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浮仙舟是不是在流行什么很新奇的吓人方式?
天清不由多打量了这位将军几眼,接着在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里垂眸思索。她在想,要不要按猫的说法先揍他一顿。
这语出惊人的将军,他保真吗?
再看一眼,怎么看都是小时候她抓着不放的那个。
阵阵清风徐来,没有带走两人独处的寂静。
景元低垂着眉眼着看她,含笑的眼中倒映着她今日的模样。
果然只要看到她,疲倦什么的坏情绪一扫而空。
快有一年没见过面了,昆冈君不让她来更不让景元变回猫找她。分离的时光有各自头疼的事情要忙碌,时光里的人总在不断变化的。
好像长高了一些。
今日她穿的是皓白与雪青的常服,山海云纹在衣裾上灵动飘逸。腰间璀璨晶石编织的玉结挂坠摇曳,在风的助攻下碰到旁边长命锁时泠然而响。
她沉思的时候垂首,纤长睫毛轻颤下的双眸澄净如空,有如星河洒落月白发随着吹来的温风贴在纤长的手臂上,淡紫色的发尾挠的人心乱。
景元在她身侧轻笑了一声,这意味深长的笑仿佛是她的错觉般很快消失。
让人看不透的将军又换上一副叹气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云骑将军可不会担上夺人所爱的恶名。这么着急跟我解除婚约,莫不是有心悦之人了吗?”
“……没有。”人没有,是个猫。
天清闭了闭眼又睁开,盯着这位丰神俊逸的云骑将军,打断了他单方面接受婚约的行为:“只是觉得将军这话,太过出人意料了。”
“你我间不必拘谨,私下喊我景元就好。”景元眨了眨眼,移开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人活得久了,免不了要珍惜自己每次的心血来潮。今日之言确是我唐突,不必放在心上。”
“仙舟人讲究两情相悦,咱们相处时间尚且短暂,总要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吧?我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之人……这样吧,若在你离开罗浮仙舟前还是坚持退婚的话,我便答应跟你解除婚约的事情。”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人,眼中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焦虑。
完了,这下她真的非猫不可了,从小念叨的神策将军也不管用了。这是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的情绪,但他很快又恢复了身为神策将军理应风轻云淡的模样。
眼见退婚之事如此顺利,天清不由打起精神来:“好,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这片竹林甚少有人前来,不妨随我去庭院里品杯茶吧。”景元不再捉弄她,最迟三天后她就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承受她火气的可是自己。
也不知道那个‘迷人的预言家’要对她做些什么,须得静观其变。
天清点点头,跟他并肩在青石路上走着。
刚见面就打架,实在是过分了些。爻光说要她代表玉阙仙舟,自然要弘扬玉阙以理服人的形象。猫让她棒打神策将军,倒显得玉阙民不讲理了。
景元想的是不让她发泄一通他良心难安,偏偏这是个明事理的龙,知道不能在罗浮的地盘对人家将军轻易动手。
忽然眼皮一跳,他深感未来不会安宁。
甚至于,看这座独立飞岛上的私人庭院带了些莫名的留恋情绪。
景元回头望了下后山的这片竹林。
百年前飞霄将军和怀炎将军来罗浮代表联盟问责的时候,景元曾邀请两人来此闲聊,当时怀炎将军有事推辞,便来了一个曜青的天击将军。
诚如天清所言,飞霄将军是相当有力量和干劲。这竹林的中央有个放着酒壶酒杯的小亭子,当时没解决月狂的曜青将军仅仅喝了一口就开始耍武,把他的竹林都削了一大半。
幸好竹林在后山,这里没什么小动物也没什么建筑物。再加上竹子这东西又长得快,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庭院比不上她住的昆仑府恢弘,也没有府卫们等别的人在。曲径回廊旁花木林立,亭台楼榭的雕镂有着说不出的精湛工夫,看得出这别院的拥有者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在位八百年的云骑将军,在仙舟积累的家业自然不用多说。
智者心思敏锐,不知为何,他有种再看就是最后一眼的直觉。
满目的镂空墙面交织,路上想着猫的事情总心不在焉的,天清的目光落在四周的雅致讲究的青瓦白墙建筑,无意间倒是放松了些。
景元再看一眼蹲在地上看猫而不知状况的天清,忍不住温柔地轻笑。
最近公务繁忙,是他多虑了。
院中的草从前有两只猫咪在,一只是橘猫一只是狸花猫。他平日住在神策府附近的宅邸,很少踏足这别院,两处的猫都是青镞素日照料的。
似乎触及到什么遥远的回忆,景元眼神暗了暗。曾经集市上买来的咪咪,也就是踏浪雪狮子,他和它在这里也呆过不少时日。
“它为什么一直围着我绕圈圈?”
听到她的疑问,景元重新收拾好表情朝她看去。
橘猫在睡觉,爪子往前一放,趴在地上就晒太阳。狸花猫则一脸乖巧,主动找没见过的天清求摸。
“哈哈,看起来它很喜欢你。”
“诶,这样吗?”
天清把爪子放到狸花猫的头上,轻柔地挠了几下。她捧起猫猫的脸轻轻挤一挤。狸花猫看起来很开心,眯着眼睛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
景元见状笑了起来。
天清倒是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睹物思人,睹猫思猫,现在也不知道景元元是不是躲在这无人看守的别院里。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猫好像比她的好。
景元元小时候从没这样缠过她!
她的目光落在发出呼噜呼噜声音的大橘猫身上,天清仰着脸问景元:“我能碰一下它吗?这橘猫看起来像一个超大的烤面包,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景元点点头,又嘱咐了声:“当然可以。不过还是小心为上,猫科动物在睡觉时总是很警觉。”
想到爱睡觉的景元元,天清嘴角微抽。他睡觉的时候团雀们就站在他身上,这啄一下那蹦跶一下的也没见他醒来过一次。
天清在犹豫要不要碰橘猫,结果橘猫见她一直没下手主动醒过来拿尾巴圈住她小腿等着她碰。
景元轻啧一声,对着这高傲不羁的橘猫连连摇头。后土的孩子喜欢大地上的生灵,生灵也喜欢她的气息。
没忘记躲猫猫和绑架犯的事情,站起身时碰到小狸花的尾巴不由轻晃了下,右手很快被人稳稳托住。与他掌心相触的时刻,天清轻碰后挣脱开来却被他熟稔地握住手腕。
……这动作似乎有点熟悉。
见她眼中诧异又很快放开,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景元装作无事发生,问道:“没事吧?”
天清摇摇头表示无碍。
景元将她带到招待客人的房间,隔着好几扇屏风听到杯盏碰撞的声响。他动作娴熟得泡着罗浮的特产茶叶鳞渊春,微微弯腰朝她笑道:“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今日特地造访寒舍,莫不是跟你要找的人有关?”
“该说不愧是神策将军嘛,果然料事如神。咳,我的近卫是个灵猫族人,前几天变成猫走丢了,今天有个怪人说他被绑架了还发了一张图片,上面显示的地方就在你的别院里。”
“我的手艺比不得爻光将军,有些生疏但闻起茶烟相比不算差,尝尝怎么样?”他微微俯身,将茶杯置于身前。鳞渊春,仙舟传承数千载,和丹鼎素针一样是家喻户晓的名茶。
天清接过他递过来的茶,这对持明而言有点烫,暂时放一旁晾会儿。
“景元,我有个事想麻烦你。”还是猫的安危更重要,他在神策府这里平日也没人,她需要在这里借宿三天。
很快听到景元的回话,“是你的话,但说无妨。”
“我想在这里借宿三天。”
沉默了一会儿,景元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半晌才道:“比起我这个婚约对象,你似乎更在意他。”
“我忽然想起得闲时在罗浮杂俎看些逸闻,常看见你和他同行的身影。灵猫族化形皆有参照物,他长得倒与我十分相似……若不是亲耳听到你没有心悦之人的回答,还以为真如玉阙民所言,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怎么会呢。”有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猫就猫不知道的挫败感,可恶。天清心头一跳,抱臂装作不在意地摇摇头,抬眼看向他,“但他确实是我很重要的人。”
“但容我拒绝。这种怪异事情交给云骑和地衡司的人来处理便可,他们处理锁事的经验相当丰富。”景元的目光跟她的视线撞上,后者只感觉他是跟未曾谋面的猫在较劲。
“好茶,喝完心情都愉快了不少。”天清轻抿了一口茶,瞥见泡茶的人似乎不是很愉悦。她出乎意料地淡定道:“景元,我是不是你未婚妻?”
景元点点头:“是。”
天清:“那你喜欢我,是不是应该听我的话?”
景元:“理所应当。”
想了一会儿,天清抬头看他说:“我想在这里借住三天。”
景元:……
“好吧,你执意如此的话。”他又补了一句,“这倒是好说。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天清疑惑:“嗯?”
“我会派人盯着竹林里的动静,你答应我,不要一个人轻易跑到竹林去。”
景元眼中倒映着她安然的身影,眉宇间的愁郁悉数散去。跟石头比起来,咱们这些完全之人不能总为难自己。
喜欢猫就喜欢猫吧,不管怎么说,这猫也是他变得。
天清点点头:“这是自然。”
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机巧鸟落在窗边,是神策府喊他回去的消息。想到堆积的公务,景元下意识皱起了眉,只是转而面对她的时候放松了些。
景元离开时领天清到自己卧房隔壁的房间,说稍后有人将起居用品带过来。他离开前语气也不紧不慢:“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你在这里赏玩了。”
天清:……
打扰?
这到底是是谁的别院啊!
第82章 如此顺利爱下棋的猫,心思难猜……
连日舟车劳顿,落地罗浮后的身体仍带着不适的虚浮感。在简单用过午膳后,天清在别院溜达了几圈。
景元说不会去竹林以免被拐走让她担心。这猫要跟她玩躲猫猫,天清打算用点效率高的仙舟科技找到他。
原本用离火感应送给他的那只小金蝶,哪知这猫说在一周前他就没召唤出来玩了,这就不好用后土的方式追踪了。
她打算去工造司借一只谛听。
这想法在制定的寻猫计划大作战中位居第三,为此天清也特地从昆仑带了一撮猫毛过来。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谛听。”
两日翻不完一个洞天,更别提偌大一个仙舟了。她要在两日内找到猫,就不能漫无目的地一抓瞎。
“天清大人,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在她低头考虑是要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出去买杯仙人快乐茶的时候,素日无人居住的房间已经被景元派来的两位衣服上印着「登云群阁,准时报到」的家政员收拾完毕。
天清转过身点点头:“嗯,辛苦两位了。”
“大人客气了。对了,神策府的青镞大人让我们给您带句话,说晚膳前她会前来问候。”说完,两位土生土长的罗浮民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这目光不是第一次了。
自她从星槎停泊的港口下来,罗浮民对她的打量就没有停止的时候。幸好仙舟治安严谨,隔几百米就有云骑戍守,加上她是昆仑的持明龙女和现任玉阙剑首,多重身份加持下倒没人敢肆意靠近她。
为了找猫而借住罗浮将军的别院,回过神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天清摸了摸眉毛,拿出玉兆,双目静静地望着和这位将军的空白聊天框,想都没想就给他转了十万巡镝。
【天清】:思来想去,今日我比你还要唐突,希望没有惊扰到你。
【天清】:开始有点良心不安了……总之,这是借住费,就当是为这次叨扰赔罪了![转账]十万巡镝
不清楚这里的价格,总之是往浥尘客栈上加几倍就好了吧。
看着签名是「人不在神策府」的景元将军并没有做出回应,知晓他并未跟她计较且军务繁忙,天清没有多留意,转而看向焕然一新的房间,“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卧室和阳台间有仙舟科技加持下的感应珠帘,在察觉她的步伐时自动拉开。
天清仰躺在屋内阳台崭新的淡蓝色地毯上,头顶是琉璃打造的清透感隔断天窗。
天空上罗浮仙舟的人造行星悬在空中,数千载不曾更变。就如刚到客栈时,星槎接连不断地滑过屋脊飞檐附和着街市哄笑喧哗的热闹场面也不曾变化。
天清闭上眼,思绪纷飞而来让人难以成眠。
虚无试图否定她存在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但与无相碎片有关的历程还远未结束。三枚碎片被关在无相锁,其拼合的纹路是东一块西一块的不规则锯齿形状。
虚无,最强大最能影响人的一枚碎片。非命告知她,后土的原道路有个「约」字,天清合理怀疑是「约定」。后土和人类有个约定,她和后土有着守护万物法则的约定。
那么约定命途会有什么表现行为呢,立约、遵守、诚信?
很遗憾,这跟她完全对不上。
她违背了跟幽都的约定选择来到尘世,没有遵守要替祂守护顷存花海的誓言,也不是个对任何人和事情都能够做到坦诚的石头。
还有,智识碎片的后土力量不翼而飞。对智识星神的各种考据资料闪电般地蹿进脑海,令人的脑袋变得乱糟糟拧成一团。
就说这碎片拿没拿到吧?反正是拿到了。
既然如此,不如想想天才俱乐部那帮人吧。里面有发动帝皇战争的、刺杀天才的等造成宇宙混乱的智识令使,人格健全的天才少之又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良知这东西在多数天才们眼里一文不值。
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那位天才俱乐部的阮梅女士发来黑塔空间站的见面邀请。天清问她什么时候,但对方不知是不是沉迷到新的生命实验中去了,现在还没有回音。
身边传来一阵动静,放在旁边跟她一同躺着的玉兆响了几下。
她打开,不是天才的回复而是神策府的那位。
【景元(人不在神策府)】:意料之外的事才能带来惊喜,是我冒昧在前,你更是不必感到不自在了。
【景元】:我常年在长乐天中央的府邸居住,你愿意待在这里,便是帮我发挥这座别院应有的用处,这可是求之不得呢。
【景元】:人留下了,谈巡镝就见外了。
天清刚看完他的话,紧接着看见他把巡镝退回给她的系统消息。
【景元】:身为婚约双方的当事人,自然应该好好了解一番。今日我公务繁忙怕是过不去了,前几天得了几张「至味盛苑」的入场金券,不知明日景元可否有幸邀你同往?
作势要打个什么拒绝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天清面容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最后还是接受了他合情合理的提议。
神策府一番好意,总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天清】:好啊,这当然没问题。
【景元】:那明天午时,我来接你?
【天清】:嗯嗯。
天清放下玉兆,眼皮不知怎么的开始合上。有时候跟人说说话就能陷入难得的沉眠,何况这位还是素有闭目将军之称的景元。
明天有突发事件,看来等会儿睡醒了就得去借个谛听找猫了。
*
睡醒后才过了两个标准系统时,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天清从别院出来,叫上符初和黑曜一同去罗浮的善宏学宫。
参观交流不急于一时,但初来乍到是要去找人登记一番的。
两人正在星槎海的宣夜大道上闲逛,让她在长乐天等着。问就是,有个学院安排的导游需要见上一见。
罗浮的空中总飘着金色的叶子,天清伸手接过闪着奇异光芒的金叶,这叶子散作点点光华消失无踪。她抬起头,好奇的视线移到可望不可即的高大树影上。
建木,药师亲赐的长生来源。如持明族内的龙师一般,不知多少人曾为了长生在三劫时代你争我抢,最后都成为岁月不屑一顾的灰烬。
为了活得更文明,人们开始划分和拥有权力;为了活下去,人们开始迭代权力。
宇宙间无时无刻都在上演这样反复的戏码。
慢悠悠走着的符初跟黑曜一边闲聊,一边不时伸展几下胳膊。当看见某个站着就闪闪发光的持明少女在对着建木发呆时,忽然对身边的黑曜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试图走到她身后吓天清一跳。
黑曜无奈笑笑,望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建木的天清,长长地吁了口气。
后土的敕令没有降在任何人身上,反而落到昆府海棠身上,他在审问木禾的时候知晓她出生时持明卵带着后土神居住的幽都字样。
当日昆冈君还在山上闭关,不管怎么看,这敕令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诚如他第一次见她时的直觉,持明族困于轮回和绝嗣困境还真在他有生之年得以解决了。
把那样的力量交给什么也做不了的果子,这样堪称暴殄天物的事情,很难不是她的杰作。
说她我行我素呢,持明这些年的蒸蒸日上全仰仗她的出现。说她心思缜密呢,那可是个从小爬遍玉阙屋顶死也不悔改的做派。
这不是他等持明应该揣测的存在,以及,没有一杯仙人快乐茶安抚不了的混乱思绪。
天清在某个卜者试图出声吓唬她的瞬间转过身,歪着脑袋看符初作乱而抬起试图拍她的手臂:“我比较想问,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促使你做出这样幼稚的行为?”
“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可是好心替你摘去发上的落叶。”卜者轻咳一声,右手默默转了个方向落到她侧耳的长发处,帮她把并不存在的落叶轻轻拍掉,“话说你怎么不是去竹林找猫的吗,现在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天清摇摇头,刚刚那位将军在她自然不好闯进去,“那地方是景元将军的别院,但他住神策府附近不常来此,我跟他说借住三天他答应了。”
“这样啊。我堂姐常说相信天意不如相信自己,看来一切很是顺利。”符初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黑曜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杯奶茶,照例递给天清一杯没有加啵啵的星糖烤奶,又给符初一杯她来昆仑古海捞什么九井带菜时天清经常招待她的奶味薄荷饮。
甜饮的快乐在于,让人得以轻松起码半个小时。
天清眨了眨眼:“对,顺利。”
出来前跟景元养的猫猫玩了好一会儿,跟三花猫玩的时候猫猫不小心抓到她的头发,她把被猫的重力揪下来两根头发给它看,小三花就会把脑袋埋起来拿猫猫头蹭她示好。
当她起身不小心踩到橘猫尾巴上的时候,大橘猫则会跑到屋里成筐的猫条前面蹲着看她。这么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要是景元元也这么呆就好了。天清摇摇头,小声絮叨:“爱下棋的猫,心思可真难猜。”
第83章 千人回想之人将军跟我喜欢上同一只猫……
神策府内,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雕像立阵两侧,门前执勤的云骑偶尔在悄声闲聊。沉寂的黄钟系统即出自爻光之手的大型蓝色「棋盘」作为列席会议的象征,无人敢随意立足于此。
最高处台阶的墙侧,悬挂着展示收藏的长柄阵刀和云骑盾牌。云骑卫队万般武艺,各有传承。虚陵仙舟的金人卫队操戈为阵,罗浮仙舟云骑卫队则以阵刀为最。
这里很清静,可伏案沉思的将军并不清闲。
一幅巨大的仙舟行商图正摊开在桌案上,这是经星穹列车开拓后点亮的最新星系图。自第三次丰饶大战后罗浮仙舟威名远扬,广开四海迎来客。
景元手里拿着天舶司考察的星系资料,思索着海市庆典期间需要为联盟结交的银河势力。
独木不能成林,云骑如此,联盟也是如此。
“报!禀将军,在下率云骑察查完毕,并未在您别院内发现任何异常人士。”侍卫长浴铁说完,又拿出一张类似信函的名片,“但属下在竹园凉亭的桌子上发现了这个。”
景元扫向手中的星图和互贸交易额资料,看了两眼就放下,正色道:“哦?呈上来吧。”
一张五颜六色的名刺,封页印有一架遮天蔽日的飞舰,落款则是「酒馆的邀请者,千面」。
他打开封页,就看见一段散发着醇香酒气的消息。
「世界尽头的酒馆从不轻信世界存在尽头,恰如巡猎的冷酷之矢不会轻易往一颗星星落下。我可以保证,此行对罗浮绝无恶意,只是奉祂命令而前来向她揭示一个显而易见的谜面。
——千人回想之人,向罗浮的云骑将军深深鞠躬」
在他浏览完后后,这字迹跟随名帖一同消解在空气中,只余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闭眼细品。
半晌,景元缓缓睁开眼,“龙泉老窖的味道?「常乐天君」的跟随者乐于找热闹看,这人还真是会找地方。没有别的事情了,浴铁,你且回去执勤吧。”
浴铁转身离去,犹豫了片刻又回来俯首问:“将军,剑首大会下月十五日,彦卿小兄弟什么时候回来呢?”
“时间还早,海市庆典算是为剑首大会预热一番。本次并非演武典仪那般掺杂娱乐性质,第一阶段会由先前军中落败的诸云骑上阵再度比试,彦卿说他月初会同云璃和灵砂一起回来。”
罗浮的剑首彦卿前往朱明讨教剑法,丹鼎司的司鼎灵砂*前段时间也去了朱明仙舟探视怀炎将军,还有个身为朱明新任剑首的云璃和两人关系交好。
云璃在外狩猎新的魔剑,恐要些时间。三人想了想,还是打算一同回罗浮。
习武的工夫磨炼在朝朝夕夕,而非一朝一夕。
彦卿天纵英才又品行皆优,没有让朋友一个人来的道理,有怀炎的指教,他也不怕耽误这几天的时间。
“如此,属下便放心了。”浴铁蹙了蹙黑眉,欲言又止,“只是将军……”
见他神态有些别扭,景元没想出个所以然,直接开口道:“你我皆是云骑军中人,不必拐弯抹角,咱们有话直说就好。”
“将军,看样子,那位玉阙的天清小姐被人盯上了。她在咱们罗浮人生地不熟的,我正巧也没有差事,不如派我前去暗中保护?”浴铁回道。
景元愣了片刻,看来长久没有差事让这侍卫长也闲不住了。他轻笑着摇摇头:“浴铁有心了,只是,她倒不是会特地往犄角旮旯里乱跑的人。我比你更希望她在罗浮能平安无事。这样吧,若她有需要,我会第一时间喊你去的。”
浴铁扬声:“是,将军!”
少顷,青镞端着茶舍选采的朝露小芽走进来,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他身前桌案的左手边:“将军这是,又因为玉阙那位大人的事情在心神不宁吗?”
这样子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每提到昆仑的天清大人,景元总是喜中掺忧的样子。
身为策士长理应关注将军的身心健康,数百年来景元虽然疲于公务但始终性情温和淡定,从来没有出现过魔阴身的症状,但也很少有这样鲜明的情绪在。
按他的解释是,在昆仑清闲的日子里有个有意思的人陪着,反而让他更像成为将军前那个快要被遗忘的自己了。
一提到她,脑海就会浮现那抹轻盈灵动的身影。天清看他的时候,不管是笑、生气还是什么情绪都没有,那双眼只有一个景元在里面,总看得神策将军心头一软。
景元半阖着眼,把目光从玉兆上移开,重新放回到星图上,轻声道:“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玉兆上是和符玄的对话:
【符玄】:涨落在兑、震之间,不得不慎。
【景元】:……
【景元】:符卿法眼无遗、辨明休咎,只是,太卜大人都是要继位将军的人了,这说话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一点?
【符玄】:咳,本座的意思是:唯恐别院里的人感情用事而出乱子,还需静候时机。
青镞听得茫然:“将军?”
“青镞,稍后你去找她吧。”景元缓缓说,“如果感情用事的人不是我,那便只能是她了。”
为了找后土留下的感应石头,她能不顾形象翻遍玉阙各家瓦顶。而为了找在她心里地位争得过神策将军的猫,景元毫不怀疑,天清什么也干得出来。
神君不日离开,又不教他怎么随时随地变成猫的幻术,这让他有点难以面对她。
*
罗浮仙舟-长乐天
天清对神策府的行动毫不知情,她还在长乐天里喝着星糖烤奶,不紧不慢地跟着路上拿她头发圈着玩的符初闲聊。
“你可不知道,海市节庆期间真的很热闹。听说夜间的宣夜大道和金人巷才是互贸主场,我都在想要不要去卖点自制蛋糕,好给那群爱经典甜品的罗浮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烘培技术!”
符初来的时候给堂姐符玄送去了两个漂亮的小蛋糕,得到对方大加赞赏,其言罗浮的糖水铺子和奶茶铺已经满足不了她的口欲,问她要不要来罗浮当太卜。
在掌门人青雀满怀期待的眼神下,符初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
她要是真去了罗浮,那玉阙太卜之位未来交到谁手上呢?
缘祈?
单论她的暴脾气,未来玉阙可真是完蛋了。
黑曜扶了扶额角,猛地一听很难理解她去海市展示真正技术的行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声:“我们天清大人小时候活泼些也就罢了,你可是晓梦的关门弟子,怎么也这样不按常理出牌?”
一个爱上墙爬屋,结果成了实至名归的袭明龙女和玉阙剑首。一个爱搞创意甜品,等毕业后进入太卜司,相信以她的能力不过数年就能接好太卜之位。
莫非,爱好使人别的方面进步?
他转了转眼珠。自己喜欢喝奶茶,这枪法近些年确实是在昆冈君和天清的轮虐下愈挫愈勇了。
在符初开口回答黑曜前,天清学会了抢答,“此言差矣。你看我我也只能说,天下盛名多欺世!”
她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也没轮到她给铁墓最后一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为易尽天说书人口中的超级无敌大英雄了。
恶名的她是猫变的,盛名的她是添油加醋的。
别人眼中的光辉才是多欺世的吧,幸好她还保留着石头该有的木讷,没有轻易让自己被别人的期待带跑偏。
“是这样,你说的对。”符初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接着抱臂悠悠道:“不过,你们没发现走来的时候很多罗浮民眼神很是闪躲吗?风中讯息凌乱,趁机打入其中去套点消息也是一举两得啊。”
黑曜叹气:“算了,我就知道你们的行为都是有深意的。”
“卜者的小心思真难猜。”天清轻啧一声,又转过来拍了拍黑曜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咱们和景元元可以坐一桌!说起来,等去学宫登记完,我还得去趟工造司借个谛听找他。”
爱下棋的猫,它也是猫。
猫是有气息的生灵,可以让谛听破解它的躲猫猫行为。
“这倒是。”符初听得连连点头,“罗浮现在上下繁忙,听说善宏学宫四通八达可惜容易迷路。那位宫羽小姐主动说要引接我们去学宫,不知她现在在何处呢?”
“师兄说宫羽小姐喜欢在若木亭附近,是位演奏编钟曲艺的民间乐师,我们去那里应该能找到她。”
天清抬了抬下巴,示意往北继续走。
不知何故,路上的罗浮民逐渐靠近了过来。
三人都有武力底子在,听觉视觉远超常人,自然能听到后面尾随的人们的悄悄话。
穿着青色服饰的罗浮民本来在遥望建木,见到有个熟人便跟了过去打招呼:“怎么都凑到这里来了?嘶,这不是将军的未婚妻吗?”
“听说「广云袖」的店主子衿忙碌了一下午,就是为了咱们将军亲自去下的订单。你说,将军到底喜欢她什么?”一袭橙色云纹长袍且拿着仙人快乐茶的罗浮民问。
“谁知道啊,刚刚在金人巷,有个玉阙民现在简直是蹬鼻子上脸!”长得最高的那个罗浮民面色忿忿不平,“我就说了句‘她不曾是玉阙代政持明之耻吗’,哪知那个玉阙民恼羞成怒给我打的冰淇淋都多了两圈!”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天清小声道:“这里的人也是挺有意思哈?”
“多了还不好啊?”
“我通过那诡异的形状里感觉到了来自玉阙的愤怒,问她呢,人家就说:‘人无法做出百分百完美的冰淇淋甜筒’!这不是摆明了不待见我?!”
“……这不好说,将心比心,要是有人当着咱们的面说将军的不是,我估计我奶茶都要给他多加半杯冰块。”
罗浮民抬眼看天清的动向,眨眼间她手里拿着宫羽递过来的小木槌。
凭借对乐器好奇而激发的超强记忆能力,天清很快复刻出这位乐师刚弹奏的一曲逍遥游。
“久闻天清大人之名,今日一见,不知阁下竟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宫羽点点头夸赞她,“弹得比我初学时还要好上一些。”
她是个黑色短发的狐人。狐人感官敏锐,对乐理敏感并非罕见的事情,幻戏什么的也多有敏锐的狐人拍摄。
天清耸了耸肩坦然回道,“那是你弹得好,我便认真记了下来。论乐理我比不上你和我师兄,只是没见过这种稀奇的乐器。我是听不出来了,弹得嘛,差强我意就好。”
重要的是体验,她没有对成为全才的执着。
符初见这古国遗传下来的乐器很有灵性,上前也跟着试了试。
趁着天清闲下来,宫羽暗戳戳挪到天清身边想要跟她合影。天清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还让黑曜帮忙按快门键和喊倒计时。
不知怎么地,刚刚那几个不清楚状况的罗浮民也一起过来跟天清合影。被当成好心路人的黑曜传来求助的目光,天清看了眼旁边驻守的云骑,云骑没有异常那就是不打紧。
“可以合影,但不可以乱传喔!”
过了一会儿,等人离开后的天清望天叹气:“我是什么值得打卡的观景点吗?”
她目送几位罗浮民离开,偶尔看见他们莫名其妙扬起微笑,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聊些什么。
而罗浮民那边正聊的是:“这是什么持明术法?她的笑容以一种极其迅速又冲击感的方式进入了我的脑子里。”
“我上次感到人这么麻,还是打麻药的时候。”
“我长这么大就是为了看这个的,不是咱们将军孤独终老也不是将军战死沙场,咱们景元将军值得成为退位让贤后拥有一个完美结局的。”
天清:在呼吸。
罗浮民:手段了得。
*
等她从学宫登记回来又去工造司预约明天的谛听使用权,时候已经不早了。
那位学宫的宗光博士生热情接待了三人,并说为了不打扰她争夺剑首大会剑魁的大事,参观交流的事情先往后放一放。
天清认为无妨,离剑首大会还早,这几天除了休息和参观罗浮到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但身为文化人类学的学者,宗光必须为玉阙学者在罗浮的体验为先。他认为比起在学宫参观特展,在罗浮生活一段时间才能感受到这里的文明氛围,以便后续展开更多的交流。
符初和天清听后点点头。登记完了就可以随时来学宫,既然对方考虑如此周到,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符初和黑曜去了金人巷摆不被定义的摊,天清想到青镞快到了就回了别院。
将军的别院里养了两只猫,现在又来了个对猫最熟悉不过的青镞。
方才青镞送来些起居用品,还说衣物什么的已经在广云袖赶制晚饭后便会送来,照顾不周之处让她见谅什么的。
这招待有点过于热切了,天清推辞一番无果,便问起青镞别的事情。
比如神策将军这些年游历星海的见闻,青镞挑了几件数百年前将军出征的星系给她讲故事。再比如,来这里喂猫的青镞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白猫?
景元变的猫长得跟块白云酥似的,看起来软糯糯的很好摸。天清没具体说,其实还是一只爱追金色小蝴蝶的大白猫。
青镞见她这样好奇将军的猫,决定推波助澜一把。景元将喂食打理猫屋等杂事交给她,和这些小家伙相处的时候难免忍不住拍几张照。
“青镞姐姐,这个在追小蝴蝶的猫猫是哪里的啊,怎么没在这里见过呢?”天清状似好奇,指着玉兆相册里追着小金蝶玩的白猫问道。
青镞开始冒虚汗:将军大人从昆仑回来后,动不动就变成猫追着个小蝴蝶玩,也不知道是伤愈后遗症还是忽然染上的爱好……
若是将军的秘密被她发现了,毁了他在她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形象,这可如何是好啊!
“唉,其实这猫吧它是狐人幻术变得,这猫不是真猫而是幻猫。咱们也不知道那狐人在哪看的,反正是比不上将军养的真猫。”青镞尽力保持冷静,发挥战忽局应有的水平。
天清点点头:“啊,那他真的很喜欢猫咪诶。跟我一样。”
青镞深呼一口气,保持微笑:“是啊是啊,将军也很喜欢你呢。他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回神策府的时候看起来心情不错,话都多了些。”
谈到猫的事情时,这位策士长不知何故神色闪烁。
天清心下了然,没有相信她的忽悠话。
幻术是不会成这么真的影像的。
现在的她一整个大彻大悟:也就是说,神策将军跟我喜欢上同一只猫?
不,抛却所有不可能的猜想,还有一个真相沉默得震耳欲聋。
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后,剩下的唯一确定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这么喜欢猫,他的策士长还要藏着掖着转移话题。
莫非——
绑架猫的就是他!
而那个预言家,就是神策将军!!
天清觉得这个想法甚是诡异,摇了摇头,把玉兆还给了青镞,转而问道:
“景元这么喜欢猫咪,但他似乎很少亲自照料身边的这些猫。说起身边的人,飞霄将军身边总跟着位带斗篷的暗卫,怎么没见过景元身边有暗卫呢?”
青镞愣了下,叹气,俨然陷入一种忧郁的状态里:“将军日理万机,顾不上也是情理中事。至于暗卫嘛,听上任策士长说他刚继位时罗浮动乱,他身边的暗卫一个接一个死去。景元自感伤神却无可奈何,武力卓绝的他很快接过神君敕令,从此不再需要别人的舍生赴死。”
天清:……
“神策将军果然是个坚强的人啊。”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做出抢猫的行为!
第84章 别院日常我不放心他一个猫在那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雕花木床旁传来橘猫的喵呜声。很快,从月白色的遮光帘下钻进一个彩色团子。
是一只小三花猫。
小三花跳到素净的床笠上,围着米黄色毯子裹起来的人类大团子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呆在一抹被毯子边压住而冒出翘起的紫色弧形头发的边上,伸出爪子来轻轻碰了碰。
它一歪头:“喵?”
这个新来的女孩子怎么叫不醒?
在床边等饭吃的橘猫见状,尾巴一直锤地面,露出一幅幽怨的表情。人类真是一种爱赖床的生物啊,这俩人都是。
橘猫认命了,躺在了地板砖上翻来覆去,百无聊赖地抓透进来的光线。
小三花时不时碰着天清露出的长发圈圈,玩久了又钻进她毯子里,想要跟这个气味很好闻的女孩子贴贴。在它不懈努力之下,大团子似乎感受到拿头蹭她下巴的未知热源。
天清眼睫微颤,转了个身把它抱在怀里。忽然意识到似乎抱着的东西不太对劲,她忽然睁开眼,直起腰将小三花捧在眼前。
“……”
“咪咪,你长得太可爱不假,可你怎么跑我怀里来了?”
“喵——”
小三花又开始拿头蹭她的手臂:人,让我贴贴。
天清眨眨眼。
神策将军养的猫当真缱绻依人,不像景元元是个有边界感的小灵猫。
穿着淡紫色的室内拖鞋,天清打了个哈欠给橘猫放粮倒水。回头望卧室瞧到一派素净简洁的搭配色时,晨起乱飞的思绪飞到了神策将军身上。
跟昆仑府布置的明净海洋风比起来,这位活了九百年的神策将军出乎意外的审美不错。
不愧是她小时候喜欢的人。
罗浮严选,绝对没有问题。
天清不知道这位即将退婚的未婚夫以后会喜欢上谁,但不管是谁,神策将军即将退位,被这样坚强的他所喜欢,那个人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可惜她只有一个,只能给喜欢她的猫猫幸福。
明明在意她的,还要找躲猫猫这样的借口给他台阶下。真是的,罗浮的人说话客气得很,有罗浮基因的猫也这样拐弯抹角。
但他丝毫不担心神策将军跟她的婚事,问都没有问过,看起来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终身大事。
天清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一杯热浮羊奶,一份月华饭,两块酥脆薯饼,还有三个如意卷……就这些吧!”
七点半准时被猫叫醒,点完附近高分早餐外卖等着机巧鸟来送的天清拿出无相锁,这锁幻化成剑,她围着别院开始跟空中落下的金叶较量速度。
没有学院早课但需要维持练剑手感,尤其身为云骑,知道军中的日常训练万变不离其宗——得多跑多练。
这很符合她的脾性。
青镞来照料猫的时候,天清已经跟风中的叶子斗智斗勇了一个小时。一剑引气,出招时叶子竟在剑势的余波里停滞了一阵,最后堆积在同一平面上在她收起长剑的那刻才落了下来。
对长生种而言,无所事事比没钱没时间更加可怕的事情。
见她神采奕奕的用剑风姿,青镞心下明了景元为何总想着她。
她笑着说道:“今天来的稍晚,不曾想天清小姐已经喂过这只贪吃的大橘猫了。”
昨日青镞说明早为她预定了早茶馆的膳食,却被天清以想吃点花里胡哨的东西为名拒绝了她的好意。其实吧,天清只觉得景元这事情做得不好,怎么好麻烦这位青镞策士长起个大早来照顾她,便出言婉拒了神策府周到的待客之礼。
“嗯嗯,没想到这猫真的很能吃。”
天清回了她一个明丽的笑容,朝光下的长发被撒上淡淡的金色光辉。青镞瞬间沉浸在这一刻的宁静岁月里,还是对方的话语打破了这让人沉溺的氛围。
“对了,时间差不多了,送早餐的机巧鸟应该到了。”
“我去拿吧。看你额上出了些薄汗,回屋内换件衣服吧。”青镞回过神来,往日职业化坚定有力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温柔。
情报工作真是讲求细微,往往苦不堪言。而天清身上有种很强的治愈力和生命力让长生种沉醉,将专注的事情视为热爱的坚定。
“好吧,那多谢啦!”天清动了动眼眸,转身回了卧房内。
衣柜里有昨日青镞送来的几件常衣,都绣着她平日穿的山海纹饰,料子穿起来贴身舒适,深孚她意。只是这位神策将军似乎调查过她,不然不会知道她私隐的身材数据。而景元以款待为借口不收她的巡镝,她也没好意思问这衣服是从哪里定制的。
“怪不得咱们罗浮的太阳会跟着她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青镞小声絮叨。
她说不上这种闪闪发光的品质叫什么,只知道她看人的眼神如朝阳里的无尽天空包容一切,足够清澈和大方。
*
从至味盛苑用过德悦菜、明亭菜等特色菜品出来后,接她去用午膳的景元跟着她去工造司领谛听,回神策府的路上跟她走着。
“小小绑架犯,可笑可笑。”
谛听走在天清前面,景元走在谛听前面半步。
这是二十多年的老谛听了,通过嗅觉传导很有经验地嗅探她给出的猫毛气味。于是乎,两人一谛听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点儿也没有个尽头。
景元跟神君说走到别院的时候再隐藏气息,特地将她找猫的范围缩小到他的别院里。
“说起来,罗浮进来一个偷猫贼,这事情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平日路边驻守的云骑遇上这种事会抽出时间去找人吗?”
天清觉得这路越发熟悉。果然,很快就走在了长乐天里。
“此事无从取证,怕是来了也如无头苍蝇般不知去何方。若真有人恶意至此,清清不必客气,告诉青镞就好,云骑会尽快解决的。”他不确定地笑着,解释起来头头是道。
时光如流沙,人们只能看着它在指缝飘逝。而她会告诉人们,下落的尘埃从未离去。
活过了几百年光阴,仙舟的长生种们习惯了每天一成不变的风景,和一成不变的职业打交道,与同样不变的人交谈。大部分人安于这样的平静,甚至有的人会变得更固执。
回罗浮的这一年内,经常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得越多就越难难开口,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如让她跟自己多接触接触,等她很快有所怀疑的时候,景元打算对天清讲一个故事。
“好吧。”
清清什么的,不要喊这么亲切啊!
看着她一脸‘还得是我来’的轻狂模样,景元轻声笑了笑。
两人闲聊着便来到了悠暇庭前。
忽然天清余光见到,百米处一个白色的团子在白墙上的青瓦边翻滚,很快落到了别院里。同时,谛听也停了下来,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看着她。
会下棋的猫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望着和自家猫如出一辙的身形,天清心想,这猫还是不够聪明。
可有龙尊方印的事情在前,猫怎么会做出如此草率的事情呢?
“景——”
天清下意识喊远处的猫,有些惊讶地拾起眼望向突然走到身前挡住她视线的白毛将军。她疑惑地歪头看他,沉静自持的景元以坚定的眼神回视,“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的猫他好像出现了……”天清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墙面,略显错愕地问:“你可是神策将军啊!刚刚没有看见吗?”
顺着她说的方向仔细去看,景元轻扯嘴角,摇了摇首说:“此言差矣。有些时候太累,神策将军也会变成个不善观察的闭目将军。我倒是没有瞧见那猫,不过听说你的近卫是灵猫族人,他们这一族幻化万千,你知道什么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猫就是猫,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也是他。”
天清目光扫视左右,身前除了这位将军的凌厉身影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她抬头瞧了瞧景元,又道:“真正的……呃,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限定词一加上,会让很多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真正的罗浮菜是什么样,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样,真正的成功是什么样,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要说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我真的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嗯,说的也是。”得到回答的神策将军身躯微震,眸光落在她错开的双眼上,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道路两侧的罗浮民穿着非富即贵,饶有兴致地停下来暗戳戳观察两人。
天清抬头看他:“景元,你不回神策府吗?”
但眼里的人一脸尴尬地笑笑,只说:“第一次追女孩子没什么经验,难以抑制想要出现在她面前的冲动,请见谅。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我再来寻你,有什么想吃的地方跟我说就好,我去安排。”
天清:……
正当景元以为天清在认真考虑他的话才沉默时,半晌听见她叹气:“将军还是抑制一下吧,罗浮民看我的目光让人不是很自在啊。”
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
“忙里偷闲,唉,又该回神策府面对看不完的案牍文书了。”
*
晚上的时候,长乐天如太卜司精准传至大街上的四方览境的天气预报所测,下起了窸窸窣窣的小雨。
有青镞看着,答应过将军不会轻易往竹林走的天清双手托腮,正闭眼听打在地面上又弹回去的落珠声。
下午的时候她在竹林外围转了两圈,跟她玩躲猫猫的景元有种不到明天绝不出来的劲头,这让天清有点担忧。
眼下不能惯着他不出来了,这猫最害怕冷了。
“我必须过去,他一个在多危险啊。”淋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变回来,要是让人逮住抓走怎么办!
青镞面色犹豫,半晌试探着问:“他看起来对你很重要?”
不得了,今日下午天清给她展示的猫相片,跟神策府那位闭目将军变的猫一模一样。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这话说的不好,明明是我对他也很重要。”天清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在厅内蒲团上玩闹的小三花和小橘猫,开始睹猫思猫,“下雨了,没有太阳还这么冷,对猫咪而言危险的时候就要到了。”
青镞叹了口气:“云骑已经在找了,天清小姐还是在这里好好等着吧。”
话没有说完,就望见她发间的流苏飘落在余光中。
耳边传来她撂下的话语:“不行我得去找他。这绑架犯轻而易举就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绝非一般人……我不放心他一个猫在那里!”
第85章 真假之猫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微小的身影离开在落雨的摇晃中,青镞抬头看乌云里微亮的月光,轻轻摩挲玉兆半晌。
天清给景元发消息时发现对方没有回应,询问设备齐全的某个云骑时才发现唯竹林里的信号被认为阻断。而除了景元嘱咐的竹林没有搜查外,别的地方皆在云骑军用机巧鸟的监控之下,但没有发现白猫的丝毫踪影。
云骑搜查无果,谛听也茫然露着脑袋不知道找什么。
天清见状先让云骑退至庭院里休息,她则是已经准备好翻遍这竹林。猫这种生物,不玩够僵持到最后一刻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还有四个标准系统时就到零点。
玉兆无法通讯,胜负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景元元在竹林力量的安危更重要。
一番折腾后,围着这竹林转了两圈的天清回到原点。她走到位于中央的小亭子里,摇摇头甩下发上沾染的几颗水珠。
有持明云吟术隔绝水流,不会轻易淋湿衣裳。
可现在别说找猫了,夜间能看见的除了竹子就是竹笋,简直是无从下手。
“玉兆联系不上,还有个不知会不会在零点出现的怪人。莫非,是那个预言家把这里的信号屏蔽掉了?”
天清望着逐渐停下来的细雨,走到亭子里栏杆边坐下,抬头思索。有月无星,对着夜空里像猫猫颜色的朦胧月光沉思道:“早知道一开始就认输好了,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但现在,也许需要用点离火的手段去找他?”
如果说仙舟的「星火之精」岁阳是独立个体的聚合体,那么来自幽都用以落判刑罚的「南明离火」则是完全体。
这火拿她当燃料,而帝弓司命交会将其引出体外。不管是自己情绪难控而外溢的紫白色小晶蝶,还是她送给景元的那只金色小晶蝶,准确来说是承载火主意志的离火余辉。
“下雨了,他又怕冷……”本来是让他逗自己玩的小火蝶,也是个取暖的好方式。天清目光开始坚定,“赌一把,就赌他今晚会用我给他的小蝴蝶。”
不为别的,只为他从小懒得打理猫毛的慵贵习惯。景元这猫十分让饲主省心,唯有猫毛皆是她从小来管的。
天清托腮倚栏,兀自想了很久。
虽然知道他在竹园里,今天下午也看见他白绒绒的身躯翻墙进了别院,却不知道喊了那么多声的景元为何要在躲猫猫这种事情上胜负欲这样高……当初景元是说,找到他的话,无论她什么要求他都会应下来。
现在呢?
还以为这猫会故意让着她的……
总不能是当初见她心情低落,所以一时兴起随口哄她开心的吧。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意思呢,又后悔了吗?
那还挺让龙伤心的。
脑袋里有一长串的问题,无人可以询问,奈何她只能发出唯有的沉默。
睁开眼又闭上,内心的黑影和回忆在浮现。很快,这种名为悲伤的情绪使得十几只小晶蝶自发出现,飞出去找那只贪玩的白猫。
天清在亭子里等着离火传回的讯息,心中的疑问不止地层层堆积。
“是谁发明了两情相悦这个词?一个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还真是一点儿也愉悦不起来。”
她站起身,逮着机会就跟巡逻一圈回来的小晶蝶闲聊。
“他是巡猎的命途行者,除了帝弓七天将和爷爷,就属他最了解我的事情了……唉,全仙舟找不出这样爱睡觉的贪玩大猫。”
“神策将军是个好人,我以前还挺喜欢他的。如果猫认定我是自作多情的单相思,那我一定会打他一顿,然后去一个暂时看不到这张脸的地方平复心情。”
话说到一半,转而想起当初非命让她体验人类七情六欲的事情。
只说体验,没说要在一起啊。
天清大彻大悟:“失恋也是恋过,这也算成为人类的进步阶梯。我可是活了五百多年的石头,不能跟他这样的小猫咪计较。”
话音刚落,听她自言自语的某只小晶蝶落在天清白皙的右手背上,想要给予她退散孤独的温暖安慰。在尘世中行走被幽都之人赋予的枷锁,如今在安慰她的小情绪。
人类果然是心思敏感的生物。只是这样的细腻情绪,本不该落到神遗留的最后一颗尘种上。
离火凝结的蝶翼轻轻摇晃,天清透过它明净如镜的身躯瞥见无声的竹林景色:
竹笋带着雨露从高处自主生长,部分枯黄的落叶随风雨的呼啸应声倒下。茂密的竹林在夜色里*摇曳生姿,为月边乌云的散去鼓掌道贺。
有一个漂亮的持明少女落在蝶镜中,收敛龙相却不展自傲,专注地抬手盯着蝶翼映照的画面。
而在她不经意半阖眼又睁开的某一刹那,流光映雪般的一抹色彩若隐若现,它正在天清身后十米左右的清新竹笋间游动。
刚刚一直晾着他,看不到跟他玩躲猫猫的人,这猫是忍不住出来了?
果然还是喜欢她的吧。
只是这出来的方式,似乎刻意了些。看步路,甚至还有不断往她所处的小亭子靠近的趋势。
天清找准机会,一个龙跃瞬间到躲在竹笋间蹦跶的大白猫背后,伸手拎住了对方命运的后脖颈。白猫微怔,朝她无辜地一歪头。
“哼,可算找到你啦!”
闻言,维持猫形的景元点点头,即使像猫猫条一样悬在空中,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道:“好久不见……我们一定要这个样子说话吗?”
天清愣了下,摇摇头后给他放到竹桌上。
孤零零的一只猫跟她大眼瞪大眼,天清双眸里带着疑惑,问道:“说好的来罗浮解决灵猫族内罕见的返祖情况,现在看起来,呃,成效不佳?”
被问的猫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拽傲模样:“我没事。”
天清指了指他,哦了一声道:“你输了。”
然而得到的回复猫的一句“也没事”。
天清:……
她有事。她还没有对猫许愿,许什么他怎样都能满足她的愿望。
不知为何气氛有些生疏。
在猫无辜冷淡的话语中,还没有成为完全之人的天清仿佛觉察到‘出现在神策将军私人别院里玩躲猫猫’这件事的尴尬之处。
轻咳了一声,是该转移话题的时机。
而在看见它背上淋湿的部分猫毛时,天清眼眸中透着格外的沉静目光。
她眨了眨眼,问:“我给你的小晶蝶呢?”
白猫在桌上围着酒绕了几圈,爪子放在酒壶的盖子上这碰碰那碰碰,然后坐在桌面边缘一脸无辜道:“刚刚放出去,正巧碰上了你的小晶蝶。不知怎么了,你的小晶蝶就把我的给拐跑了……”
“啊,这样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天清抬手亲昵抚了抚猫咪的头顶,稍稍观察了一会,抬手将回来的某只紫白色小蝴蝶送到他面前:“那,先用这个吹吹毛吧!”
真是的,非要玩什么躲猫猫。
“乐意之至。”桌上的大白猫乖巧地点头,蝴蝶掠过头顶时伸出爪子想要抓它。
看它这个懒懒的爱抓不抓的样子,天清眼中笑意加深。也许他看起来不太开心,是因为返祖问题没有解决利落。
而当望见小晶蝶平和地落在它身边,尤其是没有激起一根猫毛的时候,她原本放松下来的眉头没来及再度皱起。
心头一跳,她再度伸手,把享受猫毛烘干服务的景元拎起来。
忽然被拽住后脖颈,景元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你谁?”天清问。
猫:……
天晴冷漠地瞧了一眼不会炸毛的猫,这样的事实意味着真正的猫现在不知所踪。
可谛听明明嗅到了景元元气息,而且,周围的机巧鸟也并未发出有生命体离开别院的热成影像报告。
假猫一脸淡定,张口就要解释。
天清没有给他忽悠龙的机会,这很可能就是那个什么迷人的预言家。
……这名字,重点是‘迷人’?
这次来的是谁?「神秘星神」,迷思的信徒?
自从拿到虚无碎片和智识碎片,这两年间没有石头谈及碎片现世的预兆。持明生命漫长,时机未到便顺其自然,静候其音就好。
神色不复先前的纠结与面对猫的轻松,来自直觉的警钟敲响,天清转而冷声道:“省省力气吧,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你这假猫就算再装,也装不像他真实的分毫。”
被她悬在半空的猫动了动脸颊,白色胡子跟着颤动。
一道五彩斑斓的明光乍现,沾惹闪粉的一枚忆泡出现在她眼前。而手托着忆泡的,是一个看不出身份的红发少女。
天清等她下一步动作,少女如她所愿将忆泡核心抽离出来。
是一片蓝色的雪花。
“这是,顷存花海的气息?!”
天清感受到离火的活跃时愣了下,就连对方表演‘大变活人’带来的惊诧都因它的到来而推搁一旁。
“你猜想的不错。一朵花自遥远的远方飘来,那花海中飞出了一段记忆。想要将它带回去吗?不如,跟我玩个游戏吧?”
红发少女带着如年画猴形的精致红白面具,面具上的表情是开怀的笑容,而双眼处的面具洞口只看得到光彩照人的白色结晶光芒。她耳边系着面具的是左边串着猫头鹰、右边串着彩色小球的装饰。
天清歪头看过去:“这是愚者的面具?”
“是。”对方的回答并不怯场。
天清又问:“那你是谁?”
“乐子神在上,我啊叫千面,当然是酒馆的愚者喽。”千面的面具变成似笑非笑的模样。
天清:“哦,骗子。”
第86章 故弄玄虚景元: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喂,别把我们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归到一类啊。”她说话的时候,面具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看起来微怒的笑面。
千面甩了甩深红色的衣袖,织绣着五光十色的酒杯、星船的形状随她的行动而扭曲。她手心上方旋转着一朵蓝色的雪花。
雪花总有融化的一天,但这朵不同。
顷存花海里的花,是美好回忆与祝愿的承载。那里曾经有万物法则守护这通往其它世界的道路,而这方净土会将生灵的忆愿悉心留存。
名为千面的少女比天清高了半头,看不出她的年龄,但从对方故意拉长的声线里听出了几分不似寂照般成熟的情绪。
天清眯了眯眼道:“可是你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
或许是早已想到她会问什么,愚者高深莫测似的跟她解释道:“乐子神在上,祂可是最喜欢和我们人类同行了。”
“有均衡星神在,星神是不会下场的。”天清附和她。
愚者叹气:“均衡啊,那可是个藏在谢幕礼的无聊家伙。别拿这种诧异的眼神看我,我不是预言家,我只是乐子神话语的搬运工。”
天清茫然道:“所以你想说的是,均衡也参与这场人间理念博弈大战了?”
那这天平就怪了。
十八位星神的抉择,原本给了她一次能够喘息的失败机会。如果均衡也参与了进来,即便通关所有的星神理念,顶多也只是维持在平衡状态。
不,还有一种可能。
第十九命途。
“这是属于后土的东西,我要把它带回去。”天清说完后,瞄了一眼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愚者。没关系,她不跟搬运工计较。
“心急可得不了小雪花。”千面说。
天清又问:“说吧,你要跟我玩什么游戏?”
愚者摆摆手,好整以暇地问她:“有没有发现随着你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类,你体内的离火烧的越厉害。这火在一定程度上与你融合的越来越好,而你应该很清楚,它会伴随着你,直至尘种的神魂一同消散。”
“而这,就是我得到它的原因。”她白皙的手指握紧成拳,很快如烟花绽放般伸开五指。
一枚闪粉的忆泡出现两人视线交汇的中间。
天清瞳孔一紧:“你指的是?”
“你口中的顷存花海正在塌陷,我手中的忆泡就是证明。”愚者收起了先前无所谓的模样,面具也换上一张板正的严肃脸,“乐子神说,自后土离开后,万物法则也悄然失踪。同时,这片花海的守护者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辗转两度来到了玉阙仙舟。”
从一开始她早已经接受了一切,只是会期待有其他的可能性,不然幽都面对她的行为过于纵容了。天清抬头看她:“但只要走到终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神色显然带了没有动摇的确定。
“你当然可以走到终点,可那终点的尽头并非花海。”愚者的神色看起来没有变化,可天清在她身上解读出了落寞,很快又听见她说,“但你仍然有选择回头的机会。你知道的,只要你放弃继续寻找,你接下来的生活就可以像长乐天的人一样无忧无虑。”
天清摇了摇头:“否定我接受的情感,这让我无法作为天清而存在。若有愧疚感和负罪感的活着,则让我无法找到神魂存在的意义。”
“有答案的地方就该有谜题,这是上一位受审人揭示的恒理。”
“总有一些事情,没有谜题却有答案。”愚者静静地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好了,我已经按乐子神说的找到了你,那小火苗的审判可以开始了。”
“被审判者,千面,身份为……”天清顿了顿,目光落在面具的眼睛空上,不知为何那里似乎传来石头的哭声。她嘴边的话转了个弯,“酒馆的愚者最擅长寻欢作乐,那么,你到底是谁?”
是个不好骗的家伙。千面心想。
“这梦中的一切欢愉,真是,让人忍不住将事情一吐为快。”愚者面具上看不出混沌还是明亮的眼睛孔,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宛如眼角下撇的悲伤。
得知终点并非坦途,却在担心别人的记忆是否因她没有归位而流离。这就是,尘世里让乐子神百看不厌的人性吧。
自作多情的家伙……
“但这样多没意思。如乐子神想看到的,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猜猜我是谁?”
“千人千面,千人回想之人,在此向你深深鞠躬。答案只有一次。在我离开仙舟前,若是你让我得逞一次,那乐子神就会站着天平的另一方。哦,那可怜的阿基维利,真不希望乐子神这个炸裂列车的神会有一天会和债主走上一样的道路。”
“好好想想。想要从我们的面具下识破真伪……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千面扔下话后作势要走,天清没有跟过来。
前面竖起耳朵听着这个红发少女的一长串话,最后听到对方虚张声势的高昂语气时,天清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的故弄玄虚。
天清望向她摇摇头:“……可是,你变的猫漏洞也太大了。”
不会炸毛。
不知道为什么,离火变成的小蝴蝶每每碰到变成猫的景元,就开始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竖起猫毛来。
“阿哈哈哈,这……这便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哈哈哈哈。”愚者哈哈大笑,最后放出狠话:“愚昧的小石头,那是我故意露出的破绽。当我想念你的时候,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不过也许很快,你就要输了。”
“我听过半场开香槟的,没听过上来就开香槟的。”天清嘴角一抽,信欢愉的命途行者不如信自己是玉阙仙舟找的古帝国皇帝。
“乐子神在上,有时候输了的我们只是在为世间增添一抹欢愉,都是为了完成他给的kpi罢了。”
千面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露出悲戚的目光,似乎审视着自己的话是否被这愚昧的石头倾听。
天清见她面具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知这位来回转头观察的千面预见了什么。
她问:“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说完,低头看玉兆,玉兆的显示时间还停留在刚刚进来给景元元发消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可猫还没有找到呢。
不会真的被人绑架带走了吧。
“打北边来了个麻烦的家伙。真是的,怎么来的这么快。”千面慢悠悠地往亭子外走去,“希望你能够做出正确的回答。至于我嘛,这么晚了是时候该醉一回了。”
临走前天清拉着她的手臂,声音清脆,目光带着不可忽视的坚毅:“等一下!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晚上八点,恰好三十分。”
千面身体前倾,见她松了一口气又换上一副揶揄的笑脸。扑闪着蓝粉光芒的忆泡在她身边炸开,充盈忆质空间很快将她周身以及竹园中央包裹起来。
“某天船上落下一朵无人在意的雪花,你说我不是愚者,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你想要的话,这于我无用的烫手山芋直接送你便是。对了,别忘记跟我的游戏约定呦!”
“我的话已经带到这里了,那段你才有资格开启记忆,就交给人世的尘种好好体验吧。”
像果冻和布丁一样的Q弹忆泡,眨眼间变成了一方很大的封闭式球形圆罩。
天清摸了下脸颊,望见和别院风格相似的大门即玄黑色有两个石狮子吊环的双开门,开始陷入一阵沉默。
她往前走了几步,诡异的大门发出诡异的撞门声。
这是——
呃,莫非神策将军的特殊爱好是在家撞大门?
*
与此同时,停留在竹园外围的云骑等来了神策府的最高指挥官。
雨已经停了一会儿了。信号中断,方才青镞便让一云骑去神策府通报。
“切记感情用事,但还是闯进去了啊。她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听我的话。今晚有的忙了……”
景元第一时间看到了来回踱步的青镞,她还没回答,景元就叹了口气,“青镞,你且和诸位云骑们回去吧。神策府还有些琐碎文件需要审核盖章,明天的公务就有劳策士长担待了。”
“将军一切小心。”她说罢,面带忧愁,特地望了一眼夜色笼罩下的大片竹林。只是很快想到有景元在没人敢造次生乱的事实,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别院。
只身走入竹林中的景元没走几步,察觉到夜色里有人看过来的目光,手指有意识地引出一道惊雷阻拦对方的逃离行动。
一道雷光扑过来堵住她的去处,这时候千面是真懵了。
“将军知道的,我对罗浮并无恶意。”
原本嘻嘻哈哈终于完成第一阶段任务的千面,正感概身为欢愉星神之下拿着祂的谢幕剧本办事就是效率高,结果半路杀出个神策将军。
“碎片化的三言两语,名为故弄玄虚。而这往往是弱者为了分散人的专注力,才做出的困兽之斗。”景元眼神锐利,似乎是在提醒她看看身后的蓝粉色屏障再开口,而他只会偏袒忆质空间里的那一人,“这就是你所说的并无恶意?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
千面无从狡辩,沉默半晌后道:“我的行为并无不妥,将军若不放心不下,一探便知。只是我当真不知道这忆泡里有怎么样的记忆存在,却知道此行的目的为何——让她知晓,神明的顷存花海会因她而存……”
“也因她而灭。”
第87章 岁月失约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好
和景元将军所居别院几乎一模一样的玄黑色大门,传来断断续续的撞击声。
天清发觉此刻进入到过往的回忆里,第一时间只感到对时间逆流行为的发怵,想到这是忆质形成的空间才大胆地迈步往前走。
忆泡的存在,是为了保护顷存花海流落出的那朵雪花。
只要看过忆质空间的回忆,她便能拿到记忆核心放回无相锁中保存。
天清疑惑地咦了一声。
这里似乎是景元将军的记忆,可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甚至精神好到能够对她一见钟情。
“没人呐,诡异的大门。还是打开看看吧。”
只是当一只俊秀硕大的毛茸茸扑过来的时候,天清是真懵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梦里被一只大猫扑倒。而曾经的现实是,在昆仑山时她经常会扑到那两只大猫身上。
“你别激动,咪咪,我可不是你的主人喔。”
被一只眼底带着冰蓝裂纹的白毛狮子蹭来蹭去,天清看着它迟疑了一瞬,不知听到什么又开始拿头蹭在她腰间跟她撒娇。
“……这谁养的狮子?怎么跟景元别院里的小三花一样黏人!”
她跟着嘤嘤叫的白毛狮子往前走,天清毫不怀疑这是个外表霸气内心温柔的大猫,跟神策将军一样看起来十分有安全感。
当看到熟悉配色的卧房布置时,天清轻喝一声。
这还真是景元家。
众所不周知,即只有她和幽都知:顷存花海收容的是尘世之于逝者的最深刻回忆。
在生命的尽头,人们往往才会知晓所拥有的一切里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所求。善良的人们最终选择放下过往的争执怨念,为这片净土增添洁净的繁花。
神策将军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今日膳食搭配-朔雪:合成肉三十斤,热浮羊奶半斤。注:门前和神策府内的丝帘都该换了,过几天得找将军报销这月的费用……
五月廿三,青镞留」
“喵嗷——”
名为朔雪的大狮子停了下来,围着装有合成肉的冰鲜箱转了两圈,随后蹲在她身前尾巴悠闲地扫着地面。
“我就说云骑将军怎么会喜欢吃合成肉?原来,喜欢吃合成肉的是你啊。看来那个什么内鬼精通移花接木的手法。”
将军买合成肉了吗?
买了。
只是吃的人不是他……
望着一脸乖巧期待的白绒绒,天清耐下性子来给它喂食换水。
欢愉行者送来的烫手山芋,在她这里却是小菜一碟。想当初,她的猫还没有变成人的时候,喂水的事情还是半米高的她亲自照顾的。
目睹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后土神会为她骄傲的。
跟朔雪的时光相处很轻松。
白天跟它去隔了两条街的神策府,见它这碰碰那挠挠,闲暇时蹲在看不见她的景元身边趴着睡觉。
景元常在神策府内,这狮子也经常待在神策府陪他。最重要的是将军府空间足够大,够体格威武的朔雪折腾。
晚上就回到庭院里跟她玩耍,甚至这大狮子还会吸小猫咪才喜欢的荊芥(景元元除外)。
不知道为什么,这庭院里只有她和时不时来的青镞在,从未见过景元来过。
太阳东升西落无数次,忆质空间的时间流逝速度很快且时间点凌乱。很快,长得越来越大的朔雪又跟着她回到庭院里。
第二天,当她再次睁眼时,朔雪不见了。
“嗯,咪咪呢”
天清打了个哈欠,仔细想想就知道是青镞把它接走了。
天色已晚,望着叽叽喳喳的曲奇色小团雀,一直没有等到朔雪回来的天清决定往神策府去找找。
坏了,给她养出感情来了。
参与一个生命的成长,真的是很特殊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个样子,她才会喜欢上景元吧。这些年昆冈君不在只有这小灵猫一直陪着她,他在她这里总是特殊的。
夜色颇深的星空下,天清在前往神策府的路上抬头望天。不知何故,闪粉的忆质开始若隐若现,其中还夹杂着细微若无的金色粒子。
她眨眨眼,金色的点状色彩消失。
神策府内空无一猫,只有站桩的青镞和云骑在恪尽职守。
“我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朔雪呢?”天清朝青镞问去。
“它已经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呢,它跟景元去别的地方了?”
闻言,策士长瞧了她一眼,如金人模型般机械地指了指所站位置的右前方。
那里多了一座石狮子像。
天清见状走过去,耳畔响起不知何人留在石狮子像上的叹息:朔雪于此长眠,忠骨带铜声。
她回头去望将军桌案旁侧,原先站立的青镞已消失不见,云骑也跟着她没了踪影。
神策府传来一道金闪的雷光,天清深吸一口气,走到雷光刹那消失的书桌前。她发现有一本娟秀字迹的日志册,上面的署名人正是如今回忆里的青镞。
回忆里的回忆。
「人人都说将军老谋深算,却不知他还有这样纵容狸奴的时候。有他在,倒显得策士长的职位形同虚设。也罢,我来整理情报,让他多睡一会儿,称得上是功德一件吧。(九月十九)」
「朔雪吃得越来越多了,这狮子单是合成肉每周就要购入两百斤之多。将军,这真的是你口中的小猫咪吗?(十一月初七)」
「好吧,经丹鼎司认定朔雪是个狮子。见鬼了,我把狮子当猫养,狮子还真的会玩逗猫棒吸猫薄荷。(十二月初一)」
「景元给它更名为踏浪雪狮子,这名字一点也不仙舟。(十二月三十)」
……
「将军随同元帅亲征远星已经过了近百年,可以预料到又有星球从贪取不死的诱惑中逐渐醒悟……驭空大人说,总有一天罗浮的天空不再沾染血泪,可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正月十五)」
……
「景元将军音信皆失,恐性命垂危。朔雪也三日滴水未沾。(十月十四)」
……
「景元铩羽而归,朔雪早已不是活蹦乱跳的年龄,看见他时还是蹦蹦跳跳地跟个小猫似的扑向他。如果这样平常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好。(二月初七)」
……
「我没想到朔雪离开的这样快。长生种八百岁的平均年龄,它的身影已停留在我等的半生里挥之不去。将军这几日应酬时常常强颜欢笑,离开神策府后便回到朔雪最喜欢待的庭院里发呆,每当我去照料猫儿的时候总会看到他沉默不语的落寞样子,却也教人不忍打破他的哀伤。
朔雪走了,世界上又多了个伤心人罢。伤心也好,起码还有回忆和情绪在。(九月廿四)」
……
浩瀚无边的历史长河里,寥寥几笔就是某个人的一生。朔雪的一生与景元结缘,却因将军戎马倥偬的不安一生徒增了更多的伤悲。
有的生命如烟尘飘荡在时空,有的生命在记录下长存。
朔雪等了他半生,这在神策将军的生命历程中不过半生的四分之一。但从她认识的景元的生活细节处,可以窥见这位神策将军的心思细腻之处。
景元将军身上挂着一撮白色狮子毛,玉兆外壳是和朔雪如出一辙的狮子图案……
放下手中沉甸甸的日志册,天清轻叹一声缓缓坐在景元处理公务时坐的椅子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往日朔雪这只大猫长待的右侧桌腿附近。
闭了闭眼,人不能不从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
身为持明的她可以活到千岁,景元元只有两百岁。身为尘种的她面临着不日而来的死亡威胁,可景元元说要跟她一起走到终点。
人终有一死,神明也不例外。
“神策将军真是个坚强的人。”她睁开眼,点点头肯定了从未更变的想法,又自顾自纠结道:“不过我的猫更需要我,这婚还是得退。”
忽然四周一震颤动,忆质空间正在崩塌。
“清清,你在里面吗?”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带着她刚刚想的人的小金蝶应言而飞了过来。
这是真的景元元无疑了。
忆质和顷存花海气息生成的空间仍处于封闭状态,猫来找她了诶。
长睫骤然扬起,天清抬头,面对朝自己飞过来的小金蝶扬声回道:“景元,我在这里的。真是的,太过分了!我给你发玉兆消息你怎么不回呢,找你找了好久,害我白白担心你被欢愉当成口中的乐子玩……”
“是我不好,一回到罗浮就忙碌了起来。你在里面怎么样,还好吗?”空中传来某人语速逐渐加快的声音。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好。”天清露出一个黑化版的笑容。
没有听到猫的回应,她沉下心来,接过这段记忆的主人即踏浪雪狮子留于顷存花海的雪花。这雪花如海浪翻腾而起的蓝白色耀眼。
天清手里闪烁着无相锁的梵文,将其封存至其中。
在她低眉垂目间无相剑的剑锋冷厉而跃,天清惯用幽都的离火,想到昆冈君的嘱咐犹豫了片刻,转而变身成小龙女使用腾渊力量加持剑意。
这剑气与外面忽然闯进的强力撞上。
一息之间,困住她的忆质空间破碎,只留下闪粉的光点四散。
过程中发生的如此之快,令人瞠目。
看到同一时刻刀剑挥出的力量相接至一处,天清愣了一下,微微偏头却看见刚收起手中武备的景元松了口气。
“我来了。”见她静止不动,变回猫耳青年的景元踏上前向她大步走来。
天清懵然被他单手拉入怀里,有些不明所以:“景元元?”
景元把下巴搁她白绒绒的脑袋上,轻轻回了句:“我在。”
“你刚刚手里拿的什么?”天清开始思维混乱。
被问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石火梦身。”
天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尘粒和地面开始随着她的情绪跟着动乱。她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你再说一遍?”
景元微微抿唇,想到她一个情绪激动会山崩地裂,叹了口气后硬着头皮道:“石火梦身。”
第88章 《龙一直气》我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回想起无数个曾首先排除他和景元是一个人的可能性的时刻,愠怒的情绪如海浪翻腾而升。浮尘因她的不满情绪在空中炸出一朵朵莹白色的尘花,坐落在长乐天的某庭院飞岛随之而颤动。
忆质空间近乎全部消散,原本在里面的她只是借机炸一下猫,没想到这猫没有说话。
方才天清还担心是不是愚者把他绑走了,收回蓝色雪花后直接选择炸开空间。
万万不曾想到,她这一剑还有意外之喜——
炸出来个急着把她捞出来的神策将军。
“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景元,罗浮的云骑将军,也是跟在昆仑天清大人身后的小灵猫。没能如实相告,的确是我的过错。不如先喝杯茶消消气?”在看到景元一副坦白从宽的神情时,愣了半晌终于缓了过来的天清相当无情地冷哼一声:“我可一点也没有生气啊。”
但耳侧传来空中尘华时不时炸裂的声音,景元眼皮一跳,见她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简直是火冒三丈呢!太过分了,居然骗了我这么久!”
“原来,我才是感情用事的那一个……”景元叹了口气。
听到她说自己不好的消息,他想都没想就拿出石火梦身破开这困住她的屏障。
如今见天清气呼呼的模样,景元一方面在考量自己和别院哪个先被打,一方面只觉得雨后的夜色更暗了。
“还有以前,你说神策将军不会为任何人留步,现在看来这话就是说给我听得吧!过分,太过分了!!”她说完,这座飞岛的地面开始压抑不住地冒出摩擦产生的火星子,以两人站立的位置为圆心,四处飞舞的尘埃在空中炸开道道风隙。
“……我不得不承认,时间总会改变很多东西。”
“不听不听,坏猫念经。”
在遍智格物院的时候说什么神策将军和他只能有一个陪着自己,让她的脑袋不安宁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时天清以为是家猫在吃未曾谋面的神策将军的醋,还觉得这猫果然喜欢她。
说完的一瞬间,种种不堪回首的回忆接连而涌,就连刚刚见到猫带来的喜悦和神策将军承认的喜欢都因这股羞愤情绪的到来而压在后面。
天清想到自己在他面前无数次提起喜欢景元将军的事情:有小时候做蘑菇汤的、知微广场上再度强调自己喜欢他的、在符初来领她的‘孩子们’后故意问她喜欢哪一个景元时她的回答……
后土的尘种被小猫咪欺骗,简直是奇耻大辱。
天清感到离火在体内的炽热燃烧,控制不住离火的躁动,皱着眉将右手心放在左侧锁骨上的逆鳞处。
身为尘世中人,任何磨砺和意志在它的烈火下变得格外脆弱、不堪一击。
景元愣了一下,忽然向前走上去扶住她。天清不禁抬头,目光落在他牢牢地看住眼前面孔的焦急神色:“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去丹鼎司看看吧?这副样子,是腾渊力量还是离火力量反噬?有什么不满让它冲着我来,毕竟这是我的过错,承担责罚是分内之事,不该让你承担。”
“我现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天清做了几个深呼吸,在景元的关切问候下拿起无相剑,打算如景元最初所愿见到神策将军先把他揍一顿。
神君的金色光芒而下,没有落向她也没有站在景元身后,而是化作无形的流光护在别院外围,以免这些如蛛网般溃散崩裂的炸裂冲击波牵连到邻侧飞岛。
威灵和景元交换了一下眼神,前者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在关键时刻将院子里大晚上跑酷的小三花和大橘猫救了出来。
别院的建筑在刀剑相向的势气中一座座崩塌,附近的竹子倒是活得好好的。
后土的尘种很少迁怒地面上的生灵,即便出手也往往手下留情。在空中跟她对打的景元望着心爱别院毁于今夜,摇了摇头,“浮名利禄,虚苦劳神呐……”
谁让有更心爱的人存在呢。
“你还有时间*感慨上了!”满脸写着‘我就是在生气你骗我’的天清翻身而起,又是如长虹照彻黑夜的凌厉一剑丝毫不客气地送给对面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他在她心里是特殊的。因为她对别人都是先使棍,只有对他每次都是是上来就用锋刃傲厉的长剑。
景元边想边接住她这迅速的几招,后面几剑快到差点看不清剑芒的停落点,让他不得不重视这场战斗起来。
跟她切磋是挺畅快的,就像跟她相处一样。
天清从不在乎给出的情意有没有得到回应,只是因为她喜欢所以做了喜欢的事情。这和他不一样。
不久后,两人落在半个系统时便荒如废墟的倾斜屋顶处。
景元见她冷静下来,锁骨处不再隐隐透出红光且展露的龙相也收了回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收起各自的武器,转而坐在了还算能坐的屋顶上。神君捏造的流光如长河将两只面露茫然的猫送到眼前,天清抱起扑过来的小三花跟它蹭头,橘猫则蹲在景元的坚实有力的长腿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鉴于你认错态度良好,咳,我现在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天清余光朝后侧方瞥见景元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冷不防想起爻光曾透露的些许信息。
猫是放弃回罗浮的机会留在了玉阙,那么以此推测,景元则是放弃休假的机会陪她留在昆仑的。
“人人都说自歼灭幻胧,神策将军一直在外休假游历。”天清碰了碰小三花软乎乎的耳朵,又偏头看了一眼景元脑袋上的白色猫耳朵,侧面的耳朵毛下露出和海棠花一样的淡粉色,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她告诉自己要忍住,这是个假猫,“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变成猫来到我身边呢……”
景元感受到了她软下来的情绪,先是将当初见她处境危险于心不忍才留在昆仑的事情告知她,又把跟爻光谈的条件跟她讲出,“这是仙舟间互助互利的行为,你不必为此感到有负担。”
天清哦了一声,抬起漂亮的三花猫猫盯着它被举在空中变成一条猫的高兴样子,对比起来反倒是她瞧起来情绪不太好。
景元无法感同身受她的心绪,但也曾从她落寞的眼神中窥见一二。他语调轻轻淡淡,开始扯起对她现在而言或许是背景白噪音的话语。
“长生种们活得久了,有些看似寻常的事情就越难开口。”
“我遇到一个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她并不是我这样擅长掩藏心事的无情之人。即使并非普通人,每天都在尘世中做着人一般敏锐感知世界和理解世界的各种事情。我站在云骑将军的位置上,免不得要猜忌各种风吹草动,代政龙尊的身份也让她被人们忌惮。”
“人越是对自己坦诚,越会不惧怕这个喧闹的世界。她曾耷拉着脑袋留给猜疑者不可探究的只影,自顾自地找什么会说话的石头。我早已学会的从容,而这样的执着和坦率和我截然不同。”
“这份不同让我的目光不断停留在她的身上。”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地往外冒。见她身形怔了片刻,在担心她有没有玩猫丧志的景元不由打起精神来,话说得越来越稳。
“我意识到这份在意的感情让人过于沉溺,曾经看淡一切的情绪被自己再度点燃。这是独属于我的情绪,曾经的岁月不曾沾染半分。”
“……很快,她对我敞开心扉,这份沾了帝弓司命的光而带来的信任让人只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对真实的我,她也许不会轻易接受。但有一种冲动战胜了维护这份相伴的理智,我不想再去在乎虚假的完美破坏时会多么破碎,离开昆仑的那天我抬起头,天气真好,天空与太阳同在。”
“某个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正地靠近了你。这一次时机并未如我所料顺利到来,抱歉,曾经让你因我而陷入纠结。但,天清,我仍然想让你看见真实的我。”
天清认真看向他,也在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猫能藏这么久跟她先入为主的观念也脱不了干系,被帝弓威灵变成小孩子模样从小随她一起长大,无论灵猫族怎么千变万化天清都不会想到他居然是神策将军。
景元现在就看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若是不能,他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当初爻光说好的天生一对,他听后甚是放心。只是符玄又说感情用事会坏事,眼下天清的沉默让他心绪不宁。
神策将军是个坚强的人,坚强的景元面对喜欢的人鼓起勇气决定坦率一次。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能想着逃避问题,直面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原则。
被他炙热目光包围在屋顶上的天清有些不自在,将她手里的三花猫拿到景元眼前遮住他的视线。
明明是在道歉,听着快要跟表白似的。
迟迟等不到她开口,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的景元逐渐认命了。但她身边还是危机四起,他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无名的命途上踽踽独行。
卸下一身力气,景元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小三花,视线清明时只看得到她闷闷不乐的后脑勺。他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我与你的约定不会更改。我答应过你要陪你走到路的尽头,云骑将军自是一诺千金。”
过了一会儿,玉兆显示的时间快到夜间十点钟时,景元缓缓起身朝她伸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在你面前应该更坦诚一些的,不说这些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问心无愧会造就独属于自己的坦诚,这份坦诚能让人立于不败的高地。他对罗浮就是如此。现在开始对她敞开心扉了。
还坐在屋瓦上的天清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他:“我不需要别人舍弃什么陪着我,没有别人我也能走下去的。你说要跟着我,可你自己总会有更想做的事情吧?”
“真好,我也有一个愿意了解我的人。对历任云骑将军而言,解甲归田的后半生往往是毕生不可得的奢望。死去的将军已身寄战场,活着的将军更要心系仙舟。”景元轻轻眨了下眼,话语逐渐变得平静,“若如司舵大人所言,未来的天空不再充满血与泪,我只想当个游走四处的闲人。”
天清安静了一瞬,起身时将手放到他手心里接着轻声道:“所以,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没错,我也难得这样幸运一次。”景元牵着她往北方向走,见她时不时回头看两只猫有没有跟过来,笑着说,“你呀,总是能够让人愿意为你费心思的。”
长乐天街巷的夜市灯火纷繁,只因下雨人影比往常少了一半,但这灯火足够点亮并肩而行的两人的前路,还有那差点被遗忘的事情。
天清忽然问:“躲猫猫算我赢了吗?”
景元点点头:“当然算。你就是想来神策府当两天将军,也不是不行。”
她可以提任何要求。
天清摇摇头,她没有受虐的倾向。
除了云骑军务还有点意思,其余的日常琐事都要将军府通过最终审核,很难说枯坐书斋和蹉跎岁月有什么差距。
“那我要退婚。”天清想了想说。
景元面色不太好看,扬首笑道:“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
天清:“嗯?”
走到她送回自己另一座庭院门前,天清愣了下,问:“真是的,又住你家里像什么话。”
“你不是我小祖宗吗,供起来那是理所应当。”景元顿了顿,又道“你应该知道的,我——”
“咳咳。”轻咳一声,天清及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太过分了!现在我搞不清楚自己怎么面对你了!!你欠我一只猫!在罗浮的两个月内我们不要见面了,否则我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唉,两个月不让见啊……”景元数了数,两个月就是六十天,六十天是一千一百四十标准系统时……他深感时间漫长,试探性问她,“这会不会有点太长了?”
“……那,在一个月内,我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天清嘴角一抽,再度冷哼一声,“还是有点生气,想回玉阙回不去,现在在罗浮,我要去一个看不到你这张脸的地方。”
第89章 《猫一直在》1.0逃不开这方充满景……
景元好说歹说,才把她留在住所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准时被猫的温度热醒,天清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有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很好,趁着看不见他得快点走。神策将军养的猫粘人,他自己兴致起来时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猫别无二致。
两手一推,就要迎来未来一个月没有他在的安生日子,只是不曾想抬眼就看见一白发男子熟悉的身影。
景元背对着她,正在给花浇水。
揉了揉眼,天清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那张容光照人的脸庞。
“起来了?正好我定了早餐,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出去吧,不如吃完再走吧。”
景元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一大早离开,不紧不慢地给院子里的花浇水,说到最后时忍不住转过身。
天清打断了他的动作:“说话就说话,别转头。”
没人会觉得神策将军会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事实也如此。所以天清就坐在四方的餐桌旁,院子的所有者则是率先用过餐后在日光中逗着猫们玩。
窗沿时不时站上几只叽叽喳喳聊天的团雀,跳过来跳过去的欢乐模样时不时吸引她的目光。一个人面对半桌美食,天清捧起热好的甜蕉味浮羊奶,听电子屏内播报讲的海市期间罗浮仙舟的旅游经济交易量再破新高。
天清的视线往窗外的景元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收了回来:“我现在应该怎么和你相处呢?真让人懊恼,还是要去一个见不到你的地方好好静一静才行。”
准确地来说,她现在不清楚应该把他当成神策将军还是景元元对待。
今天打算去逛海市,天清掐着时间离开。
没到去神策府的时间,景元从猫咪群里站起身,朝走出来后头也不回的天清问道:“据剑首大会开始还有二十六天,我们还会在舰船上碰面的,到时候应该不算是打破与你的不见面约定了吧?”
听见声音愣了下,天清思考了三秒道:“当然。”
她继续往前迈步,还差两步迈出玄黑色的大门又听见景元语气淡淡地问:“还有,海市节庆期间人多眼杂,若有难事可向戍区云骑寻求解决办法。”
天清点点头:“当然。”
她刚踏出大门,又听见景元冷不防出声:“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当然。”天清下意识回答他,本想敷衍了事,不知为何听到身后人的轻笑。很快反应过来的她哼了声:“……当然不回来了!”
她讨厌会下棋的猫。
爱下棋的人,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给人下套路的坏习惯。这不好。
*
白天的金人巷比起宣夜大道冷清不少,天清一路上这瞅瞅那瞧瞧的,在思索什么客栈能够满足她的要求——
没有景元将军宣传图的痕迹。
要知道,罗浮新闻的早晚直播贯穿遍地的民用宣传电子屏,更别提客栈这样需要时刻提醒化外民注意不要陷入探求不死执念宣传正能量的五星级旅店了。
就说最著名的浥尘客栈吧,电梯墙侧皆贴着六御各首团建的画面,配字还是:百年保驾护航,一朝扬帆起航……争做罗浮仙舟新时代的好青年。
罗浮仙舟停泊休养得也够久了。据爻光将军说,在符玄上位云骑将军后,罗浮仙舟不日将再度启行。
从长乐天去星槎海,又折返回来一路走到金人巷,一路因找不到合适旅店而闷闷不乐。
天清一上午可谓是怎么逃也逃不开。
想打牌想到景元不打了,想下棋想到景元不下了,想找小石头解闷想到景元陪她找了好多年直接不找了买了一块,买了后又想起他送给自己小石头的事情开始跟自己较劲……
走到金人巷时,逛累了的她点了被仙人快乐茶。
这个比较经典。
话说回来,实在不行她住奶茶店也行。
“喝杯奶茶当餐前甜点吧!”
片刻后,天清望着不夜侯分店新出的一次性杯子款式陷入沉思。
“谁家好奶茶用猫猫杯啊!”可爱,很想撸一把杯子盖上的猫猫头。但她想到景元这假猫,憋着一口气就是不喝。
一想到不夜侯里都是猫猫杯,而猫变成神策将军的那张熟悉面孔渐渐逼近,天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算了,就当买杯子送奶茶吧。”
她拿着未开封的奶茶,打算等放凉了找摆摊的符初去。问就是要比猫更可爱,想把仙人快乐茶做成比猫猫头更赏心悦目的小布丁吃下去。
乾坤街的北侧设有海市节庆期间的自由交易区,她也不知道符初在具体哪里,给她发消息卜者难得没有秒回。
这个点,也许她在吃饭?
天清环视一圈,周围的人们大多各干各的事情,毕竟没人会不要命地靠近六御和持明族内的大人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她从景元院子里出来,一直有几个罗浮民鬼鬼祟祟地在尾随。
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并无恶意,只是紧跟着她的身影。天清只当是像当初在宫羽时那般,想要跟她合影打卡的人。
来都来了,不得不去一趟主打刺激与创意的「尚滋味」。
身为主厨的燕翠在料理黄石肉,手里拿着个大石锤不厌其烦地往红肉上砸。她看起十分认真,这份专注让天清驻足停留了好一会儿。
她好奇地瞅了瞅,对方认出了天清的身份。
燕翠一边儿使出持明破壳的力气捶打黄石肉,一边儿面不改色地介绍其了菜谱:“这是黄石肉做的「九九九手打肉丸」,客人要不要来一份?”
“哎呦,我眼拙了,这不是玉阙来的贵客吗!!大人里面请,有什么想吃的告知我便是……在罗浮仙舟,还没有我尚滋味搞不到的食材!”
店内众侍者齐口同声:“欢迎来到,尚滋味!”
尚滋味菜单上菜品堪称神雪庐的两倍,直到展阅触摸有特效音的不再响起,天清在一位好客持明同胞的热情推荐下点完了五道菜。
均是小份的菜量,倒也足够她一个人吃完。
工作日的午间人算不多,侍者领她到屋内单独的隔间就坐。天清望着窗外还在打黄石肉丸的燕翠师傅,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把这店铺盘下来。
尚滋味装横干净整洁,看起来没有景元存在的痕迹。
菜上齐后,天清的筷子就没停下过。来金人巷之前,宫羽给她推荐罗浮杂俎上一个热度永垂不朽的棕红色头发女孩的吃播视频,还得是本地人推荐的餐馆,没有让她踩到雷。
“能不能问一下,这是什么菜做的?”
侍者来给她茶壶里添热水,见她指的是一道名为「大红大紫」的仙舟菜肴,耐心解释道:“红的是红油浸泡过的贝洛伯格红肠,紫色的则是口感既黏稠又滑弹的视肉……”
“视肉嘛,是咱们燕翠大厨靠家传流星拳法击败的天外怪物身上取下来的。掌厨她坚持发掘对人类有挑战性的动物肉,认为高强度锻炼下的动物肉一定口感绝佳。想当时的场景那叫一个乱斩的粗犷与豪气?”
对大厨的坚持深感崇敬,默默对窗外的燕翠竖起大拇指,天清又问:“话说回来,那它怎么和红肠炒一块儿了?”
“这可是雅利洛Ⅵ号的国风美食,那个星球曾遭遇冰雪覆盖危机,我们仙舟也曾经历丰饶民大战而一度停泊休养至今。当年建木生发人心惶惶,「星天演武仪典」后,景元将军与贝洛伯格签订互惠贸易协定,这才把这红肠引进了仙舟。”
谈到建木和「星天演武仪典」为止,对这两件历史课上记载的大事她有印象,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猛然间听到景元的名字,天清眼皮一跳。
在昆仑的时候,她甚至还要费心思才能从玉阙杂俎各博主那里打听到景元的事情。可在罗浮,真的是怎么也逃不开这方充满景元的世界。
尚滋味不是个住宿的好地方。
一想到景元瞒了自己这么久,她忽然就觉得这顿饭味同嚼蜡,却又听到侍者眼睛里冒出争做罗浮新青年的小火苗:“我们大厨热衷菜肴的创意不假,但更是个积极响应罗浮出台新政策的积极派持明族。”
懂了,尚滋味里面的人都是新时代的罗浮好青年。
“大人您和天击将军联合击败绝灭大君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想来也是持明族里有血性有感情的人。当初建木生长,听说景元将军遭受上面的不小非议,我们不管上面的人怎么想,反正底下的人儿把事情做好就行了。公道自在人心,幸好将军也没出什么岔子……”
天清单手撑着脑袋,若有所思地顺着侍者的话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在,他从来没有跟我提及过呢……”
侍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两位大人婚约在身,您的私事,我这就不好揣测了。贵客请慢用,有事情喊我就好,不必客气!”
天清垂下眼睛,拿起叉子将「大红大紫」剩下的几片肉一一塞进嘴里。
嚼嚼嚼。
她好像有点明白神策将军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了。
第90章 《猫一直在》2.0什么样的他都是他……
神策府的日常是:将军又在睡觉。
景元睡着的时候,侍卫长浴铁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到他身上。侍卫长今早听消息灵通的云骑兄弟说,将军的别院一夜间成了废墟。
望着昏昏欲睡的将军,浴铁似乎想到什么不由惊呼出声。
意识到行为有失体统,浴铁半虚掩地捂住嘴,跟另一侧站着的云骑军悄声道:“莫不是真的如谣言所传……”
穿着蓝白云骑服饰和银质盔甲的云骑打了个手势,嘘声道:“这可不好说。”
“最新听到的版本是,那位大人前几日气冲冲地从将军别院里出来的。我想想怎么说的来着,咳,将军和天清大人在一见钟情后因为将军难得陪她所以现在相看两厌,玉阙民支持龙女三心二意,最后咱们将军深感危机四伏?”
思前想后,浴铁蹙眉道:“你别说,这几天早上将军来的时候心事重重。嘶,看起来是五内如焚,就连中午都少吃了半碗饭……”
神策府内很安静,可神策将军能听到寥寥几人的动静。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景元坐在休息处,轻轻摇了摇头。
有心事是真的,但后面就不尽实了。只是早上点了笼小笼包,因为蘸料好吃而多吃了两个。
三天不见面了,天清是他心乱的源头。
景元瞅了一眼玉兆,没有她的消息。
上条消息是昆冈君问他别院要不要赔,上上条消息是彦卿跟他汇报返程的进度,上上上条信息则是青镞说小三花猫食欲缺缺。
一个月不理他,是真的是不理他。
景元想起上午时的自己,反反复复点开她的通讯对话框的纠结样子。给她发消息吧不回怎么办,打个语音吧不接怎么办……
她什么时候能知道自己喜欢她,把他继续当成小猫咪对待就好了。
神策将军的身份,比起他原本的样子多了几分上位者的疏离。于将军而言,恰到好处的疏离会节省不少麻烦事。于景元而言,在她面前不希望让距离加入其中。
一直打盹儿的景元睁开眼,活动了下肩膀又转了转护腕以放松,最后盯着凉了的茶点兀自发呆。
身旁的桌案摆放着白云酥和鳞渊春,还有一局星阵棋。
棋局是景元跟她下棋常用的下棋路数,总想让天清了解他的全局,现在又不免后悔了。
别过眼去看白云酥,脑海里是天清说成为猫的他看起来像个白云酥的事情。
还有,她曾说神策将军是个番茄,总让景元想不出个所以然。
拆完家就气呼呼地走,不让他跟着,那天早上她饭桌前的喃喃自语景元可都偷偷听见了。
分不清怎么面对他吗?
把他当成猫也没什么不好的,什么样的他都是他。
电光火石间,神君在心念传话中里转达了帝弓司命的话:
【仙舟是个和善的地方,咱们是要好好招待她的。联盟元帅的军令已经到了,帝弓也说,我的复刻体会继续跟着你的。】
帝弓司命的威灵能捏一个就能捏七个,能捏七个就能捏八个。
景元长眉舒展开来,心中有些难以置信,只是习惯性维持着淡笑的面色不改,就像风吹过的太阳在天上挂着纹丝不动。
这就是神的女儿吗?
备受眷顾。
刚要展开下午第一份卷轴,经黄钟系统加急的帅令传达而来。
「元帅府帅令-昭六御共观:
罗浮仙舟现任云骑将军,景元,自上任起屡建奇勋,志虑忠纯,尽节于仙舟,联盟曾特提号为神策将军……千金重擔落身于内,荡平邪佞追逐于外。运筹帷幄,决胜玉宇……数年来养民生息,兴复罗浮,此为一功也。蓄锐待敌,然后击之,此为二功也。坚壁清野,得我联盟主场,此为三功也……
元帅体念将军劳苦功高,追赠联盟勋令之兆。剑首大会结束后半月,准允景元将军退位让贤之请,并将此令公示全仙舟。日后联盟定当与诸卿共勉,不孚前人之望。」
“忽然得到退休告令,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知道先去做些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不想当将军的将军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八百年,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有点愣住了。
巡海游猫,当过了。
救助小动物,一直在救。
当个闲人,已经跟着天清在昆仑补觉补了十多年。
……
罗浮有新一代的人将会担起重任,把仙舟变成更加美好光明的模样。他最出色的弟子彦卿,还有符玄、青雀、灵砂、白露、晴霓等六御的接班人,皆在很长一段内难以离开罗浮。
景元打小就是个不安生的积极者,他是真的很好奇第十九命途和天清的关系。
“据我所知,后土神已经离开了我们所在的世界,那么新的神职会由谁履行呢?”
【不难看出,祂们的博弈带去的是一场神历的人劫。】
景元:……
“你别告诉我,她会成为星神?”
【难说。】
景元:……
他想起天清的话,死亡并不可怕,有的人大路上吃个浆果派都能噎死……
可如此渴求生命自由的她,最终会走上什么道路呢?
一道人类早已贯彻却逐渐违背的命途,一条亟待补全碎片的人类道路。
还有一片属于世界生灵的终点,存有万物法则的花海。
对立?已经被否定掉。
命途皆有其特征,那么属于她的越来越显著的特质是什么呢?
成长、接纳、坚定、包容、坦率、温暖、陪伴、自由……发现恨不得将所有美好词汇都按到她身上,景元轻笑自己的行为的同时,灵光一闪:
是不朽龙祖越来越强的地龙腾渊之力,还是跟她生命一换一的南明离火?
这火在她体内,总让他深感不安。
神策将军的幸福来之不易,他主动敞开心扉一次很难得,天清这样讨他喜欢的人也是世间少有。
……喜欢到什么地步了,吵架了也想着她。
说起来,打架后约法三章的她,坚持自己的愠怒时的骄纵模样很是惹眼,让人忍不住心里跟着她一起生气。
等这位备受人期待的龙女大人缓和过来需要台阶下的时候,神策将军自然也要给足她面子。
景元叹气:……
完了,他成天清控了。
景元抬眼看向阳光明丽的落地窗外。
人与人间的思念,不是一束关上窗帘就能够避开的光。
方才浴铁和另一侧云骑的对话他听见了,几乎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耳朵里。
景元低头看着新到的官方申请函,是丹鼎司的意识自请前往玉阙研习后土敕令下的海棠果。
他单手扶着下巴,神色忧心忡忡。
想起几日前青镞曾嘱托过的事情,罗浮杂俎上有群人需要提防。
片刻后,景元起身背着右手走到神策府大门附近的石狮子前,对着侍卫长微笑道:“浴铁,我有事嘱托给你。”
在神策府闲了多少日子数不清,但眼下可算是来活了。侍卫长浑身剧烈地阵刀一放,慷慨激昂:“听凭将军吩咐!!”
“哈哈,侍卫长当真是越活越年轻了。”景元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又道:“这事说起来也是我的过错,前几日惹得未婚妻生气了,还不知道怎么补救……清清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可我总不放心。”
“现在,我交你个重要的任务:第一,保护好她的行踪。第二,勿让别有用心之人靠近她,尤其是不怀好意的持明族人。”
浴铁边吃自家将军的第一手瓜,边跟着他的话连连应下点头,顺便露出了个磕到了的微笑。
“属下领命,请将军放心!对了,恕我多言,您若是入不了她的眼,更遑论旁的人了。”侍卫长斩钉截铁道。
身为侍卫长,景元早已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但他们当务必捍卫将军的人生幸福。
景元无奈轻笑:“但愿如此吧。”
她喜欢上一只小猫咪,这只小猫咪轻轻松松地打败了神策将军的地位。
见侍卫长如此有斗志地离去,景元不免想到自己的年纪已经九百多岁。
当年天清说什么一千岁是当打之年时,他没放在心上,现在倒是越活越找回了几分意气。
*
天清拿着「陈机铺」的长颈瓷瓶看了会儿。
这家店的店主是个持明族,吆喝着号称工造司瓷窑七百年前烧出来的修复版花瓶。
七百年,她还没有活过什么长的时间。养在瓶子里的花虽然好看,可自由意志稍弱,想着没有需求她便放回了原处。
她来罗浮要呆上两个月,第一个月为了逛逛海市和迎战剑首大会,第二个月则是去善宏学宫谈论格物的进阶理论,比如星海里的黑洞空间和虚数流溢形成的扭曲空间的路线探索。
临走时余光瞥见一本破旧的古书,《格物求己的持续性探究》。
天清打开扉页瞧了瞧,上面还有前人的珍贵笔记:
「人该去多看世界、多体验真实的生活,在不同层次的、具体的和感性的尘世里享受爱与被爱的力量,而不是将有限的生命消耗在理性和小圈子故步自封里的求索与得知上。」
若一直作为幽都禁闭的尘种,那她永远是理性的不会出错的神使。
唯有尘世的悲欢喜怒教给她情绪的意义,重要的还有她醒来后拼命争夺的自由选择权,这让她感到生命存在的喜悦。
她用遍智论坛的图书库搜索了一下这个字迹模糊的作者名,是一个来自遥远星系的化外民。
这位作者的书籍并非畅销书,却曾收录在古国格物院的书库内。当年玉阙受活化星系之难,万书楼的书籍在战争内受损大半,目前只有电子书留存。
因并非什么重要的文献研究,这部告诫生活需要感性的书籍一直没有存本。
花了两万巡镝买了本古书看,天清回到符初新买甜点铺子的二楼拐角处。
这里是没有景元宣传海报的地方,一连三天她都在这里。
当然,也在观察那几个探头探脑的罗浮民在干什么。
据符初说,这些人把她在金人巷看过的店铺都盘问了一遍,也不知道要搞什么。
从楼上下来的符初推着冷柜,里面的各色小蛋糕很是晃眼。有个梅花形状的奶油慕斯让天清瞧见了,大老远就有梅花的香气传来简直是在诱惑她的味蕾。
“来一块尝尝?”符初笑着跟她摆摆手打招呼,看得出心情不错。
天清罕见地拒绝了小蛋糕的投喂:“不了。”
吃了也许会变成猫的。
天清总是闷闷不乐,就像是重新从古海归来的新生持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现在天清拒绝了小蛋糕,大事不妙。
符初问:“不是说找到猫了吗,怎么还是苦着一张脸?”
天清一脸清澈回答她:“找是找到了,可我的猫不能在身边了。”
符初:“不是吧,你都出手了他还能被人抓走?他去哪里了,有没有新的头绪?”
“他在神策府。”
“这好办,你不是*跟神策将军关系近嘛!”
天清摇摇头:“这一点也不好办。”
后土的孩子要是喜欢一个人,是只猫又有何妨?可他现在是神策将军,这两个人成了一个人。按理说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到底应该把他当成猫呢,还是把他当成神策将军对待呢?
猫咪需要她的保护,能跟她互相纵容打闹。神策将军更加坚强,他又不需要她的保护。
也许两个都是他,但她更喜欢猫就是了。
天清在空旷的天台睡了三天了,期间符初让她回屋去她说看着四四方方的环境就压抑。
单恋中的少女当真需要呵护,符初让她把手伸出来,给她一个鳞渊境的洋溢着梅花香气的漂流瓶。
“小天清,我有事请你帮忙!”
“说吧说吧。”
“咱这配方已经打出名堂来了,有你和我堂姐的照应生意自是差不了。帮我找到这配方的主人,我倒要看看仙舟还有谁能写出如此雅致的配比!!”
天清抬眼看她:“就这?”
梅花,擅长凌霜而开的花。经过仙舟改良后,已经和路边看起来像莲花灯的金色花朵一样四季常开了。
符初坚定道:“就这!”
天清眼皮一跳:“你还不如找谛听呢。”
“且不说鳞渊境一般人进不去,就算进去了,那里面可全是海风吹来的湿气,谛听难保不管用。拜托了拜托了,全格物院最靠谱的小天清。”符初解释说。
天清缓缓点头:“好吧,我勉为其难帮帮你好了。”
后土很少拒绝善良人们的请愿,她也一样。
*
去鳞渊境的路上途径丹鼎司,碰见个在逃的漂亮紫发小持明。天清见她神色焦急,一跃而起带她去了某个看不见的屋顶。
为了安抚小持明,她把符初塞给自己的慕斯小蛋糕给了她。
摸着鼓起来的腮帮子,精通岐黄之术的白露俨然一副满足的神情
“多谢同胞相救。诶?本小姐认识你,你就是将军一见钟情的时不时念叨的那个袭明龙女呀。”
“我是,但你确定说的是他吗?”天清一怔。
“当然,偷偷告诉你,他可是相思病。”白露点点头,又笑盈盈地说:“对了,跟你介绍一下,我是饮月君白露,你叫我白露就好了。”
“你也叫我天清就好了。对了,白露,你刚刚怎么急匆匆地往外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天清问她。
“唉,最近持明族内主持年度祭祀节庆,非让我每日沐浴焚香,念那些个神神叨叨的古语祈求古海持明卵迎来丰收。想来是你们玉阙出了个能延续持明子嗣的海棠果,龙师们有样学样,开始走祈祷祭祀的路线了。”
“本小姐嘛,响应一下族人呼吁做做样子也就是了。掌握生死的十王司都说那是后土神的阴阳敕令,食用的持明还很大可能会放弃轮回可能,更别提咱们潜心医学的丹鼎司了。所以啊,我就偷偷溜出来了,人吃五谷杂粮不假,可他们真的顿顿一碗给我吃难咽的谷饭,我又不想浪费粮食,今天更是一气之下本小姐就跑出来了!”
白露叹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着天清比划了一下身高。
“都是持明族,怎么你长得这么快?”
“一方水土养一方龙嘛,鳞渊境空荡荡的,不如昆仑物产丰富,这龙想来也差不多。”天清眨眨眼,她是石头变的龙。
白露食指抵着下巴,眼神光一亮:“也对哦。之前昆冈君送来的那个雾仁长得也很快,我要是以后去昆仑沾沾水土,应该不打紧吧?”
天清耸了耸肩:“乐意之至,反正昆仑没有那么多要求。”
“我打算去尚滋味躲几天。对了,你可跟后面追上来的人说见过我!”
“诶,谁在说话?”
望着瞬间失忆的天清,白露伸出手跟她对掌,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到鳞渊境前靠着一身特地显露的龙相无人敢拦,在蓝紫色海草铺成的路面上寻找梅花香气的天清走走停停,一路上倒是解决了两个妄图靠近持明封印的丰饶孽物。
神木重萌,乃生者忌。贪求不死,十恶不赦。
“奇怪,鳞渊境里怎么出现了真蛰虫?”
望着被虫群围追堵截的雅影,天清用无相剑迅速将其歼灭无迹。
繁育的灾祸曾造成无数星星黯淡,祂的遗祸站在后土的对立面却进入了远离尘寰的幽都,那么就有必须消失在尘世的理由。
“姐姐你家在哪里,这鳞渊境怎么回事,也太危险了吧?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不为虫群所动的倩影悠悠转过身来,身上的梅花香气跟着她传到天清的身侧。
是天才俱乐部的阮梅女士。
……
天清跟她面对面,愣在原地,只等阮梅先开口。
比她高了半个头的阮梅缓步走来,伸手轻抚她白绒绒的发顶,露出一个极少被人看见的淡笑:“好久不见。已经这么高了,长得也更漂亮了。”
天清:“……”
这位天才的出言仍然保持一向的寡淡语调,只是在看向她是多了难以察觉的期待:“……你,还记得我多少?”
“抱歉。我是不是应该问:你,还记得我吗?”
天清继续维持她身上罕见的沉默,古海的潮汐没有月亮的指引,散乱地拍打在海滩上。
“……”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