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大事, 且让我们仔细端详端详?”手上隔着衣襟压了压底下的鱼头佩,花二立刻笑眯眯昂起头来,他是万万没想到啊, 自己居然成了这起“精怪退亲”的最终受益人,当即就打算把这几户人家请入堂屋, 好好谈一谈这嫁……妆的事。
可惜阿棠并不给他机会, 斩钉截铁就拒绝了:“我不嫁。”
花二当时就呆住了, 然而那五家人比他还急, 当即就一拥而上,凑到阿棠身旁:“不嫁怎么行呢?你不嫁的话, 我儿子就要嫁了啊……”
情急之下, 他们说出了自己内心真正担心的事。
几户人家的女眷拉着阿棠的衣服, 恳切地求着她, 有几名妇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然而阿棠的嘴始终抿得紧紧的, 她知道自己但凡应了她们中的一个人人, 就有一户人家的男子可以得救,可她想要的不是这种,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
“她想要的是除去那精怪, 让那精怪再不成为村子的威胁, 而不是随便应了哪家的儿郎。”
“毕竟阿棠只有一个,应了一个, 其余的四个还是要送过去, 就算她肯一次嫁五个,那将来呢?村子里长大的新儿郎呢?”
就在阿棠嘴抿得紧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一道男声从旁边传来,他说得这番话如此精准, 正是自己想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心里诧异着,阿棠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一身红衣,桃花眼,桃花面,正是最开始进入自己房间那有些轻佻又有些邪气的男子,好像是叫什么意柳的。
好吧,事到如今,阿棠这才隐约记住了意柳之名。
她正是这么想的,她也打算这么做,甚至面对意柳这些陌生人她敢坦然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真当这么多从小看她长大之人站在她面前了,她却不敢说了。
为什么呢?
“除去那精怪?”听到意柳这样说,一名刚刚还抓着阿棠衣袖抹泪的大婶也不抹泪了,抬起头将她看了个仔细,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她似的,半晌一脸诧异道:“孩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精怪说起话来地动山摇的,平时离村里这么老远都能吸风引雾,咱们只是普通庄稼人,连除妖师都不是,怎么可能除的了那精怪?”
“是是是,那精怪大王可厉害的很,你这区区小娘子怕是碰都碰不得她一下。”
“就是说啊,之前咱们村子里攒了钱聘了除妖师过来哩!那除妖师最后还不是陨落在那湖里一直没出来?”
“这倒没有,湖里一直挺安静的,从没见过什么除妖师哩。”
听,这就是她不想说的原因吧?一说出来等待她的必定是一堆否定,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都笃定她定干不成了。
只是——
等等,前面那些对话还好,最后这句是不是有点问题?
村人们原本正针对阿棠想做的事议论纷纷,刚才说话的人多,说什么都有,所以人们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问题,然而听到这最后一句……
这一句实在不是村子里的人能说出来的:他居然说湖边从来没去过什么除妖师?
他是谁?他怎么知道的?
一下子,人们谁也不吭声了,同时将视线瞄向刚才说那句话的人的方向——
“哎?看我做什么?不是我说的,我刚刚什么也没有说!”众目睽睽之下,花二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就在他后退的功夫,那声音又出现了,刚刚人多嘴杂花二没发现,如今所有人都不吭声,花二赫然发现声音是从自己的衣襟下发出来的。
“鬼!鬼啊!”惊叫着一屁股坐倒在地,花二几乎屁滚尿流之际,还是阿棠一步抢过去,从他的衣襟下摸了一个……鱼头佩出来?
说话的正是这鱼头佩!
“精怪!”齐齐一声惊叫,村里人赫然又一齐往后跳了一大步。
只有阿棠,一直用手紧紧抓住那鱼头佩,任凭那鱼头佩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死死拿着它,一双黑眼珠还沉沉看着它,毫无惧意。
“好家伙,阿棠胆子可真大,难怪敢说想要除妖的话,我看她有点门道!”退开的一众村人中,当即就有人小声说道。
“光胆大有什么用?我的胆子也大,还不是被我家大王收了?”鱼头佩大咧咧说着,末了还叹了口气。
而亲眼看着那声音从一片玉佩上发出,村里人又齐齐一声倒抽气。
而鱼头佩显然不怕他们,趁着如今被阿棠拿在手上,它似乎还用某种方法打量了一下那五名“待嫁”儿郎,半晌很瞧不起的道:“你们村儿的人长得真不行,女人打扮打扮勉强还可以说是小家碧玉,这些小爷们一个比一个磕碜,送一打怕是也白搭,倒是老爷们儿有几个还不错。”
说着,它还指了几个:“那边那个待绿帽子的,左边那个高个儿,右边那个大胡子,还有地上这个胖子。”
“绿帽子的长得不难看,好好穿搭一下还行;高个儿那个学学仪态,别驼背塌腰的,立马精神好些;大胡子把胡子剃了,下头应该算个小美人;至于那个大胖子……算了,他得至少割五十斤肉下去才能送过去。”
它说的胖子正是花二,听到那鱼头佩说要割自己的肉,他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肚子,又捂住自己的上身,总觉得捂哪儿都不安全,下一秒竟真的流了一滴尿。
倒是那戴着绿帽子的邋遢青年忍不住为自己争辩了句:“我这不是绿帽子,是绿头巾,我娘子刚给我做的……”
鱼头就一副死鱼样仰望星空:“我就是建议一下,毕竟依我的眼光,你们村的童男子实在拿不出手,倒不如不送处男,你们也看到了,我家女大王脾气爆裂着呢……”
“你的眼光很好吗?说起来,你们大王这次派你过来,莫非也是因为你的眼光?”就在鱼头佩打算继续装一块玉佩的时候,旁边冷不防传来一道男声。
是朱方,寻常人怕得要死的精怪,对他这修仙者来说却不算可怕,听着鱼头佩说话口气很大的样子,他就对这鱼头的来历颇为感兴趣。
“废话!我可是大庆国第二十四代皇帝每日佩在腰上的一块玉佩哩!我的皇帝素喜女色,同时对男色也颇为欣赏,宫里真真后宫三千佳丽,男女各半,我见过他们所有人,对于人类姿色的鉴赏、服饰搭配、仪态言辞……甚至房中秘笈都通晓十分,大王自是信我。”鱼头佩得意洋洋自报来历。
村民:……听起来不怎么样然而确实专业对口。
空灵贸易有限公司:不止专业对口怕是来历也对口,这村子离耗子精们挖到的皇陵距离不远哩!
而朱方津津有味听着鱼头佩说的话,又问了个问题:“二十四代皇帝,这大庆国国运昌盛得很啊!”
鱼头佩:“还好,也就二十四代了,后面改朝换代了。”
众人:得,果然是亡国之君。
如此一来,众人也就对鱼头佩的专业再不怀疑了,就在人们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之时,鱼头佩终于注意到朱方了——村民站在阿棠身前,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人在阿棠身后,它习惯了眼珠只朝一个方向看,一时就没看到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人,如今朱方这三番两次的问话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眼珠一转,先是看到朱方,紧接着又看到林会计,苏换柳,意柳等人了……
眼睛越瞪越大,它忍不住大声道:“你们这几个可以!非常可以!”
“小家碧玉!娇憨可人!”它盯着朱方道。
“骄傲矜持!斯文俊秀!”这句品评的是林会计。
“玉骨冰肌!内敛坚韧!”它看着伐木枝道。
“清冷贵气!疏离优雅!如玉兰花般高洁优雅,宛若画中走出的贵族公子!”看到苏换柳的时候,鱼头佩上似乎两只鱼眼都大了一圈,品评的话也多了好多字。
“风华绝代!邪气霸气!倾国倾城!如果说刚才那位公子清雅似玉兰的话,这位公子就明艳似牡丹!两者的美貌实在难分高低,然而如果按照我个佩的喜好来说,我更喜欢这位公子这样的,妖精似的!”一双死鱼眼几乎黏在意柳脸上了,它恨不得将自己别在意柳腰上去。
不过专业还是让它继续品评下去——
“活泼开朗!雏菊!”这是小张。
“天真烂漫!海棠!”这是小王。
“老而不疲!梨花!”这是老何。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呢!你倒是说说啊!”等了半天没等来鱼头佩的评价,罗伯特索性直接将脸贴过去了。
无论是不是玉佩都闭不上的眼睛此时就成了鱼头佩的烦恼了,左闭不上眼,右闭不上眼,没有办法,它只能勉强给了罗伯特一个评价:“家花就是比野花香,您这长相如果用花来形容的话,就是野花吧,生命力很旺盛的。”
罗伯特就愣住了:……这能算是夸奖吗?
最后还是布莱德在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大概是这块玉佩和它的前主人不欣赏西方系的长相吧,不要沮丧。”
然而——
“火红的头发宛若绸缎一般丝滑!眼睛宛若两块绿宝石一般,玫瑰是您的气息,玉石是您的牙齿,您的美貌就像西方油画上的神像!”鱼头佩的死鱼眼又黏在布莱德的脸上了。
罗伯特就眼神如泣如诉地盯向布莱德:这就是你说的对方无法欣赏西方系的长相,明明很会欣赏!
“总之,如果是这几位的话,我觉得女大王应该会满意,当然,除去这位野花公子。”对自己的坚硬程度非常自信,完全不怕被罗伯特摔似的,鱼头佩说出了自己的鉴赏结论,末了还不忘把罗伯特剔除了。
作者有话说:
罗伯特:不能摔,不能摔,这是古董,值钱!
第202章 交易
不得不说, 鱼头佩大概真的很有鉴别眼光,起码它一眼就看出来了:哪怕它把罗伯特贬成这样了,罗伯特也不敢把它怎么样——(死去的)皇帝戴过的玉佩呢~他舍不得。
于是他只能又爱又恨地看着鱼头佩, 估算它大概值多少钱。
倒是村民们因为鱼头佩的话终于将注意力转向院子里空灵贸易有限公司这一帮人了,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伐木枝他们, 只是当时大伙儿忙, 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帮人过来花家了而已, 就算有几个人注意到了里头容貌尤其出色的某人, 然而一愣神的功夫,他们也就只能看到一两个人而已, 对整体是没有概念的。
如今随着鱼头佩的点评, 村民们的目光从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众人脸上一一滑过, 耳中听着鱼头佩的点评, 眼中看到的是点评对应着的每一人, 不得不说鱼头的点评十分贴脸, 几乎是每看到一人, 村民们心中都生出一种“真当如此”的感觉,末了对上罗伯特的脸,人们也觉得鱼头的形容非常之好, 咳咳, 这就不足以对罗伯特道了。
总之,在欣赏过意柳等人的美貌之后, 村民们如今对鱼头的专业程度可谓是十分信服, 其实哪怕没有鱼头的专业评论,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这边这帮人的容貌和自己村子的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别说是那女大王了,换成他们也知道该选谁好不好?
然而这帮人不是他们村子的啊, 然而——
村里人不敢说,他们就用迫切地目光看着伐木枝一行人。
尤其是那五名儿郎的父母,看着看着,包含热泪的一双眼从意柳的脸上滑到林会计、从小张滑到小王,最后想直接从罗伯特平平无奇的脸上滑走的时候,罗伯特忽然说话了——
“你们莫非是想让我们替你们嫁过去吗?”
一句话,直接将所有村人的注意力拉到他脸上了。不过眼瞅着罗伯特挑眉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村民们又赶紧低下头去。
他们倒也隐约察觉到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了。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惹恼对方的时候,刚刚那人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
“倒也不是不行。”
“仔细想想,我们公司其实是可以提供这项服务的,其实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个合同就包含这项雇人服务。”
“说说看吧,你们想聘请谁过去替嫁?先说好,每个人价格不同哦,当然,如果出得起价格的话,你们想都聘都行。”
“想除妖也成,不过除妖是另外的价钱。”
搓着手,罗伯特对青山村的众人露出了职业奸商微笑,同时朝自己的左膀右臂——林会计招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帮自己核算一下他们每个人该值多少钱。
林会计:……这是真自己算价钱把自己卖了的节奏。
“不过对方要的是处男吧?你们还是处男吗?”卫殊心直口快,立刻想到这个关键问题了。
“怎么就不是了?我可是守身如玉的童男子哩!”罗伯特立刻道。
“你是有屁用?想也知道,鱼头都看不上你,村里人肯定选谁都不会选你了。”卫殊继续“心直口快”。
罗伯特:……
“放心,你们公司……是叫公司吧?总之,你们公司的这位、这位、这位……”专业后妃鉴赏大师——鱼头佩又说话了,可惜它这话道尽了太多人不想被知道的秘密,众人的目光实质化了,难得它也知道害怕了,最后匆匆嘟囔了句:“总之,能用。”
卫殊就点点头,然后自以为体贴地说:“行吧,那就除了老伐和苏股东,都标上价吧。”
伐木枝&苏换柳:……
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众人:……
就……总觉得今天这场合,无论对方提不提自己的名儿都挺尴尬的。
不过他们尴尬也有人不尴尬,旁边的意柳就笑呵呵走过来,施施然对正在奋笔算账的林会计道:“把我也写上吧,我的价格可以开低点,唔……开个最低价好了。”
没多久他就把价目表做好了,不擅长用毛笔,林会计一笔毛笔价目表写的歪八扭七的,还写的特别大,不过写大了也有写大了的好处:铺出来村民们所有人都看得到!而他的一笔孬字儿也没有村人嫌弃——写得再孬也比村民们的水平要好,村民们还觉得他一笔一划写的清楚哩!
上面也就名字以及对应的数字,并不复杂,饶是村民们大多识字不多,然而你凑一个字我凑一个字,他们还是迅速看懂了整个价目表,村里曾经在外面做过小账房的人负责打算盘,盘算过一个又一个的方案过后,然后拟定了最终的采购方案:
他们选了意柳做“新郎”,然而其他人也没落下,雇了伐木枝苏换柳做乐手,小张小王敲锣,林会计和朱方打鼓,老何赶车,最后聘请卫殊、布莱德和罗伯特除妖。
这样的方案是村民们自己商量出来的,价目表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组合标价,然而村里人嘛,在外头买东西讨价还价习惯了,就想着这里没准也可以试一试。
罗伯特还没说话呢,倒是意柳盯着一脸期期艾艾的村民,笑出了声:“你们这方法倒是讨巧,雇了最便宜的我当贡品,又想用雇乐队的价格雇其他人也过去让女大王瞅瞅,最后还有仨人给你们除妖,怕是你们还想着我们这些人又可以当贡品又可以除妖吧?一分钱,同时做好些事,呵呵,还说自己不会算账,我看你们的算盘打得最精。”
他笑得三分凉薄,七分讽刺,直说的村民们头越来越低,就在罗伯特想要出言阻止他不要说了,这生意其实这样也做得的时候,意柳忽然又开口了:
“行了,你们这方案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边也要加码。”
说着,他想了想道:“我要嫁妆,这次替嫁的五户人家之前给儿子准备的聘礼全要给我,别偷斤短两,不合村里行情的聘礼我不替,你们自己儿子直接送过去就是。”
“除此之外,村里人也要每家出一份同样的聘礼,我可不是单单为这五户人家去嫁给那女大王的,更是替你们整个村子解了围,万一他们除妖不成,我可就真嫁过去了,凭我的姿色,哼哼,那女大王定会被我迷得要死要活,届时我天天吹枕头风,在大王跟前给你们上眼药,天天找你们要钱要物,看不折腾死你们!”
“除此之外我还要那五家出四个儿子给我抬轿,谁不去你们自己选,我不管,至于原因……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给的方案就知道:能充作贡品的目前也就八个人而已,那女大王要的可是十二个人呢!放心,有我在,那女大王定看不上你们那四个丑儿子,他们一定会被退货的。”
“对了,我还要五头大肥猪,要花二媳妇炖了,到时候我要带着五锅猪肉过去。”
闻言,罗伯特和村里人全都沉默了。
罗伯特沉默是因为自己这次被意柳直接排除在贡品范围之外了,而村民们的沉默则是因为后悔:怎么就因为图便宜加占小便宜招惹上这位了呢?
他说得没错,光看长相这位就有成为一代“妖妃”的潜质,等等,他没准真是这么打算的吧?嫁给那女大王,然后天天找他们村里要钱要物要肥猪?!
哎呦喂!那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看着明艳如牡丹一般的红衣男子,村民们再看他,就觉得这真真是一位煞星了。
“放心,让你们派人也是好事,上次你们雇了除妖师不是根本没过去吗?这次你们自己人跟着去,我们到底拿钱干没干活不就一目了然?”
“当然,钱我是要事先收好的。”
“怎么样,还要和我们交易吗?”
意柳笑着问,脸上带着笑,然而语气却决然,大有村民不答应立刻走人的意思。
而村民们能怎么样,生怕这伙儿人跑了,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咬牙答应了意柳的全部要求。
而罗伯特则眼一亮,心道和气生财固然是具老话,然而也不能太和气,像意柳这样就不错。
心觉自己又学了一招,他随即便按照意柳说的拟合同去了。
而村民们在签了这样一份合约后,一开始简直如丧考妣似的,然而看了意柳的长相,又看了看苏换柳等其他一行人的长相,觉得不光除妖能力如何,这伙人确实长相上绝对过关,有了他们,那女大王没准就会好些年不出来兴风作浪了,村里舍了钱财换来几十年的和平,倒也不算亏本。
于是,村里人反而安下心来,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大伙儿忙忙碌碌准备聘礼又或者说是嫁妆,村里所有的布匹都拿出来染成红色,今年打下来的稻谷捆上车充作嫁妆,又把村里所有的银子融成一块用作聘银,一家出一只鸡,那五家又各家各出一只鸡,村里曾经最阔气的人家、也是唯一有轿的人家还在全村人的逼迫下将轿子拿了出来,重新刷了一层红漆,和红布一起晾晒在打谷场上晒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干了的时候,村里的妇人也将意柳等人的红衣制好了,整整齐齐挂在花家,就等着他们穿上了。
第203章 启程送亲
村子里常年备着一批白布的, 或者是粗棉布,或者是麻布,就是没染色之前本真的颜色, 每年洗一洗晒一晒确保不会发霉生虫,然后就重新放回各家的库房。
等到有喜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用染料染红了裁红衣做红绸, 有白事的时候就更简单点, 拿出来直接用就行。
空灵贸易有限公司众人如今的红衣就是用这些库存的白布染红了制成的红布裁的。
村里妇人的织布手艺, 这些布织的算不上多精细, 然而却够细密,也够结实, 村里的小伙儿姑娘穿起来嫌土气, 近些年来每每成亲就央着父母不要用这些土布, 而要外头绸缎铺子里的, 然而如今意柳等人红衣一上身,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哪儿是衣裳不好?是你们长得不好!”一名妇人看直了眼之余, 没忘记用胳膊肘戳了旁边的儿子一下。
而旁边一脸青春痘的惨淡少年正是本次的“适龄男子”之一, 前些时日他和母亲正讨论日后的婚事呢,和村里其他小伙伴一样,他也看不上这些土布, 提到婚事, 他没别的话,只是和母亲说他不要穿土布染的喜服。
“长、长的不好也是你和我爹给的不好, 人家的爹娘肯定不长你们这样子!”惨绿少年嘟囔道。
因为要抬轿, 他同样也穿了一身红衣,不过在意柳等人的映衬下,他看起来已经不是惨淡少年而是惨绿少年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 他母亲反倒放心了:有那边那些人映衬着,傻子也知道该选哪边。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另外四家的家长——没错,就是四家,意柳只点了四个人给他抬轿,经过一番争论,那五户人家原本也选好了四家,然而不用去的那户人家还没高兴多久,噩耗传来——那四家的儿郎有一个力气太小了,抬不动轿。
没办法,第五家的儿子最终还是去了,不过他也没让那抬不动轿的儿郎离开,而是两人一起抬那根轿子架,谁也别想逃。
而意柳才不管村里人因为他的要求有了多少内部矛盾与争吵呢,他只是让林会计帮他清点了一下东西,确保他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然后就主动脱下自己身上的红衣,穿上了村里人制作的红衣。
老实说,村里手艺裁出来的喜服还不如他身上原本穿着的红衣好看哩~
然而他却似很满意,又似毫不在意一般,穿上后还让村里人给他找了最大的铜镜照了照,这才满意的坐在了喜凳上,等村里的妇人过来帮他上妆。
嗯……虽然是男儿,然而本地的习俗:哪怕是新郎,成亲那天也要装扮一番,尤其这次虽然名为新郎其实是“嫁”给女大王,村里人就觉得更应该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比着给新娘子打扮的劲头打扮才不会出错。
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意柳安静地坐了下来,早就侯在那里的妇人一拥而上,立刻为他梳妆起来。和他一起被梳妆的还有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其余人,心里知道村里人原本就打着用他们凑数的主意,伐木枝等人便也没反对,也就罗伯特反对了一下——没办法,年纪大如老何都有人给他梳妆,而除妖组这边的布莱德也有人凑过来要给他整理一番,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一种人里独独就他和卫殊剩下了,这、这摆明是歧视嘛!
就这样,在罗伯特的强烈反抗下,村里到底排了个老太婆过来,勉强给他打扮一下吧。
于是,略嫌寒冷的打谷场上,村里的所有铜镜都摆在这里,几把喜凳上各坐了一名红衣人,村里的妇人们则摞起袖子,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妆匣里的所有胭脂头油凑了一大框,大家纷纷使出了自己的毕生化妆功力,为几个……不,一打大男人打扮了起来。
卫殊一开始只是津津有味的在旁边看着,不过她很快发现这古代的化妆品虽然古色古香不过颜色太少不够精细,且这些妇人的手法也粗糙,最后还是她慷慨掏出了自己的全套化妆品,指导这些媳妇婆子如何使用了一会儿后觉得她们学得还是太慢,最后索性自己上手,就让这些媳妇婆子负责给男人们梳头。
一群女人忙得热火朝天,村里的男人们则在旁边围观,一边围观一边议论纷纷,然后,随着女人们的巧手打扮,眼瞅着意柳的梳妆打扮工作即将完成,旁边男人们那边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同性别的男人看傻了眼。
乌压压的头发用桂花头油整齐的梳理好,一半用红色布带子束起于头顶,一半则绸缎一般披在身后,不似平常肆意的飞扬,然而亦是一种静静动人的美。
意柳的五官原本就足够立体,眉毛浓黑整齐,睫毛长又黑宛若天然的眼线,偏偏他气色还好,唇色颊色无一不红润,卫殊一开始觉得自己简直无处下手,最后灵机一动,给他上了薄薄一层淡色的唇膏,人为将他原本血气极好的唇色弄淡了,又用眉笔调整了下他的眉峰,将眉峰弄模糊了变成弯月一般的弧度,一下子,原本明媚张扬的意柳看起来变成了“弱柳”,只是添了一丝柔弱之意而已,然而他整个人的气质大变,还是貌若牡丹没错,然而却不是高高在上让人不敢冒犯的红紫牡丹,而是变成了近在眼前待人采摘的粉白牡丹。
意柳似乎也没想到卫殊居然真能在他脸上忙活出点成果来,自己照着镜子端详了半天,半晌朝镜子后的卫殊微微一笑,直笑得卫殊头晕目眩,一边心里大喊“晕了晕了”,一边退到一旁去了。
看看貌若牡丹的意柳,又看看玉兰般高洁的苏换柳,左边是气质清冷杀伐果决的伐会计,右边是同样气质冷清然而却多了一丝禁欲感的林会计,她的视线从布莱德的脸上一直滑到最末了的小王,最后落在青山村五个惨绿青年的脸上——
卫殊心道值了。
她觉得自己苦练化妆术多年,今天一朝上手了这么多帅哥,这双手值了;
而自己买的那么多大牌化妆品也用在了最合适的脸上,也值了。
看看,就连青山村那几个“青瓜”,在自己的巧手和这些大牌化妆品的加持下,从坑坑洼洼的痘痘脸变成了如今油光水滑的清爽小郎君,如果说意柳等人化妆是锦上添花、是气质调整的话,那他们就是改头换面,彻底换了一个人。
小郎君们看着镜中的自己,各个惊喜不已,他们的父母一开始也是惊喜,然而稍后就开始发愁,然而看看旁边的意柳等人,又觉得自家儿子虽然看着比以前好看了不止多少倍,然而在真正的美男子面前也只能说是勉强有了个人样儿而已,同为女性,她们自觉地有那些人在旁边,女大王应该是万万看不上自己儿子的。
伐木枝眼中也有惊艳,不过这惊艳是针对站在他旁边的苏换柳的。
卫殊也给他和苏换柳打扮过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然而眼前的苏换柳却是看起来更加精致了,眉愈黑,脸愈白,唇上只多了一层唇膏而已,看起来柔软又湿润,他第一次见苏换柳穿红,他一直以为苏换柳适合穿白、适合穿蓝、适合穿一些低调暗哑有质感的颜色,然而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苏换柳穿红色竟是极出彩的!和质感无关,明明穿得只是最粗糙的土布红衣而已,然而竟有一种“布衣荆钗”的美感,他知道这个词不是形容男子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只有这个词儿最适合现在的苏换柳。
他没说,然而了解他如苏换柳,自是看出了他的惊艳。
于是,很高兴地勾起嘴角,他特意在他面前微微转了一圈,好让他将自己看得更仔细,末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袖中的唢呐来:“待会儿吹个什么曲儿?”
伐木枝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他拿着唢呐的白皙手指上,半晌想了个曲目:“吹那个?”
“好~”
好吧,某种程度上青山村的村民还真没选错人,这俩人是真会吹唢呐的——托苏换柳爱给俩人报各种兴趣课的福。
伐木枝和苏换柳敲定了待会儿吹的曲儿,小张小王拿起了锣,林会计和朱方也挂上了鼓,老何将套头套在了白麒麟的脖子上,村民们原本还担心这头小驴拖不动这许多东西,正犹豫要不要和意柳说一声,那五锅卤肉就先不放到车上了,然而意柳一个笑脸看向他们……村里人二话不说直接将锅放到村里凑出来的一辆车上了,将车往老何等人的车上一挂,老何轻轻一抓,那锅肉就向村里人的反方向跑去了。
村里人这才隐隐觉得这伙人没准真有点大本领在身上,没准……真能除妖?
而看到卤肉上了车,意柳这才满意的坐上轿子,不过端坐在轿子里没多久,他忽然撩起了轿子左侧小窗的红窗帘,看向打谷场上还呆呆站着的阿棠,他招了招手道:“你不是要除妖么?还不一起来?”
眼睛瞪得贼大,阿棠这才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直愣愣奔到意柳所在的红轿子里,等到怦怦跳的心跳逐渐平息,她这才想到:自己怎么坐到轿子里来了?
她正在想自己要不要下去,却被意柳一把按住了,同时一笑——脂粉勉强压下去的邪气便又在浮现在他脸上了,只听他笑着压低声音对阿棠道:“那女大王定要第一个翻捡红轿子,到时候你且看我怎么除妖。”
说罢,桃花眼一转,看看阿棠别在腰间的菜刀,他又笑道:“之前就想说了,你那磨刀法子不对,来,我教你怎么磨刀又快又光。”
他们这厢正说着,那厢,老何高声喊了一声“起轿”,五名青山村少年郎颤巍巍地抬起轿子,老何随即用力拉起长长一串车子,伐木枝和苏换柳吹响了唢呐,锣鼓声随即跟上,他们启程踏上了前往湖怪处送亲的旅途!
作者有话说:
罗伯特:我觉得倒卖现代化妆品来这里卖似乎是个好商机……
卫殊:走吧你!
第204章 猎人奇遇
前面两名红衣男子吹着唢呐开路, 明明吹奏的是人们印象中至俗的乐器之一——唢呐,然而这两人却长得一点不俗,非但不俗, 甚至可以说是让人见之忘俗。
只见他们中左边一人高一些,气质如同月光下的白玉兰一般明朗疏洁, 小小一柄唢呐在他那白玉般的手指按捺下仿佛也变成了某种贵重乐器, 顿时身价倍增;
而以同样频率行走在他身旁的男子则气质清冷, 雪肤黑发, 宛若月下冰泉一般,他的口中同样吹奏着一柄唢呐, 两人一迎一合, 倒像是一齐演练过无数遍似的默契, 直把一曲热闹的唢呐曲吹奏的气势如虹, 喧腾无比。
而行走在两人之后持锣挂鼓的四名男子同样身着红衣, 各个相貌堂堂, 虽然气质不一, 然而样貌气质却都极出挑。
就连他们身后的白驴竟也一身雪白的毛发,黄昏的阳光和清冷的月光先后披撒在那白毛上,无论哪种颜色的光照在它身上, 皆照的它那毛发宛若绸缎一般, 而那牵驴抓车的老者虽然看似年迈,然而一身红衣增长了他的气色, 月光模糊了他的皱纹, 乍看起来,也是一位美老年。
更不用提紧跟在车马后的护车人,以及红色轿子内的娇客了。
小小的红轿被五名小二郎战战兢兢抬着,山上通往湖边的路途不好走, 也可能是他们年轻手生脚也生之故,红轿被他们抬得宛若浪里摇,红色的轿帘时不时翻飞起,露出里面身穿红衣的正主——
红轿,红妆,这种隐隐约约时隐时现的神秘感将原本就好看的男人衬托得更加好看了十分!月光时不时洒在他的脸上,照入那双桃花眼里,就像星子落入了桃花湖。
也就轿内的“陪嫁小丫鬟”没眼光,这么一位端丽不可方物的主子在眼前,她却不看他,只是焦急地看向轿子外。
倘若此时有人看到眼前这支送嫁队伍,定要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怀疑自己莫非在做梦,否则哪有如此俊美的送嫁队伍?哪有如此神俊的白驴?哪有如此俊美的新郎?
对!一半送嫁送的可都是新娘来着,如今这台轿子内坐得却是新郎,太不合常理!太反常了!
莫非是精怪嫁人?
只能想到这个形容了,否则这一切实在美得太不可思议!太不合理了!
事实上路边的草丛中真有一人瞧见了眼前这支队伍,是住在另外几座山外的一名猎户,因为居住地相距遥远之故,他居住的村子从未和青山村往来过,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村子的存在,然而就是这么巧,这名猎户为了追逐一头野鹿不小心翻过了最近的山头,又翻了后面的另一座山头,事已至此,他索性硬着头皮追下去,然而就在野鹿刚刚跑过的地方,他看到了道路中突然出现的这队人。
一看到队伍披挂的红色就知道这是一支送嫁的队伍,然而送嫁的人太出色了!新娘……不!新郎太出色了!呆呆躲在草丛后,他看直了眼。
然而也就这一直眼的功夫,那支队伍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宛若一场清梦,从他眼前消失了。
从此,那天的那头鹿和这支送嫁的队伍就成了他脑中的一个未解之谜,他怀疑自己那天是否见过那天一支送嫁队伍,甚至怀疑自己那天是否见过那头野鹿了。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将这一天的经历当做故事讲给村里的同辈听,等他老了就讲给孙子辈的孩子们听,最后倒成了附近有名的鬼怪传说之一,在数百年后,当某位书生云游至此的时候,无意中从放牛的孩子们口中听了这个故事,将其收录在自己正在归纳整理的各地志异之中,最后成了好些读书人睡前看完后入梦的一个美梦。
那是后来的事了,且说现在——
也是那猎人觉得自己精力不济不适合再追下去,直接折返了,但凡他在伐木枝他们消失后跑过来瞅一瞅,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根本不是凭空消失的,而是那下面有一个直通向下的斜坡,周围长满草木,看似深不见底其实也确实很深,正是那条通往湖边的路。
“报告大王!老奴为您精挑细选的美男送上来了!”就在他们刚刚步下那斜坡没多久,被阿棠抓在手里的鱼头佩忽然口吐人言道,嗓门极大,直震得阿棠差点将它脱手,不过她在短暂的惊吓后遂死死握紧了它,然后就更加紧张地看向前方。
倒是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众人,不得不说他们的胆子确实大,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他们居然也没停下脚步,甚至唢呐声,锣声,鼓声都没停,也是伐木枝和苏换柳的唢呐吹得实在是好,其实无论是林会计他们也好,还是小张小王也罢,他们根本不懂敲锣打鼓,他们只是混在唢呐声里胡乱敲打而已,因为唢呐声一直流畅,这才显得他们敲打的挺专业而已,但凡伐木枝苏换柳的唢呐一停,旁人一听就能听出他们是随便敲的了。
实际上林会计如今的锣就打得很乱了,作为一名普通人,他虽然控制住自己没逃跑了,然而不知道等待在他们前方的是什么怪物,他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机械地敲着锣,他紧张地看着前方的湖,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之一,他们距离湖越来越近了。
那真是一座极为壮观的湖,事实上,这看起来根本不是湖而是海了,实在太大了!也就周围环山,看起来勉强算是个湖罢了。
此时月亮已经升到天顶,月光洒在湖面上,完整的月影倒映在湖面上,大湖静悄悄,在听到鱼头的报信后,什么异变也没有发生,仿佛它叫错了,其实这里根本什么也没有一般。
“是不是咱们得唢呐声太小了,大王还在睡觉没听见?”意柳细声细气的声音忽然从红轿子中传来,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撩开红色轿帘,他还“温婉地”看向前头的伐木枝他们,轻声道:“不如我们将锣鼓声奏得更响亮一些?”
说着,他自己从袖中竟也摸出一支唢呐似的乐器来,像是唢呐,然而比唢呐长,喇叭状的开口也大些,说完,他微微一笑,将“唢呐”的口送到自己口边,然后看似轻轻那么一吹,下一秒——
阿棠这才知道:刚才鱼头的大嗓门算什么大啊,这“唢呐”的声音才真叫大,他轻轻吹奏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耳朵和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他们感觉自己好似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声浪袭击了,那声音如此之大,几乎震耳欲聋,而倘若让他们真的形容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他们又说不出来了。
然而这声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证据就是周围原本安安静静、因为无风所以叶子也不晃动一下的树木忽然就像被狂风袭击了一般,以意柳所在的红轿子为起点,所有树枝瞬间往反方向猎猎吹去!同时被吹起的还有伐木枝等人的衣摆,然后就是湖面,湖面上赫然翻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波一波,朝离岸的方向波动而去!
好家伙!竟是一种声波武器——这一刻,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所有人都心中想。
然而他们不敢回头,而是更加死死盯着前方一波一波的湖面,他们都知道:这么大的动静,睡觉再死的精怪怕是也起床了,那精怪的反应肯定马上就到,就不知道那精怪到底是什么精,她的出场方式又会是怎样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伐木枝等人死盯着湖面暗想那精怪到底会以怎样一种形式从湖里跃出只是,湖面原本因意柳而起的涟漪忽然不再往对岸离去,而是深深陷入了湖水之中?!
等等!不是陷入!而是新的涟漪生成了!直接从湖水里生成的!只见随着涟漪初现,湖心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圆心,以那个圆心为中点,一圈又一圈涟漪越卷越深,随着湖水不断随着离心力向周围归去,中间圆心位置的水位竟是越来越低,直至空出一个直通湖底的大洞,而此时此刻,在这个空洞之外的地方,湖水已经越叠越深,远远看去就像一座高高的水柱,下连湖面上通月亮,而此时伐木枝等人的脚还是干的,他们还站在岸边的位置,就在伐木枝看着那高高的水柱,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之时,那水柱忽然从天而降,化作瓢泼大雨,迅速融入水中变成滔天巨浪,下一秒就将原本还在岸边的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所有人卷入湖水中了!
水!
无数的大水!卷着伐木枝等人进入湖水中的漩涡之中,他们甚至还保持着送嫁时的顺序,乐手在前,车马在中间,红色小轿子缀在最后,被滔天巨浪紧紧夹裹在其间,他们一股脑的往湖中间去了。
很快的,他们被卷到漩涡的最中间去了,中间是无水状态的湖中央,他们一行人则在最靠近这里的湖水中席卷直下,随着他们越降越深,老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盏灯点亮了,他们这才看到了湖心底部的情景。
那里,约莫是湖底的地方,此时此刻正静静蹲着一只精怪,他们看不出那精怪的身体有多大,只看到一张奇大无比的血盆大口,此时静静张开在那里,那精怪正以这样一番形象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第205章 月光
“大王!这、这、这可不是村民们进献的食物, 而是经过老奴细细评点筛选、确定能配得上大王您的那种!”眼瞅着大王这欢迎架势明显不对,不对,这架势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欢迎, 倒是像打算将他们一口吞,挂在阿棠手上瑟瑟发抖, 鱼头赶紧大着嗓门吼道。
然后肉眼可见的, 伐木枝等人就看到下方的血盆大口合拢了, 只是合拢嘴巴的精怪看起来更加吓人了:嘴巴合拢了, 就露出了那张足以容纳这样一张大口的脸,可想而知, 能在上面安放这样一张嘴的脸也是无比巨大的, 然后那巨大的最上面还有一对同样巨大的眼睛——当然, 眼睛比嘴巴小得多, 黑洞洞的, 和那样一双眼睛对视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视线在看哪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嘴巴一闭、露出了对方的真容, 伐木枝等人这才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头怎样来路的精怪。
蛤蟆精?这是一头蛤蟆精吧!虽然对方穿着人类的衣衫, 然而那眼睛、那嘴巴、那粗的和身体连成一体的脖子、脸上头顶上的花纹斑纹、还有那湿漉漉仿佛淌着黏液的感觉……甚至那没有被衣衫遮住的皮肤上的疙疙瘩瘩,毫无疑问,这是一头蛤蟆精!
还是一头穿着一身粉色衣衫的蛤蟆精!
仔细看, 那衣衫还和阿棠身上的衣裳款式有点像, 明显是女款。
“这样都没发现对方是女的?”林会计惊愕道。
依旧挂在阿棠手上,鱼头淌出了一滴泪。
它是真哭了, 鱼头佩上肉眼可见多出一小滴水珠来!不是旁边飞速流转的水流中溅过来的水珠, 而是千真万确从玉佩上鱼头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就是没发现啊!我只是以为大王有点小小的与众不同的爱好!”鱼头道。
众人:穿女装的个人爱好吗?
完全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他们在想什么,鱼头继续道:“你们就没人有这样的爱好吗?我服侍的皇帝就有这个爱好!我的皇帝的父皇、父皇的父皇也多少有点类似的爱好,这明明很寻常啊!”
众人:……不,这并不寻常。
然而鱼头却很伤心, 只听它哭着道:“我纵横后宫多年,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不辨男女的一天,这……这简直不合常理!”
说着,一滴泪变成了一长条泪,只是它哭得却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赖以自豪的专业能力居然看走了眼,它实在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不过——
看着蛤蟆精威武雄壮的模样,伐木枝等人自忖他们也早就有了入主为先的印象罢了,他们早就知道这位大王是女的,倘若不是因为如此,怕是他们在第一眼见到对方时也看不出对方的性别吧。
没办法,这位实在是太符合人们眼中对雄性的传统认知了!
就像一座粉色的小山,蛤蟆精在听到鱼头所说的话后闭上了嘴巴,由于失去了牵引之力,周围的水顿时缓慢下来,随即以滂沱之力从天上落下来、从旁边的水壁中挤出来,伐木枝等人正要赶紧自救,下面的女大王却是拎起一对大锤往即将席卷过来的水上一击,只击的那些水再次飞出去,伐木枝等人面对的水压大减的同时,那女大王随即纵身一跃,下一秒,竟是直直冲着意柳所在的红轿子而来了——
女大王手握两把圆锤出现在红轿子正前方的那一刻,意柳所在的红轿子前方的轿帘刚好被水流带动的飞了起来,露出里头一身的意柳,也露出了那张还带着一丝笑的桃花面。
月上天顶,周围是水晶般的水花,颜色红的很踏实的红轿子,以及红轿子里面美丽的他。
“好美——”一对眼睛瞪到极大,抱着姑且过来看看的意思才过来的女大王呆住了,尤其是看到意柳双眼似水般流向自己,还朝她浅浅一笑之时。
“天大王的,到底谁是精怪啊……”喃喃自语着,铺满褐色斑纹的蛤蟆面上“腾地”出现两坨粉红,女大王正要笑纳自己的新郎,岂料下一秒就异变骤来——
“你且看我除了这精怪。”嘴上说着,面上依旧含笑,意柳已经拔出腰间剑朝那蛤蟆精刺了过去。
“美人裙下骷髅冢!书中话诚不我欺!”而被剑身上反射的月光刺了下眼的蛤蟆精也后背一亮,下一秒就收回了想要过去揽意柳的手,左手的圆锤信手格挡住意柳刺过来的剑,下一秒,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好大的力气!”她这如山的力气竟然一只手挡不住,没办法,蛤蟆精只能抡起另一手上的圆锤,举重若轻,她将圆锤砸向前方的红色轿子,伴随着“嘭”的一声,红轿子应声而碎,里头的意柳和阿棠就暴露在精怪的面前了。
按理说即将坠落下去的两人却没落下去,只见意柳微微一笑,剑尖只轻轻一挑而已,旁边的水流就顺着剑尖裹上了他和阿棠的衣袖,宛若两条长长的披帛,卷住了他俩身子的同时也将他们悬浮在了空中,而下一秒,随着意柳足尖踏向前方,更有一道披帛似的水带自动展在了他的脚下,踩在水上,又似踩在月光制作的华带之上,意柳继续向蛤蟆精的方向削去,而这一削,削过去的就不仅仅只有一剑了,更有被剑夹裹而来的水带,不!如此的犀利,如此的迅速,这已经不是水带而是水刃了!
而这甚至还只是开始而已。
几乎是每一次新的攻击,意柳手中的剑都会夹裹进入更多的水进去,越裹越多,当半座湖的水都裹入他的剑时,他的剑看起来就像一条长长盘踞在他身周的水龙,而他将整座湖的湖水都裹在剑尖之时,天上的月不见了,所有人只能看到他剑尖上的一轮“月”,所有的湖水被他裹成一个巨大的水球悬在了空中,而他本人则还在空中,带着阿棠一起居高临下看下如今站在湖底瑟瑟发抖的湖中诸精怪以及已经毫无一战之力的蛤蟆精,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举重若轻,面上依旧带着那丝春风般的笑,然而此时再无人觉得那笑容会让人如沐春风了。
这真真是一位杀神!
明明能一击即中,一口气杀死对方的,然而偏生一下又一下,只用剑势和水困住对方,宛若猫戏老鼠一般,一边看着对方疲于奔命的狼狈一边还能笑出来,这是位心硬如铁的主儿。
手上最后一击已经蓄势待发,如今他这一剑击出,湖底的蛤蟆精毫无疑问会被他斩成齑粉,然而他却没有动手,只是笑盈盈看向身旁的少女,鼓励着道:“看,精怪得怎么除才行。”
“我现在已经给你展示完毕了,接下来,要不要试试看亲手斩下这精怪的头?”
“你手里的菜刀已经按我教你的法子磨好了不是?”他笑着道。
于是,同样站在已经没有一滴水的湖底,伐木枝等人就看着原本悬在空中的少女被意柳一送,就着空中的水路,她从天而降走下来了,她的个子高,然而面前的蛤蟆精却比她更高,且壮。
此时此刻,两人一人着红一人着粉,一人手中握有菜刀,而另一人手中却只剩空剩一个把手的圆锤。
站在湖底的烂泥里,两名女性终于近距离面对面了。
低头撇了眼红衣少女手中的菜刀,蛤蟆精不屑地昂起了头,闷声闷气的,她对面前的人类少女道:“恕我直言,你这把刀怕是砍不下我的头。当然,你想要折磨我,硬要让我受尽千刀万剐才死除外。”
并没有因此松下手中的菜刀,阿棠只是看了眼前方蛤蟆精的衣裳,然后忽然问了个问题:“之前村里送过来的女孩是被你吃掉了吗?”
蛤蟆精就又低下头瞟她一眼:“什么女孩?我也就找你们要了些香火而已,新郎什么的还是你们人说要给我的,我想着我也差不多到年纪了,是时候找个人生几个小精怪了,这才答应下来。”
“谁知道你们先是找了女子过来侮辱我像男怪,又派了除妖师过来骗杀我,呜呜呜呜——”说着,她还呜呜咽咽哭起来,只是她哭起来的模样也不似一般女子,就那么昂首挺胸站在原地哭嚎,任由泪水如同水球一般洒落下来,愣是手还死死捏着就剩一点的武器,泪水擦也不擦一下的。
倒是阿棠忽然把手里的鱼头佩举起来了,一双乌黑的眼珠眨也不眨看着鱼头,她沉声问:“那我们村里之前献奉的少女是怎么样了?”
瞪着一双死鱼眼,鱼头想也不想回答道:“是被前大王吃了啊!之前你们总给前大王送吃送喝,后来送上来俩人,前大王吞习惯了,也就一口吞了。”
“而前大王则是被现大王一口吞了。”
鱼头道。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阿棠在它说完这番话后重新握着它垂下了手,半晌自言自语道:“我就觉得有点怪。”
“倘若之前奉供的少女是你吃了的话,你也说不出怎么这次进贡的是女子的话。”
“可不是嘛?实不相瞒,这次送新娘给大王的主意还是你们那边的人擅自决定的哩,我们大王明明吸点烟就满足了的主,你们那边非要送给人来,我们大王这才觉得是时候生个小精怪了……”明明都被阿棠垂在腿边了,鱼头却还兀自回应着阿棠的话。
“原来是这样吗?只是因为近些年气温愈来愈冷,只是因为地里庄稼近年来越打越少,他们就擅自决定送上祭品过去吗?”嗓音并没有太高,阿棠的回复还是宛若说给自己听似的。
静静站在月光下许久许久,久到真正的月亮都从意柳人为制造的“水月”后重新探出脸来了。她将菜刀重新别在了腰间,下一秒竟是径直转身离开了。
“哦?不除妖了吗?”高高站在两个“月亮”之间,意柳挑高眉毛,微笑着问她。
阿棠便摇摇头,坦然道:“不除了。”
“几十年村里献奉的两位少女又不是她吃的,她还吃了之前的妖怪呢,也算是替我们除妖了。”
“何况这些年她出了要了些香火也没找村里要其他东西,是村里人贪心,想用献祭的法子求来原来的丰收和好年景。”
说着,个头高高的少女抬起头,一双黑眼似平静的湖水,她像是和空中的意柳说话,又像是对所有人——包括湖底五名吓尿了的村中少年道:“我想明白了:错的不是精怪,而是生了不该有心思的人,倘若真要除的话,也是该去除那些人心中不该有的恶,而不是只是长了副非人模样的精怪。”
“你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吧?现在我知道了。”说这番话的时候,阿棠抬起头,一双黑眼对上上方的桃花眼,随即滑开,却是紧接着来到了布莱德脸上:“您不是要带我离开吗?接下来我不想回村子里去了,请带我离开吧。”
面朝伐木枝等人的方向深深一揖,阿棠再次站直身子,却依旧是那名风骨依旧的挺拔少女。
作者有话说:
“你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吧?现在我知道了。”说这番话的时候,阿棠抬起头,一双黑眼对上上方的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意柳:不,我没想这样,我就想帮你个小忙,让你亲手除个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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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阿棠和意柳的时候听得背景乐是“月光呀月光”这首歌,分享给大家^^
最后,以意柳背景中的两轮满月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无论有没有和家人在一起,然而只要在一轮满月下,心中挂念着彼此,就是团圆佳节~
第206章 意柳的神通
“她和枝枝一样明白哩。”看着前方的少女阿棠, 苏换柳小声对伐木枝道。
伐木枝动也未动,同样看着前方的少女:“她可比我明白的多,我像她的年纪可是根本没思考过这些事。”
“只是咱们生活在和平年代, 轻易遇不上这种事罢了,否则枝枝一定也早就思考这些事了。”完全不这么认为, 苏换柳笑眯眯道。
早就习惯苏换柳这做派, 伐木枝也不理他, 只是继续看向前方, 视线却没有落在前方的阿棠身上,而是落到了更前方, 那些云雾化成的“骏马”身上——
这又是意柳的神通, 在阿棠对布莱德深深一揖之后, 意柳忽然向前衣袖一挥, 一道云雾便从他的红袖下挥出了, 离开衣袖的时候尚是没有固定形状的缥缈云烟, 然而在向前奔跑的过程中先是长出了脚, 其次是脖颈,进而长出了头,竟是变成了一头接一头神俊无比的骏马, 直接奔到老白身边去了, 一下子被这许多白花花的骏马围住,老白先是吓了一跳, 随即战战兢兢站在了“骏马”中间, 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卧着了,只是刚刚窝在湖泥里,再站起来的老白的肚皮和腿上就满是泥巴,倒成了“骏马”中最邋遢的那个。
而意柳的神通却还没有结束:先是变出数匹骏马, 又化出一辆马车,那真真是一辆无比精致华丽的马车!同样是云雾所化,然而那云雾极浓,被这云雾化作的马车简直就像是羊脂白玉雕成的,马车上甚至还雕琢有花样,还不是普通的图样,竟是玉宇楼阁!其中更有些屋檐下挂着的檐铎,随着马车向前自动套在前头的骏马身后,那檐铎还能随风而动,甚至应风而响,而那响声亦是动听极了!
而伐木枝等人原本是走路过来的,意柳亦给他们也幻化了马车出来,一共化了五辆马车,这些马车辆辆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极为精巧漂亮。
而意柳自己就坐在最后那辆马车上,亦是最大最高的那辆马车上,两道烟雾在他坐定的同时从他手中延伸出去,化作两道长长的缰绳,直从最前头的骏马身上跨过从前到后的所有马车两侧,意柳高喝一声“驾”,为首的马儿便带头发出“嘶”的一声,预告它们已经整装待发了。
而意柳显然也是这么理解的,只见他坐在高高的马车上微微一笑,随即请众人上车:“来的时候你们请我乘了你们的马车,如今我请你们乘乘我的马车如何?”
众人:……
别管当时的实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反正如今意柳既然已经发出邀请,伐木枝等人也没有推辞,直接按照顺序上了他幻化出来的车子,阿棠上了第一辆车,伐木枝和苏换柳上了第二辆,林会计和小王他们则上了其后的两辆,倒是将原本搭乘原有车子过来的朱方等人羡慕的够呛,只可惜意柳显然没有为他们再施展一下神通的意思,没办法,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原本的车上。
倒是鱼头……阿棠原本想要将它扔在湖底的,然而鱼头却大喊大叫起来:“求求您不要扔了我!收了我吧!我很值钱的!没事缺钱了卖到当铺里也好,莫要让美玉蒙尘哇!”
“美玉……你?”盯着手中呆头呆脑的鱼头,又看看旁边精雕细琢的马车,阿棠对鱼头佩的自我认知颇为不认同,不过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有扔了它,而是将它拴在自己的腰带上了,再次在马车中端正坐好,阿棠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启程了。
然而——
“等等!”
他们又被叫住了。
这次叫住他们的却是那蛤蟆精。
一身粉衣已然破破烂烂,身上脸上亦有无数创口,然而蛤蟆精愣是还敢拦住他们,而且拦的还是意柳。
直接抓住了即将驱车马离开的意柳手中的缰绳,看着缰绳瞬间化作云烟自自己手心飘散,蛤蟆精只愣了两秒,随即一脸坚定地看向了意柳和最前方的阿棠。
“你们也带我走!”
阿棠从前方的马车中探出头来,意柳则挑挑眉。
“你刚才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我总觉得我好像从你的话里懂得了些什么,然而细想还是不明白,我决定跟着你,直到想明白为止。”
这句话却是看着阿棠说的。
而眼瞅着阿棠只是用乌溜溜的眼珠盯着自己,一声也没坑,蛤蟆精急的抓耳挠腮,半晌又勉强找到了一个理由:
“你们应该是过来除妖的吧?带走我,这妖不就算除了?”
“你们应该收了钱了吧?”
好吧,还真让她蒙中了。
“我可养不活你。”看着蛤蟆精大大的胖肚,阿棠认真道。
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游戏,蛤蟆精立刻在湖泥中翻找片刻,最后摸出个盛满金银珠宝的大鼎抗在肩上,拍拍污泥掩盖下同样金光闪闪的大鼎对阿棠道:“放心,我有钱。”
阿棠就看了眼意柳,发现意柳只是笑吟吟看着她,确认他没有拒绝之意后,她就想邀请蛤蟆精上自己的车,然而正当她想要招手的时候,看看蛤蟆精威武雄壮的身躯,这位一向沉静自持的姑娘难得呆住了。
意柳便哈哈一笑,红袖再一挥,这次他的神通却是直接挥到了蛤蟆精身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蛤蟆精瞬间缩小了好几圈,直缩小到比阿棠高一颗头左右的身高时,不缩了,而与此同时,她原本那蛤蟆一样的皮肤特征和外观特征竟然也同时变化了,蛤蟆一样坑坑洼洼又湿漉漉、滑腻腻的皮肤变成人类的皮肤质感,脸也变成了人类的模样,虽然还是有点怪,然而看起来却是个大眼睛,大嘴巴的姑娘样子了。
意柳甚至还给她将身上的粉红衣衫变好了,蛤蟆精也就愣了愣,下一秒就惊喜地扛着鼎往阿棠的马车里钻,结果她的人是钻进去了,大鼎却进不去,最后还是意柳出手,直接将那大鼎变成薄薄一层刺青一般的花纹印到了蛤蟆精的臂上,这下可好,大鼎彻底不用抗了。
蛤蟆精欢天喜地地进了阿棠的马车,意柳再次“驾”了一声,骏马纷纷嘶鸣,紧接着便四蹄飞起,直直朝天上飞了去——
没错,就是朝天上飞了去!
云烟化成的骏马直接拉着云烟化成的马车往天上去了!甚至伐木枝他们不是云烟化成的马车也被它们拉了起来直飞冲天!
老白被吓坏了,被吓得躲在一群骏马中瑟瑟发抖,然而在天上飞了好久才想起来:哎?它好像也是会飞的?
尝试性的探出一只蹄子,半晌又探出三只,老白也在天上飞了起来,然而一脸懵逼,仿佛这是它第一次飞行一样。
而意柳则依旧嘴角含笑,再次甩动缰绳让马儿继续拉着车往前跑,与此同时微微侧头向后看了一眼,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硕大水球这才从天而降,直直砸落到湖中,宛若自壶嘴中灌入碗中的水,湖水在湖中咣当了好半天,久久才重新平息宁静。
只留下被水冲到岸边的五名青山村少年郎,脸上的粉饼花了,唇脂落了,露出原本或者太黑或者太白或者太多坑坑洼洼的惨淡少年模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天上朝着月亮方向飞去的马车,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还是意柳等人的影子从月亮上消失了好久好久,冷风一吹,少年们瑟瑟发抖起来,他们这才再次回魂。
呆滞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同一时间弹跳起身,口中大叫着朝村子的方向跑去,叫的却是:“成仙啦!成仙啦!阿棠被神仙带走了,跑到月亮上当神仙去啦!”
这个消息将原本就焦急等在村里的村人惊得炸开了锅,赶紧拉过少年们仔细问询,好不容易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村里的老人许久无语。
然而也是从这一年开始,青山村却多了个拜月的传统。
明明湖里一只妖怪也没有了,然而他们却开始拜月了,最后也成了一个久久传下去的习俗。
而阿棠呢?
自然没跑到月亮上去,白烟幻化的骏马拉着他们一行人从青山村上方的云层上方经过,等到老鼠精们的地界就降了下来,一落地就遇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老耗子精,看到如今高大的阿棠,老耗子精先是错愕,紧接着就泪眼滂沱,拉着阿棠久久不放,最后还是阿棠抱起了他,一人一精这才跑到旁边细细诉起别情来。
“接下来还望恩公们能为阿棠找个地方落脚,这是买田置地的金子,小老儿我早就准备好了。”一手握着阿棠的手,老耗子精“吱”了一声,旁边随即窜出一群小耗子来,只见它们集体托着一个老大的布袋,就是寻常的米袋子,然而里面装的可不是大米,而是和米一样大小的金子粒!
“我、我舍不得你,这次见面,我再不想和你分开了!”这次却是阿棠难得露出了些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模样,紧紧抓住老耗子精的手,她一脸不舍。
早就从小耗子精那里知道了别后种种,阿棠深深知道父母离开后,对自己最好的就是这老耗子精了,而他亦是她在这世上实质的唯一亲人。
她舍不得他。
而老耗子精同样也舍不得她。
仍是鼠爪的手搭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老耗子精信誓旦旦对她道:“放心,你且先随恩公过去找地方住下,我们稍后就到,你且寻个大点的地方,我好安排你那侄子侄女多咬些金子给你带去。”
阿棠:……
空灵贸易有限公司:……
再多的离情别绪都被这句话冲没了。
于是,简单地和老耗子精碰了个面,从他那里得了好大一袋金子粒又得了一笔先付下的额外酬劳后,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众人再次驾着车朝青山的另一边去了。
作者有话说:
只留下被水冲到岸边的五名青山村少年郎,脸上的粉饼花了,唇脂落了,露出原本或者太黑或者太白或者太多坑坑洼洼的惨淡少年模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天上朝着月亮方向飞去的马车,久久不能回神。
卫殊:呃……不是说好了防水力强吗?
第207章 路上
“耗子精这样的客户多些就好了, 哪怕是青山村那些客户其实也不赖,提前把钱全给了,干完活儿直接走人, 省得咱们还得回去要债。”摸着难得鼓鼓囊囊的钱袋,罗伯特感慨着道。
他钱袋里钱只有老耗子精额外付给他的酬劳, 算是小费吧, 巨龙也没这么大方的——罗伯特原本这么想, 后来觉得自己这样想对耗子精不太尊重, 巨龙只是块头大钱多而已,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大方, 哪儿像耗子精这样?随手就是一袋金子粒, 大方!实在是太大方了!
更何况老耗子精还将他们平安将阿棠接回来的钱全付了, 不偏不倚, 刚好是全部报酬的一半, 他们这趟任务成本极低, 主要付出的还是人力, 而对于罗伯特来说人力四舍五入就是不用掏钱,更何况他们在任务地还打着执行任务的旗号又接了个任务,赚了双份钱。
这种合同实在太棒了!以后多接——隔着几辆车吗, 罗伯特用充满暗示的目光锁定布莱德的后脑勺, 奈何布莱德一直没有回过头来,也不知道他接收到自己的信号没有。
“前头就是狐大王的地界, 您且稍等, 待我拿着爷爷的印信去和他们大王知会一声。”罗伯特正打算继续盯着布莱德呢,从前头滴溜溜跑来一只小耗子精,却不是之前陪他们过去青山村的耗子精少女,而是换了一名耗子精少年。
一来这个世道出门在外还是男子行走起来更加方便一些, 二来则是耗子精少女想家了,鼠族是世上最依恋宗族的种族之一,他们从出生到老死往往都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之中,之前还会分支,如今他们托老耗子精的福开了智,便再不分支了,甭管成没成精,一群耗子精生活在一起,耗子精少女也就离家一会儿而已就想家了,而老耗子精也颇为能体谅她的感受,直接让她留在家中与父母兄弟团聚,改派了几个小子过来,一来帮助阿棠,二来可以帮伐木枝他们打点前方,三来也是让他们出来长长见识,认认门路。
是以能派出来的都是族中顶顶机灵的小耗子精,如今跑过来的更是其中最机灵聪敏的一只,他已经可以化出人形,且人形亦是化的活灵活现,不但没有鼠族化形常常化不成功的鼠爪、鼠须、鼠尾,他化作的人形和人类的面身几乎一般无二不说,在人里亦算是俊俏可爱的,只一点——身量不足。
这位鼠族少年郎化作的人形也就妇人巴掌大,倒和他鼠形的身子骨一般大,活脱脱一个袖珍小人儿,也不知这化形算不算成功了。
头顶祖祖留给自己的、比他自己身子还要大的文书,小耗子精一脸机灵地抬起头看向罗伯特,这可爱又可怜的样子,让罗伯特都忍不住想要给他算一卦了,然而——
想到自己兜里如今有这小家伙的爷爷刚刚给自己的小费,罗伯特硬生生忍住了。
可是这小家伙实在可爱,罗伯特还是情不自禁想从兜里掏出点啥给他,奈何掏半天口袋里就没能送出手的东西:过期面包一个——出发前在24小时营业超市八点后买的打折面包保质期本就不足;厕纸若干——因为之前有过吃过期饼干狂拉一晚肚子养出来的习惯……
除了这些之外,再没其他的东西了,再有就是小家伙的祖祖刚给自己的金子粒。
想着那些金子粒挺小的,罗伯特忍了忍痛,居然从里头掏出一颗金子粒递给小耗子精:“行,麻烦你了,阿桔。”
瞅了瞅罗伯特手里的金子粒,小耗子精机灵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迷惘,不过也就迷惘了一阵,很快又变成了贴心:“没事罗叔,不用给我,我且有钱哩!您看——”
说着,他放下文书,从腰身上解下个袋子来,露出里面满满的金子粒给罗伯特看。
罗伯特:得,这小家伙是富N代。
他又忘了,这些鼠族住在黄金铸成的皇陵上,平时磨牙怕是都用的黄金,这样的人家会少金子?他们怕才是视黄金如粪土才是。
于是,收起金子粒,罗伯特朝小耗子精点点头。
再次顶起文书,小耗子精阿桔离开了。
带了四名兄弟,阿桔一路狂狂奔,前面就是鼠族与狐族的交界地了,他虽然聪慧,然而实也是第一次离族,平时最多也就帮祖祖处理些族中事务罢了,和其他精怪之族打交道也实属第一次,何况隔壁的两个种族都是他们的天敌,本来就有血系压制,族中长辈没少在讲古的时候对他们说起他们鼠族在祖祖成精前被另外两族欺负的血泪史,他本身就有些怵,然而想想祖祖临行前对他的期许,又想起祖祖叮嘱的话——
“记着,我们现在也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精怪一族了,何况我们族人众多,真要打起来对方未必能沾了便宜去,不过能不打还是不打,你且带一些金子去。”
“这世上人多爱金子,狐族蛇族想要去人类地方见识一番的话,他们也少不了使金子。”
行吧,就算小耗子精们出生在金山上对金子的作用不大懂,然而老耗子精却很懂。
活了这么多年,又亲身经历过灾荒,去人类生活的区域讨生活的过程中没少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他对金子的作用其实最清楚不过。
他是这样叮嘱阿桔的,如今想想祖祖的话,阿桔想想自己和同伴兜里的金子,感觉底气又来了,顶着信继续往前跑,他想把自己离族后的第一个差办好。
阿桔本想奔到两族交界处后,站在自己族这边三呼对方出来的,不想还没等他跑到呢,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便瞅到一行人站在两族交界处了。
唔,站在狐族那边。
这是好事——就像他之前打算对对方以礼相对时想着在自己族这边的地界等待对方,而对方如今站在自己那边等他,自然也是以礼相待的意思了。
没错,阿桔已经认出来那是狐族了,精怪中自有一套他们的辨认方法,哪怕他并不算多厉害的精怪,不过本能已经让他认出那是自己族曾经的天敌——狐族之人了。
用原本的速度跑到对方面前,阿桔将手中祖祖给自己的印信递到两族的交界处,同时看着对方彬彬有礼的介绍道:“诸位好,我乃鼠族阿桔,此次奉祖祖之命外出办事,后面行走的是我们的车马,此次为了出山需借道狐族一段时间,还请您等我们行个方便,日后若有需要,我族亦会同样行事。”
其实这句话说的不甚有底气:狐族蛇族占据的是精怪们通往外界人类世界的要道,他们但凡想要出去一定会行经他们的地盘,而他们一族占的则是山窝窝里的路,通往的要么是难缠的大精怪的窝(蛤蟆精,已除),要么就是更穷的山窝,怎么看对方借道自己族的可能也不大。
只是话还是要这么说——没有人教他,阿桔算是无师自通了如何讲话说得好听这一招。
话说出去了,然而阿桔还是紧张的,他紧张地抬头看向上方,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倒是没流露太多害怕。
对面是一行一共七人,一人立在最前头,其余人两个人一排呈人字形向后站开。
狐族之人化人形的本事可比鼠族高明的多,起码个头都是合格的,为首一人是女人,只见她个头高挑,杏眼桃腮,接过信的手青葱一般十指纤纤,指甲上还染着红色的蔻丹,在阿桔看来,这人形化的已经是十分成功了。而在这人身后则是一列公狐狸,一列母狐狸,他们的个头也都不低,虽然高高低低什么高矮都有,然而绝没有他这么矮的,而且男男女女皆十分漂亮,母的娇柔可人,公的俊美文雅,不过他们的化形就没有为首那人那般成功了,或者留一对狐耳,或者面上有须纹,或者衣裙下露出一团毛绒绒的大尾巴,看起来到底还是没化齐全。
倒是和自己族中很多兄弟姐妹差不多——心里这样想着,阿桔就更不紧张了。
看向狐狸的眼中更加坦率一点,他等着对方看完祖祖的手书。
而且这狐族不如自己族中有钱哩!证据就是自己族中人人穿罗着缎,族中女子更是黄金宝石戴满头,而这些狐族人虽然长得好,然而各个穿着粗布衣,头上也就插根树枝,他可不认为这是狐族的审美,因为为首那人头上戴的可是一根银钗,地位最高的人只能戴银钗,这就说明啥?说明他们知道什么好,只是没钱啊!
阿桔很快了解到了两族的财富之差。
而就在阿桔琢磨狐族财务状况的时候,狐族为首的那人已经将老耗子精的手书看完了,笑眯眯将信件折好塞入鼓鼓的胸前,母狐狸一脸亲切道:“你我二族什么关系?自是可以的,何须如何客气?”
阿桔就一脸懵:你我二族什么关系?呃……天敌关系?
然而对方显然是友好的意思,他便不再露怯,只是礼貌地感谢了对方,随即就和对方一起等在路上了。
是了,对方没有走,说是要和他一起等候,见一见“贵客”。
贵客……阿棠莫非也救过狐狸不成?怎么她们也觉得她是贵客?
阿桔有些懵懂,然而并不显露出来,他只是站在狐狸身边,直到伐木枝等人的车马不久后从路口缓缓出现,云烟化作的马匹和车马停在狐族一行人面前时。
高高坐在最后一辆车上充当马夫,意柳干得虽然是苦力的活儿,然而他的姿态仪容看起来可实在不像是苦力。
一身红衣端坐在白玉般的精美马车上,那马车上同样雕琢着一座雄伟的宫殿,这让他看起来仿佛端坐在宫阙之上的神明。
高高在上垂眼看向下方的狐族,意柳并不出声,只是嘴角微微含笑,然而这笑意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亲切,甚至有些邪气吓人。
这也是阿桔为何刚刚不找他,而是找了罗伯特汇报的原因。
只是他虽然觉得这人不好接近,然而这人还是亲切的,因为他对阿棠好啊!对他们也不差,然而狐族却不这么认为。
一见到意柳,狐族那帮人竟是整整齐齐全都跪下了。
而且跪下的怕不是眼前这些狐族,阿桔这才听到旁边草丛里细细碎碎整整齐齐“渣”地一声,听起来却是好些人整齐跪在草丛里的声音。
果然——
下一秒,以那戴银钗的母狐狸为首,狐狸们齐声道:“欢迎仙长莅临帝陵狐族!”
作者有话说:
罗伯特:这个人人都比我有钱的世界真是太好了,根本不用担心千年难得一次的恻隐之心破了财。
另——
呃……你们邻居自称帝陵狐族,你们鼠族呢?
第208章 造化
“帝陵狐族什么的……听起来好……好厉害!”以阿桔为首, 一群耗子精仰头向上看向身后的狐狸精,一脸呆愣。
“那你们叫啥?”搭乘的车子刚好停在耗子精们身旁,罗伯特八卦地问。
其他四只耗子精直接垂下了头, 只剩阿桔因为是他们中带头鼠的缘故逃避不得,最后嗫嚅地说出了自己的家门:“……就……黄土坡鼠族……”
空灵贸易有限公司众:……
论出门在外, 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朗声一笑, 意柳显然也听到鼠族们的自报家门了, 不过他并没对这个称呼发表评论, 只是嘴角的笑容因此多了几分温度,依旧笑意晏晏, 一双桃花眼看着为首的狐狸精, 他心有了然地问:“汝等在此等我作甚?”
然后那为首的狐族便再次拜了下去, 只是这次一拜却是再次站直了身子, 然后直接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 快到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一众男人都没来得及扭头捂眼就露出来了, 然而露出来的却不是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而是一团毛绒绒?
没错,之前她将老耗子精放进去的鼓鼓胸膛下头却不是人类的胸脯,而是一坨狐狸毛!还一看就是冬天的狐狸毛, 厚且密, 还支棱。
只将满胸白色狐狸毛给众人看了一眼,那狐狸便又拜下去了, 且低着头, 一副羞怯的模样,她的声音即刻从那叩嗑到地面的面下传来——
“实不相瞒,大仙在那千尺湖与那蛤蟆仙人对战的一幕被吾族看到了,知晓大人神通广大, 又知晓大人即将经过吾族领地,奴家定要带着小辈们前来瞻仰叩拜一翻。”
声音宛若叮咚泉水,那狐狸精先是如此道,说完这句也没抬起头来,半晌没听到意柳再与她搭茬,她便一咬牙,将后面未竟的话也说了出来:
“也是我们心有所祈,此地偏远贫瘠,吾等乡下精怪天生地养,除了一副好月光也没其他仙方妙法修炼,是以在这化形上总有些不得法,就想着能一睹大人风姿的同时能承蒙大人赐下这完全化形之法就好了……”
一句话,她有求于意柳,想要意柳帮她完完全全化个人形——而这怕是因为她看到意柳帮那蛤蟆精化形了。
说完,她这才重新抬起头来,一双杏眼期期艾艾看向意柳,端的是布衣荆钗难掩绝色姿容。
可惜——
意柳脸上的笑容变都没变一下,也是,他自己照个镜子就能看到比自己更美艳数倍的脸,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这蒲柳之姿动容呢?
正当狐狸精心中这样想之时,意柳却动了。
手中云雾化作的缰绳云烟般飘在空中,意柳再次朝狐狸精挥了挥红色大袖,又是一股白烟出现,那白烟一出袖便直直朝那狐狸精笼去,而等那白烟在那狐狸身上离开的时候,狐狸精胸口的毛皮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女子一般无二的胸脯。
“呀!”那一直端着媚态的狐狸眼睛瞬间瞪大了,低头拉着衣襟朝自己胸口看了下,随即欢欢喜喜重新裹好了衣服。
不过她随即发现周围除了自己,周围五只耗子精居然也同时变化了:和自己一样,那些耗子精的人形也完善了!之前和自己对话的拇指大小的耗子精直接变成了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少年郎,而他周围另外四只耗子精在原本的身高上也高了些,除此之外,他们身上原本残留的鼠族特征也没了,完完全全变成了人的模样,只是容貌普普,算不上好看罢了。
这便是种族优势了——狐狸心中这样想着,刚有些自持,随即看到自己这边除了自己之外,其他的狐子狐孙却还是之前的模样,显然,大仙没有在他们身上也施展神通。
然而她已是不能要求人家更多,因为——
“看在你提醒我忘了做什么的份上,赏你个神通。”只听那大人笑着,收回自己身上的白烟后,那白烟却仿佛依旧被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所牵系似的,在空中打了个蚊香似的圈,那修长的手指尖随即虚虚打转,仙人只做了个弹指似的动作,白烟随即脱离了他的手指,下一秒竟是披帛似的,直接向他们的来时路飘去了?!
与鼠族相爱相杀多年,后面又做了多年邻居的狐狸自是知道那是鼠族的地盘,而结合仙人之前说的话,不难猜到那道白烟怕是仙人赐给鼠族的造化。
羡慕不来,得罪不得——心里想着,狐狸面上依旧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再次盈盈一拜,下一刻,却是指挥着身后的一群俊男美女将一筐又一筐的萝卜呈到意柳等人面前了。
口中还说着:“吾族贫困,没有什么好孝敬仙人的,山里土地贫乏,长不出好果子却适合长萝卜,这是吾族种的萝卜,还请仙人笑纳,路上吃个萝卜甜个嘴。”
看到一群或美艳或英俊的狐族美女子美男子端出来的带土的萝卜,伐木枝等人难得目瞪口呆了。
呃……长相土土的,自称也土土却纸醉金迷穿金戴绸的鼠族精怪和长相美貌媚极,自称高大上然而穿着粗布衣,特产是胡萝卜的狐狸精……
想着面前这群俊男美女平日在山里种萝卜挖萝卜的样子,伐木枝等人深深觉得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有点迷幻。
然而意柳却呵呵一笑,笑纳了狐族的各色萝卜,直接长袖一挥,这些萝卜便均匀的分到了个人的马车上,伐木枝他们的车里轮到的是一筐青萝卜,待到他伸手抹了抹萝卜上带的泥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别说,这萝卜还真的挺好吃!清脆可口且多汁,还甜!可比他种的萝卜好吃多了!
也没和狐族告别,意柳只是轻轻叫了声鼠族的小子们,又化出一辆车给他们坐,等到鼠族儿郎糊里糊涂云里雾里上了车,他随即又驱车离开了。
而狐族众人则在车后朝他们深深一礼,一直到他们的车轮声消失、人影完全消失,在为首的狐狸的带领下,狐狸们这才重新直起身子。
“这位大人喜欢质朴之物,你看他对我等的美貌丝毫不动容,却为几筐萝卜笑容带了一分真意便知道。”为首的狐狸精轻声教导旁边的小辈道。
“美貌只是敲门砖,长得好看大抵不会讨人厌,然而会不会讨人喜欢却还看对方的心性,你们要学会在只字片语间分析出对方所好,然后投其所好才能更好的和对方说话。”
“不过——”刚说完上面那句话,狐狸微微颦了颦眉,半晌才继续道:“不过碰到刚才大人那般人物,怕是越揣摩越错,怕是像鼠族那样才能碰巧投了那种那人的心思。”
“也罢,反正那种大人物咱们终其一生也未必遇见几个,也不用想太多,只一条:今后对旁边的鼠族要以礼相待,再不能随便去对方地上种萝卜,也不要抓小耗子吃了,去抓蛇。”
说完,看到周围晚辈纷纷点头,狐狸精这才满意地点头:“刚才大人赐我造化的时候我亦有所感,这样,等我细细揣摩一番,看看能不能总结出点什么教与你们,让你们也变成个完整的人模样。”
狐狸们欢天喜地地走了。
而在前头意柳驾驭的车马上,鼠族少年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变化,他们隔着马车大声谢了最后面的意柳,半晌重新坐回来,摸摸自己光滑的人脸,摸摸没了尾巴的屁股……同样的欢天喜地。
“原来我住的那座湖叫千尺湖啊,怪好听的。”同阿棠一起坐在第一辆车上,蛤蟆精感慨道。
“我也是才知道那湖的名字,在我们村子里,那湖一直叫后山湖来着。”阿棠也交流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湖名。
“那你们呢?你们管那湖叫什么?”思及耗子精们之前自称黄土坡鼠族的事,罗伯特又好奇了,他直接问了身边的阿桔——刚才意柳是为耗子精们化出一辆车来着,不过哪怕云里雾里阿桔也没上去,而是坐到了罗伯特身边,一来这边有地方,二来他记着自己的任务,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要找这位禀报呢!
是以罗伯特一问他,他就立刻答了:“其实我们鼠族很少往那边去,根本不知道那边如今是湖,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那里只是个凹地,下雨后雨水常常积攒在那里,像个好大的泥坑,曾经溺死过好些耗子,是以我们鼠族一直管它叫泥巴潭,也叫它死耗子潭来着。”
听他这么说,想到自己之前每天在死过好些耗子的泥巴里滚来滚去,曾经的女大王蛤蟆精沉默了。
蛤蟆精的沉默、意柳的哈哈大笑声中,蛇族的地盘到了,阿桔忙像之前那样提前跑去疏通,然而同狐族一样,蛇族亦是早早就侯在了那里,原来他们亦是早就知道了意柳的神通,这才一早就过来迎接来的。
非但如此,他们还热情邀请他们去自己领地上的客栈入住。
没错,蛇族居然在自己领地上开了间客栈来着,不但提供住宿,还提供饮食。
他们赶到的时候天色已黑,蛇族便直接将他们迎入了自己的客栈,期间还发生了件好笑的事,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可能是看他们这行人的车马上贴着喜字,车上的东西又明显是嫁娶时的用品,加上他们这边的人又几乎人人着红衣,接待他们的小二愣了愣,给他们上完菜便跑去找老板说了什么,等到伐木枝等人入住客栈房间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他们所有人的房间里居然都贴上喜字不说,还点了红蜡烛,甚至还铺上一床红被了。
这名蛇族的老板是这样说的:“不知大人此行是不是送亲又或是娶亲去的,我们这儿人类的习俗是路上切不可无红,哪怕是路上住店,房间里都要有喜字。”
“也不知我想对了没,总之我就给您先这样弄上了。”
就连意柳也被这红彤彤的房间惊得愣了片刻,然而半晌却笑了:“挺好挺好,你安排的不错,就这样吧,你可以下去了。”
说着,他就伸了个懒腰进去自己屋了,其他空灵贸易有限公司的人虽然也对前方的房间有些无语,然而还是自行两个人或者三人一组,进了不同房间。
其他人分配房屋的时候根本没考虑伐木枝和苏换柳,于是所有人都进屋后,最后一间屋的门前就剩下了他俩人。
“看来这就是我们今夜的房间了。”微微一笑,苏换柳率先推开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高大上的狐族,朴实的鼠族,以及???的蛇族。
第209章 旖旎夜
里面同样是一个红彤彤的房间, 一进门先看到一面贴了大红喜字的墙,墙的左边是红彤彤绣了鹊上枝头的帘子,一挑, 里头就露出他们今晚正式安寝的卧房。卧房左边是一个案桌,虽然案桌上挂着的画儿和喜事没什么关系, 然而在案桌上却是燃了一对足有儿臂粗的龙凤喜烛, 这蜡烛还不是普通蜡烛, 竟是雕刻成一对龙凤形状的蜡烛, 被它们自己燃出来的光一照,直打出一对龙飞凤舞的影子来, 随着火苗高高低低, 时而龙在上凤在下, 时而又凤翔在上卧于龙上, 忽闪忽闪的, 说是栩栩如生也不为过。
而这龙凤的影子打在的地方, 就是对面床铺所在的地方——红彤彤的炕被之上了。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 那对龙凤的影子就像在红被上翻云覆雨一般,于是这般,那红被原本只是没有任何绣花的普通红被, 有着龙凤的影子在上, 看起来倒比那描龙绣凤的被褥更有新婚夜的感觉。
更不要提在床边如今还有一个冒着热蒸汽的大木桶,旁边黄铜盆勺, 香胰香氛挂在桶檐, 这些胰子香粉就够香了,更不要提桶里居然还洒满了红色花瓣,不是玫瑰,比玫瑰的花瓣要小, 然而却更香,那种一种温润柔韧的香,摆在这红彤彤的房间里再适合不错,就是——
“啪”的一声,伐木枝直接将行囊放地上了,铜盆舀出来一些水,直接就着铜盆洗了手洁了面,又取一只水虫扔进用完的铜盆之中,没多久那水虫便肉眼可见的变长变胖起来,而铜盆中的水则迅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衣裳都没脱,只在身上贴了一张除尘符,伐木枝随即侧身躺在了炕边上。
他要休息了。
然而——
“这样多浪费?”他打算休息苏换柳却不,只听身后的苏换柳轻喃一声,随即,伐木枝就听到了行囊轻轻放在案桌上的声音,然后就是……
脱衣裳的声音。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悉悉索索的,非常小声的,苏换柳在脱衣服。
他一向是个安静又有条理的人,从不大声说话——需要高声叫自己的时候,让司机叫也不会自个儿开口,要么就直接打电话,总之,他绝不会让自己发出干扰到其他人的声音,非常有分寸;
而他同样非常有条理。
学生时代的苏换柳就是井井有条的,他的桌子上永远干干净净,上课用书只在上课时取用,下课后立刻收起来,而他的桌斗里同样整齐而干净,不像他之前的同桌的桌斗,里面乱七八糟装满了书、偷偷带的开了封忘了吃的零食、甚至还有鼻涕纸,苏换柳的桌斗干净的宛若桌下建筑群,整齐摞好的书是摩天大楼,而书与书下横平竖直的空位则是道路,清晰地一目了然,末了在最里面的角落还会有一小瓶香薰精油,上课时,精油的味道从他的桌斗里缓缓释出,倒是驱散了周围其他同学课间运动后散发的满满青春热汗的味道,为他俩保有了一小块宁静的空间。
后来,伐木枝的桌斗里也有了一小瓶苏换柳送他的精油,两人的嗅觉空间又小小扩大了一点点。
干净的人大体上会井井有条,苏换柳做什么都有一套自己的习惯与节奏在,比如说他喝咖啡前一定不会立刻喝,而是等到杯壁的温度碰起来达到他的要求才会喝;比如他吃饭时永远细嚼慢咽,别管是在最讲究的高级餐厅还是路边的披萨店,他进餐的节奏和顺序都几乎一致。
又比如说他脱衣服的时候永远是脱一件叠一件,绝不会全脱了再叠又或者脱了也不叠。
两人无数次同浴同寝过,好几次伐木枝都洗完了他还在那里叠衣服呢,或者泡在两人之前去的温泉池里,或者躺在被窝里,伐木枝见过他无数次脱衣服的情景,对苏换柳的习惯了若指掌,以至于他现在哪怕没看着也知道对方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一定是先脱外衫,然后外裤,然后内衫,内……裤,最后脱的则是袜子,一般人不应该首先脱袜子吗?伐木枝好几次这样想,然而却没打算问原因。
只是他之前敢正大光明地看,甚至正大光明看了无数回,轮到此时此地此景,他却完全不敢侧过身去看了,倒是对方发出的声响虽小,然而他的耳朵却像开了声音扩大器似的,直将苏换柳那边的声音全部接收入耳,听得他对对方的进度了若指掌,甚至还在脑中有了影象。
偏偏这影象还不如没有呢!如今他的脑中仿佛也蒙了一层雾,不是来这里时草上凝起的水雾,不是意柳袖中的白烟,倒更像是他们进屋时那装满了热水的木桶上飘起的香烟,粉红而暧昧的,带着湿润的香气。
“哗啦”——
就在伐木枝心脏砰砰直跳的时候,苏换柳那边脱叠衣裳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入水的声音,雪白的身子进入粉红色的香汤,尽量没让一滴水洒出来,苏换柳进入了浴桶。
他还轻轻叹了一声。
叹什么?有什么好叹的?世界上的知名汤泉那家伙全去过且去过不知几轮,见识过那么多好汤泉的家伙如今在一个木桶里有什么好叹的?叹就叹,为什么用这么暧昧的声音叹呢?
侧着身子僵硬地躺在床上,伐木枝现在后悔自己盖上被子了。
怎么这么热?
也对,屋子里原本就有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而水汽本来就会让原本就热的屋子更热。刚刚该打开窗的,不对,开窗也不行,苏换柳如今在洗澡,开窗会让他着凉的,再不然也会被外头的人看光的,等等,这屋子对面有没有其他房间?苏换柳洗澡的影子该不会如今正打在窗户上,被对面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吧?
伐木枝当时就想起来,然而,他很快发现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起来。
于是,夹紧了双腿,他只能继续裹着被子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间里的温度还在上升,伐木枝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热了,他的身子出满了汗,被子里都能嗅到自己的汗味了,他自己的汗水味配上苏换柳那边传来的香味,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晕了。
脑中一片空白又好像一片红,他觉得自己在这红彤彤的房间里待久了,八成眼睛也红彤彤了。
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握感。
有一种是很能掌握时间的,哪怕在没有钟表的房间里,你问他如今时间大概几点,又或者问他时间过去多久,他们总能说个七七八八,还十有八九基本正确,伐木枝原本就是这种人,他有强烈的时感,因此也习惯记录做一件事通常需要的时间,比如在他的时间概念里,苏换柳平时洗一次澡的时间大约是四十分钟,而泡一次温泉的时间则大概是两小时,不过如今这里算洗澡不算温泉吧?如今过去多久了?那家伙是不是该起来了?
他很确定苏换柳没有晕过去,因为浇水的声音依旧时不时从他背后传来,他能想象的到那是黄铜大勺舀水浇在身上的声音,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更多,比如此刻握着那黄铜大勺的手是多么白皙修长,薄而有肉,然而却又能看到筋骨,那是一支非常好看的男人的手;而被那带着红色花瓣的水浇上去的身子又是多么白皙且端整……
伐木枝觉得自己应该睡觉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定其实已经睡着了,要不然他怎么完全算不出如今距离他进入这个房间已经多久?苏换柳又洗了多久……他说不定只是在做一个苏换柳洗澡的梦而已。
晕晕乎乎的,就在伐木枝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的身上忽然一重,随即就是一香。
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水珠滴落在他的脸上,伐木枝朦朦胧胧抬眼一看,却直看到了上方铺天盖地挡在他身上、水鬼一般的苏换柳。
半长的黑发如同水草一般洒满了他的脸,垂到他的身上——这是苏换柳为了此次来这里特意弄长了的头发,其他人用的什么法子弄长头发他不知道,不过伐木枝十分肯定苏换柳如今的长发一定是真发。
而那带着花香的头发上的水柱还带着此刻木桶中香汤的温度,从苏换柳的头发上滑下来,渗入他的头发里、脸上、脖颈里……与他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一时之间倒是让满是汗水味道的他再也嗅不到自己的汗味,全染上了和苏换柳同款的花香。
迷迷糊糊的,伐木枝看着此刻半张脸掩映在乌发之间,直显得一双眼睛愈加黑,嘴唇愈发红的男人,他问了一个事后清醒后想起来一定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的问题——
“我……身上的汗臭吗?”
他头顶上的男人便勾起唇,当真撑臂俯身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对方有没有吸到汗臭味他不知道,只是他却是吸入了对方身上更多更浓的香味。
好香……朦朦胧胧,伐木枝心中叹道。
然后——
“好香,枝枝身上好香的。”又被对方深深嗅闻了一口,伐木枝看到上方的男人重新撑起来对自己道。
而这一次,伐木枝却是注意到对方没有穿衣服的身子了。
这不合常理,苏换柳洗完澡一定会穿衣服的,且一定要穿干净的衣服,这家伙年纪不大,然而过得日子绝对养生——心里这样想着,伐木枝又问了。
“就不想穿了。”没有笑,水鬼一般艳丽的男人回答他道。
伐木枝就想起鱼头佩对苏换柳的评价来了:禁欲,高洁,宛若玉兰花一般的男子……那一定是它没有看到此时的苏换柳。此时的苏换柳明明比意柳还要花团锦簇好不好?
打量的目光顺着对方艳丽的五官向下,落在白皙然而十分有成效的薄薄胸肌与腹肌上,最后落在……
“你怎么还穿着内裤?”
“啪”——伐木枝清醒后想要自己打自己的巴掌又计数一下。
只是他此刻不知道,只是皱着眉,认真问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就听到苏换柳又笑了,闷笑。
笑意晏晏看着自己,眉眼华丽的男人又将嘴巴凑到他的耳旁,沉声道:“因为我想着枝枝或许想要亲手脱下它。”
“为什么我要亲手脱?”傻乎乎的,伐木枝还想说出明天挨自己揍的话,苏换柳却不让他说了。
嘴唇沉下来凑上他的,他听到苏换柳轻声对自己道:“此情此景,我觉得对咱们来说刚刚好。”
“是时候把咱们关系落实了,”
“不然碰上下一个大王,万一对方发现咱们还是处子,又想把咱俩双双呈供大王怎么办?”
“你就帮帮我吧……”
似笑又带着点撒娇,男人低沉的笑声消失在他唇里。
白皙的手仅仅扣住另一双白皙的手,这一夜,被翻红浪。
第210章 明月夜
伐木枝最后是看着满天星河睡着的,
翻云覆雨,翻来覆去了数次,屋里热的满是蒸汽的时候, 苏换柳在他身上撑起来,一把推开了旁边的窗!
屋里的热气宛若腾云驾雾一般从他们所在的屋里卷出去后, 躺在床上的伐木枝看到了漫天星子——
眼里落满星子, 伐木枝看着天顶的银河徐徐睡去。
倒是苏换柳原本还打算拉他一起赏星河来着, 末了一回头却看见伐木枝沉沉睡去的脸, 静静看了他的睡脸片刻,苏换柳用被子将伐木枝的头脸一圈过去来——这是防止夜里的冷风吹痛了他的头, 然后自己则光着身子趴在窗沿上赏了好半天的星。
这是真正的深山, 且还是古代的深山, 也就他们所在的这家客栈有几盏灯烛罢了, 偏偏除了他们之外的人还不解风情, 纵观整座客栈, 也就他们这间房还燃着老板赠送的龙凤双烛, 其他人早就熄灭了蜡烛睡下了,是以如今整家客栈也就他们所在的房间还亮着蜡烛,只有这么一处光源的情况下, 饶是如今月亮颇亮, 星河居然也挺清晰。
身体的燥热尚未褪去,饶是窗外的山里已是刺骨的寒, 然而任由寒风抚身, 苏换柳只是就那么静静看着,直到对面的窗户忽然被推开。
没错,就是苏换柳洗澡的时候,伐木枝颇担心他的影子会不会映在窗上被人看到的对面的窗。只是伐木枝还没来得及确认对面是不是有一扇这样的窗, 如今苏换柳却印证了它的存在。
对面住着的人是谁来着?苏换柳难得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也是,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红彤彤的各个房间上了,心跳莫名其妙越跳越快,他愣是没去理会其他人到底去了何方。
于是,难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看着对面的窗被推开了。
然后,对面的窗上露出了意柳的脸。
和赤着胸膛的苏换柳不同,意柳依旧穿着那一身青山村妇人缝制的土布红衣,脸上一丝睡意也无,他笑吟吟着对上了苏换柳的脸,半晌说了一句话:
“晚上好,苏兄也起来观星?”
像是没发现苏换柳衣着的不妥似的,他只是笑着,推开门的手上似乎还拿了个什么东西,当他将手从窗棂上收回时,月光一照,那东西闪了一下,这才让苏换柳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然后苏换柳就很快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因为那东西和他打招呼了——
“哎呦!你怎么不是处子了?”
寒冷的空气中,那个声音听起来还挺热乎的。
苏换柳难得愣了愣,却听那东西继续快嘴道:“我可没说这家伙和那家伙不是处男的话,是你们那边那位女……女同事说的。”
它居然也学会了他们那边的词儿,用“女同事”来称呼卫殊了。
意柳瞬间就好像全懂了似的,依旧笑吟吟的,却是对苏换柳道了声喜:“那就……恭喜苏兄?”
说着,他还从袖中摸出一支酒壶并两只夜光杯,在其中斟满美酒,其中一杯自留,另一只却被他端起抛出去,下一秒,稳稳落在了苏换柳面前的窗沿之上。
“请!”他朝苏换柳举杯。
没有尴尬,亦没有不好意思,苏换柳也笑了,端起意柳送来的美酒,同样对着意柳的方向举了举杯,他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真是美酒——他心中想到。
如果枝枝也能喝到就好了——他紧接着想。
然后,仿佛又听到了他的心思似的,又一个装满琼浆的酒杯随即出现在他的指头边了,苏换柳抬头一看,却又对上意柳笑盈盈的脸:
“这是给伐兄的。”
静静看他一眼,苏换柳微微一笑,将酒杯直接往旁边一推,准备留到第二天一早给伐木枝喝。
然后意柳就没再提他俩这一茬了,只是和苏换柳一起静静欣赏着星空,问过苏换柳要不要酒杯拒后也不在意,只是时不时自斟自饮一杯,和苏换柳就着这漫天星空聊了起来。
别说,他这次还真找对人了。
别看他本人神通广大,然而对这星空的了解却当真不如苏换柳多。
本就有丰富的业余观星常识,三年来和伐木枝一起当“忍者”的时候两人又各自学习了各种知识,而想到和那孩子一起观的星,苏换柳便额外学习了许多天文学知识,如今他说起这星空与星子来可谓头头是道。
文可以说出许多与星空星子相关的诗文,理可以说出现代天文学对宇宙的各种研究,提到他们如今可以看到的漫天星空其实距离他们很远的时候,意柳愣了愣,随即点头称是:
“没错,就是很远,我曾经看一颗星子亮,尝试向它飞了许久,然而怎么飞也飞不到,倒是飞去了其他境。看来,这便是你说的‘其他有生命的星球’吧?”
“而我在天外往回看之时,确实看到身后自己飞来的星子原来是圆的,而不是地上人说的平平如地面。”
好吧,不同生活背景下的两人,由于意柳非人的神通,居然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统一。
不过意柳只是有实践经历,这个时代并没有相关的理论常识,又或者现有的理论常识也与苏换柳的年代的大相径庭,按照他本人说的、他其实并不爱读书,之前“总有许多道理想不通”——
“如今听苏兄一席话倒是解了我心中的许多惑,苏兄真真乃一位博学之人,倘若您做老师,我却是想方设法也要去听一听课的。”
说着,他直接将怀中的美酒坛直接抛到苏换柳这边了:“这是我在其中一个境……一个星球上获得的美酒,非常好喝,常喝似是对凡人的身体好,也不会醉,送与苏兄,就当今日教授我这天……天文学知识的报酬了。”
意柳虽然邪气,然而实在是位大方之人。
微微一笑,想到他那句“对凡人身体好”的描述,苏换柳没拒绝这份谢礼。
然后,交流完天文学的学问,两人紧接着又进行了艺术上的交流——
却是和这鱼头佩有关。
除去一手听起来就不正经的鉴定“俊男美女”加“处子”的本事外,这鱼头对诗词歌赋居然也极为拿手,虽然具体的天文学知识不会,然而之前每每苏换柳吟星河相关的诗赋时,它亦能接住话茬插上两句嘴,然而见两人聊得愉快,不知是那根线被触碰到了,它忽就“呜呜”哭啼了起来。
然而偏偏这俩人谁也不问他为何哭泣。
两个坏人——鱼头心中大痛,然后也不惺惺作态了,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委屈诉说了出来。
“你们两位都是天下难得的美姿容,哪儿能知道我这鱼头佩的苦恼呢?”
两位“坏人”还是不接茬,没办法,鱼头佩只能继续道:“我也不想当条如此难看的鱼头的,奈何当年将我雕刻出来的祖皇帝泥腿子出身,干木工泥瓦匠这种笨活儿的,一块玉没雕过,见到绝世美玉偏偏就硬要自己动手,这一动手就将我这块绝世玉雕成了这样,说好听点变成了皇家的传家宝没错,然而想到一辈子都要这么在人前露丑,我就恨不得哪位皇帝将我一起陪葬了。”
“难得遇到仙人,我观仙人好大神通,便求仙人将我重新雕磨雕磨,结果仙人的手艺连那祖皇帝都不如,如今看你俩人美如玉,我自己却连鱼头都做不得了,我就心中苦极——”
说着,鱼头大哭起来。
它哭那意柳却笑了,只听他这才对苏换柳道出原委,却是阿棠进房后不久便捧着鱼头佩过来了。
“说是这鱼头有异且是男子,她和蛤蟆精不肯带它进屋,便交给了我。”
“然而这鱼头进门也就老实了一会儿,没多久就闹腾起来,央我给我重新雕个形,我应它要求雕了,敢情还觉得我雕得不好。”
“还请您帮我重新雕上那么一雕?”借着意柳的话茬,鱼头对苏换柳道。
它其实挺感激苏换柳的,能和意柳聊得如此愉快,这才让他又瞅到了一个当儿,提出将自己重雕的请求。意柳是个邪气的主,它几乎发挥了在后宫摸爬滚打数百年的功力,才硬是瞅了一个时机求他帮自己重新塑形,然而……它老人家居然看走眼了!
如此风流人物其实正如他后来对苏换柳所说的:“不爱读书”,“不学无术”,他比那老皇帝还不擅雕刻,直把一个好好的鱼头雕成了……雕成了……
“您自己看看吧!”鱼头哭着道,而意柳此时心情好极,听它这样说便随手把它抛出去了,就和之前抛酒杯酒坛似的,轻轻那么一抛,下一秒,鱼头佩便被早有准备的苏换柳抓入了手中。
他倒是有些好奇鱼头佩被雕成什么样了。
将那月光下宛若流星一般的玉佩握入手中,光是手感就让苏换柳心中暗道了一声“好玉”,然而等他张开手心看到里头如今的鱼头佩时……
难得愣了愣,苏换柳随即道:“是该重新雕一雕,这么好的玉。”
于是意柳便笑着又朝他抛出了一把刀。
接下刀,就着月光与银河,苏换柳倚在窗户旁专心致志雕刻了起来,等他吹掉玉上最后一层玉尘,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便出现在他掌心了。
玉石原本的纹路,纹理完全没浪费,全被他精心设计入金鱼的形态上了,原本的鱼头变成了鱼尾,鱼尾则变成了鱼头,鱼头再次从玉佩化作实形之时,浮现在空中的便是一条无比灵动的白色金鱼。
“好!”饶是意柳在再次看到崭新的鱼头时也愣了片刻,半晌才笑着道了一个好字。
“苏兄果然高才,随手雕一雕就能雕得这样好!”一个“好”字还不够,意柳又赞了他一句。
而目光还停留在月光下的白金鱼身上,苏换柳却没接受这句赞美,静静看着星空下的小金鱼,他难得皱了皱眉道:“这却可能不是我的原创。”
“只是握住这块玉的时候脑中就浮现了这么个形状而已,我大概是之前在某个品牌……某个铺子见过这样的玉,又或者在某本书上见过,这才灵光一现直接雕了出来。”
意柳却不容得他自谦,犹自赞道:“那也很厉害了,有多少人看一眼就能雕得一模一样的?反正我雕不出来,而且要我说这玉佩如今如此灵动,你雕得只怕比原本的还要好哩!”
苏换柳又想了一会儿,半晌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他这才觉得有些困顿,其实也不是困顿,只是看着一旁沉沉睡着的伐木枝,他心痒想和对方一起睡去。
大概又看出了他的心思,意柳便如他所愿般的对他挥手了:“天快凉了,你且再休息一会儿。”
点点头,没有拒绝,苏换柳关上窗,看着红被中睡得脸红红的伐木枝,半晌将自己也埋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回评论区花花和大魔王的惑:
花花和大魔王:好奇啊,两人体力对等不?
嗯,这一章就是答案,不对等,伐木枝都累睡着了,苏换柳还能和意柳夜谈夜雕鱼头呢。
不过话说新喜之夜老婆睡着你和别的男人夜谈半晚,这样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