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圻正站在会场入口处与人交谈, 边慈望过去时，刚好能看到他高出人群一截的上半张脸。
他今天好像还特意做了发型，抓了个精致的背头, 额前没了遮挡的碎发，光点莹亮落在镜片上，眉眼愈发深邃浓郁, 比平时帅得更有攻击性了。
舞台上的镁光灯正在调试, 光束晃过程圻的眼睛, 他的视线动了动，似乎在某一瞬间撞上了边慈的。
她忙不迭收回目光。
虽然这是他的公司，但他怎么还真来了？
这时, 行政处的同事在群里发起了抽签小程序, 让参演节目的人员派一个代表参加, 以决定表演的顺序。
蒋艺鼓动边慈抽：“你今天特殊日, 鸿运当头，一定手气很旺！”
下一秒边慈的手机屏幕上弹出：
【01】
边慈眼前一黑：“这下真是当头一棒。”
蒋艺：“草，我这乌鸦嘴。”
年会马上开始，边慈和蒋艺的节目被排到了第一位，很快就被叫去一旁候场了。
开场前她去洗手间补了下妆。
看着镜子里面色难看的自己，不禁想起高一的那次表演。
十来年过去了, 再次上台依然会紧张。
从洗手间出来时，程圻正在上面致辞。
蒋艺匆匆拉她过去，“听到一个关于程总的瓜, 想不想听？”
边慈看了眼舞台, 恰对上程圻抬头的视线，她慌忙低下头：“什么瓜？”
蒋艺：“程总好像要出国了！之前就听说乾元要在海外设立实验室，会派集团核心人物去, 大家还猜测会不会有程总呢。你猜最近怎么着，行政部的小林说无意间看到程总在背单词！这不就是为了出国做打算吗？”
出国……那不就意味着，她可能见不到程圻了？
边慈心底一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圻的讲话收尾，边慈脱下大衣准备上场。
主持人上场报幕。
程圻从两人身侧走过，转向酒店人员低声说：“麻烦暖气再高点。”
主持人报幕简短，舞美背景很快显现蒋艺为她们的节目绘画的背景图。
舞台暗下，直到两人摆好站位，两道聚光灯打了下来。
边慈的睫毛颤动频率比蒋艺的琴弦拨动还快，但几乎不用大脑思考，肢体已经条件反射地跟随音乐动作跳出动作。
余光瞥见台下正对的圆桌上，那个写着【程圻】名牌的座位是空的。
程圻不知去了哪里。
舞台下此起彼伏的酒杯碰撞声好像瞬间不再重要，边慈整颗心都落了下来，她恢复了平静，不再胡思乱想那道可能来自程圻的目光，思绪全然回到了自己身上。
不远处的安全出口旁，程圻抱臂虚倚在墙边，深灰色的西装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长眸眯起，目光遥遥落在不远处舞台上。
灯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闪起涟漪，她抬起手臂旋转，发髻上的银簪跟着闪动，耳环打在挺拔的后颈上。
像只白天鹅。
程圻高中就这么认为了。
临近高一的元旦，他那个家破碎得更不可收拾了。
程红霞和程泽洋不让程圻接触家里的硝烟，照旧每天逼他上学。
家都成那副鬼样子了，他还当无忧无虑上学的大少爷呢？
不想见人，找了间没人的教室睡觉，却被隔壁循环播放的音乐吵醒，细听音乐里好像还藏着哭声。
原来隔壁是练舞室，原来在隔壁哭的就是上次那摔进泥坑的小女生。
泥坑里摔了个狗吃屎都没哭，怎么跑这儿哭来了？
算了，就当扯平了呗。
她撞见他哭一次，他也撞见她哭一次。
他照旧回隔壁教室睡大觉，枕着悠扬的小调和细碎的哭声，做的梦全是七零八碎的分家和死人。
给他睡出火气来了，正要去隔壁找那同学理论两句，越过练舞室后门的残破玻璃，却恰好看见了她挺着脖子旋转的一幕。
夕阳如碎金，被缺了一角的玻璃印在她的皮肤上，她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却依然仰头挺胸，满脸写满倔强，脖子挺得像只白天鹅。
还怪好看的。
边慈回回见到他都远远躲开，程圻以为她怕自己，便一步都不敢走近，只懒散又无聊地站在廊上看着，浑身校服被睡得发皱，看着看着就没什么困意了。
光斑变化，明亮的舞台光束落在纷飞的水墨裙摆上时，时光好像缓缓穿透十年光景，将穿着白色校服的伶仃身形带回眼前。
程圻依然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某小领导注意到，凑前问：“程总，您不入座吗？”
此时台下响起掌声，表演谢幕。
程圻跟着鼓掌，勾了勾唇角，“嗯，正要回去。”-
排在边慈她们之后的节目都比较简短，有些甚至不超过一分钟，还有一组穿了套充气青蛙服装上台表演了几段幼儿园广播体操就下来了。
舞台正前方，程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靠，亏大了，他们都表演得那么简单，搞得我们俩的节目正经得有点搞笑……”
蒋艺愤愤不平说道。
边慈把转盘上的波龙切盘转到她面前，“多吃点就不亏了。”
“也是，等会抽完奖有些人就要开始敬酒了，我先吃点垫垫肚子。”蒋艺边吃边看手机，“刚刚我们部门几个同事帮忙拍了我们节目的视频和照片，我传给你啊。”
“行。”
边慈转了几张照片和视频发到了她一家三口的小群里。
回到微信，有好几条未读信息，还有一条好友申请。
安筱彤：【这个姓张的真有病，一晚上都在跟我打听你，不知道打什么龌龊主意】
【他说他跟你老板很熟，非让我把你微信推他！还拿年终奖威胁我！你千万别理他啊，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花心萝卜，别被他骗了】
点开好友申请：
【风里修清欢】
验证信息：hi~边慈同学，咱们昨天刚见过~
边慈蹙了蹙眉心，思忖片刻，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给他修改了个备注。
张总：【终于通过我的申请了，加个美女的微信可真不容易啊。】
边慈：【张总说笑了，不知道张总加我微信有什么事吗？】
张总：【瞧你这话说的多见外啊，相识即是缘，加个微信以后也好联络。而且你是你们程总眼前的大红人，我又是他的朋友，咱们这关系多深啊，下次有空可要出来，我带你一起玩呐~/花】
……
边慈拧紧眉心。
蒋艺见她盯着手机表情凝重，关心道：“怎么了？”
边慈：“没事……”
她没有回复张总，把他的消息设成了免打扰。
再把聊天截图发给了安筱彤。
安筱彤：【我靠！！他怎么这么恶心啊啊啊】
【对不起呜呜呜，早知道他这么油腻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你微信推给他的。】
边慈：【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理解你了……】
表演持续到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被分散，餐桌上的酒杯碰撞与交谈声量与音乐声不相上下。
隔着好几桌影影绰绰的人影，程圻正偏头与邻座交谈。
边慈想，张总加她微信的事情她是不是也该跟程圻知会一声。
张总是程总私人圈子里的朋友，如果没有安筱彤这层关系，她和张总根本就不该产生任何联系。
更何况，这人话里话外都有种莫名其妙套近乎的感觉，让人有点反感，如果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意图，她提前告诉程总一声，程总……会帮她吧。
尽管程圻和张修筠之间的交情或许比和她的要深得多……但她却愿意相信程圻。
边慈先在对话框想好措辞，才把刚才的截图再给程圻发了一份。
【程总，刚刚张总来加我微信好友，不知道是不是您的意思？如果是有什么工作交待，您尽管吩咐/龇牙/抱拳】
发完消息，抬起头，就见远处舞台边，程总那道高峻身影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好像在给别人打电话，脸色看起来有点臭。
不会是在给张总打电话吧？
边慈摸了摸脸颊，有点小心虚。这不算打小报告吧，正常的工作汇报而已……
舞台表演临近尾声，餐桌上已经吃过一轮，进入到端着酒杯到处敬酒串场的环节了。
边慈来前为了不影响上台表演，吃了颗止痛药缓解痛经，所以不能饮酒，林舒也就没带她去串场了。
在座位上苟了一会，就听到头顶有人念到她的名字。
“边慈，是叫这名字吧？”
来的是市场部的部长，身后还跟着上次在程总办公室被林舒呛的黄坚。
边慈马上放下了筷子起身：“许部长您好。”
许部长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身形矮胖，目光上下扫视边慈，笑声像溢出柴油味的拖拉机：“听说你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能独立负责项目了，啧，长得还这么漂亮，身材也这么好，生活中一定不少人追你吧？啧啧……前途不可限量啊！”
边慈听出他话里的贬义，还是挤出笑容，端起桌上玻璃杯，“许部长才是年轻有为，我敬您一杯。”
却被许部长制止：“啧，怎么喝果汁啊？你瞧瞧，我们都喝酒，你喝果汁这太不够意思了啊！”
一旁黄坚手疾眼快抢走了边慈手里的玻璃杯塞回桌上，往手里空酒杯倒入了半杯红酒递给她，“至少喝红的才说得过去吧？”
蒋艺看不下去，“还有抢人酒杯逼人喝酒的道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许部长眯着眼，笑不达眼底地看着边慈，话中透露着几分强硬，“这话说的，不是你自己要敬的吗？后续咱们项目还要合作，也算是深交了，喝杯酒促进情谊嘛！”
市场部两人正在劝酒，林舒提着酒杯过来，挡在了边慈身前替她解围，“哟，许部长来了啊，您来那我可得亲自敬你了，来，干一杯干一杯！”
许部长给她面子，和她碰了一杯，却没有要放过边慈的意思，仍要她也干了手里那杯酒。
边慈知道他这人睚眦必报，是自己上礼拜得罪了市场部，来找场子了，却也没有办法。
索性一杯酒死不了人。
正要喝，冷调金属袖扣的亮光一闪而过，边慈手中的酒杯被另一只手抽走，随之来的是一阵薄荷味冷风。
边慈转过头，恰对上程圻仰头喝酒时滚动的喉结。
她闻见薄荷气息在喧哗声场中充盈，她像不受控的猫一样控制不住心动。
声音带了一丝颤。
“程总……”
程圻将边慈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递还给黄坚时，眉梢同时挑了挑，漆黑眸子里噙了几分戾气。
“市场部好大的排场，不喝酒不能工作？”
“程总，呃，不是……”
谁能料到座位在最前的程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越过数不清想找他敬酒的人群，走到最角落的这张桌子旁。
黄坚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接酒杯，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
他的手正要碰到酒杯，程圻却突然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手，侧身把杯子放回了边慈身侧的桌上。
玻璃杯掷在桌面上，声音不轻不重，刚刚好能让安静的这一角都清清楚楚听见。
刚还在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被这股无形的压迫感吓得鸦雀无声了。
“女同事不想喝就别喝了。如果你们没喝够，可以去前面找我。”
许部长立马赔笑打圆场：“哎呀，就是开个玩笑哈哈，黄坚，快跟人家边慈赔不是，等下咱俩单独去敬程总一杯，程总海量啊哈哈……”
黄坚立马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当着边慈的面一口闷了，“刚刚逗你玩的哈，别当真了。”
许部长很快拉着黄坚撤了。
见人终于离开，边慈松了一口气，也有点奇怪，程总怎么会突然过来？
正要开口。
程圻先勾了勾手指：“跟我过来下。”——
作者有话说：程总：还没给我敬酒呢[愤怒][愤怒][愤怒]谁敬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