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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回想千人之人合着你是来哀悼我的啊!……

    “千人回想之人?”

    天清缓慢地眨了眨眼,眼里划过如持明古海深邃的洞悉光芒。

    谈话间那种敌人是谁她都看不上的感觉,让手持剧本自以为是的对手开始感到窒息。

    千面神色一顿,又见她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同样尊重的鞠躬礼,然后平静道:“不,回想千人之人,千面。”

    “我谨代表后土与顷存花海,感谢你为无家可归之人前来记录的哀悼。”

    目光扫过忆泡构筑的千面空间,逝去的千人记忆在闪烁的环形门扉上显现人性之苦痛。每一声呐喊的背后都是对世界的质问,是对人性的苛责与打破。

    并伴随着梦中痛彻心扉的哀歌。

    她不是千份记忆虚构的欢愉灵魂,而是为回想所见者而承载其记忆的人的璀璨灵魂。

    蜃影的幻像褪去。

    “千份记忆构筑成如今存在着的我,即便我受其影响也许已经不是「我」了。但世界还有一双会为「我」流泪的眼睛,这就足够了我驻足在此了。”

    在幽灵吟唱凝作的雨云中,千面伸手接过闪粉的忆泡影子。

    这雨并未打湿衣服,它唯独下在心里,让人哀伤。她冷不防地再次问道:“顷存花海正在塌陷,你的选择是?”

    属于欢愉的揶揄目光聚了过来,天清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我会将祂的东西送回应该待的地方。”

    千面摸了摸脸颊,拂去水泡贴近时唱诵的挽歌,皮笑肉不笑地问:“乐子神剧本的批语是:「虚无」,人类存在的最大敌人。那么,当一个人坚定自己的存在后,你会发现,你面对的敌人远比想象中的更多。”

    “最大的敌人,就是既存在后,要面对存续问题的「我们」。欢乐、怜悯、同情、迷茫、失去、得到、哀伤、无趣……这些东西只会害最初的「我们」不再「纯粹」。”

    譬如柯柯娜,那女孩对妥协的不甘,成就了并不纯粹善恶的自己。因此,她才会对最初梦想着唱出纯粹热爱声乐的自己发难,即产生对生命存续之我的怀疑。

    “那,你呢?后土最无瑕的孩子成为了有瑕疵的人类,真是令人哀伤。”

    千面紧绷着脸,不动声色地笑话她,没有在天清识破假借虚构迷惑人心的身份后露出丝毫怯懦的目光。

    天清应声点头,致意自己不否认这一事实现状的存在。

    虚无的对立是存在。

    也就是说,自从她拿到虚无的碎片后,另外存在着的十七道命途代表的真意,皆成了对存在形式的拷问。

    偏偏要说出的话语格外引人注目,并不妥协于欢愉行者对的质问。她斟酌片刻,冲千面笑了笑:“千份记忆构筑成如今存在着的你,那么你依然是你。”

    “因为只有你选择记住他们,他们的记忆才会存在你的生命历程里。”

    将真实的部分拼凑成乱序的模样,那是虚构的底层逻辑。

    将部分的真实刻进自己的选择中,那是苦修者行于命途的基本功。

    天清将问题的答案抛了回去,得到对面人低头笑了下的回应。

    红发的少女微微凑近,一派咄咄逼人的强势语气:“你说我不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提出问题的对象本人,理应解答她提出的难题。你,就是答案。”天清伸手戳破周遭的水泡,忽然一阵逆风袭来,周围的门扉化作近千个时间点在闪动。

    “九百九十九个时间点,你会为我留下哪一个?”千面垂着眼睛说,那人的身影单薄得如同一个泡影,须臾间就会被落雨破碎,“苦行之人借酒消愁,当往昔的记忆袭来,我已厌倦承载的悲欢……”

    天清怔怔地站在原地,将选择权交给她这件事让天清有些恍惚。

    曾经主动踏上逆旅的命途行者如今千疮百孔,满身自问,不复昔日的光采。似乎唯有解忧的寻欢作乐,才让其得到些许慰藉。

    唯有红色发丝中央,那一双澄澈的漆黑眼瞳如死海平静无波,是命途行者不屈的傲骨,是属于逆行者的最后骄傲。

    后土的审判者闭上双眼,坠入黑暗中的那一刻,天清并未觉得面对不可见面的慌乱。

    九百九十九个时间点的喧嚣,如同幽雨造就的天地水色般如雾缥缈,唯有其人心里燃烧的那一簇火花随离火的感应而摇曳。

    身体渐渐如浮尘轻盈。

    她已抬手张开守护者的剑意,锋芒毕露的决心在不可见的雾色中燃起莹白色的无暇光华。

    原点,提前的点,延后的点……

    当你有一块钟表,你能确定自己所处的时间点,并随心所欲地调动属于自己的时间点;而当你拥有多个时间点的指示,往往会因无法做出正确时间的选择而停步不前。

    人在站起来时,是往上走的。

    人在睁开眼睛时,视线时从下往上看的。

    心随念动,抬起眼皮的前一秒她将九百九十八个时间点销毁,唯独留下属于千面的心属时间——将时间点提前的五分钟。

    属于悲观者自我宽慰的五分钟。

    永远比一般人提前五分钟做事情,就永远比一般人多出五分钟的容错时间。

    “你的答案毋庸置疑。”

    天清剑指她漆黑的双目,红发少女的眼中晦暗莫测。

    从千面身上飞出的小晶蝶化成闪红的烟花,在绵绵细雨的朦胧中猛地绽放清晰的烟花。天清垂下执剑的手,继续道:“悲悼伶人,千面。”

    “呵,能不能骗过你,是我的任务……至于能不能从我手中拿走你要的碎片,就看你的本事了!”

    千面微微一笑。

    四周的闪粉忆泡迅速瓦解,一场巨大的烟花秀将两人纤长的倩影吞没。

    灵智在帝弓威灵助力下变成的白色猫猫烟花,烟花的余烬落在地面汇成一个大白猫。

    鳞渊境的某处传来异常的波动,太卜司的指示下,护珠人全副武装率先奔向各方势力最觊觎的建木,却没有看到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若木的封印完好如初。

    拎着食材走回家的景元察觉不安,借神君的力量看到一场无休止的战斗。

    九百九十九道门扉,还差一道才符合千人回想的称呼。

    千面最后一份要记住的记忆,实则是——

    天清。

    来之不易的幸福如坠冰窖,推出的冰冷事实要把景元吞没。

    他喜欢上一个和自己一样有着幸福和给予他人幸福能力的女孩子,一个可以为了更重要的责任而轻弃此躯的人。

    地面上的猫作为唯一的观众,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存续之战。

    天清面对的是千面变成的天清,他的心上人在对梦境中的另一个自我对阵挥剑。

    挥剑的次数从百到万,从万到亿……眼中的天清汗如雨下、步伐在沉重的四肢中慢了下来,却未曾忘记云骑的军令,握紧的武备从未脱手。

    “后土一动不动,因为祂永远支撑祂的孩子行走在大地上。乐子神传达的重要信息,天清铭感五内。”

    心若止水。

    要在剑意中认清,人最不能失去的是经过身心磨砺的真我。

    “远行的「贡多拉」起航了,献唱哀歌的伶人躺在空旷的船底,于一个个无声的夜晚中辗转反侧。同行的忆者要去收集塌陷的记忆,她把力量交给我,并托付给我一个任务。”千面说。

    “所以,你还带来了记忆的考验。当我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你的记忆中了。”天清倒是来了兴趣,出手跟记忆里真实的自己打更有意思。

    这下轮到景元听哑谜了。

    这是到哪个阶段了?

    清脆的双剑碰撞声在隐秘的梦幻空间中铮铮作响,当天清撑着剑半跪在地上而后站起来咬咬牙跟无力的另一个自己进入终局对决时,便轮到谢幕的结语出场了。

    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千面嘴角微弯,瞥了一眼目光锐利的白猫,朝天清最后鞠躬致意:“回想千人之人,千面,未能完成对现在的你的哀悼。远行的「贡多拉」又该起航了,阁下,我在更遥远的银河期待看到你的存活。”

    “合着你是来哀悼我的啊!省省眼泪吧!!!”天清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气不打一处来,“不只你,我所为之动容的、为之付出的人会因身为天清的存续而感到喜悦。”

    对方笑着点点头,扔给她一个藏有碎片的闪粉忆泡。

    忆泡主动归入无相锁的空间内。

    天清的手心上方悬浮着一把金色符文飘荡的古锁,她大手一挥,将已收集的碎片真身显现。

    莹白色的虚空碎片拼图聚合在一起:纯美、虚无、智识、欢愉……

    碎片因同源感应严丝合缝地拼合,四块碎片足够形成一个可供观测的轮廓。复杂无源的锯齿状纹路,上方的环形图案,共同围成一把钥匙的雏形。

    “不对哦,记忆的碎片哪里去了?”天清问。

    千面耸耸肩道:“我将忆者的话转述给你:祂会记录新命途的诞生,却无法记录你的未来。后土的领地需要后土的力量去补全。若新的命途被点亮,那一刻起,你会成为顷存花海的修复者并停留于此。”

    听到千面的话,猫猫咪咪凑到天清腿边的的猫拿尾巴碰了碰她。

    “星神并不下场,这是共识。”

    “善良的忆者还说,若想留住尘世的存在,也许可以去朱明仙舟碰碰运气。有团拥有碎片的火在等着你,或许你能因此避免我为逝者的哀悼。”

    听完伶人的转述,天清蹲下身子抱起不请自来的猫,再抬眼时红发的少女已消失不见。

    天清低头看猫。

    “很久很久以前,神母也会领着我的手走过繁花盛开的大地。天空开辟绚丽的广阔,日月带来绮丽的光辉,山海点缀不屈的意志……记忆的碎片,会带给我什么思考呢?”

    只会猫呜喵呜的白猫本能地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她的下巴表示追随。

    第102章 《龙一直睡》我当然想让你成为全仙舟……

    在鳞渊境泡了个天然温泉洗掉战斗过的疲惫,天清迎着晴空当照的好天气打道回府。

    路上忆起白猫在她沐浴前溜走的景象。

    后知后觉的天清愣了一会儿,深感这灵智也是个有礼貌的好猫。

    【十米内有生物体走近,正在识别用户身份信息……检测成功,开启专属管家模式。热烈欢迎天清主人回家!】

    说话的是黑塔特制版的炒饭机器人。

    它的主显示屏上带着黑底红字的微笑,符号构筑的眉毛闪动,滑动的是在做菜肴的名字和步骤倒计时。

    “回来了?”

    原本盯着砂锅的景元偏过头去,招呼在厨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天清进来。

    “嗯……好香的味道!水的沸腾声音,好像是什么美味的汤,这是做的什么?”没有奶油蘑菇味,闻起来是个好汤。

    见景元发呆的工夫,她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小机器人身上。

    天清:“你好,请给我一点儿吃的。”

    【距餐点还有一段时间,半个系统时前已为主人做好茶点,加热起酥需要五分钟,请主人耐心等待。】

    天清点点头:“好喔。”

    “寻常的海鲜羹罢了,多加了你常吃的缘虾仁和青瓜粒。哦,还有一些别的家常菜,黄石乳酪洋芋条、鲫香肉丝、白切鸡、白灼菜心、干锅土豆片、凉拌薄荷和陈婆豆腐。”他报菜名时,麻利到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非常厉害。”闻着砂锅里飘来的醇厚浓香味,天清来了精神,毫不吝啬地对他大肆肯定,末了来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挺深藏不露。”

    “家慈家严在世时,常在我生辰那日准备些寻常菜肴,我也跟着传承了一二。”不知怎地,一声声叹息从心上猫的嘴里溢出,“你要是喜欢,回头再做给你吃便是。”

    不过走近他几步,景元伸手拦住了她想要偷袭捏他脸的幼稚行为。

    准确的说,现在面临一个难以平静的问题。

    身为后土指定的神选者,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完成祂命途重塑的终极任务后回到顷存花海,此后与尘世隔绝。

    很明显,这个结局来得太快,快到有情人在互表心迹的喜悦中来不及思考告别。

    他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眼前出现一只衣料柔软的宽松袖子,遮住了天清的视线。

    他今日穿的常衣颜色如雪皎洁,外侧图案是栩栩如生的银杏枝叶,衣领依旧是仙舟常见的盘扣,身姿挺拔,凑近时还闻得到沉木熏炉里的余香。

    景元:“我会陪着你,哪怕只能看着你一个人回到终境的花海。但在那之前,你这心思难猜的石头能不能多心疼心疼我?”

    天清:“嗯?”

    景元叹气:“我好歹是你托付终身之人,独身去找暗藏的敌人,这样危险的事情也不跟我报备一声。更过分的是在仓促间迎战,清清把我当成了什么,罗浮的将军就让你这么拿不出手唬人?”

    天清愣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把脸埋在他伸出的上臂衣服上。

    不知道怎么哄,索性耷拉着脑袋不看他,“把你当成猫,正在生气的那种。”

    悻悻收回想要扯他脸的想法,她顺道嘟囔了声“好凶”。

    沉默是智者应对复杂人际关系的明智之举,即便此时此刻的她深感可耻。

    景元“嗯”了一声。

    放在平时他是要一边举高高一边跟她问个明白的,但此刻他莫名地想盯着她。

    心上人在他面前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急需人戳破她可耻的逃避行为。

    开心也好生气也罢,一看到她像个活人的样子,他便会忍不住在心里跟着放松起来。

    眼下时机难得,可由不得他放松。

    【浆果派、三彩团、白云酥已备好,祝您用餐愉快。】

    天清抬头看着景元,无辜地眨眨眼,目光缓缓移动到墙边桌子上的几碟点心。

    她拿起叉子叉了块小机器人做好的甜糯团子,试图缓解气氛的不对劲,“咳,神策将军算无遗策、神出鬼没,我这是相信你会不请自来。”

    “哦对了,送给你的小晶蝶已经认你为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里默念三遍我的名字它也会带你找到我的。”

    不得不说,这果沙馅的糯米团子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噎得慌。

    天清接过冷着脸递来杯温水的景元,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别担心,现在的命数尚在我的掌控之内。”

    身为人的她自然不想离开这个有意思的世界,但她更清楚后土唯一指定审判者的身份有多沉重。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她身边,并告知她这份使命承载着多少期待……

    因此,放弃使命的堕落行为,天清想都不敢想。

    问题的关键在于,景元不想当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只是冷眼看着她见证一切、走向死亡,那他和枉顾凡人的无用神明有何不一样?

    “只有时时刻刻看见你,我才能安心。”

    他一改散漫的腔调,垂下眼帘,正经的语气伴随温暖的话语,传递出的却是久违的坦诚。

    猫在不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天清拿脑袋轻撞他左肩,安静打量他一会儿后,突然拔高声音道:“你是我喜欢的人,于情于理,我都该跟你坦诚相待。只是我还要狡辩一下!”

    忽然起高的语调将景元从不安中拉了出来。

    “好,坦白从宽。”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恢复了眼里压不住的顺从和笑意。

    天清转了转眼珠,细数需要面对的问题,并给予认真思考后的回答。

    “是那个伶人先突然出现的,我今天可没打算去找她。还有,她一眨眼间就把我拉进去忆泡里了,我没有向外求助的缓冲期。最后,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了……”

    景元轻声感叹:“仙舟人常说长生梦短,美好的回忆太少,而少起多落的人生太长。可与你一起憧憬未来云游星海时,我只希望梦能再变得长一些。”

    听着他的心里话,天清露出一个‘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憧憬笑容。

    小时候昆冈君不在,寒光年纪大了没精力时刻应付她,雪葵看她总有云执的影子,还算看得顺眼的龙师黑曜闲暇时间都奉献给了奶茶和习武上……

    总之,只有一个猫愿意一直陪着她。

    她笑容里带着未沾世俗情爱的呆傲,以及未经雕琢的纯粹喜欢。

    这副令人难以招架的表情是只属于他一人的特权,实在让景元无法移开目光。眯着眼朝她回了个笑时,他适时出声道:“我可是个从一而终的猫。”

    自我身份认可高的人往往带点挑剔的坏习惯,不会随随便便将就的。他和天清皆是如此。

    正因如此,这类人也会更在意一开始就挑中的人,并且比一般人更为重情重义。

    “从一而终,真是浪漫而又残酷的承诺。”

    天清抬手摸了摸他没有变出猫耳朵的脑袋,即便如此,他厚实的发量垂在脸侧,很像一只垂耳大猫。

    景元抬眼便对上她看过来的打量目光。

    瞧着天清心不在焉,青蓝色的眼睛里闪烁晦暗却显出心事重重。

    “幽都让我找万物法则的碎片,重铸一道属于人的命途。没有后土力量的庇护,承载人们终点的顷存花海迟早要倾塌。回来前,我通过幽都的诏令将碎片上的后土力量找到流落在外的几朵尘外之花,并将其送回顷存花海,暂时填住了塌陷的空洞。可这力量远远不够长期维持。”

    “欢愉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后土不曾改变祂的选择。不知为何,我隐隐察觉到有股神秘的力量在阻碍我的进一步探索,也许,神明留下的启示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

    “不管我有没有参透祂的意思,至少现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终末做出选择后,除了朱明仙舟的记忆碎片,剩下的就只有神秘守着最后一块碎片了。但欢愉和记忆是一起来的,而忆者想带给我的是一线生机。景元,我不能百分百确定能留下来,所以不能给你保证什么……”

    景元拉着她的手,走到一张椅子旁让她坐下,听着她腰间石头的碰撞声,思考了一会儿正色道:“我能接受了离别的终局,只是希望你能多利用利用我,别让我一个人只是看着难受。但凡清清想做的事,不论结局,我一定会陪你走下去的。”

    怎么忍心让一直爱护的生命黯然失色呢?

    “那我会贪婪地想要两全其美,不负后土不负猫。”天清伸手轻轻拽他的衣袖,仰着脸看景元说:“陪伴的幸福弥足珍贵,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让你成为全仙舟最幸福的猫。”

    “知道了。”

    他长睫轻颤,金瞳里的目光热切。

    景元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唉,好希望清清能对我多一点世俗的欲望,就像棋子那样什么也没做却能够牵动人的目光。”

    “有的,有的。”天清恍然,在景元微微一笑让她展开说说的时候,冷不防来了一句“想吃你做的饭”。

    【友情提示,您倒计时的海鲜羹已经结束,请尽快关火。】

    景元:……

    成吧,他只能认命地将灶台的火关掉。

    午膳时间过得很是融洽。将心里的顾虑说开后,就连空气里洋溢着甜甜的气氛。

    中途天清跟景元问起自己有什么特质,但心上猫已经恨不得把所有好词都用来描述她,搞得原本认真探讨这个问题的天清懵圈了好一段时间。

    小机器人在收拾饭桌上的残局,天清咬着盛有奶味鳞渊春的猫猫奶茶杯上的吸管。

    景元不由出声问道:“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天清低声说:“在想第十九命途的含义。当时只隐隐听到了一个‘约’字,你知道的,后土神和人类有着互相守护的约定,所以我在想,这命途的名字会是「约定」吗?”

    “不好说。”景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你说过,寂照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命途为何出现交错与自我矛盾的行为?”

    天清似懂非懂地应下来:“对。当时我以为是「均衡」的力量左右宇宙的平衡,但爻光姐姐跟我说‘均衡信奉零和与平衡’。当一颗星星失去光芒,另一颗星球就会在祂的仲裁里崛起;而当一颗星星重新亮起来,银河里也必然会有另一星球在祂的关注中瞬间陨落。”

    “拿一个坠落的文明去替换一个发展的文明,这就是星星间的零和游戏。这很均衡,也很残酷。”景元垂着眼,无人能猜透眼底流转的情绪。

    他朝面前人悦人的容颜看去,烦恼着皱起眉的样子很容易让他心软。

    略一沉吟,景元轻轻点着头说:“以仙舟为例,人类能够以最朴素的团结方式去建立良性的社会秩序,这意味着有道命途能够节制「均衡」的力量。”

    “所以会是「节制」吗?唔,听起来和一开始猜测的「对立」差不多。”天清说,“可身为这条命途的重塑者,我总有些特质是和它相似的吧。哎,偏偏我是逃离幽都的背叛者,为了自由,我放弃了关在无相锁里等死的选择。”

    她叹了口气,猛地抬头内心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

    等等,自由的对立面吗?

    还有手里这把巅峰时期可关进去一切万物的锁……

    景元眯了眯眼,悄悄给她打了个上面或许有神偷听的动作。

    天清心领神会,转而单手撑着脸跟他抱怨起来:“祂们看着我,我又看不见祂们。这一点也不公平。”

    似乎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景元问她:“晚上约了符初去至味盛苑,清清下午打算做些什么?”

    天清:“睡觉。”

    景元歪头看她:“嗯?”

    “在忆泡里跟过去的自己打架,仿佛打了好几年。”天清懒懒地打了个午后困乏的哈欠,“好累,要休息。”

    于是她就收到了景元准备的生辰礼物。

    “生辰快乐。”心上猫笑着将东西塞到她怀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景元眉毛一挑,继续慢悠悠地问道:“打开看看?”

    一方山海纹路的漂亮盒子,里面躺着枚价值不菲的光锥。看起来和她造的石头差不多,又有点不一样。光锥里流淌着凝缩的流动蓝色物质,是经过处理的浓度极高的忆质。

    光锥记录的画面也很清晰,是那日带他在玉寻海玩激流勇进的天清。

    刚成为完全之龙的她风姿绰约,月白色衣裙上特有的青蓝山海纹姣好地勾勒出少女纤长的身躯,还有如龙尾般清透衣纱随海风扬起,那双如天空澄澈的眼睛里更是让人见之难忘的灵动和欣喜。

    天清微仰着头,盯了他好一会儿后得出结论:“果然,你还是忘不了我的龙样。”

    但她压根就不让人碰。

    触感良好的龙角不行,她会害羞;锁骨上那龙鳞更是不行,随时可能龙性大发把他钳制住。

    好奇心害死猫,他没有否认天清得出的大实话。

    “反面似乎还有忆质在流动?”听到她的困惑,景元面不改色地说:“不然拿起来看看?里面流淌着你想要的公平。”

    猫太淡定了,天清对他的话充满狐疑:“真的假的?”

    景元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何须多疑?”

    “说的也是。”

    天清点点头,食指与大拇指触碰光锥的那一刻,意识渐渐如泡沫般轻盈地坠入海底。

    在拿捏她这方面,景元简直是无师自通。

    “喜欢一个人果然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但那个人是你的话,即使没有结果,单纯浪费一些时间也无妨。好好睡个回笼觉吧。”

    他接住天清沉迷在梦中的柔软身躯,并将她轻轻放回床上,点上安神香后悄声离开她的房间。

    一枚承载了他近乎全部记忆的光锥。

    那天,帝弓传来一瞥,她把关乎自己生命的一切都告诉了陪着她的景元。被她坚定选择的景元想告诉她,他很坚强的,你不要总一个人藏着事还不舍得欺负他。

    本来想晚上送给她的,偏偏今日早上欠她一个回笼觉。

    第103章 《猫一直陪》就赌,我的命。……

    【三界皆苦,众星求渡,神明的背叛者终将带着答案归来。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天清有些诧异,她很确定这不是光锥里忆质附着的往昔梦境,是经历九百年的记忆后她梦中忽然出现的另一处灰色的天地。

    是非命冰冷的声音,在火光燃起的迷雾中渐渐凋零。

    【那就是,最后一程了……】

    最后一程?

    成为命途的重塑者,然后,登上高高在上的神位还是守望无人的顷存花海?

    ……此世的回忆在理性的冷却下变得冰冷,生命凝结为永恒的标记点。

    不知谁人传来的暖意顺着她的指尖上涌,敲醒了她被困在梦中梦的原地思考。

    她做了两个梦。

    一个是景元的漫长记忆,从学宫到拜师加入云骑,从云上五骁的分崩离析到罗浮安定的来之不易。

    她清楚景元在不安什么了。

    罗浮仙舟因建木存在,一直受诸多势力觊觎。单单一个丰饶令使倏忽,先是滕晓将军与其玉石俱焚,后有贪婪高层意欲掌控罗浮而诱人深入,引发饮月之乱,致使可当顶梁柱的饮月君与剑首镜流双双入狱,百冶应星跟着罪无可赦。

    无人可用的罗浮,很适合高层耆宿们趁虚而入掌控若木。

    只是没想到横空杀出个资历尚浅但不容小觑的云骑骁卫,景元,他在元帅的支持下坐上了云骑将军之位,并用实力证明华的选择是对的。

    话说回来,天清推测他的不安来自信任缺失*。

    在云上五骁的另外四人看来,政治上的肮脏争斗不便告知相对年幼的景元,而心上猫在接受前辈呵护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面对在意的人各有立场却难以坦诚的无力。

    自小有幸福的家庭、无条件信任和关爱孩子的父母,为景元培养了待人接物的主动与从容。

    正因如此,他不想让难得纯天然无添加的石头,也变成时光挥一挥手就能跟着风离去的浮云。

    保护不了在意的人、不被在意的人信任,重情重义的猫是会很伤心的。

    另一个梦,是模糊的色彩堆积画面。

    她看到十八道枷锁缚身的莹白色星星,想要解救争取自由在挣扎的它,却被地面的无底裂缝阻碍了前路。

    最后一程么……

    可她偏偏要越过深渊,斩断束缚那颗莹白色星星的锁链,亲自问出那个震颤枷锁的问题——如果我将背负同样被束缚的命运,那么请回答我,我的自由意志因何而存在?

    星星的微光与熟悉的身影同时转身看向她。

    模糊的画面分崩离析,像沉淀了岁月的山川在瓦解,掉落出通往不知何处的灰色路径。

    【回来吧,如你所想,那就是你的最后一程了。】

    是非命的声音,声音比平日都冷上几分。

    天清朝前走了一步,忽然天旋地转,她就被人摇醒了。

    身边人的手是温热的,跟他看起来像大猫一样柔软的头发般充满阳光的温度。

    景元恍若未觉她的清醒,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才和猫逗着玩时见火色光华将她屋内点亮,他皱起眉,径自推开门,见天清似乎处于灵魂出窍的昏迷状态且小声呓语。景元见状不对连忙唤醒她,却不见她醒来。

    天清仰着脸朝坐在床边的人盯了三秒,然后垂下头,视线在他包裹着她五指的手上转了一圈,目光有一瞬的停顿,但还是轻哼道:“……我讨厌爱骗人的猫。”

    金色的眼睛半睁半闭,景元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抬手将十指相扣的行为放到她眼前,弯着眼睛势必要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这回笼觉睡得有点长了,都要给我睡到幽都去了……”

    天清从他怀里脱身,手指捏了下他担忧的眉目将其舒展开,打着哈欠从床上下来找拖鞋,两脚一蹬就穿进去了。

    “你这一觉是睡得好了,以为你承受不住这光锥里的回忆睡到神经错乱,我可是等得胆战心惊的。”

    很好,未来一片黑暗的石头仍然很有活力。

    景元接了她的话,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道:“符初说你玉兆接不通,我见你房间飞出好多小蝴蝶便来看看怎么回事,谁知就看到你在梦中呓语什么最后一程……更吓人的是,你的手也冰凉凉的……”

    闻言,天清微微怔了怔,转过身歪着脑袋看他:“我们持明族不是一直都冰凉凉的吗?当然,休憩时为了降低身体能耗,这体温就更要凉上几度了。”

    “……好像也是。”景元单手摸了摸下巴,似是恍然。

    天清:……

    眼前似乎飘过一行字:你把猫吓得不轻,猫的智商下降了!

    拉开米白色的窗帘,天色未晚,尚能晒到夕阳的余晖。

    今日她生辰,白天连着做了三个梦,只感到脑海里昏昏沉沉的。

    接下来是剑首大会角逐剑魁,她带着爻光喊的什么‘干翻罗浮与曜青,玉阙才是深藏不露’的口号来的,作息要想调得好,今晚和明天白天自是不必睡了。

    晚上约了符初和黑曜去至味盛苑,之后还要去永狩原和景元一较高下……

    天清回头看向纹丝不动的景元。

    他就坐在原地,像罗浮民眼里的守护神一样,俨然成为了时间的代名词。

    “帝弓司命的光矢朝我飞来的那刻,非命曾说我不会死在尘世中。就在刚刚,你打扰了我跟幽都令会面的关键时刻。”她瞄了一眼神色明显有一瞬停顿的猫,景元眨了下眼后尴尬笑笑,“倒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起,是天清在凑近他。

    “猫!”

    她伸出手,手心朝上。

    一片目光相撞的无声对视中,景元抬眼,面对那双从来不会被风雪侵袭淹没了闪光的灵动瞳孔,动了动五指,将手搭了上去。

    天清点点头。

    没错,是猫爪在上原则。

    “嗯?”

    景元不解其意。

    她轻轻眨了下眼,声音清脆:“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有种要做出什么大事的直觉,准确来说,她的到来就是幽都的大事。兴奋感和未知感在交织,景元下意识绷紧神经。

    他心里咯噔一声,问道:“赌什么?”

    “幽都的火在我体内,我来帮星神们加一把薪柴。就赌,我的命。”天清没有思考太久,浑身都透着大不了就成为星星的无畏感,“寄希望于他人本是坏习惯,我偏要赌幽都令没有骗我。”

    “……为何?”

    “因为忆者正让我探寻留在世间的形式。”天清说,“除去化为记忆体和模因,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我再度回到大家身边呢?”

    “「流光天君」带来的人,倒是有点意思……我从来不是临阵逃脱的人。清清执意如此的话,景元自当奉陪到底。”他刚开口没几个字,就把头搭在她肩膀上。

    无论何人何时靠在她肩上,天清都会有瞬间定住的错觉,只感觉整个人都痒痒的甚至坐立难安。

    天清戳了一下景元让他坐好,得到他幽幽看过来的一眼。

    她拿出消息接连不断玉兆,回复符初马上就到,接着低头看了眼景元,一脸老实道:“我现在对你有些世俗的欲望。”

    听完这话,景元坐得端正了些,直至在她逐渐凑近的打量目光中闭上了眼。

    哪知天清拉住他的手,目光不见半点两情相悦的眸光流转,反而振振有词道:“你怎么又犯困了,这可不行。昆仑的龙女大人没有忘记猫说过的话,现在我来满足一下你的愿望!时间不多了,我带你去玩激流勇进吧!!”

    景元:?

    有没有一种可能,猫闭眼就是想要你亲他啊!

    *

    天色沉沉,橙灰色的云飘在闪烁的星星旁边。

    洞天里的众人睁大了眼,那位玉阙的天清大人显露着让人见之不忘的高傲龙相,操纵水流跟空中不时飞过的星槎展开竞速。紫白色的衣裙浮于半空,熟练掌控水流作为滑翔的起落点,身边还带着一个和他们将军长得差不多的猫耳青年。

    不得不说,绝非泛泛。

    为了不让神策将军的盛名栽到爱玩激流勇进的身上,天清让他变成景元元的模样掩人耳目。

    露出两只金色眼睛的景元,少了些疏离感,多了几分随性。

    至味盛苑一座难求的入场金券,在神策府看来不过是云骑犒劳点的抽签选择之一,在贫瘠的就只剩下数亿巡镝的昆仑眼里也不过是寥寥数字能预定下的一间餐馆。

    餐馆大门的牌匾刻着‘至味盛苑’四个大字,前飘着五彩线绑着的古法粽子,内部装横更是古香古色独具清雅之风。

    厅内窗牖大开,低头看着三分钟前天清回复的消息,符初敏锐地察觉到了风中熟悉的气息,轻启唇,只道一声:“来了。”

    得到自家龙女大人的邀请,一时间受宠若惊。在正堂里候着她到来的黑曜看了自信的卜者一眼,想到这人老来昆仑跟天清在海滩挖螃蟹,不像个正经卜者的样子,一边质疑一边往窗户外看。

    在路上众人的注视下,少女随水流摇曳的腰间碎石流苏泠泠作响,不时碰到长命锁后发出叮咚一声。那碰撞的声音刚传来,速度快到风也为之让路的身影随着同行的水流一道没了踪迹。

    云吟术让她用来赶路真是大材小用。

    但用的这般出神入化,除了惊叹和佩服他说不出别的。

    他眼中一震,又精光一闪。符初只见这位脑子不太聪明的龙师目光变来变去,最后跟耗子见了粮一样飞到门外。

    “大人又来了,是乾字号房间的贵客吧,有失迎迓,两位请这边走。”门前引路的长生种身形圆润,穿着背后印稻花图案的工作制服,话说的不紧不慢,免不得体现出作为知名餐馆员工也要跟上盛名的专业感。

    至味盛苑并非那些上市的五星级餐厅总爱搞些噱头,和神雪庐一样,致力宣扬本地菜系的品质和特色。食材从选材到加工制作,皆是清晰可见的明厨模式。

    天清不是第一次来了。

    今天是她生辰,昆冈君希望陪着她的人热闹一点,于是天清昨日就把黑曜和符初两人安排到晚餐计划里来。

    乌压压的黑风袭来,穿着玄色衣服的黑曜稳住步伐,忽略身边的景元和引接人,然而然地朝天清开口道贺生辰之喜,然后支支吾吾了半晌后才道:“天清大人真是天赋异禀,这身法这悟性看得我心痒痒……哎,我就直说了,都说练武要从蜕生抓起,不然这样,我去古海蜕生一次,拜你为师如何?”

    天清嘴角微抽,扶了扶额头道:“不要。”

    龙师真是太丢人了,说好的是牵制龙尊的存在呢!

    在一旁看两人吵吵闹闹的景元不由失笑:“哎呀,昆仑的持明族人当真是喜欢直言不讳。”

    黑曜回过神来已经移步到了雅间内,符初递过来一个瞥向景元的目光,等侍者倒好茶退出房间内后,他顺势问道:“好吧,捷径是走不成了。对了,大人这猫是怎么找回来的,真藏在神策府里吗?”

    符初多方打听给他说,神策将军家里藏着一只猫,那猫就是天清身边那个景元元。

    到底是神策将军为了天清横刀夺爱不让她找到在意的猫,还是灵猫为了躲着她的情谊才藏在神策府里,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天清朝景元看去:“不然,还是你来说吧?”

    知道符初见她前几日闷闷不乐会问她,天清也没想过瞒着朋友她和猫在一起了。

    只是,要不要公开他的真实身份,还要看景元自己的意思。

    放下手边香气四溢的茶盏,景元在微妙的气氛中保持淡定。他轻轻一挥手,恢复了罗浮将军一成不变的矜傲模样,然后又变了回来,仿佛他的行为只是瞬间石化的两人的错觉。

    “重新认识一下吧,两位,我就是你们口中神策府里的云骑将军,景元。”

    黑曜啊地疑惑了一声,吓得下巴都要惊掉了。

    符初更是要裂开了,掐着自己手心竭力显得平静,盯了天清好一会儿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我的风占术绝对没问题,合着遇到令使级别的人了!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救命,她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事。

    在神策将军面前贬低他为人莫测不值得一爱,希望她可爱的小白龙跟衷心耿耿的小白猫在一起什么的,已经要成为卜者看走眼的黑历史了。

    见年龄不到他十分之一的符初还笑得出来,黑曜也跟着打起了些精神。

    “将军这么做一定有将军的道理,昆冈君这样做一定有龙尊的道理,天清大人这样做一定有龙女的道理。将军以诚待人,放心吧,我们就当没听过这事,一定不会往外说的。”

    推杯换盏间,厢房中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聚餐氛围。到饭后甜点的环节,符初带来的新式蛋糕很是眼熟让天清在吹灭蜡烛许完愿后出声疑惑了几句。

    是梅花形的样子,上面点缀着琼实鸟串。

    “这蛋糕它,加过什么魔法吗?”天清不敢下口,会在大家面前变成猫的。

    符初摇摇头,“幻戏看多了?”

    景元想到天清变成紫色小猫的骄矜模样,心中微遗憾。

    可爱,想吸天清猫猫。

    从至味盛苑离开回星槎海,景元去码头租了辆星槎用。世俗的欲望太过引人注目,下午倒还好,大晚上玩激流勇进什么的绝对会被天舶司抓去教育一番的。

    “再过两周就是剑魁争夺战,你打算如何应对?”符初问。

    天清想了想,回答道:“为了玉阙仙舟的荣誉,我想想,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符初缓缓点点头,看向挥挥手朝着浥尘客栈走远的黑曜,忽而转了个话题,面色不自然中带着担忧,说道:“我师父把你的事情告诉了我,难测你恐不久于人世,隐晦地暗示我你或许会死于星神手中……我就纳闷了,你一个小白龙并非令使级别,额,好吧,也许武力超标可以算进去,但这不重要,我想不通有什么原因能让星神来弑杀你?”

    天清听得一愣一愣的,明白她的担忧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有没有可能,我是来人间渡劫的星神?”

    符初傻眼了,摆摆手满脸不在意道:“咱玉阙的龙女真是涉世未深,啥也敢想啊。”

    一想就是星神级别的。

    见远处景元走来的身影逐渐清晰,符初终止了这个让她想不通的问题,注意点又回到剑魁人选上。

    “为了玉阙,为了易外五智的团结,小天清,我将带头出发,给你搞点另外四位对手的用剑情报来。”

    天清挠了挠后脑勺:“初初,你打算怎么做?靠太卜司关系走后门调查人家绝密档案,这不好吧,不符合我用武的初心啊。”

    “不打紧,罗浮杂俎上已经将你常用的棍法分析了个差不多了,咱们玉阙也得有所准备才行。”符初甩了甩橘色的长发,眼里露出点笑意:“云骑间的决斗讲究一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谁说要用卜者的方式了,我只要不经意间混入他们身粉丝身边打探些情报不就好了吗!论目光锐利,还得逐帧分析的粉丝们来。”

    天清眨眨眼:“浑水摸鱼?这有违我们易外五智的智慧吧!”

    景元凑过来,正听见天清的话歪头一笑:“我们易外五智的宗旨不就是浑水摸鱼吗?”

    看了嘴角带着笑意的猫一眼,又看了志在必得的符初一眼。天清恍然:“有道理喔!”

    第104章 《罗浮一直守》彦卿,以后罗浮交给你……

    星槎海中枢-宣夜大道

    “哦?气势带着剑意,你也是剑士?我是云璃,拿出你的剑,扯皮不清……那就,实力来定!”说话的是个盛气凛凛的仙舟人,红白青的煌风衣裙下少女光着脚,应是来自朱明仙舟。

    性子直率的少女,云璃,轻抬下巴,朝着站在小吃摊面前岿然不动的天清发下战书。

    “正有此意。我是天清,能用打架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仿佛早料到了云璃会出此下策,天清面不改色。

    不是铁墓和寂照两方势力的浑水摸鱼,也不是欢愉和记忆的联合设谜。不用动脑子的打架,真是太棒了!

    她扭过头去瞅了眼坐在桌子上红彤彤的果子,转过来是露出志在必得的清冽眸光。

    不管,就要吃。

    “哎哎,两位冷静一下,我这最后一串琼实鸟串不卖了不成吗?!”小吃摊的摊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皱着脸苦哈地说着话。

    谁能想到两位剑首第一次会面,不是在竞锋舰上对战争魁,而是大白天的因为琼实鸟串的归属权打起来呢!

    做生意讲究前来后到。

    可即便有他们将军在这儿坐镇,也没能分辨出同时开口要琼实鸟串的两位少女究竟谁更快上一嘴,事情一发不可收,最后成了这样。

    “东西我替你们买下,由我和彦卿来守着两位就放心好了。不过宣夜大街人来人往,不是个争斗的好地方……嗯,我看不如这样,清清,咳,你就和云璃小友去趟丹鼎司,谁先把龙师看守的饮月君带过来就算谁赢,如何?”

    充斥寻常烟火气的街道,顿时陷入布满火药味的氛围里,抱着双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景元忍不住再推一把。

    手中的筷子夹着鸣藕糕,没有放到面前的碟子里,而是递给对面的彦卿。

    作为能继任符玄位置的将才,瞳发皆是浅金发的蓝衣少年早已学会收敛锋芒,但仍然能看出他眉眼间的桀骜并未在时光的磨砺中褪去。

    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三天后便是剑魁争夺,彦卿与云璃今日从朱明仙舟回来,在途经星槎海时遇上了出来闲逛的天清和日常不在神策府的景元。

    天清歪头看他:“她若是不愿出来呢?”

    “白露前几日因试药抱恙,痊愈后跟我抱怨龙师们怕她出问题非让她足不出户,生怕在外面又吃出什么毛病来。相信以两位的能力,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从丹鼎司里请出来。”景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清声道:“还是要多加小心,龙师们若用云吟术以遮掩,他们的耳目也不是好避开的。”

    云璃干劲满满:“「老铁」,干活喽!”

    跟白露因符初的甜品店常有闲坐交谈,怎么能见龙不救呢。天清回头看了眼景元,后者微微偏头瞥向桌上的红果,她朗声道:“那景元你喊开始吧!呃,为了琼实鸟串!!”

    口号不能落下。

    白发的将军眼里含笑,对她的志在必得很有信心。

    比起用剑,云璃更注重猎剑和铸剑。

    她的大剑重巧不工,讲求力量压制与佩剑交流。但在五大剑首里算不得前列,依景元看,云璃并无胜算。

    他此举腾出的工夫也不过是砸点巡镝,给摊主留出回去再做一锅焦糖淋在红果上带过来的时间。

    总不能让女孩子们过来干瞪眼吧,这可不是跟人相处该有的礼节。

    “她,这速度……”

    看着天清神速远去的身影,罗浮的剑首彦卿颇为惊诧,眼中有酝酿的光芒在闪烁。

    “彦卿?”景元单手撑着下巴,帮本快要收摊的摊主看着这里,望向目不转睛盯着他家龙的彦卿愣了下,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轻笑了声。

    今日碰见天清纯属偶然,顺着彦卿的目光,景元若有所思。

    他缓声道:“说来也怪,清清三天没合眼了,怎么反倒是越发精神了?”

    自打说什么浑水摸鱼后,符初当真是走在情报收集的第一线。为了玉阙不落下风,一个人在不夜侯贩卖五大剑首联名奶茶的队伍里混迹多日,精准捕捉专业粉丝并得到他们收集的各推资料。

    忽然,在精力旺盛的某一刻领悟风意,符初不再拿出身上的占风铎,眼里迸出青色的风铃形状光斑,她自己就是流动占风铎本体。

    当天晚上,有个白胡子老头在梦里给她人风合一的试炼机会,符初靠着对八方讯息的探知欲通过了试炼,走上了智识命途。

    自然,符初也知道了天清的真实身份:后土神的孩子,智识星神要观望的对象。

    面对自由的尘世和更多人的期盼,她将选择回到囚禁她的地方。

    这事让符初很是揪心,拉着天清在客栈哭了三天三夜,说什么她这个性看得上的人不多,卜者好不容易碰见个心思澄澈的龙,还没看够呢怎么就要没了呢什么的话……

    听得来讨人的景元却步。

    天清说生者为大,悲悼伶人没哭上你倒是哭上了,不然看看还有一线生机的龙能不能夺魁?

    她的宗旨是先解决眼前的,再考虑未来的,并借此成功转移了符初无尽的哀悼。

    一不留神想了这么远。景元收敛心神,就见从小养大的彦卿在他眼前摆摆手,似是要看他神游哪去了。

    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养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忽略不得。

    景元:“嗯?”

    “将军,我想和这位,这位……”彦卿眯着眼,沉静如霜的气势化为炙热的烈阳,在思考怎么称呼天清时又犹豫了下来,说:“呃,这位天清小姐切磋一番!”

    景元环胸而坐,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哈哈,若言剑上有剑声,放在匣中自当鸣。但若我说,不如你俩在剑首大会上再分胜负吧。我年纪大,你俩行行好,可不想见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人在院里动不动就打起来。”

    话语中带着真切,彦卿按下不战而微鸣的霜剑剑鞘,挠了挠头权作答应。

    但也开始好奇将军怎么和玉阙的龙女扯上的关系。

    彦卿冲他耸耸肩,跟小时候一样朝他讨些故事解闷,双手托腮撑在桌子上说:“都说英雄难过情关,看来将军也免不了如此。不如跟彦卿说说怎么回事,我可稀罕得紧!”

    被八卦的景元一脸无奈,想着想着,莫名就笑了一下:“但凡是人皆有七情六欲,将军我也只是顺应本意罢了。”

    “坦白说,我对心里切实喜爱我还很厉害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况且还是个跟我相处日久的漂亮姑娘。”

    景元挑着能说的重点,把玉阙的事情简略阐述了一通。

    “过些时日元帅府的退位诏书就要公开,哈哈,也是终于能远离神策府看不完的公务了。我打算离开罗浮跟她去别的地方转转,彦卿,以后罗浮交给你,我很放心。”

    金发的少年目光有所触动,抬头望向从小教导自己的景元,郑重地点点头:“将军,彦卿定然不负所托。”

    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跟剑作伴的小孩子了。

    如今的他已经能在云骑里独当一面,会成为罗浮新的守护者,守着亿万人的平淡日常、守着身后的万家灯火。

    “不用紧张,彦卿,你只要做好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成。剩下的,还有六御众人为我们担待着呢。”景元抿了口茶,见他对自己的话还是那样放在心上,忍不住开口安抚他。

    宣夜大道上一道水流从天而降,把呆在药草堆里快要长蘑菇的白露稳稳地放在地上。

    “哇,好多琼实鸟串,将军点了满桌的小吃咱们吃得完吗?唔,看来天清跟我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本小姐这次出来真是明智之举!”

    白露靠着彦卿,两人坐在景元对面,进食快速而不失优雅。

    “看来是清清赢了,但眼下三缺二,这可不妙。”景元皱眉,果然就见到不远处的屋瓦上传来双剑碰撞的声响。

    天清跟云璃打起来了。

    不因为别的什么,就是纯粹想打一架。

    白露左手拿着琼实鸟串,右手夹着鸣藕糕,嘴里含糊不清问:“将军怎么看?”

    “清清的行动迅速不鲁莽,每次切磋中都能取得常人难及的突破。就算在五大剑首中,我想也就彦卿能与之一较高下。”

    轻松压制云璃,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朱明仙舟的剑士以锻剑入剑心,她在战斗时爆发的力量很是惊人,而天清……云璃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碰到过她头发丝一下。

    拿着大剑的少女脸色白了一瞬,在如刹那闪光行动迅猛不可挡的攻势里败下阵来,落在地面上单膝碰地,一派气喘吁吁的模样。

    云璃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点点头开口:“你赢了。”

    朱明仙舟的人性子大多直率,胜败乃兵家常事,她又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

    “承让,你也不赖。”

    天清收起无相剑,转而朝云璃伸出手,一把将赤足的少女从地上拉了起来。

    符初哀悼的话语反反复复,虽然没仔细听怕自己沉浸在她的悲伤中跟着呜呜哭,但对另外几位的实力略听了一二。

    这几人都比她这大了百年,唯有一个彦卿值得全力一战。

    当然,是在不动用离火的情况下。

    幽都的火,可是连神魂都能焚尽的。

    景元抬手招呼她过来坐。

    望着堆成小山状的琼实鸟串以及数钱数得乐开花的摊主,天清嘴角微抽,望着这一幕喃喃道:“猫还是那个爱下棋的猫,不论何时都是心思缜密的。”

    但愿她能走过所谓的最后一程吧。

    第105章 剑出无回景元:我教你怎么俘获神策将……

    竞锋舰上的开幕礼炮声响彻洞天,一道道绚丽多彩的烟花划过天空。用来作为赛事场地的舰船上人流川涌,观众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呈现一派乌压压的雀跃阵仗。

    和百年前更具娱乐性质的演武仪典不同,这次是实力为尊的剑魁角逐战。

    历代剑首大会都有其他星球的剑客参战,这次在各仙舟分区已经打擂完毕,除不参赛的虚陵仙舟外,另五艘仙舟皆为本地云骑一方获胜。

    登上竞锋舰,可清晰看到最中央区域为穿着制服的云骑区。各选手的位置依次排开,最前面两排为仙舟剑首及其同伴,中后方腾出空间作为解说区。

    高处的总控制室内,罗浮的云骑将军、太卜司太卜、地衡司司衡齐聚一堂,有条不紊地处理场馆人员汇报过来的各项事宜。

    其余地方为观众区。论人数,长生种、持明族、狐人为最,化外民次之,举着摄像头的本地记者和星际和平公司的解说人员也混在一起。

    “百年前广邀四海的「演武仪典」,如今考校云骑实力巅峰的「剑首大会」,时光荏苒啊,如今仙舟剑首齐聚一堂,老夫也是有幸再见八百六十年前才有的论剑盛况了……”

    说话的是位尖耳朵的持明族人。

    他的鬓角已出现灰白发,但依然能从容光焕发的面貌上窥见他不屈服于生活的心气,甚至脸上还涂着曜青仙舟的狐英图腾。

    罗浮记者趁着参赛的云骑和五位剑首没出场的空子,跟他侃侃而谈:“阁下当真高寿,可否愿意讲讲上届的参赛经历?”

    “想老夫当年年轻气盛,冲着一白发女子大言不惭地叫战,竟被对方一剑打出擂台外,内伤和心伤一共养了七百多年才好。当真是人外有人、剑外有剑啊!”

    ……

    在化妆间被符初拉着倒腾开幕式出场的姿容,天清手掌划过发间素银勾起的紫色碎玉串联的流苏发坠,垂首又看了眼飘逸清新的山海青色衣装。

    上衣为雪色,云肩与袖口绣着海浪的浅蓝色花纹;下装为了方便兼顾美观是裙裤样式,雪青色的山海水墨风,长度大小恰到好处地贴合在膝盖上三寸。

    整体搭配在一起,初看即是水天一色般的通透感,很符合天清身上那股清傲气质。

    作为特邀同行者,来后台指点江山的符初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又看着她不住打哈欠的状态,摇摇头无奈叹气。

    “醒醒啦!”符初拍了下她的肩膀,接着扬声说:“去吧,我们玉阙的龙是无敌的!我在观众席等你!!”

    天清嘴角一抽:“别的不说,你这精神倒是分外得好。”

    在灯光下隐约闪着五彩光点的长发落到身前,与腰间的鎏银质长命锁和景元送的罗浮五彩小石头配合得相得益彰。

    对持明族来说,容颜无须画蛇添足,重要的是那股谁也不服的精神气让人难忘。

    可惜天清是个礼貌的持明,还是个不喜欢争吵和动不动就杀戮的尘埃精。

    她起身离开,顺着驻守云骑的指示跟云璃和彦卿汇合。

    走廊上的实时直播荧幕亮起,闪过记者和持明族人的一番对话。

    天清愣了下,忽然想到前段时间景元上交的回忆。

    如若不出所料,老者口中的厉害女子应是他的恩师,镜流。

    那个曾经假认星核投入之罪,为面见元帅献上猎杀丰饶星神的罗浮前任剑首。

    数百年前缔造云骑不败神话,最终却因故陷入魔阴残杀云骑,落得个抹除英雄之名的下场。本该成为传奇永流传的英雄,谁曾想晚景凄惨,行走于魔阴边缘,名字也被云骑军名录抹去……

    天清环臂思考,伸出右指尖点了点下巴。

    出于对联盟的忠诚,景元告知她的九百年记忆是特地避开云骑机密要事的。

    某个无聊的瞬间,天清实在好奇这位功过参半的剑首最终去哪了,便去神策府悄悄问他,但只从景元口中得到一个不知道。

    她想了想便去问了爻光,爻光倒对此事持无所谓态度,说了声去云骑该去的地方。

    卜者说话向来云里雾里,天清想不通又回头问景元,景元猜测镜流应是到了虚陵仙舟。

    虚陵,一个除了金人几乎无人存在的仙舟。就连罗浮和玉阙也难说,记载寥寥的虚陵仙舟到底在哪里,甚至它存在与否也不好下定论。

    或许她去如无人牢狱般的虚陵,就像金人那样镇守仙舟一隅?

    前方闪现出的云骑打断了她的思路,是身着的银色盔甲的侍卫长浴铁担任举牌手,正目光热切、斗志昂扬:“天清大人,轮到诸位剑中翘楚压轴出场为联盟振奋人心了!”

    赛场上,安保云骑在出场通道列一字双阵,浴铁带着该压轴出场的五位天才剑士参与开幕仪式。

    *

    整整三天,才把想要挑战再次剑首的云骑军一一比试完。

    身为仙舟智商跟不上剑商的天才剑士,第四天,上午第一场胜利就被曜青仙舟的李素裳轻松拿下,紧接着素裳在第二场败给了朱*明仙舟的云璃。

    云璃守擂,第一个上去挑战她的是方壶仙舟的剑首,粼汐。

    仙舟「方壶」上几乎全是持明族,护珠人相当于云骑。曾经护珠人里的监察组组长粼汐,凭出神入化的云吟术出名,辅佐于伏波将军玄全,于去年拿下剑首之位。

    两人在擂台上逐胜。

    云璃按捺不住对方云吟术的千变万化,粼汐则趁她不备时引一道盘状水流将其连人带剑颠出擂台外。

    水流的无形冲击令人重心不稳,云骑趔趄几步后手撑在地上,来不及错愕就担任裁判的某云骑便宣告了她的落败:“第二场,朱明守擂失败,方壶胜!”

    观众争相呼喊,讨论声音和赛事回访的解说员声音充斥整个竞锋舰。

    看多了幻戏里阐述的什么剑术境界,还有连载小说「神州折剑录」的国风剑法招式,到现实里才发现原来真有这样的天才终于是大开眼界。

    云璃轻哼一声站起来,掸了掸衣裳边的尘土。

    “承让了,云璃小友。”盯着少女不服气的眼睛,粼汐双眉一扬。

    甩了甩深灰发的头发,云璃长长出了口气:“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身姿矫健的龙裔,年纪越大反而越难打。少女身姿挺拔,缓缓回到中央的专属位置上,跟李素裳坐一块当观众。

    最近打的全是高端局,尽力但敌不过也没办法,还得练。

    总之,接下来该是享受选手专供仙舟特色美食的闲暇时刻了。

    云璃轻咬一口浮羊乳酪卷,吸着另一手中的奶味鳞渊春饮料,跟她闲谈起来,“素裳,你觉得粼汐的云吟剑法怎么样?”

    “我娘先前只说过持明这一脉是不朽的龙裔,个个长得好看身体素质超高不说,还会点控水秘法……”素裳摸了摸下巴,迟疑道:“你都抵挡不过,看起来她使出来的力量不是一般的有压制性啊。”

    “那天清呢?”

    “跟粼汐比起来,她的身形看起来太过纤弱。三日前我在楼上见过你和她打架的场面,我娘说,性情直而不作妖者乃君子,应广结交之。”

    “长得是挺好看的,不对,谁问你她样貌和为人了?!”云璃叹了口气,话语罕见的无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问的是她俩单论剑术,谁能更胜一筹!”

    望着云璃投过来的期待目光,想了大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的素裳碰了碰眼角。

    刹那间眼中精光一闪,素裳乐呵呵道:“猜来猜去的多没意思,这不是开始了嘛!咱们瞧着吧。”

    擂台上,粼汐点名让玉阙的人来守擂。

    本来跃跃欲试的彦卿按捺住性子,跟天清相视一眼,点头示意他无所谓次序先后。

    台面上两人横空对战快要半个时辰。

    一个是身经万战的持明女子,眉目沉稳中不失刚正。粼汐对云吟术操控的水流使用的出神入化,扔出去的水箭不仅能够成为出剑的掩护,还能及时收回来准备下一次的袭击。

    一个是年纪轻轻就追到铁墓老巢的持明龙女,目光通透如空,看得出腾渊一脉的云吟术在她手里很是得心应手。

    她俩就这样互相僵持住。

    “你的云吟术真是奢侈,包含腾渊力量的水珠炸完就扔?我想将军说得对,你还真是没点人这时该有的思绪呢。”粼汐将打量中带点挑衅的目光转向天清,脸色霎时沉下来,出声质问道:“这样的你,真的够资格见到燧皇的火焰吗?”

    天清愣了下,回问她:“你指的是,朱明仙舟的火?”

    粼汐抬起下巴,端详几息后才说:“我指的是我们将军的顾虑,帝弓司命的光矢指示下,你是否已经成为爻光口中的‘人’?”

    完全之人吗?

    天清顿时变了种神情。

    在察觉身后的水流声时飞快转身,只可惜反应过来的时间有些晚,皓白如雪的手臂被对方手中长剑擦身而过,留下一串连缀的血珠。

    天清:……

    这个问题倒是让她想起幽都令的话:成为人,然后选择。这是重塑命途的关键。

    现在的她能算是完全之人吗?

    老实说她不知道。

    在对方满是探究的正直双目里察觉脚下的停滞,天清移开步伐往后退了几米。

    没有回答她发出的质问,而是摄定心神,长吁一口气。

    眉心皱起,闭眼收敛所有多余的思绪。天清沉下步子,然后往前迈出右腿作攻击状,持剑的右手与地面平齐,无相剑的剑锋对准距离不过五米的持明女子下颌处。

    睁眼的那一刻,白色碎发的阴影打在沉静如海的双眸上方,让青蓝色的眼底蒙上无法解读的坚定与锐利。

    那目光如阳光下剑锋的光芒耀眼,粼汐眼中一震。

    可以质疑她第一次当人的完成度,但任何人不能动摇她切实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真实性。

    至少,能肯定的是,她绝对是个完全之龙。

    为什么问出这样无意义的问题对待玉阙的小持明呢?

    方壶的龙不是很懂同胞间相处的礼貌。

    她不介意用实力教教对方。

    倚老卖老,在心高气傲的持明族里,这可不是什么让人看得起的品质。

    倏地跃步而起,天清借力转身往粼汐所在的地方腾跃,如一抹黑暗里的虹色光芒消逝在天际间,又在天光乍现前降下持明控制的水华,引爆空气里的水分子。

    “将军下令,紧急启动备用水加湿观众区域,以防化有人出现不测!”

    受到指令的云骑忙不迭开启场边的助兴喷泉。

    空气的水珠和尘华在凝结成刃,是独属于昆冈君一脉的控场能力。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全场窒息的感觉真的存在。

    仙舟的三大族身强体健,只是感到为持明打架的压迫气场惊叹。但化外民就不一样了,罗浮作为东道主必须顾及他们的生命安全。

    控制室里的景元仍作思考状。

    他看向主荧幕里的天清和粼汐,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琥珀色的瞳仁中闪过一道恍惚的探究,“粼汐贸然惹她,图什么呢?”

    惹没惹到不好说,现下完全是在进一步激发她的腾渊潜能吧。

    见他这样的反应,符玄饶有兴致开口:“本座倒是略知一二。”

    景元:“哦?符卿法眼通天,不若跟我讲讲?”

    都不用细想,符玄瞅了眼司衡,正竖着耳朵想搞点事情听的仙舟男子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挺好奇咱们将军未婚妻的事。”

    “哼。我不是不知道她对联盟意味着什么,竟然让爻光如此在意,不惜动用瞰云镜扫描她来罗浮时的航线,生怕有个什么意外。方壶的伏波将军玄全更是如此。”符玄继续说,“爻光说她会迎来一场死亡,而元帅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无辜送死。听说她要找东西,那力量过于诱人,就连持明的……总之,要有人去挫挫她的心气。”

    持明绝嗣是无解难题,却由后土神的残余力量下达敕令解除。

    符玄跟她不是特别熟,并不同符初一样知道她身负的秘密。身为罗浮的太卜兼未来将军,只知道上面人有对应的考量。

    还没说完,就见粼汐一股脑地被天清打了出去。

    输了的人不以为意地笑笑,持明女子挥了挥衣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动作盈盈如水,大气地跟她施战斗结束礼。

    粼汐在离开前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做得不错。悄悄告诉你,我们将军说,你要找的东西在我们方寸烟海或许也有一个。不过可要等上段时间了,方壶入境原本需要提前几个月申请通行证,近年来游客太多,你就是现在申请也要排到一年后了。”

    意思是,代表神秘的无相碎片很可能在方壶?

    啊?

    这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神秘!

    天清眨眨眼,声音跟着轻下来:“朱明仙舟我还没去呢,不急于一时。”

    上午的守擂战结束。

    至于下午,毫无悬念是天清和彦卿的决战。

    正所谓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没有动用烧命的南明离火,掌握完全腾渊力量的天清学会了怎么控场后,对上万剑齐发的罗浮天才剑士打得很是痛快。

    持明在玩水,人在凝霜转势。

    可怜了巡场的记者,动不动砸脚边一个大冰雹,也不知道是先保护只有一双的脚还是先保护昂贵的摄像头。

    “别扔啊!这可是剑首造的冰雹,我们高价买了!!”

    观众还在起哄,反正冰球球砸不到他们。

    彦卿抬眼,眼尾的恣肆战意稍稍勾起,哪哪都是剑士该有的轻狂模样。唯独那双经过百年磨砺的金褐色瞳仁,写满了自信二字。

    承认失败,是解决不足的唯一起点。

    从小作为景元的高足,在按资排辈的仙舟上,待遇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金发少年和方才在等候区的沉静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空中水珠凝结的剑刃接近万株,不断朝他涌来,很快被他手中经过朱明火淬炼的霜剑打到一边。

    刀剑相接的一霎,天清眯了眯眼毫不退让。

    充满桀骜的瞳仁朝她逼近又远去,再度袭来时,彦卿静静看向位于他左颈前方不过一寸的长剑。她纯粹的剑意不知因何而起,却让人过目不忘。

    近几十年来,除了将军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离他这个距离。

    “第四场,玉阙守擂失败,罗浮胜!”裁判的洪亮声音再度响起。

    天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难得的对决,她珍重地收回手中的无相剑。

    彦卿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也收回离她颈部半寸距离的剑刃,“承让。”

    两人握手,并肩在欢呼声里退场。

    彦卿在中途问她:“……额,你是将军喜欢的人,可年龄又比我小上许多,我一直想喊师娘是不是不太对?”

    “你还是喊我天清吧。”

    “天清小姐,唉,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有很强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出来呢?”

    “你想多了。”见他摇摇头不信,天清愣了愣,轻咳一声道:“好吧,你就当我体内也有个神君吧。剑首大会比的是剑法,若是用神给的力量作弊也太不公平了……”

    彦卿点点头,笑了下道:“这样啊,那彦卿就明白了。”

    天清耸耸肩,示意他看向空中的金色雨,那是专属于胜者的礼花。

    “恭喜你,仙舟联盟的剑魁,彦卿。”

    剑魁一经确立,无人记得第二名怎么落败的。

    当然,天清也不在乎这些。

    彦卿邀请她晚上参加庆祝宴,天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从竞锋舰上乘坐星槎离开,她跟着符初去丹鼎司买了些愈合药和几本医术。打完了剑首大会,接下来只剩下善宏学宫的学术交流,须养养劳累的身躯。

    符初说完全没想到她能打到最后,简直是天降神龙,就要把第二名的她夸上天了。

    等把她送回到客栈后,天清一个人回到有小三花陪的庭院里。医术里没有她想要的知识,现在的她对着景元书房内高高的柜架开始犯难。

    长得高就是好啊,家里都不用准备凳子和梯子。

    用云吟术拿吧,这书可不兴见水。

    离火?那更别提了。

    “这本吗?星神世界观里的虚数元素论?”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天清微愣,点点头,转身看到景元凑近的凌冽气息扑面而来。

    他将书递给天清,但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意思。

    “你怎么回来了,是该去庆祝会了吗?”天清夹在他和书柜中间,景元一看到她就想对她笑,弄得龙有些不知所措。

    景元弯了弯眼睛,坦然道:“时候还早。想你了,就回来了。”

    “让我猜猜,是因为输掉了比赛所以闷闷不乐?”

    天清摇摇头:“挫败是很让人不爽了,不过我来丹鼎司是去找持明相关的生存指南。使用云吟术时不知为何心跳骤快,血脉里流淌的力量在反过来试图融合离火……”

    猫一思考,龙就眨眼。

    天清伸手试图推开他:“唔,好吧,其实还有一点,不想在你面前输给别人。”

    “你活了多久啊,前途无量。”景元眯了眯眼,拉住她要逃走的手,想到方壶持明的作风也跟着不爽片刻,但心上人并不在意且化解了对方的意图,“这么不开心,不如带你赢个简单的?”

    天清歪头看他:“嗯?”

    景元抬起她的手背,在伤痕处落下一个轻吻:“赢下我。”

    “……啊?”这下龙懵了。

    景元眸色认真,语气郑重不似作假:“来吧,我教你怎么俘获神策将军的心。”

    天清眨眨眼:“好喔。”

    “……?”

    目光相撞的瞬间,还什么没做他怎么就贴上来了?!

    温度在渐渐两人间渐渐上升,白发的男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你站在他眼里,就稳稳拿下了。”

    天清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幽幽道:“哪有你这样的猫……”

    但猫似乎更过分了些,手指指腹落在她泛着光泽的唇角边,不知受什么刺激了一个劲往她脸上落下无因的轻吻,在触及她唇角时还不忘停下来,特地问一句:“可以吗?”

    天清满脸通红:“不要问我!”

    第106章 欲速可达记忆将会是神秘的起点

    神策府还是老样子。

    距剑首大会已过一周,自彦卿获得剑魁之名后声名大噪,加上这些年在外建下不少功劳得到联盟高层诸多关注。

    符玄有意栽培他,把神策府的诸多绝密任务托付于他。

    元帅府诏令应时而下,接位礼三日后举办。这位未来将军又把太卜司的相关工作交给仗着一身好卜算却偷闲摸鱼的青雀。

    没别的意思,就是她老人家觉得自己太忙碌,焦头烂额之际没忘了给家雀找点事情做。

    神策府里有符玄坐镇,正和椒丘处理海市结束后与曜青仙舟的贸易事宜。玉阙仙舟来的黑曜拿着丹鼎司司鼎的亲信,在离开前和白露、灵砂确立昆仑海棠果的长期研究计划。

    至于掌管风中一切讯息动静的符初,则在太卜司研究同样收录信息作出判断的大衍穷观阵。

    符初一门心思非要解出「信息奇点」,还问天清第十九命途到底是什么坏东西。

    天清摇摇头说不是东西,是伟大的天清之神要走上的位置,等有朝一日她不幸祭天还成神了一定先来玉阙瞥视她。

    听完她的话后,符初摇着恨其不怒的脑袋,叹着气就投入了无穷无尽的占算大业中。

    无事一身轻。

    景元满脸乐呵呵,很是悠闲得在神策府院子里跟天清面对面下棋。

    说是争夺剑魁,但剑首大会的几位剑首免不了要成为焦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回各仙舟前几人天清选择来神策府里躲躲清净。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清清才能舍得多陪陪我了。”他将手中执刚拿起的棋子落下,眯了眯笑眼看向眼里染上胜利的心上龙。

    什么样的棋局他也下遍了,神策将军并不在意仙舟星阵棋会呈现的局势。

    “我可没你口中的那般无情。这几天不是去学宫跟宗光研讨步离帝国历史就是跟符初算数,算什么宇宙中的大衍追踪之数,可给我忙坏了……再说了,我今天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嘛。”

    天清迟疑了片刻缓缓落下一棋子,终于破开局面的僵持,满意地将视线从棋盘上离开,拿起闪着水雾的水果叉挑了一会儿,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最后叉起一块无核荔枝。

    水果盒里约莫二十多块水果,是来神策府路上在长乐天糖水铺子里买的。除去罗浮当季的无核荔枝,还有明月弓蕉、方壶龙眼、晴柔椰奶块……

    当然,还有冰块冒出的冷气。

    “大意了。”景元一摇头叹气,说着说着凑上前眯着眼睛笑,“清清这么厉害,唉,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猫,接下来回昆仑的事情就仰仗昆仑的龙女大人帮忙了。”

    有她这样的饲主,他真是个恃宠而骄的猫。

    天清眼皮一跳,将吃的递到嘴边的动作下意识停了下来。她微微轻抬眼皮,与凑过来的猫双目相对。散发着清甜香气的剔透荔枝很是诱人,只是落在果子上的目光很是刻意。

    她眨眨眼,伸手把荔枝放到白发男子的嘴边:“给。”

    景元笑眯眯地咬过去。

    这猫让他当得越发猖狂了。

    昆冈君借口说天清不宜沾染太多猫,免得乱了理智的心神。天清说不好,快的话她可能一年后就要祭天了,只想跟喜欢的猫多呆一会儿。

    玉阙的持明龙尊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的血脉就只有这么一个小持明,天天看天清跟罗浮的猫待一起,昆冈君深感当年决定是多么草率。没有给孩子留下更多的依靠,是身为家长的失职。而他把能给的几乎全都给了,最后还是比不上景元陪着她的这些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爷爷只是太想我了,你努努力让他习惯就好了。”天清弯了弯眉眼,跟他卖了个萌。

    “嗯嗯,清清说的对。一千岁是当打之年,九百岁的我还需努力。”景元又落下一子,将啥也没吃着的天清注意力拉回棋盘上。

    局势瞬间变得不妙,天清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是谁发明了仙舟星阵棋?又是谁发明了帝垣琼玉?

    为什么宇宙定律会比棋局好推算?为什么「知识奇点」让人陷入对未知的追问?

    宇宙间存在十九道命途,已知的有十八道。她的生命与后土息息相关,幽都丈量她生命的那方天平的选择如何了?

    ……

    最初问的什么来着?

    忘了。

    现在想想天平的事情吧。

    站在后土一方的有:「不朽」「巡猎」「开拓」「纯美」「虚无」「欢愉」「记忆」。

    未选择或拒绝后土一方的有:「毁灭」「丰饶」「贪餮」「繁育」「秩序」「存护」「同谐」「终末」。

    除了均衡作为仲裁的观望者不知最后会不会站队,如今,生与死的较量之数为7:8。

    朱明仙舟的记忆碎片倒好说,忆者直接摊牌等着她去拿。

    只是方壶仙舟让她很是在意,根据簧学的小孩子都会的二十以内的穷举法,不难确定最后一块碎片是来自神秘星神设下的考验。

    而跟粼汐对战的时候,她带来玄全将军的话,怎么看都是迷思的命途行者直接打明牌。

    天清攥了攥掌心里的棋子。

    对弈的景元见她久久不落子,打了个哈气不说又伸了个懒腰。天清仰着脸盯着他的某个瞬间,在他的心上落了一根羽毛,景元轻声道:“想什么呢,不会又想趁着我疏忽拉着我出去晒太阳吧?”

    是她小时候惯用的伎俩,长大后对猫不太管用了。

    天清摇摇头放下犹疑不定的棋子,拇指和食指捏起水果叉的尾部,再度挑了一个甜蕉块置于盒子上方,忽然没头没脑地轻呼了一句:“不会吧,这下到方壶仙舟,咱们真要遇上「谜语人」了?”

    众所周知,神秘的追随者在银河声名狼藉。

    众所又周知,「虚构史学家」致力于把真实的东西神秘化,甚至虚构出不存在的东西。而「谜语人」热衷于维持真实性,但维持的是通过破坏语言确定性得到的面目全非的真实性。

    景元似乎来了精神:“你指的是神秘的命途行者?我想想……”

    天清单手撑着脸,眼里亮闪闪的,满怀期待地等着神策将军的真知灼见。

    心上猫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松开,话一句没说,反倒把她要送入嘴里的大半果切都用不经意间落在她嘴边的眼神给顺走了。

    只剩下最后一块。

    天清愣了下,瘪了瘪嘴看向满脸无辜的神策将军,咬咬牙道:“过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便是。”景元见她才反应过来的愣怔模样一下笑起来,眉眼俱弯,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内心还在感慨天清对他过于没有防备心不知是好是坏,“再陪我下一会儿棋吧,清清,我还想多记住跟你在一起的感受。”

    天清平视他的双眸,金色目光里那阵温暖的自在跟他背后的天空相抵,她愣愣地看着景元低垂的眉眼:“猫!遇见你我很开心。”

    想和巡海游猫去遨游天际。

    即使如此,她也只能走向最后一程的终点。

    “我也一样。”他用金色的闪光拿起她所在位置的一枚棋子,收入掌心中,思考了没多久,一脸平静地放下,“我已经选择了帝弓要选的路,只有你一个人去走那条路,可远远不够。”

    天清闭了下眼,若有似无地颔首。

    她忽然站起来,身体前倾,揉了揉景元蓬松柔软的脑袋,似是要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已经拿命在赌,赌一个无法倾诉于天地的可能性。

    真正察觉到的事情,连神明也不能诉说,更遑论星神观望下的自己了。

    记忆也好,神秘也好,留下的讯息不过是为其证明或推翻的必经验证。

    被摸摸头的景元错愕一瞬。

    怎么会有龙把他当小猫咪看呢?

    还是一个心思澄澈的、不会因为他身份就拉他向下沉沦的、连死亡都能用大街上吃浆果派噎死搪塞别人哀伤的女孩子。

    景元深深看了天清一眼。

    这下轮到不舍的情绪在他眼底蔓延了。

    “智识认为万物有序、可以计算,神秘却奉信万物混沌、不可洞察。思前想后,也许你是对的,方壶仙舟等着你的是位「谜语人」,真不知会出什么谜题留给你破解呢。”

    天清垂眼,瞬息间灵光一闪:“会不会跟记忆有关系?”

    “怎么这样问?”景元摊了摊手,完全不知道她的脑回路蹦到哪里去了。

    天清自信满满:“因为不够快。”

    景元掀了下眼皮,点点头对她的自信表示肯定:“清清说的对,奖励你亲我一下吧。”

    智识跟着混沌的虚无来的,欢愉的行动受到天才的支持,记忆的回想又通过欢愉的伪装一道结合……进度不够快,是寂静领主的评价。

    #4波尔卡卡卡目在戎韬府的刺杀行动,代表博识尊对天清的态度,同时也是在宣告未来的走向。

    记忆将会是神秘的起点。

    ……或许也会是终点。

    天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听见这话,嘴里念念有词控诉他的提议:“这到底是奖励谁!”

    景元露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纯良神情,在对弈的午间结束了让她犯困的棋局。

    “走吧,回去吃饭。”

    天清点点头,跟景元手拉着手走过去。

    神策府的饭是有些分量在的,不差她一个龙蹭饭。

    第107章 慵归玉阙看,罗浮好猫!

    罗浮善宏学宫位于洞天四通发达的一处,这学宫比玉阙仙舟的遍智格物院要大上一圈,来来往往的学子们只多不少。

    “拓展学术的边界就是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虽千万人停步而吾往犹荣。至于时间,我不予置评。”天清走得不急不慢,沿途将文化人类学实践基地里的长廊人物看了一遍,问符初:“很酷的发言,果然这里的博士们都很智嘛,不负盛名。”

    跟那位特邀她们前来的博士宗光详谈一番,感触颇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哪怕是步离帝国,其文化中依然存在着致命缺陷。

    无恶不作的狼群比一般人更需要抱团,也更在乎有绝对领袖的指引。没有一言堂的主子在上面发起冲锋目标,步离人群往往会迷失方向,只得靠烧杀抢掠残喘。

    正因如此,才让当年的幻胧钻了空子。

    有人需要侵略的指引,那位绝灭大君就提供这样一位‘先知’的存在。

    对包藏祸心的外敌,天清只能感叹当年景元和符玄打得好。

    为了不被毁灭加入烬灭祸祖的阵营,滥杀无辜,什么毁灭美学为宇宙减熵,不拿别人生命当回事的人,是无法被生命构筑的世界认可的。

    听着她的话符初点点头,双手在身前抱起,手指颇有韵律地点着胳膊外侧,应和着天清的感概:“放心吧,善宏学宫也好遍智格物院也罢,本质上都是把学子培养成能独立思考与能生活相处的人,热爱带来对知识对自我极限的追求,有这份心气在,自然是智者辈出的。”

    “后天就回玉阙了,宫羽小姐邀请我们去长乐天一叙,说是知道你和景元将军明日定然诸多不便,今日中午带我们去云顶台的山间特色小馆打尖儿,去不去?”

    话还没问完,只见差半寸之遥荣登剑魁的人眼里冒着闪亮的目光,跟她腰间挂着的宝石一样让人一眼就能读出她的想法。

    用景元的话来说,天清就是那种会让人不自觉去在意的人。

    她有很多用不完的精力,只是给出去了一部分。因为对自己的付出完全不求回报,所以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想过能得到对方的回应。这会让天清在得到另一方的积极主动时只感到开心。

    但她也不是个让人予取予求的傻子,不喜欢的就远离,冒犯的就打回来……有边界感的小天清更让人容易去相处。

    符初眼里满是无奈,对她这幅样子很是印象深刻。

    “这能比我做的好吃?你就这么想去?”

    “谁能比得上我家符初的手艺,只是好奇山上的氛围,不如去看看呗。”天清摆摆手,点头道:“不管怎么样,年纪轻轻的我总得吃点好的。”

    “……你如果不当星星的话,咱们玉阙可有的是吃的在等你。”末了她清了清嗓子,咽下满心的不舍,似是在刻意提醒天清什么一样,“也不是非要去祭天的是吧?”

    只要天清不继续寻找无相碎片,那些跟她生命绑定的东西就不会威胁到她现在的安乐生活。

    她显然放不下身后等着后土归位的人们。

    天清愣了半晌,拉着她的胳膊迈步往外走:“这不是还有两个碎片么,还不到告别的时候……你别生气,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瞥视你。”

    符初就没指望自己的话有用,朝左侧歪了下头看向她:“我谢谢你?”

    天清一副不客气的谦虚模样,嘴边带着笑意:“这就见外了。”

    “那走吧,我先去找附近停泊的星槎。”

    在符初叹气往前走的时候,落后半步的天清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

    良久,白发的少女垂着眼。

    她一步一步走在冰冷的地面上,干净的地面透露出她的影子,发尾的紫色依然矜傲,只是如天空般的清透目光里多了一抹温柔的哀伤。

    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牺牲她一个人的自由……

    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这并不足以成为后土的守护者哀伤的理由。

    *

    玉界门前的港口停泊处,浮槎如星去来,如夜间灯火点亮天街。

    今天是离开罗浮的日子。

    景元要跟她回玉阙仙舟,眼下正跟如孩子般养大的弟子告别。

    “云骑上阵,生死无论。但彦卿,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仙舟上有些事情难免力所不及,我希望你能独当一面,更希望你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放心吧将军,去玉阙跟喜欢的人呆在一起也好,去星海遨游也罢,总之,彦卿也希望将军能得偿所愿。”浅金发的少年早已脱去往昔的稚气,身为联盟剑魁的他更加稳重了许多,还带着景元眉目中的从容气度,“彦卿身在罗浮,会照顾好将军的猫们,也不会忘记跟将军发消息的。”

    景元已功成身退,只是他存在的时间太久就成了时间的象征,喊了一百多年的称呼也暂时没改过来。

    在位八百多年的将军如释重负,拍了拍彦卿的肩膀,轻笑了一声:“有你这般关怀,将军我算是教育成功的典范了。”

    预约的传送星槎是掐着时间来的,景元往停泊点走去,单手熟稔地把拎着青雀塞给她诸多特产,又伸胳膊将刚解放双手的天清带上。

    天清回头跟青雀道谢,又跟彦卿做了告别。

    星槎开始启动,地面上的青雀高呼:“记得有空跟我线上玩帝垣琼玉啊!”

    “祝两位一路平安!”

    彦卿满眼笑意,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遇见天清,他家将军精神愈发好了。

    等他说完,景元不忘瞄了一眼跟彦卿挥手告别的天清。

    天清动了动眼珠,看着他一手礼物一手自己的景元,慢悠悠地说:“你家孩子看上去还不赖嘛。走吧,去给昆仑的龙尊大人带回个完全之猫,爷爷他一定很高兴。”

    景元倏而笑了下。

    “今早昆冈君说府内养了一只银渐层大猫,恐怕养不起第二个大猫了。我能不能回昆仑府,全看清清的了。”

    “真的假的?”

    天清不敢置信睁大了眼。

    景元接上她的诧异目光,碎金色的眼中光芒随动作微微往上抬,没见得多么在意这事情,反而笑着跟她轻描淡写道:“我还能诓你不成?”

    天清眨眨眼,没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景元轻挑眉,幽幽问。

    天清继续眨眨眼,连连摇着脑袋给昆仑凝默凝思的氛围加油*打气:“我爷爷活了一千多年能干出这种事吗?!”

    *

    好吧,还真能。

    回到昆仑府,正门前的府卫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景元拦了下来。

    “龙女大人请勿怪罪。龙尊大人有令,昆仑府近期事务繁忙恐招待不周,还请景元大人移驾易尽天的私人别院。”

    “好吧,那你派人把我的行李送到袭明阁吧。”

    望着跟旁边石狮子一样油盐不进的府卫,天清跟龙尊雕像边的小石头聊了一会儿天。

    “……可恶,爷爷好狠的心啊。”

    在昆仑躺平的小石头说,昆冈君就在她现在站的地方郑重其事地发号施令,言之凿凿什么待客要周详,听得府卫们从如临大敌到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天清在昆冈君眼里意味着什么,从小就放纵得没个正形。

    若不是天清急着去遍智格物院,她也懒得为持明学宫的各种百般功课费心费力,白白浪费了大好的童年时光。

    你看人家彦卿,不爱读书爱兵法,打小就有景元因材施教、投其所好。

    敏锐察觉她此刻有些不悦,景元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了?”

    天清摇摇头甩开他作弄的手,咬咬牙道:“我觉得木禾打得还是太轻了。”

    倘若没有木禾搞出来的事情,她本可以在昆冈君的快乐指导下长大的。天清能确信,她爷爷才舍不得让她学那么多不感兴趣的东西。

    景元收回手,撑着下巴思索片刻,问她:“不然去幽囚狱再揍一顿?”

    反正爻光也挺放纵她的。

    天清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还是算了,见他是在浪费我珍贵的时间。”

    说完她灵光一闪,头也没回地逆着府卫的方向走,拉着风尘仆仆看起来需要休息的景元就是一个龙跃,抱着变成猫的景元成功翻过灰白的墙面。

    只是不巧,有道影子恭候她多时了。

    是昆冈君。

    玉阙持明龙尊一脸淡漠,话说的倒多,字句清晰往她耳朵孔里钻:“在罗浮待了这些天,总算是舍得回来了?让我看看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这就是你带回家的完全之猫?”

    “哪有的事,在罗浮的我可一直想着爷爷呢。每次看到爷爷给的长命锁,想到世上有跟我如此亲切的家人,心里就充满了力量……”听到她的话,昆冈君似乎缓和了态度。天清抬头,挺直身子把白猫举到他身前:“看,罗浮好猫!”

    景元:这样好吗?

    昆冈君:不好。

    见昆仑府的第一主人神色如常没有太多排斥,身为继承人的天清把白猫抱在怀里,眨眨眼就往袭明阁走。

    昆冈君一瞅,这是带猫往自己屋里走啊。他脸色顿时黑到了极致,冷静下来,尽量维持温和的语气跟她讲道理:“这还是要住一起的意思?”

    他瞥了眼景元,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猫咪配合地往她臂弯里钻。

    这是景元?没眼看。

    “一路上舟车劳顿,是该休息一下啦。”天清作出苦恼的模样,无辜道:“我很喜欢景元,爷爷不让他住原处的话,那他只能跟我睡了。”

    昆冈君在原地看了会白猫的背影,收了淡定的神情,转而冷哼一声:“你,变回来,回你那屋。”

    第108章 天道惑颜不如去朱明带个大梦貘回来!……

    斑驳树荫划过休憩沉眠之人,阖上眼睛半晌只感明明暗暗,突然被阳光叫醒的景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黑色的长睫上落了几颗微不可查的水珠。

    今早跟着天清来万清花海,昆冈君正在不远处为仙舟稷土祈求平安。

    龙师和护珠人围着祭祀台,嘴巴一张一合正随中央的持明龙尊为亡魂诵福。

    周围不时传过来新编的持明时调,比起流传甚广的悲调,这首改编的祭祀词调倒是格外大气:

    「煌煌众神,愚愚诸星。累累汤海,万古可曾(憎)。诉诸昆仑兮,轮世净地;天道惑颜兮,浮生如梦。人道险而难,朝曦浣清冈……」

    前半段歌颂昆冈君和天清着眼现在的智慧,后面的大段词记录万安等一众烈士的付出,意在强调平淡生活的来之不易,应珍之又重。

    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的。

    景元抬起头,碧空如洗,思绪随着整整齐齐的诵声飘到浮云上。

    年纪越大,越能体会当年父母下决心支持他加入云骑行列的不舍。

    曾希望他留在地衡司当个无忧忧虑的世家公子,不料家中孩子仗着年少意气只想遨游天际,每次被派去驻守第一线时,可把他们担心坏了。

    正因如此,他们才希望师父镜流对年幼的景元越严厉越好。

    一来让他知难而退,二来真劝不动也希望孩子能够凭借一身好武力自保。

    呼吸的平缓声被回忆扰乱,停住了片刻,景元站起来倚在海棠树上,垂眼定定望着脚下不时走过的黑白团雀,也不知在想什么。

    太阳有天空陪着,棠树有团雀陪着,天清播下的紫白色小花开满了万清花海……

    目光捕捉到藏在花海里的心上龙,景元收回目光,转身离开树影朝她走去。

    天清正坐在石阶上陪咪咪玩。

    不是他灵智变的只会喵喵叫的猫猫,而是山上那个老虎,不,应该称之为银渐层大猫。咪咪头上带个‘王’字,貌美威严,目光亦如湛蓝的天空。

    昆冈君对孙女养的猫很是宠溺,一日四餐好吃好喝的供着。

    当然这样的待遇是有前提的,她养的猫必须是个真的猫科动物。

    潇洒如景元,行走也带风。温风吹起石阶上零落的细碎花朵,配合着树上的雪棠化为空中花海,一如最澄净的花语带来最思念的人。

    “嘘——”

    趴在石栏上凑近作为隔距的某盆紫白色小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天清抬转过头,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要悄悄的走过来。

    景元乍一眼懵然,歪头看了眼倚在她脚边的咪咪,心中不解但还是照做。

    脚步声停下。

    天清扒拉下他宽松的衣袖,等他靠近后才小声道:“我原本好好站着感悟天地,身边的花太喜欢我了就想开了。哪知吸引来个飞得晃晃悠悠的小家伙,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蜜蜂胖乎乎的,采花粉累了倒在花蕊里呼呼大睡……”

    “我看看。”

    景元生出好奇心,抬手拨开层叠的紫白色小花,目光闪烁,扭头对她似笑非笑道:“不得了,是仙舟一级保护动物,准确的说,应是已宣告绝迹的昆仑熊蜂。”

    圆滚滚的身躯配上小小的翅膀,躺在花蕊上像只软糯糯的芝麻团。

    景元忍不住碰了碰可爱的绝迹小动物,它挪了挪身子,想飞但飞不起来。

    天清大吃一惊:“啊?”

    景元话里不见半点假意:“真的,没骗你。”

    天清瞅了一眼蹦跶都费事的昆仑熊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不过,依我看,现在它的状态不是很好。”

    “问问全能的地衡司吧!”

    在地衡司专业救助部的连线指点下,路过的好心龙和好心猫把祭祀礼上不用的甜水找来喂给它,为快把自己萌死的绝迹动物补充体力。

    忙碌了半个时辰后,小家伙似乎有了力气,试着煽动着翅膀在花海蹦来蹦去。

    两人相视一笑,坐在云吟术清洗过的青石板上晒太阳。

    在她拿出无相锁若有所思的时候,一个温热有力的身躯已经贴在了她的脊背上。景元肉眼可见地放松了眉目,天清能感触到他肩头如释重负般落了落。

    “想什么呢?”

    跟他背靠背晒太阳的天清摇摇头,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剑,转头将一柄泛着琥珀色的长剑送给他:“诺,给你的。我请云璃帮忙改造那把死气沉沉的古剑,结果怀炎将军来了兴致,将那把空有硬度的剑配合帝弓光矢余烬铸造了把绝世好剑,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断了……嗯,说是叫「春和景明」,锋芒亦是内敛,还算配得上你。”

    景元接过去,单手震腕令剑脱离剑鞘。

    瞬间迸发出的剑光如雷,眨眼间斩碎空中的棠花,咪咪看见如飞盘一样的剑芒跟着追上去玩。

    执剑者露出尴尬神色,眯着眼睛笑了笑。

    在天清控诉的目光中,景元把剑收回来,“果然是绝世好剑。本是一时兴起,不料伤了花海,还请昆仑的龙女大人万勿生气。”

    天清轻哼一声。

    一只白猫从天而降,熟练地掉到她怀里。是景元控制不知的灵智化身。猫拿爪子搭在她的衣肩两侧,脑袋不停蹭她颈窝来示好。

    天清不想动,懒得理它。

    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话都不会说的那种。

    阳光落在她脸上照出细微无察的绒毛,猫偶然间手掌开花在她衣服上留个梅花形凹陷,天清把它抱到腿上让它安分些。

    双手放在猫咪的肚子上,青蓝色的瞳眸中倒映出手掌上方萦绕金色符文的锁。

    字还是那几个字,什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后土令。

    如今她有点在意后面几个字了:孰梦孰真,孰是孰非?

    这可比神秘还神秘。

    空中传来持明族人的又一次诵唱。

    「天道惑颜兮,浮生如梦。人道险而难,朝曦浣清冈……」

    经历的这一切是梦吗?

    天清俯身咬了下猫咪的耳朵,猫没嗷嗷叫,背后的景元长‘嘶’了一声。

    “疼吗?”

    “疼。”

    “那就对了!”

    “嗯?”

    余光瞥向后方,天清眨眨眼表示她可能是岁阳上身了。

    哪里来的岁阳?

    刚梦见的。

    景元不慌不忙地扫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通红的左耳朵,挑眉要讨个说法:“咬的倒是不重,你倒是给我点反应的时间呀。忽然这么来一下子,换谁受得了呢?”

    天清跳下石台,身高正好跟坐着的景元差不多高。

    她动了动眼珠,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不换你。”

    景元轻咳一声:“……这还差不多。”

    “见你认真研究了大半天,这锁可有何古怪?”

    天清摇摇头,长指微动抛着锁玩:“没有。顶多就是好奇怎么解开,说不定那时候我和它的联系就能断掉了?”

    无相碎片的拼图是一把钥匙……

    她手里恰好有一把锁。

    有挑战的事物总是迷人的。景元的眼尾往上勾着,忽然出声:“不如让我试试?”

    天清朝景元颔首,把无相锁递到他眼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

    景元接过去的瞬间,手掌跟着往下落。单手撑在石板上,石板跟着留下一个浅手印,看得出差点砸到手了。

    拿不动。

    天清:?

    她歪头看景元,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把锁接回来。家猫的眉心都皱成一团了,看起来不像为了捉弄她演的。

    天清:“石火梦身有多沉?”

    景元想了想:“虽说可大可小,但真要算起来的话,约莫一万三千五百斤。”

    甩了甩用力过度的手腕,景元看着朝自己伸出双臂要抱抱的天清沉默半晌。

    他是不是失忆了,怎么就跳到这一步了?

    景元从石板上跳下了,轻而易举就把她抬了起来,耳边传来天清吐字时的气息:“跟你的阵刀比,我多么沉?”

    景元:“轻若鸿毛。”

    被放在地上天清堪堪站稳,拿出无相锁仔仔细细查看:“按理说,它可比我轻多了。”

    景元摇摇头,认真道:“你可没锁沉,真的。”

    “仙舟人常说百冶炼制的兵器皆有灵性,我的阵刀法天象地,你的无相锁更是来自幽都的神秘之物,不仅变化无穷还能装东西。万物有灵,兵器也是认主的。”

    “不过也真是奇哉怪也。记得之前跟你切磋的时候只觉得有点沉,现在变小了变成了一把锁,怎么反倒更沉了?”

    听着景元条理清晰的一大段话,天清恍然大悟:“也许是我往里面塞的送东西太多了?当初它只有一个碎片,现在已经有四个了。”

    “有道理。”景元缓缓点头。

    两人说话之际,昆冈君打北边走过来带回了咪咪。

    “走吧清清,去正守殿让龙师们交代一下去朱明仙舟的注意事项。即便有怀炎前辈在身侧,面见燧皇不是件容易事,一不小心就会在伪阳深处被在它梦摄取心神,你年纪尚小,绝不可大意。”

    大老远望见天清指使景元举高高,昆冈君完全没眼看,打算把她打发到正守殿静静心,顺带去定一下什么时候去朱明。

    方壶的通行证还得等个大半年。

    不是不能开绿色通道去,是玄全将军故意压下来的。

    天清点点头,瞧出昆冈君眼底的淡淡黑色,知道他又没睡好。

    “也是,我也想快点去了!”

    景元带着咪咪在后面玩,昆冈君瞅了眼目光终于从两只猫身上移开的孙女,倏而垂眼笑道:“嗯?朱明仙舟热爱烟熏熟食,倒是跟我们玉阙的清淡鲜食大相径庭,不过想来你是有兴致尝试一二的。”

    天清摇摇头:“爷爷,东西再好吃,也不如让我给你带个大梦貘回来!”

    昆冈君眼里仿佛蒙上了层云,只感到不解,刹那间云开月现,似乎能听到血脉里的温暖在平静流动在赶走身为龙尊的心神疲倦。

    “给我带个大梦貘做什么,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回家就好。”

    “龙尊负责做梦,梦貘负责吃掉龙心那些烦人的梦,这样你就不会经常在半夜睡不着了!”天清弯着眼睛露出明丽笑容,仿佛给昆冈君找梦貘是比找到无相碎片还值得高兴的事情。

    “厉害到能接近龙尊的梦貘可不好找,不过清清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昆冈君微笑着,看了眼旁边那个监守自盗的景元,难得调侃道:“都把完全之猫给我带回来了,成为完全之人还远吗?”

    听到完全之人这个词,景元接过话茬:“唉,下次别拿自己的命赌了。仅此一次,我可输不起第二次。”

    天清点点头,自信道:“已经是完全之龙啦!”

    “别担心,我可是天清。至于剩下的信息,交给神秘的追随者来提供吧。”赌约,赌自己的命,只是她做出的一个大胆猜测。

    如何走过最后一程,又如何留住身为天清的自己。

    相信后土早已有答案。

    第109章 仙舟朱明怀炎/景元:我们永远站在联……

    秋末,天高气爽,叶落花眠。

    朱明仙舟以锻冶出名,其星槎港口「光明天」人来船往似玉兆零件没个停歇。一箱箱神兵利器、一船船绚丽瓷器、一捆捆机巧零件,有条不紊地前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一艘往返朱明入口的星槎横空,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星槎渡航平台上。星槎上两个人,一个站着,穿着雪青色和素白色的常服;一个坐着,穿着月白色金纹的宽松衣裳。

    “极高温聚变反应吗?有点看头。都说朱明是个玩火的地方,隔着舷窗就看到异色的粒子光带呈现星火燎原之势。不仅有一轮「幽蓝太阳」,还有猎火判官在抓新生岁阳,果真是奇景。仙舟人常言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

    朱明仙舟到处飘着带光的岁阳巧具,路灯像判官身边的漂浮的幽灯,有的还会聊天。

    站着的天清扭头瞅了眼坐着的人,对这位卸任将军之位而隐在幕后如今又跟在她身边的白发男子笑笑。这是全联盟最好的白猫。

    景元回视轻笑,闲不住说起来了朱明囚禁的岁阳之祖,「燧皇」。

    “让我再给你唠上几句?这可不是什么淡蓝色的恒星,而是联盟对燧皇的囚禁点,咱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过那判官抓得确实是是燧皇吐出来的小岁阳,趁着未沾染任何心绪,把岁阳制成巧具并为其提供能源,论匠艺也就朱明的匠人能驾驭住岁阳了。”

    “走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天清望着景元边说边递过来的右手,眼里满是背光而立的心上猫,只觉得数年一晃,恍惚间手已经伸出去被他握紧。

    从跟她一起玩躲猫猫的猫耳少年变为智光昭昭的神策将军,最后又成了跟她呆在玉阙乐得清闲的景元,好似在所有人身上都曾留下岁月的灼伤,唯独当年那个既怕麻烦又会跟着她的小猫咪完全没有变化。

    身后的人原地不动。

    “虽说昆仑有风雪,但山下四季如春。「光明天」的光线经过匠人打造的过滤屏障,凉爽得很,按理说,来自昆仑的持明族应该不至于热到走不动吧?”

    景元的视线落在天清搭在掌心里的手背上,眉目间有一丝的迟疑。

    回过神来,天清摇摇头:“是刚刚脑袋里长猫了,一个不留神就让我看晕了神。”

    “这话我可当真爱听。”

    景元眯起眼睛笑着回她,紧了紧牵手的动作。

    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不一会儿,被派来迎接天清的是一个手上拿着朱明烟熏枣糕和炸糖藕、只露出头上的深灰发色的女孩子。

    “云璃!”

    天清第一时间认出了熟人,闪到她面前免得云璃走路撞到了会飞的路灯上。

    景元默默跟上去。

    云璃轻呼一口气,朝天清颔首,姿态没有在自己地盘上的高傲,声音如猎剑士巡猎魔剑时充满果断和清甜,还有种江湖侠气的既视感:“小心点,可别摔着你了!老铁因为我猎剑时受了点轻伤这几天跟我置气呢,不然我就把它们放剑身上了。真是的,老铁要是不提,这伤都要自己好了……”

    她说完,示意景元把东西都接过去。

    云璃笑道:“不如请玉阙的龙女大人先尝尝我们朱明的特色?”

    “那就却之不恭了。”天清点点头,轻咬一口炸糖藕,眼里开始冒出闪光:“我还以为爷爷说的什么咸甜风会很奇怪,出乎意料的好吃诶。”

    云璃叉腰道:“你喜欢就好,不枉我为找到正宗糕点铺子逛了大半个朱明费的工夫。”

    见两人闲谈,景元微微一笑开始插话。

    “云璃小姐看起来风风火火,朱明的待客之道倒是展示得明明白白,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景元说,“仙舟人常说,吃一个蜜枣前要往往要打一个巴掌,恕景元冒犯,可是怀炎前辈带了什么话?”

    云璃一脸震惊,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景元将军,咳咳,景元前辈真是洞若观火,眼睛比我们朱明的火还要亮堂几分。好吧,其实是我不想让你们去见燧皇……”

    把给的甜枣咽下去,清了清嗓子,天清抬眼问:“嗯?是燧皇出什么问题了吗?”

    云璃摇摇头:“这倒没有。”

    景元扬眉问云璃:“那我便开始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性情想来直率的朱明剑首做出犹疑之态?”

    天清眨眨眼:“对,好奇。”

    云璃长吁了一口气道:“爷爷说你要面见岁阳之首,岁阳可是会夺舍心智的。别说我了,就连随时能探视伪阳的爷爷也难以长时间直视燧皇。”

    “我不想你送死。”

    景元瞄了一眼天清,目光也带上一抹担忧。

    天清见两人关切的神情,第一时间不解地歪了下头,反应过来后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因为她和无相碎片生命绑定,而最后一块碎片还在方壶躺着。

    景元眨眨眼,道了声“没错,清清说得对”。

    摸不着头脑的云璃愣住,疑惑地啊了一声。

    忽然玉兆传来提示音,云璃低头回复,片刻后坦然道:“既然有景元前辈的担保,我悬着的心可以落下个三分了。那我带你去找爷爷吧,他等你有一会儿了。”

    三人乘坐星槎来到一处环形大殿,云璃随手捏了个小兽形状的纸偶,说了句话,纸偶灵巧地跳到某处机关上。

    霎时间,四周如天清炸景元别院时开始山崩地裂,不久后变换为另一幅模样。

    “前面就是铸炼宫了,爷爷在里面等你。我还有云骑军务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心智强大的天清和景元在路上并未受到燧皇的光芒蛊惑,云璃将两人送到铸炼宫门前,见怀炎将军的身影逐渐清晰,留了句话便匆匆离开。

    “见过怀炎前辈。”

    天清和景元异口同声,同时点头致意尊敬。

    怀炎摸着胡子笑道:“百闻不如一见,玉阙的袭明龙女当真心智无双。元帅已经安排好一切了,云璃这孩子颇为任性,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两位,随老朽来吧。”

    焦悍如雷的沙哑低沉声在天清耳边炸开,是穿着梨菩族最高贵的红白服饰的怀炎将军,仙舟公认的最长寿之人。

    天清瞥了眼景元,心下思量。

    只要心态好不魔阴,仙舟人活个两千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是个没有轮回的持明族,还是昆冈君血脉。若没有无相碎片的任务在身,她活个千年也不在话下。

    般配。

    “许久不见景元你了,时光飞逝,自老朽与你演武典仪一别,已过百载,老朽观你面若朗星、眼神清明,比以前笑里藏忧的时候更加明朗了许多。”

    怀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天清。

    天清在看景元。

    “前辈更是老当益壮,别说云璃了,恐怕九百多岁的我在怀炎将军眼里不过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景元摆摆手跟他说笑,说完趁天清看怀炎的时候也看了她一眼,“时光短暂,长生梦短。我能活到这个年龄,自是看开了许多。相逢难得,相遇相知更是可贵。人来人往多有变数,不论未来如何变化,我们永远站在联盟的立场上,这一点想必都是你我所乐见的。”

    身为帝弓七天将之一,怀炎在担心景元,是否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不堪重负、深堕魔阴。

    景元回答的是,离别是常有的事情。

    跟他相遇相知的人,是难得的喜爱,对方不会拘束他、能理解他,他亦是如此。

    “休怪我这老头多言。两位,你们要见的可是星火之精的首领——自太古压抑至今的燧皇。它的怒意,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住的……”

    怀炎顺了顺胡子,视线不经意在天清和景元身上来回徘徊,最后跳跃到了天清身上。

    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再度凝重。

    话题落到她身上,天清立马表态:“前辈的好意天清心领了,只是,我必须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唉,天清小友果真是和昆冈君一样,说一不二的性子一脉相承啊。如此,随老朽来吧。”

    怀炎抬了抬眼,示意她看向门前巨大的燧皇囚牢缩影,如一盏莲花灯层层叠叠。

    三人踏上不断身边显形的高空阶梯。

    “莲华灯芯之中,伪阳(燧皇)于安眠处叹息。”怀炎伸手拦住了景元意欲往前走的动作,认真对上天清投过来的目光。

    半晌,他正色道:“那里是人的禁地,拥有七情六欲的生灵会成为它的养料,也会将它唤醒。元帅让我不用担心,但为了朱明的安危,老朽希望你量力而行。”

    怀炎说着,拿出一颗朱明菩提子递给她。

    “这颗菩提子乃我族之宝,具有瞬时跃迁之效。若是小友支撑不住,关键时刻可默念老朽的名字两遍,它会即可带你离开灯芯。”

    天清目光从前方异色的精神重力场移开,挺了挺脊背,从容收下怀炎的好意,面上笑道:“有劳将军思虑周全。”

    “听说朱明仙舟的说书人那里有第一时间更新版本的神舟折剑录,不如这样,景元,等我出来后去买本收藏着看吧?”

    “嗯嗯,知道了。”景元朝她点头。

    怀炎一头雾水,见多了怪事的将军决定找个知情人,便看向了眼景元。

    察觉到有道视线在犹疑,景元无辜地看回去。

    怀炎知道她是后土的孩子,也知道她要做什么,甚至还担忧自己会不会堕入魔阴……但是有一点他不知道,她的命和无相碎片相生相死。

    景元眯着眼,微笑道:“她体内有一团火焰,恐怕不是朱明的火镇压得住的。”

    第110章 无根自在之火景元:能陪你多走一些路……

    听,酣梦的声音。

    苍蓝的太阳在安眠,每一次呼吸皆会为焰轮铸炼宫提供用之无竭的能源。

    “千岩万转,迷花倚石。朱明仙舟独具匠心,牢笼也打造的别有深意。”

    若说朱明仙舟是一盏莲花灯,那么灯芯便是燧皇的光芒。石门关闭,周围的路径如莲叶闪着幽蓝色的纹路,是对燧皇能量进行利用的接收与转换装置。

    天清攥紧掌心里的菩提子,稳住步伐,直视蓝色的核心处。

    花叶起,惊雷动,风雨至,心火不熄。

    她看着燧皇的幻梦,烈火给后土领地留下的伤痕化为灰烬,少女的神情陷入恍惚的迷离状态。

    “至刚之火,也会拥有至柔之心吗?”

    天清闭了闭眼,扬起指尖一点光华,莹白色的流光送往幽蓝色的火焰深处。

    纯粹的力量抚上梦中的不安,正如她到达尘世的那天:极夜的黑暗因天才们的举动驱散,澄澈的天光乍现,平整地平线的曲折。

    她睁开眼,任由燧皇入侵心神。

    一般人稍不留神便会陷落在幻梦中,而离火的绝对压制反而让它安静下来。

    敢入侵她的神识,算它有点胆量。

    天清满脸无辜地迎接幽蓝火焰的打量,凭借灵巧的身走过烈火,留下更盛的莹白足迹。

    走了一刻钟才走到它面前。

    只是举目皆蓝,不见燧皇的声息。

    直到蓝光中出现一点红芒。燧红的尽头,一团火焰在观望朱明为它制造的牢笼,无尽的幻梦几乎要把它的光芒掩埋。

    一段盘旋的画面,身侧传来火焰的时时悲鸣。

    遥远的太古时期,骁勇的战士与岁阳一族立下契约,各取所需。一个需要岁阳附身带来队伍战力提升,一个需要人类的七情六欲作为生命养分。

    为斩断寿瘟祸迹的枝条,强悍无双的战士们奋勇冲锋,落入看不到头的黑暗里。

    连同那份契约。

    「结成此誓,信守不渝!」光芒如是怒吼。

    天清:……

    她张开双臂,将幽蓝色的火焰抱入怀中,以崭新的梦境抚平它的疲倦。

    “无根之火么?不必害怕,顷存花海亦会收容其守护者见过的生命。”

    火焰的温度在渐渐下降,梦中的花香足以让它平静。

    幽蓝色的光芒飞去更深的地方,天清垂眸,手上唯有一团浅蓝色的流光。流光分裂成光点,流光展现它的记忆……

    最后,流光汇聚成完整的它。

    记忆诞生情感,情感承载岁阳。每一份记忆对应每一个岁阳,然后聚成原本的燧皇。

    岁阳的特性是以情绪波动为养分,记忆是情绪的来源。

    幻梦的记忆就是岁阳选择的牢笼。

    花叶落,惊雷静,风雨停,心火歇。天地皆宁。

    那团流光钻入她的无相锁内,带着一枚无相碎片和其它四片汇合。

    刹那间,天清被它带回到石门,待她疾步落地,抬头又见蓝色太阳在清晰地安眠。

    “……”

    岁阳夺舍之乱,她在戎韬府的案牍库里见过。

    也在景元的回忆里见过。

    记得景元还评价自在之火时很是感慨,说什么岁阳被人类所困去讨古时候的债,这和人类被欲望所困去争斗别无二致。

    天清推开刻着莲花形状的古旧石门前,回头只露出一贯澄澈的笑:“我没有骗你。即便是无根之火也有自己存在的痕迹,这是约定。”

    “你运气比较好,我,天清,是个守信用的龙。”

    总觉得哪里不够自信,她又补了一句:“呃,人!”

    极光粒子弥漫的地方充满了安眠的寂静,这种与毁灭一切桎梏的往昔怒吼不同,让在外的怀炎不由再次看向紧闭的石门。

    如果非要更加敞亮却更加安静的伪阳身上找到一个解释的答案,那只能是里面的天清了。

    此时天清推门而出,满脸平静地迎接怀炎将军的查察。

    景元神色依然淡定:“正事办完了?”

    天清转头去看怀炎旁边站立的景元,点点头:“办完了。”

    “咱们接下来,是先找梦貘还是先去买神州折剑录?”景元问。

    天清应声:“先去说书人那里吧。云璃小姐赠送的糕点不可辜负,唯有冰凉凉的仙人快乐茶可使美味加倍!”

    “朱明天干物燥,我也正有此意。”景元扯了下嘴角,笑意显现。

    两人自然的对话被怀炎听得茫然,稀奇事情见多了,活了两千多岁的倒不至于不知所措。

    “看来是老朽多虑了。燧皇已经躁动数千年了,不断用光芒摄人心神,企图逃出朱明为它量身打造的吞噬之笼。”怀炎盯着天清,有些意外地道:“不知天清小友跟它说了什么,竟然让它安分了下来,自愿呆在朱明的牢笼里。”

    天清眨了下眼,回答道:“跟我没关系,是它自己喜欢你们造的幻梦。”

    怀炎顿时皱眉。

    有前辈在,她也不必卖关子了。

    “为了一个被战士遗弃的约定。它不想*忘记,也认为约定会实现。”

    听罢,景元长指抵着眉心,跟怀炎相视一眼。

    景元笑道:“历代善战的岁阳皆是燧皇的碎片之一,燎原挑战滕晓将军,浮烟曾在绥园挑战我……跟岁阳的约战,还是让后面的将军来头疼吧。”

    怀炎抬头,笠帽遮住的大半面容自阴影中离开。

    他跟着笑道:“有劳两位。既然万事大吉,老朽也不便多留了。请两位尽情游赏我朱明的风土人情,稍后地衡司的勤务会将两位送到朱明仙舟接待贵客的明火客栈中休憩。”

    *

    许是时间太巧,天清跟景元去说书人的时候正是正午,很适合喝点冰凉凉的东西。

    当然也不忘顺手来本《神州折剑录》。

    “千年之羽篇,唔,我看看,讲的是赤鸳仙人的记忆零落四方并借此将濒死的她救了回来的故事。也不知道这书什么能完结呢?”

    “五百年就更了几十章,你说咱们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吗?”

    天清伸手翻阅,一边咬着奶茶习惯,一边问不知怎么按着眉心的景元。

    “朱明火盛,难免会心烦意乱的。”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前倾身躯,伸手把手背放到他额头上:“没有发热,排除中暑的可能。你哪里不舒服吗?不要讳疾忌医,我们还是去丹鼎司看看吧。”

    景元把手心搭在她伸过来的手上,摇摇头道:“什么有生之年,听的人心梗。好吧,是我的问题,想多跟你呆一会儿……只差方壶的最后一块碎片,你就要回后土的领地了吧。”

    天清微愣,耷拉这脑袋喊他的名字:“景元……”

    景元放开她白皙的手掌,弹了下她脑门:“这么自责做什么?是我选择跟你坦白的,也是我先跟你说喜欢的,没道理我来临阵退缩。我只是会遗憾,但不会悔恨当初的决定。跟你一样。”

    “能陪你多走一些路就好。”

    “也许在我进入最后的赌局前,还有别的办法把我留下了。”天清眉眼一弯,放出一只小晶蝶在他手背上停留,他触碰的瞬间,晶蝶凝聚空中微尘与霜露化为一颗闪闪发光的会开花的宝石,“燧皇带来的答案是,记忆是记忆者存在的证明。”

    “比如神州折剑录的新篇,赤鸳仙人的每一片羽毛都是她的记忆之一,也能成为她意识的载体。”

    “我想说的是,能不能用我创生的孩子们成为我的载体之一?”天清点点头,“像十王司的偃偶一样,若我留在顷存花海或是成为神位的主子,意识仍然会留在尘世之中,我将以此塑造人间的分身走过全银河的星星。”

    景元若有所思,半晌,将宝石小心翼翼地让神君收起来。

    又听见她道:“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花,说不定那就是我啦!”

    听起来很扯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景元声音是说不出的慵懒和郑重交织:“是是是,清清交代的事情必须努力完成。碰巧,我在养花方面蛮有实力的。”

    说起封存记忆的石头,天清忍不住问他送她的那枚光锥哪里的。

    能承载他九百年的回忆,需要的忆质也好流光忆庭的定制技术也罢,听起来都不是容易在仙舟获得的东西。

    “罗浮广开四海,神策将军定制区区一枚光锥,自然有的是办法。”巡镝给到位,狐人们和商人们有的是门路。

    “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景元不置可否,回避了这个话题。

    炸了他一座别院,还得送上一枚天价光锥……景元抬眼见她不知情的夸赞模样,觉得还挺值,一如当初买这枚光锥的时候。

    不多时,两人来到去明火客栈时地衡司勤务谈及的繁华长街。

    “这家没有。”

    “那家也没有。”

    ……

    果然,大梦貘是不好找的。

    天清跟景元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余光将后面路灯闪现的一瞬蓝色光芒尽收眼底。

    “唉,我真是个笨蛋,连个东西都找不到。要是有我们玉阙《一千零一夜》上传说中的许愿神灯在就好了,就算是让我被关进瓶子里我也愿意啊!”

    天清连连叹气,望天又看地,左顾右盼就是不回头。

    景元嘴角往边上扯。

    这演技,演得有点过了。

    他高高挑了挑眉:“不然咱们回玉阙吧?”

    天清摇摇头:“不要。生而为人,要坚强。”

    大街上路灯的微光闪烁,无人在意哪个路灯坏了。突然一股清凉笼罩在身边,乍一觉,这份凉意与光明天那股凉爽截然不同,伴随一阵诡异的冷颤。

    紧接着是蓝光的逃窜。

    “专业的事情就该让专业的岁阳做。”天清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景元无奈:“骗岁阳来夺舍情绪并借此去找大梦貘,是不是太欺负人家小火苗了?”

    若在屋顶上疾走的天清听见,肯定会反驳他:

    还没到给个甜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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