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心◎
强风吹落树梢仅存的枯叶,落到舒然衣袖上,留下一道白灰,她随手拍了拍。
四周有些安静,陈垚躬身在路边呕吐的极为刺耳,他刚才其实没喝很多,但架不住感冒刚好没多久,几杯酒下肚着实有些难受。
舒然站到一边等着,待他吐完,再递上他的保温杯。
陈垚漱了漱口,又往前走了一段坐下来,对上舒然清澈的目光,笑说:“怎么这么看着我,失望啦,没想到我是这种人。”
“不是,总觉得你不像会拿这笔钱的样子。”舒然坦诚作答。
从最开始进包厢时,陈垚的举动便给她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现在想来,他多半在做戏。
她在销售办里待了几个月,还算了解同事的人品,知道陈垚平时有些不着调,纵使平日里总有些违规,但那都是小打小闹,像中饱私囊这种严重违规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做,舒然觉得他应该有些底线。
陈垚抹了把脸,似乎想给自己醒醒脑子,郁闷的说:“你看人真准,钱洁这方面得多跟你学学,她那眼光,啧。”他话语中满是嫌弃。
这话一出,舒然心里的重石微微落地,“陈哥你还能走吗?”
“当然能。”
陈垚撑着膝盖站起来,只是走起来时脚下有些打飘,回去的路上,他先是自言自语了一会说:“我又不是宋靖,才不稀罕拿这笔钱呢。”
他随即又跟舒然交代,“这事还是先保密,回头我把事情理顺再跟严姐说这事,要不然宋靖肯定不会放过咱俩得。”
回到办公室,见宋靖坐工位上,陈垚脱了棉服抱住烟酒锁在柜子里。
钱洁当着他的面摔文件板,没好气的说:“走之前说好早点把人带回来呢,你看这都几点了。”
“有点事耽误了。”舒然上前跟她解释。
钱洁上手摸了摸她,像是在检查一般,问:“没喝酒吧。”说着,还用眼神刮了陈垚几刀。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陈垚平时没个正型,这次带人出去吃个饭,自己喝的醉醺醺的,舒然又是钱洁张辉两人一起带出来的,她生怕舒然在酒桌上被带坏。
“没喝,就吃个饭。”舒然顺着她的力气,被动的她面前转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
“行,你休息会,待会你还得去厂办找戎雪,她催好几次了。”
舒然想到下午还有应酬,心累的要命,手边的电话忽然想起,她刚接起来就被钱洁拿走。
“喂,舒然上厕所去了,好,她回来我就让她过去。”
挂断电话后,钱洁摊手,“又来催了,没事,还有时间,你坐一会再去。”
“好,我睡会。”舒然看了眼时间,打算趴桌上午睡一会。
她趴下没多久,又被人喊起来,睁眼发现是周时盈。
见舒然醒了,周时盈直起身,笑眯眯的说:“怎么还睡呢,咱俩一块去厂办,那边催着呢。”听这话,戎雪也叫她去厂办帮忙了。
“好。”舒然迷迷糊糊跟上她,走前还不忘跟其他人说一声。
钱洁不满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捏紧拳头说了句真烦人。
她们到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戎雪工位前已经站了八九个年轻人,正被她交代着接待事宜。
“这是厂里目前最重要的事,你们别想着偷懒,都给我上点心知不知道,就算他们上厕所你们也得跟着,昨天陈秀莉那事不能再犯。
要是让我知道谁跟陈秀莉一样,不尽心尽责,影响咱们厂的名声,回头在会上点头批评,年底先进评优就别想了,都听见没有。”
“听到了。”
最近来厂参观的人一批接着一批,戎雪找了不少外形出色的年轻职工接待他们,其中有个叫陈秀莉的,不爽她的安排,接待的时候耍心眼偷懒,把外来人带进四车间自行参观走动,结果他们闯入核心区域影响了技术员的工作。
戎雪也因此被车间主任,副厂长他们狠狠训斥一番,今天耳提面令这些接待员们必须全程跟着参观考察者们,不能再犯昨天的错误。
“你们去厂门口等着吧,我等会过去。”戎雪挥手让他们出去,看见门口的舒然后,脸上绽放出笑容。
“舒然,快进来坐。”
舒然先抬脚跨进办公室坐在她对面,然后是周时盈。
戎雪从抽屉里拿了些吃的往舒然手边放,也拿了些放到周时盈边上。
“刚回来吧,吃点东西。”
她这么热情,舒然一时有些不习惯,觉得还是她之前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最亲切。
周时盈不客气的剥开一个橘子,分了几瓣给舒然。
橘皮闻着酸涩刺鼻,舒然有些不想吃,把橘子拿在手里跟戎雪说话。
“今天有多少人来啊?”
戎雪看舒然不吃,又给她拿了瓶汽水,顺便把瓶盖开了递给她,“那些人不用你管,我约了报社的人过来拍照片,你带着周时盈招待好他们就行。”
要不是找了报社的侯敬来,他又不爱跟戎雪说话,她也不能找上舒然,毕竟销售办也很忙,她把人借走了,保不齐严梅要说她。
舒然感觉到旁边有一股热烈的视线,转头跟周时盈对视一眼,用鼻音轻应了声。
他们在机械厂门口等来到访的人后,分成了几队先行带去车间,而舒然和周时盈仍在原地继续等着。
舒然已经习惯等客户了,周时盈却不行,站一会就开始闲不住,逗着舒然跟自己说话。
说了几句,周时盈就发现舒然走神不在状态,不自然的抿了抿嘴,挎着她的胳膊问:“你怎么这么冷淡,不想理我啊。”
“不是,我有点累。”舒然跟她解释。
周时盈将信将疑,“真的吗?”
“嗯。”舒然今天一直在忙,应酬完回来午睡两分钟就被喊起来,现在累到不想说话。
周时盈还是不信,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舒然满脸茫然,不明白她指的什么事。
“没事,那个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是报社的吗?”确定她不知道,周时盈随手指了个人快速岔开话题。
舒然定睛一看,发现真是报社的田通和侯敬,这次只有他们两人,背着个包,脖上挂了个照相机朝舒然招手。
一见面,田通就说:“怎么样,上次报道的效果不错吧。”
周时盈以熟稔的口吻回答:“岂止是不错,简直让我们厂名声大噪。”她这话没有半点夸张,这几天开会时,领导说到这事都笑的合不拢嘴。
舒然点头表示赞同,“照片拍的很大气,报道也很专业,感谢两位的帮忙,今天又麻烦你们走这一趟,待会结束一起去吃个饭吧。”
“行,主要还是你们事办的好,不然现在不会有这么好的反响。”侯敬边说便跟着她往里面走。
周时盈看着田通脖上挂着的照相机,发现是她没见过的新型号,一时有些心痒,她嘴比脑子快,张口想借来看看。
她话一出口,几人齐齐朝她看去。
舒然觉得有些侯敬有些不高兴,试图给周时盈递眼神,让她收回刚才的话。
周时盈虽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但看到舒然的反应,心里莫名有些不服气,又补了句:“可以吗?”
田通第一次见她,除了知道个名字并不了解她。
可他带着的这相机是报社新置办的海鸥牌相机,一台要四五百,十分贵重。
他不放心把相机给她看,于是推脱两句走到侯敬旁边跟舒然说话。
“那稿子写完本来想先给你们看看*,但怕你们厂领导提意见改稿,我俩商量完就直接交了。”
周时盈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如此干脆,面子一时有些绷不住,挂脸跟在他们后面。
舒然看出她的失态,时不时给她递个话题让她加入进来,不至于让她太过尴尬。
因为有了昨天的事,再带外人进四车间需要跟车间主任报备,好在舒然跟廖主任相熟,不费任何功夫就获得允许。
舒然轻车熟路的给侯敬田通两人介绍,“这个是之前你们照片上那个机器的改进版本,旁边这是原版,等测试完,大概年后才会开始展出销售。”
周时盈也是第一次进四车间,什么东西都不了解,只能时不时附和两句,感觉无聊至极,心中逐渐生出想走的念头。
原本这差事没轮到她,只是她听财务室的张姐说戎雪最近在找舒然帮忙,她才到厂办自告奋勇的加入接待队伍,早知道不来了。
面对眼前相似的机器,田通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问:“这可以拍照吗?”
舒然点头,“可以的。”这机器之前就出来了,不过展销会时还没送去小厂测试,现在送了几台出去,就不需要再保密了。
田通走动好几次,才找到合适的位置拍照,他刚举起机器,廖开忽然从旁边的工作间里窜出来,走到舒然旁边小声说跟她了几句话。
对上他期待的目光,舒然憋笑,问侯敬说:“能不能在照片里面加个工作人员啊。”
侯敬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廖开,少年的表现欲几乎要溢出来,大方同意,“行,去吧。”
“等下,我换身衣服。”廖开撂下这句话急匆匆跑开。
再回来时,他换下棉服,穿了身修身的整洁工装,看着如同其他技术员一样专业。
舒然看他在机器旁不断变换站姿,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刚才廖开说他也想出现在报纸照片上,央求她帮忙,换了衣服不说,还要调整到最好看的姿势。
她漂亮的眉眼间盈满笑意,做几个手势示意他调整角度,画面看着很是温馨美好。
这时,席策远从工作间出来,舒然余光立马注意到他,转头看他走近。
青年面容俊朗,气质出众,舒然隔着周时盈,歪头朝他做鬼脸逗他。
他冷峻眉眼软化了些,唇角微微上扬。
廖开最后却换成检修的动作,这个姿势只有背面,没有正脸,他跟舒然解释说:“我怕被人认出来我是上次活动的托。”
经他提醒,舒然才想起这茬,点头说“争取下次活动让你露正脸。”
“嘿嘿,没关系。”
田通听见后,立马说:“那再拍张自己留作纪念呗,又不是什么麻烦事,站好我再给你拍一张。”
廖开看了眼席策远说:“这次能跟我师父一起拍张吗?”
“可以。”
“师母要一起来吗?”
舒然想着自己还在工作,无视家属暗含期待的眼神,狠心摆手拒绝,“不用,你们照吧。”
听到廖开喊舒然和她身旁青年师父师母,田通有些惊讶,他看出他们间的关系亲密,只以为是在谈对象,没想到已经结婚了。
田通笑哈哈的问舒然:“你要不要试试给他们拍张照片。”
舒然以自己不会操作的理由再次拒绝,田通则说:“来我教你,按这个就行。”
最后舒然被迫在侯敬他们兴冲冲的指导下,手拿相机拍下她人生中的第一张自己拍的照片。
这无疑又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她短暂的感受一次,又迅速抽身出来。
舒然把相机捧还给田通,回头却发现周时盈走了,连背影都透出生气的意味。
舒然想追上去,又怕田通他们多想,只能看着她离开车间。
拍完照,廖开老老实实跟着席策远回去继续学习工作,舒然带着田通侯敬继续逛。
“这两个工作间里是研发的新机器,现阶段还需要保密,只能以后带你们看。”
傍晚,侯敬田通和舒然商量完这次报道的方向,戎雪那边也完事了,在国营饭店开了几个包厢请今天到访的人吃饭。
舒然有些吃怕了,临时叫了钱洁陪她。
包厢里除了她们俩,还坐着厂办的戎雪和李鸣,报社的田通和侯敬,几人没喝酒,简单吃了个饭聊聊公事就散了。
吃完饭,钱洁留下来开发票,舒然去送报社的人,回来的时候拧着眉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钱洁走过去撞了撞她的肩膀说:“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因为周时盈,跟她吵架了吗。”
刚才在饭桌上,戎雪问周时盈怎么没来,舒然解释说她不太舒服。
舒然再次想到下午生气离开的背影,揉着眉心说:“没,我这段时间经常吃饭店,我感觉我要吃吐了。”
最近几天各种丰盛的饭局,她吃的很是腻味。
“这话说出去会遭人恨的,说真的,吃吐的感觉我也有过,我以前一天吃过六顿,还喝酒,那滋味超级难受。”
舒然跟她边聊琐事边往机械厂家属院回,两人越聊越兴奋,连寒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冷。
本来舒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但听到她说去找张辉时放心了不少,两人走到岔路口分开,钱洁忽然想起件被遗忘的事,气喘吁吁的追上舒然,问:
“你有没有富裕的商品票,我想跟你换点。”钱洁过段时间要跟张辉结婚,他俩手里有点钱,票证却不够,只能先找朋友置换一些。
舒然也想到他们要结婚的事,自然不会拒绝帮这个忙,“你们要什么?”
“主要是布票,家具票,要是有多余的收音机票的话更好。”
舒然不管这些东西,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票,先把她需要的东西记在心里,说:“我回去找找,明天带给你。”
“谢谢。”钱洁欢欣道谢。
舒然回到家门口,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屋里亮着温馨的灯光,气质沉峻的男人接过她的包,俯身将拖鞋从鞋架拿下放到她面前。
舒然换完鞋没有立即站起来,靠着他唉声叹气说好累。
席策远伸手将她抱起来,舒然手脚并用的挂在他身上,似乎这样能够汲取力量。
她很喜欢这个姿势,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席策远难得穿件燕麦色的浅色毛衣,一手托着她屁股下面,一手轻拍她的背,“怎么了?”
“不开心。”舒然环在他颈间的胳膊越发收紧。
青年清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因为什么?”
“不想说,我们做点什么吧。”说完,舒然突然挺直身体,手肘撑在青年肩上,垂眼向他吻去。
她的突然袭击,让席策远的头颅被迫后仰,任她乱亲一通。
两人在一起小半年,舒然还是只会蜻蜓点水的亲吻。
席策远抱着她在床上坐下,又被她压在啃,眸色深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在她发丝间摩挲,开始轻缓回吻她。
舒然起初十分惬意,不由眯起眼睛。
对方力道一点点加深,等到舒然察觉想停止,青年强制性的按住她后脑勺,不允许她临时撤开。
她耳热心跳,重重的推搡了两下,对方才从她唇瓣上离开,转去亲她敏感的下颚。
舒然睫毛轻颤,泪眼朦胧的喊他名字,“席策远。”
“嗯。”青年应声间,亲吻来到她颈间。
她软声说:“不要咬。”
“不咬。”
……
次日,舒然问席策远要家里的商品票,他给了她两叠绑起来,约有五厘米厚的票证。
她把东西摊在桌上,把布票和几张家具票单独拿出来,却没找到收音机票,失望叹气完说:“钱洁年底结婚,我把这些布票和家具票换给她了哦。”
席策远知道钱洁平时对舒然不错,问:“还少什么,这些够吗?”
舒然看着手里二十多张票证迟疑道:“少了张收音机票,其他应该够吧,不够再说。”
到厂里,陈垚和钱洁已经来了,站走廊上吃早饭。
舒然看了眼钱洁,她三口吃完肉包,鼓着腮帮子跟着进办公室。
“还差一张收音机票,我中午回家给你找找看。”舒然把装有票证的信封塞到钱洁兜里,转头发现陈垚也进来了,立马停了话。
钱洁嘴里塞满东西说不了话,把兜里的白煮蛋塞给她吃。
“我吃过了。”
“拿着捂手。”钱洁喝了口豆浆,把噎人的肉包往下顺了顺才说出话。
上午再次通知在礼堂开会,舒然跟周时盈坐的比较近,跟她说了两句话。
在得到周时盈有些冲怼的、甚至阴阳怪气的回复后,舒然敏锐的感觉到她对自己别扭的冷淡态度,便没再上赶着搭话。
这种情况她先前在苏媛媛他们身上经历过一次,短暂伤心后就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绝对不会勉强维系这段关系。
舒然冷淡后,周时盈反而又重新热情起来,提出中午想跟她一起吃饭。
“不了,我中午有事。”
“怎么又有事啊?我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该不会是不想跟我吃饭才找的借口吧。”周时盈用抱怨的语气半真半假的说。
“有事不是很正常吗?你昨晚不也有事,不然照你的说法,你昨天也不想跟我吃饭,我回一次也能理解吧。”
“别这么认真嘛,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周时盈连忙安抚她。
舒然停下脚步,转头认真的说:“时盈姐,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对我表达不满,这样你累我也累。”
她很直接,直接到周时盈有些被惊到,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回复她,心虚的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我听着是这个意思。”
周时盈不敢看舒然的眼睛,偏头说:“等会,我脑子有点乱,等我回去想好跟你说行不行。”
“好,那我先回去了。”舒然迈着从容步伐离开。
中午,舒然席策远回了趟纺织厂家属院,两人先回了席家,舒然问了句收音机票。
陈薇说:“年底结婚的人多,三大件票证到处有人要,前两天刚换给别人,你要是要,我再给你换一张。”
舒然不想麻烦婆婆,“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不用换。”最近换票的人确实多,席策远在车间也没换到收音机票。
走前,舒然又回了趟舒家,开门看到家里有意外之客。
“吃饭没。”黑了不少的舒宏勇吸溜这滑肉粉丝汤跟他们打招呼。
席策远率先出声,“二哥,我们吃过了。”
“二哥,你不是应该在部队吗?”舒然记得他明明参军去了,怎么又回到这来了。
舒宏勇毫不避讳的说:“有点私事,请假回来处理。”
他这么说,舒然立马通晓,明白他是为了廖雪华的事情专门跑这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的。”舒然和席策远进屋在沙发坐下。
“中午刚到,叔婶买东西去了,等会就回来了。”
“昂。”舒然把席策远留下跟舒宏勇说话,她则去舒弈房间翻翻抽屉,找找她想要的东西。
舒弈房间很整洁干净,舒然打开抽屉,果然看到随意放置的票证,但里面也没有收音机票,只能等李芩夫妇回来再问问他们有没有。
她等了二十几分钟,李芩跟舒晓彦迟迟不回来,上班点又快来不及了,舒然只能拉着席策远先离开,走前问了句舒宏勇在这待几天。
舒宏勇跟出门送他俩,“两天,明晚走。”
舒然坐上自行车后座,搂着席策远的腰说他们晚上再过来。
“行,路上骑慢点。”
舒然说话算话,晚上又回了纺织厂的家属院。
一开门,舒家在包饺子。
李芩笑的眼睛完成一道月牙,“正说你俩呢,快进来。”
席策远把路上买的水果放桌上,进厨房洗手帮着一起包,舒然坐旁边跟他们聊天。
年轻人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尤其舒宏勇又十分健谈,跟他们分享之前下乡时的经历。
“我插队的知青点,这个季节柴不够粮也不够,我同屋几个人赶着天微亮,上山挖野菜,有次正好遇到一只出来觅食的山猪,我们也是冲动,几个人拿着锄头合理把那山猪弄死了,偷着抬回去混着野菜包了顿饺子,那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芩听着心惊,“多危险啊,怎么不联系我们给你送点吃的。”
舒晓彦也觉得吓人,附和说:“就是,离家这么近,送个东西多快啊。”
“大家都饿,吃独食人家会排挤你,与其让他们抱团针对你,还不如饿着,反正饿不死。”舒宏勇见李芩一脸心疼,又连忙说,“我话说的有点夸张,听听就好别当真。”
舒然安静的听着,知道他话语间没有夸张,那些事她曾在梦里经历过一部分。
现在记忆被唤醒,她有些残存的情绪,听完身体阵阵发冷,忍不住往席策远身边贴。
席策远侧头看她,小姑娘脸一片绯红,唇瓣却咬的发白,他放下手里的饺皮,用手背蹭了蹭她脸颊,感觉有点烫,“帽子围巾取下来。”
屋内很暖和,舒然却全副武装,这样待会出去肯定会生病。
舒然摇摇头,席策远起身去洗手,回来时给她灌了个热水袋,在她摘下帽子围巾后才把热水袋放到她手里。
李芩也没心思听舒宏勇说什么了,就看着女儿女婿暗笑,又忽然想起自家仍是孤家寡人的儿子,问: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严梅走的时候没说,舒然也不太确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转岗完总出差不着家,他怎么这么忙。”
“忙点好啊,说明领导看重他。”舒宏勇开口帮舒弈说好话。
这话戳中舒晓彦心里未消的气焰,用鼻音哼了声,不满的说:“跟之前一样安稳点多好,现在整天东跑西跑像什么样子,早点成家才能立业,”
“爸。”舒然和席策远异口同声打断他的话,舒然蹙眉是因为她容不得任何人当着她的面说舒弈一点不好。
见乖巧的女儿护不听话的儿子护的厉害,舒晓彦心中升起奇妙的欣慰感,“行,不说他。”
舒宏勇转而提起叔叔婶婶关心的事情,“叔,你们的车明天能不能借我,我去处理私事。”
“行啊,就在车库里,你要用就骑走,不过你要去哪,知道路吗?”
“知道,放心。”
他要去办的私事,其他人心照不宣,知道他这趟是为了处理廖雪华的事才请假回来,明天多半要去女方家把这件事情理清再走。
李芩和舒晓彦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嗫嚅问道:“要不然我跟你叔陪你一块去。”
上面会面,他们夫妇俩觉得女方家里不是很好相处,担心舒宏勇吃亏,这才提出陪着一起去的想法,
舒宏勇的心态倒是轻松,不以为意的说:“不用,我能处理好。”
侄子这么说,李芩夫妇俩也不可能再说些什么,忧心忡忡的关心其他事。
“宏勇,你在这边当兵啊,以后还能调回去吗?”
“不好说,这几年肯定走不了,不过我们领导人很好,说不准哪天就找机会把我调到我家那边的军区了,叔婶你们别担心了。”
他这么说完,舒晓彦稍微放心了些,转问起领导的事,“你们领导叫什么,今年多大,平时喜欢什么,明天我们给你准备点东西带回去。”
舒然靠着席策远,手插在他兜里,明面上在安分的听他们说话,实则在其他人看不见的位置挠他腰侧。
冷峻青年不动声色的压住她的手。
两人隐秘的玩闹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名字就不说了,姓周,二十七八了吧,叔婶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他不收底下人的东西。”
听到这些描述,舒然停下动作,周?
该不会是周时盈她哥吧。
舒然跟对方在饭桌上见过一面,一时忘记对方具体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也是军人,还是个团长。
舒晓彦显然也想起来自己办的这桩糊涂事,“是不是叫周时烨。”
“是,叔,你怎么知道?”
“你认识?”李芩当初只顾着生气,并不了解跟女儿相亲的人,不解的望着丈夫。
舒晓彦有些心虚,摸着鼻子干咳两声,悄悄的瞥了两眼女儿,见她跟没事人一样,估计也没想起来,当下放心不少,“不认识,听别人说起过。”
席策远觉得有些古怪,但当下没问。
晚上舒然跟他回席家过夜,见他拿着书在其中一页停留许久,似在发呆。
她想了想,从被窝出来跨坐到他腿上,用身体隔开书,待他回神,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开口。
“你在想什么?”她嗓音轻缓,似在撒娇。
席策远合上书,抬手托住她的腰往前抱了点,然后屈起腿护在她身后,看着她晶莹剔透的眸子问。
“周时烨是谁?”
“周时盈哥哥。”
青年倾身吻了吻她鼻尖,继续问:“还有吗?”
“一个他坐下后,我才知道的相亲对象。”舒然没有隐瞒,对他诚实作答。
回答完,她眼睛眨也不眨的观察着席策远的表情。
青年俊朗面容没出现一丝丝不悦,再次靠近亲了她一下,气息带着侵略性。
他这样,让舒然有种说实话被奖励的错觉,很想说些什么,好再被他奖励一次。
她歪头,似在审视对方,她隐隐感觉自从上次两人闹矛盾提过离婚之后,这人对她虽然还是以包容为主,但给她的感觉莫名强势了很多。
像是一柄不对等的称,弱势端被人加上重量,渐渐跟另一端持平。
这感觉相当不错,舒然十分享受这种平等的状态,她捧着席策远的脸,用力亲了下,弯眼软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她心情愉悦时,丝毫不吝啬情感的表达,黏黏糊糊的抱着青年在他耳边输出爱意。
席策远被她给足了安全感,慢慢收紧环在她腰间的胳膊,在她睡着后反复亲吻。
她中途被闹醒,带着起床气的回击他。
第二天醒来,望着印在男人喉结处明显被吮出的印记,舒然脸颊透红,默默移开视线,从柜子里翻找出围巾让他戴上。
她又收拾了些东西,让舒宏勇去席家村的时候带给被席二爷爷收养的陈安。
他俩最近忙得脱不开身,没法去乡下看他。
……
“收音机票我家里目前也没有,我先给你留意着,等回头有了第一时间告诉你。”舒然昨天问了爸妈,家里也没有收音机票。
钱洁早预料到这个结果,现在也没什么失落感,“太麻烦你了,我知道最近这些商品票紧俏,找不到也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舒然还是想尽力试试,没过两天就真让她找着了,或者说是别人把收音机票送到她手里转交给钱洁。
陈垚偷偷把东西塞给舒然,千叮咛万嘱咐,“别说是我给的啊。”他听说钱洁要这东西,纠结了两天才把这张票拿出来。
舒然替他感到心酸,“你自己给她多好,说不定她以后少骂你两句。”
“这是烟酒盒里的,见不得光。”陈垚也没搞懂自己什么想法,却不耽误他嘴硬。
舒然小声嘀咕,“谁信啊。”烟酒盒里的钱和商品票都很新,这张票比较老旧,一看就知道在手里压了很久。
“你再说一遍?”陈垚试图板脸恐吓她。
开玩笑归开玩笑,舒然不忘问他怎么置换这张票。
“这是我结婚的老本,只借不换,给你们先用着,等有的时候再还我就行。”
舒然将他的话连收音机票原封不动的转给钱洁。
钱洁只有一个顾虑,“他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大致期限,万一他要得急我们可能没法立马还。”
“一年内吧,不着急,他现在连对象都没有。”
“行,谢了,回头请你去饭店吃饭。”
舒然现在听到去饭店就消化不良,疯狂摇头拒绝,“不用不用。”
看她抗拒成这样,钱洁笑的前俯后仰,“那我结婚的时候让你坐主桌。”
“这个可以。”
两人在休息时间有说有笑,还结伴上了个厕所。
周时盈刻意从他们办公室门口经过,透过窗户看见舒然笑眼弯弯的跟同事玩闹,踌躇一番离开再回来。
这么接连几次后,钱洁都忍不住提醒舒然,“她来几次了,你不出去问问她有什么事?”
舒然埋头检查合同,头也不抬说:“不用管。”她知道周时盈肯定还没想要怎么跟她说,不然不会犹豫徘徊这么久。
待周时盈想好措辞,选在风和日丽的中午将舒然约在后街公园。
两人再次来到这里,坐在之前聊天的长凳上。
她们上一次坐在这里,关系还算不错,聊天氛围相当轻松。当时周时盈大胆的说想做舒然嫂子,舒然也以朋友的角度表示支持。
时过境迁,两人的关系在舒然不知情的时候僵化,再坐到一张凳子上,多少有些不自在。
为缓解尴尬,舒然起身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周时盈,一串留着自己吃。
舒然不着急开口,而是吃着糖葫芦,然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草坪上嬉闹的孩童。
周时盈郁闷的咬了半串糖葫芦,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再一个个嚼碎,包裹着酸涩山楂的糖稀腻的她牙疼,终于张嘴说:“对不起啊,我前两天心情不好,可能把情绪往你身上带了,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
“哦,那我觉得你得控制一下,有点太明显了,真的让人挺不舒服的。”
周时盈深吸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心里有事也找不到人诉说。”
这个问题,舒然倒是能给她点建议,“你平时可以多走动走动,咱们厂年轻人挺多的,你性格这么好,肯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交朋友。”
她肩膀瞬间沉下,失望的说:“可我是为了你哥才留在这里的,如果你们不理我,其他人我没什么兴趣跟他们来往,他们都不是我留下的原因,我只想跟你们一起玩。”
周时盈说出第一句话时,舒然就停了咬糖葫芦的动作。
尤其听完整段话后,舒然感觉肩上被摞上石头,差点把她压垮,她沉思了一会才开口说:
“你当初留下是为了自己,交朋友也是为了自己,不要拿我们当借口,大家都是成年人,别把责任推卸到其他人身上,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想想留下来的原因。”
舒然语气温和,措辞不失严苛,惹得周时盈心里一阵烦躁,她根本听不进舒然说的话,抿嘴不高兴的说:
“可你当初说支持我,却没有实质性的帮过我,我现在跟你倾诉心事,你还要指责我,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吗?你要不要反思一下自己。”
舒然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我确实需要反思,居然给我哥惹了个这么大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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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我要告状◎
喧闹的公园好似安静了许多,周时盈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及呼吸。
她僵硬的看着面前柔弱漂亮的舒然,不明白性格软糯随和的舒然嘴里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相较于周时盈的震惊,舒然则显得冷静很多。
从前在面对别人的质问时,她总会因为不想起冲突而后退避让,或因别人的示弱而心软,但自从发现退让和心软会伤害她的家人后,她再没有后退过。
舒然与舒弈面容约有七分像,表现出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审视态度,让周时盈的瞬间破防,恍惚间耳边出现了舒弈的嗤笑声,心中的火气更大了些,“你说谁是麻烦?”
她声音微高,引得过路的人纷纷看过来。
“你。”舒然面不改色,直视着她的眼睛回答。
周时盈从没被人当面这么说过,当即挂脸起身要离开,偏偏舒然一副淡定的模样。
若是就这么离开,周时盈觉得自己像是说不过她逃跑一般,硬生生忍下脾气,再度坐下气愤反击说:“你们兄妹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恼羞成怒,绞尽脑汁回想他们兄妹的行径,可惜的是,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她都几乎找不出他们的大的缺点,最后恶狠狠的骂道:
“你哥眼瞎又多疑,以后肯定单一辈子,你记坏不记好,活脱脱的白眼狼。
那季昀铮跟你们不对付,我还天天耳提面令他不许找你们麻烦,你结婚,我专门让我哥换得部队里的好东西,每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好吃的东西,我哪次没想着你。
我说想追你哥,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你说我是他的麻烦,他让我离你远点,我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吗?凭什么都这么说我。”
周时盈越说越小声,声音微哑,隐隐有些哽咽,眸中翻滚起泪花。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平时表现的再没皮没脸也是有自尊心的。
自从被舒弈警告后,周时盈再面对舒然时,心里一直梗着块疙瘩,总止不住的想,是不是她做了什么让他们兄妹讨厌的事情,舒弈才让她离妹妹远点。
她越想面对舒然时越不自在,一时没憋住情绪给舒然摆了脸色。
周时盈当时心里既委屈又后悔,但她自小脾气硬惯了,也不会说什么好话,才让局面发展成现在这样。
舒然安静的听她说完,隐约知道了她这几天表现古怪的原因,掏出兜里的手帕递给她,“朋友之间有不满早点说,不然矛盾只会越来越大,像现在一样说开就好了。”
“还是朋友吗?”周时盈接过手帕,不好意思的问。
舒然目光清润,表情眼可见的软化下来,反问:“说开了吗?”
“嗯,我刚才气昏头了,话说的有些偏激,我留下也不主要是因为你们,主要是想离我哥近一点,又不愿意呆在部门里,不该把责任推到你们身上,对不起啊。”周时盈点头,先解释前面的口不择言,再给舒然道歉。
舒然知道她一向没什么坏心思,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气她,现下说开了,自然想跟她好好说。
舒然也表达了歉意,“我们办公室这段时间很忙,你约我出去,我是真的没时间出去,不好意思。”
两人没闹矛盾前,周时盈明里暗里约过舒然很多次,但她每次都有事没法去。
如此的次数多了,再加上舒弈的话,周时盈心里难免慌张。
周时盈垂下头,“我知道,我去看过你们的活动,也看了报纸,你们活动办的好,给厂里带来不少效益,连带着我们最近也挺忙的。”
她这话带了点抱怨的口吻,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好,抬眼看舒然的脸色。
舒然弯起眼睛,露出娇憨明艳的笑。
周时盈与她对视,也忍不住笑出来,笑完小声嘟囔的说:“旁边那两人是不是在看咱俩热闹,要不然回厂里吧,我感觉有点丢脸。”
“我没失态,我不丢脸,还能在坐会再走。”舒然说完,继续吃嘴里的糖葫芦。
“不行,咱俩一块走,不然他们肯定以为我跟你吵输逃跑了。”周时盈气呼呼的拽起她回厂里。
回去的时候,舒然跟周时盈聊了一路,从其他办公室哪几个人特别有意思,到海市哪些地方适合跟朋友一起玩,最后随口问起舒弈什么时候跟她说离自己远点的话。
“没有,我当时曲解他意思了,你别当真。”周时盈目光躲闪,含糊应付她两句,将话题往其他方面扯。
冷静下来后,周时盈觉得自己把这事抖出来特别不妥,有挑拨他们兄妹关系的嫌疑,所以打死不认。
等办公室门口后,周时盈转身又回头,在舒然耳边故作洒脱的说:
“我之前跟你哥说处对象的事,被他拒绝了,我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瞎,现在收回之前要做你嫂子的话,等我给你找个样样比他好的姐夫后悔死他。”
舒然愣了一下,然后笑吟吟点头,看着她走入综合办后,微不可查的呼了口气。
这样最好,若是舒弈一直在他们中间,她们迟早会有下一次矛盾。
周时盈看着无人的办公室,靠着门蹲下来,把脸在膝头埋了会才重新整理好心情。
不就是个长得有点小帅,嘴毒又瞎的男人吗,我要多少有多少,迟早让你后悔。
“谈完了?是好了还是断了?”
中午在食堂,钱洁看周时盈带着餐食坐到舒然旁边,就知道她俩中午肯定要谈事,舒然一回到办公室,钱洁就迫不及待挤到她旁边悄悄问。
舒然不想多提这件事,给她留出一半椅子供她坐下,简单答了句好了便开始处理陈垚扔来的文件。
钱洁看她整理的是这几年的原料和成品报价单,心下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帮她一起抄录。
这活繁琐还得心细,两人干的眼花缭乱,钱洁揉了揉眉心,骂了两句陈垚,离开舒然的椅子,从旁边抽来一张凳子坐过去继续干。
办公室里人出去又进来,她俩完全不受影响
整理完最近两年的数据后,舒然从抽屉里翻出吃食,挑了几样好吃的给身旁人投喂。
钱洁咬了口蜜薯干,“你上次给我的茉莉花茶好喝,我想喝那个。”
“那个没了,尝尝这个好不好喝。”舒然扒了扒抽屉,翻出一包席策远前不久给她买的新花茶。
两人挤在一个工位上窃窃私语,完全不在意旁边投来的不悦视线。
手边电话突然响起,舒然接起来。
“喂,我是乔明亮,陈垚在吗?”
舒然听见他的名字,蹙起眉头说:“他不在。”
“哦,那宋靖呢?”
舒然捂住话筒,侧头说:“宋同志,有位姓乔的同志找你。”
宋靖坐工位上,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舒然直接走到他旁边敲桌*子重复了一遍,他还是不理。
自从因为钥匙的事情发生摩擦后,宋靖没在她这里讨到好,自那以后一直对她冷脸相向,还经常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舒然也不在乎他的态度,看他没有接电话的意思,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宋同志好像在忙,要不然待会给你回过去。”
“算了,不用打来了。”
她余光瞥见宋靖起身往这边走,一边放下话筒,一边抽出文件夹盖在刚才整理好的资料上以免他看到。
宋靖板着脸,背对着舒然拿起话筒与对面交谈,“喂,我是宋靖。”
钱洁吃着鸡蛋糕偷偷翻了个白眼,说:“宋哥,那边是不是把电话挂了。”
那头迟迟没有传来回应,确实是将电话挂断了。
宋靖回拨刚才的电话,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他沉着脸,瞪了眼正在倒茶的舒然,“不要擅作主张,耽误了工作你能负责吗。”
舒然端着搪瓷杯,颇为无辜的说:“我叫了你两遍,也算尽职了,总归不是我耽误了工作。”
“我在工作没听见,你就不会再叫一遍,你就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工作的?”
舒然清楚他又在故意找茬,用难以言说的嫌弃眼神看着他,皱着鼻子说:“你可以向领导反映,看是不是我工作失职。”
宋靖还想说话,被钱洁打断,她适时出来拉偏架,“算了算了,都一个办公室的,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呢,说这些伤情分。”
舒然别开脸,故意把瓷杯重重放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里面的茶水也溅出来一些,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反感。
下班铃响了之后,没多久席策远就上来了。
他跟宋靖和钱洁照面时点了点头,然后帮舒然收拾好桌面。
舒然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一个文件夹里锁在柜子里,听到钱洁要在办公室待一会后,就跟着席策远离开办公室去吃饭。
等离开办公室后,舒然锤了席策远一下。
“怎么了?”席策远不明所以的垂头看着她。
舒然双手环在胸前,鼓着脸说:“你下次跟他打招呼的时候,能不能表现的比他凶,比他酷,比他不好惹。”
她忽然觉得席策远跟她结婚后,没有以前人见人怕的骇人气场是件坏事。
就像刚才,宋靖的脸色比席策远冷多了,舒然觉得自己输了。
小姑娘刚才还跟钱洁依依不舍的告别,席策远很容易确认这个他指的是谁。
席策远微微调整表情,问:“这样行吗?”
舒然抬眼朝青年望去,他眉眼冷漠,嘴角微沉,轻扬着下巴,清晰流畅的下颚线更显面容凌厉冷峻,不好惹的凶戾气势扑面而来。
她很久没见到他这样,一时有些怔住。
恰巧季昀铮从此处路过,将来两人状态尽收眼底,心中划过一丝微妙的窃喜感。
终于要被他等到这两人感情破裂的时候了吗。
舒然很快回神,她黑润的眼眸异常晶亮,“就这样。”
席策远猜测小姑娘今天受委屈了,带她去江边吃了顿三鲜面,又去了趟剧院,带她玩开心了才回到家。
舒然一开门,就看到舒弈的鞋子,换了鞋直奔他的卧室跑去。
“哥。”
“干嘛?”
“我要告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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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第103章
◎出气◎
冷清的室内一下有了人气,舒弈从被窝起身坐起来,托着脸耐心听她气愤的控诉。
舒然把这几天他们走后,宋靖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倒出来,从他故意折腾自己取空包资料,到把合同的错漏推到自己身上,最后委屈巴巴的说:
“像今天,他明明听见了还装没听见,事后还要反过来指责我,他这么欺负我,你能忍嘛?”
“忍不了,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我妹妹没这么好欺负。”舒弈一脸正经的附和她。
舒然重重点头,“嗯!”
自工作后,舒然这还是第一次告状,说话的时候都顾不上喘气,脸颊憋出红晕,拳头也一直没松下来过。
席策远站门口抿嘴看舒弈笑眯眯的给小姑娘顺毛,见他们差不多了,才出声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没多久。”
舒然眨了眨眼睛,关切的问:“哥你吃饭了吗?”
“没,待会出去吃。”
席策远进厨房看了一眼,出来后脱掉棉衣,撸起袖子,走过来说:“青菜肉丝面。”
说完后接着用眼神询问舒弈的意思。
舒弈点头。
饭做好后,舒然试穿完舒弈给她从出差城市带回来的黑色翻领呢子大衣,也坐到饭桌上一起吃饭。
她刚才在码头三鲜面只吃了几口,之后又玩了一圈,席策远猜到她会饿,特意多煮了一些面,给她盛了一小碗鲜香的面。
舒然吃完,照例给舒弈分享这几天家里的新情况,“宏勇哥前两天来了,跟廖雪华说清后又回部队了。”
“他那脑子能说清。”
两人从小不对付,这种嘲讽都属正常。
舒然茫然摇头,“不知道,应该说清了吧,他下乡后做事成熟了很多,在家还帮你说话呢。”
“那我谢谢他。”舒弈挑起面条,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舒然感觉他话里有话,试图翻找记忆,终于在临睡时,找到含有蛛丝马迹的零星记忆。
好像在在她下乡的故事线里,她爸妈在劝关蓉蓉和季昀铮和好时,拿舒宏勇举过例子,说他有过提亲又退亲,最后还跟对方结婚的经历,以此来证明有缘分的人打不散。
但也就是一句话,并没有展开说这件事。
“怎么了?”席策远发现怀里人闭眼又睁眼,还轻拢起眉头,一副忧心的样子。
舒然摇摇头,把那些事抛出去,让他把床头灯关上。
温馨的暖光熄灭,黑暗中,舒然什么都看不清,凭借感觉向前靠了些,将被子拉过头顶,与他面对面的小声问:“我没跟你告状你会不会不开心。”
“会有一点。”冷峻青年轻抚她的脸低声回答。
舒然心里稍微有点愧疚,这些天办公室宋靖的那些为难她不仅没跟他分享,还让他在她跟亲人倾吐时才知道。
这事要放她身上,她也生气。
她轻声解释,“我跟我哥告状是因为,”说到这,舒然顿了顿,先亲吻了下青年。
“他需要你需要他。”席策远用指腹在她唇珠处揉了揉,喑哑着嗓音说道。
青年埋在她颈间厮磨,声音沉闷,“你现在很厉害,别人的为难你自己能应付,但他不行,他把你看的太重,一旦你不需要他,他会失眠,会情绪失控。你告状是在告诉他,你需要他,他比我需要这个。”
舒然神色惊异,没想到他都知道。
她告状的主要原因确实是席策远说的这些,次要的是因为,就算她不说,舒弈也会从其他人那些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与其让舒弈背着她报复,不如把人盯在眼皮底下。
省得再出现周时盈说的,舒弈让她离自己远点的事。
舒然曾经为了独立反抗他们的事事隐瞒和插手,现在又为了舒弈的病态心理主动邀请他插手自己的生活,这种退让显示出她心智开始成熟,主动照顾身边人的感受。
舒然在他唇上吧唧一口,笑眼弯弯的说:“你也太聪明了吧。”
青年抱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身,下巴贴着她头顶,闭眼说:“我跟他认识的时间比你久,不用担心,你担心的那些事他会自己想办法克服的。”
席策远跟舒弈尚在母亲肚中的时候就认识,之后的二十多年从读书到工作日日相对,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也是第一个发现他表现不对劲的人,也始终相信他自己能扭转过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舒弈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了许多,剩下最多的是对妹妹近乎偏执的看护本能。
经历过舒然的反抗,他将自己的偏执隐藏起来,现在慢慢暴露出来,席策远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舒然对这种自己没有透露很多想法,对方却都明白的感觉相当新奇,抓着席策远的手指说:“我觉得我们俩开始有夫妻间的默契了。”
“早就有了。”席策远打开被子,让新鲜空气灌入,接着强制捂眼让她睡觉。
一片昏黑中,清隽青年轻柔抚摸怀里小姑娘的细软头发,嘴角轻轻勾起。
……
睡醒后,看舒然困倦得厉害,席策远照例问:“又做梦了吗?”
“嗯,梦见你了。”舒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向他撒娇。
这几天,舒然的梦里全是她跟席策远,其他人偶尔露个面,总的来说,勉强算个美梦。
她今天心情不错,席策远趁机把她从被窝里捞起来,撸顺她的起床气带去上班。
对于席策远终于找到跟妹妹正确的相处方式这件事,舒弈并不如想象中的高兴,他冷笑着将这股火放在回击宋靖的事情里。
他一向狡诈,就算是故意针对,也让宋靖无从指摘。
“你为什么要动那两批库存零件?”得知舒弈把厂里退回来的库存零件转手卖出去后,宋靖第一时间质问他。
舒弈毫不客气的说:“封箱上的灰积多厚了你去看了吗?不卖等生锈卖废铁是吗。”
宋靖冷着脸说:“你才来多久,那是我的单子,我有自己的处理打算,我之前说过明年就能出手,而你现在非要来插一手,打乱我明年的工作计划。”
“为什么插一手你会不知道。”舒弈在合同上签好名字后,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宋靖心下一沉,知道他这是帮舒然出气来了。
“堆了这么久的废铁,谁都可以处置,你连意向合同都没有,怎么保证明年一定能出手?”
说完,俊秀青年又拿起库存零件的销售合同给他在眼前过了眼,笑吟吟的说:
“这两批出手了没关系,你手里不是还有一批吗,肯定够你大展拳脚的,宋同志,别站着耽误工作了,我等着看你的库存售出合同呢。”
几句话把宋靖脸都气歪了,却无从反驳他,只能死死瞪着他离开背影。
钱洁听到全程,替舒然觉得暗爽,等她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跟她复述了一遍。
舒然也没想到,哥哥回来没几天就干了票大的,注视他的目光都变成隐隐的崇拜。
能把库存快速出手确实厉害,对舒弈表现出来的本事,其他人都对此赞不绝口,严梅越发看重他。
她眼见临近元旦,特意把节日的福利采购任务交到他手上。
“只有被领导看中的人才会被交代这事,咱们厂采购量这么大,那些国营厂很欢迎我们过去,以后比说往他们那塞个学徒什么的,插个临时工,有这么个采购的身份,求人办事也方便。”
钱洁这么跟舒然说的,这任务不会有提成,但意义很重。
舒然记得中秋的时候是张辉负责,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有异议,她向钱洁问出自己的疑虑。
钱洁解释说:“那次是严姐有事,东西早就挑好了,临时让他去走一趟签合同,跟你哥不是一回事。再说咱俩这关系,张辉的,你哥的不都一样吗,还是我以后有事你不帮我啊。”
“是哦,咱俩这关系。”她这么说,舒然自然也不会再继续忧心,转去处理陈垚暗地里交代给她的大事。
舒弈跟采购商沟通好样品,回到办公室看见妹妹在给自己揉太阳穴,他拿起自己椅子上的大衣,走过去在她工位边打了几个电话,通知对方自己待会过去。
挂断后,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说:“走。”
“去哪?”舒然视线模糊,抬眼迷蒙的望着他。
“采购礼节。”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舒弈挑眉,“跟我出去也是工作,快点。”
舒然把秘密文件锁进柜子里,被他半拉半拽的带出去,来到海市最大的一家罐头厂,提前联系过的业务员出来接待他们。
本来应该是他们到机械厂里推销,但舒弈也忙,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办公室里,干脆跟他们约了时间,自己到厂里来商量采购事宜。
负责人从车间提前拿了些罐头打开让他们尝味道。
舒然尝了几种水果罐头,觉得橘子味道的还不错,比其他味道多吃了一口。
他们采购的订单量大,加上舒弈跟对方聊的不错,走的时候,对方想给她打包一箱水果罐头带回去。
舒弈以不方便带的理由拒绝,只拿了瓶橘子罐头。
之后又分别去了制糖厂,肉联厂,毛巾厂,肥皂厂,舒然一直试吃试用。
这几个厂开在一起,舒然虽没走多少路,却累得不轻,次日怎么都不愿意再跟舒弈去。
舒然拨开拉着她胳膊的手,严肃的说:“我这会真的有事,你先去,下午我再跟你一起。”
舒弈走后,舒然把这些天辛苦整理出来的资料封在文件袋里拿给陈垚。
陈垚深吸了口气,似乎是想给自己鼓劲加油。
他决定向严梅揭露自己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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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第104章
◎竞争者◎
严梅带着舒然正常开完会回来,被陈垚拦在半途。
陈垚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正颜厉色站在严梅面前说:“领导,我要举报。”
他将文件夹和那份装着大额钱票的烟酒礼品打开放到严梅面前。
近几天没人去往的老仓库,陈垚和严梅在里面密谈。
陈垚不想舒然在这种有风险的举报事件中掺和太深,所以提前跟她说好,让她假装不知道,正常站在门外给他们望风,省的被其他人听去。
严梅从被陈垚拦下时,表情就开始有些许严肃,像是早有预料。
现在她并未看烟酒里的钱票,而是拿起约指节厚的资料细细翻看。
待她看完所有资料,表情已然十分凝重。
文件袋里内含机械厂近十年的生产原料报价,成本涨幅表,利润表……连同关于宋靖以前签订的几份可疑的销售合同的副本,以此来证明宋靖先前经手的几份合同有问题。
陈垚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推测,“我怀疑宋靖同志伙同对方国营厂采购员调换样品,以次充好,从中为自己牟取私利。他之前合作的人几天前找到我,让我跟他合作,事后分我两成利。”
这些天,乔明亮一直没放弃背着宋靖拉拢陈垚,两人暗地了见了不少次,也谈了许多话,有些事虽然没有直说,但陈垚心里清楚这事具体该怎么实施。
对方开始跟他们沟通所需的配件,会由机械厂负责打样送出,待确认签完合同,宋靖会选用更便宜的原料用作大货的生产。
等出库时,对方的业务员会来验货,故意把这批货品认作合格,运回厂里投入生产中。
原料的差价被他们参与的几人吞并,宋靖这么做,除了几次退货风波,目前还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要不是云和退回来的订单量太大,陈垚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也就不会去深入接触这件事情发现宋靖暗里做的这些脏事。
严梅摇摇头说:“不够,这些东西没法切实证明你的猜测。”
“我知道,这事牵扯太多,没那么容易找证据。”说着,陈垚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我是想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回头好去厂长那里实名举报,让厂里去查。”
“这事跟你没关系,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严梅随手拿起那叠新钱,大致估算出有多少钱后,以审视的目光望着陈垚。
他半点不避讳,极为坦荡的说:“听说厂里要在咱们部门提个副主任,我想争取试试,我资历不如宋靖,工作能力不如张辉,看您个人比较偏向新来的舒弈,只能想点其他的路子往上走。”
销售科的负责人是主任级别的严梅,但她经常出公差,口头上指过几个临时主管,他们也就管个几天,当不了真。
如今厂里要提个正式的销售科副主管,陈垚很是心动。
陈垚说话这话时音量抬了抬,门外徘徊的舒然听的一清二楚,心里很是震惊。
开始做这事的时候,舒然以为陈垚是怕被人拖下水,加上不喜欢宋靖这人,所以他想下手为强,轻则给宋靖个教训,重则让宋靖为自己的贪婪坐牢。
但随着事情的深入,舒然也发现这其中的原料差价大,可以私吞的油水远比想象中的多,也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不少人。
她也问了陈垚做这些事的原因,他当时用玩笑的口吻怕比人比下去随便找点事做,顺便出出以前受过的气。
舒然当时只信了后半句,没想到前半句也是认真的。
可能是提前说过的原因,现在就算陈垚跟她哥算是某种程度的竞争关系,舒然也没有很生气的感觉,而是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竞争好激烈。
严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对的话,陈垚工作八九年了,想往上走也是人之常情,于是拍着他的肩膀说:“去吧,有事我给你兜着。”
档案室里东西繁多,这些资料的收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准备不出来,可见陈垚不是一时冲动,估计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如今打定主意要举报,她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从老库房离开后,严梅带舒然去车间看订单的生产情况,中途跟她闲聊,“刚才都听见了?”
舒然不想跟她耍心眼,实话实说道:“听到一点点关于提副主任的事。”
严梅故意逗她,“你来几个月了,跟他们也都熟了,感觉他们谁的可能性比较大?”
“唔,”舒然支吾,摇头没有回答。
“没事,你只管说,咱俩私下聊聊,其他人又不知道。”严梅对舒然不像对其他人那么严厉,主要因为她年纪不大,平日工作态度认真,又是舒弈妹妹。
自她跟宋靖呛声后,严梅越发喜欢她,外表看着软绵绵的,内里一点都不怯弱,该反抗就反抗,很有自己年轻时的性格。
看出她是真心要跟自己闲聊,舒然垂眼想了一阵才回答说:“蒋林。”
他们办公室的业务员都挺厉害,任谁提了副科都说的过去,但要说上面最可能提谁,舒然觉得是蒋林。
他业务不差,背景也硬,在办公室里属于中立人,他升职对其他人不会有太大影响。
听到她的答案,严梅眸中划过一丝意外,“怎么不猜是你哥呢?”
“他刚来呢。”舒然抿嘴一笑。
“是,刚来还得再历练。”严梅的语气有些可惜,她去年就跟舒弈提过转岗的事,但他当时没怎么考虑就拒绝了。
严梅又跟舒然聊了聊生活上的事,舒然这才知道她有一对八九岁的孩子。
“像我经常出差,孩子是我家属在带,我不经常跟他们在一块,也没在办公室提过,你不知道很正常。”
严梅是标准的女强人,说自己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国营厂,之后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
谈到婚育问题时,严梅像是长辈一样关心的问:“最近几年有要孩子的打算吗?”
舒然很少被人问起这个,微红着脸摇头,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生孩子这个事离自己很远。
严梅善解人意的说:“也好,这样能专心工作,你想不想转成正式的业务员,你要是转了,我再招个助理过来。”
厂里估计要忙很长时间,销售办人手不够,严梅觉得舒然工作能力不错,有意想让她转成业务员,便在这问了一嘴。
舒然把这事放在心上,说回去想想再回复。
晚上下班的时候,趁业务员都在办公室,严梅当着他们的面,特意说了厂子今年效益不错,要提在他们办公室提个副主任的事,让他们这段时间注意自身作风,以免影响结果。
“行了,明天放假,你们都早点回家休息,养足精神回来以更好的状态竞选,我先走了啊。”
厂里忙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到放假了,严梅也想早点回家陪陪家人。
大家神色各异,在严梅走之后还坐在位置上盘算这件事。
舒弈率先起身,把身旁的妹妹一起带走。
“哥,你想不想升职啊?”
“不想。”他答得干脆利落,像是真的不感兴趣的模样。
席策远下午去小厂里调试新机器还没回来,他们两兄妹就在食堂随意打了些饭菜回家。
吃饭的时候,舒然心不在焉,一点饭吃半天没吃完。
舒弈看了她一会,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饭凉了。”
舒然快速扒干净碗里的饭菜,艰难咀嚼下咽完说:“严姐说我可以转成业务员,我要转吗?”
“不转,你又不喜欢做这个。”
舒然有些纠结,“可是业务员工资高一点。”
“没钱了?”舒弈用漫不经心的慵懒语调问她。
她挺直腰板,“以后用钱的地方多,我得提前准备。”
“比如?”
“赡养父母,养孩子,人情往来……”这些是舒然听严梅聊完婚后的琐事后总结出来的,多攒钱,有助于意外情况的发生。
舒弈觉得好笑,“这事要你操心?我跟席策远吃白饭的是吗。”
“那我也不能是吃白饭的呀。”
青年托脸望着她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做自己喜欢的事,其他的不用管。”
任谁听到这种都不可能不触动,舒然也不例外,她莹润的眼眸弯成一道月牙,“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我希望自己一直都有这种好运气。”
“什么?”
舒然腾出一只手,像小时候一样跟他拉钩,“我们下辈子也要是亲人。”
“不要,邋遢鬼一手油。”舒弈轻哼一声,纵是这么说,也任由她动作完才收回手。
“什么不要?”席策远打开门听到舒弈略显嫌弃的话音。
舒弈起身收碗,“没什么,还有点剩饭,你吃吗?”
“嗯。”
换完鞋,席策远背手走到八仙桌旁,示意舒然伸手。
“什么东西。”她一边问一边乖乖伸手接。
话音落下,身材高大挺拔的俊朗青年微微俯身,把东西从身后拿出来放到舒然手上。
东西重量不轻,用布包着,摸着像是硬物。
她好奇的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一个厚实的灰色纸盒,上面写着海鸥牌照相机,海市照相机厂出品,型号跟上次田通带的那个一样。
看见这东西,舒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震惊。
打开盒子后,入眼是一个棕色的相机皮套和扁平的相机镜头,顶端有凹进去的海鸥字体,左右各有两个调节参数的小圆盘,
她看看手里的照相机,再抬头看看席策远,这么反复几次才平复心情,问:“你买这个干嘛?”
席策远轻描淡写的说:“给你玩。”
先前报社的田通教舒然用相机,她小心又好奇的表现明显是喜欢这个东西,那天之后,席策远便留意着想要给她买一台,购买过程虽说有些波折,但好歹把东西带回来。
舒然不知道他背后为相机废了多少心力,关注点还在他的话上,懵懵重复,“给我玩?”
“嗯,胶卷装过了,试试?”
舒然摸了摸相机皮壳,嘴角忍不出翘起,她打开相机开关,见镜头慢慢伸出后,她起身退开几步,从相机取景器看席策远。
青年眼眸狭长深邃,透过相机镜头专注的望着她。
舒然下意识按住快门键,待机器声音停下后,她放下相机,弯眼笑吟吟说:“谢谢,我很喜欢。”
“啧。”舒弈抱手站在厨房门边翻白眼,出声打破两人此间黏黏糊糊的状态,“饭热好了,自己盛吧。”
舒然又将照相机对向他,留下他现在懒散的影像。
他问:“好玩吗?”
“好玩。”
席策远吃饭的时候,舒然就高兴的拿着相机四处拍,舒弈在旁边给她调整各个光线下的相机参数。
“哥,我们一起拍一张吧。”舒然想起他们好像没有合照,转头跟舒弈这么提议。
舒弈点头,他接过相机简单设置一番,把相机放在柜子上后坐到妹妹身边。
三人坐在餐桌前,舒然坐在两青年中间,手撑在桌上托着脸颊,身体离席策远更近些,脑袋却偏向舒弈,笑眼弯弯的看着镜头。
舒弈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脸上摆着懒洋洋的表情,像妹妹一样微微歪头。
席策远手里端着杯水,锐利的黑眸淡淡望着镜头,沉峻气质一览无余。
这张照片也将会是今天所有胶卷洗出来后最清晰完整的相片,多年后拿出来看时依然会想起这一天。
“走了。”舒弈出差回来后还没回过纺织院,今晚得回去跟父母报个平安。
他走后,舒然跟席策远并肩坐在沙发上聊天,说了一下分享今天发生的事。
“我们办公室要提个副主任,感觉人选定下来之前,竞争应该会很激烈。”
席策远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你哥怎么说?”
“他说不想,今天听领导的意思,转岗没多久也不太可能轮到他。”
青年搂着她的腰,把她带到腿上面对面交谈,省的她扭头说话脖子不舒服。
舒然跟他详尽分析目前的状况。
“我们办公室资历最深的是宋靖,背景最硬的是蒋林,张辉和陈垚的工作能力原先半斤八两,但你们车间的业务起来了,张辉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但是呢,陈垚想拼一把,这几天应该要举报宋靖以权谋私,所以最后蒋林,张辉,陈垚这三个人会是这次提副主任的主要竞争者。”
“最近厂里的发展势头经不起丑闻的折腾,宋靖的事厂里应该不会明面上拿出来处理,我觉得他想靠这个争上位有点难,最后很有可能拿到的是其他奖励,升职或许得再过几年。
张辉呢,业务能力强,但好像不太受领导待见,之前开会,领导都叫不上来他的名字,我觉得他的可能性也很小。
蒋林工作能力不错,虽然性格上有点孤僻,但他是厂长亲戚,我认为他升职的概率最大。”
席策远仔细听她说完,捋着她的头发说:“不一定,我觉得是你哥的可能性最大。”
舒然疑惑的看着他,“他转岗不到三个月呢?”
“说能力,现在厂子的发展路线发生改变,以后的重点会落到四车间,他转岗前就已经是快升成副主任的高级技工了,转岗后也工作的很好。
对你们办公室来说,懂技术是极大的加成,你们办公室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再说背景,副厂长和你们现在的严梅主任当初同样是技术员出身,他们肯定偏向你哥。”
舒然笑盈盈地给他喂了两瓣橘子,嗓音温软:“你这么看好他啊?”
“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席策远声音低沉磁性。
“不客观的呢?”
“我都升了,”男人停顿,“他不可能会比我差。”
舒然怔了一下,想到他在车间的情况后抿嘴轻笑,“你这是算间接的夸自己吗?”
几个月的实践,席策远从学徒工升成研发组的正式成员,最近又变成了某一研发组的负责人,可以说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工作能力获得大家的认可,完成这不小的跨越。
舒然凑近亲了亲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好像做什么都这么厉害,真是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她夸一句,往他嘴里喂个零嘴。
席策远顺从地接受她的投喂,眉眼间带着散不去的笑意。
睡前,舒然说要跟席策远打赌,若是对方猜对升职的人,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席策远点头同意。
*
次日,席策远起床锻炼完身体回来,看舒然缩成一团睡得香甜,洗完澡又躺回去陪她睡了个回笼觉。
舒然难得睡个懒觉,感觉身旁热源回归,顺着腰间胳膊的力道重新滚回到青年怀里,含糊的说:“腰疼,揉揉。”
她昨天开了两场会,在木凳上板正的坐了几个小时,今天腰连着屁股都隐隐作痛。
席策远手放在她后腰,极有技巧的给她按摩。
他不轻不重的按着,舒然皱着的眉头平展开来,舒服的哼唧几声。
结束后,舒然在他温暖怀抱中翻腾几下,看到眼前喉结滚了滚,上手摸了两下就被他抓住手。
“干嘛?”
青年声音喑哑磁性,“别动了。”
舒然眸中划过笑意,故意仰脸跟他要亲吻。
席策远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不受她任何干扰。
“你生气了吗?”舒然晃了晃他的手,贴过去亲他喉结,半点不惧他冷峻面色,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
席策远睁开眼睛,带茧的指腹轻抚她细白的脸颊,低声说:“没有,洗漱去吧。”
“好。”舒然没再闹他,哼着愉快的小调洗漱收拾东西,准备待会去席家村看看。
陈安去乡下几周了,他们一直没时间去看他现在怎么样,有时候偶尔打个电话,也没有说很多话,人不在他们身边总归有些不放心。
天气寒冷,舒然给席策远全副武装好,自己也戴上手套坐上后座,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元气满满的说:“走吧。”
到席家村时,他们先去看了席家爷爷奶奶,他们刚吃完中饭,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
席家人见席策远和舒然来了,连忙问他俩吃饭没。
“吃了,给你们带了点东西过来。”
席策远把车把上的其中一个包裹拿到屋里放着,包里放了些罐头,红糖,麦乳精等吃食,还有些日用品,*站一边跟席老爷子聊了两句。
舒然扫了眼院子,发现爱窜门凑热闹的苗向红不在,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旁边紧闭的院门。
村里白天很少像现在这样紧闭着门,莫不是有什么事,会和她堂哥有关吗?
“然然?快来坐着。”
舒然坐下听了会席二婶他们说话,才知道他们在商议席怀莉订亲的事。
亲事刚敲定不久,两家人都极为满意,想尽快把让他们订婚。
“还是年后吧,年前大家都忙。”最边上的席怀莉面色微红的建议道。
“恭喜。”舒然来之前不知道这件事,也没做什么准备,她想了想,提前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送给席怀莉怀里。
席怀莉低头看了眼,发现是一瓶雪花膏,心里有些许感动,“谢谢。”
上次他们在这留宿,她提了一嘴这东西,没想到这个舒然会记着,这次还给她带过来了。
舒然小声问:“苗婶子今天不在吗?”
席怀莉也好几天没见苗向红了,摇头说:“她好像回娘家探亲还没回来呢。”
“哦。”舒然心中隐隐有些不放心。
席策远跟席老爷子说完话,叫上舒然去席二爷爷那里。
大队卫生所不大,席二爷爷是今天的值班乡医,进去后就能看见他在给人看病。
他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好,说话中气十足,一看就知道是行医经验丰富的老乡医。他一周只坐诊半天,来看病的不止有人,还有牛羊鸡狗,显然深受村民们的信任。
舒然两人排队等了会,轮到他们时,赶着空当把给陈垚带的东西交给他。
“小安在队上学校上课呢,等我忙完带你俩去看看。”
“不用,我们自己去看看就行,您忙吧,待会我们就回去了。”
席二爷爷这会忙得抽不开身,也没法送他们,给他们指了个学校的方向就叫下一个人进来。
陈安上着课,忽然被老师叫出去,说家里人在校门口等他。
他快步走向校门口,离很远时,看到门口的两个人影,他就知道是舒然和席策远来看他了,一时忘了身体情况,脚下的步伐改走为小跑。
“慢点,不要跑。”舒然看他跑的很快,不放心的提醒他。
在他即将跑到时,她半蹲下身抱住他,笑眯眯的说:“好久不见,在这呆的还习惯吗?”
有段时间没见,舒然感觉他胖了一些,眉眼的苍白病弱感也淡去不少,脸颊因奔跑呈现出健康的淡粉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着比之前刚送来的时候好很多。
陈安回抱住她,奶声奶气的说:“习惯,爷爷待我很好。”
他掉了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说完自己捂住嘴不好意思的笑了。
自来了这里,陈安见到奶奶之前提过的以后会收养他的爷爷,看到对方和蔼的面容,他心里终于有了落地的安稳感,加上经常跟同龄的孩子一起出行玩乐,他性格放开了一些。
于陈安而言,跟在舒然席策远身边纵然开心,却始终不能安心,他们的生活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随时都有种不知所措的恐慌感。
可爷爷不一定,他跟奶奶很像,生活方式也有相似的地方,陈安喜欢待着这里。
舒然不担心席家人对他不好,只担心他在这待着不习惯,现在亲眼看到他的状态,心里的疑虑彻底放下。
她看了眼席策远,他心领神会的俯身抱起陈安,颠了颠跟她说重了。
舒然把随身的小包挂在陈安脖子上,“饿了吃点。”她在里面装了些肉铺饼干和糖给他当零嘴。
他们怕耽误陈安上课,没在这里耽误太久,舒然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先走啦,想要什么打电话告诉我跟哥哥,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
陈安扯了扯舒然的衣角,待她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谢谢,我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他知道这两人都对他极好,奶奶过世前后都十分照拂他,可他现在没有能力回报,只能等日后。
舒然心一软,想到自己梦里看到他体弱多病的成长历程,揉着他的肉乎乎的小脸说:“好啊,那你现在好好吃饭,好好上学,等长大有能力了再来报答我们。”
等陈安进了教室,舒然和席策远才骑车离开,再回家属院陪陪爸妈。
其他人都在休息陪家人吃饭,宋靖活络着心思,带上诸多礼品去拜访厂里领导。
他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上七八点,没想到厂长一家还在吃晚饭,其乐融融的饭桌气氛被他打断。
宋靖见到一个人走入房间的背影有点熟悉,但一时没认出来……
厂长妻子招呼他在那人离开后的空位坐下,宋靖看着屋里的热闹场景,摆手推脱说:
“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吃吧,我先回去。”
“没事,来都来了,吃完饭再走,刚才回屋那个是我娘家侄子,喝醉睡觉去了,坐吧。”厂长老婆有五个姊妹,都成家有孩子了,今天一大家子人聚在这里算是家宴。
待到厂长也发话让他坐下吃个便饭的时候,宋靖才入座。
他这边坐下,那边就有人给他换了套碗筷。
宋靖根本没机会说正事,被其他一杯接一杯的敬酒,最后喝的满脸通红,勉强存有几分意识,也没要别人送,自己撑着飘飘忽忽的步伐走了。
没走多远,厂长老婆下楼叫住他,把他带来的烟酒等东西还给他。
“来吃个饭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拿回去给家里人用吧。”
……
放假的时间过得极快,疲惫的精神还没缓过来,再上班时就会让人不情不愿。
上午严梅看大家来到没什么精神,便要开个内部会议重新商定接下来业务的计划,顺便活跃一下业务员们颓废的状态。
“大家也知道,咱们厂最近业务量比较多,工厂产能不足,现有的订单足够我们接到后年,但这种超负荷的工作让咱们工厂职工的压力很大,这显然不利于我们工厂的长期发展。
今天这个内部会呢,就是想让大家坐在一起商议一下解决办法,看能不能在新年前缓解一下生产压力,让厂里职工放个好假。”
国营厂忙不忙,一线的生产工人最清楚不过,好几个车间都反映最近加班加的多,领导特意找了严梅,希望她把控业务量。
对此,严梅也非常头疼,一为名,二为利。
如果真的就这么减少业务量,不仅影响工厂利润,还有可能错失成为业内领头羊的机会。
张辉简单粗暴的提议,“再招批生产工人。”
“对,上岗培训一两个月就到新年了,然后又可以放假了。”陈垚冷嗖嗖的补刀。
“选重要的订单接,小的先延后。”宋靖接着说。
“是是是,到时候人家说咱们厂不讲信誉,看厂下菜碟,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陈垚不今天知道怎么了,搬出十二分火力,平等炮轰提建议的每一个人。
钱洁:“你光说别人,自己的建议呢,说出来让我们瞻仰学习一下呗。”
“没有就不能评价吗?”他十分理直气壮的回了句。
钱洁冷笑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严梅动了动手指,让他们消停点,转看向旁边看戏的蒋林和舒弈。
蒋林:“让生产线三班倒,加紧在完成今年的订单后,再做部分明年的单子,放足年假,一线工人再每人加一份奖金。”
这提议让工人的压力比之前更重,但有金钱奖励和足够的年假,或许也是一种缓解办法。
“你呢?”严梅皱起眉头,开口问舒弈。
舒弈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说:“可以跟通用机械厂合作,我们适当让点利,把机械加工的部分订单分给他们做。”
他说完,众人沉默了一会,不再有反驳的声音。
把订单分给另一家机械厂做,不仅能缓解厂里生产线的压力,还能帮其他厂提高效益。
两家合作共赢,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舒弈悄悄朝哥哥投去赞赏的目光,用眼神表示夸奖,舒弈被妹妹偷偷摸摸的举动逗笑,歪头看着她。
严梅脸上划过隐秘的满意神色,平和的问:“挺好的,大家还有其他提议吗?”
钱洁对这事没想法,舒然工作经验不足,也没有比哥哥更好的提议。
别人都没有意见,严梅顺理成章的选用舒弈的提议,她做事雷厉风行,半点不拖泥带水,直接当众人的面对他说:
“你提的你负责,问问通用机械厂愿不愿意合作,不愿意就找其他家,最后在这提醒大家一件事,希望大家出去谈业务的时候维护好咱们厂的形象,就这样,散会。”
话音落下,陈垚看了眼舒然,慢吞吞拿出柜子里的烟酒礼品和厚重文件夹,还让同样要出办公室的宋靖借过。
宋靖没让他,陈垚便擦着他的肩膀离开办公室。
舒然知道陈垚这是要去厂长那里,不禁为他捏了把汗,这么光明正大,还踩着宋靖挑衅,事后宋靖回想到现在的场景肯定会恨死他。
钱洁无语的嘀咕说:“他是要去领奖吗?这么雄赳赳气昂昂。”
“可能是吧。”舒然摇摇头,转头看到哥哥走过来,立马做出笑脸,拿出抽屉里的枸杞,大方的往他杯中加了一小把。
杯子里全是红彤彤的枸杞,舒弈也没说什么,拿起电话簿翻了翻,找到通用机械厂的电话直接打过去,找他们厂的业务员,简单聊了聊合作的事。
在对方初步表达有合作意向后,舒弈说待会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见哥哥看着自己,舒然发出疑问:“我也去?”
舒弈点头,“闲着也是闲着。”
舒然看了眼今天的待办事项,发现没什么急事,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到通用机械厂,舒然发现厂里比上次来冷清了一些,四个生产线,现在只开了两个。
她和舒弈分享这些零碎的消息,得到他几句口头夸奖。
巧的是,这次跟他们对接的业务员是之间帮忙办质检报告的王志猛。
因为两家国营厂是竞争关系的缘故,王志猛见舒弈是个生面孔,想着他是新职工,态度上一时还有些拿乔。
“我们厂最近业务也忙,合作生产的事我得跟领导请示,看有没有余力帮你们这个忙。”
舒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这样啊,那就算了,我们再去问问别的厂吧。”
王志猛感觉自己的心思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身上被套上无形的压力,他深吸了口气,对旁边默不作声的舒然友好地笑笑,试图往回找补。
“这是我对别人的说辞,但你是熟人,这忙我肯定帮忙,你们坐这喝点茶,我去跟领导好好说说这事,争取把这事谈成。”
王志猛很清楚,以海市机械厂现在的名号,合作生产对通用机械厂只好不坏。况且他刚才嘴里的忙都是假的,他们厂年末订单少的可怜。
车间工人现在隔天轮流上工,工资也砍对半砍,工人怨气很重,总问什么时候正常生产,还说他们这群业务员不努力,让他们跟海市机械厂的业务员学学。
王志猛憋了这么久的火,本想为难一下海市机械厂的人,不想人家根本根本不受这个气,张嘴就要走。
眼见这事要被自己搞砸,王志猛万分后悔,连忙出去搬救兵,打电话把在外面跑业务的主任叫回来。
中间舒弈等烦了,几次想走,把王志猛急的满脑门汗,一直在跟舒然说好话。
舒然舒弈打配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先前被动的局面翻转过来。
等王志猛的领导一回来,他们两人一起绞尽脑汁的说服舒弈跟他们厂合作。
舒弈没有把话说死,提出要看看他们的生产线,通用机械厂的业务员欣然同意,当即带他们看了两条的生产线。
车间里,王志猛把他们的生产线上的机器性能说出花来。
舒然虽然听不懂,但看哥哥唇角噙起淡笑,便知道对方厂里的人在夸大其词。
舒弈摸了摸沾满黑色机油的机床,漫不经意的问:“这条生产线一天能生产200件?”
王志猛想着舒弈是新人,半点不心虚吹嘘,“对,200件左右,这机器是前几年从德国来的,性能好着呢。”
“咳。”主任感觉到猫腻,给了王志猛一个警告的眼神,改口说:
“他记错了,德国那个机器在另外一个车间,这个机床的产能一天只有60件,不过我们这个车间还有其他机床,产能可以到200件左右。”
“好,再看看吧。”
舒然跟着逛完几个车间,发现他们厂的一线生产工人的精神面貌很颓废,干活时总唉声叹气,越发确定他们厂不忙,应该很需要合作生产的订单。
对于合作的事情,她心里有些顾虑,侧头轻声跟舒弈说了几句话。
舒弈挑眉,不仅没有反对,还十分认同她的主意,笑吟吟的说:“比我想的周到。”
一旁的王志猛和主任看见他笑,心里止不住打鼓,生怕合作的事情出什么幺蛾子。
王志猛在自家主任的示意下问:“两位同志,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生产线我看没什么问题,那么我们来谈一下具体的合作吧。”
“好,这人太多了,去会议室吧。”
为表看中,王志猛把他们带到会议室,舒然从包里拿出一小沓资料给舒弈。
他把资料压在手底下,“因为是合作生产,所以订单原料由我们提供,你们主要负责生产,我们之间用签订加工合同的方式支付相关费用。”
王志猛面色一僵,“你们提供原料?”
众所周知,原料这部分的可操作获取的利润不小,舒弈这话,真正要把他们当成二道加工的了。
“有什么问题吗?”舒弈笑眯眯的问。
105
第105章
◎他居然这样对我◎
通用机械厂的小会议室里,王志猛两人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们好歹也是个大国营厂,之前从未给同行做过加工业务。现如今就算厂里业务惨淡,他们也不想自降身价接加工的业务,真接了这活,他们以后海市机械厂面前就彻底低了一头。
王志猛沉脸,起身大力拍着桌子道:“都是大厂,现在你们让我们做加工,这就是你们合作的诚意吗?”
他大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上来打他们的架势,暴脾气一览无余,身旁的同事一脸尴尬,却不加之阻拦。
舒然被对方突然暴起的声响吓了一跳,面上强装镇定,手却下意识去抓哥哥的衣服。
舒弈桌下拍妹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懒懒瞥了眼王志猛,望着他身旁默不作声的主任说:“适当让步对之后的合作也有好处,您觉得呢。”
“后面还有多少?”主任开口,他听舒弈的意思,之后的订单量应该不少。
舒弈嘴角噙着漫不经意的笑,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说:“要看你们。”
对方接过合同,大概看了两眼,当看到第一批大货的数量和报价时,眼睛瞬间一亮。
刨去原料部分,这个加工价格比他们预想的好太多太多,几乎是将加工的利润全部让给他们,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如果后续全是这样的话,加工的利润也是一笔可观的进项,未尝不可给他们做加工。
连王志猛看到每件机械零件的加工报价时,也忍不住直了眼睛,膝盖一软,收起怒容重新坐下。
通用机械厂的主任眼睛转了转,把合同推回到舒弈面前,“合作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但这个报价我看不到利润点。”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再加两成。”
舒然皱起眉头,眼神带着些难以理解,不明白他们怎么敢在国营厂效益不行的时期狮子大张口。
“我们回去考虑考虑。”舒弈轻笑一声,伸了个懒腰,把合同收回来卷在手里,随即转头跟妹妹说:“走吧。”
他俩一走,主任开始发慌后悔,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要价太高了。
王志猛着急的说:“主任,他出的那报价咱可以做啊。”
话没说完,他被主任训斥道:“可以什么可以,咱们好歹也是大厂,这么上赶着给人家做加工丢不丢人。何况他们要有诚意合作的话,后面肯定还会再来的,等着吧。”
后面这句话,主任是说给自己听的,话语间稍微有些心虚,不过王志猛没有听出来,应承说:“是这么个理,还是您厉害。”
他们原以为舒弈会着急,没想到他很是气定神闲,就这么晾了两天,严梅想起来这事问了句进度。
舒弈只说快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严梅对他一向放心,连嘱咐都省了,转头的时候扫到办公室的空了两天的工位时,眸色沉了沉。
钱洁等严梅走了,把自己新签订的合同备份交到舒然手里,小声问:“你这两天看到陈垚跟宋靖了吗?”
舒然动作一顿,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工位,沉默的摇摇头。
“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出差去了?”
他们这两天没来上班,只怕是因为实名举报的事,现在还不知道厂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舒然还不能跟办公室其他人言明。
“应该是有事吧。”
舒弈似有所感,抬头望了眼妹妹,见她神情反常,他顺着她的目光也在陈宋两人工位上停留一阵,表情若有所思。
待下班后,舒弈主动问起这事,“你知道他俩没来原因?”
舒然回避他的视线,转看向对面的席策远,一副默认的神情。
“不能说?”
“不能。”
俊秀青年见她这样,挑眉问:“我也不能?”
舒然上前抱住他的胳膊,用温软的语调说:“现在还不能,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听此,舒弈扭头看席策远,“你知道?”
席策远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心里有些疑惑,但接收到舒然的眼色后,眼底划过了然,正欲回答,被舒弈打断。
“行吧。”无需他回答,舒弈便从他神情中知晓答案,漫不经心的扫视两人一圈,半句都没再多问,吃完饭便离开了。
舒然看着哥哥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问席策远:“他生气了吗?”
席策远也鲜少看到兄弟生闷气,冷硬的嘴角微微上翘,声音低沉略带笑意,“你去哄哄。”
“好啊,那我跟我哥回家了,你今天自己睡这吧。”舒然被他俏皮的话逗乐,转身故意要走。
她弯眼笑盈盈的模样将周围的一切都衬得美好了许多,席策远垂眼专注看着她,因为工作带来的烦闷消失殆尽。
他手拦在舒然腰间,将她带回到身前,狭长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舒然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歪着脑袋问。
冷峻青年松手,微微俯身跟她平视,不笑的他显得有些凶厉,却喑哑着嗓音说出挽留的话语,“别走。”
他显少这样,舒然觉得有些新鲜,憋笑说:“那你求我。”
密集的亲吻猛地袭来,舒然连连后退,最后跌躺在沙发上憋笑。
“哪有这样求人的。”她全然忘记自己撒娇时用的也是这番套路。
……
对于舒弈生的谁的气这件事的结论还没有出来,陈垚实名举报的事情就在销售办内部传开。
最先提起这件事情的事严梅,她把陈垚和宋靖手头正在进行的业务重新分配给其他人,惹得钱洁多问了几句。
“他俩出差去了吗?”
严梅思忖了会,含糊的应了两声。
没过两天,厂里开始找销售科的每个人单独谈话,问了几个问题,说是有没有看到其他同事收受客户的红包礼品,有没有同事举止比较奇怪等问题。
这类问话内容让钱洁后知后觉,明面上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
销售科跟其他科室不太一样,确实偶尔有些小礼品送过来,不过都是合作厂的试用品,这都是暗地里的潜规则,往年也没有追究过,怎么突然查起来了。
能跑业务的就没有蠢人,立马反应过来宋靖和陈垚收了客户的礼,恐怕是损害到了厂里的利益,一时间人人自危,回想以前收受的东西。
谈话回来,严梅注意到办公室气氛有些沉寂,简单说了两句调节气氛。
“他们俩涉及到一些事情,厂里正在调查,你们要是知道什么情况先找我反映,之后该跑业务跑业务,该排单排单,别因为他们的事影响你们的工作,耽误接下来的副主任评选,都开心点,别丧眉搭眼,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厂不行了呢。”
最后一句话说的大家露出了笑脸。
钱洁咧嘴说道:“我们最近可太行了,订单排都排不完,一天接几十个要插队的电话,累都要累死了。”
“再辛苦一段时间就放假了。”舒然把客户反馈的样品问题单放到她面前。
钱洁一看满满半页纸,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三车间的打样师傅真的不行,打出来的样品客户都驳回来七八次了,我哪有这么时间耗在这。”
舒然觉得好笑,扭头看到舒弈从外面回来,拿着水杯迎上去,“刚才你出去的时候,王志猛打电话过来了,问我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们两天没动静,通用机械厂有点急了,打电话过来试探合作的态度。
舒弈随口问:“你怎么说?”
“还没考虑好,再考察几天答复他。”舒然知道哥哥是故意晾着对方,回复的态度很是含糊。
“行,下次说你忙直接挂了就行。”舒弈喝口水,看了眼联系他的厂商,皱了皱眉头。
舒然有些疑惑,“不会影响之后合作吗?”
“不会,正好挫挫他们的心气。”舒弈轻描淡写道。
他语气冷淡,令舒然有些不适应,因为在上班,她不好多说什么,艰难熬到下班,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说:
“哥,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你别生我气了嘛。”
俊秀青年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我哪敢生你的气,回头把你惹急了,把你家属叫来给你撑腰,吃亏的不还是我,赶紧找你家属去吧。”
说完这句,他就骑车扬长而去,留下舒然满脸懵逼。
她嘟囔了句,“什么嘛,阴阳怪气。”
抱怨归抱怨,她依旧追了上去。
“哥。”
“舒弈!”
下班人多,她本就慢了一步,舒弈骑车又快,她从落后一段距离,到失去他的踪迹。
她刚才追的叫了几声,喝了一肚子冷风,肚子有点不舒服。
见追不上,舒然干脆停下车,垂着头恹恹的坐在路边的长凳上。
没多久,她面前落下一道阴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舒然抬头,看见穿着衬衫皮鞋季昀铮站在身前,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没事,你赶紧走。”舒然一点都不客气的说。
季昀铮不理会她反感的态度,作势要拉她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然然。”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人一起转头,看到席策远从不远处的公交车上下来。
季昀铮没有半分自觉,也不知道收回手,就看着席策远走过来。
舒然起身,推着车往高大青年身边走。
席策远自然的接过车,等她坐上后座,骑着车回纺织厂的家属院。
“你们怎么了?”
舒然以为他问自己和季昀铮,抱紧他的腰开口解释道:“我刚才肚子有点不舒服,他想送我去医院。”
席策远冷落眉眼柔和了一些,他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把她手放进自己兜里,“现在还好吗?”
“嗯,没事,可能有点受凉。”
“你和你哥吵架了吗?”
“你怎么知道。”
席策远刚从车间下班,听钱洁说她跟舒弈一下班就走了,于是往厂门口走,门卫大爷调侃他,说是他家属和大舅子吵架了,让他赶紧去劝劝。
他猜他们兄妹回纺织院那边了,走到门口的公交站台等车回去,车刚开过一条街就看到季昀铮和舒然,随即下了车。
“就是陈垚那件事,他可能生气我没告诉他吧,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怎么叫都不回头,我都追不上他。”
听到不是什么严重的矛盾,席策远放下心来,“可以理解,他一手把你带大,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却不告诉他。”
“我也没有事事都告诉你不是吗?而且那是工作,他们现在是竞争关系,公平起见,我没有跟办公室任何一个人透露,这样也不对吗?”
“我没有说你不对,我的意思是,你哥没有怪你,他根本不在乎你隐瞒了什么,只是失落你和他不是最亲的关系。”
席策远看的相当清楚,直白的告诉她舒弈不高兴的具体原因。
这件事他无法插手,他的介入会让舒弈更为火大,只能把各种原因跟舒然讲清楚,让她去跟舒弈主动缓和。
舒然默了默,把脸从他后背上挪开,“你怎么帮他说话,待会回家你不要开口,我要好好指责他。”
回家的路上,舒然买了两只卤鸡,一只给自己爸妈,一只带给席家父母。
两人先回了席家的房子,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立马拿着东西去舒家。
舒然特意没有拿钥匙开门,而是让席策远敲了敲,她则躲在他身后。
等里面的人打开门,她再冒出来。
舒弈看见他俩,当即要关上门。
席策远用脚堵住门框,舒然眼疾手快的抱住他,“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你这套现在对我没用了。”跟她长的七八分像,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板着脸,摁着她的头把她带出去。
舒然余光好像看到了自家爸妈和席家父母,想扭头确定,门就被舒弈关上了。
“你们在说什么?”
舒弈哼了声,“秘密,就不跟你说,赶紧回去。”
说完,他拿过席策远手里的卤鸡,将他们拒之门外。
舒然第一次遭受他这样对待,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侧头看着席策远说:
“我之前总听人说,女孩结婚就没家了,还以为是他们说夸张了,没想到是真的,他居然这样对我,不该顶着寒风排半个小时队给他买卤鸡的。”
昏暗楼道里,冷落男人轻勾唇角,拉着她的手往下走,“肯定都是幻觉,你回家睡一觉他就恢复正常了。”
“少编排我。”舒弈在屋里听到他俩的话,打开门扔出一袋苹果和手电筒,挥手驱赶他们离开。
之后的两天,舒弈一下班就没了踪影。
吃饭的时候,后勤处的人跟舒然坐一桌,随口问了句,“你哥最近怎么老往医院跑?”
“啊?”舒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第一反应是他或父母生病了没告诉他们。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拖太久了,还有两章番外没写完,先一章章放,写完立马放全文。
106
第106章
◎是她自己◎
后勤处的乔美玲家属是医生,这两天医院值班,乔美玲去给他送饭,每天都在那看到舒弈。
舒然听说后饭都吃不下去,随便扒了两口进肚子,又给加班的席策远打了份饭,忧心忡忡的离开食堂。
车间里,席策远正在带廖开调试机器,声音轰轰轰的响,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廖开关停了机器,看席策远拆开侧板寻找故障原因。
舒然透过玻璃看到正对面的男人清朗的侧脸,他穿着工装,拿着扳手拆卸机器顶板,动作一丝不苟,沉静的气质跟旁边急得跳脚的廖开有明显差别。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时的样子,但每次看到都有新的感受,比起文绉绉的做研究写报告,席策远拿着扳手的样子更吸引人。
“哥,嫂子来给你送饭了,我来你出去呗。”
席策远余光看到妻子,对她做了个等一会的手势,随后让廖开也站上来,跟他讲了一下机器的构造,如何排查可能出问题的零件部位,和其他注意事项后,把工具交给廖开,离开工作间走向舒然。
这个过程大概十多分钟,舒然拿着盒饭就站在外面看着。
出去后,席策远第一时间摘下手套,用干燥温暖的手包住舒然冰凉的手指,“怎么吃这么快。”
小姑娘平时吃饭慢,一顿饭最少要二十分钟才能解决,今天这才几分钟就结束了,多半是有什么事。
舒然蹙起眉头,把饭盒塞给他,“美玲姐说我哥这两天总往钢厂那边的老医院病房跑,我过来跟你说一声,我要去看看,你下班就直接回家吧。”
她知道乔美玲家属任职的医院在哪,想直接杀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席策远也刚知道这件事,拉住舒然,“别着急,等会我跟你一块去。”
冬日天黑的早,她一个人走夜路他不放心。
席策远去找了另一个同事帮忙带廖开,随后换上衣服跟她一起去钢厂那边的老医院。
因为太过心急,舒然也感觉不到拍打在他们身上,冷的刺骨的寒风。
席策远一直没听见她说话,低声安慰她,“要是爸妈有事,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别担心。”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是他自己……”
舒然觉得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舒弈不往纺织厂的医院跑,也不往机械厂的医院跑,偏偏去了离他们很远的老医院。
要是看望生病的朋友,他肯定会告诉他们的,现在什么都不说,明摆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还有那天,为什么席家爸妈也在舒家,她细细回想,发现他们回家后的表情有些紧张,肯定在一起说了什么事。
舒然脑子越想越乱,预想了各种情况,抱着席策远的胳膊止不住的收紧。
席策远感觉到,把一只手搭在她胳膊上轻抚,看到附近有许多店铺,停下来买了点看病人的礼物,还买了个烤红薯给她捂手。
自行车骑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到了乔美玲丈夫任职的老医院,舒然看了看指示牌,直接住院楼层走。
他们也不知道住院的人是谁,只能一间间的找过去,因为冷,也因为担心,舒然围巾下的*脸惨白,神情有些僵硬。
到了普通病房的最后一间,舒然一眼看到里面站着的瘦高青年,他单手插兜,脸上挂着体面的微笑,眼底却沉暗阴鸷。
舒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病床边上围着的其他人,在里面看到了苗向红,她眼圈红肿,像是哭了好几场,边拍打床铺边说:
“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吓死我们了知不知道。”
不是自家的亲人,这让舒然松了口气,悬着心落了下来,加快脚步往前走。
舒弈看到他俩皱了皱眉,也不好拦下他们,对着席策远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席策远开始走在舒然后面,看到里面的情形后将她拉至身后,提着慰问品走在前面,率先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叔,婶子。”
走近了,舒然才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是廖雪华,她面色苍白,望向他们的眼神有些怨毒,一只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另一只手上打着吊瓶。
看到舒然,廖雪华把脸埋在被子里,下一秒又被她姑姑拉出来。
这是怎么了?舒然眼神有些茫然。
席家村大队队长,也就是苗向红丈夫接过席策远手里的东西,跟他寒暄了两句。
“你爸妈今天怎么没来。”意思是陈薇和席长明昨天来了。
席策远也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顺着他的话回答:“他们刚下班,这边离得远,让我们先过来看看,这边情况还好吗?”
“没事。”席家队长揉了揉眉心疲惫答道。
苗向红接收到侄女眼神,拧了拧丈夫,跟席策远强调说:“是现在没什么事,好不好的还得再住两天继续观察。”
舒然什么都没来及说,就被舒弈拉到身边,这是让她不要开口的意思。
于是她闭着嘴巴,一直没有插话。
期间,病床上的廖雪华也半眯着眼睛不说话,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他们双方聊了一会,苗向红又看向舒弈,“这都几天了,你堂哥还不回来。”
舒弈微垂着头,扒拉着妹妹被温热气息打湿的围巾,细心的给她翻了个面,听到苗向红的声音,似笑非笑的说:
“他在当兵,哪能说回来就回来,”
“那你们催催啊。”
“呵。”舒弈轻嗤一声,“不然你亲自去跟他团长说一声,让他给你个面子?”
“我去就我去。”苗向红就是嘴上说说,真让她去她没这个胆子,想要嘟囔,又被躺在病床上的廖雪华轻轻拽了拽,撇了下嘴,又去推自家丈夫,让他说话。
席家队长看着面前这几个年轻人,又看了看自己侄女,叹了口气,善解人意的说:“天也冷,你们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休息吧,等宏勇回来咱们再好好谈谈。”
说完,他不顾苗向红的眼色,把席策远舒弈几个人送出病房,“今天麻烦你们来看她了,等回头宏勇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舒然一步三回头的被舒弈拉着走出病房,等席家队长离开后问:“她怎么了。”
“跟舒宏勇退完婚,绝食几天割腕自杀了。”舒弈轻描淡写,丝毫不提这些天受到的压力。
舒然愣住,脚底涌上来一股寒意,心跳的有些不规律,牙齿微微打颤,脑中隐隐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她定定的回看病房方向,里面传来低吼声,“别闹了,还嫌你侄女不够丢人,跟几个不相关的孩子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不相关,要不是陈薇家儿媳妇多事告状,宏勇能跟雪华退婚?
哪有儿媳不向婆家向娘家的,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要是没退婚,雪华能在这躺着?幸好这是没出大事,不然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家。”
看着舒然异样的反应,舒弈指挥着席策远架着她快速离开。
虽说舒然没听到后半截的话,但多少能从苗向红的语气听出来对他们的怨恨。
到了楼梯间,舒然侧头看舒弈,抿嘴问:“你为什么在这,他们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宏勇哥回来?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舒弈,他无奈一笑,看了眼席策远,似乎是想让他管管。
见他们又悄悄交流,舒然有些生气,反手捂住席策远的眼睛,板脸道:“说。”
舒弈作出举手投降的姿势:“行行行,你一下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个?”
“他们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宏勇哥回来。”
舒弈拉下她的手,把席策远解放出来,三人一起往外走,“反正今天其他人也不会来了,这人多,出去说行不行?”
“行吧。”
路上,舒然怕舒弈骑车独自离开,特意坐到他的后座。
舒弈来的时候没戴手套,指节都冻红了,席策远把自己的手套递给他,他摆手拒绝。
“戴上。”舒然看不下去,强硬的把席策远的手套给舒弈戴上,又将自己的手套递给席策远。
藕粉色的女士手套有点小,指缝位置悬在席策远修长的手指间,套口也卡着,看着有点不舒服,还有种莫名的好笑。
舒然憋笑说:“凑合戴吧。”
舒弈瞥了眼,随口问了句:“要换换吗?”
“没事,走吧。”席策远垂眸,感觉到手套里有她残留的体温,弯起嘴角骑车往前走。
路上舒弈把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一下,
“廖雪华在家里割腕被送到医院,她姑姑当天就找到咱们两家,说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舒宏勇,要求他结婚负责,不然万一她再寻死觅活怎么办。”
舒然怔忡:“这不是威胁人吗?”
“是啊,我这两天到医院呢,是代表舒宏勇父母跟他们谈谈,但是廖雪华不表态,一开口就哭,她父母也不出现,她姑姑姑父不松口,咬着要让舒宏勇回来,可他不能离开驻地,现在事情僵在这里。”
在舒弈这里好像所有事情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语气尤为轻松慵懒,可也带着某种漠然意味,显得他人情味极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这样我们也能帮你们分担一点压力。”
舒弈没有立即回答,在她追问后才说:“你们知道后除了瞎操心也帮不上什么忙,等解决了再说也不晚,倒是你怎么找过来了,是不是偷偷跟着我,嗯?”
当初为了以防他们知道,舒弈专门把人转到这边的医院,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舒然轻声说:“不是,有人在这看见你了,在我面前提了一嘴,我担心你出事,这才找过来的,不过她为什么要自杀呢,我不理解这个行为。”
“不用理解,别担心,我能处理好。”舒弈眸色一暗,安慰了她两句。
席策远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想问舒弈要怎么处理,但看舒然一脸担忧,闭上了嘴。
他们顺着小路回到离得近的纺织厂家属院。
朋友间多年的默契,席策远等舒然睡下,借着倒垃圾的功夫,在舒家楼下见到等着他的舒弈。
他坐在光秃树枝下的长凳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抱着胳膊仰头看夜空,神情专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席策远坐到舒弈身旁,和他一起看天,朦胧的月色勾出厚重云层的轮廓,空气中已经凝起寒雾,打湿了他们的衣服表面。
舒弈把胳膊搭在兄弟肩上,“我有种预感。”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席策远不太明白,“什么?”
“然然明早睡醒会恨我。”舒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唇角上扬像是在笑,可却是苦意。
舒然中途睡醒,发现席策远不在身边,穿上鞋子想出去找他,一开门来到一间白色的病房,里面有一张床和各种各样的仪器。
床上躺着个打着吊瓶的瘦弱女人,脸上还有个呼吸机,几乎盖住她半张脸。
舒然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又做梦了,她以为床上躺着的人是刚看望过的廖雪华,犹豫上前,看了一眼被定在原地。
病床上躺着的人跟她拥有相同的脸,所有说,在这里躺着的人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刚发现我没设置存稿发送时间……之后定在下午六点。
感谢在2024-02-0123:56:27~2024-02-0318:0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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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7
第107章
◎哥,你觉得我是你的拖累吗◎
舒然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耳边是仪器警报声,她胸膛里的心跳急剧跳动,脚步忍不住后退,张皇失措的想要去叫医生,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病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跑进来一堆医生和护士,按压她的心脏做抢救,可心跳还是逐渐平缓,直至彻底拉平。
她死了吗?
舒然站在病房角落,感觉自己掉进一个深渊,失魂落魄的看着面前的情景。
下一秒,她身体一轻,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身体正在被人向两边拉扯。
她晃了晃脑袋,定神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舒然身边站了两个男人,分别拉着她的左右胳膊,一个是季昀铮,一个是她亲哥舒弈。
戴着金丝眼镜,长相儒雅的季昀铮用恳求的语气说:“然然,跟我回家吧,我保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舒然听到这话后,身体不自觉的倾向他,却被舒弈一把拽了回去。
他穿着身皱巴巴的西装,俊秀脸庞带着几分阴鸷,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嗓音喑哑,“你敢跟他回去试试。”
舒然看着他,嘴里不受控制的嗫嚅道:“哥,对不起。”
她看着自己一点点拉开他的手,也看到了舒弈身侧的席策远,他清朗俊脸上挂着几分疲累,唇边冒出青茬,举手投足间全是成熟男人的风味。
他冲她安抚一笑,拉开暴怒的舒弈。
同时,“舒然”松开季昀铮的手,捡起地上的包,送到舒弈手边,“哥,你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再去看你。”
舒弈下颚线紧紧绷着,眼圈透红,一气之下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别叫我哥,我没你这种没脑子的妹妹,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这一巴掌下去,全场安静,再到哗然。
以前舒弈再生气,都不舍得动他妹妹一根手指头,看来这次真的是气疯了。
“你干什么。”
季昀铮面色铁青,挥起拳头砸向舒弈,被舒然拦了下来。
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看着兄长失望的眼神,感觉心脏被生生劈开,垂头缓了一会,再抬脸时,她脸上挂着红肿的巴掌印,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对席策远说:“麻烦你送我哥回去。”
舒弈垂着身侧的手抖得厉害,听到她死不悔改的话直接甩脸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舒然拉着季昀铮离开,热闹散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留在那里。
回到家,季昀铮从冰箱里面拿出来一块用手帕包着的冰敷在舒然脸上给她消肿。
“疼吗?”
舒然接过冰块,却拒绝他的靠近。
面对她的抗拒,季昀铮用恳求的语气说:“然然,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尽量弥补你。
而且我跟苏媛媛没有发生任何实质关系,那都是她骗你的,我们复婚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人在失去后,才知道原来拥有的东西有多么可贵。
季昀铮一直知道舒然跟自己结婚的初衷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舒然也知道,那时她哥哥因为他偶然的举动,因为投机倒把进了监狱改造,他们家亲戚和朋友都因为舒弈的事情疏远他家。
她的父母也因为舒弈的事情,整天在家唉声叹气,又慢慢将重心转移到每天来安慰他们的苏媛媛身上。
席策远又在外地学习先进技术,舒然在家里和外面都找不到安全感,和季昀铮交往一段时间后,想靠结婚改变被排挤的现状。
但她婚后并不快乐,季昀铮很好,他很受别人欢迎青睐,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这让舒然心焦,她和季昀铮说过几次,季昀铮每次只说她多心。
次数多了,两人开始貌合神离,总是为一些琐事争吵,两人都不堪其扰,感情越来越冷淡。
舒然开始不在乎他在外面做些什么,只需要这段婚姻的存在能让他们家的处境不再受排挤就好。
可父母也因为舒弈,和对方家庭的琐事陷入无尽的争执,没过两年就在双方家庭的劝说下离了婚,各自组建成了新的家庭,这种日子一直煎熬到舒弈出狱。
他出来后也总惹人非议,好在重新恢复高考后,他第一年就考去了首都,跟着一起考去的还有席策远。
季昀铮和席策远作对惯了,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家里的关系调回了首都。
舒然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可迫于他和舒弈的催促,也复读一年考到了首都。
到首都后,因为季昀铮和舒弈的关系很差,她和季昀铮的矛盾越来越大,在当年举报舒弈投机倒把的人查清,和季昀铮疑似出轨苏媛媛的事件爆发后,舒然和季昀铮离了婚。
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舒弈开了公司,他们在北京落了跟,舒然和席策远渐渐萌生了情感。
可这时季昀铮又开始后悔和醒悟,他对舒然穷追猛打。
尽管舒弈再三告诫,舒然还是回到了季昀铮身边,也就变成今天的场面。
舒弈下了飞机,听到舒然要和季昀铮复婚的消息,立马开车杀了过来,想要骂醒妹妹,最终失败而归。
季昀铮看着失而复得的舒然,忍不住离她再近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忽略她脸上的红肿,舒然依旧保持着娇憨明艳的外貌,只是望向他的眼神满是疏离,“季昀铮。”
她开口,嗓音又轻又软。
“嗯?”季昀铮握住她的手,沉溺在她明润清亮的眼眸里。
“让季哲收手,别再针对我哥了。”
最近舒弈被公司的事情搅得焦头烂额,他不知道,可舒然知道,都是季昀铮堂哥季哲在背后下黑手。
之前吃饭的时候,舒然偶然听见他因为不爽自家堂弟和前未婚妻被他们俩兄妹勾的团团转,仗着自己根基深厚,总为难舒弈报私仇之类的话。
“我明天就跟他说,我们明早去领结婚证吧。”
舒然起身,帮他拿了个外套,把人推出家门,“你先去,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好,等我回来。”
季昀铮走后,舒然呆呆的坐在客厅里,看着周围的一切,机械性的想:
哥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平时帮不上忙,维持着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替他缓解一下恶意的压力也好。
不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舒然多少有点难过。
工作,读书,婚姻,都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自由呢?
舒然想哭,又哭不出来,觉得自己的感官全部都被封住,连发泄都做不到。
她像无头苍蝇在房子里打转,却始终觉得憋闷,在深冬天气穿着毛衣和长裙走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
萧瑟的寒风卷着雪花洋洋洒洒从阴暗天空落下,舒然仰头,雪花飘在她的睫毛上,遮盖了她绝大多数的视线,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她和季昀铮结婚后第一次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她一气之下回了纺织厂,意外遇到下班回来的席策远。
两人在舒弈坐牢的半年后,第一次单独说话。
席策远看着她,没头没尾的问了句:“怎么没等我回来。”他回来后,才听父母提起舒然结婚的事情,还私下包了份红包送去。
当时舒然以为他在问怎么没等他回来再办婚宴的事,强撑着笑认真回答说:“不想拖累你。”
舒弈出事后,舒家跟亲戚朋友间的关系都淡了,生怕舒弈的事情影响他们的生活工作。
就算是婚宴,舒家也没通知亲朋好友,只嘴上提了句跟个首都来的技术员结婚了。
席策远是舒弈最好的朋友,舒然不想牵连到他,哪怕只有一点可能。
无论什么时候,舒然都不想拖累任何人。
天寒地冻中,她走进一家饭店,自己点了一大桌菜,喝了几杯白酒,开始迷迷糊糊的往家走。
路上遇到一个朋友,舒然有点喝晕了,没看清她帽子口罩里隐藏的面貌,只听她说:
“舒然,你哥因为你坐牢,爸妈又因为你离婚,现在季昀铮又因为你跟家里人闹翻,席策远为了你大好前途不要,现在别人放弃一切,你居然又要复婚,害得他们全部成为别人的笑柄,我要是你,索性死了算了,省的在这拖累他们。”
舒然安静的等她说完,才慢吞吞的走过去。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到了她和哥哥家楼下,昏黄的路灯照亮草坪,可他家没有一丝光亮。
舒然在楼下转了几圈,犹豫的走了上去,钥匙还放在门边的盆栽里。
屋子里没有人,桌子上全是酒瓶,应该是前不久刚喝。
舒然收拾完,拿了条毛毯窝在沙发里。
直至半夜,舒弈都没有回来,她打通了他席策远家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响起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
“喂。”
舒然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去,“席策远,我哥在你那吗?”
“他临时有事回公司了,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觉吧。”不等他回答,舒然挂断了电话,拨通了舒弈公司的座机。
那边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沉默了一会,听见她喊哥后,劈头盖脸将她臭骂一顿。
“滚,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不是要继续跟那个王八蛋过吗?还回我家干什么。”
舒然:“对不起。”
听到她乖软的声音,舒弈心一狠,直接挂断了电话。
舒然没有死心,一遍又一遍的打过去。
舒弈被电话吵得头疼,最后一次接起来,听到她问:“哥,你觉得我是你的拖累吗?”
“是。”舒弈随口答了句,索性拔了电话线,专注的看着公司报表。
舒然眼泪无知觉的滚落下来,头埋在膝盖里坐了很久。
108
第108章
◎“哥”◎
离开前,舒然想给舒弈写点什么,可真正拿起笔时,她脑子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指写下一句歪七扭八的【对不起】后,字迹却被她的眼泪晕开,她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离开了房子。
天寒地冻,她发着高烧,在自己攒钱买的房子里烧炭自杀,最后被楼上楼下的邻居发现,砸开门送到医院并通知了有过几面之缘席策远。
他和舒弈还有季昀铮在抢救室外站了几个小时,等来了她窒息脑损伤变成植物人的消息。
季昀铮和季哲喝了一夜酒,本就站不稳,听到医生的话当场瘫坐在地上,喃喃着不可能晕厥过去。
他只是想个舒然回到原来那种生活,怎么会把他逼死呢。
席策远的医生同学安慰他们说:“国内外有很多植物人沉睡多年,某天忽然苏醒的案例,你们别太悲观,先好好生活,说不定她哪天就转醒了。”
舒弈很平静,等到病房能够进入探望的时候,他只隔门看了两眼,剩余的时间全留给席策远。
他叫来司机,把自己送回家,走到电话座机的位置,坐在那张早就没有余温的椅子上,一遍遍拨通自己办公室里的座机号,回想妹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打了这么多通电话。
她跟自己道歉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呢。
直到电话那头被公司员工接通,舒弈才停下拨号的动作,木木的望着对面时钟和日历。
今天是周六,正常这个时间点,妹妹应该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眼弯弯的问:哥,中午吃什么。
舒弈耳边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提醒他该做饭了。
他脱掉外套和手表,挽起袖子走进厨房,一会的功夫,他烧出四菜一汤,全是舒然平时爱吃的菜色。
俊秀男人先给对面的舒然盛了一碗汤,听着她夸赞超好吃的话语忍不住笑,“那是比你做的好吃一点。”
他们这顿饭吃的极慢极慢,怕她吃凉的不舒服,舒弈把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有些菜甚至有了焦黑的结块。
舒弈想把菜倒掉,重新给她做一份,但看到垃圾桶里有许多废纸团,他捡起来,第一眼看到里面的字迹。
他怔忡,把纸团一张张耐心摊开,看到里面支零破碎的文字。
【哥】
【我好累】
【哥,我不会再拖累,】
……
【对不起。】
他不该打那一巴掌,回答那句“是”的,现在悔恨也已经晚了。
舒弈痛苦的闭上眼睛,带着这些未写完的信件自我麻痹了一年又一年,直至舒然被宣布脑死亡的那年,他把脸埋在妹妹手里,落下了平生第一颗,且无人知晓的眼泪。
舒弈告诉席策远,“然然做的那个梦,我也梦见过,她最后被我逼死了。”
他并未透露许多细节,他语气清淡,像是个假人一样望着天。
席策远看着他,终于帮他这几个月的异常找到了缘由,低声问:“你呢?”
“我?”舒弈目光呆滞,陷入回想。
舒然死后,看着日渐消沉的弟弟,季哲仍然选择针对舒弈来刺激弟弟重新振作起来。
可舒弈却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压下顽强生存,最后成功超越了他。
事业顶峰时,舒弈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对妹妹的思念,用和舒然当初同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再醒来时,他听到了季昀铮和妹妹的声音,他站在阴影中,看着眼眸清澈,少女时期的妹妹忍不住点燃了一只烟。
他打的季昀铮不敢再明目张胆的靠近她,他主动张罗着她和好兄弟的婚事,他只想她轻松快乐。
可舒然似乎并不喜欢茫然无知的生活,她想要独立自由,舒弈知道,可他无法控制自己。
每个夜深人静的深夜,舒弈总是会回到在病房里看着口袋呼吸机,生命力微弱的妹妹一夜又一夜,看着她垂危消逝,他濒临崩溃,可白天又看到妹妹好端端站在他面前,听着她的关心,撒娇,闹别扭,他身体表面的裂口被一点点缝合抚平,内里却在流脓腐败。
他听到妹妹也总梦到前世的事情后,先是恐慌,然后试图阻止,可他不可能让她一辈子不入睡,也不可能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边,只能拼命忍着痛苦,强迫自己接受。
他没告诉他们廖雪华自杀,就是怕刺激到舒然再次做梦,可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他知道,这一天躲不过去,于是等着她明早的最后审判。
舒弈揽着席策远的肩,轻笑着说:
“我怎么样不重要,只希望不要影响你们俩的感情,如果她很我,你也别帮我说话,好好跟她过日子就行,她要是有火你就顺着,不要亏待她的衣食住行,也不摇给她委屈受……不然到时候就算我远在天涯海角,也要回来教训你。”
舒弈接受妹妹的埋怨,接受她的恨,甚至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但不希望她影响自己的现有生活。
“你要去哪?”
“不去哪,你赶紧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席策远离开,不一会却又拎着一堆酒回来。
两人坐在长凳上,一瓶接着一瓶喝到半宿,最后还是席策远清醒着把舒弈送上楼,转头回了自己家。
他们的房间里,舒然蜷缩在被子里,等席策远一进去,她就四肢并用的缠上来。
席策远垂眼看她,擦掉她眼尾的泪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早点醒过来。”
舒然似有所感,颤了颤睫毛。
她意识浑噩,看到自己和舒弈死后,席策远每隔一段时间去到他们的墓前,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落寞的站着。
好几次她都出声跟他说话,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等她可以出声时,梦就结束了。
“席策远。”
“嗯。”青年低沉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带着某种热切的色欲,将舒然心里的哀伤瞬间冲淡。
开始他以为那只是她和季昀铮的奇特梦境,纵然他表现的再大度,可心里仍是在意的,心里嫉妒的发狂也不能表现出来,生怕吓到她。
可今天舒弈说他也梦见过,席策远心里的嫉妒无从宣泄,爱情的本质都是独占,他却是被始终排挤在外的那个,还要假装不知道。
舒然闻着他身上的酒意,红着脸跟他亲吻,可他亲的很用力,让她感到害怕,连忙制住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这里没有那个,我不要做。”
两人做的频率不高,家里其实是有的,只是舒然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里做。
席策远微微清醒过来,抱住她轻轻安抚,从她嘴唇亲到颈间,再撩开睡衣,几乎要将她全身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确实没做。
可闷热的被窝里,她不敢出声,濡湿的手指插在他发丝间,任由腿根被他亲的生疼。
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随心所欲的自己做决定,真的是一件特别特别幸运美好的事情,她沉溺在这种感觉里不再制止。
席策远醉酒也很有分寸,没在她颈间留下太多痕迹,可除此之外,她的前胸,后背,腿上布满了红痕。
早上起床穿衣服时,舒然自己都不敢仔细看。
她套了件半高领的厚毛衣走出房间,席长明和席策远已经买好饭回来在餐桌旁边等她们。
席策远给舒然倒了杯豆浆,又把她喜欢的鸡蛋卷放到她手边,看到陈薇收拾东西,还准备再去看看廖雪华,他开口说:“田婶和他们侄女那边你们不要再去,我跟舒弈会处理好的。”
昨天回来,他们就浅聊了聊这事。
陈薇看了眼舒然,见她不在意,才叹了口气,“我们知道的,她侄女自己想不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是念着他们跟你爷爷奶奶抬头不见低头见,象征性的去看看,省的留下话柄,你不让去那就不去了吧。”
她儿子没有把握的事情一般不会说出口,现在说了,就是心里有底了。
舒然笑笑,把蛋羹推到她面前,说:“天这么冷,你跟爸上班也辛苦,平时要注意休息,我看您都瘦了,多吃点。”
“是吗?”陈薇摸摸脸,感觉好像确实是。
廖雪华那事一出,弄得他们心里都不好受,舒家两口子怕出事,整天打电话催促舒宏勇回来,意思是想让他跟廖雪华结婚。那天陈薇他们去舒家,就是和丈夫还有舒弈劝说李芩放弃这个想法。
“哎,不提这事了,你们赶紧吃,吃完上班去,外面下雪了,路可能不好走。”
听到下雪,舒然穿着件粉嫩的长袄跑下楼,看到舒弈站在不远处,停住脚步,远远看着他不过去。
他眼眸瞬间黯淡,走到距离她十几步的位置,笑吟吟的问:“昨天睡得好吗?”
“做了之前那个不太好的梦。”舒然回答,静静看着他的反应。
梦境的内容两人此刻心照不宣,舒弈感觉嗓子似刀割一般干疼,再也笑不出来,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喉结滚了滚,握着拳头背过身缓了缓。
舒然轻手轻脚的靠近,可掩盖不了踩雪的声音。
瘦高青年转头,看见妹妹以滑稽的姿势僵在原地。
见他发现,舒然也不装了,穿着厚棉鞋哒哒扑向他。
“哥。”
舒弈下意识抬手接住她。
白茫茫的天空飘下鹅毛大雪,舒然抬头,去揪他的脸,欢快的说:“你干嘛愁眉苦脸,活在当下最重要,快看,又下雪了。”
她想的很明白,梦是梦,现实是现实,要从梦境中总结检讨,警惕自己走上相同的结果,而不是沉浸在虚假的梦境中,影响正常的生活,她已经搞懂了季昀铮的来历,知道他对舒弈的威胁来自于哪里。
现在周时盈放弃追求他哥,季哲的危险排除了,自己也不会自杀,她哥也能好好活着。
至于最开始自己成为知青下乡的梦,他们每个人的人生走向也已经发生偏转,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
舒弈看着她毫无芥蒂的笑脸,也跟着笑,“你说的对。”
他一把抱起舒然,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转了几圈后又紧紧抱住她,在她冰凉的发丝间落下一个珍重的轻吻。
青年动作隐秘,并未有人发现。
舒然被转的晕头转向,看到席策远下来,又急急忙忙跑向他,又被抱起来转了两圈。
被他们接力这样抱着转,舒然蹙起眉头,“我快要晕死了。”她嘟囔着制止席策远。
舒然乐观的态度让舒弈紧绷的心脏放松下来,以一种更为轻松的态度去处理舒宏勇拜托给他的烂摊子。
苗向红和丈夫要回家收拾一下,廖雪华的病床边上暂时没有人,她看到两个高大的青年站着自己的单人病房里,有些紧张的躲了躲,哑着嗓子说:
“舒宏勇让你来的,他还在做缩头乌龟吗?”
她以前听舒宏勇提过,他家这个堂弟很厉害,让她对舒然的态度客气一点。
舒弈不客气的拉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拿出席策远带来苹果,用刀削去外皮,露出白里透黄的果肉。
廖雪华还以为他是削给自己,刚想说不吃,就看见他对着苹果啃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
“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伤口的,你要是继续闹,我不介意把你以前那点事抖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工作和名声,你一个都保不住。
你老实出院,该相亲相亲,该结婚结婚,到时候舒宏勇念着旧情给你包个大红包。”
舒弈不是什么善人,他的手段一向阴狠,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心生怜悯,手下留情。
只要能够快速解决事端,他不介意展露出狠厉毒辣的真面目。
廖雪华确实不想死,只想用这种吓吓舒宏勇,她无法接受自己被看不上的男人抛弃。
尽管舒宏勇为了情面,对外说是她要退婚,也不能掩盖她被人抛弃的事情,就想以这*种方式,强迫他回到自己身边。
他们的感情本来是好好的,她当时已经和别的男人断了,都怪这对舒家兄妹。
席策远适时的插话:“你别吓她了。”
转而对廖雪华说:“你父亲残疾,母亲瘫痪,弟弟在村里游手好闲,你这么想跟舒宏勇结婚去随军,如果是想摆脱他们,我们可以给你在外地找一个工作机会,你出院就可以入职。
如果不想,我们也可以给你弟弟找个工作,让他可以养家糊口,你好好考虑一下,再闹对你没好处,我们等你出院再过来。”
来之前,席策远跟父母仔细打听了一下廖雪华的家庭情况,因此有了这番推测。
廖雪华听完怔住,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舒弈离开前,笑眯眯的提醒廖雪华,“这个病房的房费我只交到了今天,明天护士会帮你换房间。”
舒然知道舒弈和席策远这天下午请假去看廖雪华,本来她也想去,但被两人拦下,让她坐在办公室里老实工作。
钱洁见严梅不在,搬着凳子凑过来跟她一起整理文件,悄悄摸摸的说:“副主任的人选好像出来了,我看见严姐今早开会完拿着盖着章的文件纸回来,跟她之前的那份挺像的。”
“紧张吗?”
钱洁嘴硬,“我紧张什么?我还不希望是张辉呢?”
“为什么?”舒然有些奇怪。
“张辉跟我说,副主任要被派驻外地,我俩年后还要结婚呢,哪能这时候分隔两地。”
109
第109章
◎被她拯救的一方◎
外面漫天雪花,枯枝嫩叶全被白雪覆盖,晶莹剔透的冰晶挂在窗户上,被办公室的温度暖化又结上。
舒然侧头望着钱洁,“副主任要被派驻外地?”
她用细微的声音说:“是啊,张辉说厂里是想设个常驻业务点,为以后建新厂做准备,唉,有时候厂里业务太好对个人来说也挺愁人
你说这个副主任出去了,家里人一个月才能见他一次……”
钱洁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舒然有些听不进去,想到严梅之前的话,总觉得她当时的态度别有深意,因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看向她的桌子。
该不会真是舒弈吧,想到这种可能,舒然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矛盾心理,她希望哥哥前途大好,却又不希望哥哥是这个被外派的副主任。
严梅最近极忙,手头的订单暂时交给舒然跟进,而她自己赶着开一场又一场的会。
直到下班,严梅都没回来,舒然心情渐渐沉闷。
时间一到,他们办公室的人就开始陆续收拾东西离开,舒然见席策远和舒弈迟迟没出现,想着他们还没从医院回来,穿上外套锁好办公室的门自行回家。
路上,舒然遇见周时盈,她在厂里交到了新朋友,跟人家挎着手拎着饭盒准备去食堂吃饭。
看见舒然,周时盈松开旁边同伴的胳膊,跑到她身边,要跟她去逛街。
“下次吧,太冷了,我想回家睡觉。”舒然婉拒道。
周时盈经过之前的事,正在慢慢放下对舒弈的想法,像朋友那样和舒然相处,而不是心上人的妹妹,“行吧,那我们走啦。”
“嗯,明天见。”舒然朝她挥了挥手。
途中不停有席策远的同事,或是舒弈以前带的学徒跟她打招呼,她一一应下。
等她们走远,舒然把手重新缩回兜里,大半张脸埋进围巾中,慢慢朝门口的方向走。
她的视线只有眼前的一点,一条漫长的回家路,她忽然觉得有点累,走过厂门口时,听到身后又有人叫她,虽然没听出是谁,舒然还是礼貌性的回了头。
两个身量差不多的青年推着自行车站在布告栏旁边,身上落了薄薄一层雪,一个笑吟吟的望着她,另一个虽然没笑,但眉眼间神色温和。
刚才那一声是舒弈捏着鼻子喊的,等她回头后,松开席策远的车把手,挑着眉头跟他说:“怎么样,我就说你不用进去找吧,我俩不在,她肯定不会老实吃晚饭。”
席策远露出无语表情,推着车朝舒然走过去。
舒然戴着手套拍了拍他肩头落的积雪,见舒弈过来,顺道给他也拍了拍,问:“医院的事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席策远道,他们在医院给了廖雪华两个选择,她明显心动了,相信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不用再忧心了。
听到席策远的回答,舒然勉强笑了笑,“那就好,晚上吃什么?”
她一向藏不住表情,眸中的忧愁清晰可见,舒弈唇角笑意淡了一些,跟席策远对视一眼,并未拆穿她,反问说:“你想吃什么?”
“火锅。”舒然兴致怏怏,上班后她有稳定的收入,加上席策远的工资,还有舒弈给她的存款,在吃这方面几乎是随心所欲,想吃的基本都吃过,对吃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海城这不流行吃这个,主要弄起来也麻烦,他们平时很少吃。
舒弈赞同,“可以,天冷吃火锅正好。”
舒然想吃,席策远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前两天刚发完工资,他们手上不缺肉票,配着买了些青菜,到家后直接在炉子上架口小锅,切小半只鸡熬煮作为汤底。
三人到天黑时才吃上火锅。
鸡汤煮开后,席策远先给舒然盛了一碗,撇去了她喝不惯的鸡油。
舒弈见状,扬了扬下巴,把自己的碗也递了上去。
“我来。”舒然拿过席策远的手里的勺子,给哥哥盛了一大碗鸡汤,“喝吧。”
她只盛了一份,完全将旁边看着她的沉峻青年忽略过去。
舒弈没有立马喝,而是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问,“这么殷勤,难不成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开玩笑,舒然配合的气恼,兄妹斗嘴的场景看着十分温馨。
不过他们两人玩闹的时候,席策远已经拿过舒弈面前的鸡汤喝了口,这份举动成功让舒弈把矛头对准了他,将舒然解放出来。
她趁乱在火锅里放入自己喜欢的食物,端着碗笑眯眯的享受着这份烟火气。
临睡觉时,席策远手指在舒然发间轻抚,低声问她,“下午为什么不高兴?”
舒然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他的肩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如果我希望哥哥一直留在我身边会不会太自私了。”
她忽觉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享受舒弈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又希望他给自己独立的空间,她想要他能轻松快乐,却又希望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说一句有些不公平的话,在她心里,父母要比哥哥重要。
尽管她知道,父母对她很好,可怎么也越不过舒弈,他一手把她带大,给了她足够的亲情。
就算现在跟席策远结婚,舒然也认为舒弈才是最有力的后盾。
如果他真的当了副主任,被派到外地,她一个月只能见到他一次的生活。
舒然光是想想,就感到了恐慌,窒息。
感受到她的不安,席策远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去亲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觉得他会离开你呢。”他不善言谈,却总是能找到问题的关键。
舒然觉得有点痒,偏头躲过,看着他的眼睛严肃的说:
“他们说副主任要被派到外地负责建设新业务点,万一人选真是我哥的话,我们一个月只能见他一次了,万一他对我们的感情淡了怎么办,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之前无论她与舒弈发生什么样的矛盾,都不怀疑他们之间的亲情受到影响,可那些全都依托于距离,只要能见面相处,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情感发生。
可如果离得远了,他们生活的圈子被迫分开,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席策远认真回答,“如果这个人选是你,你会对我们的情感变淡吗?”
“不会。”舒然下意识回答。
青年又问:“你是希望他的前途更加广阔,还是止步不前呢。”
他说的道理舒然全都明白,只是一时没法接受,她抿紧嘴唇没回声,背过身闭上眼睛缩在被窝里假装睡觉。
席策远身前贴着她的背,灼热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舒然偷偷挪开,往床边挤,手和脚都露在外面。
不一会他再次贴上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擦着她耳边响起,“生气了?”
他说的是实话,可她现在不想听。
舒然红着耳朵烦躁的回过身,瞪着他说:“睡觉,今晚离我远点。”
说完,她坐起身,抱出柜子里的棉被跟他分开睡。
席策远没有拦她,只在她熟睡后,手伸进她被窝里给她捂小腹,经期脾气大,他完全可以理解。
凑合睡了半夜后,席策远起床给她冲红糖水,两人又重归于好。
临近年关,通用机械厂的业务日渐惨淡,王志猛的电话一天比一天频繁,终于在一周后松口,代表厂里同意跟舒弈签订代加工合同。
更让通用机械厂满意的是,舒弈并没因此压价,依旧是之前的价格,给他们留有几分利润空间。
这边合同刚签订,那边就有原材料送进通用机械厂,他们迫不及待的通知在家歇业的职工回到车间,如火如荼投入工作,完成订单庞大的业务量。
舒然厂里的一部分生产压力得到有效缓解,工人也能从繁忙的工作中解放出来,不用再三班倒加紧生产。
可这不意味着销售办的工作量减轻,因为少了两个人,他们的工作压力依旧巨大,但也有个好消息。
舒宏勇被逼婚的事情解决了。
席策远和舒弈再去医院看廖雪华时,她明确的告诉他们,她考虑好了,选择他们给的第一种方案。
她要去外省工作,并且离海市越远越好。
于廖雪华而言,整日在医院里面对姑姑苗向红,听她提及家里需要扶持接济的偏心父母和好吃懒做的弟弟,比忍受杂乱哄臭的八人间还要痛苦,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在这种情形下,廖雪华意识到就算她跟舒宏勇结婚,也会持续不断的被他们吸血。
她终于不再听从姑姑的教唆,放弃让舒宏勇回来跟她结婚的念头,选择席策远给她的第一个方案——离开海市,去外地工作。
以后她每个月会定期给父母邮寄一部分生活费,然后存下其他部分,在别的城市安心生活,虽然席策远只能给她提供了一份临时工的职位,转正需要她自己努力,不过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廖雪华自己办理出院手续的不久,带着介绍信,摆脱了自己一团乱麻的家庭,踏上了前往异地的火车。
得知她离开,舒然有点唏嘘。
舒然以前不太喜欢她,听到复杂的家庭关系后,觉得她可悲又可怜,现在又觉得她勇敢,希望她在那里一切顺利。
同时舒然也有一个疑问,对于舒弈来说,自己对他来说算不算是一种负累。
不对。
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舒然背后出了一阵冷汗,她怎么会出现和梦里的自己一样的想法。
这件事后,舒然极力说服自己,强迫自己做好舒弈离开的准备,她每天变着法的对哥哥好一些,再好一些,明显到家里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舒弈几次想跟她聊聊,都被她打岔打过去。
席策远看着她的勉强转变,总在鼓励安慰她做的很好。
副主任的人选在年前敲定,舒弈的名字从严梅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舒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听到这个结果,不止她表现的极为冷静,其他人皆是如此。
舒弈进入销售办后的成绩有目共睹,出色的业务能力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尤其是通用机械厂的加工合同的提出和签订,几乎解决了厂里的燃眉之急,让所有领导层都能看得到他的能力,在全场职工的会上表扬了好几次,相当于副主任的人选板上钉钉。
办公室在短暂的寂静后,响起激烈的鼓掌声。
钱洁脸上不见失落,甚至鼓的尤为用力,调侃说:“恭喜恭喜,得请吃饭哦。”
舒弈看了眼妹妹,她笑的勉强,像是知道这个副主任的位置意味什么,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一定。”
“下一件事,那件事调查清楚了,跟陈垚没有关系,他明天回岗。
他原来那些订单,你们要是还没来得及处理,把资料交给舒然,舒然你整理好交给陈垚,业务上的事情大家多上心,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放假过年了。
舒弈,你跟我来一下。”
俊秀青年临走时看了眼妹妹,她垂着眼睛,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
严梅跟舒弈走到外面,跟他说了年后在外地开设新业务点的事情,他作为副主任大概率要负责这个业务点。
他们厂上了报纸,几乎成为全行业的标杆,现在订单源源不断,厂领导估计觉得再开条生产线不够用,索性趁这机会建个分厂,为以后厂里的订单分流做准备。
他这个被外派的副主任做得好,日后很有可能成为新厂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是个很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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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弈想到妹妹,没有立马应下。
严梅看出他的犹豫,直白的说:“有机会不上,这不像你,如果是考虑到家人,那就回去好好跟他们商量,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省得以后后悔。”
舒弈也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他一直在做离开的准备,他知道自己无法摆脱前世的事情,知道自己对妹妹的控制欲,知道她的反感和妥协。
他一直有在控制自己,寻找解决的办法。
这个副主任的位置和责任一直在舒弈的计划内,他本想着在为舒然解决一切的琐事麻烦后,去到另一个地方慢慢改变,直到变回妹妹熟悉的从前模样再回来。
时至今日,他却犹豫了。
刚才看舒然的表情,她应当也知道了副主任要被外派的消息,她从没离开过他,应该是不能接受这件事吧。
舒弈心情有些沉重。
下班后,他知会完席策远,带着舒然去吃了所有她喜欢的吃食,甚至去看了电影。
电影很老套,他们都曾看了许多遍。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在电影院里坐了很久,走出去时,舒弈知道无法再逃避,似笑非笑询问道:“你愿不愿意让我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
舒然知道,如果她说不让,她哥会想尽办法留下。
她仰头望着沉暗的天空,那里还有厚重的云层,似乎还有暴雪没降下。
“要多久呢?”她反问。
看她这样,舒弈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随口道:“三五年,或者更久。”
虽然知道席策远能照顾好妹妹,可他总不能放心,不走也好,留在这里看着她好好生活也是一种圆满。
“好。”
“什么?”舒弈愣住。
“去吧。”舒然莹润清亮的眼眸里满是肯定。
这些天,她已经渐渐想清楚了,作出这个决定很痛苦,可只要是为了哥哥好,她也愿意忍痛。
舒然自发的为兄长分析理由,“海市的业务已经发展的差不多了,你也需要更广阔的市场施展拳脚……外派能够增长阅历和见识;等你回来,说不定我和策远哥都得靠你提拔呢。”
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笑眼弯弯,完全是揶揄的口吻,有点哄他开心的意味。
“爸妈我会照顾,你在外面的时候多顾着自己,如果你的朋友有需要,也可以让他们来找我和策远哥,我们肯定尽力帮……”
她说了很多,舒弈一直没有打断她,专注的看着她生动活泼的神情,心脏的空虚深洞被一点点填补,与此同时,生出了更多的留恋。
舒弈这才发现,尽管他一直计划着自己的离开,可其实他不想走。
这并不是今天刚生出的想法,而是跟她在朝夕相处时不自觉萌发的渴求依恋。
这个世界的妹妹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培养了自己的主见,她会反抗,能够很好的待人处事。
她坚强,勇敢,通透,独立。
而他阴暗,善妒,暴戾,总是做着自以为为她好的决定,结果却带来困扰,害怕,疑虑,还有一场场前世的噩梦。
他以为自己给了她优渥的生活,从未想过还给她带来她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
他以为自己在保护她不受伤害,却是在阻断她与外界的接触交流。
他以为他这次重生是来拯救妹妹的,最后却是被她拯救的一方。
110
第110章
◎你吃不起饭,要来我这抢◎
刺骨嶙峋的冬日,舒羿却仿佛被一阵热流冲刷,深入他的身体的骨髓中。
他神情自若,喉咙却异常干涩,开口便如刀割,所有的情绪化成两个字,“谢谢。”
听他说完这句谢谢,舒然本来止住的情绪再度喷发,清润的眼眸里又增补了些水意。
她侧过头,假装去看外面兴高采烈来看电影的那些人,“没关系啊。”
没有人能够很短时间内接受家人要离开的事情吧,她只是不想舒羿担心。
舒然一说话就憋不住眼泪,冷风刮脸颊生疼。
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大半张脸都埋进去,“我们回家去吧。”
她的眼泪倒是让舒羿放松了不少,给她抹了把泪,漫不经心道:“你哭早了,我还没这么快走,起码过完年。”
舒然抿嘴,心口不一的接话,“那你赶紧走吧。”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不知不觉就回到家里。
席策远在晾衣服时看见他们的身影,顺手打开了门等着。
兄妹俩走入这间亮着灯的温馨房子,微黄的灯光在他们脸上落下柔和暖色。
舒羿放下手里的买的东西,看见席策远往妹妹手里放了杯热水暖手,挑眉问:“我的呢?”
席策远瞥了眼他,“自己倒。”
舒羿叹息道:“世态炎凉啊……”
一边的舒然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事情说开,舒然心里好受许多,躺着床上没多久就困倦的阖上眼睛。
席策远回房间拿换洗的衣物,二十多岁的青年火力旺,有时候太晚,会在家里凑活洗个澡。
他推开门,看到她蜷缩在被子里,顺手把刚刚灌好的热水袋放进她怀里。
舒然迷迷糊糊的抱住他的手,软声说:“你还没好啊。”
冬夜寂静严寒,她一个人睡在被窝里有点冷。
冷峻男人微微勾唇,俯身亲了亲小姑娘的眼睛,忧虑许多天,她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因为惦记舒羿的事,她这几天都睡好觉,眼下一片乌青。
“很快。”
“嗯。”舒然松开他,把脸缩回被子里。
没一会,她旁边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躯,她扔下热水袋,转投到他怀里,嘟囔说:
“我哥年后走,要去好几年呢。”
“嗯,他刚才跟我说了。”
舒然:“这段时间,你记得对他好点。”
席策远弯唇,“看你表现。”
舒然扬起眉毛,伸手挠他痒,“什么,你再说一遍。”
两人玩闹了一阵,席策远举手投降,“你说的算。”
次日,舒然起迟了,拎着从厂里食堂买来的豆浆和蛋饼跟着舒羿踩点来到办公室,看到多日不见的陈垚。
他热情洋溢的朝他们打着招呼,完全没有多日没来的生疏感。
就连面对抢了他副主任位置的舒羿,陈垚都主动问了好。
不过他上一句还在揽着舒羿的肩膀说恭喜,下一秒就以熟稔的口吻嬉笑道:
“还是你们搞技术的厉害,无论研发还是销售,就没有你们干不了的活,一来就把我们全都比下去了。”
陈垚也不是故意要阴阳怪气,但情绪藏在心里,话说出来就难免变了味。
尽管他极力想要对这件事表现的不太在意,但过于用力,就变成了刻意,像是在对舒羿表达不满。
他说完话,钱洁想要开口,张辉不经意撞到她的手肘,让她的话咽了回去。
蒋林端着个搪瓷杯,靠在桌边也没吭声。
众人一致的沉默让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虽然他们认可舒羿的为人和能力,但不意味他们能接受这个新成员短时间内超越他们。他们心照不宣的保持着这种让当事人心焦尴尬的态度,不参与也不抽离。
说完,陈垚也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他再往回找补难免会显得刻意
聪明如舒羿,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不满。
他虽然圆滑,但是不失锋芒,对当面挑衅的人从不嘴软,说的话常常让对方面红耳赤。
不过这次不一样,陈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舒羿为这么点小事把人怼了,事后离开不再见,可妹妹还在这里,难保不会被针对。
舒羿面不改色,像是没听出他的不满情绪,嘴角噙着淡笑,随意摆了摆手,“我可不经夸。”
旁边的舒然也适时挽住他胳膊,笑眼弯弯的接话说:
“当然厉害了,他可是我带来的关系户,他要不表现的厉害点,我的面子往哪搁。”
当初舒羿转岗过来时,就有人往他身上挂了个关系户的标签,只是没让他本人听见。
但舒然比他早来,年纪也不大,平时细声慢语好说话,跟谁都说的上两句话,
一来二去,她对左右几个办公室传的那些闲话也多少知道一点。
知道他们说舒羿跟生产车间被新来的季指导员不对付,想着销售岗工资比机修组的工资高高,靠舒然认识了销售主任严梅,又送礼请客吃饭才能如愿转岗过来。
这些话舒然刚听时,觉得好笑又无语,这些话有真也有假,但她又不能去当面解释什么,不然就出卖了跟她复述这些话的人。
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过那段时间舒然衣服换的勤,挑的还都是新料子,闲言碎语没过多久又聚回到她身上。
不过都还是她家条件,婆家条件被翻来覆去扒过好几遍的旧话题。
随即每隔几天就有人来找舒然,说给舒羿介绍对象,大多都被舒然搪塞过去。
直到前段时间舒羿的业务量开始喷发,才终于撕掉没能力的关系户标签。
现在提起来他是关系户,顶多是一句调侃。
舒羿侧头,垂眼看向她巴掌大的小脸,漫不经心的轻笑说道:“呵,是得努力给你挣面。”
他们俩兄妹长相出挑,现在一起笑脸迎人,说点俏皮的话逗他们,其他人也不好再视而不见,继续冷落。
大家随便聊了几句,等严梅来了,坐一起沟通完手上业务的进展情况后,就去各忙各的了。
等其他人都出外勤离开,钱洁才拿着一摞单子坐舒然边上。
“唉,对不起,我刚才想说话来着,就是……”
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钱洁半天支吾不出来。
舒然知道她的意思。
张辉不想让钱洁掺和。
两人婚期将近,增进感情都来不及,钱洁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事跟他对着干。
“没事,别多想。”
舒然这么安慰钱洁。
主要是她真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最后被提拔涨薪的人是她哥,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钱洁看舒然真的没生气,又叹了口气,嘟囔说:“都说女人气量小,我看男人气量也没多大,都板上钉钉的事了,再来说有意思吗,陈垚也真是的……”
她的话,舒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耐心整理桌上的文件夹。
临近放假,办公室里的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了。
每个业务员手里已经完成订单的出货单都寄存在她这,一会运输队到了,她还得去送。
还有今天要回的电话,要交上去申报的单据和材料……
钱洁知道她忙,说了两句也就没再说,把手上的一摞单子放下。
舒然看见她拿来的半指头厚的订单和单据,忍不住叹气,“工作太多了,希望新人赶紧来分担一下。”
工作不难,就是琐碎让人头大。
尤其最近,订单量暴涨,事情也暴增,她一个人有些吃不消。
之前钱洁闲了还能帮她,但现在钱洁也开始忙,只能靠舒然自己。
临近中午下班的饭点,运输队的电话才打到办公室,舒然拿着几份出货单一路小跑到厂门口。
验货加装货上车加一起要费不少时间。
舒然先带他们运输队的人把车停在老仓库附近的空地上。
带队的是个黑壮男人,跟着十几个青壮小伙。
见他们下车都把手套带上,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舒然走过去说:“先不急,中午了,我先带你们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再装货。”
因着厂里的运输组忙不过来,严梅联系了外面的运输队来送这批货,走前特意跟舒然交待:
来的运输队不是厂里的人,要是赶上饭点就招待他们去食堂吃饭再干活,毕竟是体力活,吃饱饭再干能仔细点。
这群外来的运输队成员很少碰到这么厚道的主顾,也都停高兴,拿着饭盒跟她去到食堂。
还没到正式下班的点,食堂里只有职工家属,每个窗口排队的人都不算多。
舒然找了个熟悉的打饭窗口,点了十几张饭票递给里面收票的姐姐。
打饭大叔利落的给运输队成员的饭盒里添上三两米饭,一勺红烧肉和两个素菜。
舒然看了眼他们的体型,觉得他们应该吃不饱,又去另一个窗口给他们一人拿了两个杂粮馒头。
“四斤粮票。”
她低头点粮票的时候,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帮她把账付了。
舒然侧头,看到一张温文尔雅的俊脸,她冷淡拒绝,“不需要,收回去。”
她又不是不能付,这人捣什么乱。
窗口收票的婶子笑眯眯看着他们,手快的接过季昀铮递来的粮票。
见舒然皱起眉头,季昀铮无奈一笑。
他往后退了两步,摊手道,“已经拿走了,这会忙,别麻烦婶子,你把钱给我也一样。”
收饭票的婶子把装馒头的盆递出来,“是啊,你手里给他的也一样,喏,这篮借你,待会给我拿回来。”
舒然把粮票放在打饭的窗口上,等季昀铮自己拿,她自己则接过婶子递来的盆往运输队那边走。
季昀铮像牛皮糖一样跟上来,“怎么买这么多,我帮你拿吧。”
他直接把舒然手里的东西夺过去,顶上的馒头没稳住滚落在地上。
舒然绷紧脸,抬眼看着他说:“你吃不起饭,要来我这抢?”
她已经在梦里看到了和季昀铮的全部故事,在本就讨厌他的基础上,更加重了几分厌恶。
季昀铮心里,一直以舒然前夫自居,现在看炸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很少这么尖锐,为数不多的几次,全是冲着我,看起来挺在意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