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00

    第191章 精怪

    和之前装货的时候一样, 本次卸货,老王也帮他们一起卸来着,卸完拍拍手, 又欣赏了一眼附近的青山,这才再次看向众人:“接下来我就回去了, 小羊是新人, 人又迷糊, 承蒙大家帮我看顾点孩子, 不过该用他的时候可劲儿用,不锻炼不成才嘛!”

    说着, 他爽朗一笑, 摸了摸儿子的头重新回到车上的司机位上了。

    回去的时间罗伯特之前一并帮他占卜好了, 于是在那个时间点准时出发, 当着众人的面, 公交车从前方的山路上消失了。而伴随这充满现代色彩的最后一样东西从人们眼中消失, 这片青山的古色古香之感随即更强了, 尤其是不久后,就是在老王开车离开的那条小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群鬼鬼祟祟, 金光灿灿的古装人的时候。

    伐木枝等人正在那儿拼车呢——他们此行还带了马车, 不过马车相对比较大不好往公交车里装,他们就买的拼装版本、确切地说是罗伯特买的拼装版, 他说这样携带更方便, 然而员工们却合理怀疑他这是为了省钱,好在也就费点力气而已,罗伯特买的马车不算太难安装,人多力量大的情况下, 他们很快就将马车拼得七七八八了。

    就在伐木枝抬起头抹汗、双眼下意识往旁边一看的时候,他看到了那边忽然出现的一行人。

    逐渐升起的太阳将青山小路照得更加亮了,云雾渐散的路上,一群穿得金光灿灿又花里胡哨的古代人正蹑手蹑足往自己这边走,一点声音也没有,除此之外,他们手上还乱七八糟撑了好几把油纸伞,这是为了……挡光?

    他们显然是冲自己一行人来的,两行人相距两米左右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将头顶的油纸伞收起来,伐木枝终于看到了他们的模样。

    呃……对方走近之后他才发现这群人很矮,一米四左右?然而等他们移开油纸伞后,伐木枝的关注点就不是他们的身高,而是他们的脸了,而与此同时,他甚至也隐隐明白他们为何这么矮了,因为——

    这群人明显不是人啊!

    最多算是勉强弄了个人形的耗子!虽然人的模样大体算是长出来了,然而蹑手蹑脚的习惯改不掉,身高也没法长成真正人类的身高,除此之外,他们的脸就更潦草了些:灰毛还没褪掉呢!配上没有眼白的乌黑眼睛以及长到露在唇外的长门牙,伐木枝就觉得难怪他们撑着伞,合着不撑不行,走在路上就会被人一眼认出原形的程度!

    这是一群大耗子啊!难怪姓惠,八成是“灰”的变音——伐木枝一眼看出了他们的真容!

    而周围其他同事显然也看出来了,各个嘴巴微张,然而很快就强行闭回去了。

    而耗子精们则毫不在意,黑滴滴的小眼睛惊喜地从伐木枝等人身后的马车、货品甚至老白身上滑过,他们的嘴巴张的比之前卫殊他们还大哩!只是他们连讨论的声音都细细碎碎的,然后,他们渴切地目光便从东西移到了人脸上,急切的视线从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众人脸上一一滑过,似在搜找着谁。

    能找谁啊,布莱德微微一笑就从后头站出来了。

    他如今是一身胡商装扮,红色的头发用头巾尽数包裹起来,一丝红也没露在外头,只是眼睛和立体的五官还是让人能一眼看出他不是这个背景下的人。

    耗子精们的黑眼睛就全移向了他,为首个子最大的一只耗子精也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也细细的,明明穿了一身绫罗绸缎,然而形容就是有点猥琐,总有点缩头缩脑的感觉,只见他仰头看向布莱德,然后开始对暗号:“请问是布先生吗?”

    布先生?卫殊正呆了呆,就见布莱德微笑点头:“是我。合同里你们要的东西和人,如今都在这里了,过来清点一下?”

    热切地点点头,老鼠精们一拥而上,生怕自己的手不干净,好些在上手前还伸舌头仔细舔了舔手,手指甲脏的更是直接被同伴拍掉手直接勒令不允许他上手,就这样,虔诚地确保每一只手爪都是(看起来)干净的,他们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向了伐木枝等人带来的东西。

    如今那些东西还没包裹好,东西就整整齐齐摆在地上任由人们检阅,而被熨烫地一丝皱痕也没有的红底金纹的包裹布同样整整齐齐备在一旁,似乎就等人检阅完毕盖戳合格,就可以立刻用来包裹了。

    而盛纳这些物品的木器同样讲究,油漆刷的红艳艳的,仔细闻还能闻到新鲜的油漆味,而木器上的红色绸缎花也是簇新的,一个个绑得圆鼓鼓,可喜庆了!

    看着这些东西,老鼠精们极其满意:“好!好!好!您带来的东西好极了,这喜饼好看,闻着就香,这红布真红,一看就上足了染料,而这金线可真亮堂,皇帝用的东西也无非如此哩!如果阿棠以后真要出嫁,到时候嫁妆能还拜托您吗?”

    说完,那只最大的耗子精又眼巴巴看向布莱德了。

    优雅地露出职业微笑,布莱德行了个礼,高雅有度地对他道:“乐意至极。”

    老鼠精之间爆发出一道小小的欢呼声,他们随即更开心了。

    接下来也不用伐木枝等人上手了,他们自己就开始装货,只见为首的耗子精吹了声口哨,姑且当做是吹口哨吧,其实更像是大声“吱吱”叫了一声,道路两边原本平静的草丛中就窜出一群灰老鼠,流水般涌过来,前头的直接压扁身子钻到货物下,后面的老鼠紧接着跟上,没多久,那些沉重的东西就被它们扛起来了,然后稳稳的、又流水一般“流”进了指定的木器中,最后装车的工作也由它们来,别说,它们这搬运工干得真不错,所有东西都装的又快又好不说,还美观!

    末了,检查完毕一切都很满意的为首的耗子精就从喜饼框内小心翼翼拿出两只饼,直接扔到地上散给那群小耗子吃了,他自己则将空缺的位置的喜饼调整了又调整,确保看不出来才停手。

    紧接着布莱德又为他介绍自己这边带来的人——

    “这是保镖,年轻力壮,剑使的可好!”这是小张和小王,呃……他点名小王虽然只是图小王的爸爸老王,然而老王都这么任劳任怨了,他们也不好撇下小王一个人在公司,索性真的派点事给小王干,虽然小王不太会使剑,然而花架子也行,罗伯特特地在网上给他寻摸了一把剑,又长又宽,看着挺唬人!

    这不,布莱德介绍小张和小王的时候,耗子精的注意力就全被抱着大剑的小王吸引了,一脸热切看着小王,耗子精末了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金子给小王:“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想放阿棠出来,还请少侠出手相助啊!”

    小张:……

    好在这回他们遇到的客户阔气得很,给了小王也没忘记给小张,同样是一块金子,末了交到小张手中,少的只是那句充满诚恳拜托之意的叮嘱罢了。

    “介绍一下,这位名叫伐木枝,这位名叫苏换柳。这就是你们要的两名名中有木的二十多岁男青年。”布莱德紧接着又道。

    “好好好!确定两位一直叫这个名字吧?中途没改名?阿棠被他们关在老宅的东屋,那边有个奇怪的规定,必须名中有木的人才能进出,之前我们派人去求娶,对方东西都收了,末了请新娘的时候告诉我们有这样一茬规定。哼!这次我们什么都准备齐全了,就不信他还能用名字卡我。”耗子精恨恨道。

    众人:敢情还有这样一桩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奇怪的规定?进去了又怎么样?

    朱方心大,直接将这句话问了出来,然后众人就见一脸恨恨的耗子精脸上更恨,褪下金光闪闪的绸缎衣裳,露出下面满布细密灰色鼠毛的肩背,老实说,看到一个勉强还算有张人脸的人露出衣服下这样一具肩背已经够震撼了,然而如今上头还有更震撼的——那鼠毛之间有好大一块地方是秃的!不仅秃,上头还有好长一道疤痕,似是雷击又像火烧,至今为止鲜血淋淋,显然是不久前才受的新伤!

    “我看他就是看出我是妖怪,搬出那个理由却又用除妖人的雷符对付我,哼!我这次雇人去!且还雇了符合他们要求之人,我看他们敢再不放人!”说到这里,耗子精显然愤怒极了,细眉一皱,牙一呲,竟是露出了鼠类特有的凶相!

    “这次一定让您满意。”布莱德却不为对方如今这副模样所动,只是微笑地说着,继续为耗子精介绍起其他同事来,介绍老何的时候,他还让老何变了一下身,直吓得所有耗子精全都哆哆嗦嗦匍匐在地,然而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为首的耗子精竟是一脸喜意:

    “有了这位大妖相助,这次的事情定是没问题了!有劳各位了!”说着,他们集体匍匐在地,连同之前重新躲回草丛的小耗子们也匍匐,所有老鼠一齐向布莱德等人深深一拜。

    然后,就留了一只耗子坐在他们车上指路,他们架起马车……不,麒麟车,继续上路了。

    作者有话说:

    关键词:精怪,除妖师

    第192章 鼠鼠我呀

    一幅古代东方的水墨画卷在他们眼前缓缓展开了——一左一右坐在车架上, 看着前方景色的变化,伐木枝和苏换柳不约而同地想。

    难怪古代东方绘画的技法和西方差别如此大,他们那儿是水墨画, 而西方则是浓墨重彩的油画,两边从技法、用色、到质感……无一相同, 然而在看到亲眼看到东西方古代的风景后, 伐木枝深深以为两者的不同主要是因为两边的风景实在差异就是如此之大, 两边的画家们都是用自己的方法忠实呈现自己看到的景象而已。

    老白在前方用力拉着车, 一共三辆马车串联在一起,全由它一头麒麟拉着, 换做平时, 老白早就不干了, 谁让老鼠精们实在会做(有)人(钱), 老白还没抗议, 老鼠精直接一大块金子递过去了。

    “好家伙, 他们是掏到金矿了吗?这么壕?!”虽然早在被布莱德介绍的时候他们就人手得了一块金子, 然而显然老白和老何得的最大,那啥……卫殊有点好奇耗子精们的送礼标准了,难不成是按个头?还是论出力程度?力气的力。

    然而老白显然满意极了, 原本竖起的眼睛立刻软和下来了, 即将爆发的抑扬顿挫的“破”变成了绵羊般的“啵啵啵~~~~~~”,舔了几口金子, 它把金子交给自己的跟班朱方了, 自己则非常卖力的挂上车舆,站起身用力那么一拉……呃,没拉动,最后还是老何默默站在它旁边拉起了缰绳, 三辆车这才吱呀呀走起来。

    所以,说是所有车子其实都是老何在拉这才是正解。

    不过旁人严眼中老何只是个身材单薄的老头而已,最多是个走在车边的车夫,马车还是老白这头长得有点怪的驴在拉。

    苏换柳和伐木枝加上一只老鼠精坐一车,卫殊朱方和布莱德坐一车,最后一辆车则坐着罗伯特和小张小王,三辆装得满满的车刚好顺便塞满了全部人。

    坐在车上往前一走他们才发现: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怕是在深山里,而且还是群山之间,甚至都没有路,中间老何一度走快了点,他们一不小心看到了前面开路的耗子们,这才意识到这件事。

    呃……山里本没有路,耗子多了,也就连啃带碾出来了路。

    而这些新生的路就像天然的指引箭头,指引着他们向正确的方向赶去。

    而和伐木枝两人坐在一起的耗子精没有引路的差事,路上倒是和他们普及了不少那位“阿棠”的事。

    原来那位阿棠却是他们的恩人,在阿棠还小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家长——那只为首的耗子精还没成精之时,那年冬天特别冷,他们鼠类原本就弱小,除了能生之外没什么强项,那年的冬天太冷了,大地冰封,大雪纷飞,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的结果就是大雪封山,地温降到最低点,巢穴里的小耗子眼瞅着就要冻死了,没办法,为首的耗子精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到山坳里人类的居住地偷粮吃。

    然而这一去首先路上就凶险,山里没了吃的,饥肠辘辘的山猫野狼全都出来了,好不容易从这些天敌的爪牙下屁滚尿流到了青山村,耗子精已经伤痕累累了,偏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青山村原有的耗子敢情早就开始打起了人类存粮的主意,前鼠挖坑,后鼠遭殃,这不,耗子精一来就掉到人类为了消灭耗子设置的陷阱中了——一个大陶瓷瓮。

    那瓮极深,通体光滑完全没法攀爬出来,他原本就又冷又饿且身上有伤,在这瓮里又浪费了好些体力,而那鼠类天生的大牙却还在生长着,偏偏那天夜里又降温,眼瞅着他不冻死饿死也要被自己的牙戳死之时——

    “阿棠来了。”小耗子精说,仿佛阿棠就出现在她眼前似的,她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着的道。

    “祖祖说阿棠那会儿也就瓮高,听到瓮里似有声音才赶过来,垫着脚尖往里一看,刚好和祖祖四目相对了。”

    “祖祖那会儿害怕极了,他可知道收成这般不好的时候人和动物一样,什么都干得出来,主人家瓮中没米的情况下,他们怕是连耗子都会吃的,偏偏他长得那么大,哪怕不肥,然而在人类眼中怕也是块好肉……”

    “他害怕的被阿棠抓了出来,就在他以为阿棠就要抓了他去给大人看的时候,阿棠却把它带到屋里去了。”

    “那屋里可暖和了,有个小火炉,阿棠把他放在火炉旁,找来伤药给它擦,最后瞅着他冷,阿棠还给他用自己的旧袍子裁了件衣裳。”

    “衣裳里还夹了棉花哩!我见过那衣裳,上头还有粉色的海棠花儿~”显然是听祖祖说着阿棠的故事长大的,小耗子精还细细描绘了那件衣裳的模样,甚至伐木枝注意到,她如今身上穿着的衣裳上正是海棠花图案,也夹了棉,想来正是想着阿棠做得棉袍找来的布料。

    “阿棠治好了祖祖身上的伤,又给了他一袋馒头,得亏了那棉袍和馒头,那年的小耗子都没死——祖祖把棉袍盖在他们身上,又全族一起分享了那些馒头。”

    “而在那一天后,阿棠和祖祖就认识了,每当祖祖过去的时候,阿棠就塞给他一些自己偷藏的食物,正是因为阿棠投喂的这些粮食,我们山中鼠族这才度过了那个恶劣的寒冬。”

    “有一年祖祖病重,也是阿棠循着他和他说过的家中的方向找来,她带了药给祖祖,祖祖这才好了。”

    “托阿棠的福,祖祖活过了一年又一年,活过了远远超过寻常耗子的年数,然后忽然一天山中有霹雳,祖祖刚好被霹雳劈中了,却是没死,而是成了精。”

    “祖祖后来和其他成了精的精怪交流才知道:原来被人赠衣也是成精的条件之一。祖祖后来常年穿着阿棠赠给他的棉袍哩!哪怕修成人形,那棉袍也还是常年在他老人家衣襟里塞着,时不时拿出来给我们这些小耗子讲古呢~”

    “因为祖祖成精,后来他老人家的后代里就有不少也成了精,哪怕是没成精的也比寻常鼠类聪明伶俐地多,这不,前头挖路的就是他们,换做其他鼠类,哪会儿会干这个呀!”耗子精少女终于讲完了前因后果,而伐木枝和苏换柳也因此得知了那头耗子精和阿棠的情谊。

    “救人又是怎么回事?按你说的,阿棠之前不是还能自己摸出来找到你们的巢穴吗?”他紧接着问。

    耗子精少女就叹了口气:“那是以前的事情了,那时阿棠还小,也就我这般大吧,所以他家里人还放任她满山野跑,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时她的父亲母亲还在,她是个无忧无虑地小女孩。”

    “祖祖还没被雷劈之前的某一年,他和阿棠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是在她父母的白事上,阿棠的爹娘出门耕种的时候被土里埋了一冬的蛇咬了,其实只咬了阿棠的爹,她娘情急之下用口吸毒,结果那蛇太毒,直接把她娘毒死了,而她爹也没保住,夫妻俩双双殒命,阿棠成了孤儿。”

    “她被她二叔一家收养了,二婶说她是大姑娘了,以后要为嫁人做准备,且她父母就是在外头耕种农田而亡,要她从此不要出门,就在家中绣花,等到年岁到了就直接嫁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棠还安慰祖祖哩,说她父母生前确实给她留下一桩亲事,一门好亲事,说得是外头城中的人家,家中有好几间铺子的,说起来还是和那年的寒冬有关,对方本是城里人,那年城里人也缺粮,他是个灵活的,就想着来山中收粮,然而途中忽逢大雪,眼瞅着就要冻死路边了,是阿棠的爹救了他们,又接济了他们粮食,那家人这才活了下去,刚好双方各有一名独子独女,又都没说亲,双方聊得好,后来索性说了娃娃亲。”

    “阿棠说她见过那家小哥,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说嫁过去也不错,于是便答应在家中学习绣花,从此再不出门。”

    “祖祖听了虽然难过,然而也赞同了阿棠的决定,后来那年外头有人赶了披挂红绸的车马进山的时候,祖祖还特意派小辈上去打探了,知道对方正是过来迎娶阿棠的人后,知道前头没路不好走,还特意让小辈们过去开路哩!”

    “然后想着这次就可以再见阿棠,祖祖一直很兴奋,一直等在路上,就等着他们接阿棠回来的路上与阿棠见一面,顺便把给她攒的嫁妆给她。”

    “这些年祖祖一直努力给阿棠攒嫁妆哩!”

    “然而——”

    说到这里的时候,耗子精少女忽然脸色肉眼见的阴沉下来,这样的她看起来与刚才愤怒的大耗子精看起来居然很相似,紧接着,伐木枝就听到小耗子精恨恨说道:“等到祖祖好不容易潜伏到他们接回来的红轿上一看,这才发现里头的新娘根本不是阿棠!而是阿棠的堂姐,她二叔家的闺女!”

    “祖祖从此就知道阿棠这些年定在那家过得不好!”

    第193章 鼠族的财源与红衣男子

    “不过祖祖说那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好的, 阿棠既说她见过那家的小子,那家小子定也见过阿棠,两名少女明显长得不一样他也照娶不误, 祖祖可是亲眼见了那两人隔着车子说话的,那女子还摘下红盖头与他说话哩!如此背信弃义之辈, 不嫁也罢。”小耗子精气鼓鼓说着, 最后反而眉目舒展下来:

    “不过祖祖还是带了我们去, 将那家人仓里的谷子全咬了——就当还了当年那家人从阿棠父亲那里获米之恩吧。”

    她轻描淡写道。

    不过他们也确实可以鄙视那家人, 和如此重情义的鼠族相比,那家人确实太过薄情寡义。

    伐木枝没有评判鼠族与那家人的是是非非, 倒是旁边的苏换柳对他们一组成精的经历颇感兴趣, 换了个话题询问起这里的精怪情况来, 一问之下这才发现, 这竟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古代东方位面, 甚至也不是个修仙位面, 而是个与他们之前见过、听过的位面都不同的地方。

    这是个普通人和精怪共生的神奇地界!

    这里没有修仙者然而却有精怪!各种精怪有好的也有坏的, 而坏的、调皮捣蛋的精怪又比较多,所以应运而生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除妖师,这些除妖师一开始就是凭体力除妖的, 渐渐发展出运用各种工具, 然后正如这里的动物会因为某些因缘际会一不小心成了精似的,这些除妖师也因为种种际会偶尔获得了一些“天道”, 然后他们就开始可以使用各种更加高级的技法了:有术法, 有符咒,还有各种各样的道具……总之,这里的妖有妖道,人亦有人法。

    两者在这个地方达成了完美平衡, 人类生活在人类的地方,精怪生活在精怪的地盘,两者井水不犯河水,极少产生交集。

    “这片山脉是我们一族的地盘,再往前是蛇族,再往前则是狐族,那两族精怪原本一直压着我们一族,然而等祖祖成精后变成了和他们大王平起平坐的精怪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平等下来了,我们之间亦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小耗子精介绍。

    “不过我们都生活在山里,山与山之间的平原则是人类在住,他们开垦农田,种植果木,比如阿棠的爹娘就是农户出身,只是他们能干,种的地比其他人家打出的粮多,种的果木结的果子比其他人家的果子大又多,且好吃,如此积累下来,便比一般人家好过许多,先后买了好些地,算得上是一方小地主,只是如今他家的地都是她二叔一家的了。”

    小耗子精说到这里,又气鼓鼓的鼓起了腮帮子,显然老耗子精平时没少对他们说这些东西,将阿棠当自己人,他们平时可没少帮阿棠的土地抓虫驱鼠,是以这些年来阿棠家的地一年比一年出色,成了远近出名的好地,打出来的粮都直接当粮种卖了,他们本以为这是帮了阿棠,谁知东西最终都进了阿棠二叔的腰包,最后更是被他们把阿棠的亲事都抢了,阿棠爹娘留下来的新郎官、财产以及他们帮忙护地多赚出来的粮钱也作为阿棠堂姐的陪嫁去了那家家门。

    鼠鼠们气坏了!于是不止那娶了阿棠堂姐的人家的粮仓粮地遭了殃,原本属于阿棠、如今被她二叔占为己有的田地也遭了殃——耗子精指挥着家族中所有耗子将两边的田地霍霍了个遍!连咬了三季稻谷还不打算罢手,也就是耗子精冷不防听说阿棠的二叔打算将阿棠供给妖怪这才慌了神,自己买了人类的衣裳好生装扮起来,备了丰厚的嫁妆去二叔家求娶阿棠想把她救出来,谁知那二叔徒长了个人模人样却不干人事,收了他们的钱却没当真把人给他们,更是胡乱说了个名字里一定要有木的说法,让他们自己去背人,岂料却在进院的门楣处挂了除妖符,直劈的他掉了好大一块皮肉。

    耗子精疼啊然而心中更恨,这样又坏又黑的人家如何能对他的阿棠好呢?他得想个方法尽快将阿棠弄出来!

    于是,被符劈了重伤的耗子精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还是阿棠。然而他已经是鼠族最厉害的高手,此时重伤,万不敢去旁边的蛇窝、狐狸窝找救兵,那不是救兵而是杀神,之前三族能保持平衡都是因为他能力强的缘故,如今他重伤,那两族的人怕是又会将他们看为之前的普通耗子。

    于是曾经的天敌如今再次成了天堑,想要出去求援一定要经过那两族的领地,那边眼瞅着出不去了,可阿棠又随时可能被供出去,耗子精急得伤都养不好了的时候……布莱德出现了。

    “好家伙,那天可把我们吓坏了!”小耗子精手里的帕子都捏紧了,一副惊慌的模样。

    “您那同事……是叫同事吧?一下子从祖祖正养病的洞里……不,洞壁上钻出来了,先是一堆土渣,我们正以为是地动了,正想抬起祖祖逃命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从洞壁出来了。”

    “干巴巴的,裹着明黄色的绫罗绸缎,旁边还有各色明珠宝石掉落。”小耗子精绘声绘色的说着,当她说到“干巴巴”的时候,伐木枝瞬间了悟布莱德当时是怎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了:八成是附身在已死的人身上,从棺材里直接爬出来了,再联想到小耗子精说的、对方穿着明黄的衣服,周围又有好些金银珠宝……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你们住的地方不会是皇陵吧?”苏换柳已经直接问出来了。

    小耗子精就一脸迷惘:“黄陵?黄色的什么东西?我们那儿绿的很,不对,秋天会很黄……”

    “就是埋皇帝的地方。”苏换柳体贴地解释了一句。

    小耗子精就懂了,仔细想了想,她回答道:“是不是埋皇帝的地方我们不知道,不过我们祖的钱财却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那里金碧辉煌,明明是地下却有灯烛长明,里面从天到地,无一不是黄金所铸,还镶有各色宝石,我们一开始挖到那边的时候还以为挖到了人类的居所,后来确认那边没人,才将那里当做聚集地留驻了下来。”

    伐木枝心中能联想到的就更多了,想到之前大耗子精给自己的、被自己放到手拎包里的碎金,他想:那该不会是……

    得了,不用想了,百分之百是皇陵里的金子了。

    小耗子精却完全不知道皇陵里的钱有什么不能用的,她挺庆幸自己的族人找到这么个好地方呢,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还有钱可以雇人将阿棠抢出来。

    她继续说了——

    “我们原本要逃的,然而您那同事一见我们就直接问了,他说他看我们祖祖面有忧虑,能否有可效劳之处。”

    这里就不得不提这里的背景了,如此诡异的一幕,换做伐木枝那个时代的人,任何人怕是都要被吓一跳,然而遇到这一幕的是这里的一群耗子精,本身就是莫名其妙变成精的,在他们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于是听到布莱德这样问,大耗子精不仅没吓一跳,他反而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直接跪到布莱德面前了。

    “然而布先生却说我们无需跪,他只是一名销售,是空……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他在为公司寻找新客户新订单,问我们有钱吗?需不需要购买他们公司的产品和服务。”

    “其实我们没听太懂,然而祖祖大概听懂了,立马敲定了用金子换取贵公司的产品和服务。”

    呃,产品……就是嫁妆;服务则是他们公司的全体人马了——至此,伐木枝算是知道布莱德是怎么在外面给他们谈生意的了。

    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谦虚销售技巧……一般人当真干不来!

    偏偏他还很有职业素养——

    “祖祖说全部金子都给他也不要紧,只求将阿棠救出来,然而布先生评估了一下,说三吨黄金应该就够了,真是个好人啊!”完全不知道三吨黄金有多少,小耗子精只觉得布莱德是个好人。

    伐木枝&苏换柳:……他是不是好人我们不太确定,不过你们确实是一群好鼠。

    尤其是苏换柳,完全被他们的心思感动,他随即对小耗子精保证道:“你且放心,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我们一定将阿棠从那龙潭虎穴里弄出来!”

    看着一脸感动仰头看着苏换柳的小耗子精,伐木枝无语了。

    他倒是入乡随俗的快,这才多会儿功夫,语气都古色古香起来——心里这样想着,伐木枝继续向远处望去,这次一望,却在前头见到了一名身着红衣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名女子,然而稍微离近就发现那是一名男子,身材高大修长,腰间佩一柄长剑,头戴一顶竹编帽,注意到他们的车马后转过头来,除下帽来,那人露出了原本被帽子遮住的真容——

    乌发如墨整齐的束于脑后,浓黑的眉,端鼻,红唇,那竟是个眉目如画的美男子!

    美则美矣,然而对方的美却不带一丝脂粉气,配上高大的身材,笔挺的站姿,倒是看起来格外飒爽,然而飒爽中又带一丝邪气。

    伐木枝生平见过的美男子不算多,起码以他的审美看不多,一个是苏换柳,而另一个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男子了。

    而男子摘帽似是就是为了等候他们的到来,就这样目视他们的车马走进了,和车上的伐木枝距离大约三米的时候,对方微微一笑,随即捧手一礼,然后高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以及来意:

    “诸位好,在下意柳,乃是一名除妖师,此去青山村处理一些事情,不知各位前往何处,能否载在下一程?”

    他笑问。

    第194章 迅速倒戈的除妖师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名除妖师。

    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 任由伐木枝打量、那名为意柳的男子只是笑吟吟的。最后还是一旁的苏换柳微微皱眉,坐在车架上,他也露出一抹笑容:“在下苏换柳, 此行亦是前往青山村,车上是聘礼, 我们乃是一支护送聘礼的商队。”

    和以往不同, 苏换柳此次出声打招呼虽然面带微笑貌似友好, 然而那自始至终挺拔的脊背、略制式化的笑容, 无一不表现出疏离,那是一种带着矜贵的疏离, 一般人一定光从这个照片就听出拒绝的意思了。

    然而那意柳却面上笑容不改, 视线随便在车队上扫了一眼, 就听他继续笑着问:“是因为你们车上的鼠精么?还是因为周围那许许多多的鼠族?”

    不等苏换柳开口, 他又笑着表明了立场:“这点请放心, 我只是受命调查而已, 和这件事无关的事一概不会管的, 你们车上有精怪无所谓,甚至全是精怪也不关我的事,我不会管的。”

    如果就是有关呢——虽然没吭声, 然而听到他这么说, 车上所有人、包括听到男子自报家门赶紧躲到车后的小耗子精都在心中这么想。

    其他人只是想而已,而伐木枝却是直接问了, 他直接把众人脑中想的话问了出来——

    “如果就是有关呢?”

    一双乌眸清澄, 他平静地问。

    那意柳就怔了怔,半晌又笑了:“那倒省了我调查的力气?和我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不等伐苏二人邀请, 他就径自走到了他们这辆车的后头,精准地找到躲在后头车架上瑟瑟发抖的小耗子精,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小姑娘旁边,坐下之前还不忘记和后面车上的卫殊朱方布莱德等人微微一笑,也就布莱德回以他同样一笑,朱方被他的笑直接笑得后背一毛,而卫殊则是看直了眼,眼珠子一错不错盯在那人脸上,最后倒成了她一直直勾勾盯着对方了。

    可惜那人的视线却早已落在了小耗子精的头顶,温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否和我讲上一讲?”

    于是,一边用手掩着脸上因为害怕冒出来的鼠须,小耗子精一边将自己一族与阿棠的过往又说了一遍,只是她到底也机灵,这次没说他们挖到皇陵的事儿了。

    “原来如此。”那人听得连连点头,紧接着小耗子精听到似是撕纸的声音,颤巍巍抬起头往那方向一看,却刚好看到那人将一张发黄的毛边纸一撕两半,而那撕开的部分却不似普通的白纸,而是无火自燃起来,不多时,那纸就烧完了。

    “这……”小耗子精呆了呆,别看她是精怪,然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除妖师呢,对于除妖师们的手段,她的了解极其有限,完全不懂对方刚刚此举是在做什么。

    那意柳就给她解释了一下:“别怕,我刚刚只是将我与那刘家的约毁了,如此不要脸的人,懒得帮他查。”

    众人这才知道:他刚刚的举动竟是直接自己毁约了!

    “不、不要紧吗?”小耗子精呆呆问着,脸都忘了遮,脸颊上几道细细的鼠须露出来,倒也不难看还有些可爱。

    那人就耸耸肩:“有什么要紧?他又没提前付我钱?老子不想干了,就毁喽~”

    如此一来,众人倒是对这人的性格有点了解了。然而紧接着,那人又兴致勃勃看向了小耗子精,双眼直视小耗子精,右手则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加我一个,我也帮你们去救阿棠吧?”

    “哎?为、为什么?”小耗子精惊呆了。

    那人就一笑:“因为我不想走路了啊!而你们有车,索性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

    “给我个坐的地儿就行了。”

    他说着,原本还点在地上的一条腿也盘上来,竟是自顾自彻底上车了。

    “这……”

    众人对他的评价从“随性”变成了“很随性”。

    小耗子精求助似的看向前方的草丛,没多久之前那只为首的耗子精就从那边冒了出来,一脸担心又是害怕,然而只能不大熟练的一揖:“那就……拜托壮士了。”

    大概是第一次被称作“壮士”,那人愣了愣,半晌笑得更开心了,连连摆手道:“尽管拜托。”

    他大言不惭道。

    甲方都答应了,那伐木枝等人便再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就这样接受了队伍里又多了一个人这件事,老何继续拉着车走在最前面,而那人则在车架上舒坦地坐着,嘴也没闲着,竟是和众人高谈阔论起来。

    据他所说,他这除妖师的差还是第一次做,在这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的铸剑师,而更早之前则是做的和尚……

    “道士也做过,其实我很多事情都做过,我想多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他看着天空说道,说这句话时的他眼睛清澈,倒是显得正色了许多,然而当他将头低下来,再次平视众人时,那股邪气感又来了。

    是个有点危险的人,然而来意不明,说不定真的只是一时无聊跟上他们而已——迅速在各自心中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不知不觉中,各人做出的结论居然是大同小异的。

    好在布莱德正如他所说,是个能说会道的,有他陪着那意柳闲聊,其他人只需要听他们聊天即可,也正是在两人的闲聊中,人们还知道那替阿棠嫁入刘家的堂姐如今的下场。

    “刘家说新媳妇怕是不吉利呢~”

    “新屋也不让她住,直接撵到柴房了,说是要请除妖师替她除魔,可我看她身上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就提出去她娘家看看,刘家就委托我过来了,不过他们后来应该又找了其他除妖师除魔。”

    就不知道阿棠的堂姐现在后悔了没有,一路上,她也有无数次机会表明身份的,又或者他们双方本就是将错就错。

    知道了那边的情况,布莱德又拽着意柳天南海北聊了半天,再次从两座山之间极窄的小道中钻出来后,这一次他们的眼前终于不再是连绵的青山,而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农田!

    非常平整的农田,呈深浅不一的黄绿色块状分布,如同之前的青山一般连绵不绝,外圈是农田,中心则是村落,他们抵达的时候其实是下午,然而田地中无人,倒是村中家家户户都有炊烟吹起,炊烟徐徐升起,然后在空中弯曲吹向北方……

    好一副悠闲乡间升平图!

    停在山上的小路上,车上所有人都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然而没过多久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里的习惯是下午吃饭吗?”再美的美男子看到现在也看习惯了,卫殊的脑子又清醒过来了。

    “这……总觉得那炊烟看着有点怪……”朱方的视线则是落在了统一往北吹的炊烟上,乍一看寻常,然而只要看多几眼就能看出违和之处:那炊烟不像是吹过去的,倒像是……“吸”?

    “哟,风中好像有唢呐的吹奏声,这是有人家娶亲?”布莱德侧着耳朵听完后道。

    “娶亲?!”原本藏在草丛里的大耗子精一下子急了,再次率领后辈朝伐木枝一行人深深一揖,他一脸着急道:“我们只能送众位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就拜托各位壮士了!”

    一直陪在伐木枝旁边的小耗子精不知何时也跳下去了,同时朝他们一揖,末了她还往苏换柳手中放了块松子糖——是她平时的零嘴。

    “我们定会把阿棠带回来的。”苏换柳笑着朝小耗子精挥了挥手。

    得到了保证的小耗子精随即变成了一只小巧的老鼠,她却是没走,苏换柳朝她伸出手来,她便机灵的钻到苏换柳的袖口中了。

    紧接着,在老何的控制下,车子继续向前行进了。

    他们很快行驶进之前见过的“乡间升平图”中了,这里的路虽然是土道,然而委实平实的很,且湿度刚刚好,既不会潮湿到一脚泥,车轮都陷进去,又不会干到尘土遍地,一走一脸土,而细看两边的田地里的庄稼皆郁郁葱葱,不,也不是全部人家的地都郁郁葱葱,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道路两旁有好大一片光秃秃的地,也不是寸草不生,只是这里明显也种了稻谷,然而不知什么原因,那些稻谷如今东倒西歪全在地上,仔细一看那靠近地皮的地方有断口哩!像是咬痕……

    伐木枝等人便心知肚明这是谁家的地了。

    然而正如他们之前所见,这里的地肥也罢,被糟蹋了也罢,当真都地中无人,非但如此,随着他们越走离村口越近,他们听到的唢呐声也越嘈杂,竟不只一首曲子,而是好几首迎亲曲同时在吹奏!大家不是一个时辰吹得,如今进行到的也不是同一个地方,你吹你的,我吹我的,只吹得乱七八糟,倒是更热闹了。

    而如今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人也走到村口了,看着至少三支唢呐队护送着红轿从村口经过,他们这才确认:敢情村里竟不只一户人家娶亲,至少有三家!

    “快去阿棠家看看!她家在村子尽头,那里最大的一座房子就是她家!”躲在苏换柳袖中的小耗子精小声吱吱着,在她的引路下,当着好奇的村人,伐木枝一行人稳稳朝阿棠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毁亲的刘家遇上了毁约的除妖师。

    第195章 花家

    得亏如今村子里有这么多家在办亲事, 再加上他们车上的货物批红系绸一看就是婚庆之物,伐木枝这支外乡人队伍这才有机会长驱直入,要不然, 寻常的时候,这种小山村是最最封闭的, 这里长久下来就是村里那几户人家在住, 谁家外头有几户亲戚所有人心里都门清, 但凡有个生面孔一定会有许多人盯着, 还会有人上来问,绝不会像这次这样, 就看着让他们大摇大摆进去了。

    不过这里这些亲事刚好解释了刚刚他们的疑惑:为何现在明明才是下午, 村外的田地就无人耕种、而村里却有真真炊烟升起——因为大家在办喜事啊!

    别看只有三户人家办喜事, 村里人大多有亲, 哪怕没亲也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不是?所以哪怕不是自家的婚事, 然而几乎所有人家都要帮忙烧饭做菜,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之类也全都借来借去, 伐木枝一行人一路走过去,除了绕村一周的迎亲队伍在村道上走来走去,就是顶着盆, 端着菜碗的村人, 空气里又是爆竹臭又是饭菜香,倒真是热闹非凡。

    他们的目的地在村子的中心位置, 正如小耗子精所说, 这里果然立着村里看起来最阔气的房子,虽然围墙屋头没有周围的人家高,然而一看用料就知道这家家底不薄,寻常村人盖房垒墙用的都是村里的土料, 这家用的却全是讲究的成料。然而家底不薄却不将围墙屋头搭得压人一头的高,说明原本盖屋的人应该还算是谦逊之人——这人毫无疑问应该是阿棠的爹娘。原因无他:盖房搭墙的料是好料,然而看起来已经破旧了,好些破损的地方不是没修葺就是用土料随便抹抹,连村人给自家墙上抹得料且不如,看得出这后来的人并没有好好经营这屋子。

    站在曾经阔气的大屋前,伐木枝只看了沿途的墙和如今的大门而已,就对阿棠的二叔一家的秉性心里有数了,对了,也对阿棠的姓氏心中有数了——和沿途经过的其他人家一样,这家的门旁有块小小的木牌,写着这家主人的姓氏。

    “花”——阿棠家的木牌上赫然这样写着。

    和周围门户大开的家家户户不同,这花家门户紧闭,里头更是安安静静,和周围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我来吧。”见到地方了,布莱德终于跳下来了,直接走到花家的大门前,他先是扣动门环,随即高声报出了自己的来意——

    “您好,在下受人之托带聘礼而来,为其求娶贵府的阿棠小姐,不知可否进门详谈?”不愧是销冠,明明是个外国人长相,然而藉由和意柳聊天的功夫,布莱德已经将自己的说话方式完全本土化了,不但如此,他还很精准的抓到了阿棠阿叔的性格弱点——贪,这不,大门前就将自己带着聘礼来的事情直接说出来了,这是怕对方不开门呢,然而贪人就是贪人,说不得会看在聘礼的面上开门?而只要开门,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布莱德的话音刚落,门里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呢,门外却同时传来锅碗瓢盆落地的声响,伐木枝扭头一看,却是原本端着热气腾腾饭菜从花家门前跑过的村人不知怎的同时手不稳,摔了手里的饭菜。

    “哎呀!你的手怎么就这么不稳呢?这可是喜菜!摔不得呀!不——”女人刚想说“不吉利”,然而想想这话原本就不吉利,慌不迭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抬头看向伐木枝一行人的时候,女人眼中的眼神却慌乱,而之前摔了盆碗的人们眼中同样慌乱,下一秒,他们竟是打扫都顾不上,直勾勾的盯着伐木枝……不,没过多久伐木枝就发现他们看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花家的大门。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吱扭”一声。

    再次转过头,他看到原本紧闭的花家大门开了一道小缝。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跑步声,伐木枝赶紧再扭头一看:却看到一地狼藉。

    碎了的瓷片和饭菜还在地上,而原本蹲在那附近的人们确实齐齐跑了。

    跑了?!

    一边跑,那些人还嚷嚷着:“不好了啊!又有人来花家求亲了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这是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微皱眉头,伐木枝再次看向花家的大门,这一次那门又打开了些,露出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来,他长得矮,然而身体却胖,且不是原本就胖,大概率是短时期忽然胖上来的,这样胖起来的人有个特点:一来皮肤上有暴长带来的纹路,二来肉皮紧,猛地被撑起来就有点满脸横肉的意思,这么说吧,就像忽然装填肥肉进去的香肠,紧绷绷的。

    长得像香肠的男人偏偏手里还拿着一根香肠在啃,他先是瞅了瞅布莱德,被他外国人的长相吓了一跳,然而很快他又瞄到布莱德身后的聘礼车了,看到足足装了三车的聘礼,他眼睛一亮,三两口将剩下的香肠吃掉,他随即在身上抹抹手,然后将大门完全打开了。

    眼珠一转,他笑眯眯仰头看向布莱德:“来,进来详谈啊!”

    回以同样微微一笑,布莱德招了招手,老何随即拉着聘礼车向花家大门行进来——

    男人一直笑呵呵的在旁边等着,车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看清上面的东西都有什么的时候,男人的眼珠子都亮了,脸上笑容随即更开,然后当最后一辆车也进门后,他赶紧重新关上了门。

    也关上了听到消息从那三家跑过来的村人有点焦急的脸。

    “怎么办?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又让人进去了?”一名妇人面露忧色道——身穿一身枣红袍,头上还别着花,看穿着打扮她应该是本次哪对新人的家长。

    “花二那家伙就是见钱眼开。”旁边一名男子随即皱眉道。

    “还有阿棠这闺女……怎么老有求娶的?明明这几年一直被关在家里,家门都没出过,难不成真的长得很美不成?”这次说话的是一名青年男子,说着,他的眼睛就巴巴越过花家的门墙,像是想穿透墙壁一般。

    旁边的年轻妇女就猛拉他的耳朵,小媳妇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位老者摸着胡子道:“阿棠那闺女倒是没啥,她爹花大却是个厉害的,当年在外头卖粮认识了不少人,应该是那会儿留下的关系吧?”

    “会不会是花大叔还留了其他财产给阿棠?娶了她就能拿到那些财产之类的?”又有小青年浮想联翩了。

    “胡闹!花大再厉害也就是个厉害些的泥腿子,全部身家盖了这房子倒还剩下一些,然而怕也剩不了多少,你看那花二承了兄长的财也只过了几年大手大脚的日子就知道,那钱怕是早花完了。”

    “事不宜迟,有人求娶有什么用?咱家的闺女今天已经嫁人了,已经成亲的女子湖神是不要的,赶紧回去让孩子拜堂,送入洞房后就江山已定,这花家再不愿意,咱们村也没有其他适龄女子了。”最前头的一名老者道,说完就转头向后走去,在他的带头下,三家的人立刻各回各家,唢呐声随即继续响起,拜堂的拜堂,敬酒的环节都没有,司仪下一秒竟是直接唱喏要将新人送进洞房了?

    也就一位老者没走,那是一名老婆婆,全村人她是最同情阿棠的,自被二叔一家卖了之后,村人们出于各自的利益,竟没一个出来为她说句话的。

    她倒是想给那孩子说句话的,然而她孤老婆子一个,说的话根本无人理。

    “希望这次来的是户好人,保佑好人有足够的钱财让花二将阿棠嫁给他们。”站在门前轻轻一拜,老人抹了抹眼角,最后叹口气缓缓离开了。

    而布莱德等人如今已经被请进了花家的堂屋,这家没有仆人,花二的媳妇出来招待的他们,所谓招待也就是一杯粗茶而已,仔细看茶水上还飘着虫,布莱德并不喝那茶,只是直接说明来意:

    “实不相瞒,我的主家和您的兄长曾经有旧,听闻他留下的孤女被换亲很是伤心,就想自己将故人之女娶进家门,这不,直接让我带了聘礼就来了,这是聘礼清单,请查看。”

    说着,布莱德将一封写了满满内容的薄纸递给花二。

    而那花二哪儿认得这许多字?然而看这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知道东西不少,再联想到自己刚刚瞅到的车上的东西……

    花二喜得抓耳挠腮,将清单递给媳妇,看到媳妇眼前一亮的模样,他就知道这清单上的东西定是不便宜,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花二再开口之时,竟是没拒绝!

    连侄女嫁的人到底是谁、是她爹同辈的友人还是友人之子都没问,对方的样貌品行更是打听都没打听,他直接答应了下来。

    还答应的一副很大义的模样:“原来是故人么?那这亲肯定做得。”

    “不过——”又被媳妇瞪了一眼,他随即想起上次过来求亲的耗子精来了,后背骤然起了一身凉汗,他清了清嗓子又补了一句:“不过我那兄长说过,想接我侄女过门的话,必须得有名中有木之人去接才行。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奈何这是兄长临终前留下的话啊!”

    他装模作样叹道。

    心中却想如果对方也是精怪就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将对方的财务占为己有,掰扯都不用掰扯了。

    然而早就从耗子精那里知道这一茬的布莱德演技很好的闻言后立刻瞪大了眼睛,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他开口就道:“天啊!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成?我们队伍里刚好有两个……不,三个名字中有木的人!”

    “这是上天的安排!一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布莱德眼睛亮晶晶的。

    “哎?”这回轮到花二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罗伯特:其实……我的罗伯……也可以写成萝卜的……反正是音译……

    第196章 花棠

    “哪儿有什么上天的安排?那劈妖符明明是咱们自个儿在货郎那儿买的, 上次看出来的人是精怪,这才赶紧掏出来赶紧挂在那妮子门楣上的。”眼瞅着丈夫一脸都要信了的傻样儿,花二的媳妇干净伸出手肘捅了他一下, 同时小小声在他耳旁道。

    “就是哦!你放心,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合而已, 不会真信了的。”花二连忙也对媳妇小声道。

    只是心里却更觉得古怪了。

    尤其他看到那布莱德一招呼, 原本侯在外头的人里当真过来仨人。

    “这是换柳, 意柳, 木枝,怎么样?真真都是名字里有木的。”布莱德笑眯眯道。

    “真、真的?先说好, 万一不是真的门上的符会发动, 之前求亲的人就是这么被劈了, 背上好大一个口子呢, 倒是我、我可不负责哦!”花二结结巴巴道, 看着前面三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怎么看都看不出是精怪的样子, 他觉得那劈妖符没准派不上用场了, 这样一来,之前答应村民的事儿岂不是要打水漂?原本他可是答应其他村民了,留着侄女这次上供用……

    只是, 看看院子外头三辆车上满满的东西, 他心里又是一喜:答应那群家伙有个屁用?那群家伙又没给自己这些好东西,答应了反悔就是, 想要阿棠他们自己抢去, 反正他聘礼也收了,又给侄女找了这么有钱的人家,如此一来地下的兄长没准还高兴呢——

    他是这样想的,殊不知旁边他的婆娘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比他多了一丝悔意:这么俊俏的青年呢……莫非是这三人之一娶阿棠?又有这么些聘礼,早知道当时不换亲了,这么好的机会留给自家女儿多好?

    不过她也没吭声,视线同样将门外三辆车上的东西尽收眼底,她想的是到时候从里面挑些东西,借着给女儿送东西的功夫顺便看看闺女,而有了这些东西,女儿在那刘家腰杆也能更直些,而闺女腰杆直了,将来也更能提拔弟弟,到时候给她兄弟在镇上找个姑娘,到时候他们一家就搬去镇上,再不在这土窝里住了。

    总之,花二两口子全被老耗子精花钱托伐木枝准备的东西迷晕了眼,连侄女要嫁的人是谁,人品如何都没打听,竟是就要让人去接侄女了?

    如此草率又容易,布莱德都没想到,他原本只觉得老耗子精想的简单,不想花二这边和精怪一样不讲究,有钱就行,下一刻,竟是直接将他们迎去院子里的第二进屋,让他们自己将侄女接出来,只要过了劈妖符这一关就可以直接接了人就走。

    嗯……这样一来,布莱德倒有点小后悔,视线轻轻从自家股东的背影上飘过:伐会计那边他是完全放心的,意柳那边应该也没问题,就是苏股东……真的能过那劈妖符?

    他的视线非常虚缈,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然而苏换柳不是一般人,立刻接收到了布莱德的视线,他转过身去,脚步也停顿了一下,而他一停顿,伐木枝也停了下来,而他们停顿的功夫,那名叫意柳的男人一身红衣飘飘,径直越过他们,笑意盈盈地从那悬了一张劈妖符的门楣上迈了过去。

    没有任何事发生。

    而转过头来看布莱德伐苏两人也只是看了布莱德一眼,从他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之后,伐木枝第二,苏换柳第三,两人也同样跨过门槛进了门。

    一卷黄纸高悬不讲究的挂在门楣顶出,最多被他们进来时卷来的风吹得晃动了几下,然而同样没有任何事发生。

    好吧,苏股东不是精怪,要么就是妖力太高超——心里这样想着,布莱德继续笑眯眯的,等里面的三人将里面的阿棠姑娘结出来。

    说起来,他还蛮期待见到那位阿棠的。

    不知道那阿棠长什么样呢?

    而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意柳已经第一个看到了里面的阿棠。

    因为个子太高,他的头甚至还被那劈妖符打了一下,歪头避开那恼人的符,他还伸出一只手扶住门框,而歪头的功夫,他已经看到里头屏风后头的木床了。

    还看到了那边露出一双鸳鸯戏水花样的绣鞋鞋尖。

    好个不讲究的人家,居然让青年男子直接进女子卧房接姑娘——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意柳脑中第一刻浮现的想法是这个。

    不知道那绣花的姑娘此刻看到自己时的表情是如何的呢?

    会尖叫?会大惊失色?还是面红红缩进一旁的绣帐?

    他甚至已经开始猜测那绣帐上绣着的纹样了……

    面带笑容,他又往前右前方踏了一步,避开正挡在门口的屏风,他就站在那坐在木床上绣花的姑娘面前了。

    他以为的。

    没办法,人间似乎流行这个,无论是王公贵族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姑娘出阁前大体是要缩在闺中绣花的。

    加上他看到的姑娘足尖上的刺绣花样,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阿棠现在是在绣花了。

    然而——

    手里拿的不是绣花针而是一把菜刀,另一只手上倒是拿了一块布没错,然而那脏兮兮地布头怎么看也不像是绣布,倒像是……

    磨刀布——意柳脑中赫然出现了答案。

    脸上闲适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错愕,红衣似火的美男子呆头鹅一般站在屏风前愣住了,而里头正在磨刀的姑娘这才抬起头来,面沉如水,乌黑的眼眸宛若磐石一般看过来,直勾勾看向一脸呆愣模样的男子,清声问:“你是谁?”

    “你们是谁?”

    她又问了第二句,这次却是她又看到意柳身后的伐木枝和苏换柳了。

    他们也进来了,屋里太窄,意柳个子又高,偏偏又一身宽袍大袖的飘逸衣裳,那衣裳在外头迎风猎猎甚是潇洒没错,如今在屋里却是碍事得很,直把晚他几秒进来的苏换柳和伐木枝当了个严严实实,偏偏他最后甚至还愣住了……

    最后还是伐木枝直接把他拨开了,这才在他之后看到了里头的阿棠,然后……难得也愣了愣。

    阿棠这名儿可爱又明朗,配上娶亲、待字闺中之类的名词加持,再加上小耗子精中无一透着可爱善良的相关描述,在伐木枝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勾勒出来了一个娇小可爱的姑娘形象,虽然面容不清楚,然而轮廓大体是有了。

    然而眼前的阿棠一出现,直接把他脑子里的轮廓撑裂了。

    没错,撑裂了。

    实在是眼前的阿棠太高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阿棠是坐着的,坐着的时候就觉得她似乎比一般女子要高,而眼瞅着自己屋里进了三名陌生年轻男子,阿棠也不坐着了,直接持刀站了起来,而这一站,好家伙!伐木枝赫然发现自己成了屋里最矮的一个人!

    也就比意柳和苏换柳低一点而已,低的有限,怕是比他妹还高一点点。

    而且她还高的很协调。

    她不壮,像他妹就是高又壮的类型,一看就经过长期的高爆发力的运动训练,她的高是一种修长,还不带瘦弱的意思,看起来劲瘦有力,她手里的刀看着就重,她却握得极稳,甚至随着她无意中落下手臂的动作,伐木枝还听到了菜刀带来的破风声。

    练家子——脑中可爱精灵的阿棠小姑娘的轮廓一下子粉碎,取而代之的练家子阿棠的身影。

    除了身材修长劲瘦,阿棠的五官甚是寻常,眉毛不粗也不细,鼻子不高也不低,嘴巴不大也不小,一双眼不大也不小,然而一双眼珠让人印象异常深刻,其实她的眼珠也没比其他人黑多少,然而她的目光坚定又沉着,“目若点漆”,“目似凝冬”,伐木枝脑中一下子浮现出诸如此类的形容。

    总之,这是位凛冬一般刚强坚毅的姑娘。

    不过也是他狭隘了,能在那么小的年纪看到那么大一只耗子也不害怕,直接拎出来带到自己屋子里取暖的小姑娘可爱善良是真的,胆子大也是真的。

    不过——

    同样看到姑娘从明显短了一截的灰布麻裙下露出的绣花鞋,伐木枝心想:可能擅长缝补缝衣绣花也是真的。

    只是……

    “你们是过来求娶我的人?如今你们已经看到我的模样,可以离开了。”明明屋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姑娘,明明就被迫在自己的闺阁内看到三名人高马大的陌生年轻男子,她却不带一丝羞涩,神态自若地和他们讲着话,仿佛她是在堂屋,是在旷野上,而她自己就是千军万马,她不怕任何人。

    她非常坦然。

    “为什么可以离开了?”伐木枝这边还没说话,意柳却结束了原本的呆愣状态,嘴角重新勾起来,他颇有兴致地问她。

    对面面若沉水的姑娘眉毛都不挑一下,只是将身板站得更直:“看到我这样子,你们不应该不想娶了吗?”

    “为什么?”意柳又问。

    阿棠就走上前来,走到距离意柳非常近的位置,两人的肩膀相靠,这下,屋里众人的身高差距却是非常明显的了:意柳和苏换柳差不多一样高,阿棠其次,就比两人矮三四厘米这样,而伐木枝果然最矮。

    迅速让他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差距,阿棠随即退回原本的地方,不吭声了。

    “没什么啊,你是说你很高吗?呵呵,比我还差一点呢~”意柳随即道。

    又是个完全抓不到重点的家伙,而且——

    生怕这家伙影响自己办事,伐木枝在他说出更多话之前将他挤开了,径自站在意柳面前,他先是一揖,随即秉明自己来意:

    “在下三人乃是受姑娘故人所托,替其前来此地求娶姑娘,将姑娘带离此地的。”

    看这闺阁就知道,阿棠的二叔对这侄女绝对说不上好。

    这闺阁明亮得很——却不是因为烛台众多,而是因为屋顶破了个洞;屋里的家具完全不成套不说,连个板凳也没有,就有一张床不说,床还明显比阿棠的身高短。

    按理说,阿棠应该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的,而伐木枝着重说明了“故人”二字,他觉得以阿棠的聪慧,定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果然——

    抬起眼,阿棠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伐木枝打量了一遍,而原本缩在苏换柳怀里生怕被雷劈的小耗子精在发现自己一直没被劈后终于颤巍巍爬出来了,从苏换柳袖中探出头来,在阿棠看向伐木枝的时候,她甚至还大着胆子跳到了伐木枝的肩头,然后,一双黑豆似的眼和阿棠的对上了。

    面对小耗子精,阿棠好似笑了笑。然而——

    “谢谢您,不过,我不嫁。”

    她却依旧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

    想象中的阿棠:在闺房绣花

    实际的阿棠:在闺房磨菜刀。

    第197章 猪肘子

    “为什么?”意柳又不解了, 小耗子精在旁边连连点头,第一次觉得这个可怕的男人说出来的话这么中听:她也这么想的!可是却不敢问阿棠。

    阿棠就垂下眼眸道:“我不嫁,阿林就要嫁, 阿林家不想嫁她的话,匆忙中就可能将她嫁给铁柱, 那小子最坏了, 小时候总欺负阿林的, 是真的欺负, 偏偏两家还是亲戚,找不到外面的人娶的话, 凭两家的交情结亲是最方便的。”

    “就算阿林靠亲事躲过了, 接下来可能会嫁过去的就是阿盘, 阿犁, 村里的好男子本来就没几个, 早几年就被抢光了, 轮到她们的只可能是歪瓜裂枣, 要不就是鳏夫,不能嫁的。”

    “所以,我要嫁。”阿棠坦然地说。

    这下子, 不止小耗子精, 屋里的三个大男人也愣住了。

    好吧,从进门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屋里的阿棠就处处让他们惊讶来着, 如今先听到她说不嫁,又听到了不嫁的理由,联系到进门时看到她在闺房磨刀的举动,细细拼来竟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高大精悍的阿棠从体型上就和他们想象中的闺房少女完全不符, 对比阿棠和她那对叔婶的体型,阿棠只要不是性格特别懦弱愚孝就不会屈服于那对夫妇的安排之下,而仅仅几个照面就看出来了,懦弱这个词儿和眼前的少女显然一丝关联也无,这姑娘只怕就连头发丝儿都比一般人粗硬刚强几分,就没一处地方是软和的!

    这样一位姑娘被抢了亲事……怕是她心里早有决意,又或者她根本没看上长大后的刘大郎?而这样一位姑娘被安排祭祀湖神,肯定也不是她叔婶安排的她,而是她心中早有此意,顺势而为而已。

    只是——

    看着笔挺挺拔站在那里宛若一棵树的阿棠姑娘,看到对方坚毅坚定的目光,伐木枝心中又感慨道:然而独木怎么能够成林?虽然不知道那湖神是什么精怪,然而这么多村人这么多年都没除了去,想也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除去的东西,阿棠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然而随着下一秒伐木枝看到那阿棠竟又坐下来重新磨起刀来,伐木枝心中忽然又想到:不对。

    这样一位姑娘怕不会想的那样简单,她是知道结果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的。

    竟是真正的大义与大勇……么?

    伐木枝又呆住了。

    倒是阿棠的二叔隔着门窗在屋外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之前他被村人求上门来的时候,阿棠抗议都没抗议就答应了,他那会儿心中还窃喜呢,只觉得这姑娘木楞听话,和自己那早死的大哥一样,那会儿他又多窃喜,如今就有多着急——

    三车聘礼啊!

    劈妖符没显灵,显然对方不是精怪,这样一来万一这傻姑娘拒绝了对方的求亲,这三车的东西岂不是就都和自己无缘啦?

    村姑外头多的事,自己村里就有好几个!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直接从屋里出来,带着三车聘礼走了怎么办?

    走了还不算什么,万一对方直接用这车上的东西聘了村里的其他人,那自己接下来几十年怕是都要悔青肚肠了!

    于是,花二便忍不住扯高嗓门劝侄女了:“阿棠啊,之前二叔答应将你嫁给湖神也是没法子的事,那么多村里人求上来呢!各个都是大姓,咱们花家如今可就咱们一支,咱们杠不过他们啊!”

    “可此一时彼一时,还是你爹能干,生前留下的贵友知道你的事,过来求娶你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嫁?只要你答应,我就用你爹的遗言压过去,死者为大,不知者无罪,他们之前求咱们答应这种事,如今咱们也是没办法毁约嘛~”

    “你别担心叔,叔抗的过去!”反正叔也没第二个闺女!反正叔有三车聘礼呢!那群泥腿子可没三车聘礼给叔——花二叔心里道。

    偏偏他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别说,逻辑挺通,言语也挺恳切。

    然而——

    “不用劝我,我不嫁。”阿棠冷漠疏离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紧接着那道声音又响起,说出的话却是:“今儿我要吃猪肘子,红烧的,里面多放蒜和姜,别偷吃,我要嫁湖神了,得养足力气。”

    是你要“砍”湖神了,得养足力气吧——听到阿棠这样说,屋里屋外两拨人同时一愣。然而他们正愣着呢,就听到前头花二婶的哭嚎了:“这死妮子怎么又要吃肘子哇!已经连着吃了八天猪肘子了!一头猪统共有几个肘子啊!”

    “不是十二个吗?之前他们不是送过来三头猪?为了让我答应嫁给湖神,我才吃了八天而已,应该还有一头猪才是,不敢杀猪?那我就自己杀。”

    说着,阿棠便操着磨好的菜刀出来了。

    花二婶的哭声戛然而止,而站在门外的罗伯特等人也终于看到了这位姑娘真正的模样。

    除了布莱德,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其他人同时倒抽一口气,看着几乎顶到门楣的高个子姑娘,心里做出了和伐木枝等人第一次见到她时差不多的心理活动。

    “杀什么猪,之前的肘子还没吃完哩!我、我其实每个肘子都扣下来了几块,就等着……就等着这时候给你吃呢。”明明是打算自己一家偷吃——然而花二婶没敢这样说,对自己偷藏猪肘子的行为粉饰一番,她从地上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到后厨去了,没多久那边就传来煮肉的香味,又是热蒸汽又是葱姜蒜的辛香,再不久之后两种味道融合到一起,成了一种非常香的炖肉香。

    “哦——”吸吸鼻子,布莱德直到这时候才表情未变,不过看向地却是花二婶所在的后厨。

    “您太太有一手好手艺。”紧接着他便笑眯眯地对花二道。

    生怕他们变心不娶了的花二便哭丧着脸道:“不、不嫌弃的话,还请留在寒舍吃顿饭,我这浑家别的优点没有,烧饭却是一等一的好,今天好几家就像请她掌勺做饭哩……”

    奈何这位偷吃偷拿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村里人到底底子薄,生怕到时候端上来的菜还没昧下的多,到时候席面不好看,这才打消了请花二婶掌勺的念头。

    于是这天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员工便吃上了花二婶的席,不怕她昧东西,东西全是她出的。

    别说,花二婶的手艺着实不错,不说其他人,就说苏换柳吧,他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了,然而花二婶炖的肉连他都觉得好吃,忍不住连夹了三筷子,别人不知道,伐木枝却是知道他的,于是他也夹了一块肉尝,果然极为好吃,姜与蒜的辛辣味道冲淡了猪肉自带的腥气,偏偏还融合的完美,里面的姜都好吃,蒜吃起来都像肉,而里头的肉则肉烂骨酥,更是美味得不得了。

    “好家伙!我平时明明从来不吃葱姜蒜的,然而你这里头的葱姜蒜我觉得比猪肉还好吃!”卫殊说着,连连又夹了两筷子姜块吃。

    而因为她夹的是姜块,花二叔的心疼这才少了几分,甚至还能连连劝道:“那、那你就多吃几块……”

    多吃几块姜。

    最后还是阿棠解释了几句:“我这二婶原本家贫,偏偏家中人又都能吃,家里菜园菜都吃完了,就这炖肉常用的葱姜蒜经常剩下——没办法,家中无肉可炖嘛!从那会儿她就开始研究如何炮制这葱姜蒜了,别说,她在这方面确实有偏才,虽然没让她研究出那素炒葱姜蒜的好吃吃法,然而这炖肉里的葱姜蒜算是被她摆弄明白了,论煮肉,她的手艺确实是极好的。”

    面前摆着一盘子肘子肉,阿棠一边吃一边道,花二叔的儿子流着口水看她也不理,兀自自己吃着,最后还是花二婶从自己袖子里“变”出了一块和阿棠盘中肉一模一样的肉塞进儿子嘴里,那孩子才消停了。

    众人:……这是还有偷藏的肘子啊!

    而阿棠显然也知道,这才自顾自的吃,她吃得大开大合然而又仔仔细细,伴着门外的唢呐声响,她细细啃着肘子上的每一块肉,直到唢呐声响和喧嚷的人声全部消失,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而与此同时,她面前的盘子也空了。

    行吧,阿棠在她二叔手下的生活可能确实不如意,然而如意的有限,起码这吃上应该是没亏着——目睹了这顿饭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没的,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员工们同时想。

    而吃饱喝足的阿棠根本没管桌上的狼藉,将这一切都交给她二婶收拾,她只是端坐在桌旁,看看天色然后对众人道:“吃饱了吧?吃饱就离开吧,今天是湖神过来过礼的日子,他会过来最后确认一下新娘,然后留个记号在这里,到时候结亲时就不会接错对象。”

    “你们带着聘礼来这里不合适,离开吧。”一口一个“结亲”,“新娘”,阿棠毫不在意的说着其他适龄姑娘想到就会脸红的字眼儿,一脸沉着。

    而空灵贸易有限公司则感慨自己来得巧。

    能不巧吗?一来就是关键时刻,怕是老耗子精都没想到这么快吧?

    然而——

    走自然是不肯走的,布莱德闻言表情未变,甚至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爱?没错,就是愣生生多了丝慈爱,他一脸慈爱对阿棠道:“带聘礼来不合适那就不是聘礼嘛,这是嫁妆啊,我们是给你送聘礼来的人,哪怕是湖神,应该也不会拒绝嫁妆吧?”

    闻言,阿棠愣住了。

    倒是阿棠的二叔顿时如丧考妣:完了,聘礼变嫁妆,这是跟他彻底没关系了!

    第198章 香火

    一片青山中, 青山村的天黑了。

    夜晚不知不觉来临了,这里的夜真黑啊,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然而外头星子异常亮,宛若玻璃珠子撒了一天地, 天上的星亮亮的, 月光星光洒在村里的屋顶上、地上亮亮的;洒在村外的稻谷叶尖尖上, 也亮亮的。

    外头很亮, 然而村民们的家里却都很暗,他们都不点灯的——这样说乍听起来好像没毛病:外头都很亮了, 屋里点灯干什么?然而实际上却是屋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种情况下村民们依旧不点灯, 这就很怪。

    就算是大伙儿想着省下灯油钱, 那也不至于全村的人都要省、连今天刚刚成亲的新人也要省吧?不说是龙凤双烛吧, 新人的洞房里至少也得有对红烛?这喻义白头偕老的红烛在大部分习俗里是要点一整宿的, 除非这里根本没有这习俗?

    缩在花家第二进屋的主屋里, 伐木枝看着外头有着和白天不一样的亮法的夜,心里觉得哪里都有些古怪。

    而之所以用“缩”字,其实他们只是很寻常的坐在里面, 然而花二一家却真是“缩”, 他们看起来紧张极了,坐在椅子上一开始还敢脚着地, 只是坐着坐着就开始哆嗦得厉害, 最后他们一家居然脚都挪到椅子上来了,如果瘦也就罢了,可能那只是他们的习惯坐姿?偏生这一家子人都胖,如此姿势团在椅子上憋得脸膛都紫了, 然而他们还是这么别扭的坐着,就让人感觉他们很害怕。

    唔……之所以能看清他们的坐姿甚至脸色,还是因为朱方觉得这里实在太暗了,没忍住从空间里摸了一根蜡烛出来亮点,岂料刚刚看到花二叔一家恐惧到滑稽的脸色,就被他们瞪着要他熄灭蜡烛了。

    “快灭烛!大仙一会儿就要来了!不想被大仙看到脸就别点蜡烛!”花二叔急吼吼道,他也就说了这一句而已,然而倒是足够解了空灵贸易有限公司诸人的惑。

    可是为啥是不想被大仙看到脸才别点蜡烛的?大仙都能摸进来了,能看不到众人的脸么?

    朱方觉得自己果然已经成熟了,胆子也大了,明明是这样的紧张时刻(?),他居然还有脑子思考,没错,他觉得自己思考的事是有脑子的人才能想到的,而花二叔等人显然怕的脑子都没了。

    倒是作为本次事件的主角——阿棠一点也不怕,吃完晚饭后就换了一身红裙,菜刀往枕头下一方,她就端坐在床边了,一动不动,颇有些侠气,而卫殊则陪着她坐在床边,坐在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上——还是她刚刚从外头搬进来的。

    “保镖”——小张抱剑立在阿棠的屋外,他立在左边的门框前,而右侧的门框前立的却不是过来充数的另一名保镖小王,而是同样一身红衣的意柳则站在另一边,好吧,他原本站在院子当中的,安安静静的院子里踱了好几圈的步,这才晃晃悠悠回到了门口,看着敞开的大门,他还伸出手调戏地拨动了门楣上的劈妖符几下。

    这确实是个劈妖符没错,然而最多只能劈劈老耗子精这种只是因缘巧合下修了个人形的乡下精怪,对于稍微高明一点的精怪就没辙了。

    “把那符摘了吧,都决定要嫁了,门上再挂个那东西不合适,再者挂着对那精怪也没用吧?”阿棠的声音平静地从室内传来。

    这屋子不大,哪怕阿棠没刻意提高嗓门,她的声音还是可以被隔壁主屋的人听到,花二叔就听到侄女的话了,听她这样说,他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滚落了,双脚双手再次接触到冰冷地面的时候,他的表情不像是摸到了地倒更像是摸到了那精怪本身,扭头看向侄女的方向,他立马道:

    “阿棠,怎么可以那么称呼那位大人?要称大仙!大仙啊!”

    阿棠没有理会他,甚至接下来还起身点起了一根蜡烛,看到隔壁屋里由于蜡烛点亮缓缓出现的侄女和另一名女子的身影时,花二叔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而他不敢,完全没有出门的勇气,他只能趴在地上干瞪眼。

    然后他就听到侄女冷冰冰的念道:“还有熄什么灯啊,既然都决定要我嫁过去了,不更应该在我屋里点灯,好让他们知道回头嫁过去的人就在这屋里。”

    花二叔闻言一愣:好像……说的在理?!

    如此以来他倒是不阻挠侄女非要把蜡烛熄了了。

    于是,偌大的青山村中如今就这一盏灯亮着了,意柳如她所愿给她解了门楣上的劈妖符,随手将那符扔在地上,嘴上倒是笑眯眯地赞了一句:“你这小娘子,倒是个明白人。就凭你这性格,真嫁过去了日子也能过好的。”

    可惜阿棠并不接他的话茬,点了根蜡烛后再无其他动作,她就那样端坐在床,倒仿佛屋里的修仙者不是卫殊,而是她。

    直看得卫殊敬佩不已,这姑娘多玲珑、多剔透啊!

    人类的聪明剔透大部分都是靠长辈提点、要么就是靠经验经历习得而来,只有极少数人的机灵是天生,如今看来,生长在青山村这小小的后院之中,又早早没了亲生爹娘,抚养他的人还是这样一对叔婶的阿棠怕就是这种人了。

    恐惧不可怕,跟从他人的恐惧而盲目恐惧的人则愚昧,阿棠能直面恐惧,还能看透恐惧的本身,真真是一名天生聪慧的姑娘。

    心里做好准备,心想一旦有什么事一定要帮一下这位姑娘,打定主意,卫殊也端坐在椅子上了。

    而变故就在她做好准备后一炷香的功夫发生了。

    之所以说是一炷香的功夫,实在是因为她是眼睁睁看着一炷香在她眼前烧没了的。

    阿棠点蜡烛的功夫顺便又续了三炷香,这香卫殊倒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在厨房,在堂屋……她都见过差不多的香炉,那会儿她还想着这地方讲究呢,然后又有点奇怪,因为所有的香炉前并没有摆排位,就一个炉上面点了三炷香而已。

    因为没有闻到香味,她还琢磨着没准这根本不是供奉用的香,而是驱蚊虫的?不对!驱蚊虫的香更应该有味道,这香连她都驱不走,何况蚊虫呢?而这地方气候寒冷,也实在不像是有蚊虫的……

    是了,他们刚来此地的时候首先感到的就是冷,也就中午出太阳的时候感觉不冷了,然而太阳一落,温度随即更低,比早上还低。

    而和阿棠简短的聊天中她还知道了这里居然不是冬天,其实是夏末秋初哩!

    根本不是应该这么冷的时候,而这里却已经很冷了,结合小耗子精曾经讲过的气候严寒、粮食减产的事,卫殊等人就猜测此地极可能是正处于小冰河时期,也是所有人和动物都很艰难的时候吧,于是动物里出了精怪,然后人类里出了除妖师。

    随着夜幕降临,这里越来越冷了。

    明明屋子里点着蜡烛又点了香,然而卫殊还是觉得冷,天知道她还贴了暖宝宝哩~

    她正觉得有点奇怪,然而很快的,她注意到更奇怪的事了:香上头的烟。

    阿棠点的香不是什么好香,是有烟的。

    因为没有味道所以她一直没太注意那香,也是等待的时候太过无聊,卫殊实在没事干,视线忍不住落在了香上,只盯着多看了几秒而已,她就发现不对劲了:那烟,是向门外吹的。

    往门外吹其实也不奇怪,然而奇怪就奇怪在这烟是笔直笔直向上飞了三四厘米,然后再骤然拐弯吹向门外的。

    卫殊一下子想起刚来村里时,在山上看到的村里人家烟囱里的炊烟了。

    是了,此时的烟和那会儿的炊烟一样,不像是随风吹走的,更像是被“吸”走的。

    “是那个精怪吸走的,这也是我们上供给他的东西——他管这个叫做香火。”仿佛看出了卫殊的疑惑,阿棠坐在一旁淡淡道,

    然后,就在卫殊和阿棠双人份的注视下,阿棠刚刚上上的三炷香中两柱很快烧完了,那两炷香虽然烟的走势诡异然而燃烧速度倒也正常,轮到第三柱香的时候,那柱香已经不是从三四厘米之上的位置才转弯了,而是直接就转弯,好像直接凑口在香烛口吸似的,然而室内没有一丝风,而卫殊也没感觉屋里忽然进了其他人。

    倒是阿棠仿佛丝毫不意外似的,径直看向门外,她轻起檀口道:“他们来了。”

    卫殊精神一振,门口的小张也立刻将脊背从门框上移开了,就是那意柳也不再摆弄手中的劈妖符,口中“哦”了一声,一双桃花眼随即看向外头。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不知是村口的位置,还是更远的他们不知道的方向,深夜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唢呐声——

    先是唢呐声,紧接着就是锣鼓喧天,原本寂静的夜瞬间被撕破,倘若不是此时窗外清晰可见的漫天星子先是如今是深夜,光屏声音,人们怕不是会以为这是青天白日之时呐!

    如此不按规矩出马的过礼队伍,却是精怪们过来瞅新娘来了。

    第199章 被退货了

    青山村进村的路只一条, 今天白日里它有多热闹,那么如今就有多寂寥。

    现在是挺晚了没错,然而村子里的人一个也没有睡, 哪怕是今天下午刚刚娶了亲的人家,一过傍晚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所有人家都紧闭大门, 瑟缩在屋里, 瑟瑟发抖。

    除了花家, 没有一户人家点灯。一开始是那些家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生怕精怪看上自家的小娘子, 这才不敢在家点灯烛;稍后则是有些胆小的人实在太怕, 怕灯烛照出来的精怪太过吓人不敢点灯烛;到了后来, 这明明不算什么仪式的东西一传十十传百, 竟成了青山村面对精怪的统一习俗了, 怕是有些人根本什么也不懂, 只是见他人这样做了, 自己才照葫芦画瓢也如是操作了而已。

    结局就是如今全村人都不敢点蜡烛了。

    好在没有蜡烛也无妨,外头的月光亮得很,尤其是村里被村民们踩得硬硬实实的土路和土墙, 平日里黄扑扑的, 如今被这月光一照,看起来竟是明晃晃的白色的了。

    现在的村里啊, 看起来就像是身处“白夜”之中, 皎洁的月光是天然的灯烛,照亮了精怪们进村的路,也照亮了他们的模样。

    踮着脚系着大红绸带走在最前头的是两只猴子,没错, 就是猴子,连个人形也没有,然而却会吹唢呐,这唢呐曲就是这两只猴子吹出来的,跟在后头敲锣打鼓的却是几只又像猫又像狸的精怪,这几只精怪的模样有点吓人,他们有的猫脸上有只人眼,有的人脸上有对狸眼,或者是手或者是爪,各自拿着一对锣用力地敲,至于打鼓的则是再后头的一对黑熊,乡里人俗称黑瞎子的便是!人立着行走着,足有三人高!它们腰间各挂一只大鼓,没走几步,那粗壮的熊掌便在鼓面上敲击一下,别说,居然和锣配合得刚刚好。

    如果说这些走在前头的精怪看起来又滑稽又吓人的话,那么跟在他们身后的精怪就只剩下吓人了。

    那是一群湿泥般的精怪。

    就像一坨坨烂泥,仿佛融化一般的行走着,没往前一步,那些“湿泥”就会向前涌动一些,然而这还算不上可怕,可怕的是就在你以为那就是湿泥的时候,忽然——在湿泥之下,冷不防伸出一只僵白色的人手来。

    就像陷落淤泥中的人最后伸向人世间的一只手,然而却不是为了求救,只见那手只在空中一僵,随即向前一伸、一按、竟是靠手指抓着在地上行进了起来。

    这就不像是求救,倒像是地狱里伸向人间索命的厉鬼了。

    而这手还不止一只,随着“湿泥”不断向前涌动,那湿泥下头不断伸出手来,竟是有许许多多的手在那下面。

    而被这么多“湿泥”顶在上方平稳托着的则是一个硕大的龟壳,真真一个龟壳!好大一个!足有四尺宽!五尺长!

    然后,在龟壳的中央,则盛着一条大鱼。

    那大鱼就更诡异了:都说那龟壳大,然而那大鱼竟和龟壳一般大,只见它通体黑灰色,宽宽的鱼头,扁扁的脸,鱼唇上方有两个偌大的黑孔,而两旁还有长长的须,双目圆瞪,仿佛死不瞑目一般大头朝上,偏偏身上还裹了一件人类的衣裳,是妇人衣裳的款式,然而这鱼再大倒也没有成年人大,最多就五六岁孩童的身高体长,于是这样一件裹在大鱼身上,倒有种“孩童裹成人衣衫”的诡异感。

    呃……莫非这条大鱼就是这些精怪此行敲锣打鼓送来的大礼?

    然而,就像生怕有人这么想似的,在静悄悄的村子里锣鼓喧天的行进了一段时间后,锣鼓声忽然停下了,那死鱼一般躺在龟壳里的大鱼则张开了嘴巴,它的眼睛还是圆瞪着看向天空,甚至身子也一动没动,只是张开大嘴,然后口吐人言——

    “美人呢?你们说要上供给我们大王的美人呢?”

    那声音异常尖锐,似男又似女,听在人耳中仿佛水入耳似的,又闷又疼。

    躲在屋里发抖的村里人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阿棠自己开的口:“在这儿,你们过来吧。”

    “得嘞~”依旧面朝星空,那全身几乎都是头的大鱼嘴巴又一张,裹着衣袖的鱼鳍随即向阿棠发出声音的花家大宅的方向一指,锣鼓声与唢呐声顿时同时再起,领头的猴子吹着唢呐就向花宅一颠一颤走去了,遇到大门之时,那猴子到底露出了精怪的本色——它们根本不敲门的,而是直接从门上顺着墙爬过去了,而后头不擅攀爬的又狸又猫的精怪则是愣住了,倒是后头的黑瞎子随即三两下直接用熊爪拆了两扇大门,其他精怪便跟着两头大熊从花家没了门的门里经过了。

    猴子遇墙就翻,黑熊则遇门拆门,不翻墙不拆门的时候它们就捡起锣鼓唢呐继续吹/敲,月光下,先是墙头忽然冒出来的猴子身影,几乎没比它们慢多少,下方的黑熊也拆好门了,偌大两条熊影人立在前,后头一群狸又猫紧随其后,紧接着就是那被“烂泥”抬着的“鱼头”,此行过来过礼的精怪队伍便亮相在伐木枝等人一行人面前了。

    是的,伐木枝等人都出来了,阿棠出声回答精怪们问题的时候,他们就出来了,如今院子里站得满满的都是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人,等等,不对,阿棠的叔叔居然也出来了,偌大一个矮胖的身体躲在手持大剑的小王身后,只是他人虽然出来了,然而粗壮的腿愣是抖的和面条似的,怕成这样也要出来?自然是为了精怪们可能会过来给聘礼的事。

    没办法,他肉疼啊,一想到满院子的聘礼一下子变成了嫁妆他就肉疼,所以哪怕是精怪,他也硬生生跟出来了。

    万一呢?万一这些精怪会有聘礼奉上呢?

    哪怕是个鱼头呢——身子躲在小王身后,一双小眼睛却还哆哆嗦嗦避开精怪们往龟壳上的鱼头上瞄,也是馋心迷了头,花二的嘴角居然隐隐还有口水滴下来。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鱼头”下一秒就说话了,依旧一副仰望青天的姿态,它大张两片鱼唇道:“你就是青山村这次说要给我们大王送过去的人?”

    说着,也不知它是怎么和下面抬着它的“烂泥”说好的,那烂泥居然抬着它精准的绕着阿棠转了一圈。阿棠高,鱼头矮,那湿泥下的手就抓着阿棠的红裙往上爬,而那鱼头愣是牢牢固定在龟壳内,“湿泥”下的手全都爬到阿棠身上了也没掉下去,爬到最后的时候一双手伸到后头,将鱼头碰到阿棠的脸边,鱼眼对上人眼,好让它将阿棠看个仔细。

    那一刻,他们真的很近,近到阿棠雪白的脸颊紧紧贴上冰凉的鱼皮了,而一双沉水似的眼也贴在那远看还好、近看大的离谱的鱼眼旁了。

    就在一人一鱼眼睛贴靠在一起之时,那一直“仰望星空”的鱼眼珠忽然动了,冷不防从原来的位置一下子转向下,转向阿棠的方向,倒把一直瞅着这一幕的花二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倒是被鱼眼一动不动盯住的阿棠自始至终都淡定,眼珠错都没错,她只是挺拔地站在原地。

    “挺好挺好,肉虽然不多然而块头够大,咳咳,我说的是模样俊俏人品秀雅,我看这次青山村选的人不错。”装模作样盯了阿棠一会儿,“鱼头”点评道。

    而直到这时候,那些手才松开了阿棠的衣衫,从她身上下来了。从阿棠身上下来的湿泥向后退了一些,退到刚好能将阿棠一览无余的位置,这才停下来了,然后“鱼头”此时这才真·大张鱼口,从口中吐出一颗人头大的明珠来,不,第一眼看以为是明珠,稍后多看几眼就觉得那好像也不是明珠,更像是一面镜子?

    两片鱼鳍将那镜子捧在中间,“鱼头”用镜子照向阿棠的方向,下一秒,那“镜子”竟是由银色忽然翻开成了黑色,乍一看倒像是一颗眼珠子睁开了似的。

    等等——

    搞不好真是眼珠子?

    因为下一秒,那“鱼头”竟然小心翼翼地问了:“大王,您看看,这就是村民们为您准备的新娘,我看了下,模样还行,是处子,胆子尤其不错,比一般人可大多了,您看看您满意不……”

    那越看越像眼珠子的镜子就转动了起来,落在阿棠头上,身上看了半晌,最后转向捧着自己的鱼头,就那么死死看着,直到“鱼头”被它盯得哆哆嗦嗦几乎要捧不住手里的眼珠子,远处的青山深处这时方传来一声低沉宛若闷雷的声音——

    “准备的是女人……他们认为老娘是男人不成?”

    “而觉得他们准备的不错,你也觉得老娘是男人不成?!”

    “凭啥认为老娘是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告诉你们,老娘是女不是男,老娘要男人不要女人,这个我不要,给老娘来一打处男!”

    “现在就准备,准备不好,老娘吃了你们!”

    伴随着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地动,那声音吼完了,直面自家大王怒意的鱼头瞬间一哆嗦,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块鱼头佩,“烂泥”直接渗透入了地下,而那些猴子、又狸又猫和黑熊则扔下乐器就跑,短短功夫,院子里除了一枚鱼头玉佩之外就是一个大龟壳,其他精怪竟是散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阿棠:……

    第200章 求娶

    “这……一般提到奉供神仙, 都是上供妙龄少女,这……从没想过大王是女的啊……”捋着胡子,村里的老人颤巍巍道。

    然后旁边就有个胖娘子小声嘀咕了句:“我看没准好些大王都是娘子哩, 之前好些上供了还不显灵的情况,都是你们供错人了。”

    “爷爷, 太好了, 我、我今天开始不是处男了……”身着一身粗布红色短打, 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年轻期期艾艾道, 而他正是今天的三名新郎之一。

    因为是女方要找新郎才给他们定的亲,婚事更是自己爹娘为自己答应下来的, 这小青年心里就不大乐意, 然而经过今晚的变故, 他心里则是乐意之极了——光听那声音就好可怕, 如果自己没成亲, 还是处男, 那回头上供上去的人里岂不就有自己了?

    这回倒成女方不乐意了, 想到成亲时姑爷不算太喜庆的脸,又想起谈嫁妆时对方狮子大开口要的东西,女方家长便忍不住板住脸了:“敢情结亲不是帮了我家阿桃倒是帮了你家那小子, 如此这般, 当时你们要去的东西是不是应该换回来?不对,是不是应该倒找我们些东西才是?”

    而被他这句话提醒, 同样是今天成亲的另外两家的女方父母赶紧找自己姑娘问话去了, 而男方父母同时身子一僵,赶紧看向自己的儿子……

    这可以说是青山村的村人们有史以来最关心自己儿子“清白”问题的一天了。

    如今虽然是夜里,然而村里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呃,这个热闹不是传统上喜庆的热闹, 连吵带哭,如今倒是有适龄郎君的人家哭哭啼啼了,反倒是之前一开始作为事件中心的花家彻底冷寂了下来——他家是有个男孩没错,然而才六岁,虽然肯定是童男子没错,然而听那女大王的口气就知道:人家根本不会要这种的啊!

    趁人不注意,花二一个猛虎扑鹰,将变成玉佩的鱼头扑在手掌心里了,用身上的衣服用力擦了擦玉佩,看到露出的一角晶莹润泽的模样,他喜得笑开了。

    不过也就是他自以为的“趁人不注意”了,也是他自以为的“猛虎扑鹰”,说是“笨猫扑蝇”都怕是辱没了猫儿,旁边人对他做了什么根本不在意,只是讨论着刚才出现的那精怪——

    “原来是位女士。”这是布莱德说的。

    “手下有兽成的精,有玉佩成的精,还会吸香火……这精怪有点意思。”这是意柳的关注点。

    “村民们没见过她以为她是男的也就算了,鱼头明明见过她还以为她是男的,她到底长得……得有多像男的啊……”朱方喃喃自语。

    最后还是卫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精怪发出低吼声的方向干,干瞪眼道:“这种情况下其实不一定非要处男的,处男没质量保证啊——”

    也是她这句建议实在太语(别)重(有)心(意)长(味),以至于院子里所有的人同时看向她,一时间根本没心思去想那精怪的事了。

    只剩下阿棠还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没错,就是一脸不可思议,不知道是被退亲了这件事打击到了,还是被自己被退亲的理由震撼到了,总之这位一直以外以出乎意外的冷静“震”住空灵贸易有限公司几乎所有人的姑娘如今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看起来倒颇有些呆萌。

    “可惜了,对方是位女大王,似乎也没有龙阳之好,唔……两位女郎之间的事能用龙阳之好来形容吗?”意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了,一开始是和她说话,然而说着说着就开始纠结自己的用词是否准确上了,颇犹豫了一阵,最后像是放弃了,他这才又看向阿棠:“总之,你嫁不过去了~”

    “怎么,之前没设想过这种情况?”嘴角眼角皆含笑,他微微低头看向脊背依旧挺拔的姑娘。

    嘴巴张了张,阿棠抿紧嘴唇,不吭声了。

    然后门外遂再次传来噼里啪啦的跑步声,却是青山村的村人,不知为何全都由外头冲进来了,刚好花家如今没了大门,连二门也没了,人们这边毫无障碍长驱直入直接跑进了阿棠所在的院子。

    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众员工不解地看过去,别说他们了,花二也不解啊,不过他的不解更有其他担心在里头。小心翼翼将鱼头佩往衣襟里放了放,他又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心想不应该啊……刚刚鱼头变成鱼头佩的事应该除了他们院子里的人没有其他人看见啊,这些人应该不是过来和他抢玉佩的。唔……难不成是过来扛猪的?之前因为他答应把阿棠嫁给那大王所以村里人送了他三头猪来着,如今莫非是那三人得知大王是女的,自己的闺女的安全根本不受威胁,打算将猪要回去不成?

    可是那猪已经被他们做成腊肠全部挂在房梁上了啊……糟糕!就挂在一进院子通往二进院子的门旁边,眼尖的人怕是早就看见了,想拿也是容易得紧——

    花二顿时急的脸都红了。

    阿棠倒是又恢复了平日面沉如水的模样,只是她好些年没出过门,好久没见过村里这些人,而村里人也好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结果就是:村里人一时没认出她来,有心急的甚至直接抓住了院子里除了花二婶,阿棠之外,院子里仅剩下的一名女性——卫殊的手,一脸亲切道:“阿棠呀——”

    阿棠这才冷静的出声提醒她:“叫错人了,我才是阿棠。孙婶你好。”

    却是好些年不见了,好在成年人的面容变化不大,她只在脑子里翻了翻,就将面前的女人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顺利叫对了对方的名字,阿棠没有说话,她在等对方和自己说话。对方这么晚冲进来,急吼吼偏又如此亲切地和自己说话,想必是对自己有所求,她决定等对方先提。

    果然——

    被阿棠提醒才知道自己叫错了人,那被阿棠称呼孙婶的女人先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扭头看向阿棠,看到阿棠如今的身高时,她愣住了。

    嘴巴张得大大,女人一脸不可思议道:“阿、阿棠?!几年不见,你竟长得如此之高了?!”

    好家伙!也就是如今院子里有两个人的个子比阿棠还要高,否则阿棠就是当下最高之人,何况村里的男人着实都算不得太高,大部分也就一米七左右,在他们的映衬下,阿棠简直是鹤立鸡群般的高!

    这、这么高的话……刚刚她想提的事却是要犹豫一下了——心里这样想着,被称为孙婶的女人当真面露犹豫之色,口中的话就没讲出来。

    然而她犹豫,其他的人不犹豫啊!

    咳咳,其实还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下的,然而很快的,排在孙氏女后头、被她抢先一步拉住卫殊小手的另一名中年女子结束了短暂的犹豫,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一脸坚毅对阿棠仰头笑着道:“阿棠啊,还记得我不?我是你李婶,小时候你经常和我家石头玩呢,石头记得不?王石头。”

    她一脸期待看着阿棠道。

    眼瞅着对方居然如此期待自己记得石头的样子,阿棠就当真又回忆了一下,半晌点头道:“记起来了,就是那个经常在我们做活时捣蛋,然后被我揍得回家找娘告状的王石头。”

    “然后你就是那个天天被他告完状后操着饭勺出来教训我们的娘。”

    阿棠一脸沉静道。

    李婶:……就很尴尬。

    然而尴尬也得把话说完,于是,短暂的尴尬了一下,李婶随即笑着道:“记得就好,你和石头说起来还是青梅竹马呢~而他天天找我告状,我又天天找你们,你对我也熟,呵呵,如今你年纪不小了,石头也还是处男……呸呸呸,石头也正当年,不如你和石头凑一对,成亲可好?!”

    说完,她就再次充满期待看向阿棠。

    而听她说出来了,排在她后面第三、第四名冲进来的两名妇人便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其实来意都和前头的两人一样,只是备选人员不一样,她们是过来给自己儿子来说阿棠的。

    一、二、三、四……后头还有个还没挤进来的第五人,如今挤到花家院子里的就是村里现存的适龄处男……的娘家人了。

    和之前那三家碰到湖神娶亲急吼吼嫁女儿的解决方法类似,面对如今换了性别的湖神,村里有适龄人选的人家如今想的就是赶紧把儿子嫁出去,破了身子,湖神应该也就不稀罕了吧?

    五户人家几乎都是这么想的,然而村里如今适龄男子还算多,适龄女子却一个也没了——没办法,之前的适龄女子都被父母急吼吼备了厚厚嫁妆嫁人了啊,如今想要娶媳妇,他们怕是只能去外头找了,可是外头的媳妇哪是那么容易得的?不知根底不说,如今光是出山去找媒婆怕是就得几个月哩……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想起来了:村里并非没有适龄姑娘的,适龄姑娘有一个,正是被女大王嫌弃性别不要的阿棠啊!

    于是,眼前一亮,通往花家的路在他们眼中顺便变成了一条康庄大道,村人们奔着阿棠就来了。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偏执年下娇养了 被爱慕的冷淡虫母 雌虫穿越成omega 炮灰爆改恶女后成万人迷了 替嫁美人驯夫记(重生) 嫁春光 带球上位后病美人摆烂了 仙尊怀了魔头的崽 重生之福气绵绵 帝国第一药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