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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上元好景【修2.0】他真的是天底下……

    星历8218年,元春正月-十五-上元节

    宜:出行,破土,祈福,栽种

    忌:安葬,伐木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正值上元佳节,玉阙仙舟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以寄托平安顺遂的心愿。联盟每年也会任由各仙舟举办传承已久的灯会,以示庆贺佳节。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雪葵在院内张挂彩灯,青玉则在清扫庭院中的落叶,不时传来的声音扰得天清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但她想睡到自然醒,于是又闭上了眼。

    忽地嗅到一股好闻的香火味,天清决定睁开眼,便看到枕边除了昆冈君送的戴了近十八年的长命锁,又多了一道崭新的平安符,不由心中一暖。

    每年的这个时候,寒光都会在零点时分准时将它送到天清的身边。

    这些平安符是昆冈君休眠前提前预留给她的东西,她虽然是昆冈君的孩子,但也是天才俱乐部收纳的实验体,阮梅没有对联盟的人明说她的最初来历,只曾言道她的基因决定了她不入持明轮回蜕生的事实。

    这孩子的出现瓦解了龙师议会独大的局面,于是昆冈君怜惜她的幼小生命,每年腊月都让寒光去趟戎韬府,特地请爻光为平安符开个光,祝愿她此生能够顺遂。

    “平安符……对了,差点忘了今天是上元节!”

    玉矿的开采已经进入尾声,她这一年和景元去各处救助落难的小动物,倒是落得个清闲。如今还有半年便要进入遍智格物院,去面对后土留给她的难题,留给她在世上无所事事的日子不多了。

    天清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梳洗一番后,起身向屋外走去,不料刚推开门,门外竟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景元?”

    少年看见她也是微微一怔,敲门的手还悬在半空,半晌正色道:“抱歉,我正要敲门,你就出来了。”

    随着年纪越长,神君的幻化之力也跟着变化。

    当年那个倚在花树下等着她挑战的桀骜少年,已经换上了一副收敛了意气的温雅青年模样。只是在他在偶尔对弈垂眸时,那双从容不迫的金色眼睛一闪而过的锋芒,让人不能忽视了他特意收敛的强势气场。

    天清望向神色从容的景元。

    他今日身穿一袭红白色束袖的仙舟服饰,红衫为外白袍作里,头发上面带着相得益彰的红色发带,半束起的白发还是毛茸茸的样子,给人一种自然随性的感受。

    心道自己就没见他好好扎过头发,略微摇摇头,她才回道:“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要去隔壁找你呢。”

    “今日上元佳节,昨日听你提起要去灯市上买花灯,留我一人在府里着实无趣,不如……把我也带上吧?”

    被自家猫笑盈盈地盯着,天清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他。

    “寒光说你们灵猫要多吸纳天地灵气,不然储备力量不足就变不了人了。上次你在神雪庐突然变成猫,我可不想抱着那么重的猫再从易尽天回来了!所以……昨天的太阳你晒够了吗?”

    没有她看着他去晒太阳,他总是没有精力的样子。

    这猫从小就爱睡觉,连灵猫寒光也说不上怎么个回事。在天清眼中,也许他就是拿精力换的这一身好剑法和好体魄吧。

    不过没关系,她可是昆仑的天清大人,这猫就是再喜欢睡觉,别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但这猫有个坏习惯,就是明明自己精力不支,还不好好晒太阳给自己充能,总觉得自己剑术高于她就我行我素的,实在让她为猫生担忧。

    哎,没有她强制看着他,这猫以后可怎么活啊。

    听到她语气中的幽怨,景元耸了耸肩,不在意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可别忘了是谁在我昨天刚醒的时候,就念念叨叨地把我推到外面晒太阳的?”

    神君的幻化之力他自是控制自如,但上次去神雪庐的时候,景元是故意变回去的。

    因为她的生命力实在是太旺盛了,吃完饭就要带他这个巡海游猫去行侠仗义。想起爻光的传令,景元觉得,这种小事还是让云骑和地衡司的人戴罪立功吧。

    “哼,但这也不能是你从早上开始便一动没动,便等着我从正守殿回来给你抱回屋里的理由!”她是清早迎着第一缕光出门的,等回来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结果那白猫跟一尊石像似的,硬是一动也没动就趴在上面睡觉。

    他真的是天底下最懒的猫!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想来咱们宽宏大量的天清大人,应该不会跟我这无名小猫计较的吧。”他抬眼笑笑,慵懒地应付她的日常指责。

    这话说的低微,可语气不卑不亢。

    他一介罗浮将军,勤勤恳恳八百年,在昆仑补个觉怎么了?

    两人谈话间互相闹着,最后在旁边雪葵和青玉的打趣中,一前一后走出了昆仑府。

    *

    仙舟联盟一年一度的灯市向来热闹非凡,长生种苦于无尽寿形的无趣,总会给漫长的生命点缀些色彩。眼前的集市上充斥着奇巧精致的花灯展、小巧的玉兆店和特色小吃摊子。

    而在灯火熠熠的天问长街,天清的身影却不在花灯中。

    天清见人群这样熙攘,便撒着娇让景元去买她想要的龙形花灯,她则悠悠然独自跑到了一家棋牌馆的外亭中,跟一位来自罗浮的「帝垣琼玉」高手少女正对而坐。

    没错,本是四个人的游戏,硬生生让天清变成了两个人的游戏。

    那日风和日丽,她独自来到棋牌馆一探究竟,疑惑这里为何没有两个人一起玩的?

    于是她就问了问身边的绿衣少女,看起来打牌素质很高从不骂人的青雀。一问才知道,这人还是遍智格物院的上届学姐。

    青雀也是疑惑,「帝垣琼玉」还有两个人能打的?

    天清说,有的有的,因为她家猫为了让她玩得轻松点,教的是抽到两个图案一样就能消消乐的打法。

    “好久不见啊,青雀。大老远看见你在这里,我便来陪你玩了。”天清笑盈盈地地给她一杯仙人快乐茶。

    青雀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直言道:“天清小友啊,能把「帝垣琼玉」玩成消消乐,也就我这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青雀学姐,愿意陪着你胡闹了。”

    “哎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探索新式打法的嘛……”天清望着她,青雀是八年前来的玉阙,天清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忙碌毕业论文的事情,思及此,便继续问对方,“对了,青雀姐姐怎么还在玉阙?我还以为你去年已经毕业回罗浮了呢。”

    “友友你还小,什么也不懂啊。”

    在天清不解的清澈目光中,青雀欲言又止。最终她发出一声叹息,一边跟天清玩着消消乐,一边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小龙心思澄澈,跟她说也无妨。

    “刚开始呢,我是觉得进修若是能逃过太卜她老人家的法眼,以后在太卜司就能够肆无忌惮地摸鱼了。结果我前年才得知,自己这一回去,怕是就要被迫退休了……”

    “你也知道我们罗浮的景元将军有意让位于太卜符玄,如此一来,这太卜司的当家位可就空了啊。听说联盟的那群老家伙在上面施压,要派他们的人去接任罗浮的太卜位置,将司内亲信一一换了,也不知打得是什么主意……”

    这些年她跟着符玄,没少听领导班子间的密谶,约八百三十九年前的饮月之乱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试问如果当年的景元没有担起重任,那么面对无主的罗浮,谁最想要来接手这方拥有丰饶若木的舰船?

    曾经的仙舟罗浮领受建木成为联盟舰首,但丰饶的恩泽却使最初的耆宿权贵迷失心智,倚仗高寿与若木机密独享荣华,枉顾普通人安危、任堕魔阴沦为孽物,致使生灵涂炭,史称「生劫」。

    直至巡猎星神现世,柘断建木,尽数斩断贪婪者对长生权能的渴望与把握。自那以后,仅剩的六座仙舟决意跟随巡猎的光矢,阻止丰饶继续赐福造生孽物,维护银河安宁。

    但「三劫时代」的余孽,仍活跃在联盟留存的世族中。自百年前幻胧和持明内乱后,某些人心中的小算盘是按捺不住了……

    联盟势力日益壮大,那些曾经没有拒绝权利和长生诱惑的人,势必会重蹈覆辙。

    青雀一手抚着额头,似是比不能摸鱼更加痛苦,嘴上絮絮叨叨的,继续道:“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是故意延迟毕业的。哎,遍智格物院的课业倒是好过,只是我从罗浮远道来玉阙,还莫名多了一项毕业要求。友情提示,你可一定要看好入学协议啊,我的入学文件里比一般人多了一条,说什么让我拿下光界易算院「演易大赛」的头筹,你说奇不奇怪?”

    天清一怔,随即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问,“确实不对劲,哪有这么针对你一个人的?”

    听罢,青雀又叹息了声,放下手中的牌,道:“即便拿了头筹又如何,为了太卜她老人家的安危,只要我一天不参赛回不去,那些家伙就没有理由辞休我这个带薪进修的卜者!”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吧,罗浮可是你的家啊……”

    见她闷闷不乐,最爱的牌都不打了,天清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牌,反正也是打磨时间的玩法。

    “我这一回去,符太卜她不得孤立无援啊。友友你是代政龙尊,应该见多了人事变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留在未来将军的身边?”青雀似乎没忍住,歪头对她说。

    天清想了想道,抬头道:“听起来太卜司的未来太卜,似乎跟你的那位符玄大人不对付,那……”

    “那如何?”

    青雀听得连连点头,在天清托着腮思考的时候,出口问她。

    “那你去当太卜不就好了!”天清说。

    青雀沉默了一会儿,不自然地说:“……虽然但是,我的梦想可是摸一辈子的鱼啊。”

    天清摇摇头:“哎呀,当领导可以把事情交给别人做啊!你看我,当个代政龙尊,都是手下的龙师做好事情后,我来负责审核的。再说了,你不在她身边,可就没人这么关心她了啊,她以后会被六御的其他人欺负的,说不定还会被挤兑下位……”

    越听越觉得符玄处境堪忧,作为她百年相伴的好下属,青雀开始动摇了:“打住打住!我……我突然觉得,你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

    “是吧是吧。”

    等接到景元买到花灯的玉兆消息后,天清跟他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于是景元赶来时,便见到了许多年未见的青雀。

    “景元你来了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罗浮太卜司的卜者、帝垣琼玉的高手以及遍智格物院的学姐,青雀。青雀姐姐,这个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灵猫,他叫景元。”

    青雀望着和自家的景元将军神似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听到天清的话才回过神来。

    若不是对方看起来更显意气和活力,以及头上那对白绒绒的猫耳朵,她怕是要认错人了。

    “原来是罗浮的卜者,在下景元,失敬了。老远处就望见你们相谈甚欢,你们在聊些什么呢,能不能让我也听*听?”景元点头示礼,不经意问道。

    他说着,将手中的龙形灯递给天清,自己则留了一盏狮子灯。见这灯市热闹非凡,他也有些想放花灯了,便多买了一盏。

    都是自己人,青雀倒是无所谓,一脸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你们家龙女大人,说让我去当太卜呢。”

    天清没好气道:“明明是你自己也想当吧。”

    毕竟她为了符玄,连延迟毕业的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

    “哎友友,这话就错了。功名利禄皆身外,哪比得上呼朋引友,以娱视听?我无意太卜之位,但也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先上任再退位,到时候天塌下来也有符玄她老人家的身高顶着!”青雀摇摇头,她只追求平平淡淡的摸鱼生活,活在当下才是真。

    也没听说当了太卜就不能退位的?

    听到事情总归是往自己想的方向发展,安排青雀去遍智格物院的景元深藏功与名,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

    没多久,青雀便打道回了遍智格物院,看她极少认真的架势,天清觉得她应该是要去准备下一届的「演易大赛」了。

    剩下来的天清和景元没有在棋牌馆逗留,而是在长街上并肩走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两人颇为自在地漫步其中,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无论多少次来到灯市,都会被其新旧交融的琳琅商品所震撼。一猫一龙悠闲地踱步在易尽天的街头,机巧花灯运转的呼啸与街头艺人演奏时路旁的交好声互相交织,撞击着路人的耳膜。

    前方有位卖河灯的小摊贩,正高声吆喝着什么只要在放莲灯之时许下心愿,诚心祈祷,许下的愿望就会在今年成真。

    灯市的南面有片广阔的清湖,天清望向湖面上的点点烛光,忽然想讨个吉利。

    于是两人买了两盏莲花形状的河灯,正跟随着人流前往去祈岁桥上放。

    “景元,你许了什么愿望呀?”温柔凝视着两盏融入点点烛光的河灯,天清好奇地问身侧的漂亮青年,“啊,让我想一下,不会是想要成为巡海游侠吧!”

    “真遗憾,答错了呢……”猫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是景元轻轻摇了摇头,“那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望呢?”

    巡海游侠对他而言不过是少年时期的遗憾,这些年跟着天清到处‘行侠仗义’,这种遗憾的情绪得以缓解了不少。

    他觉得天清才是会高级魔法的人。

    和她在一起总是会遇到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管是跟着她救助山上的绝迹动物,还是上墙爬屋的同时行侠仗义,这家伙在不知不觉中带他把曾想要尝试的事情付诸了行动,让他平淡的余生中多了些名为美好的回忆……

    可他是罗浮的神策将军,总归是要回去的。

    所以他许的愿望,是罗浮再无战乱,银河八方安然。

    天清摆摆手,“当然是找到会说话的新石头了!”

    听到略有意外的直率回答,想着每天都在上墙爬屋的天清,景元也见怪不怪了:“我还以为你会许愿,比如早日棍法大成什么的?所以你这些年,到底为什么要找会说话的石头?”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啊!

    为了自由地活着。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依托后土的尘种,生命与那位创世神的力量相依存。自她从无相锁中被人放出来的那一刻,她在尘世的生命注定与流落的承载后土力量的无相碎片息息相关。

    其实吧,幽都令使对她还算仁慈,将这份只属于幽都才能使用的力量,与常人不可为敌的星神做了个交易,防止星神和她抢东西。若不能把无相碎片收回锁中,她便会在尘世彻底消亡,幽都也会按照所立言令将碎片送人。

    那个黑发大姐姐真的对自己好自信,自信到相信后土最虚弱的尘种,她,天清,能将无相锁和无相碎片完整无损地带回幽都。

    天清一脸傲娇地看向景元,“你想知道吗?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石头变得喔!”

    景元长叹一声,“看看你的精灵耳朵,还有那双跟龙尊神似的眼睛,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是石头变的人吗?”

    她是龙,可不是什么石头。即便曾是天才俱乐部的生命体,也改变不了她的新生其实是持明龙裔的事实啊。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身上的龙相也在逐渐凸显,比如逐渐变长的尖耳朵。偶尔她在雪地里喂小白老虎,安安静静地就像童话故事的精灵般漂亮,可惜这形象想来维持不住不住三分钟,她就会跑去跟息壤生智的会说话的蘑菇抢素食。

    小天清也是长大了,都可以面色从容地骗猫了。

    “哎呀不信算了,我的眼睛跟龙尊爷爷神似,就一定是龙尊吗?咱现在不还是代理的吗!再说了,你长得跟罗浮那位神策将军也神似,难道你还能是罗浮的景元将军不成?”天清信誓旦旦地说。

    没人信她的话,还是有一点点伤心的。

    这世上没有她的同类了。

    能听懂石头说话,是后土留给她的天生能力。

    不是每一块石头都会说话的,但无相碎片最初是被无相锁保管的。而她自带的第一块碎片,又和其他碎片间有着共感,因此,其他碎片在尘世中留下的线索化身,便是只有她才能听懂话的画着白色星星的石头。

    景元一时语塞,因为他真的是罗浮的神策将军。

    但他能说吗?

    显然不能。

    他并未打算久留玉阙,且看得出天清很喜欢自己陪她玩,不想伤害她对自己这猫的深厚感情。

    最起码不应该在此刻坦白,伤了她的自尊心,还坏了对方的好心情。

    眼见自己占了上风,略显得意的天清更加猖狂了,“没话说了吧,所以……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打败一下你呢!”

    “月亮已经出来了,是时候做梦了。”景元微微一笑,心生了逗弄她的意思,毫不意外地望见对方气鼓鼓的样子,好奇问,“你已经打得过黑曜长老了,为什么还老想着打败我?”

    “因为想看寒光的实力!打得过你才能去挑战寒光!!”她爷爷昆冈君,比十几年了还控制不住腾渊力量的她厉害,天清是真的很想见识一下,他养的猫又会有多厉害呢?

    思及年纪大了的黑猫的恳求,过了良久,他方才开口,“那你怕是看不到了。”

    天清瞥了他一眼:“喂喂你这猫真不会说话,我从没见过别人家有这么忤逆饲主的猫!”

    景元毫不在意,开始敷衍:“嗯嗯嗯,好好好,清清说的都对。”

    “这算是故意气我吗?”天清说。

    他真是全仙舟最坏的猫!

    不久后,天清和景元两人背靠着祈岁桥的栏杆上,背面是湖面,水面的河灯逐渐飘向了远方。

    少女兴奋地喊着它们走远了,少年则调侃着她毫无代政龙尊的上位者模样,两人笑做一团,路过的人也见怪不怪。

    祈岁桥的人流越来越多,两人被不时涌进的男男女女分隔,不知对方去了哪里。

    自桥上下来后,天清找不到猫了,但却在桥边的高树下,遇见了一个很好看的狐人姐姐。

    “哦?相逢即是有缘,小女子忘归人是也,专为有眼缘的路过人指点迷津。”

    言者一身点缀着莲花的红褐色长裙,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扇子,举止投足间透露着狐人的妩媚与精明,但足够的坦诚却让天清一点儿也讨厌不起来。

    “指点迷津?”

    “嗯……不收钱的哦~”

    看起来不像骗钱的,现下也找不到猫了,所幸等人流散些再看看,于是天清单手叉腰道:“那给我也来一个!”

    “好~好~”狐人女子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凭空变出一个抽签桶。

    就在天清哇声赞叹时,女子抬眼轻眨,示意她抽取一签。

    忘归人面露善意,望向对面的少女。

    天清头上红珠挽起的暖白圈发落在耳边,搭配利落的白襟红裙,衣襟上素纱轻披,银色的长命锁饰于腰间,裙上还有珍珠做点缀。长生种容颜常驻,大多俊秀无比。但天清站在她面前,犹似一副沾了雪的红梅水墨画,娇俏可爱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片刻后,天清抽出一个‘情’字。

    名为忘归人的女子拿着扇子轻轻捂脸,嘴角微微上翘,话语中也带着调侃的意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依小女子看,小姑娘你莫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啊?我,喜欢的人?”天清眨眨眼,想到了那位神策将军,又点点头,“那应该是罗浮的神策将军吧。”

    女子啧啧摇头,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莲灯,问她:“人生匆匆几回春,莫待花落空折枝。神策将军声名在外,可谈及他时,你的目光并未动情……”

    天清一愣。

    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狐人女子转了转眼珠,瞧见愣住的少女,许久方才开口,只是语调极慢地说:“我在星际游走百年,曾见错过的有情人终成陌路,也曾观山盟海誓的痴情男女最后血海深仇……你我既然有缘,我便指点一二吧。”

    天清点点头,把抽出的玉签还给她,“你这么厉害,可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忘归人长叹一声,接过签文,反复看了看,“我观你年纪尚小,身上的长命锁都不曾解下。按长生种两百岁才算成年的规定,你这个年纪算是幼崽了。不如这样,我送你一句话,就当是对你长大后的忠告吧。”

    “嗯嗯,姐姐你说吧。”望着不明所以的狐人,天清似乎听懂了。

    对方的意思是她还小,不用考虑这些事情,等以后找到了喜欢的人再想想她的话。

    但她作为有意识的一粒尘埃,先是被无相锁关了五百年,又出来后漂泊了三十年,如今在昆仑又呆了近十八年,已经不算小了吧。

    “长生种虽有无尽寿形,但有些人错过了也无法挽回,有些话错过了就再也说不出口。”

    忘归人抬眼看向她,继续说道:“你若问自己喜欢的人,我只能回答:也许是在你身边的人,也许是在远方的人,也许是能让你感到安心和快乐的人,也许是你舍不得放开手的人,也许是你想呆在一起的人吧……不论如何,其中情感定不同于他人,至于剩下的还需你自行体会啊。”

    天清耐心倾听她的话,开始随着她的话想。

    想要呆在一起的人?

    她喜欢好看的人,喜欢脾气好的人,还喜欢能陪着她玩的人……

    经受过五百年的孤寂和生命流逝的折磨,就算是石头也受不了囚牢,所以她为了求生选择为创造她的后土拿回无相碎片,以此留在尘世中。

    但在尘世呆久了,作为后土的尘种,本该无所欲求的她,逐渐染上了后土抛弃的人类的坏习惯,开始喜欢上这个有意思的世界了。

    思及此,天清愣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天呐。”

    她不会喜欢景元吧?

    一只好看的、脾气好的、乐意陪着她玩的……猫?

    这可不得了。

    她怎么会喜欢上自家猫呢?

    一定是对方说的话有问题!

    等她回过神来时,名为忘归人的狐人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清眨眨眼,果然这忘归人有问题吧。

    但等她抬头,望见灯火阑珊中的零散人群前来寻她的少年时,一种不明所以的别扭情绪在心中萌发了种子。

    可明明是猫猫喜欢她,这猫离不开她才对吧?

    玉阙作为遍智天君信徒的大本营,这里的部分人还真是喜欢奇奇怪怪地说话,平日里街上的路人就爱跟对暗号似的,说什么‘你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吗’的怪话。

    天清摇摇头,把奇怪的感觉摇了出去,瞬间清爽了不少。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在清冷的街道慢慢靠近她,也让天清错乱的心绪安静了不少。

    拿着两盏花灯的景元朝她招了招手,她犹豫了片刻,才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不留神你就不见了?”

    “你这猫怎么才来找我啊?”

    方才突然冲出几股人流,看着都是放河灯的普通人,但景元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像是故意将他隔开的样子。

    说不上个所以然,他耸了耸肩,“远处有花灯猜谜,猜中的人可得一盏猫型花灯,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吧?”就当是给她的安慰了。

    天清免为其难道:“虽然天色有些晚了,但你想看的话,勉强陪陪你吧。”

    “嗯……”景元不经意地用余光望着零散的人群,朝她伸出右手的手心,“不过这回,你还是牵好我的手吧。”

    天清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把手搭了上去。

    于是她被猫拉着去花灯摊。

    而她走后,本该离开的忘归人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露出衣角,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望着两人的背影,“这猫倒是警惕得很。不过方寸后土的尘种,还真是可爱的生物啊。”

    “但你不该违背约定接近她。”

    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忘归人转身,见来人的模样不由一愣,朗声一笑:“原来是阮梅小姐。恩公明鉴,我也只是担忧那条道路的未来罢了。”

    阮梅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让祂们付出代价,但那位使者也说过,除了最后的结局,我们都不得干预她的成长。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停云小姐应该知晓。”

    “小女子自然知晓,但总归要有人留住她的,我不过是添上一把新柴,好让火烧得再厉害些罢了。”狐人女子对她缓声解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走远的少女,没有什么比煽动心绪更能留住这颗不谙世事的尘种了。

    “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阮梅面上虽不露愠色,但停云能感受出她此刻的不悦,似是不想再与自己争论下去。

    狐人女子从对她话的讶异中回过神来,漂亮的瞳孔一转,收敛了情绪,正色道:“我明白了,不会有下次了。”

    而走在灯市中的天清,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很多人的目标,她正在绞尽脑汁想这最后一道灯题。

    不同于前面小打小闹的灯谜,为了得到最后的猫猫灯,摊主在最后几道题上下了功夫。

    这是一道对子,只有四个字:山不让尘。

    尘是山土的一部分,山之所以崇高,是因为它不会拒绝收纳任何一粒尘埃,凭日积月累筑成高峰。

    但天清很郁闷,因为她是带着情绪看这题的。

    自己就是题中的尘,但幽都把她让出去了,后土也离开她了。后土作为地上万物的创生者,再高大的山川也不过是祂随意的一捏。

    “这是哪里来的俏郎君?长得好像跟我们罗浮的景元将军还有点像……”

    天清闻声回头,便见到景元递出写着最后两道灯谜的红帖,面对摊主笑盈盈地从容作答。

    但是,不知道从何时,他身边冒出一个好看的大姐姐,喝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成熟大姐姐正在调戏她的猫!

    这能忍吗?

    忍不了!

    喝醉的女子走近俊俏的青年,“这是……猫耳朵?原来是少见的灵猫族,听说你们不拘小节,有的还给昆仑那位让人忍俊不禁的龙女当宠物,不如你也来我家吧,我家在长乐天少说也有两套院……”

    景元拿着手中的两盏花灯对着喝醉的女子,试图默默隔开和她的距离,面容上不带任何生气的痕迹。

    “姑娘许是喝醉了,还是尽早回家吧。”

    作为对神策将军抛出的利诱,这点东西远远不够入眼,更没有资格让他生气。

    但注意到女子身旁瞪着她的天清,景元能感受出她此刻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脾气,这是谁惹她生气了?

    “你应该告诉她,她口中那个让人忍俊不禁的龙女,就是陪、你、来、的、我。”

    手里拿着一个用力而不小心摘下来的红帖,天清一字一顿地说给两人听。

    看到气呼呼的天清,景元愣了一下,轻笑道:“嗯嗯,这是我们昆仑最尊贵的天清大人,坐拥昆仑府、数亿资产的玉矿、以及易尽天知名餐馆之一的神雪庐……”

    当年公司拒绝为神雪庐融资,易尽天的当地保护政策又无法维持它的正常运转,为了保护会做饭的厨子,额,为了保护玉阙特色菜,天清为神雪庐投资三亿巡镝。

    如今公司的吞并打压计划落败,转亏为盈的神雪庐早已不知道为她挣了多少巡镝了。

    眼见这边有热闹看,摊子周围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摊主左看看右看看,愁上心头,一方是自家并不陌生的龙女,一方是罗浮的客人,看起来都不好得罪,但还是咬咬牙开口:“龙女大人啊,这红帖揭下来就要作答的,您看您这……”

    天清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山不让尘?”

    “是啊是啊,您看您怎么对?”怎么对都行,对出来他好把灯送出去,顺便把这几尊大佛都给送走。

    眼见景元没有回话,天清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龙不让猫!”

    青年清透的瞳仁里映出女孩儿冷漠的脸,忽然晃了一下神,好像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开心,但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这都是哪跟哪?要我说小姑娘你虽然有权有势,但还是太天真……”

    听着喝醉女子的不屑嘲讽,景元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沉思片刻,他朝着摊主看去,“海不辞溪。”

    “山不让尘,海不辞溪。记一分。共一百分,得灯一盏!两位贵客拿好慢走,明年再来光顾啊!”

    摊主话音刚落,景元便接过了眉眼舒展开来的摊主递过来的猫猫灯,这奖品可比方才买的做工精巧不少,还是工造司出品的精致民间礼具。

    他快步越过女子,忍不住将东西递给生闷气的天清,试图哄哄她:“拿好,我们该回昆仑了。”

    手里被塞进了一盏猫猫灯,望着灯上看起来呆呆的头上写了个‘王’的猫猫,天清心中一动,问:“诶,要给我吗?不是你想要这灯,才特地拉着我来的吗?”

    景元摇摇头:“本来就是给你的。”

    猫猫灯在摊子上称霸,天清在昆仑称王。

    于是突然被哄好的天清,呆愣了半晌才道:“哦,那我们走吧。”

    所以她刚刚是在气自己昆仑大王身份被人诋毁吧?

    嗯,一定是这样。

    第22章 风雨前夕【捉错】不离不弃的绝世好猫……

    从正守殿处理完事情回到昆仑府时,时间尚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天清脚步一顿,将目光投向在庭院棋盘上睡着的漂亮青年。

    以湛蓝的天空为背景,一头略微泛灰的毛茸茸白发在微风的吹拂下,就像是挂在天空的云朵,时不时飘到他的身前。

    这猫从小跟着她长大,如果不是他眼里的意气和时不时的纵容,她都要找不出那位景元将军和她家的猫咪景元元在貌颜上的区别了。

    哦不对,还是有点区别的……比如他并未以发遮眼,以及越来越长的头发?

    于是天清回屋里拿了一个小梳子。

    感受到有人在他头发上作乱,本在坐着小憩的景元缓缓醒了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身后是某个小龙。

    他微微抬起嘴角,带着一股无奈的语气问,“你又在做什么?”

    平日这龙喜欢在他变成猫咪的时候,拿一把小梳子给他梳理脱落的猫毛。想到她收集的十几玻璃瓶的白色毛发,景元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姑且算她坚持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龙从小时候开始,就好像对他的头发情有独钟……

    话音刚落,站在他背后的天清瞬间竖起脑袋。

    她从对方发间掠过的手略微迟缓了一些,但没有停下,拢着少年猫耳旁落下的肩发和后面的长发,将它们重新用红色发带系成了一个更利落的高马尾。

    带蝴蝶结的那种。

    见到清醒的大猫猫,被抓了个现行的天清一本正经地回道,“寻找内心的平静。”

    景元觉得有些好笑,她是找到平静了,但这是建立在他头发的不平静之上的结果,于是回头,假意冷眼瞟了她一眼。

    “所以,这就是你霍霍我头发的理由?”

    落发束起的高马尾更显得他目光锐利,有傲雪欺霜之色,却毫不见沧桑之意。望着他不同于以往散漫的凌厉样子,变得更帅气了!

    不愧是她的杰作呢^=_=^

    天清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头上的心形呆毛跟着晃了一下,接着景元听到她说道:“这不比你那蓬蓬松松的懒散样子,更显得像巡海游侠吗?”

    听罢,他无奈摇摇头,道:“什么时候当巡海游侠,还对衣着打扮提起要求来了?”

    注视着毫无良心却一脸坚定的天清,思及对方这些年带给他的有趣陪伴,景元做了个深呼吸,没有和她计较这种小事。

    他坐在石凳上,转过身背对棋盘,望着垂眸的少女,突然凑近看了过去。

    “啧,怎么这幅难看的表情?今天是哪位龙师谁惹你不开心了?”

    他记得天清去的是正守殿,一回来就这幅让人看了想揍龙师的坏表情,莫非龙师那边对她施压了?但细想不应该出现这种冲突才是。

    虽然喜欢她上墙爬屋,说什么要找会说话的石头,行事风格稀奇古怪的,但天清的所作所为并未对昆仑造成实质性影响。况且有琉璃长老的指导在,多年来她将族内政务处理得也算得上是差强人意。

    “明天就要去遍智格物院了,可是新生入学手册说学习期间要留宿……那样就不能放学后回昆仑,和猫猫在一起玩了。”

    正视着对方好看的金色眼睛,天清略带郁闷地翁声回道。

    景元听完一怔,迟疑道:“可你就算能回来,我也不在昆仑啊……”

    原来是因为他不在身边,才这么不高兴的啊。

    现在身为一只陪她长大的小猫,他还可以再留两年。但,罗浮的将军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停步,他总归是要回罗浮的。

    天清对他眨眨眼睛,震惊的声音跟着提高了些,“嗯?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别的星球寻找巡海游侠的踪迹了!”

    一想到自己养大的猫要离开自己了,她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

    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就是有种天快塌了的感觉,而已。

    他是个不爱晒太阳的懒猫猫,没有她看着他去晒太阳睡觉,他总是没有精力……这样的猫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吗?

    显然不能啊!

    她有些担忧他的未来,还有种莫名苦涩的难过情绪……

    看吧,时代变了,但她还是那个孤孤单单的小石头啊!这个世界一不点也不好玩!!

    “……”

    景元一时语塞,他还没想到未来怎么告别,这家伙已经把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如果说巡海游侠是他少年的梦,那么经历了故交好友离散,如今九百多岁的他,在长生种既定的结局到来前,更想做个闲人。

    从小一起长大,这让天清对他的情感比一般人深厚。但,景元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跟天清走的更近了。

    仙舟人饱受长生之苦,云骑军饱受失友之痛。他从不沉溺过往,因为早知晓岁月不可回首,但生离死别的伤痛,依旧清醒地停留在他的回忆里。

    可人与人间相处就是这样不讲理,明明和天清在一起的十几年,只是些平淡的点点滴滴,却让人怎么忘不掉。

    景元还记得,这家伙说她喜欢神策将军。

    或许她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你在意的人就有了更在意的东西,将你一个人留在无声的岁月中。

    就像曾经被留下的自己……

    对一般人而言,神策将军看起来是温柔和善的,也是从容不迫的。被岁月上了很多课的他,越来越尊重所有人的去留选择。

    景元对自己的道德要求高,对待罗浮只求个问心无愧。在他的逻辑里,待人尊重是第一位的,而在尊重里面,人的自由又是第一位……

    自由的人,会为了别的东西走向别的人。

    所以,神策将军也是疏离的,他已经无力再建立一段随时可能离去的亲密关系。

    即便天清的存在,那些稀奇古怪的行为给他带来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但他仍会选择在昆冈君出山后离开她。

    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人际相处有句经久不衰的至理,沉默就是最好的认可。

    “好吧,你明天也要走了吗?”瞧着坐着的青年默然不语,天清一把抱住他,把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肩上,闷闷道:“那……你一定要实现当巡海游侠的梦想啊!”

    景元回过神时,已经下意识抱住了扑过来的她。

    他心道,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

    天清自顾自扔下几句话,没再继续发表她的离别感言。但景元本在想的措辞被打断,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头好。

    这龙明明因为他的离开在不开心,声音都低沉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干涉所谓的他要去外星球的选择……

    许久方才开口,景元望着怀中不吱声的少女,语调极慢地开口:“怎么不说话了?因为我要离开昆仑了,所以生气了?”

    天清摇了摇头:“没有……”

    感受到肩膀上的动静,景元又问:“没有生气的话,怎么还不放开我?”

    哦了一声,天清缓缓放开了他,面色恹恹道:“身为昆仑的龙女大人,在心里默默掉个小珍珠很合理吧。”

    景元盯着她,这龙明明正在难过,还不舍地抓住自己的衣袖,片刻后他试探道:“不想我离开昆仑吗?那……为什么不挽留我?”

    天清抬头看他:“因为这是猫猫想要的生活,我不应该干涉你的决定。”

    看着她眼睛红红却还在为自己着想的明朗样子,被触动到的景元站了起来,慢慢俯身靠近她,“你好像不知道,想要的东西要说出来的。”

    没有关注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望着一脸无动于衷的猫,只有自己因离别会伤心的天清郁闷道:“可不想留在自己身边的人,早晚也会离开的。”

    就像后土神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离开了困住自己的幽都。

    她虽然成精不久,但更知道自由的重要性。

    万物生而自由,作为后土最叛逆的尘种,她能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她喜欢大地上热热闹闹的生灵。

    景元沉吟一会,望着这些年只长高到自己肩膀位置的天清,忽而粲齿而笑:“其实我刚刚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带我去遍智格物院?”

    他方才说不在昆仑,是因为要随她去遍智格物院。

    就冲着黑袍这些年一直没出现,而他背后那位绝灭大君,或者说绝灭大君的傀儡,已经悄然潜伏到了遍智格物院,那么如今的遍智格物院,就是一个专门等着她自投罗网的地方。

    当年的黑袍人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她的武力远超昆冈君下第一人的黑曜,更不是他的那些小把戏能得逞的。而那位潜伏在遍智格物院的幕后敌手,正在最独立最自由的光界易算院,等着她的到来。

    至于未来的告别,果然还是循序渐比较好吧。

    听着景元解释的话,天清略有尴尬。

    白伤心了,差点难过得要哭了。

    就在景元抬手试图摸摸头安慰天清时,后者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突然来了一句:“果然,没有我看着你,你这么懒惰的猫可怎么活啊!”

    于是天清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傲娇地一把松开手中的衣袖:“你果然还是离不开我啊,真拿你没办法……”

    话里话外被内涵的景元,听到这话时,收回了想要安慰她的手,一时间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啊……

    再说了,灵猫族需要晒太阳充能,但他不需要的。晒太阳这种事情哪有和寒光似的,一天能趴树上晒上六个标准时。

    他也被迫试过几次,只觉得眼睛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了吧,目光中还会不时出现青色太阳的虚影。

    这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而景元还没有喜欢亏待自己这方面的不良嗜好。

    但天清不管,她心想:看见了吗,这不离不弃的绝世好猫,可是她一手养大的!

    景元的目光没有离开对面正在傲娇的人,额,傲娇的龙,只是用一种近乎平淡地语气开了口,“是是是,清清说的都对。所以遍智格物院,会允许宠物入内吗?”

    天清转了转眼珠,点点头:“包允许的啊!”

    景元皱了皱眉:“……是什么给你的自信?”

    “是琉璃长老啊!我在正守殿跟琉璃龙师提了这事,问入学能不能带猫,她*说可以的,连大金人和公司机甲都能当宠物带入,更别提猫了……本来想问问你的,结果……哎不提了,等一下,有新的玉兆信息。”

    天清话音未落,玉兆传来一道震动。

    (龙女大人择院讨论组)

    【黑曜(枪茶兼得,是金子总会花光)】:龙女大人,这么些天了,你想好去哪个学院了吗?

    【天清(你好,我是昆仑之耻,打钱)】:完全没有哦!

    这些天龙师们一直在正守殿吵来吵去,吵的是她去哪个学院。

    但遍智格物院主张因材施教,建有六院两所。而学子天赋,则是分院的唯一指标。若无天赋者,则被调剂去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吃斋念佛,主打一个和解人生。

    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想去哪个学院,而是哪个学院能看上她!

    毕竟她的理论考试并不突出,只是到了能进遍智格物院的分数线。若要她去研究什么科研学术的,那这学院的及格率怕是要下降。

    【东陵(与其埋怨自己,不如埋了他人)】:明天就要开学了,不如不管她了,咱们五个投个票算了。

    【天清】:(我还在群里呢!!!)

    【黑曜】:说的不错。我投联盟研造所,有咱们龙女大人在,以后工造司的枪就可以学生价购买了。

    【天清】:……

    景元看她一脸无语,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天清摆摆手,将玉兆交给他看,转身坐在石凳上,将石桌上的棋子无聊地堆叠在一起。

    “在聊明天分院的事情,还不知道去哪个学院?大不了,我们就去吃斋念佛好了!”

    “你还真是乐观啊……”景元接过玉兆看了看,不禁皱眉摇了摇头,思及黑袍和遍智格物院的关系,开口点到:“当年的黑袍就混在龙师中,你觉得他会希望你去哪个学院?”

    并不知道有绝灭大君的人在,天清摇摇头,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他会在遍智格物院找厉害的人对我下手?”

    景元点点头,将近些年两人一起打听到的事情抽丝剥茧,“昆冈君还有不到两年出山,如今龙尊的执政方印又在你身上。这黑袍人曾出现在多年前的碧血峡谷,利用毁灭军团重创持明,搅得昆仑一直不得安宁,想来是要把持持明上下……你有什么眉目吗?”

    “完全没有哦!”天清嚷嚷着,随即又朝他看去,“反正不会是爷爷信任的琉璃长老,她虽然严厉,但也是实打实为我好……也不像黑曜长老,这家伙可没有钱做这么大的事情!”

    “有道理……”景元一时间无法反驳。

    黑曜确实没钱,还是个武痴,这么大的事情自然需要足够的金钱支撑。她的逻辑真清奇,但让他也无法挑出毛病。

    他垂眸,看向玉兆中传来的新消息,说道:“也不知对方的人是在哪个学院……”

    其实他知道是光界易算院,但那是爻光和他一起推测的,天清并不知道,而他也不好说自己和爻光认识的事情。

    【东陵】:那我投星际货币院吧,龙女大人这少时投资神雪庐,很有经济眼光啊……

    景元看见东陵的话,低头对瞎摆着棋子的天清说:“十八年了,东陵长老终于舍得夸你了。”

    “啊?给我看看。”

    【天清】:呜呜你终于忍不住夸我了吗?

    【东陵】:……如果你能学好你的棋术、不再去别的地方上墙爬屋的话,我想这一天不会来得这么晚。

    【雪葵(人闲棠花落,夜静云雾宁)】:不如去天籍文究院吧,还能让雾仁照顾你。

    雾仁,这不是那个冷酷小男孩吗?

    当年为了云执,说用什么引灵法引出她的半身龙力,结果险些一起丧命,最后被昆冈君送去了罗浮的鳞渊境疗伤且思过。

    【天清】:诶?他什么时候回玉阙了?

    【雪葵】:去年回来的,龙女大人还能记得他,是他的荣幸。

    【琉璃(今日事,今日毕)】:我看还是光界易算院吧。毕竟是昆冈君的指定继承人,自当上玉阙最好的学院。

    【木禾(公务缠身回复慢,请见谅)】:光界易算院推演万物运行,龙女大人又掌握地龙腾渊之灵,确实是个对应的去处。

    看到这里,景元眼神暗了一瞬。

    琉璃是昆冈君的心腹,但过往的十八年中并未露出任何不妥之处,反而对天清很是照顾。而木禾向来德高望重,爱护九井墟的持明卵,又屡次舍身救昆仑于水火中……

    这两个人,究竟谁是黑袍人呢?

    【天清】:万一我被打发到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呢?

    系统:东陵已将群名修改为(没救了,等昆冈君回来吧)

    【天清】:……

    第23章 遍智格物院‘格物成我,遍我成智’……

    天清乘坐星槎来到遍智格物院所在的洞天,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高级学府。

    抱着白猫的天清,跟着洞天街道的指示走过了千米高阶,望着眼前偌大的玉兆打造的大门,其中流动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字符,不由惊诧于它篆刻技术的高级。

    可惜大门萦绕着层层看不清的迷雾,天清站在迷雾前,望着驻守的云骑军们,挠了挠头,迟疑了片刻后她决定问问他们。

    “这位云骑,请问遍智格物院怎么走?”

    “就在这里。你是今年的新生?请出示你的玉兆手镯,登记入院信息。”云骑小哥淡淡望了她一眼,随后将她领到一方识别屏前识别身份,录入新生信息。

    “你……原来是昆仑境的天清大人,失敬失敬。”

    云骑军望着玉兆中的身份信息,呆愣了一会儿。

    “现在不在昆仑,叫我天清就好了!”天清歪头看他。

    听罢,云骑松了口气。

    他因为方才的怠慢而面色紧张,还以为对方会像不久前的那位世家学子般,投诉他的守卫工作。但天清倒是出乎意料的随和,并没有摆那些大人物的架子。

    片刻后,见她从识别屏走了下来,还把猫从地上抱了起来,云骑小哥心中有疑,便恭敬开口:“您这猫也要带进去吗?”

    见他蹙眉疑惑,天清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大白猫。

    这猫可真沉啊,但望着对方好看的金色眼睛,天清决定再次原谅他的体重。

    她抬起头来,回道:“之前问过琉璃长老了,遍智格物院可没有不让带宠物的规定喔……”

    受青雀学姐的指点,她把新生入学手册翻了个遍。手册上说,学院跟持明学宫一样,周末是自由活动时间,而且还有每年还有两个为期一月半的长假……最重要的是,她可没有青雀特有的奇奇怪怪的毕业要求。

    不用像小时候一样跟着内卷,这简直是太棒了!

    不过可惜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找回带着第二块碎片线索的小石头。

    只是,手册上还说遍智格物院禁止随意攀爬……那颗小石头在屋顶上,看门卫们的严肃架势,遍智格物院里面定然也是有云骑看守的,这就有点麻烦了。

    还有什么黑袍人的同伙……

    一大堆麻烦事接踵而来,但为了爷爷的期望,为了拿回后土的力量,为了将完整的无相锁带回幽都,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这遍智格物院的屋顶啊,她是爬定了!

    她低下头,不自觉摸了摸怀里的猫猫头,景元察觉到自己被莫名热切的目光盯上,回头看她。

    天清眼前一亮:戒备森严,那上墙爬屋就需要掩护……

    那这猫就是共犯了!

    而且大概、也许、可能……她还需要猫的保护?

    哎,自后土离开世界后,留下的尘种也是跟着落寞了。

    她还有些关于以往的零散记忆,比如以前的她曾惜败于幽都的那位令使,所以愿赌服输被关进无相锁五百年。

    但现在时代变了,她可以做自己了,只是连猫都打不过了……

    若是自如控制体内的腾渊力量,或者拿回第二块碎片的后土力量,不知她的无相棍法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呢?

    听到是持明龙师的许可,云骑也对玉兆记载的学院规定翻检起来,虽说这位龙女大人行事乖张,但该按规矩还是得按规矩办事。

    “有了,关于宠物与家属的入学规制……容我看看,倒没有不让带宠物,不过嘛,它也需要登记。”

    天清点点头,把猫的身份玉兆交给对方。

    云骑接过去,连上识别屏后来回翻看,突然一呆:“好了,灵猫族的……景元元是吧。这年头还有灵猫族人甘愿当宠物的?倒是稀奇。”

    云骑小哥一番操作后,把白猫还给了她,在旁嘱咐道:“信息已录入,您现在带着玉兆手镯就可以通过前方迷雾,往直前行几百米,便能到达遍智格物院了。”

    天清笑着朝他挥挥手:“谢谢,那我走啦!”

    *

    她抱着白猫朝迷雾走去,便见不远处到与方才的迷雾完全不同的景象。

    眼前出现的不是刚刚充满科技感的玉兆大门,而仅有两方颇具神圣感的石柱坐落的古朴石门。石门最上面的石匾写着‘遍智格物院’的五个大字,侧面也刻着很有意思的校训——

    右边写着‘格物成我’,左边写着‘遍我成智’。

    遍智格物院至今已有约5118年的历史,以前专供那些在仙舟踏上「智识」命途的「遍智派」作研究之所,因为他们专注于在象牙塔内的研究。

    而巡猎从不局限于形式,仙舟人普遍认为,知识的探求也算是一种文式的巡猎,因此遍智格物院得以无争议地保留。

    现在,经过仙舟多方命途的共容,遍智格物院也有了新的发展。

    从以前只局限于对学术的追求扩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向六御输送源源不断的储备人才。学院结构也从最初的单独研究所,发展到如今的六院两所。

    六院分别是负责培育生长作物的仙舟农科院,推演万物运行的光界易算院,专攻古文字研究的天籍文究院,学子皆穿着白大褂做生物实验的银河生物院,星际和平公司联合培养的星际货币院以及探寻万物追踪之法的古国格物院。

    两所则是负责研究各种仙舟先进科技的联盟研造所,以及探求经学要义的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

    在这六院两所中,光界易算院在玉阙最负盛名,联盟研造所次之。

    被从没见过的景色吸引,天清全神贯注,并没有多理会跳下来的白猫。

    这里有工造司能人巧匠建造的学府高楼,有的还连通形成天桥,来来往往的学子们聚于楼下,看起来是在钻研学道、探寻真理。

    远处还有座高峰,峰口更有一方天池落下,在东边的不远处形成一座天然的湖心岛。她抬眼眺望,隐约可见湖心处万书楼的金色大名,因路途较远,湖侧依稀能看见学子停放的民用小型星槎,整整齐齐地排成一片。

    她收回视线,垂眼瞄了景元一下,又将看向壮阔的石门。

    景元回到地上后又变回了青年形,紧随天清身侧,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校门上,转头对天清道:“格物成我,遍我成智……不愧是「遍智派」的最初属地,「智识」的命途行者认为宇宙的一切皆可知,这校训也显得狂妄。”

    天清跟着点点头:“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在持明学宫时,她了解过各位星神,星神分管高天,而创世的后土神掌管大地。

    她一直有个疑问:如果后土放弃了人类,那么她的出现又算什么?可如果后土没有放弃大地的生灵,那么祂又为何离开这个世界?

    一切皆可知……

    那么,她会找到后土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吗?

    作为后土的孩子,虽然生而面临死亡的威胁,但果然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祂抛下她的理由啊。

    即便她受幽都所托,又曾被人养在甜甜的实验室,现在还成为了玉阙仙舟的代政龙尊,但自后土离开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她最初的家人了……

    所以她才一直收集石头,每天都要存一颗放在玻璃瓶中,证明自己还记得创造自己的‘神母’吧。

    “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景元忽的歪头看向她,她眼里这不符合此情此景的怀念情绪,是因何而生呢。

    看到他出现,天清愣了一下,眨眨眼回道:“在想……我应该去哪个学院?”

    景元笑着看她,这龙说谎时总会有些小动作,但也没有拆穿她,只是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不是说去吃斋念佛的吗?”

    少女摇摇头,远处的学者们怀揣着卷轴和文牍走在路上,她望着前方的新生接待处,叉着腰自信道:“哼,天才俱乐部和博士学会有那么多天才,我就不信我一点儿科研天赋都没有!”

    天清站在门前,往里面的接待广场走去。

    她迈步向前,踏入这个从没体验过的地方,却被几位行色匆匆的少年少女拦截。

    “这位学妹请留步,我观你骨骼清奇,要不要加入我们仙舟农科院?”

    “啊?”

    她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又听见其余人开始争论。

    “呸,这么漂亮的小学妹,你让她去你们仙舟农科院挖萝卜喂猪吗?不如来我们天籍文究院,只要耐得住枯燥,早晚能把什么难懂的《鸿楼清梦》都给用现用文字译写出来!”

    “怎么还有抢人的呢?学妹初来乍到,想来听闻过光界易算院的盛名吧……我瞧你眉眼清澈,地阁方圆,鼻翼秀巧,定是个洞察天机的好苗子啊!还有你旁边这位白发青年,剑眉星目,气带轩宇……”

    天清朝这位光界易算院的学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学长,这是我家的猫……”

    只见那人一愣,望着两人试着问:“……额,你这猫,还是个人形跟宠?”

    天清点点头,身旁的景元也跟着点了点头。

    于是沉迷看相的学长开始怀疑人生。

    面相这么好一灵猫,怎么就甘愿当个猫呢?

    “你以为谁都想跟你们一样,整天活得神神叨叨的啊!不如来我们星际货币院,金钱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

    “不行,还得是我们光界易算院!”

    “善哉,施主随心就好。”

    ……

    几位学长学姐叽叽喳喳的,只有天清脑子乱乱的。

    都想拉她入学,莫非她真的是天才?

    “嘿,你们几个完全是见色忘事啊,加入学院也要通过资质测试。这位学妹,你还是先来‘定资镜’这边试试吧。”

    回过神来时,天清望着面前的温润学姐,这个看着靠谱点,于是毫不犹豫地随着她走。

    前方有个小平台,其上放着的一面比她还高的镜子。

    有人站在标着天资测试的地方等待她,是一个漂亮的黑衣少年。他的衣襟被风吹得飘摇,见她的身影逐渐走近后,原本冷酷的面庞上扬起一丝微笑,轻声道:“好久不见了。”

    “嗯?”天清抬头看他,完全没有印象哦,又回头望了一眼沉默的猫,“是你认识的人?”

    景元摇摇头。

    身为昆仑的猫,他认识的天清也都认识。

    黑衣少年脸上笑容一顿,随即又恢复了亲和的样子,开始向她介绍起自己:“多年未见,龙女大人不记得我也正常……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雾仁,去年才回玉阙,加入的天籍文究院。少时多有得罪,承蒙龙尊和龙女当年关照,才得罗浮丹鼎司疗养数年。”

    天清揉揉阳光下看起来柔和的青蓝色眼睛,有些尴尬地说道,“啊,是你啊。我听雪葵说你也来遍智格物院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对了,这里不是昆仑,你倒也不必拘谨,叫我天清就好了。”

    虽然她理解能雪葵的舍身赴死,但当年雾仁想要害死陪伴她的猫,天清对他还是有点芥蒂的。

    天清说完看了一眼猫猫。

    望着她递过来的救助目光,景元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两人熟稔的谨慎动作让人看了心生苦绪,但雾仁深知当年的错,又受雪葵所托保护她的安全,只能继续笑着带她去分院测试。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雾仁才开口:“嗯,天清。那你以后,也叫我雾仁就好……”

    “好的,雾仁,话说这镜子是……?”天清问。

    黑衣少年解释道:“这是‘定资镜’,曾是黑塔空间站送给遍智格物院的奇物。除了古国格物院和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只要站在‘定资镜’前,闭上眼片刻,之后便能在脑海中听到它的测试问题。若回答成功,则视为通过,镜中也会出现所入学院的名字。”

    说完,他侧身道:“请。”

    天清点点头,走到镜子面前,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在半米处等着她的景元。

    要分院了,还有点紧张。

    在对方无奈的点头中,天清转回头,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一分钟后——

    天清:毫无问题袭来啊。

    “没有听到问题意味着什么?”

    雾仁愁眉深锁,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如再试一次?”

    三分钟后——

    天清:这镜子哑巴了,它是不是有问题?

    五分钟后——

    天清:这镜子一定有问题!得拿去丹鼎司修修!!

    第24章 破碎之镜我可是我们昆仑最能打的…………

    “……我怀疑这镜子哑巴了,不然送回黑塔空间站找人修修?”天清睁开眼,回头望了眼负责测试的雾仁,一脸不明所以的无辜样子。

    这镜子什么问题也没抛给她啊。

    不止天清在疑惑,她身后的雾仁也在思索。

    莫非她的个人信息没有录入测试系统中,所以识别不到她?

    思及此,他踱步地走到几米处的方桌,打开最大的一方卷轴,翻阅里面实时刷新的分院名册。

    布屏的最下方显示,只有她和另一位名为寂照的少女,分院记录为空。

    【学子姓名:天清。种族:持明族人。性别:女。年龄:十八岁。籍贯:玉阙仙舟-昆仑境。分院结果:——。学子编号:——。】

    卷轴名单有她玉兆手镯的信息,可以排除误漏信息的可能。

    “信息已录入,这事倒是头一次见……”他拿起卷轴,将自己的疑惑说给领天清来的那位女子,问道:“墨攻学姐,你怎么看?”

    雾仁与联盟研造所的墨攻学姐,也就是天清眼中的温润学姐,共同负责今年新生的资质测试以及分院信息录入。

    “这倒是蹊跷事。你来的晚,此前的四百学子又已经测试得差不多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正常来说,即便没有对应的天赋,镜子也会浮现出‘谢谢惠顾’的文字才是。”墨攻摇摇头,无奈继续道:“不如天清学妹你闭上眼,再试一试?”

    望着哑巴镜子和面露迟疑的两人,一向从善如流的天清也决定再试一次。

    过了一会儿,镜子依然毫无声音。

    “……”

    天清睁开一只右眼,悄悄地看了下伫立在前的镜子。除了世界第一厉害的可爱小白龙,镜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镜子是真镜子啊。

    “看起来还是不行。不如这样,我先去请教一下联盟研造所的知宇院长吧!”雾仁的眉头再次蹙成了川字,这样的他看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冷酷。

    天清眨眨眼问:“那我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闻言,雾仁与墨攻点了点头。

    就在她走下平台的一瞬间,天清耳朵自觉微动,似乎是听到了不寻常的声息,开始警惕起突如其来的危险。

    以她的位置为圆心,撕裂的声纹猛然间像蛛网般爬散,连同镜里面少女的背影跟着破碎。

    她瞬间召唤出无相棍,青蓝色的瞳仁骤缩成一线锋芒,起手挥击爆裂的镜片,以极快的身法将飞向自己和身后人的碎片悉数打回了地面。

    耳边伴有破空风音,天清对着爆开的锐利镜片束成无形的遮势,挡住成千上万破碎的利刃。但仍有漏网之刃,冲着一侧的景元袭去。

    “小心!”天清喊他,眼神一凛,往景元所站的位置跃去。

    听罢,景元凤眼微扬,从容不迫地拿出了自己平日与天清对练的木剑。

    他出剑精准迅疾,即便是木剑的剑身,也在日光下反射出岁月磨平的明晰光芒,挡住了迎面来的几片漏网之镜。

    “咔嚓”——

    又是碎裂的声音,但这次的对象不同。

    等天清过来时,景元站在原地自顾自对着手中的剑柄叹气:“可惜了我这木剑,终究是寿尽了。”

    剑不如阵刀用得顺手,木剑的坚硬度也比不上帝弓光矢余烬铸成的‘石火梦身’。

    少女从他的神色中得到了安然无虞的答案后,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揶揄的笑意:“早就说你这从集市上买的木剑不好用的了,身为龙女大人的爱宠兼临时侍卫,我得赔你一把最好的剑。”

    景元笑笑,将断剑从地上捡起来,见她笑盈盈的样子,又多看了几眼,开玩笑道:“我看你手里那个就不错。”

    天清一愣,摇摇头道:“无相棍?除了这个,别的都行。”

    虽然无相棍千变万化,且曾在易尽天救那个步离女孩时让他用过,但这东西认主的,还是无相碎片的收集容器……

    反正,就是不给。

    似是想到什么,她眼珠一转,对着呆在原地的雾仁与墨攻道:“所以,这镜子为什么突然碎了?”

    持明族身体机能远超别族,而她并未在深海经受高压蜕生,从小看起来软软弱弱的。但雾仁没想到,她如今的武力值这么高,还在瞬息间挡在他墨攻的面前,连他也没反应过来就解决了威胁……

    忽然间,他开始怀疑雪葵让自己保护她的用意了。

    闻言雾仁摇摇头,轻咳了声,缓言道:“知宇院长负责‘定资镜’的修缮与保管,我还是去找他问问情况吧。只是,听闻院长近来沉迷破解古帝国《洛书》残页的古相密码,若他在实验室前挂了‘勿扰’牌,怕是要等到上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他的面了……”

    墨攻点点头,示意对方但去无妨,这里有她看着。

    于是雾仁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抬眼看向天清点点头,又神色淡然地瞥了景元一眼,便留下一道远去的清冷背影。

    景元:……

    嗯,这龙什么意思?

    他都不跟这孩子计较当年要害他的事情了,这人还不待见他起来了?

    墨攻察觉到三人间不对劲的气氛,她仔细望向天清,又想了想一向人前冷淡的雾仁,面露了然之色。

    雾仁这冷淡的少年龙很是出名,遍智格物院人才辈出,大多又是仙舟长生种,其年龄段多集中于四十岁,也就是短生种的不惑之年。

    而他入学来,则因姣好的面容和年少的天赋,遭到不少学妹学姐芳心暗许,但他平日好独处,不喜喧闹,经常在万书楼研习。

    听人说昆冈君自小让他呆在府邸,雾仁受伤后还将其送去鳞渊境,由饮月君白露专门医治……

    雾仁天资聪颖,未来定是龙师的人选。但他偏偏对天清的态度格外温和,连最不喜欢的喧闹场面都自请上行,看来是特地为了迎接天清。

    仙舟人都知晓,龙师会议和龙尊权利相互牵制。天清是如今的代理龙尊,学院中的持明族对其褒贬各异,但对从小优异的雾仁倒是没有微词。

    莫非龙尊的意思是,让两人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好让自己孙女执政更无阻力?

    但看起来天清武力值更厉害些,她甚至觉得,这十几岁的小龙能跟驻守的精锐云骑比拼比拼了,哪里用得着别人的庇护?

    怎么想都不对劲,她摇了摇头,正色道:“还未多谢学妹相救,不然若被那凌厉的镜片划伤,怕是要躺个几天了……联盟研造所的铸剑师们与我交好,若是铸成新的好剑,我便拿来赠予你家猫,就当是谢礼吧。”

    从小被龙师们教育不可乱拿外人的东西,于是天清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坦然道:“举手之劳,学姐不必客气,怎能随意收别人的贵重物品呢?不如这样,若真有合适的剑,学姐可通知我一声,给我打折优惠价好了?”

    “好吧,不过你这棍法可是真厉害啊。”墨攻打量了她一眼,表情从原先温润的皮笑肉不笑,变成了稍加赞许的认可。

    谁说玉阙持明族要完了的,她看着这龙女很是讨喜啊。

    方才镜子破碎,而在一旁的墨攻,差点看呆了。她是毫无武力的长生种,专门钻研仙舟行驶的防护机关。刚刚的‘定资镜’,那可是寰宇奇物的破碎力量,袭来的那刻锋利威猛,结果就被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可爱少女一棍扫回去了?

    “咳咳。”景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再不出声,天清就要膨胀了。

    “那当然,我可是我们昆仑最能打的……”在景元很不自然的轻咳声中,还没有被夸得找不到北的天清话锋一转:“最能打的……龙。”

    她还打不过景元这只猫,更别提寒光了。

    哎,灵猫族真难打。

    当墨攻的目光落回到碎裂的镜子上时,连连叹气:“除了你,还有一位新生学子没有测试,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你说的新生是我吗?没关系的,我本就要进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现在可以登记了吗?”

    就在几人对着碎裂的‘定资镜’面面相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女孩有着灰蓝发的中长发,但却搭配着一双红瞳,脖颈上带着的金色戒圈暴露了她的身份——她是「丹轮寺」受杀戮戒令的「步离」僧众。

    来者看起来不过一米三四高,但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清冷,手里还拿着一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灯,即使灯上的淡蓝明珠有岁月的裂痕,也难掩其通体灵辉……

    这灯一定有着一段不寻常的往事。

    作为罪魁祸首的天清率先转过身去,望见一位比自己还矮上不少的狐人小女孩。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狐人女孩有些面熟,直到看见她脖子上的戒圈,天清眼珠一转,抬眼望了景元一眼。

    当日她蹲在墙角,而天清趴在屋檐上,对狐人女孩的容颜倒没看得仔细,但她记得对方身上的金色戒圈……这,这不是她家猫三年前在易尽天救下的狐人小女孩吗?

    景元看出了她眼中的迟疑,点点头。

    没错,就是那个女孩。

    狐人女孩跟着墨攻,后者单手接过她的玉兆手镯,将分院信息录入卷轴。

    和一般人不同,作为「丹轮寺」的「步离」僧众,她是特招进入遍智格物院的,有且只能有一方去处——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

    录完信息后,墨攻将玉兆手镯递给了她后。

    她没有立刻去学院的寝楼,而是面带疑虑地看了身侧的天清,望了几眼,才作恍然状道:“你,你是昆仑的那位龙女大人吧?”

    天清愣了下。

    “我名为寂照,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你们。当年两位恩人救过我,实在是感激不尽。”狐人女孩继续道:“你我因缘而识,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有师父留下的一盏‘离恨灯’。世人多着俗相,此灯可以消解其中的恨意,以期内心平静。此来玉阙仙舟,也是为求离恨灯能物尽其用,莫要让明珠蒙尘才好。”

    等狐人女孩娓娓道来,天清客气地点点头,看着她带着宝物灯离开这里。

    作为后土的尘种,生来热爱万物生灵,她觉得自己应该用不上这东西。

    从破碎的镜子前走开,天清耸了耸肩,看着身侧沉默的白毛青年,眉毛耷拉了下来,道:“也不知道这镜子能不能修好?我记得雾仁说过,这面镜子测不出来的,不止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还有负责追踪万物的古国格物院……”

    景元问:“你想去古国格物院?”

    天清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试试?我就不信逃不过被发配念经的结局……”

    突然间,她有点好奇,自己如果去吃斋念佛,那猫是不是也要跟着吃素?

    看着她沉思的模样,以为她难过的景元倒是摇摇头,目光凝注在一旁碎裂的镜面上。

    见她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景元叹了口气,无奈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想什么呢?”

    “在想,猫能不能只吃素?”天清回道。

    看到她疑惑的目光,景元倒是一副雪上加霜的看戏之态:“……修身养性的是你,不是我。”

    昨天才说要跟着她到学院的猫,今天就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天清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你,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吃素斋吗?”

    被质问的青年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猫猫果然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天清恹恹不乐地看向他。

    景元微微一笑:“你指的是让我替你背黑锅的事*情嘛?”

    猫爱吃浆果派,也就她能找这种拙劣的借口了。

    想起什么不好意思的经历,天清面色有些许不自然,“我可是拿小鱼干和你换的,正当交易,合情合理……”

    “嗯嗯,清清说的都对。”

    景元没有反驳她,反而觉得这种时候就应该肯定她。

    于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对方不敢怒也不敢言但还要傲娇的样子,她看起来像个气鼓鼓的呜呜伯,让他感到有些好笑。

    天清扭过头去,决定不看这猫。

    明明长了一头毛茸茸的白发,怎么越看越黑呢?

    第25章 天泰斗清你俩是什么关系?……

    根据墨攻学姐告知的情况,遍智格物院虽设有六院两所,但古国格物院却最为特殊。

    古国格物院一直是最受联盟重视的学院,寻找古帝国遗物本就是联盟要事。

    奈何千年来战火不断,经过三次丰饶战争,原本能感知物灵的优秀学子几乎尽数折命战场,如今的年轻人又一代不如一代。

    常年遇不到合适的新生,学院的人便也干脆不来招了。只留下一句话,说若有兴趣加入,可去思源湖接受考验。

    高处的池水为山峰悬壁环围,山顶雾气蒸腾,似与空中的浮云相接。

    空中水流清澈,在阳光映照下呈现五光十色,随空落下的瀑布汇成一潭湖水,环绕着万书楼周围。

    因着要去古国格物院,天清一行人走得声势浩荡。

    两人受周围学子诸多关注,有些好事者也跟着她往湖心岛走。

    墨攻送两人到湖前,嘱咐一番后离开。

    她要继续守着破碎的‘定资镜’,等着院长和雾仁的到来。

    路上的学子们看看离去的墨攻,又看看走向湖面禁区的天清和景元,彼此低声絮语,谈论着心中的疑惑,不时用眼神打量下未穿学院制服的一龙一猫。

    “这新生有点眼熟啊,哎,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你们昆仑的龙女吗?”

    穿着绿白制服的农科院学子手抱着几本书,问向旁边的持明青年。

    持明青年不轻不重地冷笑了声,抱着双臂在桥上瞥了眼前方的天清,仰起头嘲讽道:“呵呵,如果你说的是整天上墙爬屋、在玉阙杂俎被人抓拍盖了两万楼、听说小时候还不会说话的那个,那应该是她。”

    “这话有失偏颇了吧。不过你们龙女长得倒是真好看,才十几岁的年龄就能来遍智格物院,应该有两把刷子……看样子两人是要去湖水禁区,她要去古国格物院?”

    路过的蓝衣学长跟着凑热闹,竖着狐狸耳朵听八卦秘文。

    和短生种的化外民一样,虽说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但已经能懂得不少事情了。只是这个年纪,在动辄几百岁的长生种眼中,姑且还是幼龄罢了。

    所以在一般人看来,天清和雾仁一样,十四岁那年能考入遍智格物院,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呵,从小就被族中的龙师亲自授业,若是没有进遍智格物院,那才是贻笑大方。我只能说,我上我也行。”

    持明青年不屑继续道:“别看我们称她一声龙女,在族中谁不知道她任意妄为、行为乖张、毫不悔改?跟昆冈君相论,简直是毫无可比性。只因她是龙尊逸散的龙力所化,昆冈君又授予她代理龙尊的身份,才担得起我们的一声龙女罢了。”

    “这话就说的过分了啊。且不说天清大人这些年探出了玉矿,还揪出了贪污的老家伙们,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持明族的事情,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样损贬自家龙女?”

    另一红裙的持明少女凑了上来,她是银河生物院的优秀学子,专修生物基因与修复,望着天清的身影,不悦地望向出言不逊的持明青年。

    “只是可惜,她没有像人家罗浮的那位饮月君,从小因医药天赋被尊称为衔药龙女……”持明青年随口道:“你说她能有什么能力?上墙爬屋吗?”

    感觉到不善的目光,天清撩撩眼皮。她回头扫视了圈隔着三四米的几人,一副盯着我做什么的无畏态度。

    “怎么了?”景元问。

    天清转回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无关紧要的闲话,还有无所事事的闲生,不必理会。”

    她没为身后的闲言碎语露出烦心的表情,但景元忍不住冷眼瞥了下后方的持明青年,见到几人脚步变缓的整齐动作,他又将像看什么孽物的冰冷视线隐入半掩的睫羽间。

    持明族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不是天清在,趁机把持龙尊权利的黑袍人早就为祸四方了。

    和当年的月石、罗浮的涛然龙师等人一样,享受着龙尊的牺牲与关怀,却只顾自己的私利私感,不符合自己期待的强者形象,就要对天清进行打压与抹杀……

    神策将军总结:一点记性也不长。

    景元转而开口提醒天清,疑惑道:“这是在……钓鱼?古国格物院的人,还真是奇怪。”

    桥上人来人往,皆是去万书楼的,无人敢在湖水禁区赏景逗留。

    禁区有云骑巡视,平日仅有古国格物院的人随意出入,而两人眼前,正有位坐地垂钓的青衣女子。

    “墨攻学姐说古国格物院只有两位学生,看样子,那位渐离学长不在,正在垂钓的这位应该是相知学姐了。”天清点点头。

    来都来了,没什么好犹豫的,于是迈步向前。

    后方的几位面面相觑,被她身边的灵猫用眼神警告,方才没敢出声。

    “还真是去古国格物院啊……”蓝衣男子若有所思道。

    他不急着去万书楼,索性停了下来,同想看好戏的持明青年搭话闲聊。

    “古国格物院可不是让龙师教,就能靠所谓的努力混进来的。我记得上届的渐离还是三十年前进来的,她嘛,怕是要碰一鼻子灰喽。”

    “老早听说你们持明族人信奉强者,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待见她吧?”

    “你们狐人睚眦必报,快意恩仇,当然持明族的伤痛。我们需要一位能看到未来的领导人,而非占着龙尊力量的全凭命好的继承人。”

    持明青年余光扫过旁侧的几人,闻言冷笑了几声。

    他的视线朝禁区的垂钓台边扫去,一瞬后又别开放在天清身上的视线,倚着桥侧的石栏,把玩着手中的玉兆坠子。

    *

    陌生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直至随地上的黑影停靠身侧。

    名为相知的青衣女子低头甩竿,百无聊赖地刷着玉兆,等待后方的不速之客开口。

    天清走上前:“请问是古国格物院的相知学姐吗?”

    见身后人问话,相知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按下玉兆,面目清冷且精致的女子转身,点点头,目光淡淡地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语调不轻不重道:“此湖乃我格物院地界,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略显严肃的话风,两人相视一眼,想着格物院的人一定很不好惹。

    天清竖起耳朵,平静道:“叨扰学姐雅兴,实属无奈。听说加入古国格物院要在此接受考验,于是便来问问情况。”

    这女子面若芙蓉,但眼如寒星,虽说不如狐人和持明族的惊颜瞩目,却也是位难得的清冷系美人。

    她向来喜欢好看的石头,还有和好看的人,便多看了两眼。

    相知:“今年的新生?”

    天清:“嗯,我叫天清,是玉阙仙舟的持明族。”

    相知:“旁边这位是?”

    天清眨眨眼,介绍道:“他叫景元,是我养的猫。”

    相知略一沉吟,疑惑低语:“灵猫族?……不过,长得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少时见过罗浮神策将军的真颜,化形时便借鉴了些。”景元看着蹙着眉的青衣女子,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怪不得……啊,我想起来了,之前经常在看到罗浮的银河宣传片,你跟开头出场的景元将军真是神似。”

    景元:……

    本来就是一个人,能不神似吗?

    听到两人不亢不卑的回话,相知的眉头又松开了些,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

    俏丽但不失眼中锋芒的持明少女,带着慵懒气质的猫耳青年……一龙一猫的组合有点奇怪,但让自己观水悟道的木楞眼睛得到了治愈。

    “哦?你原来是想拜入我古国格物院门下啊。按理说,你应该去找渐离师兄,但他在山崖上静坐,不喜被人打扰……”

    她低眉敛目,随即缓和了语气:“古国格物院追踪万灵,讲求天赋灵气,常人难入也难出。不如这样,你先来试试能不能钓到从山上落下来的东西?”

    天清望着身前的鱼竿,不由眨眨眼:“啊?学姐,这真的不是钓鱼的吗?”

    “……”相知看向她,无奈说:“你若是与格物院无缘,就当是来钓鱼的吧。此湖经年承受山上的水流,定然有着不少流落的文遗。这鱼钩又是玄铁特制的,讲求一个愿者上钩。”

    一时难以理解格物院学生的奇怪行为,但从没有钓过鱼的天清,却跃跃欲试,甚至开始问猫猫要不要吃鱼。

    听到她莫名的话,景元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顺着她的话道:“如果你能钓上来的话。”

    此处湖水清澈异常,又有云骑专门驻守。

    古语曰:水至清则无鱼,因此他合理猜测,湖中大概不会有鱼这种生物的存在。

    相知刚要张口,看见两人的雀跃样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解释湖中没有活的生物的事实。毕竟天清拿了鱼竿,她乐得清闲,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日课期间摸鱼。

    坐在从没试过的鱼竿前,天清的衣袂随风飘举,一脸尝试新鲜物什的高兴,让另外两位怀疑她到底哪来的快乐。

    “你俩看起来形影不离的,相处间不像单纯的人和宠物。所以,你们是不是还有点别的关系?”

    面对学姐的问话,天清和景元相视一眼,点点头,异口同声道:

    “我是看着他/她长大的!”

    相知淡淡道:“哦,一起长大的关系。怪不得,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天清:?

    不过她说的好像也对。

    景元:……

    从一般情况来看,她说得在理。

    “倒是稀奇,灵猫族身为有灵智能化形的猫,很少见有甘愿当宠物的……”

    相知无聊得很,望着眼神澄澈且坚定的天清,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闲聊,有时给他们讲古国格物院的事情。

    “看见远处山峰的清池了吗?便是遍智格物院原初洞天的所在,据说它已有八千年的历史,甚至藏着古帝国沉没的地宝。只是仙舟早年战事争夺频发,随着湖水守护灵的沉没又日益缩减,最后还是仙舟民借空间折叠技术聚合成这能容纳大半个易尽天的洞天。”

    “仙舟的原初洞天寥寥数处,大多被新的洞天技术覆盖得面目全非。而古国格物院信奉物我合一,以物溯源,逍遥追迹、悟道万灵。不过咱们毕业要求也是高的很,要在玉阙仙舟探寻原初洞天遗址,找回遗失珍物方可毕业。”

    “不过倒也不急着毕业。咱们院中仅有三位导师,都是教授级别,放眼联盟还皆是追溯物灵领悟的泰斗级元老人物……等他们过些年退休后,咱们就直接成下任泰斗了,主打一个无痛留校当教授。”

    天清望着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的鱼线随水漂流,不由插话道:“我还是不理解,古国格物院追踪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坐在椅上悠闲地吹着风,相知稍加思索,回答道:“从自我角度来说,是感知万物去探寻自我,格物成我。往大来说,我们的任务是帮联盟稳住涣散的人心。有「故土」的血脉执念,人们便有新的希望。”

    她继续解释:“玉阙仙舟拥有瞰云镜,既能在巡游银河时观察周围一切异动,也是为了沿古代航路前进,持续勘探「故土」。联盟的六艘仙舟长久漂流,很难不激起每个仙舟人对未曾谋面的故土的「乡愁」。仙舟三大族的狐人加入联盟,也有着部分仙舟民打着想回家的旗号的原因。”

    “渴望重建故土的狐人「青丘派」,与仙舟民中的「归航派」产生了共鸣。而这股政治势力不可轻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狐人和仙舟民更为团结。”

    天清盯着湖面,努力试着找鱼儿的影子,闻言点点头回她:“原来如此,看来古国格物院的人都很有责任心嘛。”

    约莫十分钟,水中的鱼钩终于有了动静。天清抬手,钩子上的东西跟着落到地上。

    是一把画着火海景色的扇子。

    她愣了一下,不是,她鱼呢?

    就在她疑惑时,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的相知一怔,赶忙转过身来:“看起来有些年份了啊。扇架应是由「穹桑」寒木铸成,扇骨金粉染外,颜料又是不沾水的特制彩墨……”

    “「穹桑」、「造翼者」、朱明仙舟……这画的是……火劫大战?……这扇子可是约四千八百年前的东西啊!”

    她眸中露出不可置信,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蹲下来拿起一看就匠心独具的精巧扇子,嘴里带着震惊。

    入学即接近毕业,这什么天赋?未来泰斗之位,必然有她一席之地啊!

    思及院长每日以泪洗面的恨铁不成钢,相知心道格物院有救了。

    她骤然回头,但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了,因为天清还在湖面观望并不存在的鱼影。

    没有见到要钓的鱼,反而钓上来一把平平无奇的扇子,天清蹙眉道:“学姐,这湖里面是不是没有鱼啊?”

    看起来,她是一个失败的、空手而归的钓鱼佬。

    对方轻咳一声,轻拍扇骨于掌心,面色不自然地解释道:

    “哈哈,实不相瞒,这湖里面还真没有鱼。但你通过我的考验了,我马上给渐离师兄发个消息,你俩去高峰的水池边找他吧。”

    第26章 大力出奇迹至情至性者堕入魔阴,断情……

    “……这个你也行?”

    看热闹的蓝衣狐人时刻注视天清的动向,见她要往山峰去,知晓对方已经通过了考验。

    眼神示意傲慢的持明青年,让对方解释解释,他之前不就说过他上他也行吗?

    “巧合,都是巧合。刚刚相知学姐在这,说不定是人家的功劳……”持明青年哈了声,但身为骄傲的龙裔还是要给自己找补:“她是昆冈君逸散的龙力化身,自然有点天赋的,若没有才是给我们昆仑丢人。”

    蓝衣男子顿了顿,道:“……你们持明族真难交流。”

    旁边红衣的持明少女闻言,摇摇头,指着对方忍无可忍道:“是他难交流,可别一竿子打死所有龙啊。”

    不是所有持明族都自视高人一等。

    当年故乡崩落的持明族走投无路,投入了不觊觎他们力量和身躯的仙舟联盟的怀抱,只为寻求一份迷途中的庇佑。

    所以,不是联盟求着持明解决丰饶遗迹,而是持明要给出自己的诚意与交换。

    大家都是联盟的族人,某些持明仗着历史光环自诩龙裔,若是龙尊受任担责而桀骜也就不说什么了,反而是这些受龙尊恩惠的人奉行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行事准则,让她深感丢人。

    已经星历8218年了,银河星轨随着星穹列车越拓越宽,能不能好好学点本族历史?

    *

    顺着相知的指示和云骑提示,天清和景元顺路前行,进入名匠精心打造的奇巧升降台。

    平台缓缓上升,好奇望着正下方驻守的两位云骑军,天清纳闷道:“景元,你有没有发现,遍智格物院的云骑军似乎比易尽天的还要密集些?”

    “的确如此。当年黑袍人在碧血峡谷杀害云执和雾仁,又曾对你深藏祸心……也许是爻光将军早有预见,所以才加派了人手保护学子吧?”

    看着蹦蹦跳跳走下来的天清,景元的视线随着她转动,不由笑了下,跟着她走上石阶。

    “也许吧,黑袍人最善藏匿,也不知道他的同伙又会藏在哪里?”

    “无妨,棋盘上的暗手既未现身,我们也不必焦灼。见你安然无虞,沉不住气的敌人自会出手,总会先暴露踪迹的。”景元走过天清时,朝她轻轻歪了下头。

    他白色的长发落在风中摇曳,加上青年似有若无的沉稳笑声,闯进了她本要寻路的目光。

    抛却他是一只有灵智的猫的事实,这猫还是很帅气的。

    而且跟她的龙尊爷爷一样,是真的、毫无技术的硬帅!

    她想起玉阙杂俎上的博主,名为‘追求景元大作战’的那个。她的的评论区常充斥着大量复制党,其中最常见的一句是:将军的容貌,景厨的荣耀。

    天清朝白发青年眨了下眼,没忍住轻拽了下对方在风中晃荡的发梢,才把一瞬间不平静的心跳声按了下来。

    “嗯?”察觉到她的动作,景元余光扫了眼那双作乱的小爪子,不由笑了下:“你不会是,喜欢我的白发吧?”

    这家伙从小就喜欢抓他的白发,变成猫后又爱给他梳毛……

    他不由猜测,或许天清是个白毛控?

    没有松开手,景元的白发被阳光照得和煦温暖,上手后会发现还挺好摸。

    “啊,被你发现了……”她话说得脆脆甜甜,被戳破心事后的回答又利落大方,甚至垂眸思索了一会儿。

    青蓝色的漂亮眼眸闪过一道灵光,她松开手中的头发,抬头回道:“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白绒绒,所以会有亲切感吧?”

    就像她会找同类的小石头。

    在她眼里,有白色头发的人很招自己喜欢。

    “所以你喜欢罗浮的景元将军,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吗?”两人并肩走着,景元颇有兴致地引导她误入歧途。

    等黑袍人的事情完结后他便可回罗浮,把将军的位置正式传给符玄。

    他记得天清说会去罗浮找他,总不能以后在罗浮迎接昆冈君和天清时,让她随心所欲地开启什么攻略计划吧?

    冲着昆冈君对她的珍视态度,出生起便让好友寒光和死卫青玉守护她长大,若是自己伤了对方的心意,也是难处理。

    所以,景元认为,这事情还是越早说清楚越好。

    已经九百多岁的景元,深知自己对未来伴侣的顾虑颇多。他可以给对方足够的尊重和理解,却会担心对方无法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啊,虽然偶感孤单,但他还是很难开始一段亲密感情的,更别提光是看着别人相思难解就深感折磨的恋爱心绪了。

    对仙舟的长生种而言,长生之苦痛就是在时光的鞭打中,人们逐渐感受不到快乐与幸福。长此以往,记忆中只余下镌刻内心的悔恨仇嗔。

    而在这些极端情绪的堆积下,身为人的自我便开始崩溃,这就是魔阴身的开端。

    魔阴身是长生种逃不开的宿命,他之于镜流,彦卿之于他,既是情深义重的师徒,也是为自己准备的保险和防线。

    至情至性者堕入魔阴,断情绝欲者寿至千年。随着战事渐少,罗浮的局势安定,神策将军未曾对任何人动心,也是因为自己这个年龄,实在经不住在意的人突然离去或变心的打击了。

    而天清年龄还小,有着自己广阔的人生,也会见到很多出色的同龄人,没必要在他这九百多岁的人身上下无用的功夫。

    虽然,这家伙还挺讨人喜欢的。

    性格温暖灵动,行事清奇难料,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还有好胜的决心。昆冈君对她好,她就义无反顾地接过昆仑的责任,面对黑袍人的威胁也没有轻言退缩……

    不止是他,她身边的人皆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所以,雪葵才特地让雾仁来关照她的吧。

    “啊,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我得好好想想……”她为什么喜欢神策将军呢?

    小时候是因为坊间英雄救美的传闻荼毒,身为一颗孤独的小石头,她也想找个人陪着自己。

    这些年她虽然没能再见那位将军一面,但随着对神策将军事迹的了解,天清越来越觉得这个人还是个不错的好人……

    但话说回来,陪着她多年,还跟自己进入遍智格物院的景元元,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猫……

    她想起上元节遇到的忘归人,狐人大姐姐说人们对喜欢的人,是不一样的感觉。

    那什么才算不一样呢?

    不想对方离开她?

    大脑迅速运转,想了一会,命题有点超纲。思索无果后,天清大喊一声道:“反正,我不管我就是喜欢神策将军!”

    难道她会喜欢上一只有灵智的猫吗?

    会说话的猫,他也是猫啊!

    看着她无赖的样子,景元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的解决,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他无奈一笑,继续陪她拾阶而行。

    *

    忽然,天清望见一道金色光芒飞来,闪耀得让人难以直视,往如高耸般的万书楼走去,“诶,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什么?”

    景元摇摇头,表示他也没看清,若有所思道:“好像是金色的莲花?还是先去找古国格物院的渐离学长吧。”

    “你说得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于是天清收回旺盛的好奇心,聚精会神地往前走。

    *

    没多久,她看到峰口的清池。

    池水方圆几十里,深不见底,不似山下的湖水清澈。持明族喜爱清凉的水流,她享受着水面吹来的凉风,深感如海风般舒适。

    水面波纹荡去,与远山的青地连成一片。她和景元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行走,两侧的梨花怒开一树白,可闻见盈盈淡香。树上的小花雀寻着梨香四处嗅了嗅,转瞬便扑腾着翅膀而去。

    这里有一座藏于山水中的小亭子,其中一座亭子中有位男子,他身前有一张古琴,旁边还散落着些古旧的发黄乐谱。

    渐离手中的玉兆微微发亮,他正低头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动屏幕,看起来在回什么人的消息。

    天清扫了眼他忙碌的动作,思及相知学姐说对方不喜被打扰,便和景元沉默地站到亭子外侧,等着听接下来的考验。

    相知的日课是观水悟道,为了沉心静气,便只说了一句有人通过了自己的测试,让他再好好把把关。

    她刻意没有说天清钓上来的扇子,不然好不容易来个天赋异禀的学妹,对方一定要问个没完没了,耽误她的日课进度。

    渐离随意扫了眼身后的两人,回完消息后,将身旁散落的古乐谱收拾起来,淡淡道:“你就是天清?听相知说,你要入古国格物院?”

    不似相知说话时的清柔,他望向天清时,打量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明显的质疑。

    相知师妹说有个持明学妹要来古国格物院,通过了她的测试,让他决定要不要留下这个新生。

    但这个师妹可是个十足的颜控,看容貌两人倒是能通过她的法眼。

    渐离见到她的点头动作,缓声肃然道:“我们学院虽然是缺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天地万物都自有灵气,看到左侧的钓鱼竿了吗?你去试试,看能钓上些什么来。”

    天清哦了一声,乖巧去对方指定的位置。

    古国格物院的人还真是奇怪,一见面都要她钓鱼。

    “这里面有鱼吗?”天清问。

    景元愣了一下,果然,她还是不忘初心啊。

    说好的不去吃斋念佛才来的,结果目标突然成了钓鱼给他吃。

    渐离蹙着眉,目光盯着扔竿动作熟稔的天清看了许久,淡声道:“有倒是有,但你若只是钓上鱼,怕是资质平平,与我学院终究无缘啊。”

    他的声音悠长深厚,虽然不待见她,但也并未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天清想,不愧是是古国格物院的人,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修仙感和使命感。

    “学长,我能不能问一下,刚刚上山时见到一道金光奔往万书楼,那是什么东西啊?”她还是很好奇金光的来历。

    “哦,应该是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的人吧。他们不受通行禁令,经常乘着金莲形状的改造星槎,说着什么‘旷劫寿命,住动天地’,一个个在屋顶感知天地……”

    “!”

    不受通行禁令,意思是能光明正大地避开云骑,上墙爬屋不受学院处分?

    天清赶忙转过身来,对景元道:“那个,我突然觉得,吃斋念佛也没什么不好的……”

    “……”

    景元轻轻抽了下嘴角,从她的热切眼神中,不难读出了对方想要上墙爬屋的愿望。

    她的爱好真是奇怪,除了喜欢小石头和白绒绒的小动物,还喜欢‘飞檐逐物’。

    轻啧一声,渐离不由看了眼两人,低头随意道:“随便你去哪里,我倒是乐得清静。”

    话音刚落,鱼竿有了动静。

    天清试着拽,但拽不上来。

    看来是个大鱼啊。

    “帮帮我,景元元!”

    她抬头望向身侧站着的青年,决定找自诩出剑时力量大的猫帮忙。

    景元跟着她拉动鱼竿,疑惑这鱼还真大。

    他连千钧重的阵刀他都无所畏惧,怎么会拉不动一条小鱼?

    “哗”——

    一道白色的巨大鱼影夺水而出,跃成一道自由飞翔的水流,欢乐地喷着脊背上的水柱。

    天清:……

    景元:……

    渐离:……

    “钓到鱼了,看来与古国格物院无缘了……”轻叹了一声,天清出口问:“这个你吃吗?”

    看见天清钓鱼钓到鲸鱼,还问“这个你吃吗”的景元,眨眨眼,忍不住轻咳声,回她:“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它?”

    他觉得这鱼应该能吞了他。

    本来在此格物静心,研究万物韵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天清来,本来略有不满的渐离见此情形直接愣住了。

    他从亭子出来,快步走上前,激动地拍着天清的肩膀,又欣喜又痛心地摇头叹气:

    “院长在上,有生之年我竟然也见到了池水的守护灵……天清啊,不,现在该称呼天清师妹了,你干得好啊!”

    小白鲸还在一波一波地吐水,天清眨眨眼,认真回道:“可我刚刚想去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了……”

    毕竟找小石头和无相碎片才是正事。

    渐离一脸诧异,不解道:“为什么,我和相知是进修学位留校的,你一来可就是我们学院的独苗啊?”

    景元不忍卒观,好心提醒道:“我家龙女大人爱好比较特殊,为了不受通行禁令所以……”

    对方闻言恍然,又晃了晃天清的肩膀:“原来如此,不过……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算什么?连山下的湖水禁区都去不了。师妹你听我说,咱们古国格物院的学子自由如风,可是什么地方都能去啊……你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学院?”

    肩上有点疼,天清刚要退后几步,就被人拽住来回摇晃,最后被景元拦了下来。

    天清踉跄几步才站稳,扶着身侧景元的手臂,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说道:“学长,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渐离挠挠头:“对不起,是师兄刚刚说话有点大声。”

    考虑到所谓的来去如风的自由度,天清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加入古国格物院。

    毕竟他们的学院人少,学院寝楼几乎全空着,正有适合她和猫猫一起住的地方。

    只是可怜了‘定资镜’,白白地碎了一地。

    第27章 多事之秋景元,你不要反应得这么快……

    寝楼是遍智格物院给学子们安排的住所,各学院独立成栋,分落在思源湖的东北方向。由于距教学区相隔两条长街,学子通行全靠乘坐小型星槎往返。

    雾仁回来后,正巧碰到帮天清办理入院的墨攻学姐。

    他先提了不明状况的院长正在联系黑塔女士的事情,接着又问天清怎么去了古国格物院。搞清状况后,雾仁亲自带天清和景元去寝楼。

    长街上是为学子生活提供的各类商铺,天清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没见过的「罗浮」小吃摊子,望着红彤彤的果物串串,停下了步伐。

    “这个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她指着裹着晶莹糖衣的红果,微微睁大眼,歪头朝脸上挂着生人勿进的雾仁看去。

    雾仁神色微顿,看向天清时目光带笑,那股冷淡的气势也收敛起来,变得温和许多:“「罗浮」仙舟的「琼实鸟串」?印象中酸酸甜甜的……”

    他没还说完,天清就扔下他和景元走了过去。

    “诺,给你们的。”

    她买了三串「琼实鸟串」,分给他们。手里拿着吃的东西,三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雾仁忽然看向她:“你还能记得我,我很高兴。”

    听着对方略带奇怪的发言,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情,还有说的什么‘该还你的会还你的’,天清顿了顿,真心开口道:

    “喂喂,那你高兴得可有点早。虽然不计较往事,但我和猫猫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杀猫凶手在眼前乱晃,还能够无动于衷。

    “抱歉,我的错我会赎回,这条命也会还给你们。”雾仁没*有在意她的不满,反而看着她,双目明亮起来,目光穿透陈年往事,语气也缓慢起来:“云执是我很重要的亲人……”

    天清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惨痛经历,然后接了一句:“猫猫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小时候持明都不搭理她这个没有龙相的龙女,寒光又经常在树上趴着补充精力,只有小白猫愿意陪她玩。

    景元被她变得直白的话语弄愣了一下,想要碰一下她头顶一晃一晃的心形呆毛,却有意识地忍住了,兀自咬了一口果串。

    味觉告诉他有点酸,但感觉还是挺甜的。

    真奇怪。

    “还有哦,爷爷临走前也说过,你也是被人利用的,身上还被下了前尘回梦针混合的慢性毒。你的命我们就不要了,说的怪吓人的。”

    天清和景元相视一眼,没打算跟他计较以前的事情。

    “我明白了。不过,天清,我这次来遍智格物院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怕是需要你的配合……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黑袍人吗?”雾仁偏头看了天清,动作矜持地碰了下鼻子。

    云执的死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无可磨灭的阴影,但她向来不染是非,他也不应该将这份痛苦带给天清和她的猫。

    某种程度上来说,天清和云执很像。她不是云执,却有着和云执相似的执着:即使是弱小的浮云,也敢以身蔽日。

    从看到她第一次站出来面对月石的那刻起,雾仁就信了昆冈君的话:她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代政龙尊。

    而他会追随于她,昆仑的天清大人……

    天清点点头。

    黑袍一定会为了‘幽都令’再次对她下手,只是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手段。

    “当年在碧血峡谷鏖战,持明族死伤过数万,我昏迷前,曾见到黑袍人与毁灭军团的领军者站在一起。经后续查探,我们最终发现,当年在碧血峡谷行军路中,太卜司提供的方向命令出现了差错,致使大军蜿蜒行进,竟到了反物质军团的腹地……”雾仁眼里带着沉重的伤痛,将过往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在意的不止是妹妹云执,还有死伤的数万持明。身为战士,上战生死不论,但悔恨依旧在他心中深扎,至今难以释怀。

    如果他没有下令前行,是不是就不会出现那样惨烈的结局,云执也不会为了带援军过来而遇谋杀?

    “你的意思是,潜藏在龙师的黑袍人,其实和毁灭的反物质军团有关系?”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天清记得幽都使者画出的天秤,无相碎片的获得与七位星神有关,她目前获得了不朽、巡猎、开拓和纯美的加码,但毁灭早已站在她的对立面……

    雾仁叹了口气,点点头,看了看周围,“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到寝室再说吧。”

    三人沉默地走到学院寝楼前,雾仁教两人用玉兆手镯扫一下,见到‘五楼,五零四’的字样,便启动电梯去五楼。

    她刷玉兆手镯开门进去,屋里亮起了暖黄色的明灯。尽管没有人住,但宿管会定时打扫,看起来整洁干净。遍智格物院最不缺的就是钱,寝室的客厅放着崭新的软塌和沙发,阳台窗前摆着三层的铁艺花架,各色的小花开得正缭乱。

    见到两室两厅的寝室套房,天清满意地点点头。

    当独苗还是有点好处的。虽然她不能像青雀那样逃课,因为她一上课就是百分百出勤率,一逃课就……反正,起码现在全栋楼的宿舍可以随她挑。

    她解下腰上的小巧玉坠,这是藏有小方折叠空间的便携物,将自己和景元收拾的生活用品放在地板上。

    关上门,景元朝客厅的软塌坐了过去,懒懒地倚在靠枕上,半阖上金色的眼睛。

    雾仁则坐在沙发上。

    天清低头碰了碰窗前落地的花架,这里的土壤味道清澈自然,培育的花儿也开得很好。不像从神战焦土上诞生的自己,刚逃出幽都的牢笼,又迎来了人世的难题。

    哎,身为后土的孩子,哪个在幽都的历史簿里不是称天霸地的传说?

    她应该是活得最差劲的尘种了吧。

    天清朝似是在小憩中的景元望去,这猫又开始犯懒了,这就是不好好晒太阳补充精力的下场。

    天底下怎么会有不在乎充能问题的灵猫族?

    天清又抬头看雾仁,倒了三杯温水放在桌几上:“好了,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雾仁:“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天清转了转眼珠:“我想想,好像听到黑袍人出现在碧血峡谷……”

    “嗯,对。你或许不清楚,作为太卜司的储备人才库,除了机密和绝密信息,光界易算院和太卜司的基础数据是互通的。”

    雾仁略一沉吟,继续道,“而前世蜕生前我特地查过,太卜司上下并未发现数据被人动过的异常。因此,我怀疑当年前线的指令为歹人截夺,而对方就潜藏在光界易算院中。”

    早就知道绝灭大君藏在学院,而且是在光界易算院,景元抬眸对上雾仁的视线,低声问他:“你在学院呆了一年,可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雪葵说这些年黑袍人在昆仑没有任何动静,唯一值得怀疑的是让天清入学的事情。”雾仁摇摇头。

    他又说:“遍智格物院每十年一考,可择年份入学。当时雪葵提议你年龄尚幼,不如在昆冈君出山后入学,却被木禾和琉璃长老否定了。”

    景元问:“两位龙师如何解释的?”

    兜兜转转,问题还是在这两人身上。

    雾仁拿起纸杯抿了一口温水,又放下,“说是龙尊不在,天清大人代表持明族理应尽早入学,展尽持明过人天赋与强者风范。”

    天清:“……”

    所以那些年,每天一睁眼就是面对各种理论考试的累人生活,是因为黑袍人想要对她揠苗助长,逃过昆冈君的压制?

    得亏她是石头变得。

    但身为石头,她真的很内向。

    天清恶狠狠地咬了「琼实鸟串」最后一颗果子,顺手将果串的木签扔在了垃圾桶内。怎么办,更想把黑袍人叉出昆仑了。

    景元被她变得生气的表情看笑了,顺着雾仁的话往下猜,“幕后黑手不想让昆冈君出面,有龙尊在更难对天清下手。你想说的是,黑袍人藏在木禾和琉璃中间吧?”

    雾仁点头:“嗯,但一时间无法判断是谁。”

    天清:“木禾长老一直守着九井墟的持明卵,爷爷又说不会是琉璃长老……我还是更相信爷爷的判断,你们怎么看?”

    雾仁:“不好说,不过可以从别的线索入手。”

    景元:“毁灭军团?”

    准确来说,还有星核问题。他一直纳闷,为何对方要在爻光和昆冈君都安然无恙的时候,选择冒险投入星核?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一时间不好确定。

    天清一歪头:“景元,你不要反应得这么快。”

    这样显得身为龙女的她,很没面子的。

    而智光昭昭的景元,被点到名字后则是一脸无辜,“好的。昆仑遇到麻烦了,当然是有请聪明勇敢、武艺高强的龙女大人出手解决了。”

    天清轻咳一声:“毁灭军团?”

    景元:……

    这一个字也不改的啊。

    “……啊,龙女大人冰雪聪明,猜的不错。”雾仁听得呆住,假装第一次听到回答的惊讶一声,望见天清略微不自然的表情,轻笑了下。

    天清垂眸不看两人,但她能察觉到两人在看她,还带着似有若无的轻笑声。

    突然感觉更丢人了怎么办?

    雾仁继续说:“近几月学院怪事频发,听说有多位学子出现了失魂失语的症状,我怀疑是毁灭的卒子惹出的事端。云骑多番查探后,发现他们均在晚上去过湖面禁区……”

    “为了减少学子晚上出入,遍智格物院在各处加强了巡视人员。那些迷失心智的学生,皆出现自毁倾向,有的在医务处由曜青来的椒丘大人治疗伤势,有的则在玉阙云禅专宗研究所接受心理治疗。”

    “正巧我加入了古国格物院,不受通行禁令,所以你想让我晚上去湖面查探查探?”说完,天清看见雾仁点头,便又好奇问:“话说曜青的医士,怎么会突然来遍智格物院?”

    “说是代表曜青的飞霄将军来送庆贺礼物的,作为遍智格物院即将开启的「智首大会」的奖励之一。结果,椒丘大夫见医务处人手严重不足,便自请留下帮忙。”雾仁解释说。

    天清哦了一声,朝软塌上的景元递了个眼神。

    “原来如此。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查探禁区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景元吧。”

    “嗯?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去了?”

    景元单手撑着脸,掀起眼皮看她,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一只寡寡淡淡的猫的形象。

    “啊,快到饭点了吧,雾仁,我送你下去吧。”天清说。

    雾仁应和着,随她一起出门。

    景元:……

    很好,小天清开始学会装听不见了。

    第28章 神秘身影椒大夫,开点药吧

    将雾仁送下去后,天清没有回寝室。她给看起来睡着了的景元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出门看看,顺便找点吃的,还问他要吃些什么。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软榻上,又爬到睡着的白发青年上。三尺宽的暖光在清风里逐渐消融,直到他披着舒适宽松的衣衫醒来。

    景元望见被软而暖的猫形绒毯,向紧闭的门背投过轻柔的目光,展露出自己没有察觉的笑容。

    这龙是真在拿他当小猫养。

    熟悉的欢快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

    “我回来了!”天清推开门进去,再关上。

    在她进屋后伸了个懒腰,景元若有所思地朝坐在小沙发上的人看去,见她将两杯仙人快乐茶放在桌几上,又给手中的餐食盒子逐一打开:

    贝洛伯格红肠,鸣藕糕,熟香米一斤,串烤清笋,桔香鸡胸肉,一份浆果派,还有学院新出的听说是曜青特产的‘剁鲢’……

    景元独自安静片刻,摸了摸眉毛,问天清:“买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我也不想的,可是一出去,街上的餐馆纷纷拉我进去试菜,试着试着手里就满了。”天清说,“再说了,这不是还有锁鲜箱吗?不过还是有点可惜,听说食堂也不错,可惜有点远,今天是没机会去了……”

    景元耸肩,从软榻上站起来坐到她身边,略有几分感叹道,“你还可惜上了?遍智格物院的智慧还没有领教到,但会做饭的厨子倒是让你先见识了一遍。”

    天清抬头将筷子递给他,轻哼了一声:“你就说吃不吃吧!”

    对方毫不意外地接了过去,甚至颇有兴致地拿着筷子在手中转了一圈,他找不出一个不吃的理由。

    *

    夜间的天空投下舒缓的银色流光,仙舟的大部分洞天皆由人造空间泡所构成,不像昆仑境是「自然」覆盖「人造」而堆积的山海风景。

    夜晚的万书楼屋檐上,有天清踩过的淡淡痕迹,指向高处的楼顶。

    她和景元并肩坐在最高处,时刻观察着湖面的动静,顺便不忘初心,查探一番发现这里没有那颗黑色的小石头。

    两人向下看去,有四位云骑分守在万书楼东南西北处,他们手执长枪,腰间还挂着通讯卷轴。即便是周日,万书楼依旧灯火通明,以便有通宵需求的学子学习,此楼当为第一要守。

    除了他们,千米处还有两位手持云骑阵刀的男子,正在无人的湖面禁区来回巡视,湖区围栏底部的微光有时会照出两人的魁梧黑影。

    于高处俯瞰全湖,瞧着湖面一片平静,天清忍不住伸手撑着脸,数着云骑巡视的圈数,“这湖面也是真大,云骑快行一圈都要十分钟,不过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之前雾仁说过,有自毁倾向的学子皆在晚上去过湖面禁区。她问相知学姐,有没有发现湖中有奇怪的东西存在。相知说没有,而且她深谙古国格物院的‘自由如风’之道,从不在课余时间来湖区观水悟道。

    联想到青雀的摸鱼逃课之道,相知也说自己是自由人,她觉得两人应该是有共同语言在的。

    只是可怜自己这个学院独苗,连逃课的机会都没有。全学院就她一个新生,她要是溜出教室了,台上的老师教谁呢?

    夜色沉沉中,景元坐在平整的屋瓦上,抬首扫了坐在檐角的她一眼,为了照顾她的小情绪,笑道:“这次敌在明我们在暗,不如待机而动。”

    “即使湖面平静,其下也必有暗涌。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我们打不过对方怎么办?”天清徐徐点头,望着景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如先想个撤退的暗号好了!”

    景元一愣,继而笑道:“这算是未雨绸缪?”

    天清摇摇头。

    她倒是不怕危险,只是突然想到流动的湖水没有鱼的异常,犹豫了片刻道:“相知师姐说过,这里的湖水不染外物,而作为湖水源头,山上的水池却一片生机盎然……山上嘛,有个活泼的小白鲸,景元,你说这湖里面不会镇压着什么吞噬生命的怪物吧?”

    “倒是未曾听闻遍智格物院有什么诡异传说。”景元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地道:“雾仁说是毁灭的人作祟。不过,此湖水确实异常,你的顾虑也有道理。”

    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幽都见过的鬼差,天清盯着湖面前端详了许久,“会不会是湖里有鬼魂作祟?”

    景元神色不解,偏过头看她,换来的是天清满脸茫然无辜的回视。

    他沉吟片刻,疑惑问:“持明死后蜕生,狐人自然衰竭,而仙舟人则是由冥差接引至因果殿「入灭」……除了岁阳,在仙舟哪来的什么鬼魂之说?”

    “对,说不定就是岁阳干得!听说当年入侵罗浮的绝灭大君幻胧,本体就是个大岁阳,说不定湖里面也藏着个小岁阳?”论隐瞒幽都存在的这事,天清已经干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差这一次。

    景元轻笑道:“……我记得岁阳这东西,要附体吸取人的情绪才能活吧?若真在湖里,不怕给自己呆入灭了?”

    “也是这么个道理。”天清点点头。

    景元:“你的撤退口号想好了吗?”

    “快言四个字为一秒,所以——”天清灵光一闪,“五合六聚,重三迭四,退一进二!”

    “……嗯。”

    景元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她的暗号。

    话音刚落,湖面闪出一道冰蓝色的瞬光,和一道越过巡视云骑的不明黑影。

    冰蓝色的流光顿时消失在空中,不留痕迹,仿佛从没有出现过。而鬼祟的黑影却跌跌撞撞,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两人相视一眼,从楼顶跃阶而下,循着黑影跟了上去。

    而天清原先呆的屋檐处,却出现了另一道带着冰凉气息的寒影。

    “缘起缘灭,神命终不可违……”

    寒影兀自呢喃,旋即转眸看向离去的两人,神色坚定。

    “你还在恨吗?即便是巡猎的光矢,终究也是太烈了……如果有人要为祂再添助力,我必将其抹杀。”

    *

    天清和景元轻若无物的脚步声寸步不离,紧紧跟随鬼祟身影的路线。

    黑影人一路躲开有人的地方,看似不悦地拂袖一甩,径直向医务处西方的病人休息区走去,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穿着一身宽大病服,短灰发遮住双眼。天清和景元离他几十米,只能看到对方的侧颜。

    门口的云骑守卫瞥见他,只道:“散心回来了?不过有些晚了,身为失语的病人,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学子带着抱歉的神色,苦笑地点点头。

    “是生病的学子,不然跟着进去看看?”天清脸色一沉。

    这就奇怪了。

    景元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看云骑的架势,怕是只有重病住院的人才能进去。”

    “没事,我有病!”天清自信满满。

    景元:……

    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天清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拉着他往医务处走,“看我的吧!”

    医务处的几位医士正在值班,谁让总有学子大晚上来个急诊什么的。

    “啊,帝弓在上,我伟大的联盟国度。我还这么年轻,这里还有这么多爱我的家人和同学!妈妈再见了,我的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

    一个学子在她前面,天清偏头问陪他来的另一学子:“他这是怎么了?”

    看起来活得好好的,怎么话里话外跟要不行了似的。

    学子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道:“哦,吃了夫子像前供奉的祭品,肠胃炎疼到忏悔自我,现在进入交代遗言的阶段了。”

    天清:“……”

    前方的医士大笔一挥,摇摇头道:“只是祭品过期了,区区肠胃炎,不至于这么痛不欲生吧?”

    “椒大夫,开点药吧!”

    医士将药方递过去:“给。”

    学子接过,嘴里念念有词:“热浮羊奶一瓶,也可以用其他温奶代替。玉棍山药两支,起锅煮至全熟捣成黏糊状,生姜2钱,方壶甘草4钱,加红枣4钱,七碗水煮熟,倒入热浮羊奶。一起炖煮半个时辰至黏稠,出锅后放温凉,加入曜青黑糖,辅昆仑薄荷点缀?”

    “我治病讲究医食同源,此方主温补,补脾健肠、调理机能,最是对症。”

    “不愧是曜青来的名医,开方子也和普通医士不一样啊。”

    椒丘微微一笑,开始送客。

    “下一位!天清,古国格物院的?”

    被点到名字,天清点点头,坐到看起来温和有礼的粉毛狐狸面前。

    椒丘抬首,侧目朝看起来面色红润的少女看去,蹙着眉问:“什么症状?”

    天清拉过身边的景元,示意他低头。

    在后者没有防备的配合下,天清将手放到他毛茸茸的耳朵上,重重地揉了揉,引来景元深深的不满,眨巴了下难以置信的眼睛。

    “椒大夫,你看好了,我的病真的很严重!”天清说,“我得了可爱侵略症!!”

    望着青年熟悉的样貌,椒丘愣了一下,望着天清转了转眼珠,开口问:“有多严重?”

    天清一本正经地哭诉:“一天不摸猫就不能活的地步!这可怎么办啊椒大夫,我一定是重病,要住院脱敏治疗的那种!”

    椒丘默然不语,似是在考虑她话中的可信度:“……对,还真是重病。药方给你,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不能打开。诺,去病房住两晚吧。”

    “啊,谢谢椒大夫!”

    两人走后,一脸震惊的医士助理悄悄问椒丘,这是什么病,他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觉得自己看穿一切的椒丘,等后面的两个病人走了,方才开口,语调极慢:“情志病的一种,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哎,论坛传言说的不错,玉阙这位龙女还真喜欢她的猫。

    不过看来,还有别的用意。

    第29章 话迹可疑景元:也没让她这么演啊…………

    “小小医士,不在话下!”

    景元眼角轻轻一抽,幽怨地看向得意忘形的少女,“可爱侵略症?亏得你编的出来……”

    她话里话外的目的暗示得过于明显,加上引人注目的龙女身份,分明是椒丘察觉到什么,故意给她放进来的。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混进来了。

    天清往他身前站去,微微扬首:“你就说咱们进没进来吧?”

    “我只是个无用小猫罢了,这次全仰赖龙女大人出手了。”他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被天清揉乱的白发,头也没抬地应和她。

    “这不是还需要你的配合嘛!”天清摇了摇头,望着他头顶上翘起的一根呆毛,忍不住笑着否定了景元的自谦。

    景元:“这曜青的大夫给的什么药方?”

    天清:“不知道,我现在是病人,要谨遵医嘱,还是等病入膏肓了再看吧……”

    景元:“……”

    见身侧青年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天清抬头看他,“嗯?”

    景元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开口问:“你不怕今晚的事情传出去吗?外面的人本就对你非议颇多,今晚你这自黑的说法,更是让人捏住了把柄。”

    “之前去六御找东西的时候,爻光将军跟我提过,说我小时候不会说话的传言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若是有人执意抹黑一个人,那对方做的再好,也逃不过精心设计的诋毁。”

    天清摇摇头,不在意地摊了摊手。

    景元若有所思:“都说谣言止于智者。遍智格物院是玉阙的最高学府,想来这里的人应不会是些欺名之辈。”

    看来这些年龙师们教得尚可。作为昆仑的代理龙尊,她已经可以从容面对各种风言碎语,在不耽误正事的前提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天清思索了一会儿,视线随着来来往往的医助转动,“不过嘛,景元,外界的舆论再难听,哪里能比得上找到想要的东西重要!”

    幽都的使者执意让她抉择,在被囚禁中等待死亡,还是人世中自由灭亡。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守卫后土力量是她的最初使命。若她不找,流落的无相碎片永远不会被祂们发现。

    但不知为何,在于幽都使者交流的时候,内心深处有道声音强烈地驱使她——离开无期的囚牢,你见过银河的光景,你当属于自由的天空。

    于是作为向往自由与喧闹的尘种,她选择离开那方五百年的桎梏,如第一次被人释放出来那般,终于能够继续来之不易的「自由」。

    不过即使现在,天清依旧感到疑惑:为何幽都使者要和星神打赌,赌她一定能找回无相碎片?

    如果说星神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命途,将后土的创世力量归于自身,那么那位使者又是为何敢开启这场未知的博弈?似乎对方是故意而为,想要她的离开放行……

    “想要的东西?若我猜得不错,你说的应该是石头吧。”景元说。

    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啊,你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天清说,“反正我不管,天底下会说话的小石头,愿意跟我走的,我全都要!”

    景元问:“那神策将军呢?”

    看起来,所谓的会说话的石头,似乎比神策将军更吸引她。

    天清:“这个也要!”

    景元又问:“……你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天清摇摇头,思及自己的攻略手册,自信道:“也许他愿意跟我走呢?毕竟我可是精心研究了超详细的攻略计划!”

    想到她重点标注自己爱吃合成肉,景元随意嗯了一声,实在无言以对。

    *

    跟穿着丹鼎司制服的医士登记入住,天清和景元来到病房楼中。

    近期收容的病人都安排在同一层,于是天清打算向病房的受惊学子们打听情报。巧的是,那位可疑的学子正和她一间病房。

    天清和景元站在门外,从半掩的门缝中望见他沉默不语,反而是另外两位在讨论湖水不同寻常的诡异。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红发的学姐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无力地垂着眸子,似乎有一阵子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被红发女子搭话,黑发的狐人摇摇头:“自醒来后一直手脚发软,有丹鼎司的医士在,身体倒是感觉好多了。只是,一想到湖水的诡异声音,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毛……”

    红发女子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什么!你也听到湖水中的诡异声了吗?”

    “是啊,半月前我实验失败,不知道是不是左脚先踏进了实验室,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绿森菌又又又死了?整天跟实验室要死不活的菌子打交道,我都要崩溃了,大晚上就想去湖边发发牢骚。”狐人点点头。

    不知为何,他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谁知道一去,听见了道诡异声音。不知怎么的,我就突然想往禁区走,没想到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还差点小命不保!”

    “哎,我跟你也差不多。今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阳光葡萄,被隔壁学子养的飞天鸡吃了大半,这可是我未来的论文成果啊。一时间气得不行,椒丘大夫说我们第一次醒来时,一脸的死气沉沉,还要往墙上撞自己。”

    红发学子跟着说出自己的故事,不时夹杂着叹气声。

    这些话被外面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灰发的学子一直沉默不语,但额头冒出的青筋暴露了他的强烈情绪。

    天清和景元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敲门,而是决定再听会儿。

    过了片刻,女子才缓缓开口,面色瞬间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你说,这湖里面不会真的有鬼魂吧?只要与他对话,就会被对方索命?”

    狐人愣了下,迟疑地摇摇头:“十王司可明令提过,仙舟从不存在鬼魂。所谓的鬼魂,也是那些会说话的小鬼火作祟。若是它们作乱,云骑应该早就配合冥差们将其捉拿回炉炼化了吧……”

    “听说云骑也是一筹莫展,云骑军查探这些天,都没有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红发女子抱怨说,“也真是蹊跷,总之,以后不去湖边就行了吧?不过,人家也说了,如果有别的学子打听消息,咱们最好什么也别透露,更别提猜测的湖中恶鬼的事,搞不好治我们个引发恐慌罪……”

    两个病人在一旁吵吵嚷嚷,没有引起灰发男子的任何动作。

    但不知为何,说到‘恶鬼’的时候,灰发男子表情不冷不热看了看她。他眼里闪现着怪异的光芒,似乎带着无声的警告意味。

    望见他面上仿若看透一切的冷笑,病榻上坐着的女子眼波流转,逐渐削弱了自己讨论的声音,不再言语,朝狐人青年递了个闭嘴的眼神。

    “是啊是啊,咱们还是就当普普通通地生了个病吧。都说思源湖的湖水不染生灵,连鱼和水草都无法活,虽然好奇那天晚上听到的话到底是谁说的,但还是活着更重要些。”

    狐人看看灰发的失语病友,刻意压低了声音,略带尴尬地挠挠头。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三人往外面看去。

    天清抱着变回白猫的景元,一脸忧愁地叹气,“难啊,唉,人生真难啊。”

    狐人青年和红发少女面面相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前者开口道:“啊,你不是昆仑的天清大人吗?!您贵为龙女大人,今日刷论坛时又听说您天资出众,已经加入了沉寂已久的古国格物院……怎么,莫非您这样的人物也会有烦恼吗?”

    他语气中带着讨好,靠窗边的灰发男子面色一沉,别过脸盯着无声的窗帘。

    “唉,难啊!难!!”天清低头看猫,小手不是很老实,将他的两个软乎乎白耳朵凑到一起,看起来很有兴致地在玩。

    猫无语地望了她一眼,耷拉着眼皮,他不想看她这毫无技术含量的演技。

    接收到景元眼神中‘差不多得了’的讯息,天清做了个深呼吸,瞥了两人一眼,摇着头无精打采道:“唉,龙女又如何?我从小和我的猫一起长大,谁知道得了一种名为‘可爱侵略症’的病。每天不摸他一下,我这大脑就难受头疼,这不入学也给他带进来了……”

    “听说曜青来了个椒大夫,我就来问问治疗法子。结果椒大夫说他也治不了,让我留院观察。我们持明的寿命可达千岁,但猫的寿命才多长?这以后他不在身边,我可怎么活啊!”

    听了天清语重心长的说词后,狐人学子瞪了瞪眼睛,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她的说法,开口试着讨好她:“这倒是难办,但如果是……”

    红发女子轻咳一声,狐人噤了声。

    试探着坐在灰发男子隔壁空着的病床上,天清放下猫,哎呀一声,一手抚着额头,似是十分痛苦:

    “我堂堂持明龙女,坐拥无数资产,怎么就找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呢?!难啊,人生真难啊!!要是有人能解决,不,若是有一丝相关的消息,就算是花几个亿的巡镝我也愿意啊!!!”

    她将床上趴着的白猫又抱起来,似是不忍触碰,但忍不住头疼,又把他翻抱了过来,一脸埋在对方白绒绒的肚皮上。

    景元:……

    也没让她这么演啊。

    不小心看她微微勾起的嘴角,景元内心:…………

    很好,是故意的,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小龙。

    天清抬起头,望见景元眼中的指责,无辜眨眨眼:没有私心,一切为了大局哦!

    刚刚景元察觉到三人间的不对劲,思及怪异的对话,于是发玉兆消息,让天清演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傻钱多的龙女。

    她没多想便照做了。

    毕竟猫对人气息变化的察觉,可比她这龙强多了。

    听到她的话,红发女子脸上出现动摇,眼底显出一丝觊觎之色,又很快掩饰过去了:“天清大人若是真想解决,我倒是有一个门路。”

    灰发男子听了她的话后,脸色愤然地甩了甩*被褥,咣铛一声蒙住被子躺下了。

    天清疑惑地看了左边的灰发人,又一脸不相信地质疑红发女子大言不惭的话语:“椒丘大夫可是名医,他都治不好,怕是……”

    狐人适时出口:“您别不信。但,天色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第30章 兵分两路长大了的猫,报复心是真强……

    “古国格物院的病号在哪?天清……龙女大人啊,麻烦您让一下病位,得罪了。”刚和景元套路着两人,准备在这里呆两晚,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天清心中一惊。

    是个看起来兼和有礼的女医士,但脖颈的隐约鳞纹暴露了她的持明族人身份。

    “我不,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这话说的充满着信念,让同房间的病人虽对持明医士的话感到奇怪,却没有质疑天清并不存在的病情。

    仙舟二十六支长生种,怪病千千万。比如什么忍不住骂人的「赛博秽语综合征」了,持明蜕生后一直处于昏迷「长梦症」了,更别提什么「可爱侵略症」了,总之是见怪不怪。

    “唉,龙女大人啊,虽然椒丘大人说您病情严重,但眼下病房紧张,刚刚又来了个失去意识的学子,事急从危,须得让他躺着。”

    穿着丹鼎司的制服的女子文质彬彬,出于医家本心,对着抱着猫玩的天清一一解释,示意身后的云骑将人抬上来。

    病人换上了新的病服,但头发湿漉漉的,应是溺水致使的昏迷。

    见状,天清连忙站起来,给真正的病人让位置。

    “对了,椒丘大人还说,您这情志病格外稀罕,贸然脱敏怕是有损脑补神经。椒大夫他医道绝伦,让您切不可操之过急,等他问问曜青的师父和罗浮的饮月君有没有过类似案例,再对您进行医治……”持明医士回头对天清嘱咐。

    天清悻悻然地抱着猫,朝景元看去,低头对医士闷声道:“好吧,我就在古国格物院,你可记得让他回曜青前及时联系我啊!”

    所幸没有被揭穿,她摆正心态,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临走前还不忘强调自己的病情也很急。

    红发女子看了看天清要走的动作,本想张嘴喊住她,但觉得这么多人在,一时半会有点犹豫,便又低头玩起了玉兆。

    “你们两个,看检测指标倒是没有太大问题了,明天再化验一遍,若无特殊症状,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红发女子与狐人相视一眼,回道:“嗯,有劳了。”

    持明医士对着红发女子和黑发狐人,问了许多病况问题,眉头逐渐舒缓开,又看向似乎睡着的灰发男子,“不必客气。只是,也不知道他的语言系统还要几天才能恢复……”

    *

    夜间的医务处走出两道身姿挺拔的人影,天清对着寝楼识别系统照了下玉兆手镯,在电梯前按下‘五’的楼层,回到寝室。

    “我刚刚演得还不错吧?”

    一进门,她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如月光般的星白长发落在背后的橘色靠枕上,发尾的渐变紫色滑落在腰侧,偏头望向景元,眼底的目光很是热切。

    大概意思是,快夸我。

    “是可以去出演幻戏的程度。但我怎么总觉得,有人更像是在本色出演?”景元朝她看去,眼角的泪痣随着说话时微眯的眼睛若动若静。

    他在暗示天清毫无边界感的撸猫行为,这家伙今晚不仅揉乱他的耳朵和头发,更是把一头埋在他柔软敏感的猫肚上……

    已经随心所欲且无法无天了。

    读出对方眼中积累了半天的幽怨,天清歪头眨眨眼,伸手将滑落的脸侧鬓发撩起,长叹一声:“清清没有哦。唉,配合你演出的我还要遭受无缘故的指责,想当初我可是承受着一份沉甸甸的养猫责任……果然猫猫长大了,已经到碰都不让碰的阶段了吗?”

    望着她先发制人的委屈样子,考虑到这些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的生活,在与要不要跟她摊牌的搏斗中,景元做了个深呼吸,决定先稳住目前身份应该维持的猫设。

    毕竟玉阙的事情还未解决完,他不能跟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持明内鬼的黑袍人、毁灭的反物质军团甚至是绝灭大君,他们可能在等待某个时机,给玉阙仙舟致命一击。

    没有靠在米白色的软塌上,而是坐在了她身边的空位。

    景元像小时候刚认识时,为了不被她抛下自生自灭,捏了捏她左侧的脸颊,见她不满地嗯了一声,开口笑道:“你也长大了啊,怎么看不出,那位椒丘大夫是故意放你进来的?”

    “嗯?什么意思?”天清满脑袋问号,拿过桌上剩下的两个浆果派,轻咬了一口,“哦对,还有那两人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怎么一点破绽也没看出来?”

    她的声音清冽如泉,没有人能拒绝回答漂亮少女的问题,尤其是对方的眼中只有你时。

    ……如果她没有在三秒前,像小松鼠一样捧着个浆果派的话。

    许是怕她噎着,景元倒了两杯温水,给她递了杯,漫声道:“方才的医士怎么跟你说的?”

    天清抿了口清水,将酸酸甜甜的食物咽了下去:“我想想,好像是说我这病难治,不可操之过急,还要问问别的医士有没有过类似案例……”

    听完点了点头,景元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杯,在上方的雾气上悬停片刻,“他让你切不可操之过急,我猜是呆久了怕是会引起那两位的怀疑。除了给病重学子让床位,他应该是想提醒你,探听到需要的事情就尽快离开为好。”

    白灰色的长发泛着淡淡的光晕,慵懒眉目间透出不易察觉的锋芒。罗浮的神策将军不以武力显名,不是不能打,也不是不敢打,而是不愿仙舟黎庶再遭涂炭。

    弈棋如兵戈,分析各方局势不外如是。这个时候的他既显闭目将军的温和,又暗藏洞悉万象的锐利。

    他认真的时候,看起来很像罗浮的那位景元将军,让天清片刻恍神。

    她记得在夜间挥斥阵刀时,那位将军的神情也是这样从容而不失傲气。

    “景元,你们灵猫族的直觉都这样敏锐的吗?”天清挠了挠头发,话也说得有些跳脱。

    这猫,是不是过于聪慧了些?

    ……不对,这一定是猫咪基因的问题!

    果然,她的眼光真不错:喜欢的人挑的聪明,养的猫也不差。

    “你就当是天性使然吧。”本以为她会问椒丘和那些学子的事情,景元喉间一滞,含糊道,“你和曜青的这位椒丘医士曾经认识吗,他看起来很是关照你的需求?”

    “我哪去过曜青仙舟?”天清摆摆手,似乎想到什么,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浆果派放下,转而把衣袋中的药方打了开来,揉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药方:久闻天清大人心系奇事,果然与天风君所言一致。至于重病时的药方,建议您来两杯仙人快乐茶,或者打打牌看看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天风君,曜青的龙尊?看来这次是托爷爷的福……”天清惊讶道,不由想起她那被责任压在山上的龙尊爷爷,低头望了眼身上的长命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将纸张递给身侧的景元,又问:“对了,你还没回答我,那两个学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景元转眸看向她,悠然地笑了笑:“之前雾仁怎么说那些学子的异常之处?”

    天清想了想,“说他们都去过湖面禁区。”所以他俩才去探听情况

    “那去过湖面禁区的人,是怎么交代自己遇害过程的?”景元抬眼看她,示意问题的关键处。

    “那个红发姐姐和黑发狐人说,他们是被某道声音吸引过去的……莫非,湖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物?”天清单手撑着脸,转头看向他,微微蹙眉,作思索状。

    怪物么。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藏匿的气息,除了那抹一闪而过的冰蓝色流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如此清澈的湖水,若真有怪物,云骑理应比学子们提前发现……”

    “当时在楼檐,一道蓝光乍现,随后那个灰发的沉默家伙跌跌撞撞地回到病房……他看起来很虚弱,会不会是那道光的问题?”

    景元若有所思:“有几分可能,但还不好定论。根据两人的自述,他们是被某道声音吸引而去禁区的,并且皆是在对心理崩溃的无助状态下。不过,似乎在看到灰发人的警告眼神时,言语上有所收敛。”

    天清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让我以同样的境地博得对方同理心,又用金钱利诱,去试探试探两人的反应?不过我们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上门……”

    “饵已经抛出了,只等贪婪的鱼儿上钩。”景元点点头。

    在谨慎的嫌疑人眼中,对方做得越多,错的也越多。

    而在贪婪的人眼中,她越是不在意和质疑两人,他们就越愿意主动展现自己掌握的情报,以期换取利益。

    椒丘或许早就发现了遇险学子不愿言说的异常,怕尚且年幼的她沉不住气,所以让人将她支开。

    毕竟去病房的时候他观察过四周,楼下还有空病房。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继续守着禁区,还是从灰发哑巴下手?”

    望向身侧的景元,天清心里犯了嘀咕,这猫是不是比她更适合上遍智格物院。

    景元:“兵分两路。”

    天清:“嗯?”

    能不能说明白点?

    她一歪头,发丝跟着落在身前,头上的呆毛像雪地里藏匿的阳光,跟着轻轻滑在一旁。

    景元顿了顿,目光转向墙面计时的钟表,垂眼思考了片刻。

    “你口中的哑巴,他可不止一次前往湖面禁区,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今晚他似乎被不知名的东西所伤,想必会卷土重来。我去盯住他,而你嘛,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且等着两条小鱼愿者上钩吧。”

    一番解释,完美地讲述了什么叫在位八百年的直觉。

    “好吧好吧。果然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少不了我来,不过要和猫猫分开作战了,还是有些不习惯……”她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听她说完,景元缓缓站起身来,凑到天清耳边,伸手带有报复性质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忽然浮现笑意:“快到零点了,明日还要上课,早些睡吧。”

    “知道了知道了……”天清恹恹看着他回卧室,她感觉到头发变得毛茸茸的,于是准备洗个热水澡再睡。

    长大了的猫,报复心是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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