

    他的确曾经力挽狂澜,在沈家呈中落之势时扶大厦之将倾,可代价是什么?

    尊严,双腿……苟活于境外的那八个月,他几乎什么都舍弃了,只为换来一口气回到母亲身边。

    最终却连为母亲复仇都没能办到,如今他的仇人们犹自逍遥,他却拖着死都不好死的残躯苟延残喘。

    拿自己昙花一现的几年去否定人家未来可期的青年才俊,他怎么敢说敢想……

    再说骆家无非是发家较晚,才比之其他传成多代的豪门世家差些积累。

    若是等到没有他的那天,他将手中的资产尽数归至季沐子名下。

    届时再由贺云昇坐镇给予季沐子一份担保,那么只要骆家公子一生不负季沐子,他骆家就能成自此稳坐帝京一流豪门之列。

    将致爱的女孩儿拱手让人,再亲手为他人做嫁衣是什么滋味?

    沈羡之话音至此,声线仍是颤的:“沐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真的不想耽误……”

    他的语气渐弱渐艰涩,季沐子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将细嫩指腹往他唇线正中一抵:“沈哥哥,你的意思我都懂,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沈羡之忐忑地安静下来,病房棚顶柔白的灯光投射下来,将他俊漠昳丽的面容衬托得山巅清雪般苍白剔透。

    季沐子看得心念蓦动,细白食指沿着他凌厉的侧颜轮廓缓缓上滑,蹭到他左侧耳垂的妖痣上,才意犹未尽地顿住。

    “不管是谁耽误谁,我们如今都是在谈恋爱,对不对?”

    沈羡之的耳垂被她灼得有点热有点痒,几句交谈间就沿着那颗小痣红了一圈:“……对。”

    季沐子吸了口气,她即将道出的这份说辞,其实是沈羡之陷入昏睡的时候,唐媛劝慰她,再教她劝慰沈羡之的。

    彼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沈羡之,倒没往更深处想,唐媛明明身处幸福的热恋中,理应渴望一份天长地久,又怎么会如此自然地代入这个视角看待问题。

    但唐媛告诉她,沈羡之既然唯恐不能给她一个未来,那么不妨只着眼当下,反正他们这会儿是互相喜欢也要谈,索性就不讲其他,只开开心心地谈。

    想得少一些对她对沈羡之都有好处。

    她只要知道自己现在和沈羡之在一起比不和他在一起开心,沈羡之也只需知道她此时和他在一起比立刻离开他开心,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季沐子卷翘的睫毛眨了眨。

    她其实还是很担心,想起他那触目惊心的病历,以及医生义正言辞的再三警告,就怕得要死。

    不过此时此刻,她眼中只映着他俊美无俦的模样,心里也毫无杂念地烙着那份再纯粹不过的慕恋。

    她对他笑,不知怎么,笑着笑着,靡艳斐丽的眼尾便再次染了湿气,清晨草叶的露珠似的,将坠未坠地润在她浓翘的睫尖上。

    “我觉得究竟有没有耽误,是需要交给未来去回头评判的,既然是现在努力想也很难得到正确答案的事情,不如就干脆不要想了。”

    “我只想告诉你,和你重逢至今,我一直很开心,能找到你很开心,你同意让我追很开心,你答应当我男朋友更是开心得不能再开心,现在也很开心……”

    说到这里,她的话顿了下,微垂的美目稍抬,落于他面容的目光含羞带怯又灼灼含情。

    “对不起,我觉得我好禽兽呀,你都病了,我本该心无旁骛的,可看你看久了,还是满脑子都在想你怎么这么好看,你赶紧攒点力气呗,我又想亲你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沈哥哥已经进入彻底掉马的倒计时233333~

    表弟还没出局,接下来要作大死了~

    54

    第54章

    ◎安全感都给你,换你娶我。◎

    唐媛有言在先,沈羡之在面对季沐子的时候,自制力基本为负,但凡还剩一口气在,都会恨不得用尽在季沐子身上。

    眼下季沐子说让沈羡之攒些力气再亲,沈羡之便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一件事,他干其他事情的力气可能没有,但她若是想亲,他的力气不但有,还很多。

    半晌的纠结踌躇过后,沈羡之终归是动了动那只同她十指相扣,这会儿正落于她膝头的手,不仅不再有挣脱之意,还兀自扣紧了一些。

    也许他仍然不对未来抱有任何希望,但至少这一刻,她正陪在他身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也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份心无旁骛的回应。

    这就足以成为他此时放任自己沉溺的理由。

    既然她主动提出不想讲以后,他又注定无法立刻推开她,那确实不如就干脆如她所愿,陪伴她一天,就尽一天她男友的职责,让她开心一天。

    他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季沐子却从他手上收紧的力道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当即却之不恭地调换了坐于病床的方向,身子俯低又是一记轻浅啄吻。

    可已经决定“破罐破摔”的沈羡之又怎会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亲密?

    她的唇又顺带剐蹭过他的脸颊和耳廓仍不满足,修长明晰的玉指始终锁着她纤软的手不放,直到她邃了他的意,将那记亏欠他的缠绵深吻还给他才罢休。

    如此一吻终了,季沐子自己的气息也被他拐乱了,静谧的凌晨病房中,二人皆愈发重的呼吸声将氛围凸显得尤为暧昧。

    不觉间竟连身体都纠缠在了一起,他好像将她当做了缓解一切身体不适的良药,自己行动受限,便引着她寸寸消弭了彼此的距离。

    而如果不是人已欺至他身上的季沐子又猝不及防被硌了下,她还真不敢想这个素来一副清心寡欲模样的男人,眼下居然大半条命没了,也不耽误对她硬起来。

    季沐子不自在地转了转清透美眸,彼此交握的手没松,曼妙纤瘦的腰肢却有意无意脱离了他伸臂可捞的范围。

    “咳,我是说要及时行乐,但这种一言不合就容易乐极生悲的事情,咱还是得多少克制一下哈……”

    但凡沈羡之的身体情况没有特别糟糕,季沐子都不会介意给他。

    事实上自从吸取了上次悬崖勒马,再而衰,三而竭的教训。

    季沐子一个初次谈恋爱的纯情大姑娘,甚至都效仿起了那些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老色批,养成了每次见沈羡之前必随身揣盒套的习惯。

    不过今天是例外,她还不至于那么变态,男朋友都病到了需要进医院抢救的程度,自己依然色欲熏心地寻摸有没有可乘之机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

    当然她之所以再一次叫停沈羡之,倒并非是因为今天她刚好又没准备防范措施。

    纯粹是字面意思地怕沈羡之死在她身上,要知道她可只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哪怕暂时不打算考虑太遥远的事,也准备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想办法用一辈子。

    ……

    沈羡之是元旦前一天出的院。

    按照他那生怕自己死不快的行事风格,本是只要能活动了,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院配合医生调理身体。

    不料他入院的第三天,季沐子竟难得和季霖兮统一起了战线,里应外合地搞来了季父季母。

    季沐子也是豁出去了,毕竟沈羡之那会儿的情况着实糟糕,不仅较之她上次带他回家更清减了一些,也肉眼可见就是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生病。

    她把爸爸妈妈领来见这样的沈羡之,无异于是在自己锤自己,告诉爸妈季霖兮那些说她虐待他姐夫的“毁谤”,确有相当大一部分属实。

    然而除此之外,季沐子又真想不到其他办法把沈羡之按在医院老老实实地休养。

    于是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干脆应了季霖兮的提议,给沈羡之上演了一出教科书式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季母当年可是硬刚过家暴男,宁可自己带着孩子净身出户,也顶住了来自娘家和社会的双重压力,毅然决然和前夫离婚的女人。

    她的确不惯着季霖兮,却也不代表她会惯着季沐子。

    当她和仍下意识想替乖女找补的季父见到病床上的沈羡之,立刻便凉丢丢的一眼甩过去,不仅叫丈夫闭了嘴,也迫得女儿水色眸子眨了又眨,心虚地垂了头。

    毕竟沈羡之还在一旁,季沐子又是女儿,季母倒没像平日教育季霖兮那般,直言不讳地该训训该骂骂,只是沉了脸色,冷着声线将季沐子唤到了病房外。

    知女莫过母,季沐子苦等沈羡之的那几年,没人比季母更清楚女儿对这位初恋大哥哥的用心。

    所以如今哪怕摆在眼前的事实与季霖兮所言中相差无几,她也不会一并相信儿子那些关于事情经过的添油加醋。

    不过作为过来人,她能看出女儿和沈羡之的现行相处模式存在问题,于是也问得直接。

    “沐子,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去认定小沈作为相伴一生的爱人?”

    季沐子不知所措地绞着纤细手指,像是知道自己没做好似的,卷翘长睫下的美眸隐有躲闪之意。

    “当然决定好了,我等了沈哥哥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虽然他的腿……但我还是觉得他特别特别好,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季母点点头,望着女儿已然氤起焦急神色的俏丽脸蛋儿,语气稍缓,温声提醒道:“可是要相伴一生,只凭足够喜欢是不够的。”

    季母季父都是那种很开明很理解孩子的家长,这就叫季沐子和季霖兮都养成了凡事不太会对家里藏着掖着的习惯。

    总之沈羡之的拧和自觉不配,季母多少可以从季沐子讲给他们的事情中察觉出端倪。

    结合沈羡之的可怜身世及过往经历,他势必很难一蹴而就地想开释然,那么季沐子如果还是想将这段关系长久化,就一定得给予更多耐心,也付出更多陪伴。

    季沐子明年二月才满二十三岁,事业心又强,正是一个女孩儿对未来充满憧憬,信心满满闯劲儿爆棚的时候。

    再加上她大学毕业后又转行转得极顺,模特做到今日不仅名利双收,甚至基本没吃到什么辛苦和挫折。

    女儿所行皆坦途,未来一片光明,季母作为妈妈自然为她高兴,不过沈羡之的情况摆在这里,总是需要季沐子做出妥协取舍的。

    若她觉得事业更重要,也不想改变现在的工作生活状态,那么沈羡之于她而言就不是良人。

    而如果她认为和沈羡之在一起更重要,她就必须承担起更多的伴侣责任,毕竟比起身体健全的人,沈羡之就是需要她更细致更体贴的迁就。

    讲完道理,季母告诉季沐子。

    “不管你选择什么,妈妈爸爸都支持你,你和霖兮不一样,小沈陪伴你长大的那几年,他把你教成了特别明事理的孩子,你最清楚怎么选才对你和他都好。”

    季沐子垂落的眼尾突然有些酸,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幸运极了的女孩儿,不仅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还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沈羡之。

    “我选沈哥哥。”

    话顿了秒,季沐子秀气的鼻尖襟了襟,樱唇再启时,语气比刚刚更坚定了几分。

    “我之前会觉得,我赚钱越多成名越快,能够给予他的安全感就越多,只要外界无法再对我们的关系置喙,他就不会胡思乱想……”

    季母抬起带着薄茧的手,替女儿将一缕散至唇边的碎发掖至耳后:“但是真正能动摇小沈的,从来都不是外人。”

    没了碎发遮挡,季沐子雪白的耳垂便原原本本地露了出来,似有一层娇嫩红意蔓到其上。

    “是,沈哥哥最在意的其实是我怎么想,比起我头都不回地往前跑,自以为是地为他淌出一条康庄大路,他更需要我放缓脚步,陪他在泥泞小路上慢慢走。”

    季母很欣慰她能自己想通这些,与女儿相像的眉眼沉淀出岁月铸就的动人风韵:“既然决定好了,我们就回去吧,不然就算你爸不急,小沈也该急了。”

    不得不说,虽然全家人掌握的信息量都不尽相同,但沈羡之在意极了季沐子这点,倒是季家四口人不约而同的共识。

    而这也是季父季母纵使不打算干涉季沐子的决定,也打心里更希望季沐子能够选择沈羡之的原因。

    他们坚信自家优秀的女儿做什么都错不了,哪怕暂且放缓追梦的脚步,也未必会对她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造成影响。

    而错过了沈羡之,她大概再也遇不到一个她会这么喜欢,也同样会这么喜欢她的人了。

    总之他这一病明明给季沐子添了那么多麻烦,季父季母却仍没有对他心生芥蒂,萌生出希望女儿和他分手的念头,确实是令沈羡之始料未及。

    以致他甚至想反过来劝他们清醒一点,如果不是明知季父季母不会为钱出卖女儿的幸福,也免不得一番忧虑,怀疑是季霖兮在涉及他身家的方面说漏了什么。

    可惜季父季母待他的态度,简直像是在拿他和季沐子季霖兮一概而论,认为他也同样是需要他们给予照顾讲清道理的孩子。

    这时如果他再将自己置于和他们同样的家长位,去从长远角度和他们探讨怎样才更有利于季沐子的未来,就会显得他格外不识好歹……

    到头来竟是他不得不全力配合起季沐子为他调养身体的大计。

    在他不能对季家二老明说他不想活的前提下,他们从常理考虑,只会将他那些祸害自己身体的行为,以及后续导致的身体情况恶化,归咎为季沐子不上心。

    哪怕他亲自下场替季沐子辩解都没用,季父季母笃定他就是极其纵容季沐子,无论在季沐子那里受了多少委屈都不会说。

    事故后的五年,沈羡之曾拖着遍体鳞伤的残破身体,干脆祭出“都别活”三个字,几乎掏空全身血肉和沈家人拼了场商战。

    也曾秉承着严重的自毁倾向,为了想活一天就有一天人样的偏执理由,铁了心只要恢复不到能够正常走路的程度,就去将恢复手术做到死在手术台上为止。

    见多了他毫无求生欲,恨不得时刻都将活着视为煎熬的模样,面对他的突然配合,整个专为他打造的医疗团队一开始反倒不太适应。

    可随后就纷纷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要知道他们夹在贺云昇和沈羡之两位大佬中间,可是盼这一刻盼了生生五年!

    既然季沐子这个能拿捏沈羡之的仙女已经为他们扫清了阻碍,他们自然不会辜负仙女的期望,绝不浪费沈羡之愿意给面子配合的一分一秒。

    如是多方努力之下,居然真将沈羡之的身体调理好了不少,至少这次医疗团队是踏踏实实给他送出了院,季沐子也和父母约好,翌日就带他一起回家过元旦。

    这是沈羡之第二次随季沐子去她父母家,紧张的情绪比之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次季父季母严词勒止他带任何礼物,只告诉他家里什么都不缺,一家人之间也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他和季沐子都好好的,就是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礼物。

    只要他好好的……

    季父季母这句话,莫名勾起了一些沈羡之许久都怯于回想的记忆。

    当年爷爷将他接回沈家后,准许他见母亲的频率很低。

    往往只有每年的中秋和春节,还不能是正日子,通常是节前一天,匆匆待过半日就要再折返回沈家赴那虚以委蛇的所谓家宴。

    可母亲却从来没有怪过他,也毫不在意那些爷爷看重的骄人成绩,反而一直叮嘱他不要太累,她只要他好好的,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里,沈羡之略失神地垂了鸦睫,玉白长指撑起拐杖,倒算平稳地步到客厅的落地窗边,眸光映着远处渐渐弥入云层的红霞,整个人都镀了暖色的光晕。

    季沐子撂下二人从医院带回的东西走出卧室,刚好就瞧见了这一幕。

    男人长身玉立,黄昏时分的靡丽光影将他清冷俊美的面容打磨得罕见柔和,目之所及就是一幅天光潋滟的绝美画卷,他是画中人,灼目恍若莅临凡世的神明。

    季沐子如水的眼波流转,见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顺势贴上了自己纤软的娇躯。

    她在他耳垂的小痣旁呼气如兰:“在想什么?”

    沈羡之笔直着身形任她抱,明知她是在刻意撩拨,却生不出半分避闪心思,只心神轻晃地哑了声线。

    “一些过去的事情……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他的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乍听起来毫无关联,季沐子却听懂了,他怕是触景生情,也想起了他早逝的父母。

    那对据贺云昇所言人都极好的夫妻,若不是造化弄人,本该也同她的父母一样,用包容坚定的父爱和温柔细致的母爱呵护沈羡之长大。

    沈羡之的记忆力远超常人,一定程度致使他因那次事故所受的创伤更加难以治愈。

    却也同样将十岁前的温暖记忆深植进他的脑海,愈久远愈清晰,在他尚未重逢季沐子的时候,一度是他遍布苦痛的人生中,仅存的一道光。

    季沐子将纤手覆上他紧攥拐杖的冷白长指,指腹缓缓揉过他锐利明晰的指节:“会一直这么好的,新的一年,我们一家人都会越来越好。”

    元旦的上午九点,季父没舍得叫女儿带着行动不便的准女婿打车,就专程开了车来接,唯恐沈羡之不好意思,还欲盖弥彰地找理由说可以顺道买菜。

    季沐子对此没有异议,她巴不得爸爸妈妈能多宠爱沈羡之一些,也好补足他缺位多年的父爱母爱。

    倒叫清楚沈羡之手下司机能码一个加强连的季霖兮数度欲言又止。

    就很怕沈羡之坐不惯他爸那辆比他小不了几岁的老本田,要不是他这边同样不方便露富,他好歹也得把自家神仙姐姐刚送他的那辆小宝马开来接人。

    “你再忍两年,等到我出了师,可以毫无顾忌大红大紫的时候,房,车,吃穿用度,我都给你配回你没进我家门之前的水准。”

    把沈羡之迎进家门,季霖兮一逮到二人单独相处的空档,就大言不惭地给沈羡之画饼。

    “你是豪门,也让你嫁个豪门,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沈羡之一言不发地睨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凉薄淡漠,当昳丽面容褪去些许病态,他骨子里的矜贵清傲就不遑多让地凸显出来,山巅谪仙般凡尘不沾。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总之那些平日挂在嘴边的没几年好活,他从未在季沐子或者她家人面前提及过。

    而这在季霖兮看来无疑是他对自己画的饼来者不拒,于是理所当然地得意起来,打茶几上抄起一颗洗好的梨,懒得削皮,大喇喇地咬着吃。

    他兀自吃得香甜,季母洗好菜出来一看,立刻就来了火气:“臭小子,天天没大没小的,光顾着自己吃,都不知道让让小沈。”

    季霖兮也有话说,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自己手里的梨,又随手给沈羡之丢过去一颗苹果。

    “妈,你这话说的,姐夫是咱自己家人,让来让去多见外,姐夫,你别听我妈的,吃什么用什么随便拿。”

    只是即便有季霖兮和季母的叮嘱在前,沈羡之也不可能如他们所言,从身到心完全放松下来。

    毕竟在沈家如履薄冰地生活了十几年,克己守礼这件事早已成了他融进血脉里的行事习惯。

    但到底多少听进了他们的话,虽然没碰那只他无法整个吃完的苹果,却剥了颗橘子。

    自己吃掉两瓣,剩下的则重新用皮包好,留到季沐子陪季父说完了话,刚好用来缓解口干。

    他的拘谨在慢慢缓解,深知这件事并非可以一蹴而就,季沐子和季家二老也不急,既然来日方长,索性由着他的节奏慢慢来。

    至于季霖兮,他就更加不着急了。

    他素来自成一套异于常人的思考问题逻辑,根本不认为沈羡之如今的种种行径仍叫拿他们见外。

    反正他是认准了沈羡之这个姐夫,那么包括沈羡之本人在内,谁提出不同意见,在他看来都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回程途中,季沐子终于给沈羡之讲完了那个上次二人一同回家时她说至一半,关于奶奶不喜欢她和季霖兮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奶奶再不喜欢他们也没用,因为被奶奶当成宝贝的表哥最喜欢季霖兮,觉得放眼自己能接触到的同龄小孩儿,就属霖兮小表弟最漂亮最可人。

    所以奶奶背着他们留给表哥的好吃的,到头来都还是落到了他们姐弟手里。

    一致对外时季霖兮倒不会对她藏私,许是感觉妈妈肚子里的颜值份额全被自己占光,以致她明明是女孩儿,却远不如自己漂亮可爱,的确有点对不住她。

    所以在季沐子尚未长开的那几年,姐弟俩一度将到手的“赃物”四六分账。

    季霖兮四季沐子六,用季霖兮的话说,多那两分全当是他对她的补偿,吃人嘴短,要是她以后因此嫁不出去,他可概不负责。

    与上次一样,今日季沐子也是枕在沈羡之肩膀上同他讲这些的,于是当她提及“嫁不出去”的字眼,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男人紧绷的手臂肌肉。

    季沐子美在心里,芙蓉面促狭地仰起望他,温软指腹寸寸灼过他凌厉分明的下颚线:“沈哥哥,你说如果我没长开,你还会娶我吗?”

    马路旁的路灯在计程车内投下时明时暗的光影,沈羡之垂眸逆着她的视线看去,入目便是少女溢出清悦仙音的粉唇,分明就与二人初见那日一般无二。

    不管在别人眼中如何,反正沈羡之从未觉得她哪里丑过。

    无论将她视作妹妹亦或恋人,她都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过要呵护的女孩儿,若他如今还配得上她,他一定会和贺云昇待唐媛一样,恨不得立刻将人娶回家去。

    沈羡之同她交握的长指紧了紧,尚有些苍白的唇刚欲说些什么,季沐子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振动。

    季沐子不明所以,葱白纤手从外套口袋中掏出查看,竟在跃动的来电提醒上瞧见了一个她本以为不会再有联络的名字。

    Dane……

    为了避免沈羡之再横吃飞醋,自打季沐子下定决心要给足沈羡之安全感,她就一不做二不休,与Dane彻底开诚布公。

    她告诉他自己的男朋友心事重,会因为他们做朋友而吃醋不开心。

    所以还望Dane见谅,她依然很感激他曾仗义相助,如果Dane以后遇到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她也却之不恭,但除此之外,她希望二人不要再有更多私交。

    做完这些,季沐子自然在取得了Dane的肯定答复后,给沈羡之看了二人成为微信好友以来的全部聊天记录。

    沈羡之彼时虽吞吞吐吐地道她不必如此,心中的欣喜却溢于言表。

    她一靠过去就迫不及待地捞住她低头索吻,微凉的薄唇沿着她雪白的颈侧一路磨蹭至娇嫩的耳边,最后才意犹未尽地贴落到她唇上,仍许久都舍不得离开……

    在季沐子的印象中,Dane一直是个很有分寸也懂得避嫌的人,至少她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他不该再干出纠缠不休的事。

    万万不曾想一切才过了半个月不到,他竟主动找上门来,还好死不死赶上沈羡之在她身边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寸到季沐子想要骂娘。

    心里一万只羊驼大军奔腾而过,少女娇俏的脸蛋儿也随之蔓上些许纠结,下意识便想直接挂断。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她如果真这样做,无异于默认心虚,就很像她和Dane间一直存在猫腻,之前只是联合做戏给沈羡之看,其实既没有也不打算切断联系。

    思及此处,季沐子在数秒犹豫后干脆将心一横,细白拇指向右一滑,迎着沈羡之饱含复杂情愫的注视,接起了这通电话。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先和宝贝们道个歉,之所以断了这么久,是因为作者最近在忙着申博,各种流程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实在是不太有精力码字,现在一切算是按部就班地进流程了,接下来还会很忙,但是不会坑,会一边搞申博那边的事一边努力填坑的。

    PS:因为不太能保证更新时间,宝贝们可以评论区留评,我更新了就会发红包,收到红包作者就来更新啦!

    55

    第55章

    ◎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沈廷琛毫不怀疑,季沐子这般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会甘愿委身于沈羡之一个大概率都无法人道的残废,就是图他那能凭一己之力媲美帝京八成豪门的身家。

    这就不可谓不巧,他,他父亲,他家里的三叔四叔五叔……也和她一样盼望着沈羡之能早死早超生,再把那些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按照沈廷琛原本的打算,他会先花费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潜移默化地增加季沐子对他的好感度。

    自从他们沈家当年因为疏忽大意,叫沈羡之钻了空子捡回一条命,沈羡之的谨慎多疑就更甚于以往。

    季沐子作为他的枕边人,身边遍布他安插的眼线,想必这正是她必须时刻扮演二十四孝好女友,对内对外皆对沈羡之慕恋至极的缘由。

    所以沈廷琛才要等。

    首当其冲必须保证不在沈羡之那边打草惊蛇。

    其次也要等季沐子完全信任他,愿意对他道出更多心事,乃至更近一步,空虚寂寞之下,将一些她不可能照在沈羡之身上的情愫投射到他身上……

    沈廷琛自诩一表人才,若不是被沈羡之害得家道中落,不知要成为多少豪门贵女争相联姻爱慕的对象。

    而沈羡之没有,给不了她的,他自己都有都能给,季沐子假以时日的心猿意马还不是指日可待?

    季沐子今年才二十二岁,正是一个女孩儿渴盼爱情滋润的年纪。

    一边是能同她谈笑风生,温文尔雅的青年才俊,另一边是除钱之外一无所长,将她强取豪夺后,甚至连基本社交自由都对她横加限制的阴郁残废。

    哪个女孩儿能熬得起守得住?怕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巴不得沈羡之早死早超生,自己再拿着应得的精神损失费另觅良缘。

    那么二人的目标就大同小异,他又能她沈羡之给不了的夫妻之实,一旦达成共识,往后便可以合谋行事。

    他们都卧薪尝胆地隐忍了沈羡之那么久,谁也不想*看到沈羡之撒手人寰后越过他们,以一些条件作为交换,最终让贺云昇和贺家坐收渔翁利。

    于是自从那日晚宴第一次见到季沐子,少女那旖旎秾艳的美貌就在沈廷琛心中催生出了一个歹毒至极的计划。

    他要沈羡之的一切,资产,权势,地位,以及现在尚且属于沈羡之的季沐子。

    他自然没有堂而皇之宣战明抢本事,所以他打算从季沐子入手。

    只要他同季沐子暗通款曲,就可以立刻实行下一步谋算,帮她最大程度取得沈羡之的信任,最好能赶在沈羡之人还在时,让季沐子从情人上位成合法妻子。

    然后他们只需静待沈羡之死透,届时季沐子就可以带着沈羡之的全副身家,再名正言顺地改嫁给他。

    沈廷琛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

    反正坐实夫妻之举的从来都是他们,沈羡之那个短命绝后的残废至死只能看着霸着,说白了什么都做不了的主儿,那么他完全不算捡沈羡之的破鞋。

    不过考虑到沈羡之素来思虑极重,对身后事一定早有周全安排,很难对季沐子上头到娶她为妻的程度,因此沈廷琛同样预备了这招不成的后手。

    五年前,他父亲和叔叔们之所以会对沈羡之痛下杀手,纯粹是因为他爷爷老糊涂。

    不仅打算让沈羡之一个半路认祖归宗的私生子话沈家的事,还默许沈羡之大权独揽,每年只给他们九牛一毛的分红,不让他们和沈家的核心生意有一点接触。

    不得不说,在“逼人太甚”方面,现在的沈羡之比之过去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眼帝京上流圈,他们沈家已然成了所有豪门世家的取笑低看的对象,无论门楣如何,几乎谁想讨好沈羡之,都会先上来踩他们一脚。

    因此沈廷琛也有觉悟重新送他一程。

    本也是时不时被传一次病危的短命鬼,哪日猝死在家中再正常不过。

    沈廷琛觉得自己大可以先和季沐子里应外合地做掉他,再伪造遗书拿遗产。

    只是他不曾料,他的计划才刚开了一个头,明明一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唯恐沈羡之有所觉察,再对他这个冒顶骆家两位公子身份的Dane心生防备。

    却还是在季沐子那里得到了她男朋友仍然在意,为了避免惹其不快,要干脆断绝二人一切私交的答复。

    沈廷琛心中暗骂沈羡之多疑偏执,若不是心知肚明没本事留住小情人,也不会用将人看死的方式宣泄占有欲。

    骂完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转换策略,毕竟沈羡之但凡还在喘气一天,他们沈家就一天只能仰他鼻息,根本不具备同他正面抗衡的资本。

    季沐子就这样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接起了这通来自沈廷琛的电话,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最大程度安沈羡之的心,索性坦诚到底,又直接给手机开了公放。

    沈羡之将她的这番操作看在眼里,清楚她是在向他力证和那个不知是骆大还是骆二的Dane没什么,凝于眼中的复杂情愫终归褪去,清隽眉目也随之舒展。

    她那么喜欢他,分明是他心事重,因为自觉不配,才连她身边出现一个优秀的异性朋友都在意得不行。

    她却反而愿意给予他无条件的迁就和包容,约好只着眼于当下,就仿佛要透支掉余生所有用心那样对他好,至少这一刻,让他活得圆满且知足。

    沈羡之想着想着,许是被她浓烈的爱意感染,竟鬼使神差地生出了陪她放肆一次的念头。

    他农历腊月三十的生日,一个月零七天后的二月八日满三十一周岁。

    凭他的身体状况,寒冬腊月和生日都过一个少一个,这就让他愈发不甘辜负眼前稍纵即逝的幸福,浪费她努力向他传递温柔的每分每秒。

    沈羡之想,他隐忍自我,出于各式各样的考量,对形形色色的人曲意逢迎了二十年。

    大抵同样不剩几次这样肆无忌惮的机会,去在外人面前行使他作为她男朋友的权力了。

    如是想法的加持下,刚好她又为手机开启了公放,沈羡之素来淡漠的眉目便氤起几分别具意味的深浓之色。

    劲瘦手臂毫无征兆地搭上季沐子的肩头,冷才玉质的长指姿态暧昧,刚好她还没想好要对Dane做何答复,就干脆利落地擎过了她捏在手中的手机。

    暖黄色的路灯光晕透过车窗,将季沐子艳丽的眼尾点染出些许娇羞:“沈哥哥……”

    沈羡之的面色沉静依旧,薄唇开合间,却将一贯沉于心底的占有欲表露无遗,她不知说什么,他便直接替她说。

    “我是沐子的男朋友,Dane是吧,我记得她明确告诉过你,因为我不喜欢她多你这样一个异性朋友,所以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后不要随便联系她。”

    反正帝京上流圈皆知他不剩几年好活,他本人也早已无所谓圈子里的人怎样看他,沈羡之索性一点关子没卖,把这句宣誓主权的话说得霸道无比。

    结果不只叫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的季沐子懵出娇憨之态,也令电话另一侧的沈廷琛牙关一紧,慌张失措下差点没能拿稳自己的手机。

    沈廷琛自以为已经将各种情况考虑周全,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通电话打给季沐子,接的人竟会是深居简出多年,寻常人想照他一面难如登天的沈羡之。

    时隔五年的对峙毫无征兆,沈廷琛可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当即瞳孔惊惧地振动起来,下意识回想起了五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沈羡之的场景。

    彼时整个沈家被沈羡之逼至穷途末路。

    缠绵于病榻多年的沈老家主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终归无法放任沈羡之这个不肖子孙毁掉沈家百年基业,只得赌上最后的遗咐,恳求他对他们沈家网开一面。

    沈廷琛只小沈羡之五岁,可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表哥身上几乎照不见一点他同辈人的模样。

    城府深到十岁出头就能令他父亲和几位叔叔束手无策。

    待到年纪再长些,生意场上的种种手腕儿便皆能运用得炉火纯青,一旦运筹帷幄起来,连贺家那位打小就被上流圈奉为天之骄子的小九爷都望其项背。

    沈羡之的心思能有缜密,沈廷琛可是从小见证到大。

    因此他毫不怀疑,他这会儿只要开口道出只言片语,就会面临彻底暴露的风险,基本不存在撞上沈羡之的枪口仍全身而退的可能。

    到头来他只能硬着头皮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钟,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才假装这通电话本来就是误触,全程一语不发地再次把电话挂断。

    这……难道真是Dane一不小心按错了吗?

    季沐子本就惊讶于沈羡之突如其来的宣示主权行为,这通致使他如此的电话又没头没尾地挂断,一时间不免更懵了几分,卷翘眼睫连眨数下。

    沈羡之却仍表现得不动声色,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色调冷白的长指漫不经心地一松,让手机重新落回她手中。

    对方究竟是不是按错,又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后面的发言,其实于沈羡之而言都不是很有所谓。

    反正他只要一天不死,对面的骆大少爷或骆二少爷就不会有胆子萌生撬他墙角的想法。

    不过那番话说完,他就好像又了却了一桩心愿,哪怕只有当下的一瞬,也叫他体味到了明目张胆占有她的滋味。

    当即情不自禁,又往她发上贴近几分,冷冽深眸浸染薄醉,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般,放任自己沉沦进这片充盈着蜜桃香的温柔乡里,许久不愿抽身。

    翌日清晨,季沐子一觉醒来便收到了Dane发来说明情况的微信消息。

    沈廷琛想了一整夜,总算想到了将谎撒圆,顺便推进下一步计划的方式。

    季沐子既然选择了坦诚,就干脆将坦诚进行到底,所以直接拿着手机去敲了沈羡之的门,点开和Dane的聊天界面,两个人一起看完了Dane的全部解释。

    简而言之,昨天的电话虽不是Dane主动拨的,却也不算不上误触。

    季沐子的阅读速度不比沈羡之,是沈羡之扫过一遍后又过了一分多钟才读完全部事情原委的,读到后面,纤指一下一下卷着自己那垂落鬓角的几缕碎发。

    “原来昨天打电话来的是他妹妹呀……”

    除了两个争气的儿子,骆家现任家主骆卓丞还有个小女儿,今年才满十六岁,比骆二少爷小了将近十岁,是整个骆家的小公主,父母宠完哥哥们宠。

    沈廷琛思忖良久,总算想起这位骆家小公主的十六岁生辰就在二十天后。

    据说骆卓丞和两位骆少爷为此祭出了相当大的手笔,不仅包下全帝京规格最高的酒店,还打算广邀各界名流。

    尤其骆小姐平日心水的明星网红,力求一个不少地全部请来,好让自家小公主度过一个不存在一点遗憾的十六岁生日宴。

    作为模特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季沐子可谓出了名的斩男又斩女。

    女粉甚至多于男粉,每条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动态,都不乏“姐姐娶我”的热评人工置顶。

    所以季沐子身处骆小姐的拟邀名单完全合理。

    若是听闻哪个哥哥本来和季沐子是朋友,却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反而无法帮她把人请到场。

    骆小姐正值小女孩儿任性的年纪,干出干脆抢来哥哥手机,去电过去一探究竟的事情也不奇怪。

    沈廷琛就是这样同季沐子解释的。

    妹妹喜欢她,他当哥哥的,总在所难免会在妹妹面前逞些英雄,于是他们尚且维系朋友关系的那会儿,他便大言不惭地应允了妹妹会帮忙邀请她来。

    无奈计划不如变化,还不待他同她提及此事,季沐子就先他一步表达了自己男友会介意,因而不希望二人继续深交的想法。

    这就让他家被惯坏的小妹怀疑他从头到尾都在诓人,气恼之下夺过他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备注着她名字的号码。

    季沐子这会儿才刚刚起床,漂亮脸蛋不施粉黛,端得清艳无比,此刻氤起为难神色,剪水美目便出落得欲语还休。

    “我感觉他给的解释还挺合理,沈哥哥怎么看?”

    她说着,乌黑剔透的眼珠又重新将整条长消息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了,才把手机连同一盒插好吸管的牛奶一同推至沈羡之面前。

    沈羡之一度只会半推半就地每天凑合一顿饭,直到季父季母将这也归咎为季沐子不上心。

    说好会一点点给沈羡之调养,结果就是一天里什么时候得空想起来,就打开App随便给沈羡之点顿外卖。

    做父母的都瞧不惯在外打拼的孩子们懒得花力气照顾自己,动辄靠点外卖过活,更何况季沐子的外卖点回来,还是打着帮沈羡之调理身体的名义。

    这在季父季母看来就着实离谱。

    若不是季沐子表示她如今的收入足够雇个阿姨每天过来做一日三餐,季母甚至想她那边雇人帮她管店。

    再把季父差遣过来,就在他们现在居住的小区里再租个房,全职照顾女儿女婿的饮食起居。

    当然,这个阿姨最终也没用季沐子花钱雇,只要沈羡之愿意配合,贺云昇那边连医疗团队都是现成,更何况区区一个能将营养餐做得色香味俱全的阿姨。

    而且他也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毕竟唐媛还和季沐子住在一起,做饭阿姨请来,总不能只做季沐子和沈羡之的饭。

    贺云昇说,他家唐媛脸皮薄,既然连带了她那份,就不会好意思让季沐子一个人出钱。

    偏偏他这个人占有欲还强,和沈羡之交情再好,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女人给其他男人花钱。

    于是托季沐子和季父季母的福,一度为了所谓不活成一个废人,连钟点工都不肯请的沈羡之,就这样被安排了一个持有高级注册营养师证书的“做饭阿姨”。

    背靠整个为他调理身体的医疗团队,每日变着花样地给他进补。

    而鉴于季沐子一言不合就祭出她如果迟迟拿不出成果,便会再次遭到爸爸妈妈埋怨的理由,沈羡之又只能任由她拉着配合。

    一来二去,他现在不仅每天都会好好地吃一顿饭,只要身体和心理都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也会尽量在其他两餐的时间添些牛奶或粥之类的流食。

    这会儿季沐子为他奉上插好吸管的牛奶,他便微敛冷眸,沉静目光凝在那段Dane发来的长消息上,玉白长指则乖顺地擎着牛奶,边看边慢条斯理地喝。

    沈羡之的阅读速度很快,对比起来他喝牛奶的进度着实斯文。

    所幸季沐子也不急,他只要肯表现出变好变积极的苗头,她就瞧得心里欢喜。

    至于更多的,还是那句话,他们有一辈子呢,来日方长。

    为了避免沈羡之从自己字里行间的行文中察觉出端倪,这总共五百字的长消息,沈廷琛甚至是专门找人代笔的。

    也算他的谨慎有了回报,当然更多是沈羡之不愿季沐子再费心自证,最终看在Dane未来几天都老老实实躺在季沐子列表里的份上,沈羡之竟当真没深究什么。

    总之得益于季沐子此番的以退为进,沈羡之的各方面情况确实在一点点变好。

    以至当季沐子和唐媛作为今年双双爆红的新秀网红,共同受邀参加本年度的网络红人节时,沈羡之居然还凑了贺云昇的热闹,一起漾了心血来潮的劲儿。

    季沐子那边是她早有公布恋情的念头,沈羡之不得不勒令她的经济团队掐着按着,才暂且消弭了她的这方面想法。

    而贺云昇和唐媛那边则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唐媛可是健身圈男博主们的天菜。

    明知一群潜在情敌对自家小女友图谋不轨,贺云昇偷出唐媛手机,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全网发动态公布恋情的心思都有。

    只可惜唐媛绝不松口。

    无论受命于贺云昇的经济团队如何软硬兼施,她愣是坚持要将工作和私生活分开,仗着团队对贺云昇言听计从,又不会真拿她怎样,就干脆软硬不吃。

    反正在让经济团队和公司名义上的老板受夹板气方面,她和贺云昇,以及季沐子和沈羡之这两对,是不能更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微博红人节汇集各领域的顶流网红。

    贺云昇唯恐唐媛一言不合又沦为健身肌肉男们的打卡景点,哪怕不能公开自己是某位受邀嘉宾的家属,也暗搓搓凭借上流圈大佬的身份前往。

    如果放之从前,纵使深知对季沐子图谋不轨的人比起唐媛只多不少,沈羡之也至多差遣白手套们将季沐子护得密不透风,绝不会主动现身去有什么作为。

    但这次却找了白手套们两度失守,给了不轨之人可乘之机的理由,同季沐子道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想跟贺云昇一起过去转转。

    季沐子和唐媛不知他的真实身家,全当他确实是跟着贺云昇,殊不知他此次久违露面,之于整个帝京上流圈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经由季沐子精心调养过一段时间,他的状态还相当不错。

    哪怕仅是不声不响地伴在贺云昇身侧,也施施然带着矜贵清傲的风采。

    待他缓步行至整个贵宾厅的主位落座,竟俨然一派更甚于当年的上位者姿态,足以慑得在场旁人屏气凝神。

    沈家人说他短命绝后,他捧自家小情人捧得明目张胆。

    沈家人传他不日撒手人寰,他此刻坐拥多少权势资产,终归得由他们沈家接手大头,事实却是他身上根本不见半分命不久矣的征兆。

    再者说,他捧于手心的那位新晋超模可是顶顶美艳的极品美人,他要是那方面真……那把如此绝色佳人只能看不能吃地养在身边,确定不是在给自己找罪?

    都是圈子里八面玲珑的人,又皆知被沈羡之边缘化的沈家人平素是什么做派,如今既然沈羡之亲自现身打脸,还会有人信沈家人气急败坏的胡沁才怪。

    当然,沈羡之自忖配不上季沐子的美好,至少在他找给自己的理由里,并不存在像贺云昇那般宣示主权。

    无非是想多见证些她的重要时刻罢了。

    他答应了她会把握当下,那么既然眼下他还是陪在她身边的人,她璀璨花路上的每一道风景,他就想尽他所能,陪她一起看遍。

    贵宾厅的水晶灯笼下质地细腻的釉光,将男人俊隽剔透的侧颜描摹出一丝罕见的柔和,鸦黑长睫下目光幽幽,紧追着下方嘉宾席上的靡丽倩影,悱恻缠绵。

    不觉间便为冷眸沾染了欲,正是那种男人对女人,再直白不过的欲。

    “咳。”

    贺云昇清了清嗓子,修长指节做漫不经心状,轻轻扣在了沈羡之形状明晰的肩骨上,薄唇则附于他耳侧,将声线压得极低。

    “就算在场之人皆知季沐子是你的女人,但这大庭广众的,你是不是也多少把持一点。”

    贺云昇真是服了沈羡之,要知道他之所以刷脸过来,本是在打多关注唐媛,借此让其他人意会出门道,然后凭风起浪,在圈内公布恋情于无形的主意。

    岂料沈羡之一言不合就不只走了他的路,还让他无路可走。

    有沈羡之这般恨不能当场将季沐子吃干抹净的做派对比,他再怎么往唐媛和季沐子那里看,都像是给兄弟当僚机,起哄瞧热闹。

    到头来他的计划凉凉了,居然叫沈羡之“因祸得福”。

    刚才他出去抽烟,就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旁敲侧击。

    询问他沈羡之是不是好事将近,猜测这架势还是奉子成婚,因此还望他透露一二,也叫他们有些准备,待沈羡之彻底清洗沈家之日,避免被殃及池鱼。

    贺云昇不置可否,毕竟沈羡之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份感情的时候,必定会新仇旧怨,去和沈家做个了结。

    而看眼下情势,季沐子的计划简直不能进展得更顺利,这一天绝对指日可待。

    思及此处,贺云昇轻弯唇线,勾出一抹若有所思地玩味:“再看,小心别人以为你要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给作者点鼓励吧T^T……

    专业关系最终决定用俄语申博,每天被俄语折磨得昏天暗地,艰难爬上来更新。

    56

    第56章

    ◎他只能做我季沐子的金丝雀。◎

    贺云昇憋着口怨气。

    唐媛同他说,比起圈内人皆知他们的关系,但凡与她往来,都要顾及一层他的面子,她更希望和季沐子一样,事业上全凭自己奋斗,把每步都走得踏踏实实。

    贺云昇当时就深呼吸数次,好悬没直接扒掉沈羡之的马甲,问自家傻丫头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季沐子那般明晃晃的一片坦途走来,背后当真没人保驾护航。

    他觉得自己堂堂执掌帝京首席豪门的话事人,一把年纪却将初恋谈得如此糟心,都怪身边有个处处得便宜卖乖的沈羡之。

    放之眼下的情境,便是明明想对女友宣示主权的人是他,所有人却只看到沈羡之对季沐子极尽宠爱。

    这就让打少年时期就喜欢与沈羡之在奇怪地方较劲的贺云昇格外不爽。

    因此先是极刻意地挡住沈羡之投向季沐子的视线,迎上友人俊漠眉眼中骤然深浓下来的颜色,好似隐含挑衅意味一般,没什么好气地扯了一下嘴角。

    沈羡之何等通透的人,棕褐色的瞳孔浅浅将他面色一映,他本也没费心藏的那点心思立刻被照得无所遁形。

    于是如玉长指探出,看似在漫不经心整理肩胛处被他扣皱的衬衫布料,清霜般溢出薄白嘴唇的声线却掷地有声。

    “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别由着那些人开些没品的玩笑。”

    行与不行本是最关乎男人尊严的事情。

    可母亲亡故,自己也活成一具行尸走肉的五年,连生死在沈羡之这里都成了无所谓的东西,更何况反正也不会行给别人看的那方面。

    所以沈家人自以为是在戳他脊梁骨,说他短命绝后的那些年,他基本都予以默认的态度。

    若非他每次鬼门关前过,都是贺云昇找来的医疗团队负责捞他回来,怕是连贺云昇本人,都会深信沈家人的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

    贺云昇注视他半晌,仗着他们身边没有旁人,言谈的分寸索性更放开几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同他们说,一口咬定他们想多了,你就是不行?我这么说,他们难道不会第一反应是我和你试过?”

    说起来,在二人同处台前,于帝京生意场上并驾齐驱的那几年,鉴于他们来往密切,又都在男女感情方面极洁身自好,确实有人怀疑过他们是否是那种关系。

    流言甚至一度传进了贺老夫人耳中。

    怎么说呢,真正骇到贺云昇的并不是外面那些他稍动手指就能消弭的风言风语,而是家中老母亲对待此事的态度。

    他在家中排行第九,待他长到二十几岁,老家主夫妇的孙子孙女已经抱了一窝又一窝,所以从未给过他任何传宗接代的压力。

    再加上又都欣赏极了沈羡之,老夫人居然一度对贺云昇旁敲侧击。

    告诉他若此事当真,他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对象是沈羡之的话,老夫人愿意做主认可这桩“联姻”。

    贺云昇可以肯定,当从他口中确认二人间不存在任何越界的情谊后,母亲脸上甚至现出了些许惋惜的情绪。

    问就是比起孤独终老,还是希望能有个人陪伴在他身边,才不是馋沈家长孙能力既优秀性子又好,想光明正大把沈羡之这块宝捞回他们贺家做干儿子。

    往事如斯,忆起这些的贺云昇还打算说什么,不料下秒,沉在高定西装左侧口袋的手机突然响起振动。

    竟是唐媛发来了微信。

    仅仅瞧见名字,贺云昇的嘴角便再压不住。

    目光如炬,放肆程度比之沈羡之刚刚不遑多让,径直投向一楼会场中唐媛和季沐子的方向。

    果不其然瞧见他家小妮子翘首以盼似的,嫩生生的小圆脸仰得老高,疑似正一副焦急等待他回复的模样。

    贺云昇着实有被取悦到。

    心道唐媛虽嘴上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不许乱来,必须保持安全距离,生怕别人瞧出他们的关系,再给她贴上傍大款的标签。

    实际却是才分开一会儿就耐不住寂寞给他发消息,不免愈发觉得这小妞谈起恋爱来也像初中生,这副见天口是心非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如是想来,贺云昇更有话说了。

    自己都没细瞅,手机便明晃晃地显摆给沈羡之:“你想得美,你是无所谓外人说什么,我可得给我媳妇儿守节,无论男女,她老公没给她之外的人碰过。”

    贺云昇收到了唐媛的微信,沈羡之却没有收到季沐子的,贺云昇的优越感便来自于此,足以成为他嘚瑟的理由。

    可惜有些事情半路开香槟就是有概率被打脸。

    沈羡之的阅读速度远超常人,仅一晃而过的零点几秒,他清明如墨的寒眸就先贺云昇一步,看清了锁屏弹窗中的文字内容。

    紧接着,似有浅淡的戏谑在他早已鲜有波澜的深邃眼瞳中蔓开,仗着贺云昇正被那几条微信牵着心绪,笔挺的身姿漫不经心地向旁侧让出两步。

    目光再次垂落之际,清雪便寻到了归处。

    唐媛身边,一袭珠光色礼服的明艳少女一颦一笑皆灵动旖旎,那么远的距离,二人的视线竟在同时落至对方身上时交汇了瞬,莫名牵扯出极隐晦的勾缠。

    唐媛给贺云昇发的微信消息着实和贺云昇原本以为的南辕北辙。

    唐媛:让你护着点沈哥,没让你表现得Gay里Gay气,你注意点,沐沐一直在关注你们那边的动静,你们身边的人对沈哥的态度好像不太对劲。

    唐媛:我们觉得你对外一直宣称是不婚主义者,有些人当着你的面不敢说,背地里肯定会嘀咕你的性取向。

    唐媛:沈哥长得那么好,今天全程形影不离跟着你,我猜你这狗脾气,也懒得和人解释他是谁,他们大概率以为你这是彻底不装了,当沈哥是你包的金丝雀。

    唐媛:沐沐让我给你提个醒儿,那是她男朋友,哪怕当金丝雀,也只能给她捧在手心里养,她以后得公布恋情呢,不想到时被人扒出来,说沈哥给大款包过。

    贺云昇怎么也没想到,唐媛急吼吼地给他发消息是为了说这些,一张俊脸被打得猝不及防。

    然而沈羡之的反应却又令他满腔的愤懑刹那哑火,一时间眼神怔楞,只觉今日二人头顶的光暖得过分,几乎给旧友寒玉精琢般的冷峻眉眼添了温度。

    有什么久久被沈羡之深封于高山皑雪的东西,正于不知不觉间,渐渐重见天日。

    对于沈羡之的改变,贺云昇自是乐见其成的。

    因此当这次活动结束,诸如沈羡之即将重归台前,坐实沈家人就是小丑的言论甚嚣尘上,贺云昇也一并采用默认的态度予以了推波助澜。

    沈羡之隐忍五年,其实从不是被沈老家主的遗付绑住,甘愿委屈求全,与其希望保全的不肖子孙们一别两宽。

    母亲的命,自己的双腿和人生,那般明晃晃的血仇,沈老家主自始至终都是拿沈羡之当光耀祖业的工具人更多,哪里来的那么大面子。

    沈羡之之所以放弃与沈家人鱼死网破,倒不如说是被沈老家主临了都在拉偏架的态度寒了心。

    他的家,原来早在父亲过世,他不顾母亲反对,自以为是地回到沈家时就没了。

    待他至亲的人,也伴随着母亲的撒手人寰,在这世间再寻不到一个。

    那么他拖上整个沈家共赴地狱又怎样?九泉之下的父母难道会瞑目吗?他便不再有愧父亲让他照料保护好母亲的嘱托了吗?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昔日的沈羡之万念俱灰,终归在精神和身体双双濒临崩溃的情境下放了沈家人一马。

    而这就意味着,当他的一切伤痛被季沐子抚平,他势必不会再念沈老家主赌之遗咐的道德绑架,迟早与那些留下来是祸患的人,来一场彻头彻尾的恩怨清算。

    所以既是不日将发生的事,贺云昇才懒得现在帮忙辟谣,过不了多久又被打脸。

    他态度暧昧,帝京上流圈的人精们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偏偏好巧不巧,季沐子接下来的恋爱筹划,还阴差阳错地为“谣言”多添了一把火。

    那日的活动,沈羡之不过是全程不多言不多语地伴随在贺云昇身边。

    可仍格外触眼夺目,清隽面容俊漠如临世神祇,周身那派从容矜贵的气场,甚至比起近旁久居高位,走到哪里皆众星捧月的贺家九爷都不遑多让。

    就仿佛他本该属于那个圈子,是会与贺云昇平分秋色的上位者一样。

    于是季沐子便多了思索。

    她的沈哥哥若没有经历那场致使他双腿落下残疾的惨烈劫难,是不是当真早会凭借自身能力,名正言顺地跻身为其间一员。

    如此想来,她情不自禁生出一个相当冒进的念头。

    那些沈羡之本应拥有,却因横来人祸失去的东西,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样一样地补回来给他。

    当然,季沐子对自己现阶段能够做到的程度拥有十分清晰的认知。

    她不过是个转行出道不久,刚刚小有几分名气的新人模特,若想一步到位地把沈羡之推回帝京上流圈,那除非真祭出沈羡之的姿色,否则纯属痴人说梦。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比如一定程度提高沈羡之吃穿用度的品质,她到底赚到些钱,那些贵公子们消费的大牌衣服,出入的高档场所,她很多都负担得起,可以悉数奉至他面前。

    总之这个金丝雀,沈羡之不是不可以做,只不过不能做给别人,必须是她季沐子的专属。

    都说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她就是要特别特别爱他,用自己的爱,填满他那具因为过往苦痛,而疲惫枯槁的躯壳。

    季沐子向来是个执行力极强的姑娘,所以三天后,她就让唐媛帮忙约出了贺云昇。

    一来是想询问,如果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再为沈羡之招来那些当年使用卑劣手段算计他的烂人。

    二来则也是希望他能从豪门圈上位者的角度出发,给她提供参谋,如果她打算补回命运从沈羡之身上夺走的东西,又最好从哪个角度着手。

    “听起来你像是要包养阿羡。”贺云昇作为帝京首席豪门的话事人,上位者中的上位者,通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除非忍不住。

    眼下他就笑得十分欠揍,若非季沐子还一本正经地坐在他们对面,身侧距他仅三十公分的唐媛绝对会一杵子怼到他胃上。

    季沐子却全然无所谓他的调侃,妩媚的长睫忽闪,透彻的水眸满是直白和坦诚。

    “是呀,我沈哥哥长得那么好,又不可能被我金屋藏娇一辈子,我不赶紧趁他待字闺中这会儿给他包稳了,难不成等以后别人瞄上他,再和我抢吗?”

    她口吻半开玩笑似的,纤白指尖一下一下轻落在莹润粉颊上,分明是一副恋爱中女孩儿的娇憨姿态,偏将话说得仿佛色胆包天的登徒子一般。

    贺云昇听得眼角笑纹愈发深,心道“活久见”三个字确有几分道理,有些离谱到家的事儿,真是只要沈羡之活得足够久,自己就全能挨个见到。

    哪怕只将时间倒回应邀过来之前,他都无法想象沈羡之这个名字,有朝一日竟会出现在包养一词后面。

    他过去认为季沐子至多能救赎沈羡之一条命,现在经由一次又一次认知刷新,不禁越琢磨越觉得她保不齐能带沈羡之玩得更大。

    瞧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贺云昇。

    他先是断绝了季沐子的担忧,掩去现在*还不适合道与她的事情,只如实所言,当年那些王八蛋早就无法再对沈羡之构成威胁。

    随即又给季沐子列出一份详实清单,不仅全面囊括衣食住行,还力求控在她现有经济实力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满足她想拿沈羡之当小白脸养的成就感。

    当然,贺云昇在助人之余没忘给自己谋一份福利,明说不需要季沐子言谢,她毕竟是唐媛最要好的闺蜜,所以这次及后续帮忙的报酬,他自会找唐媛讨要。

    某种程度来说,季沐子不愧是沈羡之一手教养出来的娃,那些沈羡之明里暗里宠过她护过她的方式,她此时盲狙,居然无师自通地复刻出了十之八九。

    若说不同,无非是她不认为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因此行事更加张扬,也更加肆无忌惮而已。

    她想,反正沈羡之答应了她,眼下不做它想,只开开心心地陪她享受恋爱时光,那么她对他好便理所应当,大可以将强取豪夺践行得明目张胆。

    我给沈哥哥买买买,沈哥哥不愧是沈哥哥,平时随便穿穿都矜贵得不行,现在稍经衣装加持,简直瞬间梦回我们的邂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为我落凡尘。

    季沐子恨不得时时双手捧心,工作之余便是带着她隐有复得之势的贵公子约会,挨个打卡贺云昇为她列出的高档场所,每天都雀跃得仿佛手持纣王体验卡。

    简直是胡来,话说他助纣为虐地配合她胡来真的没问题吗?可她好像又很开心……算了,他又陪不了她多久,她同他恋爱一遭,总得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沈羡之虽然仍认为有失妥当,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对她做出爱在当下的承诺在先,又切实将她这段时间的欢喜看在眼里,便只能半推半就地配合她演。

    甚至有时她脑袋一热,真当自己是酒池肉林的昏君,安排了什么超出当前经济实力的惊喜,他还会去提前打招呼。

    真霸总惯用的行事风格,根本懒得向旁人解释原因,直接勒令相关人等收下钱同他一起演,只要能哄得她开心,事后也少不得拿好处。

    而这也叫季沐子一度产生了活成上流圈名媛也不过如此的错觉,毕竟她目光所及就是各种折扣满天飞,免费体验券也能随随便便拿到手软。

    殊不知她自以为是的千金博得美人笑,在明里暗里关注沈羡之动向的帝京上流圈看来,一切高调恩爱皆出自沈羡之手笔,她自己才是那个得大佬娇宠的美人。

    错不了,这绝对是沈羡之即将重归台前的讯号。

    什么命不久矣,什么短命绝后,像沈羡之这般身家的男人,能如此高调地宠爱一个女人,大概率是对方肚子里已经有了能绑稳他的筹码。

    那么待到他的孩子出生,哪里还会有沈家人继续辗转腾挪的空间,往后怕是只有一个沈家,就是他沈羡之自己的沈家。

    总之不只其他人,当类似的风言风语丛生,因此难免处境越发边缘的沈家人也个个在心里打起了鼓。

    关于沈羡之究竟落下了什么程度的遗症,他们其实谁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一开始无非是恨极了沈羡之,明着来又斗不过,便琢磨折碎他的傲骨和体面出气,暗地里嚼了些恶毒的舌根。

    不成想沈羡之竟照单全收,自始至终未予一句否认。

    那可是涉及男性尊严方面的诋毁,一个男人但凡稍微能行,都不该受得住这个。

    沈家人于是瞎话传多,反倒将自己传得深信不疑,不过沈羡之到底还能不能行,他们从来一无所知。

    兜兜转转,沈家人自己抛出的回旋镖终归是扎了回来。

    之前仗着沈羡之颓丧心死,无论传言暗含多么强的侮辱性都从未申辩,就杀人诛心,信口胡言。

    如今则在流言更新版本后成了最滑稽的跳梁小丑,只因心里有鬼,难免越在心里琢磨推敲,越觉着现行的种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别人家的私生子但凡能逮个机会认祖归宗,就乐不得地对本家感激涕零,他倒好,打被老爷子领进家门那一刻起,就他妈倒反天罡,谋算吞掉整个沈家。”

    深夜的沈家祖宅灯火通明,四兄弟中排行老幺的沈天扈气不过,将面前名贵的红木茶几拍得咚咚作响。

    “贱命一条,倒是硬得很,路都走不利索的死残废,还能搞个崽子出来,小模特敢怀他也敢要,就不怕根本不是他的种。”

    两厢对比,倒是沈家老二沈天昼更为沉着,一双阴鸷黑眸凝了沈老五片刻,又落至身侧的同样隐有不忿的儿子沈廷琛身上,问他是不是也有话想说。

    沈廷琛薄唇微抿,斟酌言辞间,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激烈的情感。

    “父亲,我还是觉得季沐子可以成为突破口,无论有没有沈羡之的孩子,她都是被沈羡之绑着的,反正情况不会更糟,您和叔叔们不妨再放我去试试。”

    父辈们对沈羡之无非是恨是忌惮,毕竟曾为沈羡之当年险些与沈家同归于尽的亲历者,根本不可能去质疑沈羡之的能力和手腕。

    沈廷琛则在恨和忌惮之余,更多了些直白的不甘和嫉妒。

    要知道沈羡之被接回沈家之前,他才是被沈家和沈老爷子寄予厚望的长子长孙。

    结果不出几年,沈家就彻底变了天。

    父辈们个个在沈羡之手下狼狈败阵,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从众星捧月的豪门骄子,沦落成了只需沈羡之一个眼神,就会被人莫名其妙踹上一脚的狗。

    沈廷琛不服沈羡之,他不信如季沐子那般美貌惊人的女孩儿,会心甘情愿地委身给一个霸着她,绑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找人看着她的残废。

    他觉得若非造化弄人,包括季沐子在内,沈羡之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东西。

    因此就在刚刚,他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退无可退大不了放手一搏,他打算从季沐子开始,用自己的手,夺回全部被沈羡之置换的人生。

    “父亲,三叔,四叔,五叔,只要季沐子配合我,我就可以彻底除掉沈羡之。”

    沈廷琛不认为季沐子会对沈羡之存有真心,至少在认识接触到他之后,他认为只要季沐子不瞎,就不会比着他还不生二心。

    “她真有了沈羡之的孩子也好,那么等到没有了沈羡之,咱们就能顺其自然地通过她和那孩子拿回一切,她会配合我,我有把握。”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520快乐!

    告白日先来一章!即将考完回归!

    57

    第57章

    ◎麻烦找上门。◎

    沈羡之身体不好,枕边人若动些手脚,确有可能制造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撒手人寰。

    沈廷琛小沈羡之四岁,沈羡之初出茅庐杀入帝京商场,为沈家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的时候,他真就还没来得及长大。

    只会嫉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抢走了他在家族内外的全部风头,不仅来自爷爷的关注器重少了大半,外人再提起他们沈家的长孙,也仅念一个沈羡之。

    而待到沈羡之最是风光,令无数豪门千金魂牵梦绕的那几年,他刚好又经由父亲的安排出国读大学。

    和其他同龄的豪门公子哥儿一样,家世和金钱是他们的底气,只要别玩物丧志折损门楣,就可以肆意享受大好的青春时光。

    直到这样无忧无虑地读到大三,他先是从父辈那里听闻已将沈羡之除之以绝后患的消息,继而只乐了半年,又得知沈羡之死而复生,现人已杀回沈家,来者不善。

    沈廷琛因这陡生的变故被父亲急召回国,正是在沈家祖宅,同父叔辈们一起,面见了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整个人犹如索命恶鬼般的沈羡之。

    沈羡之当年如何优秀,如何惊才绝艳地叱咤帝京,沈廷琛均印象不深,全当是他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沈家长孙位置,才一路得绿灯加持。

    后来沈羡之险些叫他家破人亡,他倒是印象深刻,可恐惧忌惮之余,他也给沈羡之贴上了“疯子”和“暴徒”的标签,认为自己的人生,全因这个祸害而毁。

    沈廷琛眸中含着恨意,与沈羡之颇具几分像意的眉眼蒸腾出赤[和谐]裸[和谐]裸的恶毒。

    “咱们都经历过,沈羡之从来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偏得拉咱们垫背的主儿,他真大限将至了,肯定会拿出全部身家做交换,安排贺云昇把咱们送过去陪他。”

    他说到这里,敏锐察觉到本已紧绷的老宅气氛又凝滞了几分,遂略过叔叔们或多或少生出惊慌恐惧的脸,迎上父亲阴郁沉翳的面色。

    沈家老二沈天昼立刻会晤了儿子的打算:“你的意思是,那小模特如果有了沈羡之的孩子,事情反倒有利于我们。”

    毕竟根据遗产继承法的明文规定,已构成事实婚姻的伴侣和未出世的孩子可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就意味着,如果真能如沈廷琛所言,拉拢季沐子除掉沈羡之,再由她带遗产回嫁沈廷琛,他们便能略过沈羡之关于身后事的一切安排,顺理成章地取回所有。

    沈羡之现在一个人的资产,就抵得上大多数二流豪门全家,这在帝京上流圈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再叠加沈家的家底,绝对能令他们全家一夜重归帝京一流豪门之列,怕是比之最巅峰的时期,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错,面对这张他从未想过能画圆的饼,沈天昼不可能不心动。

    不过心动之余,他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正值二十六岁的大好年华,一表人才,居然要祭出终身大事当筹码,去接盘沈羡之玩过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

    他正迟疑不决,却是一旁与他关系最近的老四沈天砺一语消弭了他的担忧。

    “沈羡之这些年一直咬着咱们不放,也是叫廷琛受委屈了,身边都没什么像样姑娘,那小模特不过趁张漂亮脸蛋儿,倒给廷琛勾动出真心思来了。”

    沈家这几兄弟都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如今到了过来人的年纪,沈廷琛对季沐子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沈天砺此话说出口,无非是在安沈天昼的心。

    沈廷琛到了眼下年纪,之前碍于沈羡之的存在,他们沈家在上流圈的位置一直不尴不尬,自身条件稍微优越点的女孩儿都不会考虑嫁到他们家。

    而沈廷琛又一贯心气儿高,断不可能打着高攀人家门楣的名义,娶个别人家不要的丑姑娘回来。

    像这般素到了二十六岁,还能对着季沐子的漂亮脸蛋儿熟视无睹才有鬼。

    眼下可是把美人和财富地位一起捞到手的好机会,他认为这笔买卖血赚不亏也情有可原。

    不过待他们沈家重归昔日荣光,沈廷琛身边怎么可能会仍缺少漂亮女人?

    更何况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去魅,最佳方式本来就是得到,得到了,玩腻了,自然不稀罕了。

    尤其季沐子又是被沈羡之玩过的,榨干季沐子的利用价值之后,沈廷琛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对季沐子下头,还能栽这小模特身上一辈子不成?

    沈天昼听懂了沈天砺的弦外之音,想到自家长子一直是个“聪明”孩子,的确不太可能就此化身恋爱脑,被只破鞋栓死,终是点了头,应允沈廷琛放手去做。

    而沈家暗中谋算的这些幺蛾子,沈羡之虽然从未放松对他们的防备,但毕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察觉看穿。

    比起他一直安插有眼线盯梢的沈家,更令沈羡之苦恼捉急的显然另有其事。

    其中之一必然是近来被季沐子颇为高调地“包养”,但这更多是烦恼并快乐着,哪怕一再告诫自己不该沉溺在她给予的温柔乡里,从身到心倒都配合得格外诚实。

    其二却实打实给他开了个大的,那就是季霖兮这熊孩子居然邪门调性再次上线,一言不合摸清了他九成的身份和过往。

    没错,这次同样是炫耀色彩拉满的自曝。

    那天他正在家中等待季沐子结束工作回家。

    和别人家等待“金主”光顾的金丝雀一样,才刚刚洗完澡,按照他家“金主”的要求,换好“金主”指定的衣服,不料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机一看,赫然看到了三条来自季霖兮的未接来电。

    不接电话之于沈羡之并不稀奇,将时间倒回数月,即便是贺云昇,能在想联系他时顺利打通电话的概率,都得看齐蹲守T2航站楼凭微信摇一摇接机明星。

    但季沐子相关的人在他这里向来享有特权,更何况他现在还名义上处于被季沐子包养的状态,对待“金主”的亲弟弟总归要多点耐心。

    于是他破天荒地回拨了电话,紧接着就在对面秒接后,迎来了不当不正的一句:“姐夫,和你说个事儿,我知道你是谁了。”

    沈羡之下意识地无语了数秒。

    他是谁?

    前面一声“姐夫”都叫了,还知道他是谁。

    他能是谁,合着主动打电话过来,知道对方是谁很值得骄傲吗?

    如是沉默片刻,他总算从季霖兮堪忧的语言表述中,抠出了这熊孩子真正想传达给他的意思。

    季霖兮想说的,大概是已经一定程度摸清了他的身份,用自以为十分讨巧的方式,探听到了一些他讳莫如深的东西。

    沈羡之极淡“哦”了声,本就浅于常人的褐眸冷清得不显半分波澜。

    又一阵沉默过后,到底是季霖兮更先沉不住气,主动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如实相告。

    “帝京曾显赫一时的豪门沈家,是你的本家,你遇到我姐时已经是沈家前任家主钦定的继承人了,所以你那时不只是看起来像贵公子,你本来就是。”

    沈羡之是何等通透的人,最初的猝不及防很快消弭,早在季霖兮再次开口前,他就大概想通了季霖兮可能获知这些信息的渠道。

    不会是他师门那边,马儒和马芷薇都是极谨慎又有分寸的人,凭季霖兮的心智城府,根本没有从他们口中套话的本事。

    那么会向季霖兮讲起豪门圈陈年旧事的人有且仅有一个,正是他那个也有世家背景的女朋友。

    长季霖兮十岁意味着只比自己小两岁,豪门圈只有那么大,既然是同龄人,那么多少知道一些自己和沈家的恩怨过往也没什么奇怪。

    不成想季霖兮却兀自说了十分钟都没停,除了豪门圈中任谁都能唏嘘两句的家产争夺叔侄反目,还涉及到不少旁闲人等绝对不会清楚的内幕情况。

    比如他爷爷究竟如何看待他,又为什么会明明嫌弃极了他母亲,仍钦定他作为继承人。

    以及他究竟怎么与几位叔辈积怨已久,甚至到了几人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对他痛下杀手的地步。

    更有他凭借不能丢下母亲一人的执念拼死逃回国,却得知母亲已在绝望中熬干了本就不好的身体,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季霖兮所言,皆是沈羡之最痛彻心扉的过往。

    以致他一时间甚至无暇纠结季霖兮的女朋友究竟缘何来路,才会对当年种种知道得如此数如家珍。

    唯有骨节明晰的长指不受控地越收越紧,几乎要破入手机似的,连带呼吸都滞住几分,和激烈涌现的情绪一起,搅动得他胸口生疼。

    再开口时,他一贯清冷淡漠的声线已经浸了薄怒,吐字低哑而清晰,满是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你查我?”

    季霖兮果然被骇住一瞬,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此大喇喇地揭沈羡之伤疤有欠妥当。

    不过很快,他紧张时容易脑回路乱搭的毛病上线,竟半点狡辩尝试未做,语气颇为坦荡地认了。

    “算是吧,我就想知道,你那么大能耐,不说全世界没有你搞不定的事也差不多,会是什么让你明明特别喜欢我姐,却把恋爱谈得好像我姐逼你一样。”

    于是语塞的人重新变回了沈羡之。

    想到自己背负着愧对父母的罪孽,再也不会恢复如初的残废双腿,终究不会是那个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只觉痛意变本加厉地自心口蔓延。

    不消片刻,便几乎凝结了他的全身血液,让他瞬间从近些日子渐沉其中的温柔乡里苏醒过来,锋利的喉结滚动数下,愣是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然而他正动摇时,却听季霖兮用这详尽程度少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实情,推衍出了一个同他真实想法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

    “说白了,你就是见多了亲缘凉薄,排斥构建亲密关系呗,嗐,我家小姐姐也是,但她已经被我治愈了,毕竟季霖兮比季沐子可爱嘛,进度更快理所当然。”

    总之季霖兮可不可爱,有多可爱两说,不过确实在当时物理层面打断了沈羡之的情绪失控泛滥。

    而后则开启了过来人模式,就算数次才打开话匣就遭到沈羡之没好气儿地挂断电话,仍然越挫越勇,电话里劝不动干脆跑到他家门口堵门。

    摆明是打定了主意,姐姐如果不行大不了他亲自上,沈羡之暂且信不过季沐子这个恋爱对象也没关系,蛮可以先信得过身为未来小舅子的他。

    沈羡之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在心里暗骂贺云昇重色轻友起来真他妈畜牲,明知他苦于应对季霖兮这熊孩子的围追堵截,还在每次季沐子外出工作,季霖兮前来堵门时叫走唐媛。

    问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用贺云昇自己的话说,唐媛只要还吃季霖兮的颜一天,他就不会放心把自家小女友形单影只地留在对门。

    加上沈羡之也不行,毕竟论及二人重色轻友的程度,沈羡之根本没资格道贺云昇的不是。

    ——如果季霖兮和他的神仙姐姐没谈拢,又一言不合对唐媛生了心思,他会立刻跳反到贺云昇的对立面。

    这话是沈羡之当初亲口说的,实打实“女人是贴身的衣服,兄弟是别人的手足”。

    那么既然沈羡之但凡牵扯到季沐子就不仁,自然也怪不得贺云昇在唐媛相关的事情上不义。

    都是一把年纪才谈成的初恋,哪里来的谁优先级更高一说?

    今日又是如此。

    季沐子有位于临市的时尚品牌拍摄工作,为期三天,唐媛也被安排了行程,贺云昇又是霸道总裁行宫遍地,随时随地都能全程作陪的架势。

    季沐子这会儿已经习惯了季霖兮时不时就会过来,索性将看顾沈羡之按时吃饭的任务交给了他。

    一来姐弟俩在厨艺当面都深得父母真传,家里做的总比外卖送的营养健康。

    二来也是琢磨季霖兮这小犊子着实有点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邪门属性在身上。

    反正根据季沐子这段时间的观察,沈羡之的一些表现,简直跟落了什么把柄在季霖兮手里似的。

    有时她都觉得季霖兮来得太频繁烦死了,沈羡之却从没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动不动甩出逐客令,最多最多,就是无论季霖兮说什么,他都表现得已读不回而已。

    季沐子觉得这是好事,无疑是他正在卸下心防,慢慢融入她家的征兆,因此便默许了季霖兮意图清晰的打配合行为。

    姐弟俩从来都是内讧不断,却总能在需要对外时立刻默契起来的相处模式,虽然这次的沈羡之并不是外,而是要她打算娇养在家,好好疼爱的“金丝雀”。

    首日的工作告于段落之后,季沐子依照助理和经纪人的安排,回到距离工作地点仅三公里的星级酒店用餐休整。

    她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司的良心,如今对星级酒店套房提供的服务驾轻就熟,这会儿就一边静待酒店送餐上门,一边扣动细白指尖,触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得益于沈羡之近来半推半就地配合,季沐子给他拍了不少照片。

    其中当然包括相当数量的二人合照,叫季沐子哪怕每一张都反复看过无数次,仍会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唇角弯笑,为一张旖旎脸蛋儿更添几分明媚春色。

    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她是不是也该给她沈哥哥拍几张新鲜出炉的美照下饭?

    滋生出这个念头,季沐子粉白的纤指顺势伸入化妆包中,漫不经心地勾出一支口红来。

    她一张脸生得秾丽,无需多施粉黛,只消在樱唇上稍微勾勒,整个人就仿佛阳光下杀遍百花的灼目玫瑰,满满皆是浑然天成的潋滟鲜活感。

    就这样稍事补妆之后,她决定去这一层的公共大厅自拍,那里刚好有一处鲜花搭成的布景,她回来时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当时便觉着不留下几张美照可惜。

    其实时至今日,她和沈羡之谈恋爱的时间并不算短了。

    二人住对门,平日里她不拘小节,沈羡之早见多了她披头散发只着睡衣的模样,根本没必要发两张自拍撒娇还如此大费周章。

    可惜这会儿,季沐子在沈羡之身边留下了季霖兮。

    也许是打小在戏台上扮女人的缘故,季霖兮的性别意识和大多数男人不尽相同。

    简而言之,就是除非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否则他基本不会将自己代入到欣赏异性美的男性视角。

    按照他那对双胞胎小师姐的说法,只要你和季霖兮足够熟,你就能感受到他身上自带那种,不管对男对女,反正他要平等美过所有人的谜之好胜心。

    正因如此,她们才从小同季霖兮一起长大,却谁都没对其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懵懂情愫。

    她们只觉得季霖兮是自负美貌的小婊砸,娘希匹用不着他天天告诉老娘们长得好看了不起,对着老娘们贴脸输出。

    而此时的季沐子也不得不给发出去的自拍上强度,不仅妆容,角度,背景,光线调度缺一不可,万一生图哪里有点小瑕疵,还得尽善尽美地修图修掉。

    否则就算沈羡之觉得她怎样都好看,季霖兮也会婊气冲天地告诉沈羡之,不好看,差得远,你别不信,我这就给你拍个更好看的。

    ……唔,这边的花好像和衣服色调不搭,另一边会更好一些。

    季沐子踩着拖鞋在布景前兜兜转转,正伸长手臂寻找最佳入框范围,猝不及防就见镜头里闪入了另外一人。

    季沐子下意识一慌,本已酝酿出潋滟媚色的眼眸向那人望去。

    无论容貌身材如何,正在找角度摆表情自拍的女生通常会看起来有点傻,季沐子尚有类似的认知。

    然而美人即使冒着傻气也仍是美人,纵然明眸中神色怔愣,但唇角处尚有一丝勾人笑意未散,竟将反差都攒成了风景,只叫那意外入镜之人满眼惊艳。

    “沐……季小姐,好久不见。”片刻后,男人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皮轻颤几下,到底恋恋不舍地将视线移至别处。

    待看清男人的脸,季沐子也愣了,一时竟不知该感慨缘分奇妙,还是该腹诽冤家路窄。

    “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又一次巧合到极点的偶遇,季沐子再怎么出于避嫌考量,总不好对面前的大活人视若无睹,只好尴尬地抬起嫩色指尖,半掩红唇清清嗓子。

    “Dane先生,你应该也有事要忙吧,我这边经纪人还在楼下等我,你忙你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季沐子此时脚上踏着拖鞋,明明半分钟前还在慢条斯理地取景自拍,这话摆明了是在说谎。

    但她觉得凭Dane的情商,既然她同他表明过不想深交的原因和想法,他大概率会默认她的说法,顺势给此番窘迫的偶遇画上句点。

    于是她将随口扯出的借口说罢,一双白净笔直的长腿迫不及待地迈开步伐。

    极致漂亮的骨线于半透的黑纱长裙下摇曳生姿,果不其然再次看呆了顶着Dane马甲的沈廷琛。

    所幸他开了免提的手机里及时传来一声少女惊叫,这才不仅唤回了他的理智,也绊住了季沐子的脚步,没叫他那筹谋良久的计划因为一时的急色功亏一篑。

    “季沐子!哥!那是季沐子吗?”

    沈廷琛至今照搬着骆家两位少爷的人设,而此时帮衬他做戏做全套,顺势扮演起骆家小姐的人,正是他四叔家的表妹,沈梓瑜。

    “你原来没有吹牛!你真的认识季沐子!”

    沈廷琛吸气凝神,趁季沐子被沈梓瑜叫得脚下骤顿,立刻敛去面上欲念,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原本便半举在手中的手机将收不收。

    季沐子眼尖,清透乌黑的美目一扫,一下就在沈廷琛仍处于视频通话状态的手机屏幕上面,瞧见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娇俏少女。

    沈梓瑜其实已经二十岁了,今天为了配合沈廷琛行事,专门画了幼态减龄的妆容。

    只是不待季沐子因她隐隐藏着猫腻的精致全妆生疑,早已同沈廷琛将今日流程排演数次的沈梓瑜果断先发制人。

    “啊啊啊!是货真价实的季沐子!不愧是模特界号称诸神遗珠的最强新人!好好看!私下里甚至比上镜时更好看!”

    沈梓瑜神色夸张地双手捧心,俨然一副小粉丝机缘巧合下邂逅本命偶像的惊喜模样。

    “和安逸辰那个高P照骗一点都不一样!哥你快帮我抱紧她的大长腿,千万别让她跑了!我这就过去,需要美人姐姐治愈我被安逸辰伤透的少女芳心!”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考完试我也正式回归了!

    复健期间保底一周两章,每章6000+,周四,周日更新,谢谢宝子们之前的耐心等待!抱紧紧!

    58

    第58章

    ◎一小时二十八分三秒,她没理他。◎

    沈廷琛和沈梓瑜毕竟早有预谋,彼此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季沐子却半点防备都无,实打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纤长睫毛不安地颤动几下,很快便经由在二人排演过数次的对话,听懂了兄妹俩精心设计的弦外之音。

    先是沈廷琛将眉宇凝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神色,刻意引用了季沐子方才的说辞,晓之以理地试图断绝妹妹念想。

    “悦悦,别胡闹,季小姐的经纪人还在楼下等她,人家有工作要忙。”

    继而则是视频那头的沈梓瑜将娇蛮千金演得入木三分,满是不容任何一个妹控拒绝的恃宠而骄。

    “哦,那哥你陪她一起下去,想办法打点一下呗!哪有这么压榨艺人的,大中午不让吃饭,这时候安排工作。”

    “季小姐团队都是定好了行程……”

    沈廷琛状似无奈地叹息,话虽说给沈梓瑜听,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向季沐子掠去。

    “倒是你,之前软磨硬泡地求我帮你追星安逸辰,我好说歹说才和人家沟通好,结果你上午见完人就反悔,说人家是照骗,这饭不约了,看他倒胃口。”

    “本来就是照骗嘛!”

    沈梓瑜做足了小女孩儿姿态,纤指轻勾微卷发尾。

    “精修图和真人差那么多,身材比例和仪态还血虐,一个靠脸吃饭的明星,都不如你这个富二代中看。”

    她始终拿捏着分寸,言辞间虽尽是被宠坏的骄纵,却在尾音扬起处适时地捧一句兄长,骄矜中透着灵动,让人生不起厌烦。

    总之前后不过几句话工夫,已一唱一和地为沈廷琛铺就好了邀季沐子共进午餐的台阶,令季沐子莫名其妙就被驾到了无法拒绝的尴尬境地。

    尤其当她不知所措地流转眼波,竟还“一不小心”透过沈廷琛的手机屏幕,撞上了沈梓瑜的视线。

    迎着少女满是顾盼期许的眼神,季沐子生生将唇瓣上艳色的口红抿去半边,更胜花娇的面容隐隐氲着纠结之色。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像当时婉拒“Dane”那样,再对他这位疑似未成年的妹妹重复一遍“男友会介意”的话。

    “Dane”帮妹妹追星的姿态坦荡得无可指摘,已经不能将对她没有非分之想表现得更明显了。

    她偏说不信,执意推拒,倒显得是她自作多情,让“Dane”的妹妹一天内经历两次幻灭脱粉是轻,关键是一并给她沈哥哥招黑。

    即使某种层面是事实,她也半点听不得外人将“小心眼儿”,“妒忌心重”这样的词安到沈羡之身上。

    她想,他们又知道些什么呢?

    她的沈哥哥本该皎皎如同天上月,若不是遭逢恶人算计,如今只会是矜贵清绝更胜当年的天之骄子。

    怕是只要往她身边一站,就能叫她身边那些真真假假的烂桃花自惭形秽,别说有什么表示,大概率连暗中生几分肖想都不敢。

    “Dane先生,你先去车库等我吧,我换双鞋就下来。”拒绝不了,季沐子便微微侧首,如是对沈廷琛说道。

    许是刚刚想到了沈羡之的缘故,她这会儿声音轻软,得沈廷琛应允后就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直行电梯。

    软绵绵的拖鞋踩在明澈的大理石地面上,赫然是与T台上气场全开截然不同的风情。

    “倒也不怨他妹妹见到安逸辰真人之后一秒去魅。”回到自己的房间,季沐子边挑鞋子边嘀咕。

    考虑到对面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子,她葱白的指尖在行李箱里拨弄片刻,最终拎出一双休闲风的平底鞋来。

    她踩至镜前转了个圈,驼色小皮鞋是半露脚踝的款式,更衬得她小腿线条精致流畅。

    说来也巧,季沐子此次的工作地点,恰好就在那位当红小生安逸辰的新片取景地附近。

    大抵是周边的像样酒店仅此一家,今早她和助理登记好入住去放行李,竟在电梯里与同赶着上工的安逸辰团队狭路相逢。

    平心而论,能在古偶圈混得风生水起的流量小生,自然不至于丑。

    但确实很吃妆造和滤镜,近距离看,不仅脸上有微调的痕迹,整个人也瘦瘦小小。

    百度百科标榜的179cm显然掺了水分,即便穿了五六公分的厚底鞋,*依然比实打实178cm的季沐子矮了个脑袋尖。

    怎么说呢,确如Dane的妹妹所言,这样的外在条件,单凭Dane的身高腿长,以及眉眼间与沈羡之的那几分像,就足以爆杀他没商量。

    “是和Dane一起吃饭,刻意隐瞒反倒像心虚一样,要不还是和沈哥哥说一下……”

    临近出门,季沐子又站在落地穿衣镜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直至镜中的艳丽脸蛋儿氲起鲜明的苦大仇深之色,才悻悻地舒展眉心。

    前几次的教训历历在目。

    她也不知道是她寸还是沈羡之寸,反正每次都是她越想遮掩,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羡之就越会经由各式各样的巧合察觉出端倪,而后闹得不可收拾。

    对比起来,反倒是她一开始就选择坦白从宽,情况会好上许多。

    当然他仍免不了会别扭,但往往只要她软着嗓音撒几句娇,男人那双清冷的眸子便会渐渐回暖,继而则无声的宣示一般,任由平日压抑的占有欲漫溢而出。

    哪里是什么端方禁欲的下凡谪仙?

    她的嘴唇,耳垂,脖颈……但凡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逃不过他的厮磨吮咬。

    力道不轻不重,总能将浅浅的红痕印在她身上,兽得很。

    不过……她也挺喜欢就是了。

    季沐子于是指尖轻点屏幕,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送出去,柔润的嗓音隐隐浸着蜜糖般的讨好娇嗔。

    ——“沈哥哥,和你报备一下,我又一不小心碰到Dane了,待会儿得和他还有他妹一起吃个饭。”

    顿了顿,像是隔空料想到了沈羡之收到消息后的微蹙眉峰,便犯了错的小狐狸一般,将满是讨饶之意的尾音更放软几分。

    ——“咱就是说,我这点儿也是赶得不好,他正和他妹打视频呢,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好像是我铁粉,我感觉我说出一个‘不’字,她就能当场哭给我看。”

    这会儿正值晌午,是一天中日头最好的时候,有金色的阳光漫过客厅,将细碎的光影洒至玄关处,投射得她娇艳眉眼愈发鲜活动人。

    ——“你别多心,明知我有男朋友,男朋友不仅帅,还超级在意我,和我感情特别好,Dane对我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说到这句话时,她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不管外人怎么想,沈羡之在她心里就是特别好特别完美的男朋友。

    ——“你想,不然他妹也不能偏得拉我约饭,对不对?他家挺有钱的呢,哪有那么想不开的富家千金,偏要追那种有男友了还不安分,想吊她哥当三儿的星。”

    看得出季沐子真是唯恐沈羡之犯别,这一连串语音消息又是解释又是哄。

    全都发过去了仍不放心,思忖片刻,又转而点开季霖兮的微信头像,声线陡然一转,一秒从甜软可人的哄劝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威胁。

    ——“小犊子,你姐夫待会儿可能不开心,你给我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别让他伤害到自己,听见没?否则他饿自己一顿我就饿你三顿,小媛给你求情都没用!”

    ……

    另一边,季霖兮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的忙活,砂锅里熬着的水果粥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清甜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

    沈羡之没有饥饿感,脾胃又虚弱至极,至今也只能一天好好吃一顿饭。

    但经由季沐子近来一段时间的调养,现在除了晚上的那顿正餐,早上和中午也能视具体情况而定地添些流食了。

    季霖兮着实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沈羡之中午喝些水果粥。

    结果还不待他煮好粥向季沐子邀功,手机就“叮”地弹出这么一条消息。

    当即慑得他瞳孔一震,差点把勺子扔进锅里,连火都来不及关,就一溜烟地从厨房奔回客厅,险些直接滑跪在沈羡之面前。

    “姐夫,你是我亲哥。”

    季霖兮苦着脸,平日媚意十足的新月眼里写满了爆棚的求生欲。

    “谁要是惹你不开心,我可以帮你抽他,但你千万别内耗,你只要一内耗,我姐就会抽我。”

    他的语气简直不能更真诚,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季沐子发给他的那句话没头没尾,因此季霖兮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羡之的反应,试图在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可面前的男人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神色极致淡漠,清隽的眉眼如覆霜雪,好似一尊无论世人如何祈求,都不会予以丝毫反馈的神明拟塑。

    “姐夫?”季霖兮又唤了一声,心里的鼓打得更响了。

    凭他的心智城府,别说探究沈羡之突然不开心的缘由,他甚至连沈羡之究竟是不是真在不开心都辨别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姐夫是不是就没怎么开心过?

    这个念头闪过,季霖兮更摸不到头脑了。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沈羡之无疑是人生赢家的代名词——长相,头脑,但凡季霖兮能够想到的天资和能力,沈羡之全是顶配中的顶配。

    眼下刚过而立,有钱有颜,手握滔天权势,连爱情之路都坦顺得令人发指,喜欢的女孩儿刚好也喜欢极了他。

    就算确实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可季霖兮听自家小姐姐的意思,分明是现在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叫那些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千倍百倍还他受过的难。

    所以沈羡之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每次他向师父、师姐,亦或他家小姐姐提出类似问题,他们反倒会用一种“大人看傻小孩儿"的眼神看他?

    正胡思乱想间,季霖兮余光一瞥,恰好看到沈羡之平放于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界面停留在和季沐子的聊天窗口上,最下方是几条已经播放完毕的语音消息。

    季霖兮咽了咽口水,撞着胆子指了指手机:“姐夫,我能听一下我姐给你发了什么吗?”

    季霖兮觉得,就算是死,他也得死个明白,搞清楚季沐子又在作什么妖,明知是说了会致使沈羡之更加不开心的话,她怎么就偏要往沈羡之肺管子上杵。

    想到这里,季霖兮干脆祭出自己十几年的男旦童子功,楚楚可怜的模样演活了戏文里幽怨若泣的闺阁佳人,举手投足皆在蛊惑着面前人对他予取予求。

    沈羡之的眉峰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但不可否认,他竟真被季霖兮这小子搞得有点破功。

    废话!

    他和季霖兮两个全有女朋友的直男,前一刻他还被季霖兮一口一声“姐夫”地叫着,结果这熊孩子究竟什么脑回路,一言不合就对“姐夫”上演色诱戏码?

    然而正是他怔愣疏忽的几秒,季霖兮眼疾手快,一把抄走了沙发扶手上,那只他看顾不及的手机。

    “季霖兮!”沈羡之半扣成拳的长指收紧,几分力道加持下,明晰骨节都泛着冷玉般的白。

    他眼睁睁地看这熊孩子仗着他腿上落了遗症行动不便,就地一个利落的侧手翻越过茶几,抢了他的手机就跑,转瞬便闪到了客厅的另一端。

    他的确不喜欢被人当做走不利索路的残疾人看待,但季霖兮岂止是不拿他残疾人,季霖兮就不拿他当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越发理解季沐子明明是那么懂事的女孩子,为什么又会把季霖兮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从小揍到大了。

    季霖兮纯纯欠揍!

    若不是他残废了,打不动熊孩子了,他和季沐子确定恋爱关系后干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把季霖兮叫来,给这小子上演一通来自姐姐姐夫的混合双打。

    可惜季霖兮半点没有自己已将沈羡之气至想要打人的自觉。

    居然还“杀人诛心”,跟抢头花逗弄女生的青春期男生似的,不仅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手机到手,还顺便调大了音量,将季沐子发来的语音消息顺序播放。

    下一秒,少女甜软的声线在空旷的客厅里荡漾开来。

    那些原本只想说给情哥哥一人听的私密絮语,此刻恍若公开处刑一般,就这么被季霖兮堂而皇之地公放了出来。

    某种层面来说,季霖兮确实是个邪门儿至极的孩子。

    说不清是正得发邪还是邪得发正,总之他好像基本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而当你自以为摸清了他异于常人的思维回路,他又会突然正常起来,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放之现在的情境,便是他听完了全部的五条语音,顿时一个没崩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我的天,姐夫。”

    笑到眼角都泌出了泪,季霖兮全然无视沈羡之冷眸中的寒霜,自顾自揭起季沐子的老底。

    “她平时都和你这么说话?你这恋爱谈得和遭遇诈骗有什么区别,缅北杀猪盘都没有这么杀的。”

    笑够了,他干脆把自己的手机往沈羡之面前一递:“来,咱俩谁都别占谁便宜,你再听听她是怎么和我说话的,我和你说,我这边的才是她真面目。”

    沈羡之的面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正准备开启已读不回模式,放任他一个人胡闹,却见季霖兮突然止住笑转身,脚步轻快利落地回到了厨房。

    全似刚才的闹剧不存在,兀自去看灶台上那锅已经煮糯的水果粥。

    约莫三分钟,季霖兮给火候刚好的水果粥盛碗上桌,青瓷碗素净,甜香四溢的粥面上漂浮着晶莹果肉。

    “怎么了?不过来吃饭吗?”少年的新月眼含笑,白皙指尖在碗沿上敲出两下清脆声响,“不吃饱了,哪来的力气捉奸?”

    别说加餐,沈羡之心情不好时甚至会省掉一天里唯一的那顿正餐。

    这点与他关系亲近的季沐子和贺云昇等人都清楚,也因此愁得不行,生怕他生出一点不开心,然后就要报复给本已堪忧的进食习惯,季霖兮却从来不管这些。

    眼下见他迟迟不动,季霖兮干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半推半拎地将他按在了正对粥碗的餐椅上。

    “你放心,霖老大我向来帮理不帮亲,这件事是季沐子不地道,你赶紧吃,不差这一会儿,吃完攒足力气,我就带你杀过去搅局。”

    而涉及沈羡之动辄便会因为季沐子患得患失的问题,季霖兮表现出的态度也与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包括季沐子本人在内,大家都在试图解开沈羡之的心结,小心翼翼地劝导开解,希望建立起他对于这段感情的信心和安全感。

    唯独季霖兮,他认为什么心不心结的问题不大,于是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非但不会给予二人的关系正向认可,还极其热衷于在火堆里添柴。

    那么当季霖兮先声夺人,把沈羡之基于自暴自弃心情的所想所说,变本加厉地尽数说完,沈羡之又能怎么办?

    他只能反过来让季霖兮不要胡说,强调他和季沐子之间根本没有问题,毕竟他的小姑娘有多么珍视这段同他的感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时的客厅里,沈羡之挺直的脊背紧贴着餐椅,修长手指静搭于桌沿,指骨分明得恍若寒玉雕琢。

    他浅淡的眸光在季霖兮脸上停留半秒,到底轻启薄唇。

    “捉什么捉,搅什么搅,沐子已经说得的很清楚了,Dane和她的交往不存在任何越界意图。”

    他的声音很轻,溢出唇齿的每个字却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偏要把我拉去撒泼,是想丢尽她的脸吗?”

    季霖兮垂目托腮,像是被说服了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哦,那没事了,你喝粥吧,多喝点,除了我家小姐姐,也就你能让霖老大我洗手作羹汤了。”

    沈羡之:“……”

    等等,他是不是被这熊孩子绕进去了什么。

    像是为了安他的心,季沐子坐在沈廷琛车上前去餐厅的路上,一直在给他发消息报备行程。

    直到她说已经见到了“Dane”的妹妹——

    “小姑娘满眼小星星地看着我,我总不好一直低头玩手机。”

    季沐子如是在微信中说道,末尾还附了个无奈的表情。

    最后一条则主打一个劝慰“不会很久,饭局结束后立刻给你打电话”,然后就没再有新消息进来,自此中断了这次约饭进程的文字直播。

    “别说多余的话,沐子那边没有猫腻儿,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那样,对面是支持她的粉丝,她既然答应了赴约,自然要礼貌相待。”

    这一次是沈羡之先发制人,清冽的眉心折起,直接全方位堵死了季霖兮能够拱火的角度。

    季霖兮轻挑媚气眼尾,对沈羡之亲口认下的事情不予置评,索性将话题转到别处:“姐夫,我能问你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吗,关于你本家的?”

    沈羡之身形未动,唯有长睫之下,较常人略浅的眼底闪过一瞬晦暗:“你问,但我未必会答。”

    季霖兮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凭沈羡之对私事讳莫如深的程度,他本也没指望能听到多坦诚的答复。

    “他们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把你害得那么惨,你真的不再恨他们了吗?”

    沈羡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再开口时,并没有直接予以季霖兮答案,只反问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再恨,他也讨不回母亲的性命。

    那些因他自以为是酿成的苦果不会消失,他至死都只会是个双腿尽废的残废,永远配不上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

    季霖兮其实想说,如果还恨,那你以后再不开心,大可以拿他们开刀。

    反正你爷爷的遗咐只是不让你把他们赶尽杀绝,又没限制你物尽其用,将他们当作发泄情绪的出气筒。

    毕竟在季霖兮的浅薄认知里,就没有什么事能比折腾仇人更加令人身心愉悦。

    可沈羡之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一时语塞,少年眨了眨那双清透见底的新月眼,其中盛满了未经世事险恶的懵懂。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不多时,沈羡之便不再关注季霖兮,兀自将萧索视线垂至自己的手机上。

    不太对。

    已经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零三秒了。

    她一直没再给他发来消息。

    【作者有话说】

    前方终于轮到沈哥哥英雄救美了~我们沈哥哥不是娇花!是霸王花!不是金丝雀!就算是!那叨人也可疼了!!!

    59

    第59章

    ◎她好像遇到危险了。◎

    没有任何征兆,沈羡之蓦地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借由漫过窗棂的午后阳光投射,落下一道凌厉的剪影。

    季霖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上前搀扶,生怕他摔。

    可他那只伸出的手才探出半米,就遭了男人极为锋锐的一记眼神杀,迫得他讪讪一笑,正襟坐回原处。

    “姐夫,怎么了?”混世魔王似的长到十八岁,沈羡之真是唯一一个能慑住季霖兮,让他不敢太过造次的人。

    沈羡之没应他的话,只用冷白的长指攥着手机,因有莫名的不安感灌入胸腔,他本就色泽极淡的薄唇不自觉地紧抿,冷峻苍白得几乎完全丧失了血肉感。

    季霖兮不敢妄动,只茫然无措地看着沈羡之沉而缓地步至客厅的落地窗前。

    就那么半晌伫在那里,挺拔修长的身姿被日光勾勒出极为清冷的轮廓,浓睫下的薄白眼睑更是一片阴翳,晦暗不明的视线始终锁在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上。

    如此画面让季霖兮陡然生出一个极不符合沈羡之此刻沉郁形象的猜测。

    他这清贵矜冷的姐夫,该不会因为他姐一个多小时没有回消息,而在黯然神伤吧?

    得了,伏笔回收,沈羡之就是遭遇了杀猪盘。

    堂堂一个身家千亿的大总裁,愣是让他姐拿捏成了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季霖兮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想往他手里塞一支野菜铲。

    这般念头一起,季霖兮脑回路乱搭的毛病再次上线:“姐夫,你喜欢吃野菜吗?”

    沈羡之闻言转身,眼波如刀,冷冷扫在季霖兮脸上,俊美昳丽的面容如覆寒霜,显然是无心理会季霖兮的胡言乱语,所思所想全凝在心底愈发强烈的不安上。

    季霖兮抬起指尖摸了摸鼻子,似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合时宜,便吸了口气中肯提议:“其实姐夫,你如果特别想听我姐和你说话,也可以主动给她打电话。”

    讲真,这一点至今也令季霖兮困惑不已。

    沈羡之明明爱惨了季沐子,说拿季沐子当命都不为过。

    偏偏又尤其吝啬传达出这份深情,愣是将父母认可,名正言顺的恋爱谈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情。

    永远都在被动地盼着熬着,想要什么也不肯说,恨不得全靠季沐子去蒙去猜。

    季霖兮自忖是个恋爱小天才,因此决定对疑似唯独缺乏这方面天赋的沈羡之加以点拨。

    “我和你说,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不作不闹,她怎么会知道你有多么离不开她?”

    沈羡之依旧面无表情地一语不发,喜怒不辨的晦涩情绪将眼底沉出阴霾色,虽然隐隐觉得季霖兮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却匀不出闲情逸致深究。

    直到季霖兮眼见言语劝说无效,决定干脆用实际行动示范,手指划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季沐子的号码。

    沈羡之本就挺薄的背脊刹那间绷得更紧,伴随着季霖兮手机中的等候风音响起,他一时竟连自己站久僵直的腿都顾不得,下意识便要去夺手机。

    所幸季霖兮对此早有预判,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他跌倒前将他搀住。

    当然也没有继续触他逆鳞,手机只松松擎于掌中,任凭他急切地抽走,趁这通电话尚未接通之际,直接挂断。

    季霖兮不禁越发看不懂这个姐夫了。

    不知道他身家背景时看不懂,如今知晓了他是怎样只手遮天的人物,就更加看不懂。

    沈羡之站稳后便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季霖兮的手,修长的指节扣住近旁的沙发靠背。

    骨节分明的手背因用力而绷紧,肩线凌厉如刀裁,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肌肤下蜿蜒起伏。

    季霖兮没有勉强,只不着痕迹地靠近半步,维持着一个能够随时帮他稳住身体的距离,继续刚才的话题。

    “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知道你已经等急了,有什么不行吗?”

    沈羡之没有直接回答。

    只僵硬地保持着凭借沙发靠背维持身体平衡的姿势,自嘲地垂落长睫,琥珀色的深眸中有极痛极压抑的情绪翻滚。

    “然后让那个Dane和他妹妹知道,沐子那么美好的女孩子,男友却是个事事要她迁就,明明自知不配,却自私成性,恨不得时刻将她绑在身边的残废?”

    沈羡之这话说得颇有几分破罐破摔之意,无疑是没有心力继续同季霖兮纠缠,却叫季霖兮听完此言,彻底宕机。

    他怔在原地,望着面前男人昳丽至极的侧颜,想着其叱咤帝京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身家。

    “不配”二字在他沟壑深度有限的大脑皮层里荡了一次又一次,心底的荒缪感如潮水般澎湃上涌。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沈羡之别扭的原因,竟真是自认配不上他姐吗?

    季霖兮觉得不是沈羡之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最终他神色颇复杂地放任沈羡之将短短几米走得踉踉跄跄,直至把单薄的身体重重摔回沙发上。

    其实不怪季霖兮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

    季母是离婚后带着季沐子改嫁季父的,夫妻二人因此被亲戚邻里嚼了好多年舌根。

    可季霖兮从小就在见证父母有多么相爱,他眼里的爱情从是冷暖自知,只要两个人彼此深爱,那么就是毫无悬念的相配。

    更何况沈羡之还不够完美吗?

    因为成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亲爸又是个货真价实的渣男,他家小姐姐几乎对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充满了恶意。

    沈羡之可是仅有几个能得她正面评价的男人之一。

    想到这里,季霖兮连带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目光寸寸描摹在沈羡之身上,最后落至他被深色西裤包裹的细弱双腿上。

    “因为腿上落了点毛病,你就觉得配不上我姐了?”季霖兮抿了下艳色天然的唇,忍不住“嘶”了声。

    沈羡之单薄的身体深陷在沙发里,俊漠的眉眼凝着一层虚妄的无力感:“在你眼里,你姐就该配个残废?”

    季霖兮登时被噎得话顿了秒。

    毕竟沈羡之这个切入问题的角度,着实过于刁钻了。

    明明有那么多优点和光环加身,他却偏偏揪准腿疾这唯一的缺点不放。

    甚至以此为由,进而强词夺理地否定掉自己整个人,黑人黑得如此不讲道理,怕是放在职业黑粉里,都是最让明星公关团队苦手的一类。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季霖兮自认没有反黑辩赢沈羡之的本事,只能换了个他自觉更擅长,也更加没有悬念的辩题:“可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吧!”

    受害者有罪论,是季霖兮看来最为荒缪的论调。

    他小时候就常听人这样编排妈妈,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和前夫闹到离婚的女人能是什么好鸟”……诸如此类的流言层出不穷。

    后来季沐子的生父动辄堵在他家门口找茬,街坊邻里见了,非但不肯上前帮忙,还把一切归咎为妈妈不检点,说她明明已经再嫁,却还和地痞前夫不清不楚。

    而当这些闲言碎语通过碎嘴的大人传给不懂事的小孩子,转头就会变成更具恶意的嘲笑,明目张胆地舞到季沐子和季霖兮面前。

    姐弟二人打小就不是什么软柿子,自然从没惯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每每季沐子向他们炫耀完武力值,季霖兮总会再上演一出“杀人诛心”,让他们打不过又骂不赢,从身到心认识到错误。

    季霖兮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他大可以拿妈妈当例子,既然遇到烂人不是妈妈和沈羡之的错,那么沈羡之自然也可以和妈妈一样,不需要将自己因此受到的伤害视作污点。

    却不料沈羡之又一次避开了直接回答季霖兮问题的选项,薄唇将字音咬得很轻,语气却透着入骨的讽。

    “连我是不是罪有应得都搞不清楚,你劝你不妨再求求你那个小姐姐,让她帮你好好探探我的底。”

    季霖兮:“……”

    有那么一瞬间,如果不是顾及他家小姐姐的身份同样不太方便,他真想当场把电话拨给她场外求援——自己说不通沈羡之,不如换个脑子更好使的过来对线。

    ……或者,他能不能让他家小姐姐用个变声器?

    这个想法让季霖兮心念一动,可他随后又想,不仅有些关于女朋友的事他至今瞒着家里,也有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尚未向女友坦白。

    如果让双方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对账,他家小姐姐能不能治得了沈羡之两说,他绝对会被两个聪明人首先开盒。

    于是又只能作罢念想,眸中重新凝起苦闷。

    正当季霖兮思索还能说点什么助攻姐姐搞定姐夫时,忽见沈羡之探手向沙发扶手边的拐杖,玉白修长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总算稳住欲坠的平衡,再次站起身。

    季霖兮不得不紧跟着打起十二分精神,亦步亦趋地在附在其身后护了两三米,确认他步伐稳了,才稍稍松了口气,任由他多走几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今天虽然天气尚可,但沈羡之的腿其实状态不怎么好。

    主要是自从今早起床,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心慌。

    他正踌躇自己究竟该联系自己安排在季沐子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是借道早安之名直接将微信发给她,又恰逢季霖兮早早登门,按响了家门口的门铃。

    他心烦意乱地走去开门,一时不慎,就给自己摔了一下。

    仅这一下,便令他今日若想出门走远些,都不得不依靠拐杖助行。

    季霖兮虽不知他摔过,但频繁接触了这些时日,倒不难确定他今日的状态:“姐夫,你打算出门?去哪里?”

    沈羡之沉缓的脚步顿住,面色冷峻苍白得显出几分病态。

    他的确要因急事出门不假,可本是不打算和季霖兮这熊孩子多说什么的。

    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季霖兮根本不是那种会听大人的话,可以乖乖被他安置在家中的孩子。

    而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盛,着实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陪季霖兮拉扯。

    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沈羡之总归分得清轻重缓急,索性对面前的少年妥协,声线低哑地命令道:“你不是想给沐子打电话吗?现在打,立刻打。”

    “啊?”季霖兮的脑子没转过来,手上的动作倒是从善如流,白皙手指快速划开手机屏幕,点进拨号界面。

    沈羡之就撑着拐杖站在他不远处,两道深谙不明的视线自极深邃的眉骨下射出,沉吟片刻,又补充。

    “接通后别表明是我让你打的,随便说点什么,把饭局叫停,问清她赴约的餐厅,我很快派人过去接她。”

    截至这时,沈羡之也只当自己是又被偏执的占有欲惑了心神,不安的缘由无非是季沐子又巧遇了“Dane”,还碍于对方妹妹的原因,不得不去赴这兄妹俩的约。

    即使清楚季沐子眼里心里都是他,并不会和别人发生什么,他还是不愿看到季沐子陪其他男人吃饭,以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言笑晏晏地同其他男人交谈。

    尤其那边的“Dane”还疑似“色令智昏”,居然真借着妹妹行来的方便约上了头。

    整整一个半小时,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地管束好妹妹,放季沐子离开,甚至都没叫她得空发几条微信。

    帝京的上流圈子就那么大,沈羡之不信他上次明目张胆地宣示主权后,“Dane”这个骆大公子或者骆二公子会仍然不知季沐子是他的女人。

    知道,还避嫌避得如此不走心,眼力和定力匮乏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才配不上让季沐子陪笑脸营业一个半小时。

    没错,无论怎么着急生气,沈羡之都打心里不会认为季沐子有错。

    哪怕真是季沐子因为一时疏忽哪里没有做好,他也会想方设法地从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人身上找原因。

    而顶着沈羡之低淡沉郁的注视,季霖兮作为当仁不让的首席受害者,只觉得脑壳阵阵发麻。

    耳畔响着呼叫等待的风音,他只盼望他姐能行行好,赶紧接起电话给他个痛快。

    可惜将近一分钟过去,季沐子并没有接电话。

    仿佛正和身边之人聊得投机,根本无暇顾及手机的动静一般。

    这不是季霖兮的错,却叫这个向来跋扈的少年没来由地惊慌,如丝媚眼根本不敢抬起来同沈羡之对视,嘴角干巴巴地扯了两下,片刻不待地又拨了一次。

    “姐夫,你稍……稍安勿躁。”

    季霖兮这话说出口,与其说是安抚面色不显的沈羡之,倒更像是安抚不知所措的他自己。

    “我姐外出工作时不是习惯把手机调静音吗,她刚才走得急,可能没重新调,你先坐……坐下等会儿,我继续拨,拨通了立刻和你说。”

    无奈这第二次,第三次仍是相同结果,风音每次都响满全程,最后则是电子女声在听筒中发出提醒,“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

    这下不仅沈羡之始终没坐,连季霖兮都有点坐不住了。

    正当他想要一并起身,顺便拨打第四次的时候,就听一道凝满霜雪寒气的声音自他头顶斜上方,那个他好半天没敢直视的方向传来:“够了,你不用拨了。”

    季霖兮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循着声源望去,入目便是那张依旧看不太出喜怒的俊美面容,此刻凛冽的冷意尽压眉梢眼角。

    季霖兮感觉自己真摊上事儿了:“姐夫,你别生气,怪吓人的,要不……你也打我几下出气?”

    季霖兮想,沈羡之的小身板不禁气,自己倒是扛打的。

    至少凭沈羡之如今的身体素质,即便自己站着不动,任凭他打到没力气生气了,自己都未准会怎么样。

    那么他与其眼睁睁地看沈羡之在自己接手期间气个好歹,他再被季沐子“贼喊捉贼”地铁拳制裁,莫不如他直接让沈羡之打,至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可今日确曾动过暴打季霖兮念头的沈羡之,此刻却没有半点闲情同他开玩笑。

    因此再次对季霖兮的话置若罔闻,修长玉指终无半分迟疑,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季沐子的号码。

    季沐子清楚沈羡之匮乏安全感,一旦联系不到她必然心急如焚,故而将他的号码设置为了手机里唯一的特别关注。

    这就意味着,无论她之后再把手机调成哪种免打扰模式,只要没有放得离本人太远,便绝不会错过沈羡之的来电。

    沈羡之这会儿迫切渴望确认季沐子的状况,已然顾不上其他。

    不成想他亲自拨出的这通电话,竟重蹈了方才季霖兮的覆辙——直到听筒里单调的等待风音响满五十五秒,另一端依然没有半分回应。

    沈羡之才不似季霖兮那般心思单纯,如果一次打不通,就想当然地寄希望于多打几次。

    而是立刻洞悉到事态有异,接下来的两通电话,他直接拨到了别处。

    首当其冲,沈羡之联系了自己安排在季沐子身边的团队,得知季沐子也只告诉了他们是和“Dane”出去,便安排他们立刻出去找人。

    ——以酒店为圆心,八公里半径内,凡是人均消费千元以上的高档餐厅,一个都不得遗漏。

    接下来的第二个电话,与上次应对段四公子时一样,沈羡之打给了骆家两位公子的父亲,骆卓丞。

    凭沈羡之如今在帝京上流圈中煊赫的地位,他根本不屑于同那些色胆包天的毛头小子们面对面扯皮。

    只会径直捅到他们家长辈那里,让其家中能够主事的人帮他们认清,有些人,像他们这般初出茅庐的混小子,根本惹不起*。

    而这也的确是事实,当接到沈羡之这通问罪电话的时候,别说刚接触家中生意不久的骆家公子,就是骆卓丞本人,都吓得差点一屁股滑落太师椅。

    待好不容易重新坐稳,骆卓丞连忙历喝一声,将刚好在自己身边的长子耳提面命到跟前,指尖颤抖地开启公放,质问他清不清楚他弟在外造了什么孽。

    简直疯了,骆卓丞越琢磨越心惊,居然胆敢肖想他们沈小叔的女人,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鉴于沈羡之言辞凿凿,他的其中一个儿子正在意图不轨地约季沐子吃饭,所以骆卓丞理所当然地排除了眼前的长子,以为是打小就不够稳重的次子惹了祸。

    但骆卓丞之后,骆大公子也懵了。

    他承认,他弟的确一定程度较他心思活泛,可据他所知,弟弟这会儿正与一位来这边留学的俄罗斯姑娘打得火热。

    就在三个月前,他家有桩生意涉及对俄贸易,那姑娘是应召进来的兼职翻译。他弟见人家第一面就双眼发直,后续着实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追到手。

    总之他弟是怕家里难以接受,才央着他暂时对父亲保密,完全不可能吃着锅里望着盆里,望的还是那个放眼帝京地界,无人不知被沈羡之宠爱上天的女人。

    那么,难道是我骆家得罪了什么人,这才凭空遭人污蔑清白,把这口针对我家的黑锅扣到了沈羡之面前?

    骆大公子一时间只想到了自家被人做局这一个可能。

    于是也顾不得再为弟弟保密,立刻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向父亲和沈羡之和盘托出。

    “沈叔,您听我说,这其中绝对有误会。我弟他有女朋友了,他办不出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事,您若不信,我和父亲现在就联系他,让他打视频电话给您……”

    他说这话的语气急切,因此言至此处,才和父亲同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细节。

    便是沈羡之刚刚还提到了他们骆家的小女儿。

    说是也在饭局里,季沐子正是不愿扫小姑娘的兴,才同意了赴约。

    不过骆三小姐骆姝悦此时正在家中,片刻前还央着骆卓丞,说她想去给当红的古偶小生安逸晨探班。

    骆姝悦今年高三,距离人生大事高考仅余数月。

    骆卓丞好言哄着,劝她考完再说,她却执意不依,小脚一跺哭唧唧地跑回房间,徒留老父亲在原地发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沈总,您稍等,我女儿也在家,我这就让书远叫她过来。”骆卓丞说罢,连忙对长子使了个眼色。

    骆大公子立刻会意,也无暇顾及妹妹是不是仍然在哭,转身便朝骆姝悦的闺房走去。

    前后约莫一分钟,骆家三口人拨通了打给沈羡之的视频通话。

    骆卓丞和骆大公子皆神色凝重,只有被强拉入镜的骆姝悦丝毫不觉气氛不对,还是兀自将眼泪抹个不停。

    “爸……哥哥……你们到底要干嘛呀……我还难过呢……”骆姝悦抽噎着,鼻音浓重,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什么沈小叔惹不起……我又没惹他……”

    她终归是年纪小。

    “沈羡之”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只是有所耳闻,知他似乎是帝京上流圈中权势滔天的人物,至于其他,毕竟父兄宠她,她既不感兴趣,家里也没有人同她多讲。

    殊不知她才将话说到一半,身旁的爸爸和哥哥就骇然失色,恨不得即刻冲过来捂死她的嘴。

    毕竟沈羡之现在正寻人兴师问罪,她居然挑这个节骨眼触其逆鳞,无异于骆二公子胆大包天是假,她偏要假戏真做,作个大死才是真。

    只是不等骆卓丞和骆大公子有所动作,骆姝悦竟在看清视频通话对象的瞬间,自行将后续抱怨消了音。

    她在父亲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两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男人。

    其中更靠近镜头的那人剑眉深目,挺鼻薄唇,俨然是张俊美到近乎昳丽的脸。

    只是周身气场仿佛山巅积雪般冷冽凛然,整个人清贵似谪仙,叫人丝毫不敢逼视,更枉论生出什么亵渎心绪。

    倒是他身后的少年牢牢锁住了骆姝悦的视线。

    明明是男儿身,却漂亮得足以令世间九成九的女孩儿自惭形秽。

    颦笑间媚眼灿如新月,与艳色唇瓣交相呼应,简直像是戏文里颠倒红尘的精魅狐妖,仅凭一个漫不经心的对视,就轻易勾走了骆姝悦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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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第60章

    ◎弄死他,也算我的。◎

    骆姝悦自小便是父兄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但凡她喜欢上哪个明星,只要不是如今仅剩几个月高考的情况,骆卓丞总会动用关系,帮她追到转换目标为止。

    用骆卓丞的话说,他得让宝贝女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吃过见过”,如此,待她长大成人,才不会被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臭小子轻易哄骗了去。

    然而,即使骆姝悦追过的男明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竟也未见过比眼前二人更好看的男人。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她该唤作“小叔”的沈羡之,好看归好看,周身却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傲矜贵。

    仅一个眼神淡淡扫来,就恍若寒霜降临一般,别说她这样的小姑娘家家,便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也被那迫人的气场慑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可他们敢说的,不敢说的,似乎都被沈羡之身旁叫他“姐夫”的少年,一股脑儿地说完了。

    听罢骆家父子的自证,沈羡之仍然面色沉郁如深潭。

    凡尘不沾的俊漠面容悲喜难辨,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又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干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倒是坐于他身侧的漂亮少年一副全然被说服的模样,修长手指慵懒散漫地拨弄了一下耳垂上的单侧耳坠,艳色的唇轻启,吐出一句漫不经心的调侃。

    “姐夫,我看真不是这家人。我理解你捉奸心切,但再切,咱是不是也瞄准再捉比较好,你这广撒网,不等于把我姐疑似在绿你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吗”

    嗯,瞧她爸爸和哥哥瞬间流露出的惊悚表情,骆姝悦想,好像应该换个更加精准的说法。

    少年分明是专捡他们不敢说的说,貌似就算说了,那位周身气场令人望而生畏的沈小叔,也没有把他怎么样。

    正当浑然不觉问题严峻性的季霖兮兀自插科打诨,而骆姝悦暗暗感叹他不仅长得好看,说话还好听时,沈羡之则从骆家父子口中确认了他想知道的事。

    首先,别说什么非分之想,骆家上下甚至没人同季沐子有过私下接触。

    其次,绝非他粗心大意,才致使此刻兴师问罪都找错了人。

    沈羡之的记忆力尤其优越,涉及季沐子此前几次与“Dane”产生交集的经过,他无需刻意回想,就能准确还原出所有细节。

    因此经由一番对账,他与骆家父子很快得出结论,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个如今约走了季沐子的“Dane”,就是在处心积虑地冒用骆大公子或骆二公子名讳。

    这下好不容易给自家洗脱了冤屈的骆家父子,不免再次紧张起来。

    他们刚刚的担忧似乎坐实了,确实有人盯上了他们骆家,才将这口意图构陷他们的黑锅,径直扣到了沈羡之面前。

    骆卓丞额角渗出细汗,连连致歉:“沈先生,万分抱歉!是我疏忽大意,竟让人设局这么久都毫无察觉,还连累您和季小姐无端牵扯其中。”

    骆大公子也急忙随父亲表态:“沈小叔,您放心!我骆家不做亏心生意,与我家交恶,且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屈指可数,我父亲方才已经让人去一一排查了。”

    视频中,骆家父子自认难咎其责,一再保证会给沈羡之一个说法。

    沈羡之眉宇间的凝重折痕却未消分毫,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悄然流过近三分钟,沈羡之终于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盲点。

    倘若“Dane”一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针对骆家,那么这无疑是个极其愚蠢的计划。

    他和骆卓丞都不是那种说话做事不过脑的人。

    真如今天这样被他找上门来,骆卓丞不可能不列举证据,为自己和儿子们自证清白。

    而他再急再气,总不至于蛮横到不听一句解释,就坚决认定是骆大公子或骆二公子要撬他墙角。

    所以,如果“Dane”一方蠢到以为如此拙劣的伎俩就能挑拨他对骆家出手,那么大概率没本事在伪装身份时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毕竟有一点不可否认,便是虽然前后加起来不过四次交集,但那个“Dane”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骗过了他,让他始终没怀疑过“Dane”的身份另有其人。

    思及此处,沈羡之本就清冷沉敛的神色蓦地一变,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底更添了几分冰寒雪色,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俊美面容锋锐至极。

    “姐夫,咱有话好好说行不,你这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

    季霖兮被他身上骤然凸显的威压惊得一激灵,几乎是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身体往远离他的方向弹出半米。

    “玩笑归玩笑,想撬我姐偷你的家真没那么容易,你就算信不过我姐,也该对自己多点信心,她要谈着你还能图谋不轨别人,那她就该带着她的择偶观上天。”

    “上天?为什么?”眼见父兄的神色微妙复杂,视频另一边的骆姝悦终于寻到机会,不解地同季霖兮搭上了话。

    季霖兮微微侧过精致面颊,同为想法单纯,事到如今仍然不觉事态要紧的半大孩子,他倒不介意与骆姝悦闲聊几句。

    “哈哈,当然是上天去当迎战三体人的面壁者呀,这么离谱的事都干得出来,哪个破壁人能搞清楚她要闹哪样。”

    只是季霖兮有所不知,他这张嘴今天着实开了光,季沐子此刻,还真在对峙一个所谓的“破壁人”。

    她一路搭乘沈廷琛的车抵达那家装潢考究的餐厅,刚一踏入预定的包间,就见到了早已恭候多时的沈梓瑜。

    包间里的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雅致的香氛气味,但季沐子就是从这时开始,觉出一些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来。

    沈梓瑜身量高挑,将近一米七,脸型英气,鼻梁很高,五官颇具锐利的精致感,根本不是唐媛那种可爱类型的女孩子,完全不匹配她甜美系的妆容和穿搭。

    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身边想必不乏各界名流,时常会出席他们那个圈子的社交场合,怎么会长到十七八岁的年纪,连自己适合什么风格都不清楚?

    而且虽然表现出了一副超级喜欢她的模样,言行举止却都透着股刻意,将追星行为进行得极其模板化。

    简直像是那种常年蹲点机场接单的专业粉丝,谁家经纪人给钱,他们就负责给谁提供作为明星被追捧的情绪价值。

    在季沐子到来之前,沈梓瑜已经点了不少菜肴。

    沈廷琛做戏做全套,在季沐子落座后,又绅士地召来侍者,温言询问她的口味偏好,体贴地加点了五六道餐厅的招牌菜色。

    雕花的骨瓷餐具反射着顶灯的温润光泽,一道道精美的餐品上桌,很快铺满了桌面。

    他们一共只有三个人,这些菜的分量,足够他们从中午吃到晚上餐厅歇业。

    季沐子既然选择来赴约,总不好敷衍着吃两口,那边人家为了款待你点的菜都没上齐,就提前找借口离席。

    便只能全程硬着头皮,与沈廷琛兄妹边吃边进行着不咸不淡的尬聊。

    吃到七八分饱时,她也已经喝下了三杯沈廷琛倒给她的红酒。

    季沐子的酒量不错,反正不至于被三杯八度半的红酒放倒。

    她清楚自己这张脸容易招来烂桃花,因此无论席间聊得多么投缘,都绝对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多喝。

    可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第三杯酒下肚不过十几分钟,一阵异常的眩晕感便猝不及防地袭来,又过了一会儿,竟连近旁沈廷琛的脸都蒙上了薄纱。

    唔……这么看来,好像比平时更像她沈哥哥了一些。

    要是她沈哥哥有朝一日,能像Dane一样好好吃饭就好了。

    季沐子晕晕乎乎地这样想着,因为思绪飘到了沈羡之身上,乌黑的眼睫在眼尾扫出一抹柔软弧度。

    只是沈廷琛和沈梓瑜兄妹,显然会错了意。

    “沐子姐姐,你的脸色不太好,我去给你叫杯柠檬水解解酒吧!”沈梓瑜与沈廷琛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离席走出包房。

    季沐子点点头,直到包房厚重的门被沈梓瑜从外面重新关紧,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才因这突如其来的单独相处,生出了更多疑虑。

    Dane兄妹选的这家餐厅消费不菲,服务很好,来此吃饭的多是小有资产的精英人士。

    清楚这个阶层的顾客不喜被打扰,所以餐厅为每个包间都配备了服务按钮,无论是加菜还是需要其他服务,侍者随叫随到,根本不用顾客亲自跑出去找人。

    季沐子不想动辄用恶意揣度他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于是尽力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越来越重的眩晕感,那双已有迷蒙之意的美目泛着潋滟水雾,强打起精神对沈廷琛道。

    “Dane,我明天还有补拍的行程,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看悦悦妹妹也累了,你带她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叫我助理来接。”

    她说着,伸出瓷白的纤细手指,探向倒扣于桌边的手机。

    只是不待她的指尖触及屏幕,沈廷琛的手竟毫无预兆地覆过来,精准落在了她皓雪般的手腕上。

    不像是意外碰到,男人温热的指腹半晌流连于她娇嫩的腕间皮肤,极暧昧地摩挲出丝丝缕缕的缱绻气息。

    季沐子如墨的瞳孔骤然一缩,攥住手机的手连忙往回抽。

    看在二人朋友一场,今天又都喝了酒的份上,她勉强为他留了些体面。

    “就这样吧,我不等悦悦妹妹回来了,这附近打车挺方便的,我叫辆网约车也能走。”

    她说罢,已虚扶桌沿起身。

    裙摆下那双美腿纤长笔直,支撑着有些摇晃的身体,步履迫切地走到包间门口。

    她今日穿着的长裙款式保守,然而只凭那骨线精致的脚踝,便足以令沈廷琛眼含贪恋地垂涎。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上把手时,沈廷琛方才慢悠悠地开口。

    “沐子,你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因为你一旦在外同其他男人吃饭的时间久一点,你男朋友,沈羡之那个死残废,就会为难你?”

    季沐子搭在门把上的手瞬间僵住,伴随沈廷琛恶意满满地道出“死残废”和“沈羡之”几个字,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凝滞。

    纵使脑中一片混沌,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在“Dane”面前提过沈羡之的名字,更遑论拿他本就在意至极的腿疾当作谈资。

    那么,“Dane”又是如何得知了这些?难道真被她沈哥哥猜中了,这人打一开始就对她图谋不轨,所以才不仅暗地里查她,还用如此恶毒的用词贬损她男朋友?

    季沐子容不得任何人诋毁沈羡之,怒火加持下,她当即便愤怒地转身,几步跨回沈廷琛面前。

    素手纤纤,却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响,只想扇烂那张诟病沈羡之的臭嘴。

    不料她这只劈开过无数坚硬青砖的手,竟被沈廷琛轻而易举地再次钳制。

    男人只顺势一带,就令已然脚下不稳的季沐子失去了平衡,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直直撞入他怀中。

    “沐子。”沈廷琛阴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的中文名字,是沈廷琛。”

    从这份迟来的自我介绍开始,沈廷琛正式向已彻底落入他的圈套,再无反抗之力的季沐子坦言计划全貌。

    “五年前,沈羡之从我家,从我手里夺走了一切。”

    沈廷琛边说边收紧手臂。

    “所以你不要慌,我会把你从他的掌控中解救出来,然后我们一起,把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这样,那些沈羡之本打算等到他死,再由贺云昇告知季沐子的沉重过往,被沈廷琛以最残酷的方式,悉数揭露在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季沐子面前。

    沈廷琛说,沈羡之明明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却自从被他们的爷爷接回本家,就狼子野心地图谋着整个沈家。

    不仅抢走了本来属于自己的沈家长孙位置,心思更是深沉歹毒,待到十二三岁年纪,便已将种种手段拿捏得炉火纯青,能与自己的叔父辈们斗得有来有回。

    季沐子听罢,却只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在父亲意外亡故之后,为了替父亲担起照顾好母亲的责任,不得不以身入局,与那些处处针对他的大人们迂回斡旋。

    沈廷琛继续控诉,全是沈羡之欺人太甚,也不知给沈老家主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打算将沈家偌大的基业全部交予他手。

    让他一个长到十岁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执掌整个沈家的生杀大权。

    “我的父亲和叔叔们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若不是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谁稀罕脏自己的手,取他那条婊子生出来的贱命。”

    沈廷琛想到自己正是以此为节点,被沈羡之彻底置换掉了属于豪门长子长孙的人生,不禁越说越恨。

    “没想到他不愧是贱人的种,竟能说服杀人如麻的墨西哥□□收钱不办事,向我们谎称已将人宰了,实则偷偷留他一命,一直由老大本人养在私人领地里。”

    “整整八个月,白养着他吃干饭。”

    谈及那些恶毒的揣测,沈廷琛索性凑近了季沐子越听越白的艳丽面庞。

    “沐子,你想,他能是出卖了什么,才换来的‘优待’?”

    沈廷琛以为经由自己的露骨暗示,足以令季沐子更加厌恶沈羡之,将他们想当然的强迫和霸占,当做沈羡之因为那段经历,而心理扭曲的铁证。

    可一切在季沐子听来,却满心皆是沈羡之在那八个月中可能承受的非人折磨。

    她的沈哥哥曾经那么光风霁月,不占凡尘的神仙一样,是照亮了她整个青春的亮色。

    都是因为这群死不足惜的人渣,被生生折断傲骨,一次次打断双腿,落下了那些注定会伴随终身的严重创伤。

    之前贺云昇只点到即止地告诉她,沈羡之之所以会遭逢祸事,无非是因为锋芒过盛,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季沐子便也只觉得心疼和惋惜,感慨命运对沈羡之不公,让他过早地折损在了这场无妄之灾中,没能拥有一个与他优秀程度成正比的光明人生。

    正因如此,她才想要尽可能补足那些他本该拥有的东西。

    以为只要自己锲而不舍地对他好,就一定能让他重新积极阳光起来,意识到苦难已经过去,以后有她陪在身边,他们会有很幸福的未来。

    然而根本不是这样。

    沈羡之这一路走来,分明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向阳而生。

    父亲不在了,为了让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拥有更好的疗养环境,在那个未曾谋面的爷爷找上门时,他毅然踏进了沈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

    沈廷琛说沈羡之心机深沉,小小年纪就比他的叔辈们更懂如何讨他们的爷爷欢心。

    季沐子却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彼时她刚刚被沈羡之教养得开朗起来,曾死缠烂打地叫他必须说出一样喜欢的食物,她要用才拿到手的冠军奖金请他去吃。

    他却在怔忡片刻后告诉她,是真的没有,她能有这份心他就很开心了,他真的吃什么都好。

    原来是为了不叫任何人挑出错处,他甚至把凡人皆有的,对食物的偏好都打磨掉了。

    季沐子早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她听得出来,沈廷琛所谓那个被沈羡之迷惑的爷爷,其实根本谈不上多喜欢沈羡之。

    否则又怎么会放任他活得这么辛苦,对儿子们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小孩子视若无睹?

    至于为什么会将家业交到沈羡之手中,季沐子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怕是除了沈羡之,根本无人能守得住这份家业,护得下他那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肖子。

    沈老家主别无选择,偏偏沈羡之也是一样,唯有接下这个烂摊子,把能够按住几个叔叔的资本攥牢在自己手里,他才能保住他自己,也为母亲挣得一份安宁。

    自始至终,无论多苦多难,他都独自一人,如履薄冰地扛下来了。

    甚至在见过那么多人心险恶之后,仍然没有失掉那颗善良慈悲的初心。

    当路遇被不良少年们欺辱的少女,他果断出手相救,而后得知了她家中的情况,更是不求回报地花费时间心血,陪伴她走出阴霾,教养她好好地长大。

    心痛得再难自持,季沐子的眼泪簌簌掉落,越流越凶,越凶,心底的恨意也越烧越烈。

    那些伤害过沈羡之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尤其是此刻触手可及的沈廷琛。

    她的手脚已经软得不听使唤,季沐子索性趁着沈廷琛俯身欲应轻薄之际,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软肉上。

    她这一口咬得极重,几乎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恨不得直接咬穿他的颈动脉,让他用命来还沈羡之的腿。

    无奈女孩子的贝齿杀伤力终究有限,沈廷琛在吃痛之下,便一把将季沐子推开。

    待拉开一定距离后,他捂着流血的脖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明明已被迷药泻尽了力气,却仍然挣扎着撑起身体,作势要扑上来同他厮打的少女。

    “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混蛋,把沈哥哥害成今天这个样子……”

    季沐子哭得歇斯底里,这会儿既没精力也没体力去思考出手的章法,只凭借本能一般,把一切可能奏效的攻击,不管不顾地往沈廷琛身上招呼。

    可沈廷琛毕竟是个身高超过一米八,平日又有些健身习惯的成年男人。

    虽然打不过常规状态下的季沐子,但总不至于这次连下药的手段都用了,仍在单纯的角力中落了下风。

    包间内奢靡的灯光映着沈廷琛因恼怒而扭曲的脸,令他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

    “我们害他?他那纯粹是罪有应得!”

    沈廷琛着实花了些力气才按住季沐子,眼见季沐子并非受到胁迫,而是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沈羡之,压抑多年的不甘和忌恨也喷发出来。

    “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觉得沈羡之好,他有什么好,一个不能人道的死残废,你打算跟着他守一辈子活寡吗?”

    经过方才那番绝对称不上友好的开诚布公。

    不仅叫季沐子从沈廷琛恶毒的编排中拼凑出了沈羡之血泪斑斑的过往,也让沈廷琛从她激烈的据理力争中,推测出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结论。

    季沐子根本就没有怀沈羡之的孩子。

    非但没怀,沈羡之甚至都没碰过她。

    沈廷琛笃信,这足以证明那些由他们家散播出去的流言真实性很高。

    沈羡之从未辩解表态,恰恰是因为被他们歪打正着地戳中了脊梁骨。

    能守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什么都不做,除了“不行”,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沈廷琛一直认为是沈羡之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么眼下简直是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天赐良机。

    他会把季沐子从身到心地夺过来,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给予她沈羡之根本给不了的东西,让她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真正意义的“好”。

    “嘶啦”一声,季沐子的裙子被沈廷琛粗暴撕破,一双纤长匀称的腿暴露在吊灯靡丽的灯光下,透着羊脂玉般的白。

    适才的剧烈活动无疑加速了体内药物的发作,季沐子现在几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不剩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不合常理的燥热从体内深处蒸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冲精致艳丽的脸颊,将她微微打颤的眼尾都扫上了潮红。

    不对,沈廷琛给她下的,绝对不只是迷药。

    季沐子被这股邪火烧得浑身发虚,趋于空白的脑海中却映显出一道尘封已久的,几乎被她遗忘的恐惧。

    那是她十四岁那年的放学后。

    她被几个要验证她性别的混混同学堵住,有人撕破了她的校服,不怀好意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摩挲过她的皮肤……

    “沈哥哥,我怕……”她的视线越来越恍惚,有细碎的泪滴无助地溢出眼眶,滚入鬓角。

    她真的好害怕,毕竟这一次,她的沈哥哥不会再来救她了……

    却是这时,脑后传来“砰”的一声响。

    那扇本已反锁的包间门竟被人从外面暴力破开,紧接着她身上骤然一轻,有人及时出手,将紧紧压住她的沈廷琛一把掀飞。

    “沈……”这无疑是与九年前极其相似的展开,有那么一瞬间,季沐子甚至怀疑这劫后余生的转机,不过是自己绝望到极致产生的幻觉。

    直到她看清了来人的脸,生生咽回了那声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

    不是沈羡之,居然是季霖兮。

    “操!碰我姐!我看你他妈是活腻了!”季霖兮从来不是擅长压抑暴力冲动的人,这点从他十一岁就敢揣着把杀猪刀,尾随季沐子的生父伺机刀人便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他更是完全不给倒地的沈廷琛任何反应时间,冲上去就是几记极其狠戾的重踹,全部跺在其胸前腹部,摆明了是专门冲着能要人命的要害去。

    季霖兮打架的能耐是季沐子亲手调[和谐]教出来的,这几下少说也得断掉沈廷琛两三根肋骨。

    但他显然不满足于此,纵使沈廷琛口吐鲜血蜷缩在地仍不收手,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将人狠狠掼在铺着丝质桌布的餐桌上。

    随后则就近抄起桌上的红酒瓶,直接在桌沿敲碎,把锋利断面对准那只碰过季沐子的手,狠狠扎下。

    “啊!”手掌被玻璃碎片生生钉穿在桌面上的剧痛,让沈廷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

    而季霖兮竟还有后手,反手敲碎了第二个酒瓶,径直冲着沈廷琛的面门戳去。

    “季霖兮……你住手……真打算杀人吗?”季沐子的身体动不了,情急下只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声响,试图叫停季霖兮的动作。

    沈廷琛的确死不足惜,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亲弟弟把人杀了,再杀人偿命,给这个烂人抵命。

    季霖兮将落的手顿了一顿。

    正是这迟疑的几秒,一道冰寒彻骨的声音自他破开的门扉处传来。

    “霖兮,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把他宰了,也算到我头上。”

    【作者有话说】

    我们沈哥哥,其实是疯批来着23333。

    二分评有红包,看文的宝贝积极留言~[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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