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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红市鬼渊

    穿过红市,喧闹声渐远,眼前骤然出现一片广袤无垠的绿林,棵棵上了百年的巨木遮天蔽地,偶尔还可见林中浮动的瘴气,这便是鬼渊外围。

    脚下泥土愈发绵软湿润,腐臭气息弥漫四周,树木向周围肆意生长的枝条,似根根枯槁的手臂,在昏暗中投下阴森的鬼影。

    花琅小心翼翼,连根草也不敢踩,生怕再惹出什么变故来。

    景云簪见她低头紧盯地面,笑着说,“这里只是鬼渊外围,不会出现什么妖魔的,不必如此紧张。”

    花琅这才抬起头,她问道,“鬼渊深处距离这里还很远吗?”

    景云簪道,“至少得走出这片林子,后面的部分才能算深处,不过,你只是凡人,等找到沧峦留在外围的人,你就跟着他们待在安全的地方。”

    花琅点点头,这时,走在最前方开路的裴谬忽然拔出大刀,声如沉钟:“都打起精神来,前方似有异动。”

    单月和花琅一同走在队伍中央,见景云簪也上前查探情况,他转过头,神情天真地安慰花琅道,“你别怕,大师兄告诉过我,这里大概只会有些低级的魔蛤,他肯定会保护我们所有人的!”

    花琅无意识地摩挲着脸上的面具,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她心底泛起不安,总觉有什么不对,但沧峦弟子最先进入鬼渊,不可能停留在红市,方才,说不定只是她的错觉。

    “簌簌——”

    树丛传来细微响动,众人瞬间戒备。

    “小心!”裴谬长刀一横,随着树丛被打散,几只形似野狼却覆满鳞片的魔物从阴影中窜出,獠牙森森直扑而来!

    刀刃与鳞片相刮,火光迸裂间,一只魔狼被逼退,但其余几只,泛着绿光的双瞳仍紧紧地锁住几人。

    景云簪长剑出鞘,与裴谬对视一眼后果断向着魔狼未覆鳞片的四肢攻去,魔狼吃痛,瞬间四散进林中,但近在咫尺的窸窣响动,表明它们并未离去,而是在将众人团团围住!

    花琅此刻身为“凡人”,她只能一边佯装惊慌,一边寻找着魔狼的踪迹。

    很快,一道腥臭的气息闪过,花琅本想顺势将一旁的单月推离,可队伍忽然被其它几只魔狼打乱,花琅强行被带着往旁几步,站在了单月的位置上!

    她瞳孔一缩,侧头便对上了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嘴!

    可转眼,诡异的事就发生了,魔狼直接掠过她,似是完全无视她一般,甚至有一只擦着花琅衣角而过,连头都未转一下。

    花琅僵在原地。

    它们为什么不攻击她?

    “小妹,别愣着,你旁边有魔狼!”景云簪见她呆立,急声呼喊。

    花琅回过神,连忙装作慌乱后退,心里却忐忑不安,这些魔物对她视而不见虽是好事,但她现在被云浮弟子包围,若是他们发现异象,那自己该怎么解释?

    等到战退魔狼后,接下来的一路,怪事频发。

    明明还未进鬼渊深处,魔物却一只接一只地从林中冒出,导致他们一行人的速度慢下来了不少。

    可无论是什么等阶的魔物,都默契地避开了花琅。

    裴谬驻足,他面具下的眉头紧皱,先是缓缓看向前方,“今年鬼渊魔物,比往年躁动许多,实在蹊跷。”

    单月不小心负伤,他捂着胳膊,大眼睛里满是后怕,“呜呜,大师兄,我们还是回去吧。”

    裴谬断然拒绝,“这条路上的魔物是由云浮清扫,连魔渊深处都还未到,怎可临阵脱逃。”

    景云簪也疑道,“这些魔物,像是奔着我们而来,可今年分明是云浮第一次参战,况且你我都带着面具,怎会招惹这么多魔物?”

    裴谬未答,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花琅。

    花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也只能装作并未发现的样子,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人怀疑她了!

    果然,下一秒裴谬就提着刀往花琅走来,分明已经发现疑点,他却只问道,“你夫君,当真是沧峦人?”

    花琅点头,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是沧峦人,那便好办了。”话毕,裴谬将刀一插,淡淡道,“沧峦的人就在前方。”

    听他怎么说,景云簪往前走去,片刻后回来惊喜道,“果真有个营地,小妹,说不定你夫君就在那儿,我们快赶过去吧,正好还能休整一下!”

    花琅心中一沉,她一边在忧心谎言即将被拆穿,一边忐忑再见到谢寒惊。

    但现在没有溜走的机会,裴谬已迈步向前:“过去瞧瞧。”

    被众人架着,花琅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脑中飞速盘算着一会该说的话。

    绕过林立的巨木,很快,数道背影出现在眼前。

    有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靠近的是人,便又回过头专心地做着什么。

    几人凑近,才听见这群人的声音,“三十一个、三十二个……”

    “四十八只,哈哈看来这次我杀得最多!”

    “十二……怎么会,我不歇了,我还能打!”

    裴谬上前,拱手道:“诸位道友,在下云浮宗裴谬,这里有一位凡人女子,她夫君是沧峦派弟子……”

    话未完,坐在火堆前,方才还无心留意他在说什么的沧峦弟子瞬间来了兴致,“什么?又有人找来了!”

    “希望是王师兄的妻子,他超过我这么多分,实在是令人眼红啊!”

    “快快,是谁,她要找谁?”

    景云簪问道,“小妹,你夫君叫什么?这里都是沧峦的人,大可告诉他们,让他们替你寻找。”

    花琅扫过一个个带着面具的脸,支支吾吾道,“他、他姓谢!”

    “……以前在村里,他叫、谢小柱。”

    众人面面相觑,谢小柱?

    他们这里肯定没有谢小柱,但进沧峦前,为求摆脱彻底凡世,自行改名者也不在少数,说不定,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姓谢的师兄都去魔渊深处了,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若是不急,不如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花琅刚松一口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哈哈哈哈哈!”伴着笑声,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沧峦弟子狂奔而来,他双手高高举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众人都被他的动静吸引,凝神去看,直到他快要跑进营地,众人才看清他手上拿的,分明是一截散着魔气的蜂巢!

    还没出声询问,嗡嗡声紧随其后,一团黑压压的蜂群赶了过来!

    “三十七、三十八……”那人边跑边数,声音里透着兴奋,“这次我肯定能进前十!”

    起初还笑着看热闹的众人,直到看清那蜂群的规模——

    “卧槽,快跑!”

    那人还未意识到问题,赶到营地中央,他站定,嚷嚷道,“跑什么!结阵啊!现成的积分不要了啊?”

    其它人都听不见他的话,场面已然大乱。这魔蜂虽个体弱小,但成群结队时连金丹修士都要退避三舍,它们个个尾针带毒,专破灵力,被蛰上几下就会灵力溃散,毒素入体!

    “嗷!”那弟子被追上的魔蜂一蛰,回过头,这才发现不对,他惊慌喊道:“不对啊!我明明只拿了一截蜂巢啊……”

    蜂群已然逼近,黑云压顶般笼罩下来。几个反应快的沧峦弟子迅速结阵,灵气纵横间斩落数十只,但更多的魔蜂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退后!”

    无辜被波及的云浮众人见状,也只能咬牙应战,裴谬一把将花琅推到身后,长刀横扫,刀气劈开一片蜂群。

    可蜂群不似其它,即使是在人群中央,照样也有魔蜂能钻进来,好在这些魔蜂和其他魔物一样,对花琅视若无睹,有几只甚至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却毫无攻击意图。

    这么被困在这里不是办法!

    趁着众人手忙脚乱,花琅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踉踉跄跄往蜂群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小妹,别过去!”景云簪急得大喊。

    花琅充耳不闻,一头扎进蜂群,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魔蜂像是遇到天敌般,纷纷避让,硬生生给她让出一条路来,而在蜂群中央,赫然是那个被沧峦弟子扔掉的蜂巢!

    花琅一把拾起蜂巢,向着深林跑去,魔蜂与众人纠缠片刻后,循着花琅离开的方向逐去。

    被叮得浑身是毒包的众人仍在茫然。

    “这……”单月瞪大眼睛,“魔蜂不咬她?”

    花琅心中没底,她也不知道林深处有什么,可她绝不能带着魔蜂往外围跑,眼见古木愈发稀疏,周围也没什么其它门派的弟子,花将蜂巢扔出。

    回过头,是密密麻麻向她扑来的魔蜂,就在这时,一道雪亮剑光从天而降——

    “铮!”

    剑气如霜,所过之处魔蜂纷纷坠落,剩余的蜂群不知是因为花琅,还是因为剑气,竟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嗡的一声四散逃窜了去。

    花琅抬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深林中走出。

    是那个摊贩上见过的人。

    他提剑落在花琅面前三尺处,剑尖正滴着墨绿色的蜂血,林风吹起他的衣角,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花琅呼吸一滞。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审视着她脸上的面具,仿佛要透过这层伪装,看清她的真容。

    “你叫什么名字?”谢寒惊开口,声音冷冽如泉。

    第52章 魇妖再现

    对峙不过一息,还没等花琅回答,001的电子音就犹如迟来的一道惊雷,在花琅脑中急促地响起:

    【阶段二主线任务——已开放】

    【引导男主进入鬼渊深处、夺得沧峦积分榜首——未完成】

    果然是他——谢寒惊!

    花琅猛地抬起头,目光锁定在对面那人身上,隔着冰冷的面具,她只能捕捉到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神,虽然只是站着,但变得更为挺拔的身高和周身的气质,都带给人一种压迫感,九年时间,终究还是改变了他。

    林风卷着枯叶,在两人之间盘旋打转,魔蜂嗡鸣声也远去了。

    见花琅不回答,谢寒惊眼神中满是怀疑,又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冷冽,“你叫什么名字?”

    花琅从他锋利的态度中里感到了一股陌生,她本能地后退,直到抵上一株静默的古木。粗糙的树皮硌得后背生疼,花琅这才回过神,刚想说出名字,却又想起当年与谢寒惊不欢而散的场景。

    如今他已拜入沧峦,有了新的师门,而自己的身份何其尴尬,说出来的话,只怕比陌生人还来得不体面些。

    “你不是人修,”谢寒惊迈步逼近,剑尖微扬,“蓄意接近沧峦弟子,你想做什么?”

    花琅从醒来到现在,虽遇到了颇多变故,但无论是乌庭阙还是裴谬,都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真切的威胁,此刻面对谢寒惊,她却感受到了一股真真切切的压迫和恐惧。

    看着他微微抬起的剑身,花琅瞳孔一缩,下意识闭上眼。头顶上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这种不受控制又分外奇怪的感受,将她吓得一个激灵。

    谢寒惊却只是反手将剑收了起来,他微微侧头,像是在听什么,目光扫过花琅头顶,竟什么都没说,又像是知道花琅怕他一般,自顾自站得离她远了些。

    花琅这睁开眼,确认了谢寒惊不会胆大包天地弑师后,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头顶——指腹感到毛茸茸的同时,一个多出来的器官也传来一阵细细的痒意。

    ……???

    这是什么东西!

    随着威胁远去,方才耷拉的狐耳重新立了起来,奇妙的感觉让花琅一边情不自禁多摸了几下,一边陷入了惊恐之中!

    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妖,但是系统怎么把妖形也做出来了啊啊啊!

    “你的朋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确认花琅是妖后,谢寒惊一改方才态度,甚至还说得上是好心地提醒了她,只是语气除去疏离外,冰冷得就像是下一秒又要重新拔剑一样。

    果然,有呼喊声此起彼伏响起。

    “谢师兄!”

    “小妹!”

    花琅手忙脚乱,想要将耳朵捂回去,却百般不得要领,谢寒惊就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甚至直接将头扭了过去,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花琅捂着脑袋转头,就见沧峦弟子和云浮弟子都赶了过来。

    沧峦弟子直奔谢寒惊的方向。

    “谢师兄,终于见到你了!我看这灵牌上的积分,谢师兄你居然已经在第八名了,真是佩服!”

    沧峦不以入门年份作长幼,皆以每月排行来重新划分等级,谢寒惊自进入门中,便常年居于第四到第十名的位置,在场众人都得叫他一句师兄。

    “这时候还早,再去趟鬼渊深处杀只大妖,说不定谢师兄就是前三了!”

    “哈哈哈师弟,你怕是不知道师兄他的规矩吧,谢师兄他从来都不取前三名。”

    花琅也被云浮弟子围起来,闻言,她一边捂着脑袋被迫接受景云簪的关怀,一边分神去听沧峦弟子的交谈。

    “为什么不取前三啊,可是能得到长老传授密学的好机会!”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先前顶着蜂巢回营地、现在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弟子立马争功似的抢先道,“因为谢师兄他根本不想留在沧峦,他想要的是……!”

    话未说完,谢寒惊拿起了剑,伴着一声清响,那弟子就呐呐地歇了火,声音含糊起来。

    众人见状,都低头轻咳,暗地里使着眼色。

    花琅正听到紧要关头,这几人就像是嗓子哽石头了一般,咳来咳去半天,就是没人继续接话。

    她*心急如焚,可云浮这边,还有得她应付的。

    “小妹,你捂着头做什么,可是被魔蜂给蛰到脑袋了?”

    裴谬像是发现了什么,直接沉声道,“将手拿开。”

    花琅本就只是虚虚盖着狐耳,希望借着林中昏暗的光亮浑水摸鱼,但修仙之人大多敏锐,这个办法注定只能失败。

    花琅松开手,要是裴谬拔刀,她就直接开跑,之后再回来找谢寒惊。

    一道细微得众人都没有察觉的灵气卷向花琅,她放下手时,除了一头被揉乱的黑发,再无其它。

    “我看看……还好,头上没有魔蜂也没有伤口。”景云簪松了一口气。

    花琅看向谢寒惊,有些讶异。

    他居然会出手帮自己?

    裴谬亦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等景云簪确认完后,他直白道,“你当真只是个凡人?跟着我们来鬼渊,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才还咳嗽不停的沧峦弟子,此刻也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花琅知道瞒不下去了,只能真假参半道:“我确实是来寻人的,至于方才的事,都是因为我夫君临走前,给我留了些护身的法术,才让这些魔物无法近身。”

    裴谬疑心未消,“可这一路上,妖魔数量异常的多,绝不是正常现象!”

    景云簪虽也心存疑虑,但不像裴谬那般认定花琅非黑即白,她赶忙出声解围道,“小妹和中州的人认识,她孩子还被那人带走了,中州最恶妖邪,小妹方才又救了我们,肯定不是什么妖魔。这件事,还是等查清楚再说吧。”

    刚准备走开的谢寒惊像是听到什么关键词一样,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沧峦弟子想起了花琅之前的话,嚷嚷道,“哎呀,师兄你不也姓谢吗?这位姑娘在找一个叫……呃、谢小柱的人,师兄你可认识此人?”

    谢小柱?恐怕是这半妖随口编出来的名字吧。

    谢寒惊心里清楚,可他微微思忖后,却道:“嗯,等回了营地,翻过名册才能确认。”

    “哎呀,可算是找着人了,这姑娘一路追到鬼渊真是辛苦了!”

    谢寒惊这话,总算是让花琅摆脱了被怀疑的困境,可她心中却毫无喜色。

    回营地?谢寒惊真不打算进鬼渊深处,夺得此次月榜第一了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单月小声开口,“大师兄,我们也要跟着他们回营地吗?”

    裴谬点头,“今日变故太多,不宜再深入了。”

    除了花琅,其余人达成一致意见,朝着营地走去。

    可刚拨开一丛树木,几只巨大的魔兽便跳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了众人。

    “方、方才还没有魔兽在这里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不及多想,魔兽已然发动攻击。

    众人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一时间,灵气与魔气碰撞,树木倒塌,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这里离鬼渊深处不远,魔兽的实力也与先前那些魔物相比拔高了一大截。虽也忌惮着谢寒惊的灵气,但这群魔兽并没有像魔蜂一般四散逃窜,而是强压住天性中的恐惧,疯狂地向着其他弟子扑去。

    尤其是云浮宗的弟子,犹如被针对一般,遭到了多只魔兽围攻,数只魔兽形成一个扇形,一只死去,便很快又有新的魔兽从林中窜出,补上了缺口。

    渐渐的,众人反应过来,“这些魔兽,是想把我们往鬼渊深处赶?!”

    谢寒惊见震慑无用,他只能提起剑,将一颗颗头颅砍下,可魔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弟子们的修为又良莠不济,稍不注意便会落入兽口,他一人便需做到攻防兼备,这么一来,就无法避免被魔兽往更深处逼去……

    花琅也跟着步步往后退,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要踏入鬼渊深处的缘故,地面泥土和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得焦黑,泛臭的血腥味随着阵阵阴风灌满口鼻,让她愈发心神不宁。

    忽然,她踩中一块极为柔软的东西,背后的空气瞬间犹如化作黏稠的根根触手,将她往后拉去——

    什么情况!

    花琅试着努力挣开这只无形的巨手,可它像是早与花琅融为一体了一般,紧密地拽住了她,以一种不由言说的力道,缓慢地将花琅往里浸去……

    很快,就有数名弟子也跟着陷了进去,挣扎间,武器纷纷落地。

    谢寒惊注意到这边变故,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他微微一愣,“是魇妖,快离开这里!”

    *

    荡在空中的裙边轻纱被一只脚踢开,魅妖百无聊赖地坐在树枝上,看着下方魇妖还在编织幻境,她打了个哈欠,盯着手心一只青虫,自言自语道,“真没意思,亏我还带上了我的宝贝,没想到,这些仙门弟子要么是软蛋,要么就是废物。”

    突然,魇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聚拢去,魅妖懒洋洋地抬眼望去,想看看哪个倒霉蛋又掉进了幻境。

    就在这时,手中的青虫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她先是一惊,随后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这是遇到老熟人了呀。”

    隐匿身形后,魅妖看着陷入幻境的几人,凭着熟悉的、来自幻诸毒解药的气息,她一眼就透过面具认出了熟人身份。

    她又看向幻境之外,为首持剑的另一人,他身上,也同样有着那股熟悉的气息。

    “不过几年不见,这对冤家就分道扬镳了?”看着像是要离开的男人,魅妖叹道,“人修还真是无趣。”

    魅妖低头看向手中的青虫,她眼珠一转,轻声笑道,“哎呀,险些忘了你。”

    “有你在,他们一定会给我送上……最好看的戏码……”

    【作者有话说】

    三千年了,我终于要写到文案了……

    第53章 三重幻境

    花琅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白云缭绕、仙鹤高飞的景色,这里……不是青莱吗?

    她揪了自己胳膊一把——好疼,不是在做梦!

    “小师妹,你在想什么呢?”一道白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花琅身边,“走吧,不是说今日要随我一起去画堂峰取储灵石吗?”

    明瑾书的话,瞬间打断了花琅的思绪。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看着身上的青莱校服,花琅想起来了,昨日她缠着明瑾书,说想要再取些储灵石用,可……她用来干什么呢?

    有些想不起来了……

    “好了别傻站着了,该走了,再晚些回去,那群小崽子又要给我闯祸了。”

    明瑾书出声催促,花琅只能将疑惑抛在脑后,跟着她走向画堂峰。

    到了画堂峰峰脚后,二人又顺着小路,朝着山背爬了很久,终于遥遥可见一方洞窟。

    沿着洞窟内幽暗深邃的洞道一路向前,慢慢地,原本平整的洞壁开始崎岖不平,可见数颗形状锋利的石块镶嵌其中。

    花琅驻足,拿出在洞窟外取的小刀,微厚的刀背一敲,手中就多了一枚储灵石。

    “这么快就挑好了?”明瑾书指点道,“小师妹,你试试将灵气输进去。”

    花琅不疑有他,试着调出灵气往手中的石块输去……

    片刻后,她疑惑地看向手心的妖气,以及……眼前因吸饱灵气而散出光芒的储灵石。

    明瑾书未觉哪里不对,像是没看到妖气一般,自然而然地拉过花琅,她道,“我们再往里走些吧,洞窟深处的储灵石更多。”

    花琅顺着她的力道往前几步。

    那是妖气?可储灵石遇到妖气不应该碎掉吗?

    不过,师姐都没说什么,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吧……

    转眼间,花琅又被“明瑾书”拉进了更深处。

    洞穴愈发狭窄,幽黑的远处,隐约有着“咔咔”的声音,像是储灵石自然开裂,又像是有一只巨大的妖兽,正在暗处张开血嘴,发出断续的上下颌骨节错动声。

    花琅觉得有些不适,她将自己的胳膊从“明瑾书”手里抽出,“师姐,我们还是别往里去了,里面的储灵石都是给护山阵法用的。”

    “师妹不想进去?”挂在两侧熔灯散着稀薄微光,在明瑾书的下巴映出一道血影,花琅只能看见一张猩红的嘴在开合,“那就在这里吧……咯咯咯……”

    “师姐?!”

    仿佛只是花琅的错觉,明瑾书瞬间恢复了正常,她温柔问道,“小师妹,你拿够储灵石了吗?”

    花琅点头,“嗯,师姐,我们回去吧。”

    “不急,”伴着再次响起的咯咯声,明瑾书幽幽道,“小师妹,师姐满足了你的愿望……你会永远留在这里陪着师姐吗?”

    自然会一直留在这里……

    花琅不假思索,正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一道电子音就在她脑子里炸开:

    【别答应她!】

    【她不是明瑾书!】

    像是沉在水底太久的人终于探出水面,呛咳间,不由自主吸入了一口空气般——浑浑噩噩的花琅瞬间清明!

    “明瑾书”不知系统的存在,她依旧低低出声,试图诱惑花琅般道:“留下来陪着师姐好不好,无论你有什么愿望,师姐都会答应你的……”

    【这里只是幻境,你要是答应她,就会沦为幻境的养料!】

    花琅早已冷静下来,听着001的话,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在明瑾书眸光幽暗下来时,她故作纠结,慢吞吞道,“师姐,我也很想留下来陪你,可还有一事……”

    见她话锋一转,“明瑾书”心急如焚道,“小师妹,你还有何心愿未了?只要说出来,师姐都会帮你做到的!”

    花琅看似在思索明瑾书的话,实则正打量着这个洞窟,既然这里是幻境,那一定有魇妖躲在暗处。

    看了一圈后,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神色焦急的明瑾书身上,有细微的“咯咯”声从她体内响起……

    “明瑾书”脸上的表情灵动如真人,她询问道,“小师妹,你可想好了?”

    “自然想好了,”花琅眨眨眼睛,她指向洞外,道,“我们先出去吧,等到了外边,我就告诉师姐。”

    “明瑾书”迟疑一下,但获得养料的迫切想法还是让她选择顺着花琅的话,走到了洞外。

    洞外明亮,站在贴着山体的小道上往下望去,是一方深不见底的悬崖。

    “小师妹,到洞外了,你——!”

    花琅猛地将明瑾书推入悬崖,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悬崖下,堆积着数年来碎裂无用的储灵石,储灵石锋利无比,正常情况下,这样摔下去,二人必死无疑。

    可现在身处幻境,花琅清楚,无论是悬崖还是储灵石,不过都是假象罢了。她手中的储灵石根本划不开她的掌心,至于这悬崖,最多也只能杀死幻境中的人像,人像一死,那么,躲在里面的魇妖,就该现形了。

    果然,等呼啸的风声散去,花琅稳稳落在碎石满地的崖底,而顶着明瑾书面貌的人像却已开始溃烂。

    她不甘心地支起身体,踏过满地储灵石,向花琅扑来——

    “为什么要骗我,你难道不愿意留下来吗,可我明明已经满足了你的愿望!!”

    花琅掏出开凿储灵石的小刀,在明瑾书扑来时,朝着她已经溃散的腰背一划——

    人像瞬间撕开一道大口,一只魇妖从缺口中摔了出来,它恶狠狠地看向花琅,却不敢再上前来。

    花琅攥在手中刀忽地消散,这是幻境产物,无法对抗魇妖,她只得重新往身上摸去……她身上根本没有武器!

    眼看魇妖想逃,花琅干脆抄起拳头,直接揍了上去,魇妖不擅打斗,几下就被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不知多少拳下去,魇妖终于不再挣扎,随着一阵灰烬的气息弥漫,幻境也开始消散……

    花琅坐在魇妖身上,仍挥舞着拳头。骤然环境一变,她身下一空,拳头落了空,她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随着新的幻境搭成,她的思绪刚刚开始涣散,一道声音便及时响起,

    “小七,为师将天疏交予你,其实是希望由你来继任青莱掌……”

    没等神情慈和的莫竟鸿说完话,花琅就果断揍了上去……

    这次的幻境,只维持了不到几息就开始消散,正打得酣畅淋漓的花琅隐约听到了谁狠狠磨牙的声音,她环顾周围,只有她和被她重新塞回莫竟鸿人像的魇妖,身下的魇妖散出了灰烬的气息,幻境又要破了。

    “她是个疯子吗?!”看到幻境又一次被打散,魅妖就恨不得将牙咬碎。

    合起手中的青虫,感知着在魔蛊能力下向外扩大数倍、将所有人都拽了进来的幻境,魅妖很快平息了怒意,甚至还勾起了一抹笑,

    “既然如此,潜元蛊的力量,你就替我好好试试吧。”

    *

    “咕噜咕噜——”是车轮转动的声音。

    细碎的响动将花琅唤醒,她睁开眼,眼前笼罩着一片血色。

    下意识伸出手,花琅正要揭开盖在脸上的红布,一个人立马按住了她。

    “世女,大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提前揭开盖头啊,这不吉利!”

    说完,老嬷嬷似是不放心,又重新将花琅的手摆回了她的膝上。

    花琅低下头,透过盖头,她只能看见自己涂着丹蔻的十指,和膝头上半只由金线绣成的凤凰。

    这是她?

    奇怪,她为何要穿成这样?

    像是知道花琅在想什么,和她同坐在马车中的老嬷嬷道,“今日世女起得早,恐怕还没睡醒吧?不过这大喜之日可不比平常,等拜完堂,世女才能小歇片刻。”

    花琅听她这么说,确实觉得有困意一阵一阵往上涌,勉强支着沉重的脑袋,她用仅存的意识询问道,“世女……拜什么堂?”

    马车两边有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花琅这才发觉,这车内不止她和那老嬷嬷。

    花琅想起来了,今日这么重要,她的侍女们也都在车上呢,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那嬷嬷训斥一声,笑声立马便止住了。

    老嬷嬷坐得离花琅最近,她的声音沙哑得犹如树皮摩擦过地面,“世女,您别着急,马车马上就到城外了。”

    花琅闻言,又有些不解,她贵为世女,为何不在王府内完婚,跑出城是做什么?

    还有,她今日忘记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还没理清思绪,随着嬷嬷拍了拍手,马车就猛地停了下来。

    花琅被侍女扶起,正准备走出马车,嬷嬷就将一个极为沉重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又是什么?”花琅透过盖头,看向握在手中的剑。

    她不是去拜堂的吗,为何要给她这个东西?

    老嬷嬷意味深长道,“这是聘礼中,世女您最为珍重的一物,特意嘱托过老奴,要在成亲当日给您带上呢。”

    ……似乎确实是这样,花琅只能点了点头。

    她很快就适应了剑的重量,十分轻易就将剑微微横了起来,花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像是烧透的灰烬的味道。

    她粗粗一扫,依稀能辨认出剑身上的“沧峦”二字,往后似乎还刻有几字,但剑身沾着血,剩下的字痕也被血迹所污,难以辨认了。

    来不及细瞧,在老嬷嬷的指引下,花琅只能收回目光,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由侍女搀着,一行人终于踏下了马车。

    地面上,密密麻麻铺满了红纸裁出的“喜”字,如同换了色的冥纸一般诡异,花琅一脚踩上去,这被泡得松松软软的红纸就翘起了泥边。

    似是察觉到她的迟疑,老嬷嬷催促道,“世女,快继续往前走吧。”

    “世婿就在前面等着您呢……”

    第54章 天地见证

    老嬷嬷在前引路,侍女搀扶着花琅,一行人穿过荒草丛生的野地,总算抵达庙殿前。

    这破庙的门槛高及膝盖,四五个侍女俯下身,替花琅拎起嫁衣重重叠叠的裙摆,她才得以顺利跨入。

    前方殿门敞着,顶上朱漆剥落的门楣歪挂着褪色红绸,长长的一截垂落下来,遮去了庙殿内的景象。

    很快,一只爬满青黑色血管的枯瘦老手将红绸拨开。

    “到了,”老嬷嬷的声音低哑,“世女,喜堂宾客已齐,拜堂时,切记——万不可坏了规矩!”

    花琅握紧手中的剑,剑柄上未干的血迹黏在了她的掌心,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昏沉的脑袋像灌了铅,思绪刚凝集便又散了。

    侍女垂首搀着新娘,伴着庙外遥遥响起的爆竹声,一行人终是踏入庙殿……

    香烛高燃,奏乐声起,那哀调激得人起了身鸡皮疙瘩。

    花琅方踏进喜堂,身后的殿门就被诡风猛地撕去,木板发出“咔咔”巨响挽留。

    残风卷动嫁衣,盖头晃动一瞬,花琅趁机抬眼,便见周围站满了人,而被大开的殿门所照亮的高堂上……空无一人,唯有两道牌位静立天地桌。

    数十道穿着各派弟子服饰的身影静坐两侧,坐姿僵硬如提线木偶。

    身侧则站着个修长身影,正穿着和她同色的喜服,还未来得看清样貌,一晃眼功夫,盖头重新落下,分隔开花琅与众人。

    天地见证,门户光明。

    礼生满意地张开嘴,诵唱声空荡虚无,“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①

    话音落,不知谁猛推了花琅一把,她拖着剑被迫上前几步,尚未站定,礼生已急声再唱:“一拜天地——”

    似有无形之力牵引,花琅转向殿外,身不由己地弯下了腰。

    礼毕,礼生声音又起:“二拜高堂——”

    这次,花琅自觉地转过身,依序拜下。

    “夫妻对拜——”

    花琅侧身弯腰,可过了半晌,都没听见下一声礼唱。

    怎么回事?

    花琅直起身子,正想要掀开盖头,却又想起老嬷嬷最后的警告。

    掀,还是不掀?

    随着气氛静默下来,一阵极为细微的“咯咔咯咯”声也明显了起来。

    四周静去,异响像是在移动一般,逐渐清晰,愈发逼近花琅。阴风阵阵而起,如今站在喜堂中央,借着风势,花琅侧目,终是看清了天地桌上的两道神主位。

    该刻着逝者的牌位上,略去种种,留在花琅眼中的,只有两个猩红刺目的人名——

    【花琅】【谢寒惊】!

    花琅一把扯掉盖头,狂风中,凤冠上垂落的垂珠和玉旒晃动不止,她看向对面。

    那长相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正神色怔忪地望着她。

    “师尊……”

    他原本攥得发白的指节松开,下意识撤去抵抗幻境的力道,刚想要上前一步。

    忽而狂风一乱,所有静坐的宾客齐齐站了起来,像是在见证一样!

    没等谢寒惊走近,一道不容分说的力道,将毫无防备的二人狠狠摁弯了腰——

    似喜似悲的高调再度响起——

    “送入洞房!”

    随着这声落下,周遭猛然一黑!

    花琅只觉自己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了谁的皮肤,随后,一只手被谁给胡乱地攥住了,对面微凉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失重感骤起——

    脚下实地被抽离,一瞬间天旋地转,身体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直直坠向无底的黑暗。被拉紧的手传来一阵阵紧绷的疼痛感,如刀片般的利风刮过,像是有无数只厉鬼在啃噬一般。

    像是感知到了花琅的疼痛,对面那人忽然放开了手,没等花琅松一口气,瞬间五根冰冷如同死人的手指强行扣进了她的指隙,紧密得未留下半点空隙。

    手腕重新传来疼痛,花琅彻底怒了,开始挣扎起来。

    可直到黑暗褪去,她也没能抽回手来。

    “哐当”一声,花琅手中的剑身砸落。

    花琅的身躯也猛地撞上像是厚木板一样的东西,头顶的簪子摔落一床,等到回过神时,她看见自己正侧躺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而谢寒惊就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光暗相交在他脸上,绘织出了一张如皎月凌然的面容,血红色的喜袍衬得他肤色又冷上几分,就这么静静侧躺在床褥上,像是真的洞房花烛夜一般。

    “请世女世婿安寝。”

    思绪被一道熟悉声音打断,花琅茫然地顺着声音,看向传来光亮的上方。

    一张枯皱如树皮的老脸从上而下俯视着她,花琅终于完整地看见了老嬷嬷的长相,老嬷嬷那浑浊发绿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她!

    而“喜床”四周都是绘着交颈鸳鸯的厚木板,将头顶的光亮圈成一个长长方方的形状。

    花琅愈看愈熟悉,忽地,她瞳孔一震。

    所谓的“洞房”,就是一具红棺!

    嬷嬷笑了起来,两只诡异绿瞳彻底隐在皱纹之中。

    “吉时到,该合棺了!”

    随着光亮再次离去,花琅终于彻底认清一件事——这不是婚礼,是活葬!

    她松开剑,下意识想伸手阻拦棺盖扣紧。

    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她的脸。

    被吓了一跳后,花琅很快意识到了这是谁的手,她怒道,“谢寒惊!”

    她一只手依旧被谢寒惊死死地扣着,一时间腾不出手去阻拦他,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棺盖被彻底盖上。

    听着外面钉棺的声音,花琅心急如焚,她翻身坐起,正要推棺,旁边的人就跟着坐了起来,没等她疑惑,谢寒惊就将她一推。

    花琅背撞上木棺,正要重新起身,一抹冰冷而柔软的唇就将她重新压了回去,眼前之人如一抹幽鬼般,在黑暗中,近乎没有任何气息。

    花琅被一寸寸掠夺,直至被全部包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道幽魂依旧没有放过她,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一般,与花琅僵持着。

    花琅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绝不张口,只往后躲,想要逃离这如潮水般的窒息感。

    伴着棺钉被一锤锤敲紧,花琅背后是一下下震动,犹如催命的棺木,身前则是始终紧紧压着她的谢寒惊。

    退无可退,花琅松懈一瞬,就被找准机会,她下意识挣扎,不知又将谁的舌尖咬破。

    血气弥漫却纠缠得更为紧密,花琅撑在身侧的指尖往后一缩,触及到了一个冷硬的物件。

    是那把剑,花琅迟钝地想了起来。

    就在这时,

    【宿主!】

    犹如一记洪钟,系统的声音瞬间刺醒花琅!

    钉棺声远去,除去令人难堪的水声,耳边,细微的“咯咯咔”声音再度响起。

    【拔剑!】

    “咯咯咯”的声音近无可近,似乎已经在棺内响起了!

    花琅彻底清明,她毫不犹豫地抓紧了剑。

    棺木所带来的限制不复存在,她手腕一转,便轻松地从背后抽出了长剑。

    “铮——”

    剑身出鞘,寒光凛冽,照亮了眼前人半点眉目,一双冷潭般的黑眸正锁定着她,这双眼睛,倒是九年未改。

    不过,花琅这才发现,谢寒惊从始至终都睁着眼,狠狠地再次咬了他一口后,谢寒惊终于松开嘴。

    重新接触到空气,花琅吸了一口气,她的舌头破了,难怪满嘴都是腥涩的血,随后,她就听到谢寒惊用近乎气音的音调,在她耳边轻轻道,“师尊,我们合葬吧……”

    【宿主,杀了他!】001果断道。

    花琅握紧了剑,谢寒惊像是从未发觉此事一般,甚至又一次凑上前。

    棺内空气愈发稀薄,花琅垂下眼睛,就能看见他伏下的眉目和伸出的一小截舌尖。

    脸侧被什么东西轻轻舔了一口,花琅胸口一个起伏,在001又要出声前,她妖气翻滚,利落地挥出了剑——

    白昼刺目,钉死的棺木纷纷被剑气震裂,碎木飞出去,甚至深深地扎进了碑石上!

    周围无数人偶被剑气波及,躯体被划开一道深深的溃口!

    只是很快,有一道青光闪过,溃口就重新愈合了。

    花琅抬眼,除去身下垫着喜褥的一块棺板,棺材的其余部分都被她震开,而现在,她们似乎正跪坐在一片墓地之中。

    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墓碑,近处,则是无数张熟悉的面孔,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花琅。

    花琅看去,有“明瑾书”、“莫竟鸿”、“慕容鹤”……甚至“乌庭阙”也在其中。

    “为什么不合葬!”

    “我们明明已经给你选了最好的墓地!”

    “你破坏了规矩,那就永远地留在这里吧!”

    每个人用着熟悉的声音,发出道道谴责,只是那怨毒的神色,几乎要扭曲了整张人偶脸。

    花琅推开呆坐的谢寒惊,她提起剑,环顾周围,这次的幻境明显比之前强了许多。

    人偶摇摇晃晃,就要向花琅抓来,花琅来不及细想,正要提剑迎战,眼看“明瑾书”靠近她——

    一旁安静的谢寒惊就像是被刺激了一般,甚至不在意花琅手中的剑会不会误伤自己,他猛地站起身,想要一把抓住了花琅。

    花琅侧身一躲,无数只人偶的指节从花琅眼前划过,还没等她再度出手——一道极为明亮的白光将它们全部推开。

    数只狐尾从谢寒惊身后幻出,场面似真似梦,刺目白光虚影几乎遮蔽天地!

    花琅被无数只狐尾纠缠,强行拉向谢寒惊——

    “咯咯咯!”从未消失的异响再次响起,近到几乎是贴在花琅耳边发出的一般!

    【宿主!!】

    是魇妖!

    花琅握剑的手松了又紧,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谢寒惊迫不及待地向她伸出手,眼见狐尾就要卷着她靠近……

    花琅仍未下定决心,“001……”

    像是知道花琅的疑问,系统急声道,【他不是男主,男主根本就没有进幻境!】

    对了,陷入幻境的只有自己和云浮宗弟子。

    伴着灰烬的气息,花琅将手中的剑递了出去——

    她只有一个想法:比起小刀,还是剑更锋利。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人偶”。

    花琅顺着狐尾的力道将剑送到底,指尖也触到了眼前虚假又真实的谢寒惊。

    她抬起头,虽然知道是假象,但在看到不似其它被捅破后露出凶残面目的人偶,谢寒惊眼底依旧是信任和怔愣时,她还是鬼使神差,轻轻开口道:

    “……别怕。”

    ……很快就好了。

    随后,一滴鲜红的血液,终于溢出同色的喜服,滴在了花琅的手背。

    【作者有话说】

    ①资料来源:【百度百科】中式婚礼拜堂流程

    第55章 生不同衾

    “鬼乐起,祭文唱,冥纸染泥铺朱廊。”

    “血绸缎,断门楣,白头未到先送葬!”

    皎洁的幻尾瞬间消散,无数张面容熟悉的人偶围了上来,他们面含喜笑,似是要将嘴角裂到嘴根一般。

    唱词仍伴着阴风回荡着:

    “红盖头,白牌位,拜堂拜得已名讳。”

    花琅早就听不下去了,她浑身一冷,死死地盯着那逐渐泅开的深红色,剑身上“沧峦”二字,终于也被血所浸透……

    她好像一直,都被误导了……

    如果,第一二重幻境,都是为了引她陷入第三重幻境的话,那么,在第一重幻境“救”了她的001,有没有可能,也是幻境所生?

    【宿主,您在想什么呢咯咯咯……】

    “手牵手,入棺睡,生不同衾死同穴!”

    两道声音交叠响起,像是什么东西终于咬合在一起一般——

    她从未真正挣脱过幻境!

    缕缕黯淡血液沿着剑身滴落,伴随着低不可闻的“滴答”声隐入地中,

    句句唱词犹如一记重锤落下,花琅的思绪变得极为混乱,她想要抽回剑,谢寒惊却伸出手,滚烫的血与他冰寒的指腹同时覆了上来。

    花琅想要张嘴解释,谢寒惊声音又轻又急地抢先开口,整个人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破的湿纸灯一样摇摇欲坠,

    “……师尊,您还在生弟子的气吗?”

    谢寒惊五指用力,抓紧花琅想要抽离的手,直接将剑身抽出大半!

    花琅瞳孔骤缩,猩红的血瞬间滴答成线,沿着二人交握的手蜿蜒而下,在地面洇出大片血泊。

    “不行,你不能把剑拔出来!”

    可他依旧未停,一道灵气从他的掌心而出,迅速地从花琅的手背掠过,随后剑身嗡鸣一下,余下的剑身全数折断在了谢寒惊体内。

    “咳……没、时间了。”

    花琅分明见他唇边都溢出了一丝血线,可谢寒惊只是身形微微顿了一下。

    人偶已经扑了过来,他握着花琅的手顺着花琅的小臂往下一滑,借着花琅腕力振出一剑。

    九年沧峦磨砺,他既能站稳脚跟,实力早不同往日。

    即使这一剑已是力有不逮,但被剑气波及之处,人偶还是如轻线一般断开,表层如一纸薄薄卷轴一般碎开。

    花琅扶住谢寒惊,转目看去,这些人偶里面并非如同之前的幻境一般藏有魇妖,而是装着和花琅一同掉进了幻境的沧峦、云浮弟子!

    这些弟子身后,正紧紧地贴着一块青黑色蠕动的、形容如同腕足一般的东西,他们面色发青,个个睁眼怒瞪着花琅,可仔细看去,瞳孔早已涣散!

    花琅还欲细看,可人偶已经自行修复缺损,摇摇晃晃站定后,重新向着他们扑来。

    花琅握剑的指尖微顿,再不出去,谢寒惊必定葬身此处,可这些人偶里,装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而且,杀了这些弟子,真的就能出去了吗……

    【宿主,杀了他们,他们早就被控制了!】

    “咔咔咔……”

    【!】

    谢寒惊将灵气递了出去的同时,花琅调转剑身,一剑对准空无一物的天空而出——

    剑气并未落空,而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一般,荡开层层涟漪,连透明的空气都泛起水纹般的波动!

    “咔咔咔!”

    怪声陡然炸响,与此同时,涟漪如潮水一般反复起伏,终于撑不住似地碎裂开,露出了一个残败、巨大的人偶轮廓。

    老嬷嬷的躯体被撑到极致一般,溃口就像是褶皮被崩开后一样密集,而最大的、位于胸腔的破口处,一颗布满肉环的虫首正疯狂扭动,森臭的口器快速地开合着,摆动的触角顶端犹如眼珠,撞击在一起后,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花琅做梦都没想到,监视自己的,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人形都没有的怪物!

    更为恐怖的是,地面也开始细微地晃动起来,花琅看向周围停下攻击的人偶,终于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都是这只*巨虫躯体的一部分,那些操控人偶的腕足,也是这只虫子的一部分!

    果然,地皮开始蠕动起来,沙石和幻象纷纷褪去,露出底下覆着细小鳞片、黑绿而膨大的虫身来!

    铺天盖地的腕足骤然挥舞,转眼将虫首包绕保护起来,而余下腕足便和人偶一起,向着花琅和谢寒惊涌来。

    花琅瞬间明了,虫首不破,人偶便会无限修复,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葬身此处!

    可现在自己和谢寒惊,恐怕加起来都打不过这只怪虫,说来也怪,一只人形都没有妖怪,为何会布下这专门针对她的三重幻境?其它掉进幻境中的弟子都被这腕足控制,而自己和谢寒惊,就如落入瓷碗的两只黑蚁一般,真正的幕后之人一点一滴往碗中注水,戏谑玩弄着他们。

    这人,难道认识她和谢寒惊?

    幻境……魇妖……

    她知道是谁了!

    花琅思绪瞬间清明,她故意将视线重新看向发出“咔咔……”细微触角声的地方,指尖轻轻点在剑身上。

    人偶已近在咫尺,她寻准虫首方位,刚抬起手,谢寒惊却突然向她倒来!

    他的下巴撞在花琅肩膀上,花琅的骨头被他撞得生疼,明明谢寒惊的脸贴在她颈侧,花琅却感受不到哪怕半分呼吸!

    这个认知太过恐怖,花琅瞬间无心对战,她慌乱地侧过身,想去扶住下滑的谢寒惊,却怎么也托不住他——从未觉得一个人会这么重,重到她揽不住那下滑的身躯,只能跟着他一同跌坐在地。

    “谢寒惊?快醒醒!”她伸手按向他胸口,掌心触及一片滚烫的湿濡。

    脑中的计划瞬间化为虚无,她惊慌地去摸谢寒惊的脉搏,又想捂住还在淌血的伤口,伤口上的半截断剑划破了她的掌心,可疼痛此刻也变得迟钝了起来。

    男主不能死……

    可她没有灵气,无论怎么做,也只是徒劳。

    谢寒惊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膝上,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二人的嫁衣纠缠,早已分不清红与血,若不是没有呼吸,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明明像是过去了很久,可那挥舞的腕足才赶至眼前,它毫不留情地吸附上花琅,只觉浑身力量被抽走一般,花琅的手指无力地松开,支在地上的断剑“哐当”一声,还是落了地。

    一切尘埃落地。

    黑色的人影终于踏着腕足慢悠悠地显露身形。

    如今所有人都被潜元蛊控制,她便大胆地走到了花琅身边,先是看了一眼伏在花琅膝头的谢寒惊,叹了口气,道,“若是当初跟了我,我必不会像这女人一样狠下心来杀你的,真是可惜这张脸了。”

    花琅神情微微一动,“这里的幻境,果然都是你做的!”

    魅妖环起手,娇笑道,“你怎么能怪我呢,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见他站在幻境外无动于衷,还好心帮你拉他入境,让你报报这负心之仇,你要是舍不得,等潜元蛊抽完你的灵脉,你便去这忘川路上陪他吧~”

    随着修仙之人最为重要的灵脉被抽走,花琅的声音也虚弱了起来,“……那些、弟子……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魅妖凑近去听花琅遗言,听清内容后,她无趣地撇起嘴,“自然是如你一样,沦为我这宝贝蛊虫的养料,若不是他们,潜元蛊恐怕还长不到这么大呢~”

    说到这里,魅妖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了起来,“你们二人皮相不错,让潜元蛊用你们这张脸,定能骗到更多蠢——”

    话未毕,断剑已稳稳扎进她的胸口。

    魅妖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寒惊,“不可能……你明明就已经死了……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呃!”

    谢寒惊没有半丝犹豫,剑身一转,彻底震断魅妖的命脉所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往后倒去。

    花琅一改虚弱神色,立马起身拉住了他。

    “谢寒惊,谢寒惊……”

    她后怕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谢寒惊轻轻地回应了她,花琅心中才算微微安定,她重新看向魅妖。

    “不可能、你,为什么?”魅妖的嘴里糊了血,声音也变得模糊,但花琅知道她想问什么。

    她周身泛起一道水痕,而那道触手,正是依附在沙城虚相之上。

    “在你现身之前,我就猜到这只虫兽的主人是你,你想看我亲手捅杀谢寒惊,却迟迟不敢露面,定然是还未突破天阶,实力不敌我们二人。”

    魅妖胸口如挣扎一般地起伏几下,声音也低了下去,“……你竟、然诈我……”

    将视线从目光逐渐涣散的魅妖身上移开,花琅轻声道,“以身做局而已,是你轻敌了。”

    话虽如此,但一开始,花琅根本就没抱胜算。身处幻境中,她只能以当初在入门试炼,面对魅妖时所奏笛曲指法,来作为暗示递给谢寒惊。

    可她根本不知道谢寒惊是否会意,在谢寒惊倒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和他一起,葬身在此了。

    人偶与触手如笋皮一般剥脱,一张张初始的年轻面孔软趴趴地倒下。

    “咳咳,师尊……我们快走!”

    魅妖身死,潜元蛊失去蛊主,开始暴动起来,远处出现一片黑林,伴着幻境褪去,黑林向着二人奔来——

    是鬼渊,只要重新回到鬼渊,找到修仙者,谢寒惊就有救了!

    花琅不再犹豫,留在这里收敛尸骨,只会引来更多变故。

    尝过对敌人手软的苦果,她早该适应修仙界的规则,既已点了魂灯,身为修仙者,尸骨轻贱又何妨?

    【作者有话说】

    [红心][红心]回来啦

    第56章 何必作数

    大片的黑林终于冲破幻境,而黑林外侧,已经可以看见一口死气弥漫的巨渊,升腾又下降的魔气散逸在空中。

    看样子,幻境已经带着他们来到鬼渊最深处了。

    身上的喜服褪去,花琅摸了摸脸,面具似乎遗落了,身后的动荡骤然消失,花琅忙又回过头,就见那只潜元蛊已不见了踪迹。

    但眼下,这只无主的蛊虫并不重要,她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先不论这鬼渊深处的危险程度,光是谢寒惊身上的伤,就已是耽搁不起了。

    脚下刚动一步,身后渊底就有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传了上来,听起来,应该是魔潮就要来了!

    耳边谢寒惊的喘息声越来越低,花琅扶稳他,立马往林子里冲去。

    前方林中,灌木高低错落,大大小小的阴翳,挤满了形态各异的魔兽,见到花琅跑来,它们纷纷避开,就连地上长相奇特的草,也硬生生拔出自己的草根,往旁挪去。

    花琅无瑕顾忌林中诡谲的气氛,走了半响,仍未见到半个人影,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虽说修仙者胸口中剑不足以死,但妖族的妖丹正在胸口位置,男主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奇迹。

    “师尊……我都知道了。”

    忽然,谢寒惊出声了。

    花琅发觉他还清醒着,先是一喜,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断断续续的兽吼声中,她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努力用正常的语气回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了什么?”

    谢寒惊断断续续道,“师尊您也是妖,对不对……我都看到了。”

    谢寒惊的头发飘到了花琅脸上,她偏偏脸,没想隐瞒,“是,我也是妖。”

    “那师尊,您现在,应该不讨厌妖了吧。”

    花琅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所措,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谢寒惊接着说道,“所以,九年前,师尊您说的话,都不该作数了。”

    花琅没想到他铺垫半天,居然是想说这个,她看着暗黑压抑的前方,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道,“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谢寒惊似乎在思考,过了片刻方才接话,却只有短短一字,“嗯。”

    “不作数怎样,作数又怎样?”

    谢寒惊敏锐得惊人,“……师尊会因为这件事,逃避我,不见我,我不想因此事,导致师尊对我生出芥蒂。”

    花琅又一次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半响她才口是心非道,“才不会呢。”

    谢寒惊还有闲逸点点头,他一动,就有更多头发飘到花琅脸上,“是弟子多想了。”

    二人无言片刻,花琅担心他睡过去,借机问道,“这九年,你在沧峦既有余力,为何不去争争前几名的位置?”

    谢寒惊不答,反问道,“……师尊呢,这九年,为何了无音讯?”

    花琅静下心,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系统的存在,绝不能说出去,但是如果说谎,恐怕会被谢寒惊一眼识破。

    谢寒惊没等到回复,便自语道,“师尊若是不想说,也无妨,弟子知道,师尊其实并不想见到弟子罢,来鬼渊也是为了……燕容,可是为什么……”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谢寒惊压在花琅身上的重量也猛地变沉了许多。

    燕容也在鬼渊之中?但是,谢寒惊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虽说提到了燕容,但花琅如今连两侧的魔兽都分不出半点心去提防,更别说去担心不知身在何处的燕容了。

    她连声呼唤谢寒惊,得到的都只有沉默,花琅慌乱中,又似乎迷失了方向,她只能一边继续喊着他,一边拽着他不断地往前,“谢寒惊?”

    “你不是想知道这九年的事情吗?”

    “你全都猜错了!”

    “快醒醒,你听我说,我都告诉你……”

    庞大的魔林似乎无边无际,一道利风扑面而来,正分神照顾谢寒惊的花琅,一时松懈,竟未来得及对危险做出反应!

    “啪!”

    视线猛然一黑!

    抓住下滑的谢寒惊,花琅感受到了熟悉的松软,她半惊半喜道,“煤块?!”

    花琅连忙将煤块从脸上扒拉下来。

    这只明显长大许多的黑团子嘴里正叼着半截白布,不同于花琅再见到它的惊喜表情,煤块浑身的绒毛炸开,两颗豆豆眼极为不善地盯着花琅。

    花琅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顺着煤块的视线,撇头看向了自己的侧肩——

    一只蜷缩着、指头大小的青虫正挂在她的衣服上。

    煤块竟然怕虫?

    “不过,这是哪里来的虫?”花琅现在对于虫子,都有一种难言的嫌恶感,这让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将虫子从身上掸开。

    可指尖刚刚触及虫子,那青色的虫皮就猛地蠕动一下,随后,青虫就在花琅的眼皮子底下,像是石化一般,躯壳僵硬发灰。

    什么情况?

    花琅取下青虫,微微用力了些,虫身就碎开来,一枚褐色的圆珠顺势滚落进了她的手心。

    模样极为普通平凡,花琅却越看这东西越觉熟悉。

    “咳。”

    谢寒惊忽然动了一下,花琅回过神,匆匆将珠子收好,对煤块道,“煤块,快去找找这附近哪里有人,越快越好!”

    煤块放下碎布,依言重新潜回了阴影中,

    花琅先是摸了摸谢寒惊脉搏,随后她捡起煤块丢下的布条观察,这是一块上好的料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叼来的,展开一看,上面还印着几个小小的牙印。

    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既然对眼下形势无用,花琅便将这东西一丢,重新托起谢寒惊往前走去。

    很快,隐约有焦糊的味道传来,看清前方场景后,花琅双眼瞬间亮起,“前面有人!”

    是一个穿着沧峦校服、正佝偻着身体的人!

    这人的出现,简直如火中送碳一般!

    他背对着花琅,花琅只能一边赶过去,一边忙喊道,“前辈!”

    对面没有反应,花琅生怕这人跑了,一时顾不得其它,死命拽着谢寒惊,踉踉跄跄地凑了过去,今日,便是将这人捆起来,也必须要让他“自愿”献出自己的灵气来。

    花琅的手刚刚抬起,那个“人”像是终于听到动静了一般,迅速地转过身来——

    第一眼,是对面沾满血液的衣服前襟,上面还零零星星地挂着肉条,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二眼,花琅才抬起头,见到一张不停蠕动、初具五官的人脸。

    长完耳朵,它操控着自己长出一张“嘴巴”,双唇中间裂开一道缝,战战巍巍问道,“大、大人?”

    是魔修!

    而且,是刚刚吞噬了修士血肉,又渡过了进阶雷劫的魔修!

    花琅瞬间攥紧断剑,她带着谢寒惊,体力早已耗尽,逃跑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趁着这魔修还未动手,她先发制人将他杀死。

    可刚刚准备动手,那魔修语气谄媚,又继续道,“大人,您怎么来了,您再给属下一点时间,保证把人给您带到!”

    “不知道哪只不长眼的妖怪,竟敢半路截走您要的人,这藏在云浮宗的青莱余孽,不过区区几人罢了,何必劳您亲自出手呢……”

    花琅动作一停,这一路的怪相,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释。果真是云浮宗内部出了问题,有人在向魔族通风报信,顺带着将他们也逼向鬼渊深处!

    花琅悄悄抬起了剑,如果这只魔修听出异常,她就直接将剑捅进他的体内,“这一路,你遇到的其它修仙者呢?”

    似是才长的耳朵不大好使,魔修未觉有异,连忙用还没长好的五指,指向了一个方向,回道,“大人,他们都往这边跑了,可要将那群人也一并抓起来?”

    得到了需要的信息,花琅不欲再耽搁半息时间,直接将断剑直接扎进了魔修的丹田内。

    魔修虽归于妖魔一道,但它们不以妖丹修炼,灵魔实则同源,要想杀死魔修,就得刺穿它的丹田才行。

    那魔修睁开辛苦长出的双眼,刚刚看清眼前人长相,就被扎破丹田,他裂开血嘴,不可置信道,“你,你背叛!”

    花琅怕它还有余力攻击,果断将剑身在它体内转了一圈,直到魔修彻底咽气,她才抽出剑,往他说的方向赶去。

    *

    不知是被那群沧峦弟子清扫过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这条路上的魔兽少了许多,再往前走,竟然能听到有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

    花琅循着水声,拨开密叶,果真看见了一条足有一丈宽的溪流。

    她心里不禁有了些许喜悦,说不定,他们已经走出了鬼渊!

    花琅弯腰,将手伸进溪底,确认溪水没有问题后,撕下衣摆浸满水,放在了谢寒惊额头上,虽是杯水车薪,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听着溪声,花琅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将目光定在谢寒惊的胸口上。

    薄薄的沧峦校服已经被剑断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话说回来,谢寒惊,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死?

    这个问题,她心里有很多答案,比如,因为他是男主,因为他有沙城,但花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经历了这么多,花琅决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她伸出手,摸向谢寒惊的胸口,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什么人?!”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对岸。叮咚的水声中,有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灌木哗啦一声,探出一张包子脸,上面两只无害的大眼睛眨了眨,单月道,“咦,你竟比我还快些?”

    花琅一愣,这孩子,居然没死?

    她搜寻着记忆,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她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哪些尸体中,唯独就没有单月!

    单月眼睛一转,甩了甩手上的面具道,“不过你就别想和我抢功劳了,要不是我带上你,你恐怕还在那林子里兜圈子吧,这次任务你也半点没有出力,都是我引来的魔兽……行了,你别抱着那个死人傻坐在鬼渊旁边了,碍着城主的道可有得你受的。”

    “什么鬼渊?”

    单月努努嘴,指向花琅背后的溪水,露出天真的表情道,“你该不会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鬼渊吧?”

    第57章 生死一阵

    溪面波澜已歇,如镜般光滑的倒影中出现了一张脸。

    花琅看向水面,明明清澈无比,却怎么都看不到溪底,这就是连通两界的真正通道——“鬼渊”。

    单月看了看黑冥冥的天色,出声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哪里吧,你真的是城主的人吗?”

    单月的声音引回了花琅的注意力,她看着眼前皱着小眉头的单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声喊道,“我当然也是城主的人,眼下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单月,快用你的灵气,帮我救一下这个人。”

    虽说鬼渊就在身后,此处不能久留,但眼下她绝不可能再轻松地找到第二个修士了,顾不得单月暗投魔族一事了,花琅急需他身上的灵气来救命。

    单月不解道,“他是哪里来的,看起来也不像魔修啊,我为何要救他?”

    花琅知道这孩子不似长相那般好骗,但她很快想到了方才那个魔修的话。

    魅妖显然不是他口中城主的属下之一,想到这里,花琅故意恐吓道,“别废话,快救他。他身上的价值可比你大得多,城主亲自点名要的那群人,你还没找到吧?他方才也掉入了幻境,救活了他,我就替你找到那些人。”

    单月脸上划过一道心虚,他扑闪扑闪睫毛,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知道了知道了,鬼渊就这么大,他们肯定不会跑丢的……”

    地面似乎开始震动了起来,花琅心中不安,出声催促道,“再快些!”

    “你别催我呀,我在修仙界根本就没学什么东西……况且就算他死了,有城主出马,还愁找不到那群人吗?”单月嘴上这么说,指尖灵气却未停。

    花琅怎能不催他,如果她不能赶在城主出现之前带着谢寒惊逃出去话,那她的谎言一定会被识破,届时,无论是单月还是成潮的魔兽,都会对她发动攻击!

    很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覆上了谢寒惊的伤口。

    “这是什么东西?”

    除去断剑处,其余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起来,花琅心知谢寒惊体内灵气在自行汇聚,她匆匆制止好奇地想要触摸的单月,“别动,我去帮你找人,你留在此处等待城主,我稍后就回来。”

    说完,花琅扶着谢寒惊,故作镇定地往外走去。

    单月看着他们背影,不解地眨了眨眼,“真是奇怪,找人就找人,怎么还带他一起走了?况且,现在应该也走不掉了啊……”

    不知何时静下的溪水忽然“咕噜”一声,冒出无数微小的水泡,本想追上二人的单月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将方才的事抛在脑后。

    而花琅这边,不过半柱香功夫,她就只能步步往回退。

    四面八方,都是向着这里而来的魔潮,没有一丝空隙!

    转眼,魔潮就到了眼前!似是感知到了鬼渊深处的动静,密密麻麻的魔兽早已丧失理智,一股脑地朝着二人压了过来。

    花琅持剑抵御,可她一只手的力量怎能敌过万千魔兽,脱力的瞬间,她被身前的魔兽一撞,飞出去的时候,她张开五指,想要抓住谢寒惊,可最终还是落了空。

    谢寒惊的踪迹瞬间被魔兽淹去。

    花琅则是重重摔在一棵枯树上后又滚落在地,她很快翻身而起,但她速度再快,也抵不过魔兽。

    扑来的无数利爪泛着腥臭,转瞬便到眼前!

    一道血光忽过,接连贯穿她眼前的数只魔兽。

    没等花琅回过神,一只黏腻的手就抓住了她,二人迅速往鬼渊退去。

    “谢寒惊,我们这是要去哪……”

    花琅躲过呼啸的风,她偏过头,就看见二人相握的手一片猩红。

    怎么这么多血?

    “煤块让我们往这个方向,其它方向,都有魔兽。”谢寒惊的语气并无有异,就像刚刚从体内拔出断剑厮杀的不是他一般。

    果然,消失已久的煤块正趴在他肩上。

    花琅自然知道只有这个方向没有魔兽,因为,前面就是她方才辛辛苦苦逃出来的鬼渊!

    “你又回来啦!”单月回过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谢寒惊拉着花琅停下了脚步。

    花琅将目光从单月身上移开,看向了他的身后,一团黑漆翻滚的魔气正在形成,伴着呼啸的狂风,溪水开始沸腾,密林震颤不停,兽吼声愈发高亢!

    现在的形势就如同围剿一般,毫无退路。

    “叮咚。”溪水重新流淌起来,可已无人在意这件事,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哈欠声,一道庞大到看不到顶的魔气彻底从鬼渊钻了出来!

    “城主!”单月似是完全不惧怕这恐怖情形一般,直接抛下了花琅,跑向了那团浓郁的魔气中。

    “好孩子,是你呀。”

    令人意外的是,魔气竟直接散去,一个面容极为清秀的女子走上岸,她伸了个懒腰,随后看向跪在眼前的单月,颇为疼爱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问道,“你说有礼物赠吾,是什么东西?”

    单月乖乖地抬头任她捏脸,语气极为期盼,“城主马上就会知道了!”

    “好,吾可是很期待你的礼物,”大魔抬眼看向花琅和谢寒惊,终于问道,“那二人是谁,你的礼……朋友吗?”

    单月一愣,指向花琅道,“城主,她不是你的人吗?”

    “她身上确实有吾的气息,”大魔上下打量着花琅,努力回忆道,“但她不是吾的人,这道气息,应该是见她幼时长得可爱,吾随手所赠。”

    单月抽了抽嘴角,虽说他就是路过青莱的时候,因为模样可爱被慕容筠选中,但听到她从多年前起,作风就已如此随意时,还是微有难言了。

    身份被揭穿,魔潮又浩浩荡荡压了过来,花琅拉住谢寒惊,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打算。

    没想到,这只大魔下一秒就和善地开口道,“既然早就有缘,不如你们也加入吾的悉风城吧。”

    花琅被她突如其来的招揽打个措手不及,还未答复,单月率先惊道,“不行不行,城主您不能收他们!”

    大魔看向单月,好脾气地问道,“这是为何?”

    花琅也提起心来,虽说她无心修魔,但眼下既然有靠着这一招蒙混过关的机会,她绝不能让单月破坏?

    花琅刚要张口,谢寒惊就偏过头,耳语道,“师尊,有人来了,再等片刻。”

    单月嘟囔道,“城主还想要多少个好孩子,明明有那么多魔修都追随城主了。”

    大魔想到那些长相丑陋、食肉啖血的魔修,不禁皱了皱眉头,纠正道,“它们可不是吾的孩子。”

    见慕容筠面露不悦,单月机灵地转移话题,“城主不喜它们就好,单月会一直陪着城主的!今日城主可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大魔的目光时不时看向花琅和谢寒惊,她心不在焉道,“……吾在等你的礼物。”

    前来追随大魔的魔兽已近在咫尺,花琅想转身,谢寒惊依旧紧紧拉着她,“师尊,勿急。”

    眼见小溪四面都涌出了魔兽,她虽不知道谢寒惊在等什么,但依这个数量,他们二人绝对不可能再闯出去了。

    还跪在地上的单月自顾自将手按在地上,像是在感知着什么一般,顶着慕容筠好奇的目光,片刻后,单月起身,他拍了拍手道,“我的礼物,终于送到啦!”

    话音一落,地面瞬间覆上道道刺目白光,天空也被符箓照亮,磅礴灵力交织成网,溪水瞬间泛霜结冰,庞大的结界以鬼渊为中心向着四面飞速蔓延,直到将魔潮一并笼入其中后,结界开始收束起来!

    转眼间,伴着大盛的白光,几乎能震聋人耳的魔兽嘶鸣声响彻天地!

    花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所惊,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灵气照亮天地,魔兽被纷纷定住,她一眼便看见了无数道人影,他们手持武器,毫不犹豫地扎进一只只魔兽体内!

    这根本不是镇压,这分明是一场,彻底的剿魔活动!

    “这就是,你送吾的礼物?”位于阵法最中心的大魔亦无法动弹,她神色不明地看向单月。

    确认阵法已成后,单月才神情一松,他道,“怎么,城主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们金家,费劲千辛万苦才献上的大礼。”

    即使是慕容筠被阵法束缚,单月也没有不自量力地想去杀她,他忌惮地看了一眼慕容筠后,跑去花琅和谢寒惊旁边,“既然你不是魔头这边的,那就快跟我走!”

    二人刚往前一步,魔气瞬间将他们方才站的地方腐蚀去,大魔的声音听不出被背叛的怒意,“又是中州的人……”

    说完,她竟直接笑了起来。

    花琅被谢寒惊拉着,听到这声清脆的笑声,忽然觉得有些耳熟,她回过头,那只大魔的身形已经重新被魔气包绕,看不大清了。

    单月速度比二人快些,他绕过一只只魔兽,对着身后喊道,“你们人呢,快点!在不启动阵法就来不及了!”

    闻言,谢寒惊直接揽起花琅,二人踏上魔兽脊背前行,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花琅抬眉,就见方才还在攻击魔兽的修士们都已退到了结界外,花琅虽不识脚下阵法,但听单月的语气,就猜到了这阵法应该能够重创魔潮。

    结界最前面的修士正是沧峦的弟子,他们一眼认出谢寒惊,“是师兄!师兄,快过来!”

    眼见就要冲出阵法,忽然,震耳欲聋的“咵嚓”声响起!

    一道犹如利刃的魔气从地底窜出,谢寒惊眼疾手快,带着花琅就地一滚,躲过了攻击!

    可二人再站起时,就见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沿着阵法边缘盘绕,伴随着魔气从中腾出,裂渊转瞬拉宽,几乎要看不清对岸的人了!

    阵法白光愈炽,单月早他们半步,正好躲开了魔气,众人站在结界外,黑气漫天,几乎看不清对面二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完蛋了,肯定是魔头已经挣脱结界了……”

    “那这怎么办,师兄还在对面呢。”

    “都给我闭嘴,”单月打断众人,看了一眼对面,眼见魔气愈发浓烈,他一锤定音道,“现在就启动阵法!”

    第58章 非神非圣

    ◎(已替换,增加450+)◎

    “不行,谢师兄还没出来!”

    “不去救人,直接启动这杀阵,那你我与这魔头有何区别?”

    单月目光扫过众人,一张娃娃脸上挂满冷意,“我不介意你们和他一起死,但这阵法,是我们金家在鬼渊刻阵足足五年才成,再拖下去,慕容筠必然会打破阵法而出,届时,你们以为她就会独独放过东域吗?”

    僵持这一会儿,裂缝中已经隐隐可见未被阵法缚住的魔兽攀援而上,动作极为迅疾,转瞬便要爬上地面!

    眼下这个形式,绝不可能救得了人。

    又听到单月这么一说,众人面具下的双眼纷纷游移,无人再敢应声。

    单月哼了一声,撅起嘴,率先往阵法中注入灵气,其余人犹豫片刻,也纷纷运转起了灵气,阵纹顿时红光大作!

    “贤侄且慢!”

    人群辟开一条通道,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脚步匆匆。

    “长老。”见到来人,沧峦的弟子纷纷行礼。

    单月回过头,几次三番出岔子,他神情已有不耐,“老头,你想救人可以,但阵法一经启动,绝不能停下,你要是想陪他们一起死,大可直接进去。”

    阵法不停下,这还如何救人?众人面面相觑。

    那老头闻言,在沧峦弟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点头道,“事分缓急,眼下,诛杀慕容筠方为首要,若是舍去那孩子的命,能换来仙魔安稳,老夫何来不允之理?”

    “长老,可那是谢师……”在老者的目光下,那弟子呐呐地收了声。

    单月转转眼睛,似是没想到这老头如此明事理。

    老者向单月点点头后,走向沧峦弟子,一行人耳语片刻后,就有几个沧峦弟子往外跑去……

    结界之内,越来越多的魔兽自地底爬出,拦在了二人身前。花琅与谢寒惊被迫应战,可魔兽仿佛无穷无尽,直至灵气几近耗空,二人仍难突出重围。

    花琅侧身避过魔兽袭击,正运转妖力时,脚下忽觉一沉,她的动作随之一滞。谢寒惊眼疾手快,拉着她连退数步,避开了攻势。

    “怎么回事?阵法……要启动了?!”

    花琅望向地面,四面八方、均向着深处蔓延的血光正取代过道道阵痕白光,随着血光而来的,是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它拉扯着阵中所有生灵,似要将其撕碎一般!

    谢寒惊显然知道这古杀阵底细,但他语气未带半分慌乱,只是安抚道,“还有时间,阵法转换需要庞大灵气……弟子一定会带师尊带出去的。”

    花琅沉默片刻,她虽然不认识这个阵法,但这阵法需千万人驱使,又用来对付大魔,威力必然不容小觑,撕碎阵法中的他们二人,可谓是轻而易举。

    她低声道:“你何必骗我?要是能走,方才我们早已脱身。”

    谢寒惊不再多言,他强行撕开一道血路,生生从漫漫兽潮中开辟出二人的生存空间,可阵法威力愈增,再加上暴乱的兽潮,很快,二人便力有不支。

    阵法似是要将二人的血肉都扒下来一般,谢寒惊的声音依旧镇定,“……弟子何时骗过师尊,师尊不是说过,想看到弟子站到中州最高的地方吗?”

    花琅一愣,忽而想到她确实说过这种话,但每次都是为了骗他。

    谢寒惊却继续认真道,“连登沧峦月榜五百次,就可以拿到出入中州的京令,等从鬼渊出去,弟子就带师尊去中州……”

    花琅眉目微动,她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月榜……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不取前三名?”

    谢寒惊默了片刻,“按照规矩,月榜前三,还需得留在门中充当长老,我不想让师尊等这么久。”

    “你、你!”

    花琅被他的理由一呛,顿时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前三名的修炼资源才是沧峦派绝学,而谢寒惊居然就这么白白放弃了!

    “算了,”她望向无边无际的兽潮,忽然觉得,比起性命,这些事情再轻不过,“要是真能出去……就去中州看看吧。”

    “师尊,一定可以出去的*。”

    阵法拉扯着花琅,谢寒惊就用更大的力气拉着她往前,他身上早已滚满了血,姿容更是少见的狼狈,就连与花琅相握的指缝中,都有早已干凝的血液,粗糙的血块摩挲着彼此皮肤,犹如骨血与□□一般密不可分。

    明知突围概率渺茫,花琅却似真信了谢寒惊的话一样,心情忽地平静了下来,任由四肢百骸的血肉被阵法剥离。

    【叮——阶段二任务,已完成!】

    系统提示音将花琅唤回神。

    她如梦初醒般看向系统页面,一路波折竟让她忘了主线任务的存在!

    花琅立马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001,别管主线任务了,男主都快死了!”

    001定睛一瞧,立马尖叫起来:【啊啊啊啊真的哎宿主!】

    “快想想办法,你可是异世界系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呜呜宿主,统只是一串数据而已,要是统有超能力,何必找到宿主您呢,直接去绑定男主不就好了吗……】

    似是怕花琅追着不放,001立马扯开话题,【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宿主您想先听哪个!】

    这个时候了,001居然还在卖关子,花琅只能咬牙道,“说好消息!”

    系统嘿嘿一笑,【阶段二任务完成了,穿书部直接奖励了宿主一千积分哟!】

    花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她立马道,“001,快去帮我随便兑换个身份,我想到办法了!”

    她如今是妖,如果她先自爆送谢寒惊出去,而后自己再通过系统逃出鬼渊,这死局不就破开了吗!

    对话这几息见,被阵法照亮的天地突然一黑,庞大的魔气笼罩了大半个结界!

    这只大魔……竟然这么快就挣脱了阵法!

    身后魔气犹如海浪一般拍打而来,伴随着震耳的兽鸣声,花琅深知不能再等了!

    001却还在磨蹭,【宿主,您还没问坏消息呢……】

    再坏的消息能比此刻情形更危机?花琅蹙眉:“不管什么消息,出了鬼渊再说,001,快去帮我准备!”

    系统欲言又止,【……统知道了。】

    躯体的血肉成为限制,魔兽的动作缓慢了下来,稍弱些的直接趴伏在地,化为了一滩血肉,虽说来自魔兽的威胁减去不少,但二人同样再难往前半步。

    一直安静待在谢寒惊肩头的煤块忽然跳了出来,它盘大的体型瞬间膨胀到遮天蔽地,一口便吞下了挡在二人前方的妖兽!

    前路被清开,花琅看向结界对岸,那里近乎遥不可及,所有人都站在结界后面,面具下的神情难辨。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吸引了花琅的注意力,他忽然往前一步,有穿着沧峦校服的弟子穿过人群,向他递来了什么东西。

    “站起来,”那老头传声喝道,“过来,老夫可以给你们布一道传送阵!”

    话虽如此,可阵法已经接近大成,犹如千斤压着二人身上,纵然清出一条路,他们也难动分毫!

    一道涓涓细流盘绕上花琅小腿,伴随着冰凉的触感,加诸在花琅身上的阵力随之一消。

    “……师尊,快走!”

    一道光芒黯淡的传送阵也在不远处亮起,那老者同时道,“阵法只能到这里了,快过来!”

    其他人也喊了起来,“快啊,谢师兄,神器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传送阵就在前方,只要几步,就能走出阵法了……花琅不为所动,她扭头看向谢寒惊,他用灵气来驱动沙城,那自己怎么办!

    果然,下一秒,谢寒惊就单膝跪在了地上,他松开了与花琅交握的手,露出的掌心,还能看见因扣出断剑而被划出的道道伤口。

    伴着对岸的喊叫声,有滴滴答答的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源源不绝,像是骨肉都要彻底化为血水一般。

    “我知道了!你想骗我对不对,我早该猜到……”

    花琅猛地扑向谢寒惊,她抱住谢寒惊,二人紧密的姿势让水流被迫裹上二人,沙城瞬间削弱,阵力马上就要回来了!

    “……咳,师尊,告诉长老,他……会把京令给你……”

    “我不要什么京令,你能猜到讨厌妖是骗你的,为什么不能猜到这件事也是骗你的!”

    花琅感知到二人血肉在迅速消融,她望向血污中,谢寒惊依旧瞩目的眉目,十指恨不得嵌入他的身体中,“我虽然骗了你,但你也骗我一回……如今就算抵消了。”

    花琅调动妖丹,随着自爆前的威压压过阵法,她带着谢寒惊,几乎是以滚的姿势,终于趴到了阵法前。

    “不行……住手,放开我!!”

    谢寒惊感受到她想做什么,可阵法之中,失去血肉的他犹如废人,甚至抬不起一跟手指来阻拦。

    “师尊你别走,哪怕是继续骗我也好,别走……”花琅松开手,谢寒惊就直接从她身上滚落下来,他动着指尖,想要重新勾住花琅。

    “??”

    一语落,花琅猛地将谢寒惊推入渐消的传送阵。

    *

    万丈金辉刺透云海,玉京悬浮于中州之巅,白玉般的屋楼如棋盘般向四方延展,其间穿梭着穿星纹袍的修士,眼下,众人都停下脚步,望着天空中的灵舆窃窃私语。

    “这是……乌家的灵舆?金家主持的鬼渊一役大败,乌家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城?”

    “金乌两家同流,乌氏掌权,恐怕是那长公子坐不住,跑去鬼渊探消息了。”

    不同于众人的议论,灵舆内,端坐着几人,每个人脸上戴着红市面具,却都不是乌庭阙。

    为首的一人淡淡吩咐道,“去看一眼。”

    领了命令的人立马起身,直接打开门,半响后,他冲了出来,“人、人跑了!”

    *

    玉京往来熙攘,都是些穿着金贵的仙N代,花琅鬼鬼祟祟地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震吼:“捉住那个人!”

    一群人瞬间气势汹汹地朝着花琅冲过来。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花琅眉头一紧,趁着人流混乱,她下意识想要躲起来,街道七拐八绕,花琅随便选了个巷子就往里冲去。

    那群侍卫见状,立马跟着钻进巷子。

    这巷子彼此串联,花琅第一次来玉京,她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很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花琅眼前,已是一面高墙——无路可走了。

    “就在前面,我看见那老太婆跑进这里来了!”

    花琅本想试着冲出去,又想到她如今灵气全无,不过一个凡人,怎么打得过这些修仙者!

    眼瞧着侍卫就要转过巷口,一只枯槁的老手忽然从旁伸出,猛地将花琅拉入墙中后,就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一道苍老的女声。

    侍卫脚步一直循到墙前,确认这里是死角后,有人懊恼道,“走,那老太婆肯定是从其它地方逃出去了!”

    老太婆?

    花琅这才意识到,这群人,似乎并不是在抓自己。

    身后的桎梏猛然一松,花琅回过神,爬出了“墙”,她回过头,就见一个老婆婆也跟着爬了出来。

    老婆婆穿着褴褛,看起来不像是这里的仙N代。

    没等花琅发问,她又手劲极大地拽起花琅,“快走,那群狗崽子一会就回来了!”

    花琅见那道高耸的城门越来越远,急忙道,“等等,松开我,我要出城!”

    老婆婆脚步不停,“这就是出城的路,你这小娃娃身上也没有京令吧,竟然还想走城门?”

    拐过一个巷口时,忽然听到了那群侍卫的声音,花琅陡然紧张起来,她低声道,“出城也要京令?”

    “当然要了,长得鬼机灵,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老婆婆一边数落着花琅,一边三下五除二再次甩掉追兵。

    很快,似是出了城,周围的环境瞬间开阔,花琅抬头,就见到一座座宫阙悬浮天中,纯白的云瀑悬垂下来,如帘幕一般。

    “这是哪里?”

    老婆婆眼也不抬,道,“那是棣宫,别问了,和我们这些生活在填城的老东西没什么关系。”

    前方出现了一个由数道裂缝组成的漆黑巨洞,老婆婆带着花琅直接冲向黑洞,“走!”

    花琅闭上眼,只觉一阵风声呼啸而过,随后,一股难言的酸臭味腾起,直直往她鼻子里钻。

    “咳咳,什么味道?”

    她睁开眼,不知道这老婆婆带着她进了什么地方,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雕像,看体态,大部分应该都是一个人的雕像,剩下的小部分雕像,则是九尾狐狸或静或动的石像,场面极为震撼!

    九尾……是天狐!

    天狐与人都雕像被随意地叠放在一起,围成了一堵巨墙,雕像巨墙甚至望不见边际,完全数不清有多少数量……花琅越看越心惊,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多的雕像?!

    “看你娃脑瓜也不聪明,你住哪条街总知道吧?”

    花琅的思绪被老婆婆打断,她解释道,“婆婆,其实我不是……中州的人,您知道这里有去东域的传送阵吗?”

    “东域的娃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老婆婆嘀咕完,看了眼天色,还是没扔下花琅,“这填城哪里来传送阵给你们这些小姐少爷用,要出中州的话,只能等明天赵五回来,时候不早了,跟着老婆子我走吧。”

    花琅认真道完谢,二人就低矮的街巷走去,花琅出声询问道,“婆婆,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雕像?”

    那老婆婆听她这么问,立马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娃是东域人,恐怕不认识这冤孽罢,”她指向破落、散发着臭味的巷子,“填城这幅鬼样,都是这冤孽干的,你肯定不知道,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填城就跟那天上的棣宫一样……”

    “……最近虎娃还告诉我,说中州有消息,那冤孽坟里竟然是空的,真是死了都不留点清静!”

    空坟?

    花琅追问道,“婆婆,这个人,她叫什么名字?”

    老婆婆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又低骂几句,不情不愿道,“问这瘟神名字做什么,快跟上,走这条巷子。”

    走进巷子,臭味更浓,花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老婆婆却像是早已习惯一般,一边走一边招呼着熟人。

    花琅看向那些人,个个面黄肌瘦,几近衣不蔽体,房屋则是破败简陋,可家家户户门外都堆这精美得格格不入的雕塑。

    老婆婆带着花琅进了一间破屋,她道,“看你娃的穿着,东域的崽子应该过得比这里好,要不是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我还真想出去瞧瞧。”

    花琅低声道,“中州的修仙者,难道不管吗?”

    “哼,那群狗东西当然要管,我们一群老东西就住在棣宫下面,天天被管着不准上去,要知道,在老婆子我年轻……”

    趁着老婆婆有开始絮叨,花琅打量着小屋,很快,她的视线停在了门口的人狐雕塑上,“婆婆,这只九尾狐狸呢?它也有很多雕塑。”

    老婆婆意外地没有破口大骂,她看向门口被风吹雨打后几乎看不出轮廓的雕塑,声音极底道,“它是无辜的,不该在这里。”

    花琅没听清,“什么?”

    老婆婆却不再重复,她看了一眼天色,立马站起身来,先是将大门细细拢好,又将那座雕塑搬来抵上门,随后,她指向里屋,对花琅道,“你娃快进去!”

    花琅走进房间,屋子内也摆有一座雕塑,大概是因多年都置在屋中,轮廓十分清晰。

    没等细看,老婆婆就疾步走进屋子中,她重复之前的行为,将屋门合死,推来雕塑挡上门。

    一屁股坐在床上,老婆婆指挥花琅将柜子里发黄的床单拿出来,随后她道,“你娃随便找个离门远的地儿打地铺,记好喽,要是想全手全脚地回那东域,晚上就少好奇多睡觉!”

    花琅还想发问,可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婆婆就已打起齁来。

    无奈,花琅只能铺开床单,躺在地上,薄薄的被褥无法隔挡地面的冷硬冰凉,她翻了个身,望向远处门前的雕塑。

    雕塑背靠大门,犹如一个真人端坐在地一般,花琅听着齁声毫无睡意,思前想后,她还是站起身,向着雕塑走去——

    雕塑是盘坐垂目的姿势,面容空白,肢体却刻得十分灵动,花琅注意到她手持一面薄薄似镜的东西,什么似乎还刻着什么字。

    “……非神非圣,唯问本心?”

    不知不觉,花琅已在雕塑前坐了很久,她正专心地思考着这句刻词时,脸前的雕塑忽地吐出一道粗重的呼吸音,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花琅猛地看向雕塑的脸,在她以为是错觉时,呼吸声再次响起……

    她胆子大了不少,未带犹豫,直接就朝着雕塑附耳过去:

    “嗬……沙沙沙……嗬……沙沙沙嗬……”

    除粗重的呼吸声外,还有细细麻麻犹如指甲抓挠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真想要从雕塑中爬出一般!

    可雕塑里怎么会有活物?花琅想到老婆婆说的话,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是雕塑,是门外!

    果然,下一秒,雕塑就被推得一震,老旧的屋门颤动起来,仿佛随时都要被撞开一般!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鞠躬)

    第59章 生杀两道

    撞门声与呼吸声若即若离,就像门外黑影正四肢并用地趴在门上,隔着薄薄一层木板与花琅对望一般。

    “砰——”

    又是一声巨响,木门剧烈震颤,簌簌落下一层灰土后,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发出了清脆地“嘎嚓”一声。

    花琅心头一跳,立马抵住了门。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着不间断的咔擦咔擦声,木门竟然直接上方断开,掉落的门板直直砸下来,一只力道极大的手猛地拉过花琅,躲开掉落物,花琅回过头,才发现屋内的呼噜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老婆婆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看着木门嘀咕,“怪事……今儿个这些东西咋恁凶?往常撞两下就走的……”

    花琅没空细想老婆婆的话,因为就这会儿功夫,整扇门板便轰然倒塌,“有东西爬进来了!”

    月光混着腥风灌进来,照亮了蜿蜿蜒蜒的黑潮——拳头大的蜘蛛、三尺长的蜈蚣、猫大的老鼠,层层叠叠、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涌。

    “老天爷哎!”老婆婆一把拽住花琅的胳膊,“娃娃快跟老婆子走!”

    院外也被虫潮吞噬,二人只能往屋子里躲,可哪怕动作已够迅速,动作更为迅速的虫潮还是转瞬就爬到了二人身上。

    老婆婆没去管爬上来的虫潮,她松开花琅,连滚带爬地扑向床后,一口气掀开床板——底下藏着一个大水缸。

    “娃娃快过来!”

    花琅控制着手不去拍打这些毒虫,以免引得它们叮咬,可很快,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传来了细密的疼痛感。

    她刚想挪向水缸,毒虫数量猛地便多,伴着腿弯被猛地一刺,花琅活生生被虫潮的重量压倒在了地上!

    本想拉她的老婆婆见状,片刻犹豫都无,将自己身上的毒虫抖落,她麻利地爬进缸,合上了盖子。

    要怪,就怪这娃娃命不好,偏偏就今天的虫子这么凶!

    花琅此刻真切感受到身为凡人的无力,那些曾经随手可灭的虫豸,如今竟成了索命的阎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直接一滚,想要抖落身上的毒虫。

    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抖落一片,下一片又爬了上来!

    忽然,啃食她的虫潮一停,发出剧烈地“叽叽”声,密密麻麻的毒虫居然像是避之不及一般,极为迅速地从她的身上爬离!

    劫后余生的花琅没管身上传来的疼痛感,她连忙摸向胸口发烫的位置——是那枚在鬼渊捡到的褐色珠子。

    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温度几近烫手,但随着虫潮爬离屋子,珠子的温度便降了下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响动远去,花琅才敢确认,虫潮居然真的走了!

    老婆婆听着没了动静,她探出头,反复确认后才小心翼翼地爬出缸,朝着花琅跑来。

    她看向花琅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珠子,问道,“娃娃,你从哪里来的这东西?”

    花琅从地上爬起身,第六感告诉她这东西不简单,听老婆婆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她便问道,“婆婆,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婆婆却一改方才激动,她的语气莫名,“我一个老婆子哪认识,不过那些害人玩意这么怕它,要是有了它,填城恐怕就有救嘞!”

    似是怕花琅不答应,她连忙又道,“看你娃刚刚那副傻愣样,东域肯定没这害人玩意吧?你娃也用不上这东西,要是送给老婆子我,不仅把你稳稳妥妥地送出中州,还把老婆子我藏了二十年的好东西送你,保准你娃不吃亏。”

    听她这么说,花琅便问道,“是什么东西?”

    老婆婆扶着腰趴在缸边,半响才从缸底抽出一本垫缸的书册,“哎呦,压得太瓷实了……你娃也去玉京瞧过了,修仙的命可跟我们不一样,但是这本书可不一般,哪怕是没有资质的娃娃,学了这本书,和那些仙人都没得区别!”

    花琅看着那本极为破旧、甚至脏污的书,露出了点点怀疑之色。

    “婆婆,这本功法有人修炼过吗?”

    老婆婆打量着花琅的神色,“这是啥子问题,这本书可是……”

    她顿了一下,重新措辞道,“娃娃你自己看过就晓得了,老婆子我没有这个心气,这些东西还是给你们年轻人才行。”

    花琅接过书册,瞬间明白了为何这本书沦落到垫缸的命运——这是一本《生道论》。

    功法可分为生杀二道,生道不同于医术,修生道可谓是损己利人,再加上修仙之路资源何其重要,修生道人少功法亦稀少,极有可能,修个几年也和凡人没有区别,因此,修生道者是少之又少。

    但花琅现在是凡人,反正她也修不了杀道,即使真是一本废书,她也想试试。

    而且,她碰巧得来此物,又碰巧进入虫潮肆虐的填城,天意注定,自然不能作壁上观。

    “婆婆,那这枚珠子您收下吧。”

    老婆婆又看了一眼花琅的脸色,她接过珠子后,目光一转道,“天亮咯,你娃不是要回东域吗,准备准备,老婆子我带你去找人。”

    花琅点头,乌家手眼通天,哪怕是藏在填城也不见得安全,她必须尽快去东域找谢寒惊。

    花琅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如今身为凡人,哪怕是再轻的伤势,也有可能恶化。

    二人移开雕塑,出了屋子,本就凌乱的小院像是狂风过境,杂物通通被翻个底朝天,花琅抬起头,就见屋顶那为数不多的几片瓦砾又少去小半。

    简单收整了一下院子,老婆婆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花琅出了门,一会带你娃找的霖娃,她就学过那些书,现在本事大着呢,玉京和填城中间的啥子传送阵,就是她娃搞出来勒,你娃一会儿见她就晓得了。”

    老婆婆一边碎碎念,一边带着花琅穿过杂乱更甚的街巷,通过半开的大门,还可以看见门内人正在收捡被虫潮撞碎的东西。

    花琅从一张张麻木的脸上扫过,她想起来了罗水庄的虫潮,可那些虫子根本就不会爬进村庄,在玉京和棣宫底下的填城,怎么反而深受其害?

    虽然知道其中定有古怪,但花琅重新当人后,只是熬了个夜,她现在就觉得头重脚轻、脑门突突地跳,根本想不下去。

    花琅便试着再次呼唤系统,“001,你在吗?”

    依旧没有应答。

    自她从鬼渊里跑路,醒来发现躺在乌家灵舆上时,她就试过联系001,可001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花琅心中忐忑,该不会,是和它没说的坏消息有关?

    绕过拐角,前方已至巷头,花琅抬眼就又一次看见了那座雕塑堆成的墙。

    墙前围着许多人,花琅估摸了一下,这道墙应该是将填城整个包绕在了一起,至于作用,大约是为了应对虫潮。

    忽然,走在旁边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加快了脚步,花琅疾步跟上去,眼见她要摔倒,花琅连忙扶住了她。

    “霖、霖娃呢?”

    顺着老婆婆的视线望去,花琅这才发现一个被夹在巷头和雕像墙中间、已经倒塌的屋子。

    那边围在墙前的人听到动静,纷纷都走了过来,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率先喊道,“余老婆子。”

    余婆婆指向废墟,问道,“怎么回事,霖娃呢?!”

    男人沉默片刻,在余婆婆的追问下,才闷闷开口道,“霖妹,没了。”

    “不可能,都在骗老婆子我对不对,霖娃本事大,怎么可能说没就没,我的霖娃啊——!!”

    男人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听着老婆子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只是神情微有落寞,“这里死的本事大的娃娃还少吗……霖妹尸体已经按照规矩丢到墙外了。”

    又有人问道,“昨天她和你一同上的玉京,回来就发生了这种事,霖妹一向神神叨叨,余婆你跟着她,中间就没发生什么事?”

    余婆婆擦着泪,“霖娃喊我不要跟到她,我哪晓得她去了哪里……”她忽像是想到了什么,拔高语气道,“不对,霖娃肯定是去断楼那边了!九年来,每次上玉京她都要去断楼看那瘟神的坟!”

    话音一落,像是为了迎合余老婆的话一般,废墟中最后一处苦撑的屋檐也彻底塌下,飞灰静去,露出了一座矗立着的雕塑。

    众人被动静吸引,纷纷沉默地看向雕塑,半响后,男人打破了寂静,他叹气道,“霖妹还记挂着她,看来,这也是她自个儿的选择。”

    老婆婆则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一般,冲上去对着那座站立的雕塑又打又骂,“就是你这个霉神,死了都不让人安宁,非要害死填城里头所有的人才好……”

    没有人去阻拦,只有余婆婆的哭嚎声震天。

    “你是?”那男人看向花琅。

    花琅答道,“昨日婆婆带我来填城的,婆婆带我来这里,本是想让……送我出中州……”

    “出中州,这件事找霖妹有什么用?”那男人神色疑惑。

    花琅莫名感到一丝诡异。

    没等她再说什么,那男人看了看她的脸,忽然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和其它人聊起天来。

    余婆婆的哭声还在继续,花琅走上前,本想安慰她。

    可一走近废墟,她就注意到了那座雕塑的不同之处——它被刻上了脸!

    从刻脸之人的雕功来看,应该并非雕刻雕塑之人,线条虽并算流畅,但胜在刻得十分细致,眉目几乎到了可以传神的地步。

    雕塑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这是花琅第一次见到容成云玹的脸,五官果真与她极为相似,雕塑持莲被立放在废墟中,唯一的颜色是大片大片发黑的血迹,看起来神圣又恐怖。

    不好!

    花琅后退一步。

    “这雕塑……霖妹什么时候给雕塑刻的脸?”果然,就在下一秒,有人也发现了雕塑异常之处。

    余老婆子终于抬起头……她的躯体像是抽搐了一下,随后,她立马转过头,目光死死盯向花琅,“是你带走的霖娃……”

    “是你!我想起来了!!”那正苦思的男人也看向花琅,他的话如重锤落下,“……十几年前,我在霖妹家见过这张脸……你、你你你果然没死!”

    “赔我霖娃的命来!!”

    花琅开口解释,可这群人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辩解,见众人神色不善地朝她冲来,她只能一边逃一边道,“你们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口中的霖妹!”

    “她在撒谎,她身上有万象珠!老婆子我本想让霖娃认认她的脸,结果昨天带她回来,今天我那苦命的霖娃就死了!哎呦哎呦霖娃哎,是老婆子我对不住你!!”

    巷子内各门互通,花琅对地势不熟,转瞬,她就被逼进了一个巷角。

    望着眼前高墙,花琅可谓心急如焚,当仙当妖的时候,翻面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现在,光是跑了这一截路,胸口就一阵一阵发疼,眼前也是时不时发黑。

    怎么办!

    躲过一把飞来的菜刀,花琅额头上沁出了汗,浑身的伤口也重新泛起疼痛。

    几个追上来的大汉将她堵死在墙角,有人激奋道,“把她捆起来!她敢活一次,我们就杀她一次!”

    “砍掉她的手脚,把她丟到墙外,让她也尝尝被虫子咬死的感觉!”

    花琅的后背已经紧紧贴在了墙上,她快速地打量过整条巷子,很快,她就绝望地发现,现在追上来的只是一部分人,哪怕借助柴堆从侧面逃出去,她也只会被两波人直接堵在中间!

    有个大汉利落地直接提着刀就走了过来,他不由分说地扬起刀,寒光刺目,眼见刀尖就要落在花琅身上时——

    刀停下了。

    准确来说,除去花琅,所有人的肢体都僵住了。

    花琅先是从刀口下挪出,随后才抬头,看向了停在巷子里的灵舆。

    灵舆玉洁,看起来与脏污的巷子格格不入。

    大汉们只能转动眼珠,惊怒地看着这一切,可任凭再如何努力,依旧是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

    白纬轻动,花琅本以为是那群戴着面具的乌家门客,她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过一次,恐怕第二次就难了。

    没想到,轮椅声响起,一张含着恰到好处浅笑的脸从白纬后露出,他道:

    “又见面了,花师妹。”

    *

    “在填城待了一日,想来,师妹应该对容成云玹此人有了初步了解。”

    花琅在灵舆上用了早膳,终于是有了些力气,她摸向涂了药后,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

    听到乌庭阙的话,花琅想到了去鬼渊前,他说的“等到了中州,自会认识容成云玹”,她当时只以为他在卖关子,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早就猜到了我会跑?还有,我被追杀的时候,你一直在袖手旁观!?”

    乌庭阙听出她话中质问之意,却并不动怒,依旧和声说道:“花师妹多虑了,乌某一向忙于事务,今日出手相救,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说完,他甚至给了花琅一个台阶下,“至于出逃一事,想来是花师妹对于此次合作诚意尚有不满之处,是乌某考虑不周。”

    花琅直言道:“合作?乌公子心中怕是只将我当作掌权的棋子吧。”

    “中州在鬼渊设下杀阵,你明知我要往鬼渊去,却半分提醒也无,我险些死在阵中,你的手下才姗姗来迟。若鬼渊一役得胜,你便可趁机借助金家坐稳高位,若败了,你再救我留作退路,借容成云玹的身份收束权势,乌公子真是半点亏也不吃。”

    乌庭阙摇头道,“花师妹,你错了,”他看向花琅,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鬼渊一役,无论如何,都是魔族赢,乌某从未想过从中获利。”

    花琅觉得他话中有话,本想追问,乌庭阙又道,“至于乌某的门客,他既敢怠慢花师妹,那便是怠慢乌某。”

    他放下茶杯,花琅就见屋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捆住双手、戴着面具的黑衣男被推了进来。

    “花师妹想如何惩戒他?”

    花琅颦眉,不明白他此举深意,“乌公子不是要聊合作?”

    乌庭阙依旧没让黑衣人下去,黑衣男便继续跪在地上。

    乌庭阙朝花琅推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为示诚意,乌某特意带了此物。”

    花琅掀开盒盖,一枚熟悉的戒指静静卧在盒中,“是我在青莱的储物戒……”

    失而复得虽然惊喜,但花琅已经知晓容成云玹绝不是那么好当的,自然不愿就这么被打发,“乌公子的诚意就是这个?”

    乌庭阙道,“除此之外,乌某还可应允花师妹三个要求,如何?”

    花琅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真愿松口,毕竟如今她与乌庭阙身份悬殊,乌庭阙若是真想拿她怎么样,她也无法在明面上做出什么反抗来。

    诚意确实十足,花琅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谢寒惊,可谢寒惊如今远在沧峦,乌庭阙绝不可能放她离开中州。

    花琅沉吟片刻,还是道,“帮我找一个人。”

    乌庭阙颔首,“花师妹请说。”

    “我的二弟子——燕容。”

    鬼渊一役,修真界大败,谢寒惊说燕容也在鬼渊,无论他是修仙还是修魔,此刻处境恐怕都凶险万分。

    可她话音落下,却迟迟未有回应。

    花琅望向乌庭阙,见他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

    顺着乌庭阙的视线,花琅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迟来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说】

    狠狠地迟到了(尴尬拭汗)[求你了][求求你了]

    ——

    临时粗工赶出来的前一章已经修好啦,简短总结一下增加内容,不想回看的宝宝就不用烦恼啦:小谢不争前三是想去中州找小花、调整京令的内容由小谢说出口、简短提要了一下小花新的身份是凡人,然后修改了一下对话(比如老婆婆,给她加了点个人用语),调整了一些描写(比如“深洞一样的洞”,这种我脑子下线写出来的东西)。

    一想到自己干了什么,我就想:(将自己挂到树上)(用藤条抽打我自己)

    第60章 断腿之仇

    花琅抬手,终于将黑衣人的面具揭下。

    一张昳丽面容显露出来,多年未见,容色愈发靡丽,几近雌雄难辨。

    “……燕容?”

    最让花琅意外的是,燕容那双曾是琥珀色的瞳孔,如今已成了纯黑,此刻,这双隽秀依旧的眸中,藏着些她历经世事后方才读懂的情绪。

    “你恨我,为什么?”

    花琅愕然地看着燕容。

    谁都能恨她,唯独燕容,是她从未想过会恨自己的人。

    仿佛又只是花琅的错觉,她再看去时,燕容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是她熟悉的,一如九年前的阴郁沉默。

    乌庭阙适时开口:“花师妹,燕容如今,已*是我乌家的门客。”

    花琅这才想起这么一回事,她看向乌庭阙,虽然她更想追问燕容的事,但眼下确实不是时机,她便转而问道,“乌氏门客众多,你为何选择派他去鬼渊?”

    乌庭阙摩挲着指间戒指,他没有直接回答花琅,只道,“光是在一座小小填城,以容成云玟这个名字,就能卷起一阵血雨腥风。棣宫和玉京近年虽拥戴昭明使,可各大家族总归是鱼龙混杂,你在中州的日子,不会太平。”

    花琅隐约嗅到了他话中暗藏的危机,“你打算让燕容跟着我?我原以为你会派别人。”

    乌庭阙并未介意她的怀疑,而是含笑道,“若是其他门客,花师妹心中定会抵触。你们既曾是师徒,想来师妹不会拒绝。”

    这话倒是实情,花琅斟酌道:“剩下的两个条件,先寄放在乌公子处,想来乌公子也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乌庭阙颔首:“自然,君子一诺,重于九鼎。”

    “走吧,花师妹,棣宫到了。”

    乌庭阙推动轮椅,屋门应声而开,经过燕容身边时,不等花琅动手,他身上的束缚已自行松脱。

    花琅落后半步,她顺手扶起燕容,暗中打量起了他。

    她想到了在鬼渊的时候。

    当时,杀阵大成,传送阵又彻底消弭,谢寒惊被沧峦的人围住,无人顾及她。

    那个时候,她已经瞥见了沧峦弟子身后,正站着一群极为奇怪的黑衣人,他们盯了自己许久,却始终袖手旁观。

    闭眼之前,才见为首的黑衣人朝杀阵而来。

    如今看燕容毫发无伤,花琅暗忖,难道他的修为已到能在杀阵中自如行走的地步?

    难怪他能成为乌氏门客。

    燕容站起身,他的身量已不复当年瘦弱矮小,如今甚至比花琅还高出不少。

    九年的时间,花琅有些恍惚,这是否意味着,她真的改变了燕容的命运?照这个修炼速度下去,燕容将来,说不定还会成为中州赫赫有名的尊者。

    虽然心中仍有芥蒂,但想到燕容能到如今成就,恐怕在这九年来吃了不少苦头,花琅还是软下心,“你若是不愿跟着我,我可代你向乌庭阙回绝。”

    燕容垂眸静立,半晌才低声道:“不必……跟着师尊,是我自己的选择。”

    花琅可算有些安慰,她点头问道:“如今你成了乌氏门客,身上的寒毒可有解法?”

    燕容愣了下,似没想到她会提这个,顿了顿才道:“寒毒……”

    “怎么了?”花琅疑惑追问。

    “没什么,”燕容没想到花琅仍记得此事,九年了,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寒毒,他自己,也快要忘记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花琅重新提起心来,如今燕容成为乌氏门客,入魔一事应当解决了,可寒毒一日不除,他就要白白多受一日折磨。

    见乌庭阙的背影已消失在前方,燕容似是不习惯有人关心,他忙说出憋了许久的话:“不要相信乌庭阙。”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了花琅。

    花琅想要接过,却发现他捏得极紧,不像是要松手的样子。

    花琅疑惑地抬头,却见燕容也皱着眉,她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裹满了血泥、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现在正死死叼着燕容的衣角,这才让他无法松手。

    “……煤块?”

    燕容低声道,“快松手!”

    好不容易将煤块扯下来时,它嘴里已多了一截布条。

    花琅取下碎布还给燕容,她忽然想起什么,瞥了眼燕容的衣角,果然,那里正缺了一块。

    在鬼渊时,谢寒惊和燕容果然碰过面。

    二人已走到了灵舆外,乌庭阙正在前方,燕容怏怏扫了眼袖口,重新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掠过花琅,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这里便是棣宫了吧。”

    灵舆穿过云海,花琅终于看清棣宫全貌。

    作为中州权势家族的聚集地,棣宫云殿错落、仙阁遍布,虹桥玉道相互勾连,一砖一石都精致如雕玉。

    踏上虹桥,花琅随乌庭阙往乌氏府邸走去时,乌庭阙才开口道:“等到中州论道会最后一日,乌某会向众人宣布昭明使回归。这几日,花师妹便暂在乌家歇息,其余事宜,待师妹用过晚膳,乌某再与师妹细说。”

    花琅一直等着乌庭阙问自己为何成了凡人,可他仿佛早已知晓,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还妥帖安排起了晚膳。

    “这一路都是我在问乌公子问题,乌公子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乌庭阙道,“我想知道的事,自会亲自去寻答案。”

    自见面起,他便颇爱说些提点花琅的话,“在中州待久了,花师妹便会明白,旁人嘴里的话,往往都不是真相,许多问题,终究要靠自己去解答。”

    花琅若有所思,她本是想再问些问题的,乌庭阙的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人既然想利用自己,那她需要的信息,定会主动给她送来,而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恐怕问了,也得不到实话。

    这么一想,确实不如自己去寻找真相。

    “花琅受教了,那乌公子,我们明日再会。”

    本想约在今晚的乌庭阙微蹙眉头,还是极具风度地应了下来,“期待明日再见到花师妹。”

    用过晚膳,花琅慢悠悠从怀中摸出一本《生道论》和一只煤块。

    她将煤块放在床上,用被褥圈了起来,“这里是中州,你可千万别乱跑。”

    中州恶妖,即使是妖宠也不得踏入半分,思前想后,花琅只能暂时将煤块放在屋内。

    叮嘱完,花琅才翻看起《生道论》。

    原以为是一本枯燥冗长的功法,没想到,这本书犹如风物志一般,记载着各地各物,“万物有灵兮,山精海怪、走兽草木,灵气皆从中而出,杀道崩散灵气,生道则修复其本……”

    就这样,转眼已近天明,花琅虽修炼了足足半日,但除了消去了她一夜未睡的困顿感,其余什么用处都没发觉。

    叹了一口气,花琅转头看向煤块,它正极为焦躁地在被褥圈里乱窜。

    花琅不明所以,“煤块,你怎么了?”

    煤块顺着她的手臂,直接爬到了头顶,却依旧没有安分下来,花琅甚至按不住它,就像是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让煤块极为不适一般。

    一人一妖又闹了半个清早,等到花琅要出门时,她只得将煤块紧紧关在屋内。

    花琅与乌庭阙约在玉京一间颇为偏僻的雅楼里,甫一入座,她便明白乌庭阙此举用意。

    窗对面是家茶馆,侧耳便能听到不少东西,稍加整理后,花琅便对眼下形势有了个大概了解。

    首先是她即将应付的容成一氏,说来倒奇,容成氏虽有真仙,但论势力却不及乌家,一是因为门客数量稀少,二则是因为其血脉极为特别,天赋虽高,却子嗣凋零,连支旁系也无,数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

    底下的人很快就顺着这个话题,聊到了容成云玟,花琅耳力不比往日,她又将头偏过去了点。

    “这些日子,昭明使未死的传言是愈演愈烈了,张兄如何看待?”

    注意到他们这一桌的人越来越多,那张姓男子扬高声音,摇着扇子道,“依我看,这都是乌家搞的鬼!”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都聚了过来,花琅索性不再遮掩,直接趴上窗沿。

    “当年她死的时候,张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乌家如今这般做派,真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戏弄!”

    有人犹豫道,“可……可那慕容筠不是就活了吗?”

    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花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秒,那张姓男子就接话道,“慕容筠能瞒天过海、破道修魔,那是她根本没死,何来复活一说?九年前,乌家就借慕容筠未死的由头,造谣昭明使还活着,如今竟传她要在论道会上现身,真是可笑!”

    慕容筠没死,还去修魔了?

    花琅被这个消息打个措手不及,底下的人还在议论。

    “昭明使的坟,估计就是乌家自己启开的!”

    众人闻言,都纷纷认同地点了点头。

    有人又问,“乌家已掌权中州,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事?”

    话题渐渐偏了,花琅皱起眉——既然没人信死人能复活,乌庭阙凭什么觉得能瞒天过海?

    张姓男子还在高谈阔论,“这里面的缘由,今日我敢说,在场诸位怕是都不敢信!当年乌家势力远不如现在,那乌庭阙为了攀附容成家,竟不惜断去双腿来换……”

    花琅还没听完,窗户忽然自动合上,底下的声音瞬间被隔绝了个干净。

    她回过头,就见有人推着乌庭阙进了屋。

    花琅嘀咕道,“我还没听完呢。”

    乌庭阙道,“花师妹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问乌某。”

    花琅看向他的腿,想了一下,还是换了话题,“论道会还有几日结束?”

    乌庭阙:“三日。”

    时间比花琅想得短了些,她又问,“目前看来,哪怕是有慕容筠在前,也没有人会相信死人能凭空复活,这件事你可有什么计划?”

    乌庭阙摇了摇头,反问道,“为何要让这些人相信?”

    “论道会上,各大家族与四位掌门都会承认你的身份,你会住进容成家,继承容成云玟的权势,到时候,真假又有什么关系?”

    花琅颦起眉头,这大概是一种上位着的思维,只要权柄在握,指鹿为马又何妨?

    而且,只要在高位坐得够稳,日子久了,假的,不就自然成真了?

    花琅道,“乌公子已然权手遮天,恐怕并不如这些人所说,是想借容成云玟起势。而且,从填城凡人的反应来看,容成云玟的名声,似乎也不能成为乌公子的助力,我很好奇,乌公子大费周章,到底是想取得什么东西?”

    乌庭阙摩挲着戒指上的刻兰,他对那些凡人并不在意,“花师妹不必再记挂填城的事,容成云玟是为剿妖而死,玉京和棣宫祭奠了她十来年,在玉京,没有人比她的名声更好。”

    “至于我想得到的东西……”乌庭阙取下了戒指,他翻过戒指,花琅瞧见了戒指的指腹面,有一处极为明显的凹槽,像是刻戒之人不小心所留下。

    “如今乌某身居高位,并无他求,只是想知道当初的一些真相罢了。”

    说罢,他将戒指推向花琅。

    “乌公子这是何意?”花琅不解。

    “这枚戒指能号令乌氏门客,燕容此人虽与你有师徒之缘,但他行事莫测,不可全信,”乌庭阙眸色沉沉,“接下来的日子,昭明可就要小心了,他们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花琅接过戒指,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已经改了称呼。

    这段话重点太多,抛开燕容,花琅问道,“到底是谁杀死了容成云玟?”

    乌庭阙说出了一个花琅意想不到的答案,“昭明死在中州和天狐一役中。”

    天狐?

    可天狐已经灭族,花琅还能提防谁?

    天狐一族的残余手下,还是……只有她知道、尚且活着的天狐少主谢寒惊呢?

    和乌庭阙分别后,花琅托乌氏门客拆去了在房中找到的数道镇妖阵,这才让煤块安分下来,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中抓紧时间修习《生道论》。

    如今形势不明,她又只是个凡人,无论敌人是谁,动动手指都能摁死她,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学会自保!

    转眼,三日便过。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花琅得知论道会地点后才发现,中州的论道会竟在断楼举行。

    有人来替花琅换好繁琐衣物,等到事毕,侍女们都候在了门外,她看向了躲在被子下的煤块。

    今日论道会,花琅自然不能带上它,反复叮嘱完煤块,花琅这才踏出屋门。

    花琅坐在灵舆中,还不忘掏出《生道论》来看。

    “吱呀”,推门的轻响声,花琅转目看去,是燕容。

    “你怎么来了?”花琅忽又想起今日他就要跟着自己去容成家了,便恍然道,“是乌庭阙让你过来的?”

    燕容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是。”

    他脸上的神色莫名让花琅有些不安,“怎么了?”

    燕容已走至花琅面前,他忽然一把拉起花琅,低声道,“师尊,趁现在还来得及,快逃!”

    花琅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她不可思议道,“等等,燕容,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容急声道,“师尊,你知道为什么,乌庭阙要大费周章,做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花琅这几日已听过三次,第一次是在茶馆,第二次是她问乌庭阙,第三次,就是现在。

    燕容给出了与乌庭阙截然不同的答案。

    “在乌家权势低微时,乌庭阙用一双腿,换来了和容成云玟的婚约。可是,没等到乌家借着婚约乘风直上,容成云玟就死了。如今容成一氏已有玄渊使,你若是去了论道会,必然要代容成云玟,偿还他的腿!”

    【作者有话说】

    换了新封面[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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