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松松地拎着两麻袋玉兆零件,景元放到拿着智能凿子的格物院学子脚下。
不得不说,格物院这位观水悟道的学子当真是细致入微。
世间万物皆有联系。阵法错综复杂,玉兆零件的替换并不容易,只是对这位精通格物溯源和修复古物的相知学姐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回事?”景元闻声望去,相知偏过头恰好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不知怎地,这磁场覆盖的速度开始逐渐减缓起来……”
“按照计划时间还有一刻半钟,天清她已经抵达了终点。”这速度比两人的预想中还要快。归引阵法存放在学院单栋的绝密楼内,景元往窗外的天色看去:“这也是军团静默技术的影响吗?”
进来前是好好的青天白日,如今却经黑云压抑得不见踪影。
让人看了喘不过气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来临的气息。
就像那场带来危机的冷雨,夹杂着虚陵安息香让人情绪镇静到窒息。
“阵法中枢被替换和窃取,不知道对方转移到了何处。目前归引阵法内,只有遍智论坛、教务平台以及引入的银河外网的数据遭到控制。找到了!但很遗憾天气系统并未遭到侵蚀……”手下的动作顿了片刻,相知顺着景元的目光望去,轻微低头,又忙不迭地调出阵法维持运转的各方系统。
“我们学院的小白鲸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可和我们小师妹同样珍贵。说来,学子基本都转移到其他洞天了吧?”相知自问自答,没给景元开口的机会。
她一凿子一个黑化玉兆,很快放了个新的按上去:“除去无用到在会议室躲着的遍智派高层,还有困在里面的学子,基本就只有像我们这样的闲散人士。不过,非要说的话,曜青的使团和云骑也在。”
“那位椒大夫倒是坐得住,高空坠落的学子大多由他第一时间医治。多事之秋啊,云骑和军团一明一暗随时爆发冲突,医者仁心莫过于此了。”景元缓慢地点了点头,垂眸看向阵法:“来都来了,总要一探究竟的。”
椒丘的武力值并不高明,爻光的卜算足够高明却也只是结果的占测。他们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但自发聚集到这里。
利用归引阵法和模拟宇宙系统引导学子进入其中,使用静默科技在精神层面将学子的战力打垮,妄图用局部洞天的溃败影响整个玉阙仙舟。
可任由军团再怎么折腾,在玉阙最高能毁灭的,不过一个遍智格物院。
六御不是吃素的,而对方的磁场范围布局甚少。根据上个月天清在处实院查的绝密档案,当年丢失的昆仑源石被上一世的雾仁追回了大半。善知的玉兆被学院的内应夺走,这些年军团虽潜伏却不成气候。
毁灭遍智格物院,这压根儿就不是铁墓的真实目的所在。
若是为了后土的幽都令,就更扯了。天清说过这是星神设定的博弈,烬灭祸祖(毁灭星神)不可能不告诉祂们无相碎片和毁灭处于对立面的事实。
神策将军合理推测,这位绝灭大君借此前幻胧的手段,营造恐慌氛围,为的是顺手推舟来恶心一把仙舟联盟的。
仙舟联盟早已和毁灭军团不共戴天,巡猎的复仇必将到来。
而其浑水摸鱼的终点在于,丹轮寺。
*
云骑军肃穆的演武场巍然耸立于空间正中,乌漆嘛黑还带电火花的磁场铺在头顶上,将大半天空染成了玄黑色。仙舟的建筑飞檐斗拱,远处贴图的场景是军营的层层相连,令这座素日用来演武考校的平台更显得宏伟。
耳边是熟悉的潮水声,天清盯着黑化版的「天清」,眼中看似波澜不惊,身上的离火光华却隐隐透出红色的跃跃欲试。
自古黑化强三分,黑化版的她武力没有真的强,但魔法攻击更甚一筹。
「好奇心。名为被关了五百年,潜藏在内心有的恐惧。」
「以及,无法只身面对禁闭中孤独的悔恨。」
浮空的黑色文字在两人剑影相博的战斗中齐颂,目光接触的某一刻,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尘世的过往让人沉湎,内心一瞬间就像失了线的风筝,任凭文字牵动心绪。
演武场上没有他人,唯有云骑军考校实力的钟声低鸣。最后一关了,通过这关就能打破试炼加诸的空间限制。
静默科技源头在军团藏于碧血峡谷的战车,传送路径和学院意识的控制中枢跟遍智格物院脱不开联系。一旦意识中枢恢复正常,静默的磁场会离开学院由爻光追踪到源头。
而她将用离火去感知和拿回无相碎片。
“恨,苦得是自己。”寂静中传来一道女声,「天清」脸上的阴霾逐渐褪去:“既然过去的经历是负面的遭遇,为何还要念念不忘?你这一路的选择形成了我,作为你意识的聚合体,我远远比你更了解你。”
天清的身体轻轻动了动,手中的剑却没有停下手,反而双眉轻扬质问她。少女微一歪头道:“我不否认从小就在寻找同类的事实。恰恰正因为那份孤独的经历,才让我更喜欢探索这个有意思的世界。”
后土的无相碎片正流落在仙舟联盟的船舰上,但如果可以的话,天清想走出仙舟联盟,去星海和更多的地方看看。
浮空的文字再度出现:「执行力。任由无相碎片流落在外,那是你前世的过错。」「这是来自对过去无措的掩饰。」
天清如疾风般飞到对方身后,一剑挑开假货的左肩,毫不意外没看到逆鳞及其中的离火。
却嗅到了一股属于无的气息。
“你们的手段看起来也没那么高明啊。”天清说,“很遗憾,我是个有自我意识的龙。过去已经是过去了,只能借鉴但不能为其所困。”
空中飘来断断续续的电磁声音,天清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天清」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半倒在地上,咬着牙说道:“……有时候太过自信并非一件好事。”
“明辨是非也不是一件坏事。”天清一字一顿道,只见地上的败者眯着眼睛看她。她的话听起来很是嘲讽,讽刺对方的不自量力。
明辨是非和执行力是难得的优点,并无不妥。
「天清」被打得连连后退,勉强用脚后跟抵住演武台的边缘。她脚底摩擦的声音随地面灰尘起舞作响。杂沓的步伐,暴露乱了节奏的事实。
二话不说就是打。
她使用离火,无数火蝶从她身上溢出成紫白色的晶蝶。这能结合腾渊力量造会开花的小石头的幽都之火,亦能燃烧尘种的神魂。
火蝶的攻击下敌方防不及防,很快,天清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剑痕。
肉眼可见的是,对方的伤口处流露出潮水带来的寂静,是玄黑色的力量。这黑色的潮水捕捉到晶蝶的力量,很快将其吞噬。
天清微微眯眼,很明显这力量属于「无」。
这就奇了怪了。
按理说,这黑化版的她不是铁墓做出来的吗?
天清意识到不对劲,第一时间停下了手,同时观察身旁受伤倒在地上的「天清」。
最后一关的敌人并未如想象中的在失败后消散,或者陷入昏迷不醒的奄奄一息。地上传来一道道夹杂着电火花的黑色磁场,紧接着她甩了甩僵硬的身躯,似乎恢复了最初的生机。
黑色涌入敌人的伤口,而电火花形成的幻彩数据则将伤口修复如初。
这会儿明白过来的天清微愣,忙出声问道:“这是……”
铁墓在利用她的执行力。
准确的说,在利用离火。
「天清」冷笑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冲着她举起剑:“是葬送你的力量。”
在离火的攻击下,对方似乎更强了,就连身上数据伤痕的修复速度都加快了。敌人的目光忽明忽暗,剑刃冲着她砍来。
天清并未继续出手,转而收回了所有的离火。
放弃出手,进行躲闪,凭借十多年上墙爬屋的轻盈步伐。
不消片刻,「天清」的脚步再度慢了下来。
“不用这火,你是杀不了我的。”她低声说着,垂眸望向电磁数据愈合的伤痕,幻蓝的眼里倒映着跃身落到地上的天清。
“是吗?你好像忘了,我是个完全之龙。”虽然不一定有轮回吧。说完天清上去,拿腾渊力量炸开地面,地刺的冲击精准伤到了对方的身躯。
而「天清」伤痕再度流露出数据形成的电磁流,以及内里的夹杂着虚无的潮水。
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愈合速度迟钝了下来。
“真是不择手段啊。”天清眉头先前下意识地紧皱,如今想通了后倒是舒缓开来:“原来如此,毁灭的静默磁场正被虚无吞噬,两股力量一同抵消……”
“怪不得你们这样着急,无相碎片突然找来了,它解除封印前周围萦绕的力量可是虚无。烬灭军团藏身的隐藏空间成为虚无的养分,就要捣毁一切。这样迫不及待地召开智首大会吗?”
无相碎片前来捣乱。
用神属地的离火烧掉虚无的力量,比拿虚数空间维持的力量相比,这对军团而言是最效率的方式。
所以才一定要让她参加,一定要让她一个人到达终点。
她家猫和符初可是俩个聪明脑袋,雾仁又曾经见识过军团的手段。
“……你们这是,就欺负我力量强还见识少啊。”天清低头往瞧那个假货咬牙切齿的模样,轻啧一声。
这届的反派太差劲了。
「天清」:“……”
逐渐消散的「天清」忽然冲着她笑了笑,随着数据湮灭在空气中,留下一句话:“恭喜你通关了,不过……仙舟联盟也要完蛋了呢。”
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刻钟多一点,刚松了口气又开始发愁,“什么意思?”
天清碎碎念时忽然感受到无相碎片的感召,很快传送出这里。这里的出口并非外面的真实世界,而是被后天的力量带到了最初的虚数空间。
又是这道长廊。
耳边是不知道在哪里的潮水声和后土的召唤。
天清睁开眼。
身前是遍智格物院的玄青色缩影模型,背后是葬送学子们意识的无底深渊。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并非她一个人在。还有五个人也在:一个是墨攻学姐,一个是若海,还有两个是入学第一天在思源湖桥上见到的两个持明。
最后一个人真是意想不到,是自大狂妄又能屈能伸的缘祈。
符初的死对头。
哦不,应该是缘祈将符初视为死对头,但符初压根不搭理她。
长廊上电磁闪动,但夹杂着黑色的潮水。
天清恍然:这脚下的路就是控制中枢啊。
但前提是先让失去意识的学子们悉数退回远处的学院。
天清看向约莫半百米前的五人,长廊的中间,若海跟墨攻极力阻拦前进的学子,另外两个持明更是一改此前的高高在上,拼了龙命也要拿云吟术御水形成一方水牢。
若海和墨攻带着擅长的各类机巧武器,缘祈的水占术引导水流的正确方向,五人一步步推着学子往回赶。
就是没发现这里多了一个天清。
“熙来,我在前你断后。”持明青年额上青筋乍现,对着同族的红裙少女道,又转回头对着喃喃自语什么跳下去就能得到一切的学子怒声道:“这什么智首大会啊,可别被忽悠了。什么得到一切,还不如祈求帝弓司命来一箭矢直接做梦来得痛快,想活命的就给我走回去啊!”
名为熙来的少女不太赞同:“明溪!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是一起尽力吧。现在前面已经有人使用玉兆出去报告云骑了,相信云骑会来救我们的。”
学子完全听不进去:“让我跳下去,我会学到一切!成为真正的理想自己!!”
五人的眉头一致地拧成了川字,若海压抑着声音道:“要不明溪你多骂骂他们好了,讲道理讲不通。这些学子被骗得执迷不悟了啊……”
向来照顾学子的墨攻也皱着脸,心急如焚道:“都说了前面是死路,这就是一场不知道谁弄出来的阴谋!你们不想活了吗!!”
但他们还要往前走,那可是差点让他们送死的地方。
执迷不悟的学子:“世间唯有理想的自我值得留恋,只要能成为那样的我,就算付出生命,我们也在所不惜!”
“啊,真的吗?那你们的遗产可以给我继承么,看上去也不是很能活的样子。”天清顺着长廊往前走了没一会,就听到身上窜着电流的学子满脸坚毅,他们要前往歧途送死。
众学子:“……”
他们的挣扎动作随着步伐慢了下来。
五人转过头去,缘祈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也来了?”
天清老实道:“快要龙狂了,来炸了这里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你已经呈现完全的龙相的吗?”两个持明族人相视一眼。
天清点点头,开始忽悠:“对,就是这样,所以才要龙狂了。”
龙狂了,所以你们躲远点啊。
“之前的事情多有得罪,听默停说了碧血峡谷的事情……”天清及时打断了他不合时宜的忏悔,明溪只得挠挠头:“那你炸吧。”
天清抬起手,身上的离火光华在显现,腾渊力量下构成虚数空间的尘粒跟着震动起来。虚无的潮水在看不到的地方翻涌出声,在尘粒的震动下,无的黑潮打破了这方空间,将幻彩的电磁墙壁破开裂缝。
目之所及的画面太过震撼,在场的人震惊得忘记了后退。
天清友好提醒道:“劝人回头是岸这种事情我倒是没什么经验,所以,请各位乖一点喔。”
于是众人连连退了回去。
失去意识的学子还在碎碎念:“……说得对啊,我还有遗产要继承,我还能活,我还能活。我得回去数数我的遗产是什么来着。”
很快推到长廊尽头的学院平台上,盯着瞬间爆破的电磁长廊和不断涌现的黑色潮水,若海沉默半晌:“你们持明龙女一向这么做事的?”
明溪挠挠头,但熙来点点头:“对,因为她善。”
……
虚数空间被打破,唯独夹在虚无力量的无相碎片被留在了里面。
最后的天清还没出来,她能感觉到那股无意义的压迫感,如黑暗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天空般勒住她的脖子,让人窒息,让人心脏加速跳动。
那是对时间和生命无从感知的孤独,无助和恐惧。
但一道青色的符箓凭空出现在与黑潮覆盖的世界,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成功了,这里的阵法已经停止了行动。”
于此同时,爻光发来信息:“已经联系上了丹轮寺,青丘卫传来消息。丹轮寺的静默源头恐有一半在寂照身上,而她是当年被幻胧忽悠的步离人王裔……”
“步离帝国已经溃散,这些年他们又开始到处和造翼者不断联合,甚至和军团合作……”景元在玉兆中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丹轮寺来玉阙的第一人吧。”
“没错,景元。毁灭不断发动银河星系间的战争,她的到来其实就是军团的目的。”
“丹轮寺蒙受均衡赐福,他们避免杀戮。而这样一个身世特殊的人来到遍智格物院,若是平白无故地死在玉阙,那就不可避免会成为——”
两人异口同声道:“开战的理由。”
第72章 袭明龙女,天清O_o:ZZZzzz……
铁墓军团的磁场逐渐散去,没来得及退去的部分被黑暗吞没。
这里比关了她五百年的灰色更为寂静。
如果说,灰色是磨损神魂的火,寸寸灼心。那么黑色则是淹没人的潮水,稍一触碰就会同化其中。
除了天清身上萦绕离火的光华,虚数空间内只剩下一片充斥着「无」的黑色。
少女站在遍智格物院的虚影大门前,玄青色的光华交相辉映,两方力量在互相抵消。
根据计划,那位戎韬将军这时该利用十方光映法界追踪到了静默技术的战车。但她却看到,学子的意识依旧徘徊在深处的潮水内挣扎。
比军团的静默更难对付的,是「无」的到来。
空气中充斥着冰冷的潮水,一片只会吞噬一切的、无意义的死海,却令人在呼吸间深感世间的纷扰如何刺痛生命。
在数据空间同黑潮共同覆灭的那一刻,一个无故消失的人再度出现于天清的身后。
“怎么还不走?”寂照清冷的声音乍现,周遭似乎停滞了下来。
她面色苍白,右手放在脖颈的金色戒圈上紧攥着,灰蓝发丝有几缕落在手背上,属于她生命的倒计时正在同黑潮般蔓延。
“哦,正准备走。”天清回过头,缓慢地眨眨眼:“可下面苦苦挣扎的学子意识怎么办?我答应过爻光,要安全地带回一个完整的他们。”
“不过只有几百人留在这里,更多的那数千人已经被你和那位将军解救。我的到来是为了一场审判,用虚无的方式去反对虚无将他们带走。”寂照放下身前的丹轮寺戒令,将黯淡无光的离恨灯拿了出来,告诉天清这是身为混沌医师的弟子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审判的结果何时而至呢。”明明是以杀戮为乐的步离人,却不想摘下这金圈以真实的模样面对天清。狐人女孩最后叹息说:“你走吧。”
“……走吧,后土的尘种。”
这声后土的尘种,成功把天清意欲往外走的动作叫停。她再度回过头去,神色颇为震惊地朝寂照看去。
“我一直,一直都在思考。身为步离人的王裔,为了死亡和杀戮而出生的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寂照说着,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寂照,虚无的自灭者,混沌医师的弟子,丹轮寺的僧众……我身上的金戒是丹轮寺解除静默的一场交易,也是维持这从虚无中夺走的生命的枷锁。当看到人们为了欲望争夺而甘愿付出和平的代价,我深知自己早已厌倦了这世间被摆布的样子。”
“当我踏入虚无的此刻,惊觉世界在欢迎我。”黑色的潮水来得如此可怖,但寂照可没有一点退意,将离恨灯送往其中。
这灯的光芒万丈,形成一条虚幻的莹蓝色道路,学子们的自我意识顺着忽然明亮的道路往上走去,一个个与天清擦肩而过。
他们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我的师父玄悲想告诉我的是,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如今离恨灯照亮了更多人的未来,是不是意味着我的选择也是正确的。”当最后一个学子顺着光亮的指引离去,离恨灯彻底变成了灰蓝色的模样,然后破碎成一段段属于寂照的记忆。
从离恨珠碎片闪过的记忆痕迹间,步离人与狐族的数千年恩怨再度被提起。
天清的目光却落在寂照停留的地方,虚无的潮水逐渐向她袭来。但是时候了,这里将随着虚无的到来而不复存在。但现在不得不出去了。
她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如果只能被神所救,那人们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寂照一改往日的清冷,心防卸下后目光中不是步离人猩红的血瞳,而是很温柔的一抹红。
“最起码,我的牺牲能带走属于世界记录我的一切,阻止一场战争的到来。”她缓缓说着,紧闭双眼,却留下一滴泪水。
天清愣了愣,行动在思绪前做出了回应。跑上前试图把寂照一同带走,但不自知的希望却被这片黑暗夹杂的气息带走。
眼见飘出了一把长剑。古旧的、生了锈的剑。
这剑并非无相碎片存储的地方,天清见到它的那一刻就能确定无相碎片的存在于剑匣上,但古朴的长剑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模拟隐藏空间形成的虚数数据空间内。
它带着后土的气息,二话不说就将天清带出了这里。
突然被一把剑铲起来,天清表情显然懵懵的。
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一片陌且熟悉的区域,哦,她回到了遍智格物院。
“师妹你可算出来了!怎么这幅魂不守舍的表情,小师妹?你没事吧?”
天清下意识摇摇头,看到相知师姐脸上的关爱、猜疑和惊异都在缓缓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喜。
这里是光界易算院的归引阵法存放点,外面的天逐渐呈现为天蓝色。
天清看着等待她的人,除了相知还有景元和符初。
至于雾仁,他正在周围等待龙师的到来。
听见相知的喊声,景元和符初正拎着一麻袋。两人走进来的时候错愕一瞬,符初的目光盯着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天清,景元则是默默站在她身侧。
“还剩下半刻钟,别的学子都出来了,椒大夫在一一诊治。我们还以为你要等卡点最后一秒才出来,军团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交给爻光将军吧。”符初放下搜寻到的玉兆零件,看向突然黑化速度忽然变快的归引阵法,“这又是什么情况?”
天清闷闷道:“看来,万象归引阵要跟虚无玉石俱焚了。”
那虚数空间是归引阵控制进行的。
可寂照还在里面。
符初缓缓地点头:“其实我说的不完全正确,停止静默中枢并非这场阴谋的终点。刚刚我师父晓梦传来讯息,他们为的是谋划在遍智格物院寂照的死亡。”
天清望向符初,眨眨眼示意她往下说。
但卜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最后还是身边的景元双手抱臂,侃侃解释道:“我刚出来就联系到爻光将军,她说寂照的死亡会成为动乱丹轮寺盛名的借口,甚至是步离人借此对仙舟联盟再度联合起战的理由……不过她说无需担心,因为十方光映法界显示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军团利用她,而现在她在抹杀自己的存在,以虚无的力量彻底抹除世间对她的记录。”天清摇摇头,看起来很是惆怅。
没有人记得寂照,战争就不会发动了。
众人微愣。
“不行,我得回去救她出来。”话音刚落天清正要往外走,景元第一时间拦住了她,“那里的处境很危险。”
符初也附和道:“虚无在消解刚刚你所在的空间,且不说现在怎么进去,就是进去了你怎么出来呢?”
“我可以用腾渊力量打破天空,重新进去。”天清面不改色地看向符初,望向景元的时候却有些心虚地地眨了下眼,“师姐,麻烦你和初初利用剩下的这些玉兆零件,再度帮我拖延一下时间吧。我只是觉得,没有谁是该无故被牺牲的。既然还能做些什么,就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让她因为我的犹豫不决送命,等于是我承认了她不能够点亮那盏灯。而她的人生又一次被我宣判死刑。”景元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放开了拦在她身前的手臂,转而问向符初:“加上新的玉兆零件,最多能将那里延长多久?”
符初很快给出结果:“一刻钟半。”
“这事情还真是复杂得很,但师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没有谁该被无辜牺牲掉。”相知皱眉问,“不过你怎*么出来也是个问题……根据归引阵法提示,需要大约千钧力量的冲击力才能破开那里,对了景元,以你的力量能劈开那高处的黑色空间吗?”
善谋和善断是两种能力,恰巧的是景元都有。
在天清亮晶晶的目光中,景元只得哑然让她再次去冒险,片刻后他点点头道:“我能确定,到时候你们离远点。”
天清跑去打开窗户探头,顺着楼上的平台往高处走去。
不远的高处有一处黑色旋涡在,她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手中出现沾染了后土力量的古剑。同源的气息在感知她的一举一动,那是无相碎片对她的召唤。
景元一直在后面跟随着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制止了她破开空间的动作。白发的青年深吸一口气,罕见地重声质问死心不改的少女:“你不是说用腾渊力量的吗?为什么要用这火?”
离火的火焰弱小到已经岌岌可危,在古剑的混合力量中又霎时间猛烈了起来。
只是天清的脸色明显惨淡了许多。
……她是在拿命当这火的养分。
看着景元黑着脸的样子,天清摸了摸他的猫猫脑袋反过来安慰他:“你不是只有两百年的寿命了吗?算起来不过烧个几年的命,对不朽无聊的千年寿命来说还是太长了,对吗?”
景元:……
她的眼睛很真诚,天清也很认真地在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年让他忽悠的的,真以为他是猫啊。
景元眼皮一跳,恍惚间觉得现在就想告诉她一切。
“也许我是能轮回的灵猫族……”在天清一脸我都知道你关心的表情中,景元闭上眼叹气,最后只能看着她离开,“我会活得很长很长,所以,这种危险的行为不能有下一次了。”
天清点点头。
猫已经会睁着眼说瞎话了,但这样善意的谎言也不错。
内心传来不断的忏悔声,景元再度叹气,却也只得目送带着火光和晶蝶的长剑破空出击,带她回到其中。
又是一次无尽的等待。
*
虚数空间内
寂照闭上眼睛等待虚无的降临和吞噬,黑暗中一道紫白夹杂红的光闪过。她缓缓睁开眼,见到了那位后土的尘种。
“你怎么来了?”
“后土离开了这个世界,祂选择放手,与此一锤定音的是,祂不想做那个为他人人生负责的神。世界对错是非太多了,我看不明白。但我知道泪水是伤心的表现,寂照是个会为生命流逝而哭泣的人。”天清凑近她道:“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本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寂照回答:“IX机关暗网的消息。准确的说,是虚无星神降临的天价讯息。祂从不瞥视任何人,祂的暗网中却出现了这样一行字:找到她,后土的尘种。”
“我师父玄悲他毕生所求的是见到后土的足迹,于是便追了过来。顺水推舟也好,现在自寻死路也罢。不过是我遵循那位星神的神谕来此见证你的选择。”
天清踌躇着思绪,片刻后问:“我的选择?”
“很高兴,你出现在了这里。”寂照忽然一笑,“那么我得救了,接下来就是你与祂的对话了。”
眼前一白又一黑。
寂照不见了。
她站立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天清,而天清的脚下俨然是无相碎片存在的那方剑匣。
属于上面萦绕着属于「无」的玄黑色力量,如夜间梦幻般的古海潮水披星戴月,看起来就很厉害很捉摸不透的样子。
【世界皆为虚假,与祂一道吧。】
【曾经你选择了虚无,最强大最古老的力量,这黑暗也是所有人的归宿。】
【只有虚无星神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谎言。】
是非命的声音。
天清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某处醒来。
目光所及的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黑,如同星空和黑洞结合的色彩。
这里是——
虚数空间?
虚无的命途狭间?
呃,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一个模糊的女声传来:“元帅可知十方光映法界已有显示,这孩子出生于息壤,而息壤的事情并未完结。未济之卦,未来的灾祸恐源于她。”
是爻光的声音。
爻光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天清却听得很真切。
她意识到爻光口中的孩子说的是自己,然后看见了一场会议,一场决定自己生死的回忆。那位给她变出高级魔法的、每年会为她的护身符自降身份搞开光的大姐姐,将反对的答案冷冰冰地投入抉择中:
“仙舟不能有这样潜在的巨大威胁,昆冈君同意将她交到这里,已经表明了他站在仙舟联盟的立场。身为玉阙的云骑将军,我支持将这孩子送入十王司,永远地入灭……”
天清偏头不知道看向哪里:“这是假的,你又骗我对不对?”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孰梦孰真,孰是孰非?’这是幽都对你在尘世降临的重大记事。】
“骗子说的话怎么能够相信呢?”离火没有反应,它已经做出公正的裁决。
天清知晓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只得无措地反驳她这人说话有问题,而无法怀疑爻光要送入灭的事实,因为这事情真的存在。
神的目光会记录一切,而身为后土的孩子,幽都会不断地记录她的重大经历。
「你以为你是带着尘世的期许和祝福降生在此世,可惜了,一切赋予的意义都是无意义的。」
地面上掉落浮空的文字。
文字由黑色斑斓的潮水构成,带着独属于的「无」的力量。这力量蛊惑人心,让人不知人生而为何,沉醉于无意义的空白和黑暗中归于寂静。
是虚无力量的表征之一。
天清伸手抹掉额前的一层薄汗,咬咬牙道:“这就是你们的考验吗?”
否定掉她尘世的一切经历。
【如果你不去找剩下的碎片,那它们也不会出问题。而虚无的考验只是让你认清自己的处境,你身边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虚假构成,而虚无已经立下约定,即便你选择了虚无,祂不会拥有那块碎片的力量。】
天清:……
“那后土的道路谁去点亮?”
【谁有所求,谁就去点亮。】
天清捏了捏脸,想要笑一下,却作出一声苦涩的笑。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要不要回到虚无的怀抱,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天清:“死也不要。”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他们特地安排的结果呢。玉阙的持明龙女,这个身份也让你收敛了不少身为尘种的傲气呢。】
爻光要杀了她,昆冈君同意了。
他们将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照料,又试图用身份的责任牵制住她,让她能因为这份桎梏选择站在仙舟联盟的一方。
……不愧是玉阙仙舟的手段,当真深思熟虑。
天清没忍住抽噎一声,接住莫名其妙掉下的眼泪。
是真的眼泪,滚烫的热烈的情感。
也是在对爻光和昆冈君否定她的存在中,开始产生的委屈感和茫然感。
【你总是把后土对生灵的热爱留给别人,即便是被持明唾骂和厌弃也替要杀了你的人守着他们的领地。】
【承认吧,这一切皆为虚假。人类就是这样虚假的生灵。】
【即便是寂照,刚刚也算计到你会到来呢。怎么,后悔进来了吗?】
天清摇了摇头:“……那是我的选择,跟她无关。”
但虚无的力量包裹住她,让她内心从对身世的怀疑,迫不及待过渡到对身边一切感情的怀疑。
支持她留于世间的是对人温暖的眷恋。
五百年的时光漫长,一个人被关在虚无伴生的无相锁内,对一无所知的她而言过于孤单。
「好奇心。名为被关了五百年,潜藏在内心有的恐惧。以及,无法只身面对禁闭中孤独的悔恨。」
「执行力。任由无相碎片流落在外,那是你前世的过错。这是来自对过去无措的掩饰。」
又是这段话。
原来当时虚无已经在提醒她,身为天清的自己终究无法放下过去吗?
因为过去的太残酷,所以想要体验美好的尘世生活。但尘世人心太过难测,她竟不知道拥有的一切都是布局。
如果连感情都能作假,那还有什么不能成为虚假的呢?
“如果我回去的话,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不会,你会永远守着幽都。】
幽都的使者在提醒她放下尘世,回到原点,作为后土的孩子驻守幽都。幽都已经不再现世,她也不会再沾染这虚假繁杂的世间。
天清闭上眼,主动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
“可我的猫他还等着我……”
潮水将古剑托起,带她去一方最黑暗的角落。这里连五彩斑斓的黑都不复存在,却存在两道幽暗的人影。
是戎韬府,景元元和爻光正下棋聊天。
爻光的虚影:“这些年让你呆在她身边,倒是将她照顾得不错。看吧,昆仑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的平静过了。”
景元元的声音:“有劳戎韬将军挂心,大局为重,而且我自然会照顾好她的。”
天清:……
比起天塌了更无助的是,感觉世界刹那间没有了色彩。
所以景元元这灵猫族人,是因为爻光的请求才呆在她身边的吗?
怪不得闯关的时候,玄曜说他终将会跟她离别。
察觉到烦闷的情绪袭来,天清在这里拿不出属于幽都的无相锁,却能用这生了锈的古剑发泄不满,轻而易举击碎贯穿她经历的影子。
“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你的选择是?】
虚无想在她经历一切后,再适时地否定掉一切。
很遗憾,她现在除了生气就是生气。
「无」的力量再度贴近她,这次天清没有选择拒绝祂的力量。离火的光辉忽明忽暗地闪烁,这火用得好啊,反正回去也挺没意思的对吧?
意识深处,天清方才窥见的画面再度闪现:爻光的冰冷话语,昆冈君的无情抉择,景元元闹心的小秘密……
虚无的作用下,她还看见符初对她的容忍。
“盛名多欺世,是因为我是玉阙的持明龙女吗?还是因为那位将军和太卜大人的安排?”她可是后土的尘种啊!
有种被人类玩弄了一通的糟心感。
什么龙师什么昆仑,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那么,现在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我,我选……”天清睁开眼,发现视线所及是一片混沌。
看见的不是五彩斑斓的黑色,也不是幽都的灰色,甚至离火的颜色都快要看不到了。
她指尖窜出一束小火苗。红白色的火焰隐约可见,随后变成一只紫白色的小晶蝶,但留给却只是一道模糊的光影。
“我看不见了……”天清挥挥手,看到几团重影的白色影子晃来晃去,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另一只手。
手还健在,就是感官在随她离去。
就像被关起来的时候,什么也感觉不到,静静地等待死亡。
这就是沾染「无」的结果吗?
她需要尽快出去了,哪怕是回到幽都也好。
漆黑的空间中良久无声,在离火熄灭的地方,天清忽而轻笑地落下几滴眼泪:“你说他们是不是还在等着我出去呢?……等着我出去解决持明内患吗?”
【……这是无相碎片最强大的一片,因此我们选择了什么都不在意的虚无星神。幽都,还在等待你的回答。】
“也许这将是我来到世间最清醒的一天。”抬手抹掉了脆弱。
深吸一口气,天清在开口回答前还是陷入的犹豫。
一切都是利益交换的虚假感情……
但,这真的对吗?
……
【时间不多了,虚无的领地再待下去你会被虚无掉的。】
“我要出去。”眼里没有了亮光,天清青蓝色的双眸跟着黯淡下来,就像离恨灯破碎的珠光一样让人我见犹怜。但接下来的话却格外力量十足。
天清高喊一声:“不管你们了,反正我要回到尘世!”
她看见的是过去的一角,并非全部的过去。
【……为何?】
“爷爷要是利用我,他完全可以不管我,让我当个嚣张跋扈的龙女不是在他出来后更容易利用吗?!可是爷爷在管我……”天清吸一口气,目光依旧混沌却神色坚定起来,“猫猫也会一边坑我一边保护我,也许他跟爻光认识,但对我的举动都是伪君子们不该有的多余行为,他完全可以跟别的族人那样看我自生自灭啊。”
反正照顾就是,死不了就行。
“初初在不知道我是持明龙女的时候,并没有对我有偏见……这不是自私的既得利益者应该做出的额外举动。”天清坦然道:“爻光的事情我会亲自问她。所以你说的是错的,我不是没有选择权的傀儡,我现在在这里,就是选择了与「无」对抗的结果。”
【……】
【你确定吗?一旦离开就不可反悔。】
六感开始逐渐消散,差点听不清非命的声音。天清点点头,将右手手心放在自己的左侧身前,那里是心跳的声音。
即便是离火伴随逆鳞在灼烧生命,少女也坚信无误:“我无比确定自己的选择。”
【……好吧。】
【如你所愿,但祂想见一见你了。】
天清歪头,想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问道:“谁?”
很快她知道了答案——
是虚无星神。
***虚无-未知空间(?)***
这里一片混沌,不知道是她现在六感属于被屏蔽的原因,还是原本就是一片感知不到的混沌。
耳边有熟悉的潮水声,夹杂着迟钝的虚无力量。她向潮水起伏的地方走去,却听到沉眠者安稳的呼吸声。
O_o:ZZZzzz
天清挠挠头:“不是说要见我的吗?”
睡着了啊这。
O口o:你来了……
天清:……
我怎么来的你没点数吗?
其实想走。
O_o:ZZZzzz
说睡着就睡着,就像祂降临的黑暗在银河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任凭繁星明灭……
虚无真是个不礼貌的星神。
但天清是个有礼貌的小持明。
她走过去,发现明明离得很近,却难以接触到祂。有道无形的距离相当稳定地维系她和IX的距离。
“嗨?”
天清微微一歪头,决定放出一只小火蝶跟祂打招呼。
Oo:给我的吗?
“呃,你喜欢?”给出一只小火蝶,没你的事情了,玩去吧。
天清隐约看见这个大小眼的大家伙追着她的小火蝶玩,没想到虚无星神是这样的德行。
O_o:我想要新的地方住,你的动作能不能再快一点。
“啊,你说的是幽都还是?”她想到适合这个乌漆嘛黑的神的地方,也只有幽都了。
但还真让她猜对了。
虚无告诉她,后土掌管生死的领地,成了神想要安眠的乐土。
天清微微皱眉:“你想都别想。”
O_o:可我只想要睡个好觉,这里的海水好吵。
地面上的文字她看不清,虚无见她不懂懒懒地念给她听。
死生人海。顾名思义,星神的力量来自三个地方:死海、生海和人海。
天清守卫的是顷存花海。一片人们结束生命后,去种下此世美好回忆的花海。
“啊,喔喔喔,好的。”天清想到幽都还有个已经逝去的繁育权柄在,沉默了半晌道:“繁育已经进去了,你是要找他祂玩吗?”
这星神似乎挺会找地方的?
Oo:祂也吵,你把祂赶出去。
天清:……
“你别问我,问幽都那个使者去。”
O_o:哦,那你快点。
O_o:我要住新房子。
天清:……
就这玩意儿是最难摆布的、最古老的那个星神?
“那你把无相碎片给我,等我回去了给你开后门。”
O_o:哦。
***结束***
……
虚无的对话结束,迎来的第十九命途狭间内的非命:“这都没能动摇你,我还以为你会怨恨他们的行为呢?”
天清:……
这都是个什么事情啊!
“你怎么又来了?”
非命轻笑:“来给你提示一下。即便是虚无,也早已容纳了后土留下的约▇的命途力量喔。”
帮她轻轻揩去脸上的泪水,天清神色微怔:
“别说一半啊,第十九命途什么的,约,约什么?”
……
一睁眼还是六感沉浸在虚无,身前躺着存在着后土力量的无相碎片。她大喊一声:“这也太难了!”
等候她多时的寂照轻笑一声,感官被虚无了,天清完全没有看到她本就存在感弱的身影。
寂照主动开口,打破略显尴尬僵局:“IX说要找你,祂想做什么?”
天清:“你说什么?”
寂照茫然:“啊?”
天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耳朵:“见了一趟虚无,六感快要没了。恢复的速度有点慢……”
寂照大声说:“IX说要找你,祂想做什么?”
“虚无要去幽都住,因为想要睡个好觉。”天清咬牙切齿。
好歹最强的碎片已经拿下,意味着最复杂的考验也已经落幕。
寂照沉默,过了三秒道:“这样啊。看得出,虚无已经站在了后土那一方了。”
“什么都无法创造,也无法给予救助我的母亲和师父什么报答,浪费了很多药品塑造这幅身躯,给周围的人带去很多困扰。我点亮不了那盏灯,自己也苦恼着痛恨着自己。身为虚无的自灭者,如果到最后只是成为虚无的养料的话,是不是不存在于现在这个时刻比较好……”
“每当黎明升起的时候,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每当明月高悬的时候,我都会这样想。为什么我们这样渺小的人类一定要活着呢?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也值得母亲和师父,还有你,值得你们用生命去拯救呢?”
寂照逐渐走进她,天清静静地听她诉说一切,至少这个距离足够近。
“我感觉自己,终于找到答案了。”
天清歪头看她:“啊,那恭喜你啊。我们先出去吧……”
寂照轻笑一声,坦然道:“就算没有意义也好,我只要活着就好了。因为最后的那一刻,可以有这样多的记忆让我满足,还有神的女儿选择站在人类的道路上。我期待你将命途点亮的那一天。”
“……这是你救了自己。毕竟祂的命途行者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阻止一场战争,哪怕代价是献祭自己。”天清察觉到一道前所未有的专注目光,她更感觉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寂照的眼眸里,而周围的黑潮逐渐散去,“走吧,我还得去找爻光讨个说法。”
怎么能因为区区卦象将她送进十王司呢?
寂照手中拿起不知何时重新点亮的离恨灯,望着她离去的潇洒背影自言自语:“能够成为最先靠近终点的自灭者,会看到师父他见过的盛世花海吗?”
走了不到半米的天清,头也不回道:“会的会的。”
*
从晴空往下看去,有一抹修长的身影。
天清离开的地方是光界易算院的天台,这里平地宽阔,天空中的黑色在逐渐退散成一个凝聚的黑点。黑点存在至今的理由,是符初和相知在拿玉兆零件中的能量维持阵法。
不管今日如何,这万象归引阵的阵法算是彻底废了。
遍智派识人不清,早期压下善知溺水而亡的事情,又联合星际和平公司干涉银河外网。他们该负全责。
景元在这里等待着。
帝弓司命的助力下,他看见了岚看到的天清。她在和虚无对峙,已是虚无萦绕的状态,生命的力量都难以捕捉。景元微微攥起拳头,在心绪空间看到的零散景象让他一直沉默着。
她被关了五百年。
以及,虚无星神还想拉她下水。
怎么可能让对方轻易夺走他的幸福呢?
时间快到了,景元准备动手往黑色的旋涡出砍上一剑,然后发现自己的剑没了。
正好符初给他送来一把剑,但这剑往其间一掷就破碎了。凡夫俗物,难以破除虚无的溜走。
“青雀学姐,你怎么来了?”符初一脸难以置信。
这时候青雀来了,她将监视龙师的工作交给了雾仁,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景元给青雀使了个眼色,开始犯难,青雀看向符初:“咱要不先走开?”
符初大义凛然道:“还有五分钟,相知学姐能搞定最后的部分,我能用风箭助力。”
“有他一个就够了,相信你青雀学姐我吧。”青雀顿了顿,面色为难又自信地说道。
符初说不。
见这玉阙的卜者软的不吃,青雀连忙给她拽走:“真的,这雷霆之力一来,你我难免会受到波及。”
符初不信,总之就是死活不走:“不够保险啊,在里面的可是我朋友!”
景元叹气,青雀生无可恋地将她打昏过去。
见两人走远,他拿出石火梦身,掐着点将阵刀往天上重重地一挥。金色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从某件事中缓过来,景元的神色温和里夹杂着阴霾。
就像处于时光中的他曾被岁月抛弃。
电光火石间,天空为之染上雷霆的紫色和神君力量的金色,天清也从里面掉了出来。
收起阵刀,景元一把接住了她,轻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听见断断续续的但很轻柔的声音,天清摇摇头:“……它试图夺取我的感官,我现在在外面看不清你,也听不清你的声音。”
景元:……
“我带你去找椒丘。”在天清试着用离火的小火蝶跟他交流的时候,他直接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垂眸看她,“刚刚帝弓司命来了,我都看见了,你五百年的过去……”
“巡猎是个偷窥狂?”天清微怔,眨眨眼道,“本来打算在结束后告诉你的……”
紫白色的小晶蝶点在他脸颊上,又落到他的白发上。那是天清喜欢的白茸茸。
景元顿了一下,加快脚下的步伐,却听见天清闷闷不乐地说:“你跟爻光认识吗?……你就没有要留给我的话吗?”
“认识。”
天清抬手试着戳了他的面无表情的脸一下,想到看不见也感觉不到,最后怏怏地躺在他怀里说了一声真无聊。
“那,你现在告诉我的话,我可以什么都原谅你的。但是这几天你能不能跟我多呆一会儿,虚无的六感尽失……还挺吓人的。”景元低头,看见她略带疲倦的目光。
神策将军向来不对身边人做趁虚而入的事情。
他沉声道:“你不说我也会陪着你的,能让昆仑的龙女大人需要是景元的荣幸。好好休息吧,抛开身份,我对跟你一起长大的感情和经历问心无愧。”
天清微微睁大眼,哦了一声,心情明显放松了下来,趴在他肩上跟他碎碎念地说着悄悄话:“有点困,它说会夺走我的六感……看起来恢复得有点慢,但还算起效。这块无相碎片的后土力量是地泽万物的阴阳之力,还不知道怎么用。”
“我还能闻见学院弥漫的花香,还能隐约看见空中飞的黑白小团子,能听见风吹过绿叶的窸窣声,以及你好快好快的心跳声……”
看不到她的目光,景元肆无忌惮地扬起笑容:“……知道了。”
天清偏过头去问他,抬头看见他收敛了笑意的金色眼睛,像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让人喜爱:“你知道什么了?”
看她被美色所惑而表情懵懵的样子,猫的耳朵毛跟着竖了起来,明显心情格外愉悦。就是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太愉悦。
“你是笨蛋。”
天清:?
“我不是,你别诬陷我。我可是第十九命途的重燃者!”
“哦。”景元微微一笑。
她说得对,但巡猎跟人没什么好谈的。
“那你放我下来,我能走。”听到她的话,景元摇摇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我刚走在巡猎的路上时摔得很惨,总不好让这么伤心的姑娘也摔疼了。”
“好好睡一觉吧。”
天清闭上眼,又睁开眼:“那龙师的事情……”
“他来的时候,我再叫醒你。”景元漫不经心地朝高处递了个眼神,雾仁在那里监视木禾和琉璃的动向。
而就在学院结束危机的那一刻,恢复意识的学子还记得天清怎么噼里啪啦地打破走廊,怎么拦着他们送死的。
云骑的属意下,学院发生的事情玉阙杂俎上将事情传开了。
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现在看起来无用的人。
再加上先前发生的各种事情,一时间这位无称号的龙女逐渐有了多个称号,其中持明族内为她起的称呼开始流传四方:
袭明龙女,天清。
第73章 地泽万德喜欢,是阳光的味道
诚如爻光所言,她的占算从不出错。
毁灭此番行动,为的是让一个人顺理成章地死在玉阙仙舟,从而掀起仙舟联盟和丹轮寺的对立,进而引起银河各势力对仙舟联盟向来和善形象的重估。
善知溺死的事情,是军团最初的阴谋。
虚无的到来,打乱了军团‘以局部阵法逐渐入侵,直至控制整个玉阙仙舟’的原计划。但寂照的到来,则让他们转换为针对联盟的更大目标。
那位绝灭大君不得不尽快开启计划,以防功亏一篑。
寂照将均衡的加注与虚无的侵蚀抵消,打算牺牲掉自己防止成为开战的理由。但天清顾及人的死活,尽力去拦住了她。
宇宙的诞生始于一片混沌,IX当然称得上是最古老的星神。古老的星神要否定她身为人的经历。但这样一位代表无的星神能都存在,也意味着祂一定曾经掺和了别的什么理念。
后土留下的道路,就是其一。
星神从不解释为何繁星因祂们黯淡。在每一条命途上,命途行者皆知前行的终点是化为一抔死海之水。
而对虚无星神来说,更多的在意是有人打扰了祂睡觉。
不管是加入虚无道路的命途行者,治愈虚无的混沌医师,还是要反对甚至抹杀虚无的自灭者,IX皆不在意。
“大地上有很多人祈祷和呐喊的声音,他们在寻求后土神的原谅。如果焦土不可违逆,那就守住处于和平的土地。即使寂照这样的自灭者,也相信玄悲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承袭他的意志践行着命途行者阻止繁星黯淡呢。”
“是啊。有时候就连星神都会迷失在命途的前行上,但命途行者却能够认识到自己的真实。”
尽管景元已经劝她闭上眼休息,但天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跟他在路上聊天。
“景元景元,你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巡猎行者?”
“当然。”
“景元景元,除去你是个假猫的身份,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了?”
出生在不朽圣地,天清以为他真的是个有轮回的猫。
“当然。”
景元自请保护她才留了下来的事情,天清并不知晓。
那都是假猫身份的神策将军干的。
“景元景元,我是不是一个带着祝福出生的龙呢?”人最惧怕的是对生命的否定,天清从始至终认为自己是带着祝福和爱降世的孩子。
对新世的生命而言,她只是一个正在慢慢认识世界的天清。支撑她走到这里的除了使命,就是人类给予的喜爱。
虚无否定了她得到的爱,将其定义为虚假的伪装。
诚然有些事情是在神明的视线下存在的,但她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被神忽悠的。
时光中的温暖不会作假。
昆冈君希望她健康长大的事情不会作假,景元和寒光陪着她习武逛大街的事情不会作假,爻光任由她上墙爬屋还亲自为护身符开光的事情不会作假……
她喜欢不掺和利益的喜爱。
冲着昆冈君把自己的全部恨不得都给她,答案显而易见。景元神色认真,郑重地回答她的碎碎念:“毋庸置疑。”
“喔。”公主抱什么的,六感尽失的天清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他的话比前面认真的些,最起码从两个字变成了四个字,天清伸手,拽了拽他一缕长长的肩发:“那我要休息了,你不要吵我。”
尘世里的爱不是虚假的,后土的大爱无疆,人类也在保护同一片星空下的人。
往小了说。
昆冈君与她血脉同源,天清知道他是个好龙。
这猫和爻光认识,其解释诚恳,勉强称得上可信。至于身份的小秘密什么的,还是等她休养几天再问他好了。
“嗯。”见她少显露的虚弱模样,景元应了声。
神策将军不轻易撒谎,也不轻易让人冤枉了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他不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
到底是谁先开口说话的呢?
当然是天清。
*
遍智格物院内,高层会议开完了,其结果是没有结果:死到临头,上就完了。
因爻光禁令解除和隐藏空间遭到破坏,从磁场空间溜出来的虚卒实施着潜意识的破坏行为。云骑与师生联合作战,与撤退的虚卒在鏖战时故意放走一部分,好让监视的飞行士追踪。
至此,只有烬灭军团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但还有一股势力未浮现眼前。
龙师。
就在去找椒丘的路上,天清在景元怀里睡着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力量再度出现*。
“持明术法?”
黑袍人再度出现。
还没跟他对峙,半空忽然飘出一条水质刀链,这刀已如疾风般飞到景元背后。白发的青年连闪两步躲开攻击,抬头一看,这水链在扑了个空后急忙拐了个弯儿。
它没碰到两人分毫,却接着风力将怀中人腰间悬挂的龙尊方印带走了。
龙师是龙尊陷入龙狂的刽子手,龙尊方印召出的深海龙卫则是执行者。
同一时间,又一股力量袭来。蓦地回过头,一道剑光伴随迷雾闪来,雾仁的那把剑朝水链扔了过去,将其砍半。
景元只听见黑袍闷哼一声,紧跟着空中的水链也撤离此处。
对身边的人采用趁虚而入的方式,并非神策将军待人接物的态度,却是小人的愚昧忘义。
龙师的日子,还是过得太滋润了。
“两位长老忽然消失,我顺着空中水痕一路追踪过来,可惜还是让黑袍得逞了……”收回扔出去的剑,雾仁微微眯眼。
景元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这是天清故意露出的破绽,对方心急得很,自然不会放过在学院诬陷她甚至杀了她的好机会。
不过,借刀杀人,显然比在学院杀了她更合情合理。
雾仁走到景元身侧,天清斜靠在他身上看起来睡着了。雾仁很自然地跟他问起状况:“天清没事吧?”
是你的吗,你就问。
景元摇摇头,很有深意地看了眼睡颜恬淡的少女,不冷不淡道:“不容乐观,正要找椒大夫看看。”
那位总该专业对口。
路上不断传来云骑与虚卒兵戈相见的声音,雾仁回去继续监视。寂照配合云骑去十王司受审,另一方的睡着的天清六感朦胧。
眼下事态紧迫,没有云骑掩护椒丘撤退,椒丘这样的医者很容易成为军团离开的人质。但景元可不管。眼前雷霆一闪,原本举着武器指着椒丘走的虚卒,刹那间灰飞烟灭。
战场上,前线要考虑的事情是怎样伤亡最小化地赢下战争,后方的临危不乱则会成为将伤亡再度缩减的加速剂。
景元将天清放到病榻上,交给他把脉诊治。
“失感之症,无药可医……”脸色犹豫了片刻,粉毛狐狸脸上登时露出了微笑道:“食疗不方便也见效慢,试试我们染指派传下的针灸吧。”
话一出,景元轻叹了口气,听到还有救他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
景元应声点头。
天上的阴霾散去,抬头望见的是澄澈的晴空。景元坐在外面的长廊上闭着眼小憩,诚如她所言,空气中有清甜的花香、风吹过的窸窣声、团雀的叽叽喳喳,还有满脑子都是天清的心跳声。
学子们的意识在回归后苏醒,玉阙民也跟着醒了过来。这场事故里,少数云骑受伤。留给玉阙民的是对玉兆中自我和真实自我的考量,留给景元的还是等待。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她在自己身侧。
无相碎片的考验是对人的,神并不下场。后土设下考验的事情,巡猎令使们都知道。
而对于身为人的景元来说,比起神明,身边的人要更重要。
路终有尽头,当年涛然气急败坏,怒骂他玩弄权衡当真无情无义。但无情无义的是联盟,联盟需要无情无情的领导者去维持和各方势力的平衡。
景元倒无所谓用什么权衡的手段。
他守护着罗浮的子民,守护着联盟。卸下重担后,这些仍不会改变。只是侧重点会变成,守护着喜欢的天清,陪她找到那条巡猎也认可的道路。
权衡是手段,并非目的。
这是龙师涛然失败的根源,心术不正。
“好了。”景元的心绪被打断,他睁开眼,椒丘微笑着点头示意,“她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治愈伤痕,还在排斥异己。我暂时将她身上无的气息聚集到了一处,混沌六感中只有一感尽失,随她身上力量循环而更替,直至那股强横的力量彻底将无赶出去。”
药炉里药香扑鼻而来,白烟砸在半空顺着气流进屋,落在景元安静的金眸前。椒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爻光说过会安然无虞,结果确实如此。
火候有些快了,椒丘出去控火。
景元坐在榻边守着她。
天清身上坐落着一只紫白色的小晶蝶,蝶翼如月光柔和耀眼,落在他的肩膀上被白发遮住,好像在寻找什么喜欢的东西。
景元闭了闭眼,似乎回到刚来昆仑只会喵喵叫的时候。
她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感到好笑,对昆仑这位龙女大人也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眷念。只有天清是不一样的。
月亮会有星星陪着,太阳会有天空陪着。
猫需要她。
神策将军抓不住指缝溜走的时光,但他会承诺:时光漫长,你想要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肩上的小晶蝶悄悄凑近,碰了碰他的脸颊。
景元愣了下,露出一个不带察觉的微笑。
*
等天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了,能听见了也能看见了。她心道曜青的神医果然不负虚名,跟景元交换了一个干大事的眼神。
趁着时机正好,她拽着景元跑去碧血峡谷,打算问责一下爻光。
被虚无幻境里的爻光气的不轻,她拿着无相棍气冲冲地就跑了,景元在后面喊她,她也装作没听见。路上意料之中地遇到的琉璃和木禾,他们知道刚醒过来的龙女要去砍爻光,马不停蹄地就追了上去。
“听说你要把我送去十王司入灭?”
碧血峡谷某高谷上,天清如蓝天澄澈又深不可测的眼眸,如今只有晦暗填满其中,一副伤痕累累又坚定无比的愤怒模样。
旁边跟过来的木禾和琉璃龙师面面相觑,云骑欲上前拉她却被爻光抬手制止。
“是,我不否认。”爻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看待手边的算筹般无情道,“你自息壤而生,联盟的将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
“那让我解决学院的军团危机让我去送死,这也在戎韬将军的筹谋之中吗?”天清望着无情无义的卜者,身上萦绕一股黑气。
沾染的无还未褪去。
“这是……虚无的气息?”爻光皱了皱眉,“那个步离人呢?”
“如你所见,她已经死了。我们救出了学子却没能救出她,我接受了她最后的请愿,来向你、向你们仙舟替她讨个说法。”话落,天清往前走。
景元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面色焦急地朝她喊着:“天清!她无意沾染上无的力量,还望将军莫要伤害她!!”
“龙女大人!”这道声音来自龙师黑曜。
解决完军团战车,跟着爻光的计划走,刚刚凯旋回来的他两眼一黑:这下真的龙狂了?
但天清不管。
狂没狂她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是彻底黑化了。
天清手中带着无相棍,越过赶过来阻拦她的景元,横扫身侧的云骑和持明族人,在众人倒在地上的时候,将无相棍举起在瞬间幻化为剑。
剑指爻光。
“将军小心!”云骑军举着武器轻咳,不知道该不该保护自家将军,也不知道这好好的龙女怎么说疯就疯了。
而这时有位龙师像是变了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了她的行动,自发挡在爻光面前一派正义凛然。
这是爻光的虚影,却被天清认成了真身以为杀了她就能报仇雪恨。
但龙师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毁灭和虚无都不会放过天清,而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在族人面前表现的好机会呢。
“将军不好,龙女她恐怕已陷入龙狂了!”木禾回头望向爻光,看起来痛心疾首地顿足捶胸,沉声压抑悲痛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龙女大人早知如此,将龙尊方印交与我,看来不得不让龙卫们出手了。”
听到他激烈的声音,天清仿佛刚从自我意识中清醒过来,神色微怔:“木禾长老?你为何要对我出手?”
这下轮到木禾茫然,“龙女大人慎言,我什么时候对您出手了?”
“我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心里有数。何况,你又怎么证明你没对我出手呢?”她表现出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身上的黑气跟着加重了些。
天清腰间掉下几颗碎裂的小石头,追着木禾就是打,直至被他引到了昆仑境的九井墟附近。
护珠人和府卫,林林总总数千人皆在此驻守。
这木禾是要她身败名裂啊。
“根据联盟规制,持明的事情我不能插手。是非对错,你们自己解决吧!”追上来的爻光紧闭双眼叹气,嘴角就要压抑不住想上扬的弧度,撂下一句话就撤离至洞天外等着结果。
景元默默地跟她对战拦住了她的动作。
天清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拿剑乱砍。木禾见此摇摇头,拿出龙尊方印联系龙卫:“还望各位前来九井墟,这是龙女大人最后的命令了。”
片刻后,‘龙卫们’浑厚充满力量的声音齐响:“谨遵君命。”
“我恨急了不朽的陨落,恨急了你是那个上位者,恨急了族人的不思进取。持明衰落至此,祸源丰饶祸迹。只要我掌控了这里,我就能打破持明不受约束的盟誓。”木禾高声宣扬,天清听着他虚伪的大义。
“持明只有龙尊是不行的。涛然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我会将息壤和建木残根,还有你的尸首送给仙舟上层的老东西们,他们想要毁灭说过不存在的幽都令,而我只想彻底颠覆仙舟,掌控这一切洞天。”木禾颇有成竹在胸地点点头,“在息壤的吞噬下,所有生存的地方都将为我持明所控制!我将达成超越不朽,达成持明掌控世界的愿景!!”
天清冷眼旁观他的洋洋自得,木禾连连摇头,“如今的你已经陷入虚无的侵蚀,昆冈君看中的人,不过如此。”
木禾等待了片刻,最终等来了傻了眼的自己。
来的不是龙卫,而是穿着持明制服、被爻光放进来的神雪庐团队。
为首的魁梧男子看见木禾,还以为是代取的龙师,他在龙师的懵然中解释着:“神了么外卖团队为您竭诚服务,这是您定做的上好九华宴。其中这几道……”
“束手就缚吧,木禾。”天清转而轻笑。剑指的对象方才从爻光到景元,如今从景元到木禾。、
“怎么可能,那位天才明明说过,你一定会跟虚无的神共沉沦!”木禾微眯眼,明白过来不论是毁灭还是虚无,她都没有中计。
“我当为何长老为何一直救持明与水火之中么,原来这持明族的水火之难就是阁下带来的!”天清目光微有凝滞,剑势如回风吹雪之恣肆将其践踏在地,回头,目光不屑地质问道,“天才?你指的是谁,跟带来息壤的星核有关的天才吗?”
木禾沉默。
迅猛如虹,一道剑光逼近,他抬头侧目朝她看去,撑着身躯站起来道:“五位龙尊在玉阙立下盟誓,联盟的盟誓其一是不得在持明圣地令持明受伤,龙女大人大可将我关入十王司接受退鳞之刑罚,您也不想与我一道受罚吧?”
天清歪头看他:“哦?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她刚刚留在碧血峡谷的,还有一块小石头。
“什么?”木禾再度睁开眼时,回到了刚刚她剑指爻光的地方。呼吸只做了个吸时,被天清逮到了长满小树苗的一片山谷内。
他抬头,爻光和云骑在高处再度出现。
木禾露出苦楚和惊诧的笑意。
不知是在嘲讽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因利而散的无情无义。
收回视线,又听见天清雪上加霜的定论:“今天真是要命的一天,但剩下的力气足够解决你了。在万安和逝去云骑的见证下,宣判你生命就此结束。”
天清往他龙角上砍了一剑,除去他显眼的龙相。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复杂了,后土保护的人要自相残杀。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横竖喘不过这口气来,正好拿木禾杀鸡儆猴。
木禾感到崩溃,自发地晕了过去。
接下来,十王司的判官们会替她做出公正的裁决。
爻光在天清回去找景元时,跟她擦肩而过,试图留住她。
天清偏过头去,像个炸毛的老虎。
她想说一些重话,想到冰冷的话语总会让人伤心的,最后抿了抿唇道:“我讨厌你。”
爻光反倒是笑了笑,将一根蓍草算筹不由分说地放到天清手心里,坦然道:“那就别放过我。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算账,身为联盟的云骑将军,我可什么都担得起。”
盯了她一会儿,天清道:“将军的位置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借我坐两天?”
身后的云骑大眼瞪小眼,唯有爻光毫不在意:“就这?”
“哼。你要赔偿我,给我当下属。”天清说。
“……这可真是,乐意之至。”爻光满不在意地接受了这个条件,“戎韬将军深居简出,谁能看见我低声下气的样子才是对我的诋毁,你还是太心软了啊清清。”
爻光带着云骑走了,木禾被判官拖走了。
黑曜和护珠人回去清查木禾的势力,景元没等到该回来的人跑去碧血峡谷找她。
她守着万安和跃愁留下的那片小树苗,蹲在地上不知道正在想什么,看起来人在神不在的样子让人人忍不住凑上前。
地泽万地的阴阳之力,天清闭上眼,将第二碎片的力量归还给了大地。
给予无法诞育生机的黯淡星系,给予这片峡谷,给予昆仑的山海,给予持明一个不完美的希望。最后剩余的后土力量,主动修复她离火烧得有点破碎边缘的灵魂。
景元轻垂下眼帘,弯腰拍了拍她的后背。
刹那间焦土上的呐喊冲着他袭来,他看到了一片焦土,是他曾去过的神战焦土。此刻他与天清在焦土上维持共感,而地面充满着数不清的尘嚣。
「地上的生灵,也会得到神明的垂怜吗?」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得到天上诸神的愚弄?!」
「幽都的大人们,你们也要抛弃这尘世了吗?」
……
「愿后土安息,愿人们能够赎清往世的罪孽,愿焦土诞生的新灵不再哭泣。」
亿万颗莹白光华的尘粒带着喧嚣冲着她飞来,景元听见世人呐喊的怀疑和质问,他一把抓住天清的手腕,将她带离了充满尘嚣的焦土。
“你现在是天清,昆仑的天清。”
这片土地曾有无数生命,如今只有赎罪和祈祷。除去对污染后土领地的忏悔,还有巡猎光矢下人们的悲怆。
将所有希望压给她,这对人世记忆不过十几年的她而言太残酷了。
“当然,我知道。”天清回过神来,后土的力量带她神游至焦土,喜欢的猫拉着她的手腕往回走。人们的呐喊和哭泣在这片土地上让人深感悲伤,但那是神要解决的过去了。
她属于过去塑成的现在,也属于现在构筑的未来。
天清眨眨眼,眼前的画面回到了碧血峡谷。
一片万顷雪棠在曾经寸草不生的地方长了起来,不是小树苗,而是正开着花的昆府海棠。
“是万顷雪棠啊……我觉得这里需要改个名字了,我族圣地的衍生区域当然该由我命名,改成什么好呢?”天清站起来,伸手接住和昆仑境一样的落花。这里比不上万顷花海的缤纷,却自成一派人世的祥和。
她说完,转而面对猫。
景元趁她不止一次把她抱起来,很快又放在旁边的石块上,在她惊讶的时候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道:“就叫万清花海吧。”
你此世的见证。
“万顷花海,真是个言简意赅的好名字。”会下棋的猫,他不是很会起名字。
天清懵懵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站在高石上。比景元高出半个身子,在想要报复伸手霍霍他头发的时候,发现猫变成了猫。
猫瞪大眼睛看她,无辜,可怜,弱小。
面对一格电的景元,天清认命地把他抱回去,仰天长啸:“……我讨厌会下棋的猫!”
这时机是不是太恰好了点。
但这猫跑过来找她了……
天清把脑袋叠在猫脑袋上,今天的喜欢,似乎是猫身上阳光的味道。
第74章 归期既定神策将军是个坚强的人……
景元走在易尽天的长街上,一袭绣着银杏金线的暖白衣衫,腰间挂着的金色猫猫石随身而晃。
天清不在家,这些天是挺无聊的,得空他便去易尽天的天问长街和隔壁洞天的京阙长街上逛逛。
在艰难的时刻,要去干具体的事情。在清闲的日子里,做些无聊的事情能滋养人的精神气。
只是背后有几位玉阙民众,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紧跟他的步伐。
这些人跟了有一会儿了。
他们似乎是确定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猛然扬声喊住景元:“请,请留步!”
“几位有何贵干?”景元做了个温和的职业假笑。
倒没觉得不对劲,这样的场景时不时就要上演一遍。
“还真是景……呃,灵猫大人啊。”喊景元总觉得别扭,喊景元元更加放肆了些,这可是昆仑那位龙女身边的猫,不好意思冒犯。
狐人主打一个眼疾手快,景元一眨眼,手里就多了两大盒「至味斋」的精致糕点:“听说你伤势刚愈,来尝尝我家新出炉的白云酥吧,各个口味送你一盒……诶不用客气,有空再来易尽天玩儿啊!”
她送来的还是昆仑府常买的白云酥、海盐棠花慕斯、星芋艿卷、浆果子等等。
“孤家寡猫看着怪可怜的,送你个铃铛玩吧!”
“也不知道龙女大人什么时候能平安归来……”
剩下的玉阙民有样学样,把手里的东西挂在了他手上。
听闻他和天清喜爱精致可口的糕点,而袭明龙女身负要事出了趟远门,于是玉阙民经常动不动地投喂他这留守的大白猫。
景元道过谢,收下了他们送来的心意,一如既往目地送他们的远去。
“这俩人是我看着长大的。”
“就这?我要说龙女大人爬过我家屋顶,阁下又该拿什么跟我比呢?”
听着他们势要争个高低的架势,景元满脸无奈。
此刻,他右手揣着送来的玉阙民送来的小鱼干和各类糕点,左手拎着狐人们塞给他的巡镝串起来的逗猫铃。身为孤家寡猫,他正漫无目的地逛大街,看起来好不自在。
天清的光也是让他沾上了。
她是玉阙民看着长大的,而罗浮民则是看着景元长大的。
在罗浮有很多人爱戴他,但神策将军作为他们从小听到大的传奇,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作为罗浮的国民级偶像,当年的天舶司商团接渡使「停云」经常在私下高价卖他的照片牟利,被他发现后,她以四六分成的合约跟他达成了长期合作。
记得当时身边还有一个从小喜欢收集剑的彦卿,不怎么缺钱但总得细心照顾着,衣食用度这方面不容缺失。再加上罗浮民挺喜欢他们的将军,神策将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遂了停云‘低成本高利润’的心思了。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说书人的动静,添油加醋之下,听起来还算有点意思:
“剑首大会人才辈出,且说到昆仑的那位龙女大人的事迹,那可是犹如古海之水、言之不绝……她与天击将军大败绝灭大君铁墓的事情广传银河,这我就不多说了……不如说说上个月的智首大会吧……”
“本是学术盛论,不料让那烬灭军团钻了空子,顺着学院里的暗网爬了过来。危急时刻,这位天清大人以身犯险,于阴谋中层层深入寻找暗网中枢,有如探囊取物般轻轻松松将学子们从中救了出来……”
轻轻松松?
且不提遍智格物院正在全力抢修、维系数千年的归引阵尽毁,单论她执意救出寂照去见沉眠无相者的事,就差点让天清再度沉睡。
虚无的力量,爻光只得任由其自灭。但昆仑的龙女若出事,背后的龙师就要开始搞事。戎韬将军的十方光映法界探听四海,测算此事终会化险为夷,但并不知道其中要经历什么。
“不愧是我们易尽天看大的孩子,从小就飞檐逐玉的……”
“嗐,袭明龙女嘛。人如其名,深藏不露啊!”
袭明,不拘于表的智慧。
……
景元闻声走过去。
巡猎的子民势必要猎下前来挑衅的绝灭大君。爻光和晓梦将事情经过上报元帅,再联合并无大碍的病人们,对外一致说是有个绝灭大君顺着银河暗网来冒充学子,妄图太卜司阵法,导致玉阙民因受到玉兆辐射污染而纷纷昏迷。
前些日子天清护送椒丘使团回曜青,在路上追踪到了铁墓势力溜走的痕迹,就跟着曜青的将军上了前线。最初的捷报传来,是这位龙女一人烧了铁墓半个军团,搞得对方的战车冒烟个不停,领头的军团卒子开始逃窜。那位天击将军深知‘逃兵不遏’的道理,顺着瞰云镜和大衍穷观阵的指示追了过去。
这几天天清随那位飞霄将军共同歼灭铁墓的事情,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那上墙爬屋的形象也成了深藏不露的逍遥游习。
真就如她所言,人贵自重。
人总有时来运转的阶段,届时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连带着她家猫也成了玉阙仙舟的新晋团宠。
狐人从小就喜欢她活泼好动的样子,与天清交好。眼下碧血峡谷的洞天改造设计方案更是交给了天舶司的狐人司舵,引得狐人对她好感更高了。
到处被投喂的景元收回停留在说书人身上的目光,今日又是满载当归的一天。
只是视线落到奶茶联名主题店的「不夜侯-易尽天总店」时,步伐顿了顿。
神州折剑录的联名奶茶持续卖了两个多月,ip加持下,店里生意火爆得很,冰块的制作都要跟不上买家的下单速度了。但猫只打算来杯古法炮制的丹鼎素针。
手里的白云酥是新出炉的,若配上一杯仙舟的经典茶饮细细品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走过去,找个位置放下手中的东西,摇摇头把逗猫的小玩具放在桌上堆着。
大家都把他当成猫了。
可要是天清把他当成猫,这就麻烦大了。
神君跟随历代将军,景元已经得到元帅府的退位召令,待剑首大会后公布。若符玄继位,神君可就得跟着她了。
待神君离开后,景元就不能随时随地变成猫去面对天清。
【唉……】
景元听见神君叹了口气,他问威灵何故感概,神君转达了帝弓司命的话:这是吾撮合过的进度最差的一对。
天清:我要来人间玩!
帝弓:这是我们家最好的猫,你看看你喜不喜欢?啊,太好了,你喜欢就带着吧……就是这猫,这猫不是很中用还没把人搞定。
星神不语,因为星神不能下场。
景元能说话,就是不知这事情怎么开口。
他特地问过爻光,爻光说这个不简单,卦象显示天清自己会发现的,让景元不要自己暴露,反而误了接下来大事。
景元当时问的是“又有什么大事”,爻光却说“天机不可泄露。”
难说这位戎韬将军藏的什么心思,想来应该有她的道理。
虽然得到了帝弓司命的差评,景元还是从容不迫找位置坐了下来。排队的人有些多,是个闭目休息的好时机。
闭上眼没一会儿,景元问神君,能不能把这幻化的力量教给他?
神君沉默半晌,摇摇头。
景元叹气。
忽然,一只小团雀从高处的树叶里冒了出来,飞到他的肩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跟隔壁桌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如今决赛阶段公布的就三个队伍,可惜遍智格物院现在修缮阶段,直接给学子们放了个长假休养生息。”
“是啊是啊,天清大人跟着曜青仙舟远征,那位步离人也去了十王司里。听说曾经疯掉的善知有个学术天赋不凡的弟子在,还有光界易算院的风水两占之争……我倒真好奇,这届智首之位会花落谁家呢?”
遍智派并没有重开智首大会的打算,天清认为并不妥当。但遍智派给出的理由是,能被他我意识轻易控制的学子,是没有理解‘格物成我’真谛的人。
「他我」中的「我」终究是片面的我,而自我是复杂的、多面的,也是需要批判和信任的。
因为探求过真实的自己,所以智者不该轻易被外在的定义所动摇。
哪怕是像缘祈那样语出不善的人,也会因自我认知明确而认清他我的用心险恶,以免招致自困于危险一隅的处境。
世间万物,福祸相依。经此一事,不可避免地在玉阙民的心里埋下了一枚怀疑的种子。
说书人还在对面的唱台上,跟他隔了五六米。周围有新来的化外民和其他仙舟游客吆喝着,他们问这位龙女什么时候回来,想要一睹其真容。
“稍安勿躁,各位。鄙人的小道消息是那位大人将在一月后回来。”说书人重重地一拍板,惊得团雀扑棱翅膀飞快离去,他拿起一杯上好的春茶润了润嗓子,“听说持明圣地的昆府海棠有数万棵,最近却有几百棵花树凋零,开始结了果子,这倒是几千年不曾见过的奇事。”
“各位若有兴致,不如去预约观赏一番那‘天倾雪’的盛景吧。”
语毕,说书人潇洒离场。
其他人有的拿出玉兆、有的拿出公司的手机,他们低头拿手指来回划着,最后齐口同声:“这根本预约不上啊!”
开售一秒,名额全空。
说回那日天清拿后土的力量,没有交给持明族人,而是借机修复了繁育所在的神战焦土、炸了大半的碧血峡谷以及昆仑境内的山海圣地。
息壤渊石多了来自后土神的敕令,变得愈发稳定起来。
某日山雪忽得一震,震出蛰伏的生机们。黑曜和雪葵在巡视的时候,发现有几百株昆府海棠居然结果了。
根据丹鼎司和十王司共同研究认证,这果子带有不朽和后土神的力量,甚至十王读出了果子身上的信息:这果子拥有阴阳调和的力量,需要自愿祈求方可落下能变得繁育的果子。但其副作用也存在,持明族人在服用后,很有可能会使得自己不再拥有无尽的轮回。
换句话说就是,能生,但需要拿不朽的轮回去换此世想要的世俗意义上的圆满。
如何取舍,全凭个人意愿。
此事一出,联盟高层纷纷躁动。
渺茫的希望好过没有希望,不完美的希望总好过渺茫的希望。这力量来自古帝国神话传说里的后土神,而不朽和后土两位神明似乎关系不错。
龙师黑曜和东陵傻了眼,这俩是个恩仇必报的直脾气,跑去十王司又把木禾揍了一顿。
就是你要害天清,害我们持明族没有未来的希望的?
揍,往死里揍!
丹鼎司倒是希望能更柔和地利用这海棠果,让持明延续更符合势力平衡的趋势,开始研制起果子适合食用的剂量。
橙色的遮阳伞伫立在地面上,景元坐在空地上的木桌前,单手撑着脸颇有韵律地点着头。
“原来是天清大人身边的灵猫大人啊,店里繁忙得很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大人是老主顾又为玉阙立下了功劳,自然不能怠慢。店主见您等得久,让我来问问您看您喝点什么?”
猫不顾形象地打起了瞌睡。店员迈着步子跑过来,正好景元睁开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温和样子。
景元想说仙人快乐茶,话到嘴边没出去,原因是眼角处瞥见「神州折剑录」程立雪联名的饮品。
低眉想了一会儿。
最近闲来无事就看起了天清说过的各类幻戏,程立雪是赤鸳仙人七个徒弟中最受粉丝欢迎的那个。赤鸳仙人为了对抗魔物,其意志承受上万年记忆的摧残,仙人出去讨伐邪恶,程立雪就在山上一直等待着,等待着仙人回来。直到等来一场共同作战,程立雪为了救自己的师父而甘愿牺牲。
救世的故事总是动容的,这幻戏在近百年分类排行中位居第一,总排行第五。
“有劳挂怀,那就来杯「神州折剑录」联名的「橙门立雪」吧……三分糖,常温就好。”
景元轻笑,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时代在变,仙舟在变,人也会因为际遇而改变。
他想尝试些新的东西了。
一杯金黄覆雪的茶饮很快呈到桌上,鲜香的奶盖和橙粒夹杂在清雅的茶中,有种别样的口感。
这果茶并不合他的口味。但景元还是点了一杯从来没有喝过的清凉果茶,并在没有拆开白云酥的前提下喝完了一整大杯。
大概因为他也在等待。
在很久很久以前,景元就习惯了等待。
等待带来的是明日的阳光,还有夜间的阴霾。
神策将军在罗浮经常闭目养神,是因为平日耗费心神太多。想得多,自然顾*虑周全。只是这周全总会将他的注意力和警惕心高高拿起,放在微裂的冰面上,等着他拿回一局微小的胜利。
云骑将军需要以最快的方式到达彼岸,以免事态因他的犹豫和过错而扩大。
长此以往,忧思过度和劳心伤神成了一种坏习惯。而睡个好觉,则成了放下一切忧思的好办法。
而现在的等待,与之截然不同。
现在的等待是清闲中的牵挂,和期待。
得到退休召令的他可以放下一切去等待,等待一个会跟他说自己会回来、让猫不要乱跑的人。
在昆仑醒来,迎接他的不会是公务,不会是人与人相处时不得已的试探和周全。
猫可以放松地等待他喜欢的人,并等待喜欢他的人回来。
‘总有一天,罗浮这样的巨舰会彻底厌倦血与火的天空。’罗浮天舶司的前任司舵,驭空,经常这样指点商会的人。
景元也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权衡各方势力的利益,是联盟维持丰饶和巡猎平衡达成共同的共识。但路到尽头要转向,毁灭的加入让巡猎多了一个敌人的同时,也拓宽了其命途。
没有人能轻易抛下过去,也没有人不曾憧憬未来是何光景。
他也想见证那属于人的、已经存在的命途究竟为何。
未经雕琢的灵魂不需要他人的染指,但天清主动靠近了过来,这就由不得他早已看淡一切的从容作祟了。
有彼此喜欢的不要,那是傻猫。
*
天清回来的那天,景元正在给袭明阁前的花圃浇水。
星槎划过水面,古海波光闪烁,而昆仑府内则是一派祥和。袭明阁和处实院中的昆府海棠倒是没有结果子,大概是因为这俩龙比较特殊。
昆冈君就不用说了,他没有喜欢的伴侣更别提生育的事情了。除了照顾天清,这位龙尊很喜欢捡战场上的人回府养着,比如丹轮寺一战受重伤很少变回人的寒光,再比如碧血峡谷里奄奄一息的雾仁……
至于天清嘛,她要找无相碎片。跟着无相碎片见证人的选择,又要去见星神被其力量影响和蛊惑,能好好活着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怎么一直在树上睡觉?”
景元抬头接住落花的时候,树上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挡住了树荫透出的光线,将寒光衬得光芒四射,活脱脱是个发光的黑米团子。
“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猫了……别管我了,去管她的花吧。”寒光懒懒地回他。
“人山人海待人归,又得浮生一日闲。”景元望着棠花飘落的晴空,仿佛一路走过来的点点滴滴。
养的花在十几个红陶盆里,风吹过时能见到它们起伏和呼吸。对人类而言,神往往是不可违逆的。对需要照顾的花朵而言,人类更像阴晴不定的神明。
天清留下的石头们,呃,按她语出惊人的说法,也许是她的孩子们……
总之,她的花需要一个养花高手,正巧景元深谙养花之道,替她照顾这些从遍智格物院搬回来的花朵。
养花的第一原则是:见干见湿。
有三天没浇水了,抬起陶土盆时明显感觉到重量轻了不少。
是时候该浇水了。
当然,他也没忘记陪她送的那颗金白色小石头说说话。腰间这玉坠镶嵌的石头记录着他安逸睡着的样子,天清的记忆里猫是一点儿上位者的气势也没有的,安眠的样子就像落入凡尘的云朵,软绵绵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不想当将军的人当了将军,当了后就会沾染很多属于高位的习惯。但不管他说什么,这石头只会蹦出两个字:喜欢。
“清清是不是喜欢浆果派?”
【喜欢】
“清清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
“神策将军那样冷酷的人,她是不是也会喜欢?”
【喜欢】
乐此不疲地得到想要的答案,景元眉眼轻弯,吃起了小鱼干。
没有回应的喜欢往往会带来憎惧,如果那恨意不是向着心悦之人的话,那就只能指向自己的恐惧。天清从来没有带给他不好的情绪,这样清澈的情感督促着景元爱意的增长,最后喜欢上她,可以说是一种必然。
天清说过,自己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站在拥有明阔风景的窗前,压低眼帘,闭上眼感受阳光的照拂。神策将军如是说:
“天朗气清,真是个好天气啊。”
“嗯,你在想我嘛?”而空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携带着比往日更为轻盈的步伐。
景元身躯一怔,转身偏过头去,露出错愕又讶异的眼神。
说好的一月后回来呢?这才过了半个月吧。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将快把眼睛黏在她身上了,等回过神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同振。
但更惹眼的情绪是第一次私心被撞破的尴尬,猫的耳廓开始通红,但她已经扑了上来,景元长得高天清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看着埋头吸猫的天清,景元深知天清对猫有种别人代替不了的依赖。
当猫就当猫吧,也不是不行。
可惜神君不愿意教他。
神君:……
天清没有承认喜欢自己,爻光又说为了不伤到她,不让景元自己跟她说怎么回事。折中之下,景元故意问回去:“这么早回来,不会是想我了吧?”
“完全没有喔。”她冷哼一声,目光有些闪烁。
要强的女孩子,害羞一点也没事的。
景元娴熟得换了个话题:“怎么清瘦了这么多?”
“吃不好。”说到这,天清就来气了。
他轻叹:“战场上不比这里,没有平日精细的食物可供挑选,倒是有些委屈你了。”
平日不是府里的厨子就是神雪庐,再不济也有遍智格物院的食堂,战场上不比平时,云骑军内有时候饿个一两周不吃饭都没问题。
说真的,她来凡间一趟就跟历什么劫似的,为了人这种阴晴不定的生灵自愿留在尘世遭罪,现在更是吃都吃不好了。
“不是,”天清放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庞,苦哈哈地抱怨起来,“都怪虚无的六感皆失,动不动就挑一个折磨我……视觉听觉什么的能通过离火感应,唯独没有味觉的时候实在是太折磨人啦!”
总不能让小晶蝶吃东西吧?
这火更擅长烧东西。
听到话语里的幽怨,景元揉了揉她的头发,“那现在呢,要不要去丹鼎司看看?”
“不用了,椒大夫说再过上两个月差不多就好了。不过是药三分毒,也不是什么大事。”天清摇摇头,开始不由分说推着他往外走,嘴里念念有词,“走吧走吧,趁着没有味觉正好我们去小厨房做点吃的吧。”
景元:……
找吃的还行,她做吃的那真的是要命。
过了好一会儿,小厨房里,天清翻出来一筐美味蘑菇。
景元深道不好。
他想起了天清做的那什么星芋浆果蘑菇汤,那堪比孟婆汤和忘川水的功效,简直是十王司里忘情断念的绝佳手段。
“真的要亲自下厨吗?玉阙的功臣回来后,第一顿饭还要自己亲自下厨,这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龙女大人吃不起饭了。”他轻咳一声,为难地说着。
“啊,我很有钱的。”天清闻言抬头看他,点点头又说了声也有道理,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可是我现在有点饿了。”
站在烤箱勉强开始看能不能烤点什么东西,思索无果后又拿起了锅,还是加水煮的比较方便。
锅一上手,景元开始闹心:“把锅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哦,可是我饿了。”
不知这番话中有几分饿,但景元还是给她出了个主意,“雪葵不在家,我们去神雪庐吧。”
*
过了不一会儿,两人来到易尽天的长街上。
雪葵在昆仑境内巡逻,昆仑府内的厨子昨天请假回去休息了。想想做饭什么的是有点麻烦,她决定去买点能直接吃的东西填填肚子。
就是没想到出个门的功夫,半路上被人投喂到饱,还遇到了几个熟人。
首先遇到的是符初,卜者腰间的占风铎没了。
当日玉兆零件的能量不够支撑到天清从虚无的空间里出来,她就拆了占风铎一半的玉兆零件投了进去。眼下刚去工造司取回定做的玉兆零件,不曾想碰到了天清。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受伤吧。”见天清摇摇头,符初满心欢喜。她冲两人晃了晃手里的匣子道,“托你们昆仑的福,不但一分没花,还得到了更好的玉兆单元。”
天清满意地笑了笑:“也托你的祈福,我平安地回来了。”
“回来就好,话说,解决一个绝灭大君是什么感觉?”符初有点好奇。
天清思索一番,面露难色:“呃,怎么说呢……没有静默的介入,他其实挺弱的。我烧了静默的传送路线,天击将军从天而降,那铁疙瘩一下子就瘫痪了。云骑将军作战的样子真的太帅气了,跟着飞霄姐姐打架,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景元不动声色,缓缓点了点头。
有名字记录在册的绝灭大君,往往也记录了其行动的方式和暗含的弱点。神策府内还有几位连名字都打探不到的毁灭令使,当初的幻胧就是其中之一,吞食建木果实后她难杀得很。
太卜晓梦派人来叫符初,卜者匆匆走后,天清又遇见了在棋牌馆前打帝垣琼玉的另一个卜者。
这位青雀学姐成功拿下演易大赛的头筹,下学期结束就要回罗浮仙舟。趁着人还在,天清当着猫的面,开始问她一些有的没有,青雀也回她一些有的没的。
“将军喜欢吃的东西?我想想……”
一场酣畅淋漓的消消乐打完,青雀正在洗牌着手下一局,她估摸着回想时不忘将军的嘱托。这能不能说实话呢?
景元递过去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于是青雀坦然道:“我想想,记得好像有什么红米肠、煎马蹄糕,虾仁烧麦、糯米鸡,其他的偶尔还见到将军下棋会点上白云酥、鳞渊春、丹鼎素针啊什么的……”
天清歪了下头,瞅了一眼身边的景元元。
这猫小时候给了她正确答案,她以为猫诓自己来着,一直对将军喜欢合成肉的事情深信不疑。
氛围不太对劲,青雀挠挠后脑勺。
这是说多了还是说少了?
除了罗浮特有的鳞渊春红米肠什么的,其余的都对上了。猫在等着她发现,景元心念微动,随时决定好了摊牌跟她说清真相。
“……果然。”她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神秘莫测,像是确定了什么事实,景元张嘴就要蹦出来字的时候听见她道:“这就叫,瞎猫碰上死耗子。”
景元神色凝滞。
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因为想不透她的脑回路而把自己气死。
将军你信我,我真的尽力了。青雀欲哭无泪。
不久,在猫低迷的气息里,她手里的消消乐打不动了,难得输给了天清。
“哇,赢了!”天清给自己鼓掌,青雀一脸乐呵呵地给她鼓掌,“话说景元将军怎么吃得跟猫似的……莫非他族上三代有猫的基因?”
景元略烦恼地轻啧一声:“反正我们灵猫一直是这样吃的。”
很快她到达天问长街,碰巧遇到了水果铺子开业大酬宾。
天清往前凑热闹的时候,店主出来了。似曾相识的画面唤醒了记忆,景元在想她是不是又得买一个店铺,所幸人家才开业。
天清举起形状奇特的番茄,仔细看可以看到心性的凹陷处有一道深褐色的细纹。
这种生命力强的植物,常会在表皮伤口形成一种愈伤组织。每每看到这些坚强的生命力,天清都不得不感叹后土领地上的人和生物真的太厉害了,愈合的疤痕下流动着默默修复的能力。
生命的愈合从不宣告疼痛,只会默默把自己修补好。
“龙女大人喜欢这个?您拿着吧,莫要推辞。”猝不及防就被店主送了一个心型的番茄,她悻悻地收回前进的步伐,“啊,谢谢,我先回昆仑了……”
来不及前往神雪庐了,她拉着拿了一堆吃的东西的景元就走了:“这几天还是不要出来了,大家还是太热情了些。”
景元笑着看她,“有这么多人喜欢你,习惯了就好了。”
“我也没做什么啊。”天清叹气。
景元:嗯?
天清:“他们是顺带的,我只想拿回无相碎片而已。”
景元又问:“那为什么把后土的力量放于持明圣地?”
“……因为爷爷在这里,我有点想他了。”天清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腰间的长命锁,看得景元跟她心烦意乱起来,“昆仑山的风雪变小了不少,或许是龙尊要出山的预兆吧。”
“也许吧。”天清又说,“爻光还让我去戎韬府当两天将军玩,这下真要体验当将军了。”
“敢想的事情总会有成功的几率。”
“你说的对。”
青玉在洞天门口,把猫手里东西接过去,留了一盒白云酥和一盒浆果派在猫的手里。
天清有点想昆冈君,二话不说就往昆仑山上走。不过山脚下遇上了雾仁,跟他单独说了几句话。
回来的时候,猫还在懒懒地吃白云酥,只是目光有点不善:“他跟你说什么了?”
“哦,他说他谢谢我,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天清瞥了眼忽然作疼的手腕,眼见抓着她坐下的猫开始垮着个脸,还要装作不在意地偏过头去问:“站着多累啊,来,坐。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是个好人,但我喜欢长得好看脾气还好的云骑将军。”天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微微偏头看了景元一看又转回去,“比如景元,再比如飞霄?”
“那爻光呢?”
“哼,她脾气不好。”天清道,“当然,我更喜欢喜欢我的人。”
其实爻光现在还挺纵容她的。
“你喜欢景元?”他眼皮一跳,听见天清又开始说:“对,我喜欢景元。”
“神策将军可是一个故友流散、历尽千帆的人,这样的人城府极深。”神策将军当然是个坚强的人。可惜天清眼里更喜欢的猫,却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猫。
还是个不喜欢主动的猫。
这让天清很苦恼。
“哦,所以——”
“所以什么?”
景元低头问她的上一秒,昆仑的雪落在她的发尾上,融成冰天雪地里的一抹轻紫色。
这是怎样的颜色呢,坚定、柔和、清傲。
猫身上有股像白云酥那样清糯的味道,不过有时候切开会发现他是个黑芝麻流心的坏猫。天清只当是猫的分离焦虑症,刺激过头了又放下身段安慰他,“景元元,你是一块白云酥。”
“那神策将军呢?”
果然,他还是忘不了神策将军啊。
天清深吸一口气,这种事情急不得的,他只是个不爱充能的小猫咪。
……所以你倒是跟我说喜欢啊!
猫说喜欢的话,她一定会答应的啊。
景元余光捕捉到一个不太想理他的龙,被盯得久了,天清信誓旦旦地说:“神策将军是一个番茄。”
神策将军是个坚强的人。
他可以自愈的,可她的猫离不开她。
哎,真拿这猫没办法啊。
景元:?
他为什么会是个番茄呢?
*
夜色如泼墨,月上棠梢头。昆仑府内很安静,天清所在的袭明阁也很安静。
已经回来一个月了,诚如椒丘所言,六感恢复了许多。雪葵照常给她做了一碟果香四溢的糕点送过来,还带来了两瓶热浮羊奶。她将燃尽的香炉打开,熟练地添上清雅安神的香料。
闻着心安的味道,天清点点头:“还是雪葵姐姐对我最好了,不像黑曜就会找我打架,还有那个东陵长老,她又开始看我不顺眼了!”
碧血峡谷已经重换新生,从寸草不生到成为沃土,中央更是有着一片茂盛的昆仑海棠树海。天清想把峡谷改名为‘万顷花海’,便将改名的事情呈递给了爻光,但将军府暂时没有回复。
至于其改造设计全交天舶司那位狐人姐姐投标的事情,急得东陵跟她置气,在正守殿咔咔盖章的时候东陵阴阳怪气地说她胳膊肘往外拐。
“东陵长老愿意主动揽活儿,这事情也是少见。”素白秀丽的面庞露出一个轻笑,雪葵出声嘱咐,“年轻人还是少熬夜,早点歇息吧。”
这些天不是跟着他们考察古航道就是在府里半夜写论文,顺道给寂照做了个证人,把她从十王司里捞了出来。
遍智格物院谢绝进入,她在昆仑府内写三劫时代的相关论文,顺便结合了下智首大会抛出的范围,跟小伙伴讨论三劫时代的事情,准备来个一举两得。
“知道了知道了。”
天清点点头接过热浮羊奶,给隔壁的景元送过去一瓶。
过了一会儿,变成猫的景元溜进来找她玩了。
天清在查仙舟三劫时代的历史,猫在一边跳过来跳过去,天清把他抱了过来,猫圆滚滚的脑袋伏在桌上,顺道掉了几根毛。
景元感觉头顶一道阴影掠过,回头一看见她抓住了自己掉的猫毛,轻轻一吹,毛落到了地上。
……说起来还是从猫毛开始结识的缘分。
“是不是要梳毛了?”
大白猫乖巧点点头,米色的胡子跟着一上一下的。天清决定给他梳会儿毛,好久没梳毛,猫看起来膨胀了一圈。
很快将梳好的白毛收到玻璃瓶里,望着几大瓶干燥好了的猫毛,她喃喃道:“可以让工造司的人给你做个猫猫帽了。”
猫充能越来越慢了,丹鼎司的司鼎说得这是天时人和就缺地利,用人话说是水土不服。爻光说这猫来自别的仙舟,但当年有灵猫族找到戎韬府来要他,偏偏这猫主动要留在昆仑保护她,现在病得不轻,得送去他去族上的本家治治。
【爻光】:你什么时候来戎韬府当将军?
【天清】:你好像很期待嘛。
【爻光】:那你家猫什么时候走?
今天爻光跟她说,这猫血统比较杂,需要给十方光映法界一点儿时间。
“你什么时候去接受治疗?”天清一低头,猫就跳上来拿脑袋蹭她。
从小这猫是个很有边界感的猫,都是她主动摸他的,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以为他要从书上跳起来连忙躲了过去。
看见了爻光的消息,白绒绒的脑袋趴在书海堆积的桌子上。卖萌给石头看,石头不领情。景元面无表情道:“哦,再过段时间吧。”
“讳疾忌医可不好。”
“这不是得看戎韬将军什么时候帮我找到老祖宗嘛。”景元轻描淡写地搪塞了过去,又开始跳到她视线范围内。
【天清】:这话的意思是,你算出他是祖上是哪里了?!
【爻光】:这是自然。
垂眸看动不动就侧身摔倒的猫,天清皱眉道:“小猫要多晒太阳,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老侧边摔呢?”
摔就摔吧,非要不经意地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吸引她的注意力。
但缘祈向符初宣战,为了不让符初失去太卜宝座,天清忍住想要碰猫的冲动,抬手越过他的位置抽走一本书,心无旁骛地看了起来。
景元:……我恨她是块石头。
【爻光】:准确的说,他来自罗浮仙舟的。
【天清】:原来他是罗浮的猫啊。
“爻光说你是罗浮的猫。罗浮的将军可是超人气传奇,怪不得你往他形象上变,想必你家祖上也对那位景元将军耳濡目染吧。”天清说,“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那等过完上元节,算了,过完下个生日我再走吧。”景元接过她的下言,“只是变成人的速度慢了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下个生日是六月初一,还有半年的时间。
回罗浮好啊,回罗浮去赎身。
天清摇摇头:“这就长时间,真的没事吗?”
“你倒不如问问司鼎,我向来谨遵医嘱。”景元无辜道。
“好吧。”
“能不能送我一只小蝴蝶?”
“真拿你没办法,送你一个玩吧。”
天清见他无聊得很,朝他伸手,等他猫爪子搭上去的时候莹白的光芒一闪,一只金色的小蝴蝶出现在景元面前。
这离火生成的小晶蝶不会伤到别的人,听她的命令行动,也只会烧她的命。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肉眼可见的是,小金蝶经过的地方猫毛竖了起来还带点电火花,离开后炸毛的地方又落了下去。
“最近天气是不是有点干燥?”
“好像有点。”
哦,这就不奇怪了。
玉兆一震动,爻光的消息又来了。
【爻光】:没错,他是罗浮的猫。
爻光纳闷,天清是真的放心,她怎么怀疑这就是那位景元将军呢。
天清:难道云骑将军会为了抓小蝴蝶到炸毛吗?
【爻光】:……什么时候来陪我数星星,好无聊。
【天清】:这也是云骑将军的工作吗?
【爻光】:算是吧,记得有空多来戎韬府。
第75章 尘埃落定要不你和景元试试?……
上元节前夕,戎韬府内
苍青色玉石砌成墙面两侧凹陷成星阵图案的模样,存放其中的玉兆咔咔作响,运转其上的符文如风扑闪。桌案上的军务卷轴堆积如山,八方览境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飘过。
“都多久了,小天清怎么还不来找我?”爻光抬手将遮住自己视线的光界星符挥开。
爻光想让她加入云骑,龙师推辞说龙女年龄尚小,将军自是不以为然。
她已经过了及笄的年龄,通过持明学宫考试后能独当一面。仙舟天人两百岁成年,狐人及笄后成年,持明倒是没有具体的成年概念,毕竟龙尊蜕水而出的当天就能主政了,再加上持明大多生长缓慢因此通过学宫考试即可游历四方。
将军又开始念叨这位龙女了。
身旁的云骑道:“许是天清大人还在昆仑处理政事吧。”
“哎,这孩子就不能学学景元当个闲人嘛?也不知道在拼命什么,非要跟着格物院的学子去各处挖土捏黑洞的。你说我好不容易借着昆冈君的名义让她考成年资格认证把她从外头拽回来,现在考完了又在昆仑跟着龙师们在正守殿不出门。”
“将军,恕我多言,您的心思路人皆知。哎,持明们都防着您呢。”
“哼,外面还有多少人来找我?”
府外等候通传的人排起来长队。最后来的是太卜司和地衡司的首位。
台阶下的云骑策士低身汇报,爻光倒没有避讳,屈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示意名义上和她平起平坐的太卜和司衡坐在旁桌静候片刻。
早料到有人来,她已让人将茶沏好了备在一旁。
见两位从容地坐了下来,爻光才问云骑有何要事禀报。
“禀将军,星级和平公司业务巩固部的主管间董事会理事「疤眼夫人」寄来一封道歉信,并附一张支票,说是赠予玉阙仙舟作为公司管理不善带来的损失赔偿,可随时取用。”
听到策士的言语,爻光还没发话,另一边的晓梦却是当即被激怒。
太卜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嘲道:“管理不善?放任公司的人利用军团的行动顺势而为,两头赚着钱,现在又想拿这些糊弄我们,公司大事化小的本领还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地衡司的司衡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见自家将军慢悠悠地说:
“太卜大人身为一司之首,这动气的习惯还是得改改。”
“玉阙以理服人,六御向来有容人雅量,咱们不要难为她。但你说的也在理,仙舟联盟保持主体独立,作为没有加入星际和平公司建立经济体的银河势力,总会让人起了别的心思……”
宇宙间各个势力的角逐,说白了就是个巨大的利益分配。
有人想要垄断,那就要暗中搞出些乱子。
司衡略一迟疑,开口问:“将军打算如何做?您多年深居简出,只是这人性的贪婪实在不容小觑。”
“巡猎的光矢下,这一贷一偿,自然是要作数的。”爻光静静地思索着,良久,笑道:“联盟不玩他们的存护游戏。最起码,单论整饬遍智格物院,便由不得公司继续从中作梗了。”
“罗浮天舶司商会的退休狐人总是闲不住的,屡次向我询问能不能授业于后人。之前遍智派以‘先入为主’理由为公司讨了下来,如今是时候清洗一番了。”
晓梦缓缓点了点头。
地衡司的人处理人情世故最为顺手,司衡很快心有所忌:“当年他们执意扩大遍智格物院,公司用砸钱砸出三分之一个遍智格物院,投入颇多,如今这倒是给我们做嫁衣了,只是遍智派那边恐怕……”
爻光嗤笑一声:“商人无利不起早,越是象牙塔越见不得脏东西。那群学者可不是什么见利忘痛的人。”
“传我口令给遍智格物院校方,就说公司的赔偿款到位了。只是公司不提供犯事者名录,而这人是断断不能再用了……学院能不能修好、修到什么程度、又能不能继续开下去,让他们自己选择吧。”
司衡、太卜:……
“司衡大人怎么不说话?”
“太卜大人你不也没说吗?”
晓梦轻叹:“将军欲擒故纵和顺手牵羊的手段,这些年是使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一个智首大会,不但解决了潜伏的毁灭危机、揪出了持明内鬼木禾,还顺手把公司渗透的势力有理有据地赶了出去,更是让幻胧的疑影就此破除,助联盟再猎下一位绝灭大君。
“承蒙夸赞,不胜欣喜。”
不久,又一位云骑士卒急匆匆前来道:“报!十王司审问有结果了,问及星核之事,罪犯木禾说不知道合作方是谁,只是对私自通敌和染指息壤的罪行供认不讳……”
“「离间盟契」,故犯十恶,按例当受跪缚与落鳞之刑。回复十王,龙师木禾罪无可赦,即刻押入幽囚狱内。除我和昆冈君外,任何人无权探视。”
事情盖棺定论,联盟里竟还有人想为他求情。
玉阙仙舟重在问兆,讲求以和为贵,但也不是谁都能让步的。
“将军,袭明龙女暂代龙尊之职,那她……”
“不必告知她。事情都压给她的话,还要我们六御和十王司做什么?”爻光双眉一扬,那位云骑士卒一惊,赶忙低下头去。
“等等,若她想去便去吧。天清是持明龙女,十王司毋须阻拦她。”
“是,将军!”
时光撞在长生种的人生中,就好比风留在了檐角的铃声里,痕迹寥寥,唯有某些强烈的声音方能泛起心湖的涟漪。
即便这涟漪终会消失。
她大概能从无相碎片的事情上看出些什么了。
后土的孩子来人间一趟不容易,好不容易在玉阙安稳了下来,这样阴沉晦暗的事情就不要影响她游玩人间的心情了。
只是那小持明可怜兮兮看自己的样子历历在目,她不便替天清做决定……
“木禾的嘴却是比想象中的严实,竟也撬不出送来星核的那位是谁吗?”太卜晓梦起身踏前一步,她看向走入蓝色虚空棋盘中央的爻光。
“昆仑境可是玉阙仙舟重要的持明圣地,上面的人对寿瘟遗迹的息壤渊石也很上心。且不说巡视的护珠人,持明封印附近有不少机巧鸟和十方光映法界的记录,怎么会让木禾轻而易举地将一枚星核投了进去呢?”
地衡司的司衡大人放下手中的香茗,适时出声:“息壤时刻躁动,难免会出现阴阳相感的现象,这才导致整个昆仑镜的监视系统出现了故障。”
一应一答,最后晓梦点出问题所在:“将军可知那星核是谁带来的呢?幕后人故意摆了木禾一道,但星核的到来确实让昆冈君受了连累,却也借此荡平了龙师的势力……”
司衡神色委婉,看了看爻光问:“将军,晓梦大人是什么意思?”
“哎,司衡大人多虑了,我哪有什么别的意思……”爻光不说话,晓梦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将军一会儿。
爻光被盯得头皮发麻,示意他们坐下,一边倒茶给杯子里满上一边举起手交给两人,语气轻飘飘地说:“两位就别唱戏给我听了。后土的尘种降世于我玉阙,那就是我玉阙的福分。你们说对不对?”
晓梦点点头:“也在理。”
司衡:“后土的敕令被解读,持明得到新的选择权,碧血峡谷成为玉界琼田,怎么看都是我们沾了这位小龙女的光。”
爻光:“就当是来自后土的馈赠吧。”
司衡不解地挠挠额角,还是想不通:“你说我们仙舟联盟也就算了,咱玉阙凭什么?”
尘世祥和,后土所愿也。
爻光:“因为我们以理服人。”
晓梦:……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报!天舶司送来贺礼四份。第一份来自丹轮寺,其僧侣寂照随附感谢信函一封。还有二份是天才俱乐部送来的,有一份没有署名,都是送给那位天清大人的。最后一份来自虚陵仙舟,说是托将军送给那位龙女。”
“先放桌上吧,好了,都下去吧,我待会儿看。”爻光摆摆手,一派不想困于人与人间虚与委蛇里的样*子。
几人走后,戎韬府重归属于正午该有的寂静。
爻光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空旷了。
她看向桌上的礼物堆积的空处,那里本躺着一枚玉符,是随时出入戎韬府重地所需的信物。半个月前爻光把这玉符给了天清。说好的来体验云骑将军,上元节将至,万家灯火高高迭起,就是不见她的影子。
要是来戎韬府爬屋顶也不是不行。
但她来都不来。
*
不久,爻光主动来了昆仑境,借有要事的幌子将在正守殿跟黑曜打架的天清拽去了戎韬府。
看着这两人一个兴致勃勃一个兴致缺缺的样子,定期找爻光汇报玉阙探测情况的观星士们只能在外面等着。
符初说要去戎韬府找天清,刚回来不久的晓梦还十分乐意地跟她一起去,顺便看看这位将军打得什么主意。
虽然天清被爻光拉走的消息传了出去,但也没说她人被带去了哪里。
因此两位卜者扑了个空。
*
云骑军内,演武校场
天清换上一身云骑劲装,手中的无相棍缓缓出击,如古海潮汐般起起落落让人抓不住她棍法的规律,只看的清地面上躺着七零八落的云骑士兵在咿咿呀呀地喊疼。
爻光本想带她数星星,中途聊天的时候天清说要去剑首大会,索性就给她带来了云骑军内。持明龙女亲赴前线同云骑作战,理当给个合情的职位。
天清装模作样道:“没一个能打的,还不如我家猫厉害呢。”
连带锋刃的剑都用不上。
景元在远处跟爻光说话,没有变回猫喵喵喵为她加油呐喊。
不过,这位戎韬将军的目光总不经意落在他和天清身上。他总觉得对方视线不纯粹,夹杂着一半的不怀好意。
“戎韬将军神机妙算,不若跟我聊聊联盟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爻光把她带走时龙师传报给寒光和青玉,青玉就让太阳底下睡大觉的景元来看看情况。
最近喜欢天清的同龄男子有些多。
只是天清最近经常被景元气到,常常跑去正守殿挥霍时光。
说这猫不通人性吧,近来很多男子莫名其妙靠近她的时候,这猫会摆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开始拔剑。问就说昆冈君交代了,陌生男子离她一尺以内的,皆可斩无赦。
剑还是智首大会的那把生了锈的剑,剑匣的后土碎片让她拿走,这剑本无用了。偏偏她让工造司以天金加以铸造,还真就造出了把绝世宝剑。
按她的话说就是‘幽囚狱就是天金造的,这把剑虽然没有了后土的力量,但能砍出虚无空间,绝对断不了!’
景元本不想拿她的剑,天清只说宝剑难寻她的先给他用着好了,就也没有推辞。
还有就是——
猫本来可以回罗浮继承他们灵猫族家业的,但是为了保护她留在了昆仑陪她长大,还要定期向爻光反馈身体状况的事情。
这听起来还是很让龙感动的。
但,说这猫通人性吧……
他又完全不说喜欢她!!
非命让她感受七情六欲,为了使命谈个恋爱一点儿不过分,只是她喜欢上了一只成年后正在返祖的小猫咪。
少女心绪一直被牵着走,却得不到回应,可让女孩子开口更显得猫的无能和她眼光的差劲……
这样自己气自己,某天天清去古海散心,被来古海的小白鲸吸引了注意力。得不到猫的喜欢,但能得到鲸鱼的喜欢。小白鲸来找她玩,还给她带来了许多有意思的古遗物。
泰斗们说这守护神也许与不朽同源。天清心想,不朽好啊,不朽和后土是好朋友,于是她转而去了古航道住了一周,一心投入成为未来泰斗的光辉事业里。被爻光从某个忆泡里拉回来后,又去正守殿不知道在躲着哪只猫。
眼不见心为净。
自从战场上回来,来昆仑府结交的世族子弟不少,都被景元冷着脸打发了出去。偶尔逛个街什么的,她一个人走时总有人凑上前来,不是送她东西就是打听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的是一只猫。
近来听多了别人口中的喜欢,已经对这两个字心如止水了。
因为她喜欢的人从来没有回应过她,每次她觉得猫一定喜欢忍不住开口的时候,猫就干些‘这空气真空气’的事情。
天清受不了这种感觉了,决定放任这返祖小猫在昆仑府内睡大觉的行为,自己跑去正守殿找清净。
猫在花圃里空守着花。
没人陪的时候就给花起名字,现在每一朵花都叫天清。
这事得怪爻光。
这人手也牵了抱也抱了,到那个份上了,加上不少世族优秀子弟跟她创造各种偶遇看得人牙痒痒,景元一早就做好随时跟她摊牌的准备了。
只是爻光口中的大事说得含糊其辞,景元不得不先以联盟的安全为第一考虑。
云骑手捂着作痛的肩膀站起,给下一个挑战的士兵让出位置却发现已经没有人上前了,只得抱拳恭敬冲着不远处高台上观看的爻光行礼道:“将军,都怪我等无能。多谢龙女大人手下留情。”
天清礼貌回礼:“承让了。”
“无妨,就到这里吧。等会儿我请客去京阙街的寻味楼,天清啊,你且沐浴一番换身衣裳吧。”
“好吧,看在你请客的份上。”
爻光没有回话,收回了落在天清飒爽身姿上的探究时,竟发现景元维持的假笑快要崩裂了。
差点把这猫给忘了,她老实道:“如你所言,云骑将军从来不会情绪化做事。其实这倒不是关于联盟的大事,只是……”
景元松了一口气:“只是什么?”
“我和昆冈君交好又受他嘱托,自然不会同意允许你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随随便便把人家宝贝孙女拿下了……毕竟是终身大事,盯着她的人太多了,她要是喜欢你肯定瞒不住别人的。”
景元一歪头,这跟他不能跟天清摊牌有什么关系。
至于昆冈君,到时候他态度谦虚一点向对方认错便是。想来这位龙尊见多识广,定然会理解的。
爻光笑着摇了摇头:“看不出,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哈哈,人无完人,我亦如是。若有景元有考虑不周之处,还望戎韬将军不吝指教。只是她于我很重要,是余生难得遇到的风景……总之,还望爻光将军说得明白些。”景元轻抬眼皮,露出三分傲气三分留恋和四分应对故弄玄虚的疲倦。
这神情看得爻光良心不安。
“那我就直说了。神策将军出游在外,玉阙的龙女大人却喜欢上一个和他容貌无二的猫,这猫还走了,而她很快又喜欢上了罗浮的将军……”景元还没开口解释点什么,又听见她道:“这事情一出,你让联盟的人怎么编排你们?舆论难平,怕是以后想过得安生都难。”
“……这问题倒是没有想过。”他怔了怔,沉声考虑了起来。
现在玉阙仙舟的焦点都在天清身上,除了昆仑府内,几乎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探听下。要是在玉阙仙舟跟她坦白,按天清的性子应该会在打他一顿后再接受他的喜欢,她喜欢一个人从来是毫不掩饰也不需要掩饰的。
这龙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总不能一上来就委屈人家谈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吧。景元自认为还是有些担当的,自然不想让她因为这种容易捕风捉影的事情被人轻易做文章。
但在罗浮不同。
回罗浮后,他再主动坦白,在天清那里不论如何都是神策将军先主动喜欢上了她,他们两心相悦还一起养猫。这样就不需要看见麻烦的阴谋论猜测,从而影响她的心情。
“我能理解。”景元沉声道,“到剑首大会的时候我再邀请她来,跟她说明一切。”
爻光扬眉一笑:“提前恭祝两位进展顺利。”
“借你吉言。”
*
一番大快朵颐后,爻光带着天清回了戎韬府,势必履行约定。
爻光饶有兴致地观望八方览境里她的战斗姿态,目光在她和她打倒的云骑翘楚间来回转悠。这目光看得天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觉得这将军又要打她的注意了。
“先说好我不当云骑骁卫,我可还没从遍智格物院毕业,而且绝对不能耽误我找无相碎片的事情!”
“也没让你当云骑骁卫,先当我的贴身侍卫吧。”
“……这还不如骁卫呢,超级降位。”
“只是挂个名。剑首是云骑内部选拔,你若去剑首大会找人切磋,也得剑出有名吧。”爻光倚在椅子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犹豫了会儿最终点了头的天清。
弹了弹她脑袋上因没有编发而露出的心性呆毛,爻光看向她:“怎么这幅不情不愿的表情,还生我的气呢。”
“哼。”
天清偏过头去。
将想要看热闹的卜者们打发走,爻光的嘱咐下,天清开始享受了一番当将军的无趣生活。
八方览境时不时传来各司汇报的要事如织,看的她头疼。还有十方光映法界里的星象和符文,连看都看不懂。她忍住朝爻光投去求助目光的冲动,这位将军将普通的军务杂事都扔给她。
一杯茶,忙碌一晚上。
再度抬头时发现天色已经沉了下去。
天清开始怀疑人生:“我合理怀疑,历任将军鲜少有活过百年是因为过劳所致。”
持明族人少,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爻光点点头:“说的在理。管理偌大的仙舟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总有看不完的星相和算不完的卦象……”
“报!接到曜青青丘卫的斥候兵团消息,烬灭军团事败伏诛,飞霄将军押送幻胧势力的余孽回联盟面见元帅,另有学院逃离的公司人员被截送回玉阙……”
爻光目光扫视了一圈八方览境的消息,看向天清,“等着你回话呢。”
天清轻咳一声:“哼,那就交给太卜司接手审问事宜吧。”
“这是什么?”她看到桌案上堆积在一旁的贺礼,抬头问爻光。
爻光懒懒地坐在棋盘上玩着算筹看阴阳变数,闻声回答她:“除了丹轮寺送来的那个,剩下的都是给你的。”
“那这信能看吗?寂照神神秘秘的,还有点好奇。”
“想看就看吧,现在你是玉阙的将军。”
“……我可不会算卦,也不想呆在这样无聊的地方。”天清眯着眼摇了摇头,早已对当将军失去了兴趣。
话落,她打开寂照的信件:
「丹轮高悬,照彻尘心。我谨代表丹轮寺一万三千名平民,再次感谢戎韬将军和遍智派曾愿为我们开放遍智格物院的求学名额。
实不相瞒,上次丹轮寺危机仍留有隐患,我正是遭受寺民性命威胁来此,借求学之名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于均衡仲裁官的见证下达成交易:寂照来此地将后土的使者推入虚无空间,毁灭军团的人会在届时离开丹轮寺。
他们以为我是均衡的信徒,并未对自荐当人质的我多加顾虑。寂照本做好不为瓦全的准备,不曾想得蒙持明龙女冒死相助。虽知晓她并无大碍,但心仍有愧。她涉世未深却坚守着使命,我看得出她此生必将迎来一场属于人的修行。
宇宙间的命途行者为何会用上截然不同的手段?我们因何而找到反省自我的方式?后土神又给人类留下了怎么样的道路……
天清说,后土曾与人类定下契约,约定是会保护他们。
契约从都是双向的。
那么人类呢?
或许这就是她存在的原因吧。
业果之恨,起于我执。这个宇宙一次次逼迫期待和平的人类使用暴力,倚强凌弱是他们利益分配的根基……我无法扭转后土离去的局面,改变大地上的伤痕,只能尽己所能在不违背丹轮寺戒令的情况下,令烬灭军团黔驴技穷,哪怕殉道也不能给善待我等的仙舟联盟带去新的丰饶民浩劫。
于此相遇,善缘所聚。
将军神机妙算、言无不中,遍智派知人善用、不计前嫌……对此,丹轮寺感激不尽,愿献上持戒师摩腾之舍利一枚,以及丹轮寺住持手抄的圣经摹本一册,愿终有一日仙舟能重回生死平衡。
我有明灯一盏,久被心恨催黯。今朝路尽尘还,当照山河万朵。」
“人类还真是奇怪的生物,出家人不打诳语却能演得一出好戏。后土的人类的约定是会保护他们,莫非这契约还有另一层意思在?”
加字组词的话……
第十九命途是,约定?
爻光没有动静。
天清打了个哈欠,凑到棋盘里戳了戳爻光虚影的后背,“……在数星星吗?”
把人坑来处理杂事,自己差点睡着的爻光回过神来反问她,“咳,后土的约定之一是会保护人类,那反过来呢?”
“我想想……”天清摸着下巴故作高深,话到嘴边却总说不出口。爻光笑道:“人类也会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同族,保护后土赐予的生命,保护这片土地。对吗?”
“即便会用上与所行命途相反的手段?”
天清又说:“虚无以反虚无的方式去实现虚无,如今从黑暗中重获光芒的寂照决定继承混沌医师的事业……虚无允许这些人的存在,想想也挺好的,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完蛋。”
有人在不遗余力地活着,有人要活得平平淡淡,有人喜欢如流星一瞬的璀璨人生……
大家都在和和气气的活着,夜空下的灯火万家长明。
“不继续拆你的礼物了?”
“不急。”
爻光没有回头,只见天清顺理成章地坐在她身旁,才开始慢吞吞道:“怎么,有兴趣跟我一起看星星了?”
“只是觉得某些时候,你真的是有些不近人情。”
“人心若生明晦,便无以成卦。”
“……好吧,看在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份上,我姑且原谅你一下。”天清耷拉着脑袋,一派随时能睡着的样子。
爻光让她去府内的休息室睡觉,天清摇摇头说当将军就两天,可不得多体验一会儿嘛。而戎韬将军打量了她一会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善意:“你要是想陪着我,可以直说的。”
“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哦。”
昆仑的袭明龙女一本正经地轻抬下巴,神色是跟平日不搭又并不违和的高傲。
爻光锐评道:“啧,真不坦率。”
深更半夜的时候,天清半睁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看得人心软,爻光语气随和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景元?”
天清迷迷糊糊道:“你指的哪一个?”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不困了,眨眨眼看向一脸揶揄的爻光,只听见她说道:“没关系,你喜欢的话都是你的。”
怀里一沉,天清就扑了过来。
虚影办不到让她不扑空,但爻光可以。她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宁静的小洞天,平日就放虚影出来处理些事情,现在把天清拉了进来。
“你现在要不要松开我,怪沉的。”爻光长得很漂亮还比她高,身上有一种世界尽在眼底的风度。她的眼睛是异瞳,一个青色一个蓝色,蓝色的那个很像宝石质地,里面似乎还有星宿在运转。
被她这么说,天清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本亮晶晶抬头看她的双眼里转变成对卜者无情的控诉。
天清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呜呜你怎么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爻光:“……”
天清问她一直关在这里会不会很闷,爻光跟她说,作为为联盟占算大事的人,她需要绝对的宁静保持内心的平静。这位将军早已将多余的感情赠予星神,换取对镇静的巡猎。
“不说我了,谈谈你接下来的事情吧。”
“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找无相碎片呗。”
回到戎韬府里,天清闷闷地决定不打扰她数星星了,自己跑去书案上拆礼物,“要是有人直接把碎片给我送过来就好了。”
望着天才俱乐部送的漂亮小蛋糕和一把类似刀的器具,天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拆出什么来了?”
“哇,是看起来很好吃的小蛋糕。”
“哦,这我不感兴趣,你还是带回昆仑和你的猫吃吧。”
看着漂亮的梅花形状的小蛋糕上面写的‘感恩戴德吧诸位,记得时间凝结的魔法源于黑塔女士哦’的字条,天清碎碎念:
“时间凝结,是高级魔法吗?”
“梅花形状的蛋糕,上面还放了我喜欢的星星形状的浆果切……”
“这天才俱乐部还挺贴心的啊,送小蛋糕就算了,这是补发了一把切蛋糕的刀吗?……呃,还是一把糖果色的刀?”
忽然一股杀意涌现。
爻光深感不安。
她瞬移至桌案前用星星围住了这冲向天清的刀刃,很快玉兆做成的星星尽数化为粉碎的星尘。
天清愣住。
眨眼间拿出无相剑咔咔乱切,很快与之粉碎的还有那把糖果色的手术刀给星星陪葬。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简直忍不了。
“……波尔卡卡卡目,天才俱乐部#4。”爻光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开口道:“「寂静领主」,星核投入之人。你的行动到此为止了。”
空中传来不知在何方的女声:【我拒绝。我与另外两位天才不一样,她必须成为混沌错误外的可知域元素。关于这一点,我的试探不会终止。】
诶?
诶!!!
“你是在盒子里送给我糖果吃的那个人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细想下去似乎是在实验室的盒子里的那段时间,只觉得越发矛盾起来。
实验室里的人,似乎不是这样的。
【看来你还记得我。】
天清悠悠叹息:“你以前不是这样凶的。”
【……你以前也没有这样反驳过我。】
“当然,因为现在我是人啊。人当然有自己的脾气,我比较特殊,脾气还不小。你不给我解释一下我就要不客气地反击了!”
【还差一半。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你的进度太慢了,看来仙舟联盟也没能让你尽快学会抹除神性……】
“抹除神性,成长为一个人吗?”天清轻拍桌子,恍然道:“你早说啊,看来我们是一伙的!”
“你先让她吧星星赔给我。”爻光皱眉,不知道天清思路又跑了哪里去了,见星尘重归于形才微微松开了竖起的眉头,“怎么,你俩成一伙的了?”
“尽快是多快?当个人就要卷生卷死吗?”
【……】
天清摇摇头:“你跟龙师一样,喜欢揠苗助长。这不好。”
【……祂的考验就是如此不讲道理也不讲逻辑,在那之前,我随时会来杀了你。】
天清面无表情:“喔。”
她走了,空中没有诡异的音讯再度传来。
“不对啊,又没有碎片在她考验什么呢?”
爻光将审视的神情落到天清身上,引得天清不满又换上一副冷淡的卜者模样,“别看我,看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好了。”
虚陵仙舟的礼物……
“无相碎片?!还是个没有后土力量的无相碎片……”天清打开看到一个土俑,上面寄存着没有后土力量的无相碎片。
这真是奇了怪了。
言出法随,但随了一半?
“不管了先扔给无相锁吧。”
至此,集齐三块无相碎片。
进度瞬间到了一半,可喜可贺。
非命也说让她变成人,到时选择第十九命途该怎么命名。天清转头问爻光:“我要怎么才能抹除她所说的神性?”
“不用管她,你也看见了,她奈何不了你的。何况有天才俱乐部的另外两位天才在,那位阮梅女士可是和你家猫一样,曾经说要照顾好你呢。”
见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爻光补充道,“无论如何,你已经走在人的道路上了。”
天清怔怔地点点头。
“也是,后土已经离去,我只是个见证者。那,只要找些喜欢的事情做就好了!”天清说,“神母对孩子的嘱咐一向是,好好活着,然后去感受生命的喜悦吧。”
她的领地除了幽都就是凡尘,也许这就是成为人的意义吧。
*
被寂静领主一闹,两人不犯困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到了天亮。
看着熹微的澄粉色天空,天清问爻光:“我现在需要体验一下没做过还想要做的事情,对吧?”
爻光想到景元,决定助一把力:“不错,比如找个喜欢的人?”
“谈个恋爱,然后爱得死去活来,最好是三生虐恋恨海情天什么的。”天清歪头看她,可惜猫没有给她这个虐恋情深的机会。
爻光语塞,过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恨海情天?”
那位九百多岁了,虽说又怀炎在前,景元称得上当打之年,只是当将军磨损多了难免不愿意再受心伤。
天清要来个虐恋情深,景元受得住她这样折腾吗?
“这样看起来情绪比较丰沛。”天清一本正经地解释。
爻光缓缓点点头:“有道理。”
目前没有后土的昭示迹象,现在是属于天清的自由时间。
她对刚刚的事情还是有些意外,想到后面的星神还有「欢愉」、「记忆」、「神秘」与「终末」的四选三考验,摆摆头甩了下混乱的脑袋。
看谁先发现无相碎片的存在来找她了。
天清忽然有点困了,开始思维乱飘:“话说,这还能给我谈出个碎片来吗?”
“要不你和景元试试?”爻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单手撑在棋盘上看棋面的符文飘来飘去,天清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语气跟着弱了下去:“可是他不喜欢我……”
爻光疑惑地啊了一声,想不通是什么给了她错觉。她拉着天清随手仍了几次星星,按照阴阳之行的排成一卦。
咸卦,无心之感。两感相成,大吉大利。
“天机可以泄露吗?”
“看来你命中有个恋爱需要谈一下,你刚刚想的谁,神策将军?”她问,“说来你小时候不是还抓着人家不放的吗,就这这个地方,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喜欢他的。”
“神策将军又不需要我陪,他这么坚强的人,还是一个人好好活着吧。”
往事的回忆涌来,天清有点不好意思地目光闪躲了起来,这看看那看看就是不看爻光探过来的视线。
“哦,所以想的是那灵猫喽?”
“……其实吧,我现在更喜欢我的猫一点点,就是他好像并不喜欢我。”天清做出苦恼的神情,撑着脸拨愣着十方光映法界内的星星们,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猫当然喜欢她,可他又不说。
不说就是不喜欢!
“怎么这么说?”
是什么给了她错觉。
“喔,谁让他没说过喜欢我。”天清恹恹地闭上了眼,眼睫时不时颤动一下,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对不起神母,我喜欢上了一只可能不喜欢我的猫。
实在是给尘种们丢人了!
爻光:……这事得怪她。
*
戎韬府里,天清靠在比她宽了两倍的某个棋子上,看起来快要睡了。
看透世界凉薄的将军大手一挥,来了兴致便开始在两支巴掌长的玉签上篆刻起了签文:
「驳杂此生恩仇尽,桃李成蹊只影悠。心虑用尽知诚贵,人生难得自在情。」
「尘散世明谁点缀,山容海色本澄灵。孰知遥向天途苦,纵痕犹逐万世清。」
前面说的是走过半生的景元,后面指的是刚来尘世玩的天清。
“成了。”
爻光将这玉签用红绳串起来挂在洞天某银杏树上,出来后又哄着天清去休息室睡觉,还在耳边给她灌输卜者的预言。
“天亮了,今天是上元节,或许会有好的事情发生。”
玉阙以兆算和科技治治理仙舟,总缺点武力门面。
昆冈君因为封印不得不守住山上的息壤,很久之前就想让她加入云骑当骁卫,偏偏半路杀出个抢人的景元。
“昆冈君何时而出山呢,咱们玉阙的龙女不能总想着往罗浮仙舟跟着猫跑吧。”
第76章 暂别玉阙可是爷爷,我很喜欢他
“不过看了两日的公文,怎么,这就要溜了?”
卷轴堆积如山,其后的将军跟修仙的世外高人般坐定,呼吸绵长,俨然一副睡着了的安然模样。
天清趁机准备溜走,却被爻光抓了个现行。
“哼,被逮到了呢。”天清转过身,不由打起精神来,语调逐渐上扬,“桌上的卷轴已经批完了,八方览镜的消息都回复了,案牍库的铭牌也看完了……”
“总之,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回昆仑!”
安静了一瞬,爻光道:“掐指一算,是昆仑府里有人想你了。”
“……哇,这样的超级魔法能教我吗?”
“那你得问博识尊喽,作为智识星神,祂才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天清突然有些好奇:“那有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难倒无所不知的博识尊?”
爻光:“嗯?”
“如果有这样的问题存在,那智识星神就不是无所不知的。如果没有这样的问题存在,那博识尊的思考就是有自我限度的。”
爻光:……
她愿将其称之为:博识尊悖论。
只能说不愧是天才们怜惜的存在吗,才多大啊就意识到这样的问题。看起来,还是无意间想起的问题。质疑高高在上的星神,多少人连这一步都不敢迈出呢?
“那我会回答,以人类的逻辑是无法限制星神的。”
寂静领主说,祂的考验不讲道理也不求逻辑。天清咬了咬下唇,脸色变得越发纠结:“我不理解。”
“这个悖论的前提是博识尊会被人类的逻辑所限制。如果博识尊先在这之前创造出一条规则,祂可以创造并解答一个难倒祂的问题,这两者并不矛盾,那这样的悖论便不复存在。”爻光睁开双眼,认真道。
天清听到这时轻轻眨眼:“所以说,用逻辑去证明可能是超脱逻辑之外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意义。那,有什么是超脱逻辑之外的事情吗?”
“情感吧。”枯坐书案的将军想了想,“就像你说的恨海情天,这么恨了怎么会在一起谈情说爱呢?”
“……有道理,就是感觉脑袋乱糟糟的。”
“哈哈,只是一家之言罢了。”
景元刚刚发消息说能不能陪他看灯会,猫都这样问了,身为饲主没有拒绝陪伴小猫咪的理由。
只是,什么也算不出的符初都看得出她对景元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而种种表现显示,景元对她也是格外在意的。
天清有了新的感悟。
“其实猫猫想我了,谁让今天是上元节呢,我还是回昆仑陪陪他吧。”天清轻眨了下眼,被迫妥协的模样瞧着十分真切,末了还加了一句:“真拿他没办法。”
这猫可能有些含蓄。
爻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那只博识尊赐福的蓝宝石眼睛打量着她,语调轻轻柔柔地化解少女的小心思,“也没不让你走,别忘记带走你的小蛋糕。”
“还有,记得多来将军府玩。”
“知道了知道了。”天清头也不回道。
*
在回笼觉里酣睡的景元被叫醒,望着天清眼底下的青黑和拉着他的手陷入了沉思。
……这玉阙的将军都不睡觉的吗?
一天没见她,景元探头靠了过来,目光掠过石桌上的小蛋糕而落在少女身上,主动开口问:“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玉阙将军的感觉如何?”
那张噙着猫猫笑容的脸十分具有欺骗性,尤其是变成小猫咪的时候,那叫一个斩杀少女心的无辜又可怜。
如果他没有握紧她手不放的话。
这是猫爪在上原则。
这是一个连树隙里溜进来的阳光都不曾察觉的平淡时光。
“不如何,云骑将军是个没有休息日的高危职业。幸好早上补了个觉,不然今天怕不是要睡上一天。”天清仰着脸看他,示意他把手松开,但对方无动于衷反而一脸坦然地问,“你有没有在补觉的时候梦见我?”
她无情地摇了摇头:“太困了,记不清有没有做梦了。”
现在有比小蛋糕更要紧的事,景元元他是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内向猫。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吧,但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不讲逻辑。
“今天梦见你说要带我去灯会,醒来却发现昆仑的龙女大人还在戎韬府。看来坊间异闻不全为假,灵猫族梦境里的愿望真的能够传达给对方。”景元脸上露出了微笑,话语却是让身侧人笑不出来的诧异。
“猫!”
“嗯?”
“爪子,松开!”
“……哦。”
天清盯着他,见景元缓缓把爪子放开又自顾自说起他的愿望,低头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整天不见,已经直白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很忙的,想我的人太多了。”忙碌什么的,有一小部分是她眼不见为净的借口。天清轻咳一声:“不过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昆仑的龙女大人可以勉为其难地抽出宝贵的时间,陪她的猫去灯会解解闷的啦!”
景元元只是一只全仙舟最好的小猫咪,还是个因为水土不服而精力不足的罗浮小猫咪。
“真是的*,多大的猫了……”天清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这叫什么?恃宠而骄?”
这猫自知容貌悦人,惯会用来蛊惑人心。桌面上忽然出现一个缓缓靠近的影子,接着有人捏了捏她的脸:“是心有所愿,自当一诺千金。”
在那如阳光的瞳色里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吞吞地挪开他作乱的手,青蓝色的双眼里染上了忽如其来的感悟。她的目光偏移在小蛋糕上,满意地弯眼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
喜欢是一种感觉。跟她说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她,没有跟她表白的猫却忍不住让她露出笑颜。
眼下无相碎片没有新的示迹,她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小猫咪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命中注定有个恋爱要体验一下,天清觉得如果是猫跟她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持明向来高傲,是不屑于隐藏什么的。
要是知道猫猫的心思就好了。
……也许她变成猫猫,才能知道景元元在想些什么吧。
“事已至此,吃完蛋糕再去看灯会吧!”
淡红色梅花形状的六寸小蛋糕被拆开,一股冰凉凉甜丝丝的香气袭来。厚厚的梅花香如古海潮汐般汹涌扑来,包裹着浓郁的浆果香甜,又柔和地炸开味蕾让舌尖感到充满无可挑剔的幸福。
“好好吃,感觉有花朵在口中绽放开来。”天清捧着脸道,眼里的星星都要溢出来了。小蛋糕有不可思议的魔法,感觉整个人都要变成令人好奇的模样。
就是说天才俱乐部现在还缺人吗?
“味道毋庸置疑。”目光落在天清出乎意料的可爱模样上,景元沉默半晌,忍不住碰了一下她突然冒出来的淡紫色猫咪耳朵,问道,“只是,咱们昆仑的龙女怎么变成猫咪了?”
“啊?”闻言,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平时隐藏着格外显眼的龙相,毕竟龙角龙尾巴什么的被身边人碰真的很难为情……
坏了,这下真要觉醒龙猫血脉了。
天清碰了一下自己的猫耳朵,又冷不丁看了一眼被两人解决完的小蛋糕,蛋糕最下面还有一行字:生命因多样而精彩。
变形魔法:有效时间,两个标准系统时。
天清:……
过了一会儿,已经变成完全之猫的天清趴在景元肩膀上,只是相比这白猫体格却小上些。
这幅做派按她的解释是,希望尝试一下当猫使唤人走的感觉。
通体暖白色但耳朵和尾巴为淡紫色的天清猫猫站在他肩膀上,看着他蹲下来又站起来给花搬到长廊里,天清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时候又被他扶了上去。
“景元,你把这些花养的很好诶,天赋异禀!”
“可它们还是没有开花。”
被点到名字的白发青年看了她咋咋呼呼的样子,颇具狸奴傲气的模样跟她本人一样惹人怜爱。他偏过头去,在她不习惯成为猫要掉下来的时候摸了下那粉嫩的肉垫。
受不了,实在受不了。
“我只要站在这里,它们就会开花了。”天清说,“你看。”
她生的花是离火和自然融合的结果,准确地说是收集了自然的记忆创造的花朵。有的来自当下的环境,有的来自顷存花海里的残留印象。
身为后土的孩子,当然可以掌控大地生灵的生死命运。但她不屑于干涉万物的生长,只是这花忍不住向自焦土而生的魂灵展示世界的美好。
但盆栽们在开放到一半后却闭了上了昳丽的花朵,天清好奇地问:“你叫什么?”
紫色的花:“天清。”
天清:……
景元轻咳一声。
“那你呢?”
红色的话:“我也叫天清。”
……这里的花都叫天清,怪不得它们自闭了。谁都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呀。
真天清道:“看来你没什么取名的天赋。”
阳光下的暖白发宛若柔云,天清近距离观察着他眼里的景象,看见琥珀般清贵的双眼闯进一抹青蓝色,才发觉自己从旁观者的身份变成了被观者。
景元偏过头看她的时候,一对紫色的小耳朵正撞在下巴边。霎时间他面庞染上一丝绯色,在天清的愣怔抬头中低头,白皙的鼻尖碰了下她软绵蓬松的头顶,一派沉溺在吸猫的良好体验中。
自焦土而生的灵魂本该厌弃这污秽的世间,却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与焦土为敌的道路,选择如神般庇佑人类,喜欢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有时候觉得这样的喜欢太纯粹了,就是单纯喜欢陪着她的人,喜欢白绒绒的生灵。
意识到的时候会有的忐忑,担心自己能不能跟她走到最后,但认清的那一刻却真正觉得心安,在她需要的时候因为犹豫扔下她,这后半生时别想问心无愧了。
“你刚刚是不是对我做了不礼貌的行为?”
“这叫同族相亲。”景元把她放在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拿起玉兆面无表情地咔咔给她拍照。
天清变成猫猫的正面照,天清变成猫的背面照,天清猫猫的侧面照,天清猫猫的另一个侧面照……天清变成猫猫的俯视图,天清猫猫的仰视图……
啊,她真可爱。
让喜欢的感觉参与自己的生命流动,很久没有这样的喜悦了。
“呃,原来猫咪也会喜欢吸猫猫吗?”天清看着扬首对着玉兆轻笑的景元,喵呜了一声吸引他的注意力,问道:“不是说要去易尽天的吗?这又是在看什么呢!”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景元收回了玉兆,置顶的一张不是猫塑天清,而是她在万书楼睡着那天他偷偷拍的。当时还做了些逗弄她的事情,想想还有些心虚。
“嗯?你在看别的女孩子吗!”
他伸手要抱紫白色小猫去昆仑不远处的码头乘坐星槎,但天清爪子不是很老实,伶俐轻巧地躲过了他伸出的手臂圈定的范围。
猫主子在盯着他,景元笑盈盈地说:“怎么生气了?”
天清斥责了他的行为:“太过分了,居然不带我一起看!”
景元:“……”
这思路无敌了。
仙舟人的美貌程度,狐人和持明为最。
好看的人总是喜欢好看的人,恰如好看的石头喜欢欣赏有意思的世界。天清蛮喜欢看狐人那张魅惑众生的精致脸庞,还有方壶仙舟那群持明救死扶伤的神医气质,更有幻戏里赤鸢仙人那清冷无双的救世主形象。
景元知道她的性子。
这就不是个他能时刻猜得透的女孩子。
*
两人很快来到了易尽天。今年的灯会比上一年要热闹些,玉阙民乘着星槎改造的方舟载着灯光,演出着各类杂技表演和仙舟曲目。
天清趴在他肩膀上,感受着属于不一样视角的风景。
好多只大人。
这就叫,来自猫主子的视角。(有效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在路上指挥着景元的步伐,中途遇见寂照在摆摊用离恨灯开展话疗,见她生意不错,天清跟对这位虚无的命途行者露出一个标准的猫咪笑容,寂照罕见地被萌了一下,挥挥手跟她打过招呼后低下了头,于是天清就往前走找点别的看。
现在停在了一个‘卦到病除’的卜者摊贩前。摊子上摆着多种用以兆算的特殊玉兆,看来这位卜者的业务还不止一个算卦。
“你说这遍智格物院什么时候修好呢?”
“我看是修不好了。”摆摊的卜者伸出右手大拇指挨个碰了碰四个手指头,不知道算出了什么就开始了她的高见。
遍智格物院修了又修,一修就是两个多月。对银河科技相当发达的玉阙而言,区区一个小洞天竟要修造这么久,实在有违仙舟工造司的效率水平。
“除去我们易算院的阵法,就是银河货币院喽。听说那里跟中了邪似的,路怎么修就怎么裂。说是军团遗留但虚数能量侵蚀严重。”
天清好奇地望向摊前寥寥的两人。
原来是学院里的卜者,这就不奇怪了。光界易算院的学子涉世未深,经常算不准,人少也是应该的。这源自她对易算院学子的刻板印象。
景元把她的脑袋掰正了回来:“你了解星际和平公司吗?”
“知道,爻光将军说这次的事情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所以要将他们请出去。”想了想还没修好的遍智格物院,天清表现得十分神色微妙,猫猫脸跟着皱了起来,“……有时候觉得,遍智派的人有一种呆呆的抽象感。智者的物尽其用,莫过于此了。”
依她看,这就是硬生生从公司那里薅钱,看样子还得把人家赶出去。
景元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路旁的树在夜风摇曳,疏影清浅,星辰伴着明亮的月光越过墨色冒出头。顺着天问长街一路走,看着别人亲手点亮的河灯在平静的河面上荡漾,划开一道道轻柔的涟漪,如岁月无声却温柔了河中的沉寂。
熟悉的摊主面容坠入眼帘,景元偏过头去问她:“好像是去年的灯谜摊,要不要再赢回去一盏灯?”
天清点点头:“好啊,我要去年那个!”
上次的花灯是猜灯谜,还有个姐姐调戏她家猫。最后景元送了她一盏头上带王的猫猫灯,那灯跟昆仑山的大型银渐层长得很像。
她笑起来的时候风也澄澈了许多,不等她话说完景元就转了方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撇向一边,景元把天清放摊主旁边空着的椅子上,让她在一边玩。
“谁家的紫色猫猫啊,这什么稀有物种!淡紫色的小耳朵就像星芋像啵啵,谁家的星宇啵啵成猫精了!!可爱,太可爱了!!!”
“摊主这猫多少钱?”
不少人被她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模样吸引,纷纷过来照顾摊主的生意。除了灯谜这里还有直售的花灯,形制各异,不难看出皆为手作编织的精品。
能在商品竞争积累的易尽天摆了这么些年摊,足见摊主是有点实力在的。
不等昆仑那位景元大人看过来,摊主匆忙出口:“诶呦这猫不可是我的,哪能卖给您啊。”
“钱不是问题,我们少主可是出了名的朱明仙舟第二富。”
“第六十一题:山不让尘!”摊主的声音再度落下,“是这位昆仑的灵猫大人带来的。”
景元轻笑一声,这题目显而易见。
被属下捧着,一个有着橙蓝异瞳的人嗤笑一声,模样穿着很是华丽,看起来是世家惯有的优雅矜贵的,“反正要去昆仑谈生意,听说那位龙女大人也喜欢猫,不如就把这只买下来送给她……这是你家的猫?”
白发的青年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跟椅子靠背比身高的天清猫猫身上:“对,我家的。”
“……这不打紧,你家的猫多少钱买的,我们翻五倍买下来如何?”华丽的男子出声道。
“该您答题了。”摊主中断了两人不对劲的氛围,心道怎么年年遇上这样棘手的事情,又是两个得罪不起的人。
景元咬牙切齿,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呵呵,景不让清!”
这些天她身边的人来一个比一个优秀,现在朱明仙舟的人都跑过来了,还是个长得花里胡哨且地位不低的世家子弟。难得让他有了危机感。
“您,您确定吗?”
摊主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脖子上的薄汗,又问了一遍。这可是昆仑那位大人身边的猫,说不定天清大人想要这灯,当然得多照顾点。
“海不辞溪。”
景元揭下下一张谜题,看中穷追不舍地问他讨猫的朱明人,一脸冷淡说:“你就是把朱明仙舟送我,这猫也不卖。”
自讨没趣的朱明人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火气,悻悻相视一眼便离开了。
很快景元拿到了她想要的猫猫灯。
回昆仑的路上天清时不时抬头瞄他一眼,他把写着头上王的猫猫灯递给放到她眼前,又问她:“拿到了,但是我现在是不是看起来不太对劲?”
“看,看起来是的吧?”天清点点头,又听见兀自他喃喃自语:“这样啊,果然感到生气不是错觉啊。”
天清抬头问他:“你在烦恼什么嘛?”
为什么心情这么糟糕,就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觊觎了。景元反问:“你觉得神策将军怎么样?”
“还行吧。”没有猫好。
景元陷入了沉默。
回到昆仑境的时候,时间过了一个半小时。她已经变回了人的样子,只是头上还有那对罕见的淡紫色猫耳朵很是惹眼,两人走在雪地上的时候,空中还飘着海棠花的花瓣。景元伸手接过从花树上飞来的小团雀,那白团子轻啄他手背的时候冒出一直大型银渐层。
天清正在跟她的大猫玩,不是搓搓脸就是揉这老虎的肚子。景元冷不丁听见她说:“对了,爻光说我命中有个恋爱需要谈一下!”
“嗯?”
伸手手背碰了下他的额头,天清陷入了思考:没发烧啊。
哎,又是这样装聋作哑。
天清冷哼一声:“哦,所以我该去罗浮寻找我未曾谋面的爱人了。”
景元说:“那就去吧。”
喜欢就表达出喜欢,对生灵的喜爱贯彻始终,因为对后土很有责任心所以要担负使命,因为对猫猫很有责任心所以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即便是刚开始遇到的符初也没有动怒的习惯。啊,好喜欢这种对什么都很好奇的生命力,跟人结缘后被她放在心上的感觉,还有对不在意的人无所谓的坦率模样。
她的纠结只留给在意的人。
当她的猫太幸福了,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纯粹的喜欢。景元想。
“脑袋里长猫了,又让我不得安宁。”
猫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能随随便便把她推给别人。神策将军怎么了,要是我喜欢,石头也能在一起。
但要是他真的推她给别人,那就真的是不喜欢了。
……好烦。
这恋爱不谈也罢!
“喔,听说神策将军有了喜欢的人,孩子都有了。”天清看着他,眼里的天空都暗了下来,“我失恋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想浸在水里,一点一滴在泛起涟漪,可若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就会逐渐因海水的增长的逐渐沉溺在窒息里。
没有人给她打开无相锁的话,那她就孤独地死定了。啊,果然还是会做小蛋糕的天才们更喜欢她。
她们还没见过面呢。
……今天是上元节。
谨以此日,告奠我那逝去的初恋。
他是一只爱睡觉的小猫咪。
砰!
脑袋瓜被弹了一下。
景元先解释了一下神策将军是个白毛应该生不出一个金毛的事实,又问她:“想什么这么出神?”
天清指了指老虎身上落下的雪花,眨眨眼道:“啊,在数雪花。”
这雪真大,呃,真雪啊!
“那我跟你一起数吧。”
但这猫一点儿不喜欢她!
景元给她小团雀玩,天清暗戳戳伤个心扭过头去,蹲下来的样子像个被抛弃的小石头。
“……有点晚了,回去吗?”
“喔。”天清偏过头去跟白团子玩,跟大猫猫玩,就是不理他。
景元伸手把她拉起来,在她挣脱的时候把手腕按到了路廊的石砖上,缓缓凑近她。天忽然就暗了下来,唯有心跳声和她的呼吸声同频,在她发愣的时候景元脱口而出一句:
“跟你玩一次躲猫猫,你在罗浮找到我,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不好?”
一只热乎乎的猫猫突然靠近。不开心的时候会和小团雀一起逗她笑,望着雪地里团雀离开的脚印,仿佛一路走过来的点点滴滴。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景元点点头,见她情绪缓和了下来又加了个条件:“但有一个前提,答应我,见了神策将军先揍他一顿……”
天清:???
*
临走前的一天,景元跑去她屋里的地毯上趴着睡,天清梦到下一块碎片的零碎影子。有四个景元存在,四个白毛跟说谈个恋爱,一下子就把她吓醒了。
醒来发现猫在屋里,心里暖暖的,猫猫软软的。
天清把他抱上来睡。
他只是一只小猫咪。
而醒过来发现不止何时跑到她枕边的景元:我已经喜欢她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来不得不先把人定下来了。
*
翌日
离开昆仑的时候,天清并没有出现。大雪茫茫,将一切时光的痕迹掩盖。
从这里到昆仑出口,大概还需要三千两百步。
景元惊诧于自己这样细微地无意识地记录步数。并非缜密,而是留恋。
“路远事牵,不克赴会。”天清忙着学院和智首大会的事情,他能理解。
猫数着步伐,发现身后的风雪摇曳了一瞬。以为天清来了自信转身,但等来了前几日从山上下来的昆冈君。
两人不知道谈论了些什么,最后景元笑着离去,没有再回头。
而在他离开昆仑境后,跟在昆冈君身后的天清探出了头。猫似乎失落地走了,还给她发玉兆说:再见,记得来找我。
昆冈君看着她良久,道:“他回罗浮了,你不许私自去找他。”
天清摇摇头:“可是爷爷,我很喜欢他。”
第77章 入戏颇深你的猫没有我的好!
「如果你被关了很久很久,想必也会好奇有颜色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吧。」
「生命转瞬即逝,尘埃居无定所。她惧怕命途对人的摧残,由衷讨厌肆虐和杀戮,伤感于焦土生灵的嘶喊,讨厌这个充满无限争夺的世界。即便如此,还是遵从本性而爱上了这个让她从大地伤痕出生的世界……」
「可神的世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如此才能将脚下的颜色一视同仁。当然,人的世界不一样,他们永远会为自己的所执主动燃尽一切,直到燃尽自己生命的痕迹。」
「如果虚无真的无懈可击,作为星神的他为何还尚存世间?曾经的尘种守护着万物法则,执法者过于强调趋利避害,因焦土的出现判定人类有罪,却忽略了尘世中仍有人对自由善良情感安全与和平的更高追求,封锁了人们逝去后得以为世界留下痕迹的顷存花海。幽都曾经的法,是欠缺的。
灭掉执念,留住体验,听凭心引,世界就会染上独属于你的颜色。但,这样看起来还不够呢。经虚无点燃的薪柴烧得还不够旺盛……」
「过去推着人离开过去,未来阻碍着人走向未来。最终,停滞不前的浑噩成了人的常态……呵,祂们的冷漠向来如此残酷。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如果是你,你会怎样面对这份‘神赐的悖识’呢?」
————幽都,《尘种纪事非命焚离篇下》
*
星历8219年-六月-廿二日
宜:出行,祈福,交易,祭祀,开光
忌:动土,入宅
易尽天内,两个容貌昳丽的少女并肩站在天问长街上。一个是闪闪发光的天清,一个是潇洒如风的符初。
从戎韬府的公务里脱身出来,又打走一个远道而来跟她切磋的剑士,一时间没人敢靠近这个外表很具有欺骗性的持明龙女。
尤其是这人刚得了智首大会的第一名。
《论三劫时代古国遗物的存在意义:从格物到格人》,这是天清主笔,符初和雾仁搜集文本资料和历年数据,寂照再加上些步离帝国内部的珍贵史料共同了撰写的文章。
其中提出关于存在定义的学术观点:古遗物的存在是历史的嘱咐,历史将由它的痕迹被定义过往。
曾经古帝国分崩离析,上位者回收天下兵器、以金人机巧将六国遗民赶尽杀绝。其中有些人分落在帝王打造出海的仙舟谋划出逃,在见识到长生权利诱惑后,部分受害者却成为了罪业者,与古帝国的耆宿们一同掌控建木,掌控人的欲望与生死,造成三劫时代的黑暗岁月。
乱世出英雄。空劫时代里,柘断建木的岚飞升证道,势必将玩弄生死的药师猎杀。
同样在求生与和平还有更多的种族:汤海遭到污染的持明族,青丘不再的狐人,甚至是步离人里的丹轮寺寺民……
没有哪个种族生来就是罪孽的,有的只是以此为借口发动争夺和杀戮的人。
遗物留下的碎裂痕迹和斑驳铜锈,象征着历史存在的真实性。
此世之中,银河繁星明灭,我们在乱世中寻求安稳,或许也能在安隅一方时给予丹轮寺寺民足够的警惕和些许的信任。
智首大会不论对错,任何观点只要能自圆其说都有存在的意义。
在若海一队的‘文明不存在,定义无意义’和缘祈他们的‘没有定义,我们也存在’的比较下,天清一行人毫无疑问拿下了第一。
甚至于,罗浮善宏学宫的文化人类学博士,宗光,一个对步离人文化很有兴趣的罗浮学者,特邀她去罗浮仙舟展开深度观点交流。
罗浮肯定是要去的,她还要找猫。
猫猫离开她十多天了,一日不见,也就一日不见。
……不过现在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昆冈君言之凿凿说她不能喜欢上一只配不上她龙女地位的小灵猫,天清据理力争,包括不限于卖萌卖惨卖石头给他,结果换到了昆冈君给她定下的一桩婚事。
是跟景元的,不过是神策府的那个。
这下麻烦大了。
那位将军刚回到罗浮仙舟述职,估计是看在昆冈君的面子上配合他,传出这桩婚事以便绝了她对猫的心思和猫对她的想法。昆冈君下山后把持明龙尊术法还有小金库什么的都交给她,最后自己跑山上封印里去找清净。
但她可是天清,向来不带妥协的。
这,怎么说也得去罗浮跟那位景元将军退个婚。
从糖画摊子出来,天清左手一个龙、右手一个猫。她咔嚓咬了了一口,一个龙角被她啃掉。
龙角是什么味道呢?
呃,甜滋滋甚至有些齁得慌。
符初刷着玉阙杂俎上的消息,又看了眼一下子成为热度第一的天清,轻轻张嘴发出难以置信的细微语气:“你跟那位神策将军……”
天清冷漠地哦了一声:“见过一面,还是一个月大的时候。当时有个龙师不知好歹要杀了我,他救过我一命来着。”
默默记仇,还在生死抉择里投了支持将她送往十王司的一票。
她拿起玉兆,点开玉阙杂俎,发现热度前列的还有她跟景元元在外出时的日常照。相片还挺多的,有小时候上墙爬屋的小白猫趴在她肩膀上的样子,有在易尽天飞檐走壁行侠仗义时景元元跟在她身后的样子,还有上元节的时候两人牵着手拿着猫猫灯的样子……
下面的热评也紧跟时事:
【闪耀的玉阙民】:就是说,这种既凶又柔,既慵懒又敏锐,既能当帅气剑客又甘愿当宠物猫的跟班系男友哪里领?
【默不能停】:人家这是青梅竹马。
抓到了熟人。
有昆冈君和天清两个武力担当坐镇,护珠人们还是太闲了。
【太卜司今天放假了没有】:帝弓司命在上,我可以立刻重生!
【魔芋不爽了】:我也要。
【持明商标】:后土和不朽在下,海棠果子不吃了,婚了不结了,我立刻回古海蜕生!
【吃瓜第一线】:弱弱地问一句,她不是和罗浮那位神策将军订婚了吗?刚刚婚讯都传出来了!
【持明商标】:破灭了家人们,我立刻回去预约个果子吃!
……很好,她的虚假婚事促成了一桩真正的姻缘。
可喜可贺。
“这事情也得怪我。本来想趁着学者的邀请去罗浮的,但跟爷爷说了后他一脸语重心长的模样,说什么孩子长大了要离开昆仑了……”
恋爱不易,天清叹气:“然后我说了一句‘我永远是昆仑的孩子’什么的,爷爷就给我塞了一纸从罗浮那边传来的婚约。”
“我知道爷爷是为我好,毕竟他是罗浮严选的将军,论人品论地位差不到哪里去的……总之吧,我这心里五谷杂粮的。”
她说完,又咬了一口糖画,咔嚓咔嚓地嚼碎,一派要黑化的纠结模样。
符初缓缓摇了摇头:“真想不到神策将军和昆冈君关系这样好,这样的忙也敢帮。听我师父说,这位将军明年剑首大会后就要退休了,哎,我的心情也五谷杂粮的。”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两位施主,怎么开始跟农科院那群学者学说话了?”
是一米三四高的寂照,长得看起来年轻但活得比两人加起来都大。仙舟人成年后样貌往往不再改变,但阅历带来的神态是会改变的。
天清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执行力,对认可的人全心信赖,除了跟会在景元元面前隐藏少女心思外,对待身边人是相当坦率的,所以她眼里往往澄澈如空,闪闪发亮得让人忽视她姣好的容颜。
但寂照不同。
历经多次自灭又多次逢生,那双红瞳的目光不再冰冷如芒,而是变得柔和起来,更多地染上了出家人该有的随和与安然。
寂照的身影缓缓而来,逐渐清晰。
“好巧啊寂照,真好,你终于能够有时间来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情了。”天清愣了下,又问她怎么忽然跑到易尽天来了。
“所执就是所恨,当我放下所执,才认识到生活的真谛。”寂照轻笑,“烦恼见菩提。身边学子越挫越勇的品质甚是可贵,不需要离恨灯的照拂就能继续生活下去,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玉阙剑首大会的分区赛过段时间就要开始了吧,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在罗浮争夺剑魁……可惜我行踪仍然受到云骑监视,不方便去人多的节日,恐会吓到他们。”
剑首大会召开在即,戎韬府演武考校并下诏令,天清正式加入云骑军行列,由爻光将军单独调遣。
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无非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待遇要特别些。而且她还在遍智格物院求学,不宜职位过高。加上云骑皆被她打趴下的事情传了出去,这玉阙的未来剑首之名几乎非天清莫属。
符初沉静的绿眸中倒映她温和的目光,张嘴不知道怎么说,目光投向天清。
天清没有看见符初的纠结,坦然道:“丹轮寺为联盟做出的贡献联盟会铭记的,只是人们需要时间接纳。”
“总归是开了个好头,嗯,未来可期。”符初摸着下巴附和。
寂照点点头,目光再度落在白发的少女身上:“缘起缘灭缘又来,了了有何不了。希望你忘记我曾经的无礼,见证祂曾留下的道路。”
“当然,我可是天清。”
*
某天回到昆仑府时,天清收到了一个超大的包裹。是罗浮仙舟寄过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但来不及感受拆盲盒的快乐了,送盲盒的人更加重要。
【天清】:猫,你还活着嘛?
【景元元】:给你的石头看到了吗?
天清垂首思考片刻,打开了有半个她那样大的快递箱。这还是青玉拿星槎特地搬回来的。
里面是很漂亮的小石头,什么颜色的都有。它们是没有经过打磨的好好呆着的宝石,听声音叽里呱啦的不像来自仙舟的。
……她想起多日前景元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石头,天清想了想,说:
首先,不能价值七十万巡镝的。可以花三亿拯救神雪庐,但买大地上的石头,还不如给她买俩浆果派吃。虽然景元送的那颗是很漂亮就是了,已经在腰间跟长命锁绑定了,但再来几颗的话她怕是没地方放了。
其次,喜欢很有生命力的颜色。但,每一种颜色都很有生命力。
【景元元】:如何?我可是挑选了很久的……
【天清】:我的猫咪柔弱不能自理,但还记得给我带罗浮特产石头,好感动。
【景元元】:喜欢就好。
柔弱不能自理的神策将军心道:其实吧,你的将军可以所向披靡。
比如,为罗浮GDP的稳中有进添砖加瓦,将军自然责无旁贷。
想到这里景元又拿起另一个玉兆。
这是他、天清和昆冈君三个人的群聊,婚约双方当事人非常冷静,冷到一句话都不多说。
【昆冈君(人在做,龙在看)】:清清喜欢猫,听说将军家养了许多只,不如等明年去看看?
昆冈君这意思是,你们这婚约也定下来了趁机好好熟悉一下。
爷爷还是让步了,允许她去罗浮了。
天清有些苦恼。
猫*的小秘密她还没有发现,而且还要去罗浮跟猫玩躲猫猫,这神策将军怕是无暇应对了。
但该有的礼貌少不得。曾经的好感也不是作假的,怎么说从息壤出生是卡卡目的计划,天将们将丰饶祸祖视为仇敌,得跟人家景元将军好好道个谢。
【天清(我猫哪去了)】:那就明年去看吧,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景元(人不在神策府)】:你我之间有什么麻烦的,景元随时恭候。
天清:……
这将军有点入戏颇深。
看着神策将军的客套话,天清说出的话语调轻慢却非常自信:
“看就看嘛,反正你的猫肯定没有我的好!”
第78章 罗浮之邀可以去找猫了?
一转眼已经回到罗浮大半年。
春和景明,白发男子正在花树下酣睡。
景元如往常在宅邸内的躺椅上晒太阳,东方忽而猛烈,吹动男子白发间藏匿的红色发带,打着蝴蝶结的金扣跃然其上,随着他沉稳有力的呼吸节奏而微微起伏。
风中传来混合的香气,有海棠花的清香、梅花的幽香还有青松的木香,扑到他身上融合进昨夜屋内三折屏风旁点的檀香里。莹润温和的日光中,这风滑到系着仙舟风盘扣的素色衣领里,给景元身上添上一股明净无争的味道。
这位神策将军睡着的时候几乎无人打扰,更何况是在鲜有人敢至的私人府邸了。
一道阴影急匆匆而来,不久后盖住缓缓移动的日光。
察觉到有人打扰自己的小憩,睁眼看见落下的海棠花花瓣,景元不知怎么地喊了一句清清,但没有人回应他。等睁开眼见到来人是谁之后,神策将军才不紧不慢地打了个迟来的哈欠,好像刚刚的话语是策士长的错觉。
“是你啊,青镞。”
景元将从花丛里跳出来的大白猫置于膝上,娴熟地给它顺了顺被风吹立的白毛。见到策士长青镞手中拿着的礼盒,一改睡醒的样子,眸光闪烁,看起来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身为策士长,青镞负责整理情报以及处理将军的生活琐事,比如帮他照顾曾经的踏浪雪狮子还有院子里的猫猫们,再比如帮他取个快递递个东西什么的。
休假归来的将军忽然染上了一种收集漂亮石头的习惯,带他去广云袖定制成衣的时候曾说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存在,不知怎么地就转了性子。
同为持明族,青镞听过不少小道消息,想来跟玉阙那位袭明龙女的爱好有关。
那位腰间可是挂着不少闪闪发光的宝石,一个个价值不菲最低的一颗也有三十万巡镝,几乎都是咱们罗浮的将军送的。
“将军,您要的东西已经买来了。”青镞轻轻叹气,将低调不失奢华的黑金色刻满山海纹路的礼盒递过去。
鉴宝轩的东西,更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账单上有六个零。
打开看了一眼,是想要的东西。景元听见青镞又问:“这次也要送往玉阙的昆仑府吗?哎,您和那位袭明龙女的事情,全罗浮都知道了。”
他摇摇头轻笑起身,身上长的猫随着他的动作跃下,窝到一旁跟精力旺盛的三花猫猫排排走。
“花之开谢,自有其时。怎么,我在战场上对这姑娘一见钟情了,这很难让人理解吗?”为了掩人耳目,神策将军回来时是从曜青那边回来的。
至于婚约,神策府方面传出的小道消息则是:当日景元察觉绝灭大君踪迹,临近战场时对这位动则地崩山摇的持明姑娘一见钟情,对方也有意,于是约定终生。
昆冈君因不朽(实则是后土)的澎湃力量而提前出关,见门当户对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青镞摇摇头蹙眉,看得出面容担忧:“既是将军的私事,我本不该多问。只是听说那位袭明龙女不日要来善宏学宫参观交流,有些罗浮民循着她的行踪报告在罗浮杂俎上各种拉帮结派,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此事因我而起。罗浮民素日宽和待人,想必不会为难于她。”景元轻呵一声,又听见青镞说,“但愿如此吧。将军身为仙舟的传奇,可是不少人惦念着您呢。”
剑首大会两月后开启,罗浮杂俎上的新帖看得人应接不暇。
罗浮的剑首兼最有希望得剑魁的彦卿没闲着,上个月去朱明仙舟说要寻一把好剑,顺便和不打不相识的好友云璃再度讨教一番,正在得到怀炎老将军的一番指点。
曜青仙舟的李素裳一把太虚剑,喊着无敌啊打十个什么的就一路打了过去拿下剑首之位。
虚陵仙舟人迹罕至,唯金人星罗密布守护避世的冷冻舱,剑首尚在休眠时期自动弃权。方壶仙舟的剑首素来刚正不阿,身为持明很是期待跟玉阙那位的较量。
玉阙那位天清大人早发现玉阙云骑里没有能打的,正在幽谷深涧和古海浪涛中跟昆冈君和三个泰斗学习保持内心的宁静,心乱则剑乱,心止而风定。简言之,经受得住世事纷杂的诱惑,才能不随波逐流。
只是由于一桩婚事的存在,让她免不了有些夺人眼球。
景元拿出玉兆一看,玉阙民和罗浮民又吵起来了。
大体如下。
***罗浮民:我怎么记得这龙女是个傻了吧唧的小时候不会说话的,怎么就成我们将军的未婚妻了?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玉阙民:嘿怎么说话呢,我们龙女大人意气风发,一扫铁墓,二清四方,三还太平。年轻一辈人才辈出,她还没嫌弃你们将军年纪大呢。
罗浮民:这怎么还人身攻击我们将军呢,你们玉阙说话忒刻薄了!
……***
一想到她就忍不住露出笑颜。
这笑容有些太过光彩夺目了,青镞纳闷道:“将军这是……”
“哈哈。我是仙舟曾经的传奇,她是现在和未来的传奇,说来玉阙民现在对我的风评可是一个急转直下,话里话外都是我抢了他们看大的持明龙女。”
景元闭了闭眼,偶然能从他眼中窥见平静下的暗流涌动,只是在看见天清最新动态的时候嘴角上扬了些许弧度,说出的话极其轻慢:“帮我留意一下她的动态吧。”
青镞问:“好嘞,不过咱们这是要隆重接待她的意思吗?”
“隆重倒不至于,剑首大会期间恐生新的事端。最近符卿忙着指点青雀太卜司的事宜,开始将军务重新转交于我……”景元摇摇头,沉吟片刻后说,“只是多日不见难免想她了,总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还有四个月才宣布退休,令人头疼的军务以后就仰赖新的将军了。
只是岁月无声静得可怕,彦卿剑胎武骨当以天地为目标,六御中的人皆有要职在身,唯有一个天清在等他跟她去终点、去银河广阔的星海同游。
焦土而生的灵魂,拥有惨烈漫长的经历,还要为了人类去未知的道路上奋斗至终点,在尘世喜欢上了一只陪伴她的小猫咪……
怎么能忍心让她一个人前行。
还是个总为身边人掉小珍珠的小石头。
喜欢的人是要靠近的,希望自己也变得闪闪发光的。可以在她面前放下仙舟人素有的客套话语和将军该有的凌厉……
岁月从来不是用来占有和虚度的,是要和喜欢的人在阳光大道下并肩前行的。
青镞的目光一寸寸落在自家将军身上,最后露出一个称得上欣慰的笑容:“身为你的策士,我也掂量过许久,最后只觉得将军多年来耽于政务,是该也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在善解人意的策士长离开后,景元又拿出玉兆看了看日历,今天是星历8220年四月十五。
剑首大会是两月后,但仙舟人的贸易节庆「海市」下个月月初就到了。所记不错的话,罗浮善宏学宫的呈递函也通过了与玉阙遍智格物院学子交流的名额请求。
思及此,果断给动不动就看他不顺眼的昆冈君发了一条讯息。
【景元】:剑首大会已经八百年未曾举办,不知清清什么时候过来呢?
【景元】:「海市」作为声名远扬星海的盛典又会在下月,也就是五月初一举办,罗浮广宴四海游客,不知两位可有兴趣前来一观?
【昆冈君】:我就不去了,她可难说……清清现在跟着相知和渐离在格物院里研习古物修复手法,已经一周没回昆仑了。不如你好好挑一下日子?
【景元】:……五月初一,如何?
【昆冈君】:呵呵,你也有这沉不住气的时候啊。
【景元】:我对玉阙龙女的心思自然瞒不过玉阙的持明龙尊,唉,劳烦通融一下吧。
*
“当我成为古国格物院的学子,我就成为了联盟研造所和天籍文究院的学子……”望着玉阙停泊航道上新挖出来的古国遗书,天清偏头对着瘫坐在一旁的相知师姐眨眨眼,得出了确凿的结论。
凭古文字修复残缺的古国书页,还要通过成分分析这纸张这笔墨到底属于那个区域及其具体年代,不仅得来文的还得上理的,去新地方考察总会遇见裂界怪物,还得有武力傍身,更要眼观细微,为后人留下前人的传世之作。
格物什么的,给人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至于古文字什么的为何能读懂,倒不是联觉信标的作用。天清也只能说:嘿!后土的力量,神奇吧。
“可不是嘛,不过凭你的能力提前毕业倒是没问题。”
相知耸耸肩,一副瘫坐下就起不来的模样。另一边的师兄渐离低头玩着玉兆,不出所料又是在打音游。可惜这次还真不是。
渐离抬头望向小天清:“成了!师妹,院长说下月你可以去罗浮的善宏学宫逛逛。”
“诶?什么时候?”
“我看看,五月二十。”
天清愣了下,歪头看他。
可以去找猫了?
渐离点点头。
院长还让他给罗浮的朋友写封信,好照顾这位在遗迹方面宛若开挂指哪挖哪的天才少女。只是可惜,她说小白鲸住的的原初洞天不能随便开凿,会破坏守护神的休憩。
等她走后,渐离点开通讯录的熟人列表,找到了经常待在长乐天的那位朋友。
【渐离(所听即所得)】:这是我的师妹,天清,一个天赋极佳的持明族人,玉阙持明里最能打的一个,就是长得漂亮了点、行事过于我行我素了些。但你别被她可爱的样子骗了!这小持明不是很好惹,差点把我们学院都给炸了!!
【渐离】:总之吧,她年纪还小,头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劳烦你多照顾点吧。
附:三万巡镝。
【宫羽(今日编钟演奏:逍遥游)】:看在三万……三年交情的份上,你放心,这导游我当定了!
总之,一定会把人照顾的一根头发都不伤。
第79章 出发前夕我想要罗浮的猫
最近在遍智格物院跟符初研究开发一套存储古物信息的玉兆阵列,天清经常不在昆仑府中,昆冈君也不用去山上躲着她。这小天清时不时卖个萌让他取消婚约,但又口口声声地说喜欢猫。那日景元跟他讨了这桩婚事,天清在遍智格物院而他离不开昆仑的政事,无妨以后让景元继续陪着她。
昆仑府还是维持着千年不易的红瓦白墙,这是古持明式的建筑,檐角的突出的龙衔珠形象是特地仿制昔日龙宫建造的。
昆仑有历代龙尊传承的大同小异的的重渊珠,也有龙尊力量数千年汇聚而成的深海遗珠。那颗莹白色的遨沧珠变成画卷饰品点缀在她耳边,是她使用控制腾渊力量的象征物。昆冈君自己左耳上也有一个类似的耳饰,不过那是高级些的通讯玉兆。
如今空出一段时间在处实院和袭明阁间的花圃来回转悠,跟景元讨教怎么照顾这些会开花的石头。
“浮生如画,万花相拥。寒光,清清一周没回来了,是不是该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了?”黑猫跑到草丛的躁动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见散养的猫在屋檐上追着白团雀们跑酷比赛玩。十分擅长捡人回家的昆冈君摇摇头笑道,“还真是改不了猫的性子,和那小子一样认准了就本性难移。”
捡回来的黑猫和雾仁,一个安心在昆仑当猫,一个等着云执的蜕生。只是后者在他刚出山的时候经常问他天清的事情,明里暗里表达对他宝贝孙女的恋慕之情。
不少仙舟世族觊觎她的身世和后土的敕令,斟酌之下,还是罗浮的云骑将军能震慑别人对她的不轨心思。
正守殿的公务不多,还有四个龙师忙里忙外,这样清闲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天清回府的日子。
同时回来的还有被爻光拿去使唤的青玉。
天清从昆仑府的床榻上被玉兆的震动声吵醒,人没醒,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玉兆智能管家的名字,让它自己说是谁且发了什么消息。
***管家-天清大王的管家:天清大王好,您的不守时师姐【相知】发来讯息,如下。
这几天遍智格物院举办黑塔女士的人偶讲座会、一年一度的创意运动会,以及泰斗们根据你给的小白鲸所在地图找到了虚空之鲸曾经的停留点……唉,咱们老师请假了,咱就只能跟着放几天假了。
至于上次你给我的古国瓷瓶什么时候修好,这,还是过几天吧。哈哈,你懂的,师姐观水悟道很忙的。
下周你和符初去罗浮,我就不继续荒废你练剑的宝贵时光了。等你回来这瓷瓶一定能修好,信我!这次是真的!!***
天清:……这师姐是个颜控,更是个格物的慢性子。
格物院古物一大堆,天清找了个瓷瓶拿来装渐离修剪的梨花花枝,结果底部有道裂纹无法盛水。瓷瓶修复还不在她的专业领域内,天清就把这事情交给了相知。可这师姐要么就一天修三个,要么就三个月修一个,修复到谁全凭缘分。
说她不靠谱吧,师姐在智首大会期间表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说她靠谱吧,有时候日课观水悟道怎么看怎么水。还有渐离师兄,接处久了其实是个为了得到古乐谱可以不择手段跟古董摊主扯皮的人。
放假放假,师兄又在忽悠人,师姐又在拖时间。格物院没救了,只有她是最老实的那个!
重振格物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今天阳光明媚,真好。”香炉里焚了一夜的花果香,天清懒懒地起身打个哈欠,换好常服后推开窗帘沐浴清晨的日光。
玉兆又响了一下,声音是特别提示音。
是景元元的自拍照。
相片里的景元刚睡醒,自从解决了返祖和水土不服问题后,这猫看起来比以前长高了些。
“猫也还活着,真好。”天清眨巴下眼,又对着窗户台比了比自己身高。
长了半厘米,高不过猫。
“他配不上你。”屋顶上跑下来一个黑猫,还有一声虎啸,随后昆冈君出现在外面的窗前。
天清掀开全部的遮帘,等着黑猫带着山上来的大型银渐层出来,被大猫从窗户台里扑过来时眨眨眼,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昆冈君:“可我很喜欢他。”
昆冈君:“……”
跟爷爷持续性卖萌无果,又把不知道何时造出来的小石头送给昆冈君。于是在龙尊心软的某一刻,天清跟他许了一个愿望:
想跟寒光打一架!
屋顶飞檐走壁追黑猫,过了一刻钟,把寒光打趴下的天清逐渐怀疑龙生。
从青石砖旁捡了根树枝,天清碰了碰在打不过她三招又变回猫的黑糯米团子,纳闷道:“不是说景元打不过你的嘛,怎么看起来你比他好打多了?”
在昆仑养老没能逃过她折腾的寒光心梗:哈哈,我比云骑将军厉害?那可是见了鬼了。
昆冈君及时制止了她的疑惑,“寒光年纪大了,免不了这种情况。他们灵猫族跟狐人似的,到了一定年龄身体各项机能直线下降至崩坏。”
天清把地上躺着的寒光抱起来,看见头上带王的咪咪冲她笑又把黑猫塞到昆冈君怀里,仰着头看他:“那爷爷,这样的话,我就更要保护景元元了。”
昆冈君眼里的笑容凝滞:“……他不配上你。”
“喔。”天清摇摇头,“神策将军要退休了,按理说也配不上我了。”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昆冈君看似叹气妥协:“好,你去找他退婚吧。”
“嗯?”天清瞪大眼看他,挠了挠头道:“爷爷,我还以为你要再犹豫几个来回。”
一脸巴不得这婚事黄了模样的昆冈君:“长生如梦,曾经相守的人再遇已是陌客,往事经年啊。活了上千年,最后还是觉得活得不留遗憾最重要。”
“爷爷说的极是。”
天清点点头表示赞同,想到身世坎坷的自己又慢吞吞地说:“一千年……我在三个地方加起来,都没活这么长时间。”
幽都关了她五百年,天才们投喂了她三十年,在昆仑活了快满二十年。区区十岁二十岁的,在仙舟天人里的还能在长个一百八十年身高的年龄。
昆冈君盯着她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青蓝色眼睛,揉了揉她的脑袋:“能用腾渊力量的话,就少用幽都的那团火吧。”
幽都的离火,在情绪袭来的时候不会再灼烧她的神魂,她可以控制这火的走向。只是主动使用它对抗星神的神力的时候,燃料的是她的命。
不过现在比起以前好多了。
“遨沧珠是爷爷给的,我会好好使用的。”天清点点头,“这是持明的变身魔法!”
“当然,我还想去别的星系看看呢。仙舟是后土最后留下的地方,这里的土地有很多关于祂的过往,这里的人也和和气气地活下去……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完全之人就好了。”
昆冈君沉吟片刻,皱着眉问她:“有什么办法将这火与你分离吗?”
天清摇摇头。恐怕没有。
“尊上,天清大人。”随着青玉的到来,打断了昆冈君的回话。青玉手上拿着很多颗珠子,天清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把寒光放下,将好多颗夜明珠似的珠子放到她房间里的书案上,昆冈君边走边回她:“深海龙宫里面的持明宝物,有控水的有控风的,还有捏碎可以刮风下雨的。拖延时间什么的都能用,实在不行往人身上砸也行。”
青玉插话:“尊上,这不是咱们持明宝库里压箱底的宝物吗?”
天清愣了下,拽了拽昆冈君的青色衣袖,抬头看着他笑盈盈道:“当昆仑的龙真好。”
“嗯?”
昆冈君接到万清花海的消息,示意她一起去看看,天清跟着点点头往外走。
“因为不缺钱。”天清回他,“不缺的东西看多了也就没意思了,如果要不是昆仑的龙,在物资丰富的仙舟上怎么也得当个任劳任怨的云骑去换浆果派吃。”
唉,又是忘不掉的浆果派。素日高冷的龙尊左右瞧了瞧,他孙女看起来相当骄矜的容颜,怎么就喜欢上这样寻常的果子呢。
“我素来不管俗事。没你介入的话,神雪庐可就倒闭了……也不能说倒闭,是会被公司的经营模式同化掉。”
“世界就像个巨大的蛋糕,有人吃不了还要兜着走。”
“破除对不可战胜的强者的恐惧,找到存在的理由,这叫破执。也是那位沉眠无相者的对立面,但存在着的强者也有脆弱的时候呢。”
青玉走上星槎的驾驶位,两人依次坐在后面的位置。天清思索了一会儿,问:“厉害的人要抛弃这些脆弱的时刻吗?”
厉害的人什么的,虚名罢了。
以前在昆仑的时候,很多持明族只会喊龙女大人,然后离她远远的。
“这就看你怎么选择了。”昆冈君缓缓摇了摇头,摸了摸她今日随意散着的头发,“想那么多做什么?想要的就去做吧,昆仑永远是你的家。”
“喔,那我想要罗浮的猫。”
昆冈君:……
自神战焦土新生,星系重新点亮,交由联盟作为仙舟航行的停泊观测站。而碧血峡谷也从荒无生机到重新成为玉界琼田。
万清花海在中央,周围是青黄相接的麦田。一派丰收之兆。
爻光将更名许可刚批准下来时,天清还诧异了好一会儿。
从‘万顷花海’到‘万清花海’,让人一下子感觉身上的责任感重了些,还有种尘世在记录下自己行动的恍然感。
天清找到了万安和跃愁离去的地方。
“愿你能在那片花海中找到永恒的安宁,后土神不会扔下任何一个还在向祂祈愿的孩子。”她闭了闭眼,朝着空无一人的花海诉说。
空中冒出几只紫白色的小晶蝶,落到海棠花变成粉白色的样子,落到昆冈君的身上变成青蓝色的颜色。
昆冈君见她眼圈红红的,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们应该不想看到昆仑最漂亮的小龙掉眼泪吧。”
“只是每次来到这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天清解释着,垂眸接住带着离火光华的尘埃,“生命的冲动通过尘埃向我诉说过往,怪想掉小珍珠的。”
“那就成为一个完全之人吧,这真是个漫长的体验。也是很有意思的经历,对吧?”
天清点点头。
昆冈君随着护珠人商议事情走远的时候,她在这里闲逛。发呆的时候玉兆开的静音模式,无聊的时候拿出玉兆一看,密密麻麻传来数条信息。
一个是两刻钟前景元的信息。
【景元元】:想玩激流勇进了。
【天清】:。
还有一个是符初的讯息,几乎未读消息都是她的。说是趁着学院运动会做点糕点带去罗浮路上吃,问她喜欢哪一个,见她没有回复又自顾自说都做了好了。
【天清】:很好,很有活力!相信我,你这糕点放海市是可以立刻开店爆满的程度。
玉阙的太卜习得一手好厨艺,这完全没有问题。
最后一个讯息就离谱了起来,不知道谁给她发的匿名短信。
【未知用户】:你的猫被绑架了。
【天清】:TD
仙舟收容化外民,借长生之名行骗的人也不少。满大街都是地衡司的反诈骗宣言,这点防骗意识她还是有的。
天清冷笑一声。
诈骗骗到她头上来了?
这么大一个猫,想不出来是怎么绑的。
第80章 仙舟罗浮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目送天清和符初从玉阙仙舟的两仪门离开,昆冈君叹了口气,抬眼余光扫过身侧爻光的投影。
爻光感受到他无意间流露的目光,抱着三分疑惑四分调侃两分看好戏的心思,转头看过去:“我没听错吧,小天清最后说的什么?”
“你没听错,她说给我带个完全之猫回来。”
他甩袖冷哼一声,山海特有的凉意丝丝缕缕袭来,那双青蓝色的眼睛将高不可攀的龙尊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我选择把她留了下来,却没能给她一个快快乐乐的成长环境。如果她真的是几百岁的阅历还好说,偏偏她真的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怎么说,总感觉亏欠这孩子。她喜欢的话,就随她吧。”
留下一个生命就有照顾她长大的义务,成熟的监护者总会觉得给新生命的托举太小了。新生命的到来,在此前无法繁衍的持明里尤为重视。
寂静领主会将她送到昆仑,难说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我很好奇,他离开那日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忽然就将婚事一锤定音了?”虚影的目光转而牢牢地锁住他的身影,爻光想知道景元怎么让昆冈君同意这桩婚事的。
回答她的是空中的寂静。
有顷,慵懒淡漠的男声自寂静中响起:
“他跟我说,人的一生免不了各种阴差阳错。身为神策将军,他的身边充满着太多的遗憾,但身为和她一起长大的景元,他希望天清能够没有遗憾。”
“持明盟誓加诸于身的枷锁注定让龙尊受到牵制,玉阙的龙尊是自愿守护这里的。她是昆仑的孩子,我血脉的延续。不管未来如何、不管她要去哪里,幽都也好新命途也好,我都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爻光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当初尘冥将军出言留下她,寂静领主的出现可以证明这注定是一场无谓的博弈。”
“世间的悲欢离合是祂对凡心的磨砺,那在此之后呢?幽都选择的道路为何,我们仍未得知。”
“人心明晦难测,难得见戎韬将军有这烦恼的时候。相信她吧,昆仑的袭明龙女可不是好糊弄的,也从不会做出让自己失望的决定。”抬头透过晴空向更深邃的星空望去,昆冈君轻笑着说。
爻光点点头,投影一闪而逝。
他腾跃而起,眨眼间也消失在两仪门附近。
*
客用星槎上仅有三名乘客,代表玉阙仙舟前往罗浮的是天清、符初和黑曜。
原本最后一人要来的不是黑曜而是雾仁,但自从她的景元将军的婚约定下后,雾仁没再多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反而坦诚地因云执的事情跟她郑重道谢,便放下了不该有的心思。
按他跟养母雪葵的解释就是,从罗浮的神策将军手里抢人,别说一个了,加上几个前世的记忆也不够用。
客舱窗户外流星滑落,不时见到与虚空鲸群的游影从窗外飞过。
天清趴在窗户前,本列星槎服务员递给她一杯仙人快乐茶。她接过时说了声谢谢,百无聊赖地看着从头上闪过的巨大的金色鲸影。
“玉阙和罗浮看来隔得还挺远,走了三天了还没到。这是,喜欢在空中遨游的虚空鲸?唔,也不知道格物院的小白鲸怎么样了……”
你等我把完全之猫的景元给你带回来喔。临走前她是这么跟爷爷保证的。
自从她和罗浮那位将军有了婚约后,这猫一点表示也没有,就跟无事发生一样。但也不是一动不动,会动不动给她送闪闪发光的石头。
“……果然,莫非他真的是个含蓄的猫?”天清想到学院里发生的事情,景元喊她笨蛋的时候面色是有些微妙的,还有自己动用离火力量去救寂照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紧张,“呃,有轮回的灵猫还能是灵猫吗?”
谁让他是只能活两百年的小灵猫,养了就得负责到底吧。
时间还长,她就不信这猫一点儿能也不喜欢自己。
天清点点头,深以为这猫需要时间想通‘饲主是允许他喜欢的’这件事。
“想什么这么出神?在家试了一天的配方,不知道热浮羊奶和昆仑薄荷酿混合的配比合不合你的口味,来一块尝尝?”符初端着造型清雅蛋糕切好分给几人,走到宛若置身事外地凝望着星海的天清身侧,把切块的星柠茶思克递给她。
天清接过符初递来的蛋糕不客气地拿勺子挖着吃,扬起脸时眼里开始冒星星:“好吃,冰冰甜甜的,像是昆仑山上的雪花落在舌尖的奇特感觉。”
天才做的小蛋糕很好吃,卜者做的小蛋糕也很好吃。各有各的特点。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爻光将军是不是也会做甜点?”
“……这是否太大胆了?”
“说的也是。”
还有三小时抵达罗浮港口时,星槎上的服务员为他们讲解入境罗浮的相关事宜。很快,星槎动态监管系统也传来提示音。
***天舶司航事部提醒您:进入罗浮仙舟需要申领入境罗浮的通行证。请各位乘客点开个人主页,点击「近期报备」选项,查找您目前所在的星槎序号,输入个人讯息……在抵达罗浮前,各仙舟星槎需要前往渡口进行停泊登记,拥有电子通信证的乘客在「玉界门」登记核实身份后可在境内行动……***
将通行证拿到手,星槎上的大屏幕即民用的四方览境开始轮换播放罗浮仙舟的旅游宣传片。
“「平生不见罗浮酒,历遍星海也枉然」。龙泉老窖,品味长生。”
“嘉宾遥至,雅舍相迎。住在浥尘、食在浥尘、享在浥尘……轻雨浥尘六百载,客栈全体人员恭候您的莅临!”
六艘仙舟对应六御,各有其侧重。比如玉阙是太卜司制度的发源地,朱明仙舟的工造司最为顶级。而罗浮则是以天舶司为重广邀四海行商。
不管怎么说,罗浮看起来是个风雅好客的仙舟。
“行走联盟,读懂罗浮。原野好风光,尽在永狩原。”
……一个小时过去了。
“这广告是不是有点太长了?”天清站在窗边上看了看四方览境,一镜到底的画面还没有一个重复的,她转过头去问符初,后*者挠挠头:“是有点。毕竟是掌管建木的仙舟舰首,是有点排面在的。”
天清又看了会,觉得金人巷和宣夜大街什么的还有点意思,转身回屋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欢迎来到,仙舟罗浮。”
是景元。
慵懒华贵的嗓音一字一顿,将云骑将军运筹帷幄的从容与温文尔雅的疏离感展示的恰到好处。仅一句话,给人一种广开四海迎贵客的安然雅量和不凡气度。
天清转过头,对上屏幕里他睁一只眼和碎发盖住一只眼的样子。
跟猫比起来,这位云骑将军无疑是带了更多疏离和矜贵的目光。
黑白红的经典搭配加上云骑甲胄的金边装饰,显得端正不失严肃。红色的发带与红内衬披风互相映衬,张扬且沉稳。
老实说真的很好看。
……重要的是,脾气也很好。
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这谁能忍得住,真的不能怪她小时候抓着他不放了。
但凡是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婚还得退。
身为后土的孩子理当有责任心,既然喜欢上了小猫咪就不能再喜欢后来的人了,不然他看到是会伤心的了。
【未知用户】:你的猫被绑架了。
又来?
不久前景元给她发过早安,还问她什么时候到罗浮,说自己已经找好地方藏着了。
【天清】:什么赛博诈骗,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一定是什么搞数据收集黑客,指不定太卜司里又出现了叛徒。果断拉黑。
很快玉兆传来新短信的提示声响,又是陌生短信。天清倚靠在墙边,这下轮到她不明所以了。
黑曜在空房间练他的枪法,以为她遇见了什么事情皱着眉,符初又往天清那边挪了几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碰见个诈骗犯,还可能是个绑架犯。”
【迷人的预言家】:欢迎你的到来,叛逆的小持明。
天清没有回对方的短信,看看这位言仙要搞什么明堂。
【迷人的预言家】:你的猫被绑架了。
附了一张照片。是变成猫的景元元在竹林里跑,结果身后有一个黑色麻袋的影子紧随其后的画面。
天清给景元发消息,结果对方这会儿还真的没有任何回复。
……不管真的假的,猫猫性命不能不管不顾啊。
【天清】:要猫不行,要钱管够。
【迷人的预言家】:预言家们向来遵纪守法,怎么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呢?这可不是我们能干的,只是提醒你,三日后这一幕将会发生。
【天清】:那,谢谢你?
【迷人的预言家】:不必客气。人海茫茫,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
有时候预言会是人为成真的,天清问符初怎么看,符初对她的观点表示认可:“再不然,你把照片发给青雀学姐,让她用穷观阵看看这地方在哪里好了?”
天清点点头:“有道理。”
给景元元发了个消息,将和这位预言家的消息记录发给他,并附言:只和你玩两天躲猫猫哦!找不到你的话我就认输,你可不要以身犯险。
处理公务醒来后依旧昏昏欲睡的景元拿起玉兆,回她一个相当乖巧的点头表情。
当猫要有猫的样子。
不过看起来,这竹林不是在他另一处私人别院的后山吗。什么时候有人混进去了?
“得跟青镞说一声,趁机溜达……”景元在神策府里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咳,趁机去查看一番方为万全之策。”
*
来到仙舟罗浮的玉界门,按部就班经过安检步骤又等待天舶司安检组登船检验。一切事宜完毕后,玉阙的三位贵客受邀入住浥尘客栈。
黑曜留在浥尘客栈应对地衡司的查问人员,天清和符初乘坐星槎往青雀定位的坐标前去。
长乐天的最南边的庭院飞岛,虽然不及昆仑府宽阔和气派,但一看也是非富即贵的私人别院。
手里拿着罗浮送的入境特产,热浮羊奶酱注心的长条饼干。天清双臂叠在一起放在星槎的边缘扶栏上,悄悄跟符初说:“等会儿我喊退一进二的时候,你就把我推下去。”
“这么高没事吗?”符初再三犹豫。
天清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自信满满:“放心吧,我爷爷可是昆冈君。”
从小就飞檐走壁的,跳个星槎不在话下的了。
“五合六聚。”
“重三叠四。”
“退一进二!”
趁着开星槎的人带她们环游罗浮而丝毫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符初大手一挥就把她推了下去,星槎上少了一个白毛少女,她在的位置只剩下一袋罗浮特产。
天清找到了竹林所在的位置,打算看看这什么预言家搞什么事情。
本想用持明术法稳住身形,却在看到一个多日未见的身影时愣了三秒,于是掉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正念叨着玉阙仙舟的诸位什么时候来,没想到最想见的那位就从天上掉下来了。”除了有点惊讶,景元还真没觉得她这行为有所不妥。
来的倒快,很符合她的执行力。
“我是罗浮仙舟的云骑将军,景元。总听昆冈君说起你,今日相逢,幸甚至哉。怎么这幅吃惊的表情,多年不见,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景元将她放下来,等她站好才问她,“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这自来熟得她一脸懵。
不是幻觉啊!
这是真的景元。
“当然记得,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至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个,我可以解释的。”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原来这里是他的别院。
“无妨,相逢即是有缘。”人际相处有时候最忌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仙舟人以和为贵,出言和处事向来给人留三分余地。
“其实是来找人的。”天清想了想,来罗浮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是退婚,长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越难开口。她抬头看景元,“对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听着。今天天气真好,正巧,景某也有话跟你说。”景元轻笑。
没法厉声拒绝这样温和的人,于是天清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说:“我们的婚约名不副实,不如等剑首大会后取消了吧。”
“在今日以前,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景元愣了一下,又挨着她往前靠近了一些,露出一个无奈又无辜的笑容,“只是很抱歉,这名不副实的婚约恐怕要成真了。”
天清睁大了眼望着他:“啊?”
景元笑着说:“噢,就在刚刚,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天清歪头看他,仿佛听见了什么爆炸性新闻,这比她是猫的谣言还可笑,最后只能发出相当疑惑的一声:
“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