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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密室再会

    花琅听闻这等秘辛,神色却无半分波澜。她合上《生道论》,抬眼看向燕容,“燕容,带我回中州的是你,现在你又要让我走,为什么?”

    燕容一愣,他很快解释道,“我为乌庭阙所用,本该不将此事告知师尊,但这几日,所闻所见,都让我心中难安。”

    花琅望着他——这还是燕容头一回与自己推心置腹。当然,若这并非谎言,或许她会更安心些。

    她未多言,只试探地问,“我该如何离城?”

    燕容立马道,“断楼那边无需师尊露面,若是现在逃走,在三个时辰内,都不会有人知晓此事。”

    花琅眉心一动,不等她继续发问,燕容就向她递来了一块京令。

    “拿上此物,师尊必然能够成功出逃,”似是了解花琅心中想法,他道,“无论师尊想去哪里、找谁……都自由了。”

    花琅没和他客气,伸手便接了过来,“看来你很清楚我想去哪里,那你认为,我这一路,会顺利吗?”

    燕容低声道:“若是担心乌庭阙的话,师尊尽可放心,他现在应该已经被要事绊住,短时间内不会寻来。”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门应声打开,灵舆也停了下来,花琅看着身边面容平静的燕容,心沉了下去。

    她不信原著里那个汲汲于权势的人,会只为向死人复仇费这般功夫。复仇或许有,但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乌庭阙的真正目的,定然是为了利益。

    如今的局面,怕是有人知晓乌家将得的好处,按捺不住了。可让她意外的是,背后之人竟能直接策反燕容——这一计确实打得她和乌庭阙措手不及。究竟是谁有这般权势?

    被燕容半胁迫半诱哄地踏出灵舆,花琅看向前方,街道荒废蜿蜒、空无一人。

    “师尊,前方就是城楼了。”

    花琅明白,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死局。

    她正要张口,可拖延时间的想法还未实施,燕容又催促道,“我们快些走吧,等乌家的人追上来了,就来不及了。”

    “你会和我一同离开中州吗?”

    燕容摇了摇头。

    花琅故作不知情他背后势力另有其人,“可你如今已背叛乌家,若是不走,我怕你会遭到乌家报复。”

    燕容转过头来,花琅也看清了他眼底的阴郁和躲闪。

    往日他总是眉目阴沉,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一般躲藏着,现在,他的不安褪去了,另外的东西,就浮现出来了。

    他似是真诚道,“师尊离城后,弟子留在中州,师尊就不必担心追兵一事了。”

    花琅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意味深长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觉你我命运何其相似。那时我便想,命运处处皆是转机,要是能改变个一星半点,或许就有什么不同。可惜我终究没能做到——好在你如今修为地位皆已顶尖,若为我放弃一切,我又怎能安心受之?”

    燕容看着花琅,忽然莫名道,“师尊既知你我相似,那师尊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如何对待这世间不公?”

    花琅听着他的质问,一切都豁然开朗。

    “燕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花琅定定看着他,“我从不认为你的做法有错,你我既然利益相悖,那如今局面,也是无可厚非。”

    燕容心漏一拍,猛地抬头看向花琅。

    花琅追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和谢寒惊与你并无任何纠葛,你在鬼渊,就对他下手了吧。”

    燕容的眸光瞬间露出恨意,他看着花琅冷声道,“师尊,有些问题,还是别问这么细为好。”

    “走吧师尊,我知道您要去东域找谢寒惊,过了这城楼,便能遂愿了。”

    花琅看向城墙,皱起了眉头,拖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人发现她?

    按照乌庭阙的性格,绝不可能在最为重要的论道会一日出此纰漏,难道是……有人将乌庭阙派来的人,提前给解决了?

    能与乌家抗衡,难道是容成家?

    花琅反复利用现有的信息思考,又很快意识到了信息的局限性,至少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容成家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花琅走向城墙,她的腰后被锐器抵着,眼见二人已抵城墙下,花琅道,“在我‘离开’之前,告诉我,是谁要你这样做?”

    燕容的手从她腰后撤开,他摇头道,“没有谁,只有你我。”

    被迫踏上了中州外的土地,花琅警惕地看向周围,本以为城外会守着取她性命之人,可令花琅没想到的是,正如燕容所说,只有他们二人。

    难道自己真的会错意了?花琅往外走去,可忽然,她的左肩附近,汇聚了一股似是灵气一样的东西,她捂住胸口,狼狈地往旁边一躲,立马过转头!

    一把剑。

    一把剑,一把无人驱使的剑,却像是拥有意识一般,从空中再次向她冲来!

    一股极为微妙的力量让花琅瞬间感受到了这把剑身上,不同于灵妖魔三道的气息,极为诡怪,难道这就是燕容必须要让她走出中州的原因?

    来不及思考,花琅连忙躲过这把剑,可这剑犹如有着精密的思考一般,竟然预料到了花琅的躲避方向,灵活地转动剑身,就要刺上花琅!

    “铮!!!”

    一声锐响,剑身被一股力道回转,剑尖因此避开了花琅要害,只以依旧锋利的剑侧将花琅锁骨划出一道血线。

    花琅劫后余生,看向赶来的人。

    原本站在城墙下的燕容早已不知所踪,现在是一个穿着和她同色锦衣的男子,那人看不清面貌,只觉五官一片朦胧,但出招的威压还是让花琅很快认出他来。

    是沙城里的那个怪人!

    弯曲的剑转眼被他折成一团废铁,那股诡异的气息不甘地在空中扭动一番,随后,废铁猛地掉在了地上,而远处,重新冲来了一把刀。

    花琅瞳孔紧缩,这股气息居然可以转移!

    男人几步瞬移到了花琅身边,他似乎也对这东西有些不解,花琅见他出手,接连又折了数把兵器,可远处,源源不断的武器又向着二人而来。

    “快进城!”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花琅急道,“它似乎不能踏入中州!”

    男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像是非要与此物一较高下。可那些诡异力量次次都冲着花琅而来,她实在没心思陪他玩这危险游戏。

    她找准时机,趁着他们缠斗时,猛地朝着城墙冲去。

    可瞬间,那武器哐当落地,被遗弃在城墙下的另一把武器直冲花琅而来——

    眼看躲闪不及,花琅眼前瞬间有一道白光闪过!

    武器和那股力道都凭空消失,花琅也顺势冲进了城内。

    她看着还站在外面,正张开五指不知道在瞧什么的容成云玹,松下一口气,道,“你不是乌家的门客?”

    确认将那股力量关进无咎舟后,容成云玹看向花琅。

    “连个金丹修士都能骗你,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花琅被他一呛,不等她回话,容成云玹又道,“行了,走吧,再不走,那群老东西可坐不住了。”

    花琅被他带着重新登上灵舆,她转目看去,雪白的地板上,猩红的、尚在流淌的血迹刺目,看来这上面的叛徒,都被他一个人解决了。

    至于燕容,他应该已经逃远了。

    灵舆朝不远处一座高耸的道坛而去,路上,花琅警惕地确认道,“乌庭阙呢?”

    容成云玹颇不在意,“没死。”

    花琅:?

    “他到底怎么了?”

    容成云玹不悦道,“你问他做什么?与其担心他,你倒不如担心一下,接下来的论道会,没有他出面,你该如何应付那群老东西吧。”

    花琅一顿,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道坛转眼已至,她隔着白纬,首先看见了高座上的六人。

    怎么只有六人?花琅打量过这几人,一处空位是乌庭阙,那另外一个空位是谁的?

    灵舆终于停了下来,花琅也顺利地听到了台下乌泱泱人群零星的议论声。

    “让这么多人在此候着,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脸面?”

    “你看,是乌家的灵舆,乌庭阙今日来不了,里面坐着的,莫不真的是昭明使?”

    “怎可相信这种风言风语,若是这世间真有这本事,让死人都复活了,那天下岂不早就乱套了!”

    “乌家那位不来就算了,毕竟今日他府上有妖暴乱,伤了数人,但这玄渊使为何不来?”

    花琅攥紧手,有妖?难道是煤块被捉住了?!

    “容成家几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要不是昭明使死了,这玄渊使还不一定能出生呢,自然是他听到这疯话,故意避开论道会,不愿露面来做这谈资。”

    容成云玹按住欲起身的花琅,瞥她一眼:“我们容成家的人,岂能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出去与人争执?你不能露脸。”

    花琅略过他话里若有若无的嘲讽,“我们容成家”这句话,她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你就是玄渊使?”

    容成云玹“嗯”了一声,他将花琅按在位子上,随后自己拂开白纬,走了出去。

    伴着众人不解的讨论,花琅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今日论道会,吾代表容成家宣布——昭明使未死。”

    简要地说完,他也不管众人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径直朝着台上位置而去。

    台上六人纷纷附和:“昭明使未死,实乃幸事。”

    “那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她能回来,老夫也安心了。”

    众人按照既定的台词你一言我一语,花琅坐在白纬后,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穿透帷幕落在身上,玄渊使刚刚从这里走出去,又有这么多大能为花琅转移视线,一时间,众人竟然都忘了质疑死而复活一事。

    有人大吼出声道,“慕容筠修魔苟活,她该不会也是个魔修吧!”

    “小友慎言,慕容筠喜好与妖魔为伴,岂能与昭明使相提并论?”

    就这样,论道会吵了半日,直到最后,花琅依旧没有露面,她等得无聊,甚至又翻起了《生道论》,如果她没猜错,这本书可以让她感知到生灵之力,虽然这个技能并无什么用处,但她不过修炼几日就初有成效,心中还是万分惊喜。

    容成云玹来找她时,她早已坐不住,她简要道,“我要先去一趟乌家。”

    容成云玹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不行,你现在是容成家的人,去乌家做什么?”

    花琅不知煤块是否真的暴露,她只能寻其它借口,“今日想要杀我的是我曾经的二弟子,他是乌家门客,我有事要问乌庭阙。”

    容成云玹动也不动,“此事不急,等乌庭阙那边拿出禀复再说,何须你再去找他一趟。”

    花琅皱起眉头,“你不是和乌庭阙一伙的吗,怎么,你不喜欢他?”

    分明当初在无咎舟上,他还并非这个态度。

    花琅不过寻常一问,容成云玹就像是被踩中痛点了一般怒道,“我不喜欢他?难道你很喜欢他?他找到容成家合作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你们中间有婚约。”

    花琅不理解他的态度,难道他是害怕自己和乌庭阙联手掰倒他?

    被自己的猜测逗笑,花琅压下嘴角,要是能掰倒玄渊成功继承容成家,那她就是天底下最成功的替身了。

    她奇道,“按理说,容成云玟和乌庭阙的婚约,应该是中州俱知,你既然生活在中州,怎么会不知此事?”

    容成云玹黑着脸,他自出生起,就被丢进无咎舟修炼,出门次数可谓少之又少,更别提知道这件事了,“婚约?我确实是在府内翻到过婚书。”

    容成云玹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才继续道,“可却不是昭明和姓乌的婚书。”

    花琅没有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他们二人的,那是谁的?”

    “和一个死人的,”容成云玹冷笑一声,“估计是因为太丢脸了,所以,中州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花琅隐约感到了什么不同,她想到乌庭阙交给她的任务,如今对于这种秘密极为敏感的她忙追问道,“死人,到底是谁?”

    容成云玹却不答了,他看了一眼花琅,问道,“你身上的婚约,无论是和谁的,都必须作废,至于乌庭阙,你跟着他只会被利用罢了,他和你说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忘记,投靠容成家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不然,就如今日,你死在哪个角落,他都不会知道。”

    听他这么说,花琅下意识怀疑是不是他派来的燕容,但想到面前之人实龄不过八岁,她还是暂将猜测压下,这家伙,比燕容还好懂。

    她试探着拿出身上的刻戒,哄骗道,“他的东西还在我身上,我还需得还他才行,就算他骗了你,他和我之间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为好。”

    容成云玹一看,果真皱起眉来,怒道,“他怎么把这个给你了!”

    这枚戒指确实不能假手于人,思前想后,容成云玹极不情愿道,“那就今日一面,我明日一早就来接你!”

    说罢,他俯身靠近花琅,花琅只觉得脸上微凉,她情不自禁摸向脸,却什么都没有触及,“你做了什么?”

    容成云玹没好气道,“你既然是容成家的人,那就保护好这张脸。”

    花琅想到了那些无脸雕塑,难道以前容成云玟也是从不露脸,“为何?”

    容成云玹语气极为玄奥:“因为,容成家的人,脸上都有秘密。”

    花琅:……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能有什么秘密?

    *

    果真是煤块,花琅看着被炸毁的屋子,陷入了头疼中,没想到一向乖巧的煤块,最后居然创出这般大祸来。

    夜色已深,容成云玹半点时间不容她多待,花琅只能抓紧时间,去找乌庭阙要回煤块。

    找了守夜的侍卫问清乌庭阙在哪里后,花琅叹了一口气,根据脑中的乌家地图规划起了路线,这里实在是太大了,被追杀半日,她现在是又困又累。

    愈往前走,周围的环境愈发阴冷了起来,半响都没看到走廊,花琅正疑心自己走错了路时,一道极为细弱的笛音在远处响起。

    花琅精神一振,立马循着笛声而去。

    转眼她就踏进了一个院子,院中,深黑色的石架占据了一整面墙,上摆着数枚莹润的玉石,笛曲正是从这里传出。

    “灵音石?”

    花琅打量着这个院子,很快,她就发现了疑点,按照这个屋子的大小,庭院怎么会这么小?

    她后退几步,又重新走回灵音墙边,终于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微弱的生灵之气,从墙内传来。

    果真有玄机!

    花琅不抱希望地伸手一推,音墙顺势打开了一道缝,依稀可见里面有火光跳跃,像是在邀请花琅一般。

    花琅犹豫片刻,但她想到这里是乌家,自己身上有刻戒,除去乌庭阙,都不得对她动手,乌庭阙又不在此处,就算撞上人,对面也不能拿她如何。

    终究没有抵抗住好奇心,花琅侧身钻进了缝隙中……

    洞窟中,极为珍贵的灵音石在这里犹如碎石砾一般散落在地,无数曲谱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各式各样的笛子被摆在高处架上。

    花琅几乎被这些东西晃了眼,但那股极为微妙的生灵之气,并不是从这些东西身上传来。

    于是她继续往深处走去……

    穿过无数间堆积天珍地宝的洞室,那股气息终于越来越近,在花琅打开这最后一间洞室时,她立马发现了这里的不同之处。

    不似其它洞室点着数盏长明灯,这里居然是漆黑一片。

    她伸手取来身后洞室的灯,借着光明往前走去。

    洞室不大,她很快就走到了最里面。

    那里有一个如同供桌的东西,花琅缓缓低下灯——

    一截看起来已经有些枯淡,但依旧雪白的断尾挂在桌边,那股生机正是从这上面散发出来的。

    花琅的视线从断尾上移开,看向了歪斜摆在桌上的玉盒。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这截断尾,应该摆在盒子里,有人将它拿了出来,密室的门,也是他打开的……

    花琅仿佛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看来,这里确实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应该就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自己许久。

    【作者有话说】

    [求你了]

    第62章 携月而来

    花琅迅速转身,将手中滚烫的烛油对着侧后方泼出,随后她猛地朝着出口跑去。

    烛油“噗”地砸落在地上,意识到自己泼空了的同时,侧边一把剑也抵上了花琅的脖颈,硬生生止住她的脚步。

    “你是乌家的门客?带……”一道熟悉冰冷的声音响起,可话未完,两人都同时顿住了。

    “你……”

    花琅的指尖一烫,她身体未动,低下眼看去,是被烛油带出来的烛芯,烧上了她的手。稀薄的光亮中,她看见了地上一只圆鼓鼓、正盯着她看的黑团子。

    花琅任由火光跳跃在她的手上,她轻声问道,“谢寒惊?”

    长剑猛地收了回去,“哐当”被扔在地上,谢寒惊踟蹰片刻,*问道,“真的是师尊?”

    花琅心中亦觉得不可思议,拉着谢寒惊走进点着长明灯的洞室后,她摸了摸脸上容成云玹设置的法术,一时也没有找到破解的窍门。

    “是我,脸上的是……先别碰我,”花琅推开谢寒惊,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寒惊神色似乎有几分淡漠都盖不下的焦虑,被花琅甩开手,他瞳孔微微睁大,如同不知所措一般。

    花琅移开视线,看向躲了起来的煤块,今日变故,估计都是这一人一妖闯出来的祸。

    果然,谢寒惊解释道,“我寻着煤块来找师尊,为了躲避外面的人,才误入了这里。”

    意料之中,花琅点了点头,又问清楚他是如何得到京令后,才确认眼前确实是谢寒惊无疑。不过此刻,更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看着谢寒惊,忽然有了主意:“你跟我一起出去。”

    容成云玹很快会来接应,外面只有些侍卫——对于那些人,只要花琅说谢寒惊是谁,那他就是谁,这一招,还是跟乌庭阙学的。

    估摸了一下时间,花琅拉着谢寒惊往外走去,看着一路上凌乱的石室,她问道,“你在找东西?”

    谢寒惊应了声“嗯”,忽然反问:“师尊为什么会在乌家,那时师尊让我等,却没有告诉弟子,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

    花琅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虽然她无心隐瞒合作一事,但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要是随意敷衍,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等出去后,再与你细说。”

    拉着谢寒惊钻出音墙后,花琅回头,才看见他一脸明显的闷闷不乐。

    他那张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倒是稀罕,花琅好奇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师尊身上,好像藏有很多秘密。”

    “有吗?”花琅反思了一下自己,她不就只有系统一个秘密吗,这也算多?

    “嗯。”谢寒惊点了点头。

    花琅试图和他讲道理,“你身上不也有很多秘密吗,比如你的身份、你想做的事情,甚至是你刚刚在找的东西。”

    谢寒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睫半盖住了他的瞳孔,这居然也算是秘密吗?他若有所思,“师尊,我方才在石室寻找的,是乌家藏匿的某样法宝,据说能够……叫人起死回生。”

    花琅最近听不得这种话,她拍拍谢寒惊肩膀,“少听点这种传言,都是乌庭阙搞的鬼。”

    “谁在里面!?”院外,忽然响起一道厉喝。

    花琅看了一眼谢寒惊,不避不闪地带着他,大摇大摆往门外而去,“是我。”

    打发走侍卫后,谢寒惊又不开心道,“师尊似乎与乌府众人颇为熟悉。”

    “乌府众人?”花琅直白道,“你是想问乌庭阙吧,我和他不熟,他要我替他办事……仅此而已。”

    一路快走到大门,花琅总算是将合作一事说了个清楚。

    听完,谢寒惊忽问道,“那师尊想和他合作吗?”

    花琅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为了哪些东西就想和他合作,那刚刚石室里的珍宝秘籍,我就全部搬走了。”

    谢寒惊忽然站定,他压低声音道,“既如此,师尊,我们逃走吧。”

    花琅一愣。

    是啊,她和谢寒惊都有京令,能轻易穿过中州结界。并且眼下,容成云玹正不满于乌庭阙的欺骗,只要她稍加挑拨,说不定,真能带着谢寒惊逃出中州。

    而且主线那边,001也不见了踪迹。

    天时地利人和,花琅可耻地心动了。

    她也压低声音,道,“你确定吗?若是逃走,以后等着我们的,可能就是乌家的追杀了。”

    “留在中州,不也是危机四伏,”谢寒惊郑重道,“不过,无论师尊选哪条路,弟子都会保护师尊。”

    花琅不知他胆子竟这么大,头脑一热过去,她考虑着更多现实的问题。

    “若是离开这里,你甘心抛去当初修道的目标吗?”

    谢寒惊眼珠微微一动,似是有些茫然,“……修道的目标?”

    两人都站在天狐仇人的地盘上了,谢寒惊还没反应过来,花琅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她暗示道,“你当初踏上青莱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并未多想什么,”谢寒惊看着愣住的花琅,解释道,“弟子踏上修仙一路,只因家中长辈所嘱托罢了。”

    花琅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原著中,谢寒惊踏上青莱,难道不是为了给天狐复仇的吗?

    可天边已露微白,花琅觉察到周围静得可怕,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要是再说下去,谢寒惊的身份暴露,恐怕还没等到逃出中州,二人就在乌家被就地正法了。

    “前面就是大门,这些事,等出去了再说。”

    *

    “……”

    “……”

    “咳。”花琅打断二人的沉默对望。

    被容成云玹打断了出逃计划的谢寒惊皱起眉头,对花琅道,“师尊,这人似乎是在沙城见过的那个怪人。”

    花琅摸摸小心脏,还好没被容成云玹发现他们是想跑路,她故作镇定,“这位是玄渊使,我先前和你说过的。”

    对面的容成云玹重重“哼”了一声,“一个弟子靠不住,又找来第二个,真是嫌命长。”

    花琅颇觉尴尬,和谢寒惊耳语,努力挽尊道,“别看他长得大个,实际上就只有……”

    花琅手上比划出了一个“八”。

    “所以,他就是个小孩子,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谢寒惊有些不解,“八岁?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容成云玹看他们如此亲密,顿觉不满,“你们二人在说什么?”

    说完,他就见对面窃窃私语的二人都向他投来了打量的目光,这种极为奇怪的感觉,让容成云玹皱起眉头,“你如今既是昭明,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花琅见好就收,她坐直身体,“愿闻其详。”

    容成云玹冷笑一声,视线扫过二人,“我们容成家有一道规矩,师徒之间不得私相授受。”

    正襟危坐半天,结果就听到这个,这道规矩,恐怕都是那些呆得能刻字的老古董还在执行。

    花琅抽抽嘴角,悄悄对谢寒惊道,“八岁,但心龄恐有八百岁。”

    谢寒惊也立马附和花琅。

    *

    本以为容成一氏的府邸也会如同乌家一般华贵,可甫一踏入大门,花琅就愣住了。

    与其说是府邸,倒不如说是一片山。

    上长着数不清的古木,遮天蔽地的翠绿如扇层层铺开,蜿蜒曲折的屋宅穿梭其中,院墙高筑,将后方的景象遮了个彻底。

    容成云玹一挥袖,灵气就在三人眼前构建起了一张详密的地图,花琅这才发现,容成家可谓是大得离谱,而且,不知是否是因法术的缘故,竟像是笼阔了春夏秋冬四季一般,花琅甚至能看清地图上灵气模拟的雪花。

    容成云玹指向地图远端罩着白霭的地带,叮嘱花琅道,“这些地方都是禁地,未获许可,不得擅入,其它区域则被分为山、川、云三区域,你便住在此处,”容成云玹指向“云”。

    花琅点了点头,记住之后,拉着谢寒惊便要往“云”走去。

    容成云玹忽拦住二人,他抱手道,“容成家没有收徒习俗,所以,你们二人虽为师徒,他也只得算作容成家的门客来看待,门客不得踏入除‘山’外的任何区域。”

    说罢,一道结界升起,将二人隔开来。

    花琅不可思议地盯着容成云玹,“连他住在哪里,我都不能决定?”

    容成云玹理所应当地点头,“等父亲出关后,由他承认过你的身份,你才能动用昭明使的权利。”

    容成云玹的父亲,不就是《仙道》唯一一个神吗!花琅不认为对于一个神来说,得到一个假女儿能有什么好处,不行,她必须逃走!

    对面的谢寒惊忽然悄悄摇了摇头,花琅看着他复刻的结界法术,顿时两眼一亮。

    “好,既然如此,那眼下就先听你的。”

    *

    坐在院中,花琅百无聊赖,她没想到,容成云玹竟比乌庭阙还要苛刻,连院门都不让她出去,花琅甚至怀疑自己的逃跑计划是不是被他看穿了,八岁的孩子,竟然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她心中想着事情,《生道论》也看不下去,毕竟要是靠修炼这本书打开结界逃出院子的话,恐怕还得再修八百年。

    她随意地翻动后面的书页,忽然,花琅的动作一停。

    她又翻回了中间的某一页。

    这里的字迹,变了。

    花琅仔细地看过这几行字,与回忆中的字迹仔细对比,终于确认——这是慕容筠的字迹!

    慕容筠的字只出现在这寥廖一页,花琅猜测,应该是撰书者正巧与她相识,特意邀她写了一页。

    想到这里,花琅便有些好奇撰书之人,书封书尾不见落款,她便就这这一页接着往后翻。

    终于,在几经书尾的时候,她看见了一行字:

    “天狐生灵出众,若有机会,定要带他去见师尊。”

    她接着往后翻,又见一行小字,“阿霖窥见了我的脸,还好此事未被父亲发现……”

    书至最后一页,花琅也终于恍然,这本书,居然就是容成云玟所撰!

    可以容成云玟的资质,怎么会修生道,还撰写此论?而且,听传闻,她自幼时就斩魔剿妖,必然是以修杀道为主,难道这本书当真有什么奥妙。

    花琅一边考量,一边平复心情,抬起头,就对上了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

    是煤块。

    煤块叼着一支细巧的竹枝,花琅看着晃动的竹叶,她立马想到了地图上,“山”区域的竹林。

    花琅接过竹枝,顺手卡进书里。

    她摸了摸煤块,低声道,“告诉他,千万别去禁地。”

    按照花琅的经验,对男主来说,探索禁地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是目前,绝不能再有半分变故,更别提容成家还有神尊坐镇,绝对不能招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煤块钻进黑暗,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第二日,它又叼来一朵檐铃;第三日,它叼来整片红叶……接下来的数日,它都为花琅叼来各个区域的小玩意。

    无事的时候,花琅就早早坐在院中,等着煤块递来“消息”。

    熟悉的黑团再次跳在桌上,可这次,煤块却什么都没叼。

    花琅不可置信地戳了戳它,煤块这才吐出一枚莹润的小种子来。

    这是哪里的东西?花琅接过种子,正思量时,忽然发现了不同之处,这种子里有一股庞大的奇怪力量。

    “……沙城?”

    谢寒惊把沙城给自己做什么?

    花琅正要发问,可等她重新抬起头时,煤块已经不见了踪迹,留她一人捏着这东西坐立难安。

    谢寒惊每日在“山川云”内打探,若是被发现了身份,又无沙城傍身,岂不是危险了。

    直到晚上,花琅已经躺在了床上,她仍是辗转反侧,生怕听到什么捉妖的动静。

    等到明日,她一定要煤块把种子叼回去!

    “哒。”

    院子里忽有声响,花琅没有在意。

    “哒哒!”

    投入屋内的月光骤暗,一道巨大的黑影靠近了窗户。

    花琅终于看向遮蔽了月光的巨大阴影,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爬起身。

    “煤块,发生什么……”一把推开窗户,花琅却没有见到那只黑团,她忽然噤声,看向不远处,那高筑的院墙上,正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月光为他镀了层银边,他伸出手,接过煤块。听到推窗动静却也没有跳下墙,就这么坐在高处,逆光看着花琅。

    “谢寒惊?”花琅惊愕地看着他,想到院外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路过,她连忙出屋,跑到墙下对谢寒惊低声道,“快下来,小心有人!”

    谢寒惊对她摇了摇头,他肩上煤块忽然蹦向花琅,花琅下意识伸手去接,谢寒惊却趁机俯身一把拽住花琅,随后揽起花琅的腰。

    等花琅回神时,自己也已坐在了院墙之上。

    花琅磨了磨牙:……

    “师尊,你看。”

    没等花琅指责,谢寒惊就指向远方,转移了话题。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前方越过重重高墙,可见远山正飘荡着幽幽白火,像在暗夜中绽放的纯白花朵。

    背对着温柔月光,在这静谧的夜色下,声音都像是飘渺了起来,“师尊,我已探清这附近路线,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花琅回过神,她看向谢寒惊被月光照亮的半张侧脸,眸光微动,“你真的想好了?”

    谢寒惊点了点头,“师尊想去哪里?”

    “南疆地势独特,不易被人发现,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但师尊是北方人,若是不喜欢,亦可回北地,到时候,可以在……修建一个木屋……到时候……”

    听着谢寒惊的声音,花琅心中天人交战:和谢寒惊一起逃出中州,眼下她遇到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可若是选择逃走,当初的自己不愿看见男主忘记仇恨,眼下,竟然要亲手带着他偏离轨道吗?

    见花琅迟迟没有应声,谢寒惊看向她,

    “……师尊?”

    第63章 初探禁地

    夜风掠过高墙,吹乱了花琅鬓边碎发。谢寒惊的指尖仍扣在她腰间,掌心暖意透过单薄衣料渗进来。

    她回过神,忽然明白这样猜测下去毫无意义——相处至今,谢寒惊也并非什么忘恩负义之辈,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直接问他。

    “谢寒惊,你只道天狐吗?”

    被陡然岔开话题,谢寒惊微愣,是她不愿走了?他压下疑虑,还是点了头,“嗯。”

    花琅瞧他神情,总觉异样,又追问,“说起来,你的妖身与天狐颇为相似。当年天狐一族在中州被灭,你就不好奇此事?”

    谢寒惊终于明白她想说什么,他抬眼道,“家中长辈提过我的身世,师尊是想让我为天狐复仇?”

    花琅更在意前半句,她不解地追问道,“家中长辈提过……这是什么意思?”

    谢寒惊摇头,“十几岁前的记忆都不大记得起来了,师尊这么问,莫非知道些什么?”

    花琅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见了乌庭阙毫无反应,原来是他根本就不认得仇人!

    可这是原著里没有的剧情,这么大的疏漏,怎么会出现在这本细节详密的火文中?

    她惊得脑子一片空白,磕巴着道,“我、我只是随口猜的,倒是你,难道你就不好奇那段丢失的记忆吗?”

    谢寒惊低下眼,“长辈说我已惹了太多麻烦,往后绝不可再提‘天狐’,免得连累其余旁支。”

    难道全书的复仇主线从根上就错了,最后才导致出现原书结尾?花琅心头疑云翻涌,可001不在,连个讨论的人都没有。

    远方鬼火依旧跳跃,几乎要燃成白昼,不知底下埋着谁的枯骨。

    如今的谢寒惊若要复仇,对上整个中州无异于螳臂当车。花琅忽然懂了那些天狐旧部的心思——既然他都忘记了,与其送死,倒不如就这么糊涂活着。

    “我知道了。”花琅下定决心,“我们自然要走,只是这几天还有些事,再等段时日。”

    谢寒惊听出她在回答他最初的问题,他的心思瞬间回到了逃走一事上,伸手环住她,谢寒惊将头埋在她肩窝,“师尊还想做什么?我帮你。”

    花琅轻摸过他垂落的长发,“不必,你若能出府,便趁这段时间探清附近路线。棣宫悬于空中,离城墙又远,不提前规划路线怕是难以逃脱。”

    “好。”谢寒惊抬头时,花琅偏头便能看见他隐在阴影里的眼睛。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种子,问道,“你把它给我做什么?”

    谢寒惊道:“既是我让师尊逃的,有了它,若遇追兵,你也能多几分招架之力。”

    花琅忽然想起,他还不知自己已成凡人。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决定隐瞒——这事牵扯系统,不宜声张。

    谢寒惊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花琅望着他脸上细碎的月光,仰头轻轻靠了上去。

    二人肩颈相抵,在月光里静静望着远山的盈盈鬼火。

    *

    “听说你非要见我?”

    次日,容成云玹已站在了花琅院中,看着落灰的另一石凳,他又往后几步。

    花琅点头,开门见山道,“这么久了,乌家还没递来燕容的消息?”

    按乌庭阙的性子,做事绝不可能这么慢。

    “早递来了。”容成云玹语气散漫,“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琅抽了抽嘴角,原来他一直在中间拦着,“燕容是我徒弟,他要杀的人也是我,既然有消息,我自然要看。”

    容成云玹思忖片刻,在花琅以为他又要找借口时,竟爽快吩咐道,“去,把一周前乌家递的书简拿来。”

    他看向坐在石桌边的花琅,“就为了这个?”

    花琅点头,见他目光扫向桌下,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容成云玹瞥见桌下掉落的竹叶,脸色沉了沉。收回目光时,终究没忍住警告,“这几日父亲就要出关了,你有什么小心思,最好都收起来,别以为他看不见。”

    这时书简已送到,花琅随口应付了他,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书简。

    书简极大,原以为内容繁多,谁知只有寥寥几字,“燕容于断桥失踪,非罗家所为。”

    就这?花琅不可置信地翻来覆去,却再无其他线索。

    “看完了吗?就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琢磨的?”容成云玹催道。

    花琅不甘心地要合上,动作却猛地一顿——这卷轴上的刻戒……好像印歪了,乌庭阙行事严谨,怎会在这种事上出错?

    她心头一动,偷偷打量印记,见一片兰叶正指着“西北”二字。

    等容成云玹走后,花琅立刻掏出自己的刻戒,用兰叶指向正西北,顺着兰花的方向抬头时,她抬起眉——那是禁地的方向。

    乌庭阙要找的秘密在禁地,可她一个凡人,要如何才能进去?

    花琅托着下巴犯愁,要挑拨两家关系,必定要从乌庭阙所求之物下手,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都必须变成能伤筋动骨的利益纠葛,才让容成云玹无暇顾及她。

    谢寒惊已探过山川云三区,并无什么机密,难道真要去禁地才行?

    又等了几日,谢寒惊那边已确认完路线。当夜,花琅在院中点燃了一把火。

    火星顺着古木蔓延,很快便被人发现,趁此机会,二人往禁地跑去,夜色里,鬼火为他们引路。

    高墙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漆黑,花琅伸手触碰,整只手缓缓陷入黑雾——这道结界居然完全不排斥她。

    身后人声鼎沸,花琅连忙拉着谢寒惊钻进去,往禁地深处跑,里面无论是什么东西,她都打算借乌庭阙的身份毁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可真踏进禁地深处时,眼前景象还是让她愣住了——这里既非神秘洞天,也非宝藏秘境,而是一处虫窟!

    万千虫豸爬满地面,层层堆叠,浓烈的妖气几乎让人窒息。

    这些小虫本不该有如此强的妖气,除非……有人在刻意饲养。

    花琅心头警铃大作,想带谢寒惊退回,却被猛然变强的结界弹了回来。肯定是容成云玹发现他们逃走,加强了外围结界。此时回去,也只能被他们捉住!

    只有禁地的结界还没来得及加固,走着里还来得及!

    谢寒惊也反应过来,选了条虫少的路,“师尊,走这边!”

    花琅本想放火,又怕惊动虫群惹来更大麻烦,正犹豫时,忽然随着嘈杂声,谢寒惊握住她的手腕道,

    “师尊,放火!有人追来了!”

    她回头,果然见结界处人影晃动。再顾不得许多,她掏出备好的火瓶,直接掷向远方。

    “咔擦!”

    火油倾泻,瞬间燃成火海,虫豸被烧得噼啪作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结界处的追兵见状,不知顾忌什么,竟再未上前。

    花琅松了口气,与谢寒惊继续往容成家结界处奔,受惊的虫群四散逃窜,有的甚至往他们身上爬。

    灵气震开一波,又来一波,几乎让他们寸步难行!

    要是那枚珠子还在就好了……正想着,花琅胸口忽然一热,虫豸竟纷纷退散!

    似曾相识的场景……她摸向胸口,那里放着的明明是沙城的种子,花琅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它们散开了!”谢寒惊反应迅速,立刻拉着她往外冲,花琅也顾不上多出来的事,专心于逃命。

    眼看要到结界,花琅回头,本想去看追兵,可她的视线却被火光深处,腾起的一道数人高的火苗吸引。

    只见那散发着阵阵焦臭味的火光深处,有一个黑影站起身来,看体型,明明像人、却有高大得古怪,四肢又长又粗,像是野兽一般。

    火苗顺着它的动作跃起,而它竟像是不受这火势影响一般,缓慢地转动着身体,在看向了花琅这边时,猛然停住!

    花琅几近毛骨悚然!

    “快、快走!”

    花琅顾不得这是什么怪物,她看见火光中的那道身影动了起来,立马争分夺秒地朝着结界跑去!

    密密麻麻的虫群涌向那怪物,她远远望见它的身躯在火光里愈发庞大。

    “咔擦——”

    /:.

    结界破开,二人终于逃出。

    辨明方向后,他们朝城墙奔去,花琅频频回头,直到身后身后的火光彻底消失,才敢松下一口气。

    “方才那是怎么回事,还有,中州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妖气?”

    “妖气?”谢寒惊疑惑,“师尊是说禁地里?难道有其他妖闯入了?”

    不是从虫子身上来的吗?花琅正要反驳,忽然愣住——罗水庄和填城的虫潮,她也从未闻过妖气。难道这些妖气……本不该被察觉?

    那她为何能发现?莫非是因为……容成云玟的《生道论》。

    这里面一定有秘密!

    城墙已在眼前,花琅暗忖:就算有秘密,现在与她也没有任何干系了!

    “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出去!”

    谢寒惊点头,正要踏出城墙,她忽然道,“什么味道?”

    花琅也闻到了——一股焦味混着腥臭,像有人将内脏丢进火堆,烤得汁水迸裂一般,极为难言的臭味。

    她猛地睁大眼,是那只火中的怪物!

    它一直跟着他们!

    【滋滋——】

    眼见就要冲出城墙,久违的电子音又在此刻响起,花琅没空理会001,一道腥风扫来,她狼狈地扑向一旁。回头时,只见个浑身漆黑、皮肤坑洼的怪物蹲在身后。

    再看谢寒惊,他正与一柄武器缠斗。

    这……难道是燕容?他也在附近?

    怪物站起身,身上不断掉落黑色焦块,细碎的焦响中,一缕温和灵气从缝隙溢出,底下白皙的肤色也漏了出来,花琅这才惊觉——这怪物竟是个人!

    那人的声音忽近忽远,却能直接盖过脑中的电子音,他像是才驯服四肢一样摇晃着朝花琅而来,像是洗脑一般,他念道,“别跑……别跑……”

    第64章 真是好骗

    花琅被这古怪如催眠般的声线惊得心头一跳,她看着那人缓缓朝她爬来,在反击与逃跑间犹疑不过两息间,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数道身影朝着这边奔来。

    遭了,难道是来找他们的追兵?

    这个想法还未压下去,就见那怪人伸出手,在一声声低念,“死……死……”中,无数人就像是纸片一样被撕碎,血珠和血块飞溅数尺远,如一朵转目而逝的血花一般。

    他居然把这些人都杀了!

    更令花琅惊骇的是,这人行为如此妖邪异类,周身的灵气却极为纯净,在她眼中,甚至能看见灵气中隐约的金光。

    她瞬间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这个人,难道是书中踏入化神的容成川?

    下一秒,他就又开始低念着,“别跑……别跑……”,还覆着黑焦的手就朝着花琅探来……

    而谢寒惊那边,只见那把武器也受到了容成川方才灵气的扰动,微滞片刻,谢寒惊趁势将它震开,随后便退回城中来找花琅。

    入目恰是这一幕,他没有多想,当即上前,想要阻拦容成川。

    花琅见过这人下死手,如今对上化神,她觉得自己的动作仿佛被放慢数倍,等着她拽住送死的谢寒惊时,却已经来不及避开,那只手立马拍上了她的胸口。

    强大的气劲直接将二人震出了城。

    “师尊!”谢寒惊连忙翻起身,扶起花琅,却见她毫发无伤,二人对视一眼,皆面露疑惑。

    花琅低下头,从胸口掏出炽热得几乎握不住的种子,她一边警惕地寻找着容成川的身影,一边低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它也会有这样的变化吗?”

    谢寒惊也皱起眉,他摇了摇头道,“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别跑……别跑……”

    一个身影猛地出现在眼前,不等二人反应,又是一掌对着花琅而来。

    被打飞到远方、吃了一嘴沙子的二人再次爬起身来,花琅忽然觉得这个场面颇为荒谬,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二人锁定他的身影,容成川的第三掌接踵而至。这一次,沙城终是支撑不住,一道白光骤然亮起,紧接着漫天黄沙凭空涌现,在风中狂舞,等到黄沙落定,城外便只剩下了容成川一人。

    *

    花琅眯起眼睛躲避狂沙,重新睁眼时,她和谢寒惊正携手站在城墙前,眼前的景象让她下意识问道,“这是哪里?”

    城墙焕然一新,甚至挂满了灯符,其上更是摆满了身穿华衣的璀璨雕塑,远远便能听见里头鼎沸的人声,简直就如花琅想象中的中州一般。

    谢寒惊凝神片刻,回答道,“这里是……沙城。”

    “沙城?”

    花琅颇为惊讶,这里的一切比上次看来更为栩栩如生,简直不像是幻相所构,她甚至能嗅到远处飘来的花香。

    谢寒惊点点头,他问道,“师尊,现在我们去哪?”

    花琅思忖片刻,她和谢寒惊都没有打开这么大一片沙城的力量,难道是容成川的力量被沙城吸收了?

    她看了看附近,确认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后,道,“我们先往城外走,沙城通道的开启如今不受你我所掌控,不如趁它将你我送出去之前,先探清路线。”

    谢寒惊自然同意,他道,“方才那人究竟是谁,行径似乎并非正派所为。”

    花琅心里也正担心此事,恐怕等出去之后,那人也不会放过他们,但她还是安慰道,“他从禁地便一路跟着我们,又杀了这许多人,或许等我们出去时,他已被容成家的人擒住了。”

    除此之外,她还在担心一件事——守在城外的燕容。

    “你在城外遇到的那股诡异力量,对战中可有发现什么破绽?”

    谢寒惊摇了摇头:“极为诡异却又无法杀死,在青莱和鬼渊见过两次,似乎与……师弟有关。”

    听完谢寒惊的话,花琅脸上也带了焦虑,燕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看清前方景象后,她更为忧愁。

    “好像……没路了。”

    前方,正盘踞着无数只翳鬼,它们守在沙城边缘,若是看见它们,便意味着前路已尽。

    见到二人,翳鬼也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并不理会。

    谢寒惊迟疑道,“看来,只能进城寻找突破口了。”

    花琅轻叹一声,与其在这里枯等,确实不如进城一探。

    前方原本荒芜的小道两旁布满了屋舍,容成云玟的雕塑被高供于家家户户门前,光是在这里都极为繁华,花琅一一看去,这些人应该都是凡人。

    “通往禁地的路,似乎是这一条。”

    花费了许久才辨别出原本的路线,二人立马穿梭在街巷中,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中州,居然如此繁华,最后怎么就只剩下了玉京?”

    谢寒惊指向一旁的一条路,“师尊,那边似乎……不太对劲。”

    花琅也跟着看了过去,是一处更为繁华的街巷,她没看出什么问题,问道,“有何处不对?”

    谢寒惊的脸色微微一沉,“我在打探地形的时候,那边分明是一片悬崖。”

    花琅想到了什么,拉着谢寒惊顺着这条小路走去,直到城前,她掠过数座雕像,抬起头看向顶上的两个大字,才敢确认——这里真是是填城。

    看来,现在的填城还没有坠落,难怪一眼望去,各处都有凡人踪迹。

    她和谢寒惊对视一眼,花琅实在好奇此处,她提议道,“进去看看?”

    谢寒惊沉吟,“这里似乎很是奇怪,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听他这么说,花琅也觉得有种莫名的力量在拉扯自己,她抓紧谢寒惊,“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们就往城外跑。”

    商定好后,谢寒惊才应允下来,二人提着心,紧紧抓着彼此踏进城内——一瞬间,花琅手中一空,隐隐的不安成了真,身边的谢寒惊踪迹全消,只剩她一人站在大道上。

    果然有古怪!

    花琅稳稳心神,方才并无任何通道波动,谢寒惊一定还在沙城里,按照花琅的猜测,极有可能就在这座古怪的填城中。

    想到这里,花琅不再顾忌,直接抬脚往城中走。

    两边的屋宅豪华精致,雕像随处可见,来往人们穿着也是十分华贵,可花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不断有半化形的妖从她身边穿过,有的甚至直接化为原型从地面穿过,而这里的凡人就如司空见惯一般,有的甚至还会主动与妖交谈。

    “又可以看见……”

    “是啊是啊,这次都足足有七日没看见她了。”

    “她才去了北地,这次回来,据说也是特意绕道,要来看我们……”

    ……

    声音忽然变弱,一阵摇晃传来,像是沙城要坍塌了一般,花琅抬起头,就见城中位置传来一道白光,可不过片刻,这道摇晃就停了下来,沙城重新恢复了稳定。

    喧嚣声又起,方才的一切,就像是花琅的错觉一般。

    “来了来了!”

    谁?

    没等花琅顺着人群拥挤的方向看去,那道一直被她忽视的*诡异力量猛地变大!

    瞬间,花琅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耳边的吵闹声顿时远去,她的面前,已是重重叠叠的白纬。

    “什么情况?”

    花琅皱眉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视野变矮,周身衣物也换了个样。

    这不是她的身体!

    果然,下一秒,就有人的声音从纬外传来,“昭明,怎么了?”

    昭明?

    没想到,她居然跑到了容成云玟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情。

    难道是容成川的手笔,沙城难道已经被他控制了?

    想到这里,寻找谢寒惊一事便是片刻也耽搁不得,谢寒惊不见了,莫非他亦附到了谁的身上?

    “我要找一个人。”花琅立马试着操控这具身体,虽然有着隐隐约约的阻力,但是还是成功了。

    那人沉默片刻,还是依着花琅命令道,“停车。”

    “昭明,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一刻钟,这次您做了这种事,家主那边还等着您的回复,切莫再惹她生气了。”

    花琅只将这些话当做耳边风,她连忙掀开车纬往外走,一眼便看见了无数人围在道路两侧,见到她下车,讨论声猛地激动高昂起来。

    花琅无瑕管这些幻相,可她前脚下车,下一秒,周围的环境猛地扭曲,像是沙城要坍塌了一般!

    不好!

    花琅收回了脚,坍塌相便微微一停,果然,要是改变沙城记录中的幻相,那么就会引来坍塌,那么……方才的动静,应该就是谢寒惊引起的,他果然就在城内。

    考量过后,花琅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她重新走进车辇,在门客疑惑的询问中,她面不改色道,“忽然又不是很想下车了,我们还是走吧。”

    虽然对她这一出行为极为不解,但那些人还是按照命令,重新驱使车辇往前走去。

    花琅坐在里面,试着将身体都交由那道力量控制,忽然,车辇又是一停。

    没等花琅发问,她自己就像是知晓什么一般,站起身,直接往外走去。

    只见外面,数名门客正在驱逐一个看起来约莫八九岁的孩子。

    花琅立马出声道,“怎么了?”

    有人禀告道,“昭明使,这人拦在车前,说是想见您。”

    听到这话,花琅抬脚往女童走去,问道,“你找我何事?”

    那小女孩被捉住,却并未露出畏惧害怕之色,她神色坚定,直接上手一把拉住花琅道,“救救它,它要死了。”

    “谁?”

    那小女孩看了一眼一旁的门客,花琅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对着门客道,“你们先回去,至于父亲那边,我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这群门客的眉头皱了又皱,最后还是只能接受命令,挤开围观的人群离开了。

    花琅便跟着这小孩往巷中走去,不消片刻,她们便到了一屋前。

    那女孩一边拉着花琅往里,一边低声道,“它帮我们赶走了那些虫子之后,就受了伤,到现在也没醒,该不会要死掉了吧……”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变了调。

    花琅安慰她道,“不会有事的,别怕。”

    等见到那只妖,花琅顺着这具身体的力道伸出手,便有灵气从她掌心溢出,等到救完人,花琅正欲离开,那小女孩忽然拉住她,神神秘秘道,“我都看见了。”

    花琅惊道,“看见了什么?”

    那小女孩直直望向花琅的眼睛,“……你的脸。”

    脸?

    花琅心中不解,却听自己下一秒对着小女孩道,“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二人之间似有一种诡谲感弥漫,花琅有些不适,难不成,一个人的脸上还真会有着什么秘密?

    “我看见了过去,以及未来……”小女孩神色天真,像是在逗她开心一般,竟说起些胡话来了。

    童言无忌罢了,花琅也直起身子,她刚要放下心,又听自己问道,“还有呢?”

    那小女孩脸色瞬间讳莫如深,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

    昭明并未强求答案,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时,屋外闯进一妇人,她抱住女孩道,“霖娃,我听说你直接跑去拦车了,真是个傻孩子。”

    阿霖不服气地扁扁嘴,这妇人才看见花琅,连忙“哎呦”两声,道,“昭明娃娃,你真回来了啊,可想死俺了,这几日你不在,幸好那些虫子也没来……”

    这妇人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阿霖吐了吐舌头,打断道,“余嫂嫂,别唠叨啦,我刚刚在和姐姐聊很重要的事情呢。”

    “你娃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余嫂一听,敲了阿霖脑袋一下,道,“昭明娃娃这么忙,霖娃你真是皮痒了,还敢去打搅她。”

    阿霖捂住头,见妇人还要打她,昭明适时出声,“并无打扰,这孩子慧根出众,我这里有本秘卷,哪怕是凡人也可试着修炼一二,等我撰写完毕,便遣人送来给她。”

    余嫂一听,连忙道,“哎呦,你救了俺们多少人了,这东西,俺们可千万不能再拿你的。”

    “不行,”阿霖却不服气,“要是昭明姐姐给我们可以修炼的秘卷,我也可以变成昭明姐姐那样的仙人来保护填城,而且,嫂嫂你也可以拿去修炼,这样,嫂嫂就不会变老啦!”

    昭明轻轻笑了一下,摸了摸阿霖的头,与二人闲谈两句,便向外走去。

    可刚到屋外,衣角忽又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还是阿霖。

    阿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问道,“姐姐,所以另外一个秘密是什么?”

    花琅蹲下身,问她,“你看见了什么?”

    阿霖眉眼黯淡片刻,最终还是说道,“我看见我坐在屋子里,周围黑黑的,但是我还是在雕刻着一块石头,屋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闯进来了……好可怕……”

    随后,她双眼重新亮起,“然后,姐姐就来救我了!”

    昭明听完站起身,安慰道,“别怕,第三样东西是幻相,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听着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幻相……花琅脑中如撞钟般一震,容成云玹根本不是靠着在无咎舟中修炼,才在八年时间内长成如今模样,那分明就是……他的未来相!

    而沙城,就是过去;她留在填城的珠子,则是幻相。

    这三样秘密,如今都在中州。

    而这个人若是她在填城时,在虫潮中雕刻雕像死去的阿霖的话,那么是不是代表,这些幻相不一定是假?

    她心事重重地跟着身体往前走,这时,她才想起来001,花琅又在脑中喊道,“001,你回来了吗?”

    不知是不是身处沙城的缘故,脑子里是一点动静也无,花琅也只能叹口气,好在这具身体选择往城中走去,倒也方便了她寻找谢寒惊的踪迹。

    一路都有数不清的人围拢上来,他们拘谨又期盼地看着花琅,七嘴八舌道,“近来城里是半点妖灾都没有了,昭明娃娃这次回来可别走了。”

    “是呀是呀,多亏了昭明娃娃,来,娃娃来俺家里玩玩不,俺家有好多新雕像。”

    “去去去,别闹事,人昭明要回棣宫去咯,那群老东西方才在街上,不就是这么说的。”

    “回什么棣宫嘛,听说那边的人都不待见昭明娃娃,这么小一个娃娃,一天到晚拉她出去什么剿妖除魔,真是害人不浅嘞!”

    从这些人的交谈中,花琅才意识到一件事,现在的情况,似乎与十几年后的中州截然不同:还未死得容成云玟,如今在填城拥有极好的名声,而在棣宫和玉京那边,似乎就颇受冷待。

    昭明一一谢绝众人,忽然,花琅的身体一顿,她顺着昭明一起抬眼看过去。!

    是谢寒惊!

    一个抱着各种花色布料的小少年,无论是漏出来的手臂,还是一张试图靠布料隐藏起来的脸,都比周围人白出一大截,哪怕是躲在人群后,也极为显眼。

    看起来约莫就十四五岁,哪怕是这幅模样,花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果然,那小少年看见花琅,立马将手里的布料一丢,就想凑上前来。

    花琅对他摇了摇头,生怕他的举动引来沙城坍塌。

    跟着容成云玟的动作,她走上前,一把捉住了想要逃跑的少年,故作不知情地对周围人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是你家的吗?”

    “不是嘞,这么标志的娃娃,以前没见过呀。”

    “俺家是开布店的,好像刚刚见过这娃娃,他不是填城的娃娃吗?”

    问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这也正在昭明预料之中,她故作恍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他玉京那边的,我一会将他送回去吧。”

    众人无不相信,连忙赞美道,“昭明娃娃真是费心了。”

    “我就说长得这么乖,肯定是他们修仙的娃娃。”

    “昭明娃娃忙得过来不?要不让俺来送这男娃回去。”

    昭明婉拒了他们的帮忙,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直接拐走了一个小少年。

    谢寒惊冷着脸,怎么使劲都挣不开昭明的手,他的脸上逐渐出现了“天塌了”的绝望表情。

    见此,昭明一改人前稳重,笑嘻嘻道,“怎么,不敢让人发现啊,你莫非是偷跑出来的?”

    “快放开我!”

    一应激,他的头顶瞬间冒出白绒绒的狐耳,花琅顺从心意毫不客气地揪了上去。

    底下小少年的神色瞬间一变,她听见一声“咳”。

    花琅全无心虚,她迅速回道,“不是我摸的,是她干的。”

    谢寒惊:?

    理直气壮摸了数下后,花琅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她道,“你肯定认识我吧,方才是不是在偷看我,说吧,你想做什么?”

    谢寒惊咬紧牙关,“才、没、有!”

    他读不到花琅表情,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没有等来反驳,小声道,“反正你又不知道我是谁。”

    昭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是啊,真是好奇你的身份,可惜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如你带我去你家里,我便能知道你是谁了。”

    谢寒惊居然还犹豫了一下,才拒绝道,“不行!”

    昭明沉思,“为什么?”

    谢寒惊:“反正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昭明乐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带你去玩,你一定很少出门吧?”

    “我不去,”谢寒惊警惕起来,“你们玉京和棣宫那边的人,不是都不欢迎我们吗。”

    昭明惊讶,“谁说我要带你去那些地方了?”

    随后,她一把拉过谢寒惊,随便选了条偏僻小路走去。

    趁着二人路上无话,花琅趁机问谢寒惊道,“你能看见我的脸吗?”

    “不能,”谢寒惊也回她,“有法术,看不清。师尊,我们何时才能挣脱这幻相?”

    花琅叹气,“这次发生的事,恐怕都是那个怪人所为,不过你为何如此着急,难道你就不好奇忘记的过去吗?”

    谢寒惊摇了摇头,“这里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若是长期附在幻相之上,恐怕神智也会受其影响。”

    花琅眉心一动,这个担心不无道理,可等出去之后,他们面对一个化神期,又能怎么办?

    正思考破解之法时,花琅忽又想起幻相一事,她问道,“当初在青莱和在鬼渊时,你所遇到的幻相,可有什么不对,比如……变成现实?”

    谢寒惊回忆片刻,道,“确实都像是些未来之事,不过倒未成真,师尊怎么提起这个来了?”

    花琅并未松懈,从阿霖的幻相成真,大约过了十几年,具体年数她尚不清楚,可现在距离青莱的幻相,已有十年了。

    她方才仔细回忆了一下,在青莱,也是遇到魅妖时,她确实做过不少奇怪的梦,哪怕是过去十年,梦境的真实感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那个白衣人极有可能是谢寒惊,不可承认的是,梦中她与谢寒惊似乎彻底反目成仇,可是,到底能有什么理由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她与谢寒惊并无任何矛盾,就算是她隐瞒的系统,也绝无可能招致二人反目。

    越猜测下去越不合理,花琅只能暂时将担忧压在心底,都是巧合也说不定,而且目前,只需要她和谢寒惊逃出中州,其余的事,一概与他们二人无关。

    “这幻相有可能会化为现实,一定要小心。”

    谢寒惊目光游移片刻,仗着花琅现在比他高,他又低着头,心虚地咳了两声后,他点头道,“好。”

    昭明和谢寒惊花了一下午时间,将城郊逛了个遍,这少年对昭明的态度,便明显友善了几分。

    直到天色抹黑时,谢寒惊才道,“我要回去了,今日多谢你,你不必再送我了。”

    昭明点了点头,她托着下巴道,“那你走吧。”

    片刻后,少年抬起头,他恢复了警惕,“你怎么还跟着我?”

    昭明惊讶道,“我只是想去断楼那边罢了,难道这是你回家的路吗?”

    谢寒惊瞬间哑火,他支吾道,“断楼那边不安全,你过去做什么……”

    昭明道,“我去那边自然有我的事,不安全的话,不是还有你吗?”

    一路上,昭明都饶有兴趣地盯着谢寒惊看,将这个小少年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走到断楼,花琅才发现,这里并未修建什么道坛,反而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十几年间,中州居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分别前,谢寒惊忽然有些不满道,“你见到我的脸了,可我却看不清你的脸,这不公平。”

    昭明理直气壮,简直和上午换了个人一般,“我的脸无人能见,你的脸大家都看见了,价值既已不对等,我怎能给你白看。”

    谢寒惊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反驳,“可、可我也是第一次出来,没有几个人见过我的脸。”

    “没事,多见点人就不值钱了。”

    昭明敷衍地捏了他的脸一把,道,“下次你还想出来玩吗?若是想,七日后,在此处等我,我带你去见个人。”

    谢寒惊尚在生闷气,闻言,下意识问道,“谁?”

    昭明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寒惊瞪她一眼,花琅见到了表情如此多变的谢寒惊,心中咋舌,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好骗啊。

    谢寒惊眼见二人就要分开了,他追问道,“师尊,我们还要呆在此处吗?”

    这里的虚像为花琅解开了不少疑惑,却又带来了更多疑惑,隐隐有似乎还一种力量,驱使她再在幻境多待片刻,于是她道,“我先随她回去,沙城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得多,我们在城中多待几日,届时出去,说不定追兵便都已离开了。”

    见谢寒惊还是皱着眉,她又道,“这中间若是有什么变故,直接引塌沙城也无妨,明日我还会来找你。”

    听到这话,谢寒惊眉心终于舒展,他低声道,“中州形势多变,沙城里的消息倒也不一定用得上,师尊不必为此犯陷,等我们逃出去,这些事于我们更是无益。”

    花琅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目送谢寒惊的小小背影消失在前方。

    等人走远后,她察觉到昭明从怀里翻出一本书册,然后她提笔写道,“天狐生灵出众,若有机会,定要带他去见师尊。”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用笔抵着下巴,忽然自语道,“要是到时候,他不愿意去了怎么办?”

    “嗯……那就骗他过去好了,反正看起来傻傻的。”

    听到了全部的花琅:啊?

    【作者有话说】

    七千五!(叉腰

    第65章 花海琳琅

    循着夜色,昭明终于走回了容成府,守在大门两旁的门客见她终于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花琅任由他们替她打理着被夜露浸湿的衣裙,她一边往府内走去,一边暗忖:说不定,她可以借着沙城,乘机寻找一下藏在这里的秘密,对付容成川是其一。这其二,则是她若能找到乌庭阙需要的消息,那么就算再遇变故,乌庭阙这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必然不会再掺杂进来了。

    想清楚利害后,花琅一脚踏进府里,下一秒,周遭一亮,她重新站在了府外。

    花琅:?

    不等她反应,昭明已经带着她往大道走去,眼见离容成府越来越远,花琅连忙抢过身体主动权,想要重新走回府内,刚转过身,细微的坍塌相便再次出现。?

    花琅不信邪,她狠了狠心继续往府内走去,空间愈发扭曲,空气也如崩得越来越紧一般,让花琅的行动犹受千斤阻力!

    下一秒,桎梏猛地一松,花琅险些摔倒,她抬起头,就见空中一道裂缝正在快速闭拢。

    是沙城的通道,有人进来了?!

    趁着阻力消失,坍塌相也因结界波动而逐渐恢复,花琅连忙往府内冲去,直奔通道出现的地方,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外面的信息。

    那道裂缝出现在位于中央的川字区,花琅对此处不熟,她顺着高墙踏过蜿蜒的水道,不知绕了多远,才看见前方有着一个极为瘦高的身影。

    他正撑着伞,伸手拨弄着荷花。

    “是你控制了沙城?”花琅走近他,看清面容后,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容成川的容貌并未遮隐起来,整张脸上满是疲相,五官分明是年轻模样,皮肤却松弛苍白布满褶皱,犹如年迈老人一般。

    一个化神期,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容成川抬起头,像是没看到花琅脸上的讶异,他慢吞吞道,“这东西非吾所有,操控之人,自然非吾。”

    听到这话,花琅甚至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容成川,“你到底是谁?”

    容成川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都透露着疲惫,再加上容貌垂暮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并无任何攻击性,“许久没有如此清醒过了……”

    “昭明,这里都是你的东西,为父不过是借了一些力量给你,帮你打开它罢了。”

    “你错了,”花琅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劝阻道,“我不是容成云玟,我对于这些秘密也并无兴趣,你大费周章在我面前打开沙城,不会获得半分好处。”

    听她这么说,容成川甚至连布满褶皱的眼皮都未动一下,他依旧无波无澜,用苍老的声音缓慢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倔,你若不是昭明,我怎会默许玄渊接你回来?”

    既然容成川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他们,花琅秉持着打不过就讲道理的原则,摇了摇头耐心重复,“但我确实不是,过去的二十余年所发生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容成川松开荷茎,诡白的手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你这孩子,何必这么快否认。

    “你也在中州待了这么久了,不知你可听过一个传闻:我们容成家,之所以化神期修士从未断绝,皆因血脉异于常人。事实倒与这个传言颇为接近,不过,却不是血脉,我们的命格均是‘天赦’,前一代化神身死道消,后一代便能继承他的天赋,至于证据……”

    容成川的枯皱的指尖冒出一簇白色火苗,“容成家的魂魄,是白色的。”

    花琅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簇实打实的白魄,她心底一直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相信他的话,可忽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一个化神期,大费周章地欺骗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容成川收起外魄,继续道,“为父大限将至,这份力量也该由他人继承,容成家本是一脉单传,可你这孩子消失数年,如今有有了玄渊,他和你,为父到底该选谁?”

    花琅不相信这么好的馅饼会砸在自己头上,“容成云玹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会舍他选我?”

    容成川摇了摇头,“你忘记了很多事,为父与你的父女之情,更甚与玄渊之间。”

    花琅巍然不动,她想起了自己此行目的,“你将我们拉进沙城,恐怕并非为了此事吧?毕竟这个时候,容成云玹甚至还没出生。”

    容成川脸上的褶皱扬起,半响才让人明白,他这是在笑,可下一秒,他说出来的话却并无半字值得发笑,“当年你身故,容成家自此一蹶不振。如今你既已归来,可为父却察觉……那凶手,也一同回来了。难道你就不好奇,当年究竟是谁害了你性命?”

    这是要她辨认出凶手?花琅觉得十分荒谬,她不可置信道,“好奇恐怕是假,你想做的事,远不止此吧。”

    容成川道:“你如今不愿知晓,可等最后一人进来,这些,都会改变了。”

    说完谜语,他挥了挥手,花琅的视线便极速后退,无数高墙石桌花草树木穿过她的身体,可她没有丝毫感受,等再回过神时,她已再次站在了府门外。

    昭明一路往玉京去,花琅没有了再次闯进去质问容成川的想法,她任由身体往前走去,脑子里开始思考方才的对话。

    她是穿书者,那么为什么会拥有和昭明一样的魂魄,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前世今生这一说?可就算是前世今生,时间上似乎也不太合理。

    还有,容成川在等谁,难道还有人会进来?

    想了一圈,花琅依旧毫无头绪,等她再回过神时,已经可以看见等在前方的那道熟悉身影。

    “谢寒惊!”

    谢寒惊注意到了花琅的脸色,询问道,“怎么了师尊,发生了什么事?”

    花琅实在不知方才的事如何开口,她略过身份一事,道,“我们在城外遇到的那个怪人,他就是已到化神期的容成川,如今,他也在沙城之中。”

    谢寒惊与她讨论了一下容成川的信息,随后才道,“分别后,我本想往天狐住处去找些线索,可转眼就被送到了这路口。”

    “我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花琅点了点头,“想来应该也是容成川的手笔。”

    他们二人见缝插针地聊天,昭明和天狐谢寒惊这边也未闲着,昭明手把手教会他如何藏匿自己的耳朵,确认身份藏好后,就拉着他往玉京走去。

    这时谢寒惊也注意到了方向,沉吟道,“他们似乎要去玉京?”

    花琅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去见谁。”

    果然,不多时,二人直接进了玉京。

    一进玉京,人流也不比填城来得少,昭明选了一条人少的小道,花琅留意了一下,发现前方,正是乌庭阙带她去过的偏僻雅楼。

    雅楼旁茶馆里,一如十几年后的喧嚣。

    花琅留意几分,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在谈论容成云玟,她在中州的名头,似乎比化神期的容成川还高上不少。

    只不过,眼下传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真是怪胎,哪有人一出生就是金丹,我看,她怕不是哪个老妖怪转世。”

    “是啊,她一出生,那些虫潮就跟遇到了天敌一样,现在更是连她的雕塑都怕,哪有妖豕怕人这种怪事?”

    直到踏进雅楼,花琅还在思考这些话,若他们说的都是真话,那昭明确实异于旁人。

    示意谢寒惊在房门外等她,昭明蹑手蹑脚地走进房中。

    屋内,一个女人闭目躺在椅子上,似是在小憩。昭明正欲吓她一跳,可还没出声,那女人忽然睁开眼,“吓!”

    “啊!”昭明反被吓了一跳。

    可自己分明已经将气息和动静隐匿了起来,昭明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不应该呀?”

    慕容筠伸了个懒腰,“傻孩子,我上次在你身上留了印记,你在楼下时,我就感受到印记。”

    花琅听到这话,她想起了鬼渊时,慕容筠是不是也说过,她身上有印记?

    慕容筠与昭明聊了几句形势,说到魔族有个城主死了时,她叹了一口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出门的时候死,这老东西真会挑时候,现在门中事务全压我身上……对了,今日你来做什么?”

    昭明叹了一口气,“父亲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了,他不准许我拜你为师。”

    慕容筠听完,倒不惊讶,“那些老古董就是这样,不过你放心,你们容成家都活不长,等你那老父亲死了,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当本掌门的关门弟子。”

    昭明抽了抽嘴角,倒也没反驳她,“行吧,青莱掌门亲传,这个名头听起来倒也不错。”

    聊了这么一会,昭明才想起谢寒惊,她跑去门外,正要去找人,忽然,花琅的身体直接穿过了眼前的楼道,转眼便站在了街道上。

    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奔走的人群,让她陷入了格格不入的茫然。

    数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转眼便站在了花琅眼前,为首的正是那日花琅见过的容成门客,他急声道,“昭明使,填城出现了魔物,家主说,此事交由你,务必将魔物肃清!”

    昭明不可置信道,“填城怎么会出现魔物,而且,那里住的可都是凡人……”

    可不等她质疑完,下一秒,一道魔气就从远处腾起,好在玉京都是些修仙之人,这道魔气也只是让场面更混乱了些。

    不过,魔族都已经流窜到玉京来了,这件事情显然比她想象得更为严重,昭明连忙随着众人一起赶往填城。

    填城早被遮天蔽日的魔气包绕,有哭嚎尖叫声从里面传出,侥幸逃出来的凡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刚刚挣扎着跑到外围,转眼又被密密麻麻的魔兽吞噬,远远看去,场面犹如炼狱一般令人生畏。

    哪怕从小就被派出去剿妖除魔,她也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救人要紧,昭明带着一行人冲进填城,可甫一踏入其中,花琅就察觉到了不对,这里的情况,简直和在罗水庄时,她被数口棺木围堵,魔息爆发的场面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里的情况,恐怕比罗水庄严重百倍千倍。

    源源不断的魔物从地底爬出,人群四散逃逸,昭明将众人安排好区域,花琅则趁机循着魔气蔓逸的方向看去——是断楼。

    虽然意识到此事有异,但昭明也顾不得研究其后原因,因为挤在城中的凡人实在是太多了,除去城外不断爬上来的魔物,城里也藏匿着许多魔物,他们人手不够,一时间,清剿的速度甚至赶不上魔物出现的速度!

    迟迟没有等到援兵,昭明甚至隐约有了力竭感,忽然,数道白影犹如雷电灵活窜过,瞬间便杀死了挤在混乱中的魔物,昭明转目看去,才发现是中州附近的妖族都来帮忙了。

    有了它们的加入,场面很快得到了控制,不知过了多久,内城的魔物终于被清剿完,昭明立马着手将人群引到安全的地方,没等她松口气,一声古怪的嘶叫声又引乱了人群。

    原本安静下来的人们都惊慌失措地四处逃逸,是那群门客,他们像是疯了一般,大肆地屠戮着城内的妖族。

    昭明没想到他们的背叛,她拦下数人,可回头看去,还有更多的人在大开杀戒,一只只妖被钉死在地面、掏出妖丹,没有人去控制魔物,新的魔物涌出,又去追赶人群,一时间,炼狱景象更甚。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疯了吗?!”昭明狠狠掼下一人武器。

    那门客语气恭敬,眼中却不带丝毫敬意,他道,“昭明使,就是这些妖族放入魔修毁坏中州,属下这么做,也都是因为上头的命令。”

    这简直是一场明眼人都能看穿的阴谋,昭明不可置信,虽然自从妖族入住中州以来,玉京和棣宫都对它们持排挤态度,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些人居然会选择直接杀了它们!

    “你们真是疯了……疯了……”

    昭明心中忽然有了更可怕的猜测,她一把推开这人,填城里的都是些普通小妖,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大的利益驱动棣宫去做这种事,他们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天狐一族。

    果然,远远看去,断楼已有成百上千修士围堵,他们高喊清剿异贼的口号,将填城的人祸作为此役的堵嘴布。

    中州处处都陷入了极为可怖的战火中,喧哗尖叫哭泣杂糅在一起,天地仿佛都失真了一般。

    花琅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战火已平,被拦在外的昭明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夷为平地,一阵结界波动才在断楼后泛起,花琅回过神,又有人进入沙城了?

    这次是谁?

    花琅动动手臂,那道阻力彻底消失,她往结界波动那边跑了几步,也不见丝毫坍塌相的出现,难道是因为人都到齐了,沙城彻底稳定下来了?

    一路上,有着数不清的哀求花琅救他们的幻相,花琅狠下心,直奔波动而去,终于,她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小路上,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年幼面孔。

    陌生?

    不,花琅很快把这张脸和某人对上号!

    他看起来比现在的谢寒惊和昭明还小上几岁,约莫十二三的样子,然而,这也是花琅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燕容十二三岁时,怎么会出现在距王府如此遥远的中州?

    要知道,当时的他分明只是一个凡人孩童,绝不可能有混进中州的能力才对!

    大概是此地太过隐蔽,燕容犹未发现花琅,他的面前空无一人,花琅却见他的嘴张合几字,随后,那道诡异的力量再次出现。

    不知是不是由于这道力量的作用,燕容立马看向了花琅,花琅如今衣物体型都有所更改,而燕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师尊?”

    花琅审视着燕容,一时间觉得他身上充满了秘密,她问道,“燕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燕容愣了片刻,即便是年幼带的稚嫩之色,也没能褪去他眉间阴郁,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花琅心理作用,竟有几分阴测测意味,“自然是有人叫我来的。”

    花琅:“你在十多年前就认识我和谢寒惊了?你到底在谋划什么,这里的一切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燕容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收了笑意,“师尊质问我做什么,这里的事自然与我没有半分关系,眼下我们都在此处,那师尊您便好好看看,你我该防备之人,到底是谁。”

    他这句话的指示意味太强,花琅不得不思考,谢寒惊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会*做些什么?

    忽然,山崩地动,二人趔趄几步,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地动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强烈,将花琅和燕容都震摔在地。

    等到花琅扒稳地面回首看去,就见一道黑雾缭绕的巨大裂缝直直劈开填城,朝着断楼而来。

    在轰鸣声中,裂缝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方忽然弥漫起一阵山高的黄灰,花琅的目光微动。

    填城,塌了。

    裂缝一路劈进断楼,撕开了绵延的山脉,将地面的尸首吞吃入肚后,又一路向着深处而去。

    花琅摇摇晃晃想站起身,她忽然忘记了燕容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要进入断楼深处。

    不知何时,七拐八绕的路线化为一条笔直、通向前方的路线,它犹如那道裂缝一般,黑茫茫的,不见半点光,只能摸索着前进。

    沿途的声音纷杂,如附在耳便一般响亮。

    “怎么到这里来了,断楼虽然不会塌,但好歹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留着这么大一条缝,实在是有碍观瞻!”

    “师兄何必着急,不过一条缝罢了,到时候修个道坛,把这些东西盖住就好了。”

    “这次剿妖,还是多亏了乌家和容成家,听说献计的是乌家那个长公子,二十岁就有此等见谋,真是不可小觑。”

    “哈哈哈哈,依我看,倒要小心他这种人,当初他被骂连只狐狸都不如,忍了十来年,估计早就等着今日复仇呢。”

    只闻其声却不见半个人,花琅清醒片刻,忽然觉得这里实在是太过古怪,没等她犹豫,黑幽的前方忽多了点微光,像是引着她继续前行一般。

    花琅一脚踩进水中,一连走了几步,低下头来看,她才发觉这水是猩红色的,却没有闻到半分血腥味,反而是一道幽幽兰香,她顺着微光看去,这条黑茫茫的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他像是不觉得身处此处有什么不对一般,他站着的样子看起来更为温柔有利,对花琅轻轻一笑,“昭明?”

    花琅下意识想要向乌庭阙求助,可她又想到了方才听到的一切,连带着对乌庭阙也警惕了起来。

    可下一秒,乌庭阙就了然道,“昭明,你我一起长大,我一定会帮你的。”

    听他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花琅半响才醒悟,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那么当初,昭明一定已经向乌庭阙求助了。

    花琅问道,“天狐呢?”

    乌庭阙神色未变,“它们勾结魔族,应该已经被棣宫清剿了,以后,万万不可再提及它们了。”

    花琅不想再听这一套说法,她示意乌庭阙附耳过来,低声道,“他没死,我已经把他藏起来了,你要替我将他送出去。”

    乌庭阙知道她指的是谁,他劝阻道,“如今容成家亦是天狐仇敌,你父亲与天狐定下的事情都不作数,你又何必要救一个仇人?”

    花琅默了默,还是道,“我心里有数,你救不救?”

    乌庭阙只得轻叹一口气,随即道,“如今填城已经倒塌,断楼这边也被肃清,守卫都转移去了城门位置,要想出去,只能从断楼这边逃,你将他带来了吗?”

    当下形势确实如此,花琅点了点头,她下意识不想让乌庭阙看见谢寒惊,于是道,“你备好人马护送他出去即可,我会与他一同到城门。”

    乌庭阙并未多说什么,他取下手指上的戒指,递给花琅。

    花琅看着那枚布满瑕疵,甚至有着一个显目凹陷的戒指,愣了一下,她道,“这不是我刻给你的戒指吗?”

    乌庭阙的手指上已空无一物,他又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只有这一枚,虽然它能命令的门客不多,但应该还是足够将一个人送出中州了。”

    花琅收好戒指,匆匆道,“多谢。”

    说完,她忽然察觉到异样,连忙侧过身,堪堪躲过一道攻击。

    乌庭阙似乎也没料到有人偷袭,他错愕地看了一眼花琅,“怎么回事?”

    攻击再度朝着花琅而来,来人藏在黑暗中,花琅无法看清他的脸,她回击时,发现此人似乎对她的招式极为熟悉一般,轻易地躲过二人攻击,再次直取花琅命关而来!

    骨断的刺耳声中,那道微光彻底消失,花琅也跪在了一块坚硬冰冷的地砖上。

    她踉踉跄跄站过身,想要在黑暗中重新摸索到道路,可她只摸到了四周高耸的石墙,甚至没有一扇门。

    不知道在石墙里过了多久,终于,黑暗中再度投下一缕微光,花琅惊喜地抬头望去。

    “谢寒惊!”

    谢寒惊伸手把花琅从墙中拉了出去,花琅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安抚道,“别怕,中州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脸,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等去了外面,你就忘了这些事情,不要再回来了。”

    适时,有人走了过来,二人连忙躲藏起来。

    “真下了婚书?”

    “那乌长公子立了大功,又为了昭明使才断了双腿,当初家主糊涂定了婚约,眼下既然天狐都灭族了,于情于理,也该把婚约换回乌家了。”

    “你说,一开始家主拒绝了乌家,力排众议,非要和天狐一族定下婚书,是不是早料到了今日,用完了再杀,当真妙计也。”

    “一群妖物罢了,能被我们拿来用用,倒也算得上是他们的福份……”

    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力气变大,花琅看向谢寒惊,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不起……”

    谢寒惊没有说话,他拉着花琅,二人逃离的脚步声愈发急促起来,犹如音弦撞击在黑暗的四周,明明还是黑暗一片,却有什么东西变了,四野阔大起来,等到冷光一照,花琅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处山谷之中。

    数不清的清棱棱狐毛染了血色,像是要与疯长的花争抢一般铺满整片山谷!

    “穿过这里,应该就可以逃出去了,出去之后,你再走西边那条……”

    “昭明,”谢寒惊打断了她,他忽然问道,“我们之间虽有婚约,却因身份从未见过,当初你为何一眼认出了我?”

    花琅只当他是临走前最后的疑问,她愣了一下,还是道,“我不知道……你躲在那里,我一眼便看到了你,大概是你身上的气息,格外的特别。”

    谢寒惊又问,“等到我们再见,你还会认出我吗?”

    花琅点了点头,她正要应允,忽然,双眼一黑,腹部随即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你……你……”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等花琅彻底清醒过来时,丹田已经被一只手彻底刺穿,他压在花琅身上,他的脖颈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谁割开了一样,血都淋在了花琅的脸上。

    疼痛……

    花琅的眼睛疼痛得几乎让她忘记腹部的伤,但她还是努力瞪大眼睛,这……这就是,容成川想让她找的人……

    “咕噜……”他一说话,就像是血液在翻涌一样,让人听不清声音,花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随着喷射的血液包绕着她……

    彻底的黑暗中,花琅听到了一道稚嫩阴郁声音,他像是在和谁对话一般,“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啊。”

    ……

    “你说得对,得取个新名字。”

    燕容拖起尸体,看向这片血液浇灌成的琳琅花海,随口道,

    “干脆,以后就让她叫花琅好了。”

    【作者有话说】

    小文章,我命令你自动更新(挥舞鞭子)

    第66章 再不相会

    黑暗中,花香味愈来愈远,脸上的血迹凝结的桎梏紧绷感也逐渐消散。

    等到周遭重新亮起时,看着从坛角延伸出来的一片天空,花琅还有些恍惚。

    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动静,花琅爬起身,正好看见谢寒惊与容成川交手,燕容已被容成川束缚在一旁,三人身前,正是道坛地基,那道巨大的裂缝早已被压得变了形,从坛边蜿蜒而出。

    三人站位极为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摔进崖底。

    面对谢寒惊的纠缠,容成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一直将他往崖边引,花琅看出他的目的,立马出声道,“容成川!”

    可收到花琅声音扰动的却是谢寒惊,他一愣,容成川便趁机用灵气将他捆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容成川才转过头来,他脸上的皱纹更甚,声音也如残烛一般飘渺,“真是天意,当年出现在断楼的几人,如今都在此处了。来昭明,告诉为父,方才幻境消失前,你看到的凶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花琅的呼吸微微急促,她下意识想要隐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初你杀了这么多人,如今就只剩下这一人,你也容不下吗?”

    容成川疑惑道,“为父杀的都是些为乱中州的妖魔,既然是妖,吾为何要容忍?”

    “倒是你,莫非要包庇害死自己的凶手不成?”

    看着容成川身边的二人,谢寒惊的神色冷漠,就像是对处境毫不关心一般,而燕容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花琅感受到了来自容成川的威压,这时,001忽然出声道,【选燕容!】

    花琅不可置信,下意识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001解释道,【男主不会死的,宿主您要相信统!】

    花琅绝不可能把一条命寄托在这种定律身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见花琅语气坚定,001干脆转了话题,【宿主,您还记得在鬼渊时,统没来得及告诉您的坏消息吗?】

    【主线判定偏移后,系统部已经决定插手,而您,也不可能再依靠系统部获得获得再生的机会了。】

    花琅沉默良久,她嘴硬道:“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何关系?”

    001的电子音如常,【在系统部的修正下,男主注定踏入无情道,燕容也注定会在男主化神时偷袭他而死,现在,您的任务就是让燕容活下来走剧情,难道,您连这部分剧情也想代他完成吗?】

    花琅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信息,她的目光游移在三人身上,可眼下早无犹豫的时间。

    见花琅迟迟没有回答,容成川沉下声音,“昭明,你还没有认出来吗?”

    他一怒,似乎空气都泛起波动,摇摇欲坠的二人就像是离崖边更进一步一般。

    花琅不得不正视这一切,她与谢寒惊之间隔的是家族荣誉和灭族之仇,她虽不在乎所谓家族荣誉,但无论是当初最后选择杀死她的谢寒惊,还是现在一眼也不愿给她的谢寒惊,都在告诉她一件事——他们中间,已隔血仇。

    这件事情本该永远地埋在深处,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如果他们顺利地逃出去了……

    “燕容是无辜的,”花琅终于做出选择,她抬起手指向燕容道,“放了他。”

    容成川挥挥手便解开了燕容的桎梏,他看向谢寒惊,“看来,你便是天狐一族最后的余孽,如今落在我们容成家的手里,也算因果有报了。”

    不知静默了几息,谢寒惊的神色终于泛起波澜,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分明隔得不远,花琅却总是听不清他的声音,只听见了最后一句,“……师尊,这也是您,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花琅不知道他都看见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闻此质问,她只能摇了摇头,“对不起。”

    “这是第二次了,将我骗到手,又这样戏弄我,也许……我确实不该进入中州。”

    “当初在青莱,你也骗了我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用乌庭阙将我骗了过来……师尊,您真是好计谋啊。”

    他的声音断续,听着一声声质问,花琅却不再敢与他对视,她的视线定格在谢寒惊的下巴,忽然,她看清了一滴水珠从那里滑落。

    “我不知道,什么乌庭阙,不是这样的……”

    花琅彻底后悔了,她当初为什么要来到中州,明明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她和他都是被骗过来的!

    可隔着一层仇人身份,这样的辩解变得可笑无比,花琅数次张开嘴,却又找不到该说的、能说的话来。

    谢寒惊的神色越来越陌生,花琅遍体发寒,她能说什么?

    就连她的名字,都是从谢寒惊族人的尸首上所得,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青莱重逢,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早已注定的死局……

    “何必与他多言,”容成川的掌指如爪,他刺向谢寒惊的脖颈,“你族人的尸首都在这下面,你,如今也可以下去陪它们了!”

    散发着死气的深渊毫不客气地吞掉来者,花琅死死盯着这一幕,她没有错过谢寒惊脸上所有的表情,是恨?是解脱?是不甘?

    不过,这一切,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花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容成川有所松懈,她伸出手,干涸大地上残存的一点薄弱力量灌注在她的手中,又瞬间朝着某个黑点而去!

    既然阿霖能用《生道论》,在玉京和棣宫底下搭出通道来,哪怕是赌,她也必须要试一试!

    最后一刻,黑点要落入万千白骨之中时,花琅终于成功了,她不知道谢寒惊会去哪里,抬起头,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容成川,

    花琅心中清楚,现在,危险的是她了。

    如果她没猜错,一直以来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是容成川才对。

    既然容成云玹能够依靠无咎舟获得未来相,那么现在濒临死亡的容成川,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力量被玄渊或昭明吸收,他的目标是沙城才对。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们第一次踏入沙城时,会见到替容成川办事的容成云玹。

    从始至终,只有两拨人乌家和容成家。

    背叛乌庭阙的燕容,正是受命于容成川。鬼渊中,燕容本想杀死拥有沙城的谢寒惊,可谢寒惊不仅没死,还与自己意外相认。在阵法中,他作壁上观,可惜谢寒惊又为沧峦所救,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出手救下自己,再以自己将谢寒惊引到中州。

    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

    可眼前,容成川已经朝着她伸出了皱巴巴的手,他的声音像是催命一般沙哑起来,“……吾女昭明,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抉择,为父也该将力量交由你了……你将会回到,比你当初更高的地位,来吧……”

    花琅不为所动,她看见那双手,有一种莫名的反胃感。

    看她这般态度,容成川也敛了他那不明显的笑意,一张脸上的褶皱拉长又垂落,“为了异族,你又想违背吾?”

    他意有所指,“当初,为了保住容成家的名声,为父可帮你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如今,这件事既已收尾,无论你……”

    “收尾?”花琅打断他,“为了阻拦我去解救妖族、为了这破名声,不惜对我出手的不就是你吗?可惜,你没想到乌庭阙会横插一手,你被迫带我回去,等到谢寒惊来救我时,又故意放我们二人离开,你所希望的,不就是让我死在他的手上,以保全你的名声,以作为征伐妖族的理由吗!”

    “如今的你,真是长大了……”容成川收回了手,他站直身体,终于不再伪装,“这倒也好,为杀妖族余孽而亡,不失为一个好名声。”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燕容。

    花琅后退几步,她的力气早在一次次的通道中耗尽,燕容身上的诡异力量,她真的对付得过吗?

    可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燕容居然纹丝不动。

    容成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背叛之意,他不再犹豫,直接利落地伸出手,朝着花琅抓来——

    “又见面了,三位真是好兴致,”伴着轮椅的声音,出现在道坛拐角处的人竟是乌庭阙,花琅还未松气便又提起心来:她见过容成川的力量,如今他必定要杀他,乌庭阙一人出现在此,恐怕会连带着将他一起杀死。

    果然,容成川只是微微一滞,紧接着又朝花琅伸出手来。

    下一刻,“老夫方才还在猜测长公子说的是何人,看着打扮,这位应该就是昭明了罢。”

    “上次在道坛无缘相见,今日再会,倒也算得上缘分了。”

    伴着一句接一句的议论声,乌庭阙身后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花琅仔细看去,为首的竟然是当初在道坛上所见的几位前辈,他们身后各自跟着数名校服各异的弟子,这群人左看右看,像是参观一般,在乌庭阙的带领下,“刚刚好”就到了这里。

    议论完花琅,这些人又看向容成川和燕容,憋了半响,他们道,“这两位是?”

    容成川的褶皱也挡不住他发黑的脸色,花琅不动声色地往乌庭阙那边靠拢,一边暗惊这些人居然不认识容成川。

    “聚了这么多人,乌公子才是好兴致,”容成川看了一眼天,暗示道,“只是往后出门,恐怕难遇到这般好天色了。”

    乌庭阙依旧挂着笑意,他一把拉过花琅,后面的人只当他们二人还有婚约,并不惊奇。

    倒是容成川的脸色更为难看了起来。

    “确实如此,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了,”乌庭阙颔首,“冰山难靠,乌某早知此理。”

    花琅听得心惊胆战,她确实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了,因为现在,容成川一定会选择先弄死乌庭阙。

    说完,乌庭阙犹觉不够,他补充道,“不过,谁人不是身靠冰山,容成家主,您说对吧?”

    方才还不以为意的众人面面相觑,“容成家主?”

    “他怎么长这个样子?”

    “老夫在十几年前见过容成川,此人绝不是容成川。”

    “是啊,乌公子怕是认错人了罢。”

    ……

    你一言我一语下,容成川的脸色从被揭穿的难堪,逐渐变成了被嘲笑的愤怒。

    花琅也品出不对劲来,冰山难靠?乌庭阙和她现在是仗着人多狐假虎威,可容成川又需要依附什么东西呢?

    她看向乌庭阙,乌庭阙悠悠一笑,花琅瞬间想醒悟,她算是知道了!

    乌庭阙这个老狐狸,早就猜到了容成川是断他双腿的仇人,自己和谢寒惊逃跑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等容成川被他们引走,乌庭阙再趁机摧毁他的“靠山”!

    而一直未露面的容成云玹,恐怕早就倒戈乌庭阙了,上次容成云玹走后,花琅就在石桌下捡到了竹叶,她当时便在疑惑容成云玹放过她一事,这么看来,都是为了让她和谢寒惊逃跑,从而使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杀了你……杀……杀……”容成川终于发觉问题,他浑身的褶皱变得更为密集,像是在剥夺他的生命力一般,短短几息,言语便混乱起来,神智又回到了浑浑噩噩的模样。

    都不用乌庭阙出手,他身后的数人见到这格外妖邪的变化,纷纷对着容成川出手,更又甚者嫌恶道,“这怎么可能是容成家主,依老夫看,恐怕是哪里来的妖物罢,老夫定要将它降服!”

    混战之际,花琅余光瞥见燕容,只见他身形一闪,居然直接跳上了道坛,朝着花琅身后而去,花琅连忙挣开乌庭阙的手,往燕容离开的方向望去。

    断楼和禁地虽近,可也相隔了数里,花琅仔细看了许久,才看清禁地处的滔天火浪,白色的火焰边缘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

    有人在火烧禁地,可禁地里不都是些虫豕吗,那些东西和容成川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又有一个人影从眼前穿过,是容成川!

    “中州处处布有阵法,这妖物还想跑到哪里去!”

    “不过……方才交手,他身上的灵气,似乎确实有些熟悉,倒像是多年前见过的容成家主。”

    方才骂骂咧咧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收了声。

    乌庭阙从容道,“今日的事,想来也已打扰诸位雅致,不如我们改日再聚,届时,乌某一定备好茶点在雅楼恭候诸位。”

    说完,他还不急不慢地吩咐门客将众人送回,随后才拉着花琅朝禁地赶去。

    路上,花琅幽幽道,“第二次了。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一点都不告诉我,没想到乌公子玩弄起人来,竟是敌友不分啊。”

    乌庭阙讶异道,“昭明怎么会这么想?”

    花琅懒得和他打太极,“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三件要求吗?第二个要求就是——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我。”

    乌庭阙无奈道,“就算我不说,你最后也会知道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花琅吐出两字:“快说。”

    乌庭阙指向禁地:“你在禁地和填城所见虫潮,都是容成川手笔,这些虫豕似乎与魔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容成川正在保护,或者说培养魔族,魔族与他的寿命应该有着某种联系。”

    见乌庭阙语焉不详,花琅只能追问道,“什么关系?”

    乌庭阙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或者说,只有当初的昭明知道。”

    花琅想到了鬼渊一役,乌庭阙和她说过,这一战注定是魔族赢,原来他当时就有所猜测。

    已近禁地,花琅第一眼就看见了容成云玹,他正大逆不道地将容成川踩在脚下,见到二人来,冷呵数声道,“你们两来得倒早,这烂摊子全交由我了。”

    乌庭阙拦住要走的容成云玹,无奈道,“更衣一事不急,东西可拿到了?”

    “自然,”容成云玹指了指被他丢在一旁的书简,“就是这东西吧。”

    花琅听得满头雾水,见乌庭阙拿起那书简看,她也凑了过去,可没等她看清内容,乌庭阙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假货!”

    容成云玹一愣,方才还毫无动静的容成川忽然“嗬嗬嗬”地笑了起来,他的头埋在虫豕所化灰烬中,笑起来就如下一刻便会断气一般。

    “咳咳咳……你们以为杀了我……就有用了吗,我是杀不死的!我是杀不死的!!”

    容成川忽然癫狂,他的肢体抽动,皮肤犹如虫群一般垂落在地蠕动,容成云玹早已到了忍耐尽头,见此,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了容成川头上。

    乌庭阙往那边去了,花琅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书册,她翻动片刻,才发觉这似乎是《生道论》下册,里面的笔画潦草,因为实在是太过歪扭,哪怕是自己的笔迹花琅都需要辨认片刻,“不对,不能让他死……”

    她看向容成云玹,制止道,“住手,千万不能让他死!”

    容成川的力量根本不会到她或者容成云玹身上,而是她或者容成云玟,会成为新的容成川,而他们的力量,也会归顺为容成川所有!

    这本书,就像是“答案”,只要顺着答案和已有的信息倒推,就足够发现问题了!!

    “嗬嗬……好孩子……你的修为……刚刚好……”

    来不及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容成川的头一歪,彻底埋进灰里,随后,神色嫌恶的容成云玹猛地摔倒在地,他卡住自己的脖子,极为痛苦一般挣扎了起来。

    乌庭阙也被眼前场面所惊,事情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不敢耽搁,立马出手想要拉出容成云玹体内的容成川,可他的灵气一次次落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成川寸寸占据新的躯体。

    禁地上方也开始汇聚起雷云来。

    花琅拿出沙城种子,交给乌庭阙道,“用它!容成川催长容成云玹就是为了今日,必须先毁掉容成云玹,才能毁掉他体内的容成川!”

    乌庭阙懂得她的意思,他取过种子,便直接划开了容成云玹的手臂,忽然,他低声提醒花琅道,“有人!”

    乌庭阙这边抽不开身,花琅循声看去——是燕容,他的手上拿着一卷书简,这东西,应该才是乌庭阙真正想要的!

    随着乌庭阙都动作,容成云玹血肉间缓缓剥离出了一枚与沙城相似的“种子”。

    燕容见状,飞身上前想要抢夺,乌庭阙抽出手想要阻拦他,可一道诡异的力量向他攻来,直接引去了他的注意。

    见状,花琅只能连忙道,“先把沙城给容成云玹!”

    乌庭阙控制住容成云玹这边,终于有精力对付这道诡异力量,本以为战况会扭转,谁知,一道虚相闪过,燕容打开无咎舟,像是放出了什么东西一样。

    随后,两道诡异力量便直冲三人而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有两个!

    花琅被乌庭阙护在身后,她观察着这股力量。

    虽然拥有两道,但一道攻击时另一道却有迟钝,如同是由同一“人”所控制一般,可这种迟钝极为细微,是人绝不可能做到的程度,哪怕是化神,也绝无可能!

    若是非要找个形容,那就是像机器一样,精密得可怕!

    眼见燕容带着秘卷就要逃跑,乌庭阙这边又抽不出手来,花琅拿出刻戒,想要去找人来帮忙。

    可方才已经准备离去的燕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调转方向,拦在花琅面前,“师尊,弟子给您的京令呢?”

    花琅自然不能给他,“你将手里的书简交出来,你拿着它,绝不可能逃出中州。”

    燕容低声道,“这东西为何就不能在我手上?师尊,您为什么当初向着谢寒惊,现在又向着乌庭阙,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带你离开中州。”

    花琅有心拖延时间,便故意说些燕容不爱听的话,“就凭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这些人中,只有你对我的杀心最重。”

    燕容叹了口气,昳丽的面容带上哀婉郁色,“那都是容成川的命令罢了,当初在断楼,弟子不也救过您吗?”

    花琅确实不知道燕容为何会救她,但这也足以说明燕容的问题了,他身上绝对有秘密,“你当时并不认识我,为何要救我?”

    燕容道,“师尊,您只需要知道,弟子从没有想过要真的害您性……”

    话未完,他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容成云玹八岁大的身体便出现在花琅面前。

    “嘶……这人说些什么废话呢。”

    燕容被容成云玹控制住,那两道力量犹豫片刻,便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毫无恋战之意。

    乌庭阙从燕容手里取出密卷,他看向花琅,“你想如何处置他?”

    花琅踟蹰道,“……我还没想好,先看看书简里的内容吧。”

    乌庭阙缓缓翻开,三人凑在一起,容成云玹这个时候也没工夫嫌弃身上的脏污了,几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数行古文。

    “……”

    “这简直就是邪术。”

    上面记载的,果然是天舍体的取用方法。凡是成神者,必受天道施压,故而不甘心陨落的神,便想出了这一办法:取用下一代躯体,以作新的轮回。

    花琅忽然想到了《生道论》,里面说的都是均衡之道,这么看来,这便是一切的答案了。

    容成川扶持妖魔,皆是因为他也发现了所受天压,皆因灵魔不均所致。在等待容成云玹的修为足以支撑他的神魂、却又不至于太快到达化神的期间,他便不断地培养魔族来减轻身上的天压。

    所以,容成川根本没有打算使用沙城,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谢寒惊!

    *

    将燕容关起来后,乌庭阙和容成云玹便各自去操办容成川身亡一事。

    虽说诸事已毕,花琅却不愿再待在中州,可说要走,她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001说不会让谢寒惊入魔,这么看来,她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找他了,跟着原著走,似乎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叹了一口气,花琅趴在了桌上,她摆弄着两枚种子,等虫潮彻底灭尽,她就去填城把那枚珠子拿回来。

    忽然,有人敲门,“昭明使,牢中关着的人醒了……只是,他此刻瞧着像是犯了病,需要属下请来医修吗?”

    花琅一并收好自己的东西,“犯病?你去叫个医修,我去看看他。”

    一踏进牢狱,花琅便明白了所谓的“病”——是寒毒。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花琅还是能够回忆起在青莱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燕容,对她总是毫无攻击性,或者说,将攻击性都藏得很好。

    花琅看着屋内的阵法,这里虽叫牢狱,实则不过是一间配有数种阵法的房间,设施一应俱全,说不上虐待,可燕容此刻身犯寒毒,阵法作用下又无灵气支撑,必然难熬。

    花琅叹了一口气,她走进去,看着蜷缩的燕容。

    “师尊……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一定有的,对不对?”

    毒发时,燕容分明看不清周围的人与物,花琅不知道他是如何认出自己,她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观望着。

    燕容却脸色大变,他抓住花琅小腿,指甲几乎掐进去,“师尊,这都是你的错,你明明是为了救我而来,为何又要抛下我……难道在你心中,谢寒清比我更重要吗?”

    花琅听到他的话,如遭雷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似乎是因为花琅被他惊得连退几步,燕容又忽然软了声音,露出了花琅一向喜欢的柔弱表情,哀求道:

    “师尊,如果当初你选择了我,我怎么还会中毒,这都是师尊你的错……师尊,你必须救我,这都是你的错……”

    听到燕容这么说,花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她看着依偎在自己脚边的男人,那张艳丽面孔熟悉又陌生,花琅低声叫他,“燕容。”

    燕容却当她答应了,他刚刚露出喜色,就听见花琅冷漠的声音砸下:“我不会同意的。”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来见你了,你若是愿意说出身上的秘密,我可以让人将你送出中州。”

    燕容的笑僵硬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花琅冷漠的脸,半响,也只有嘴角动了动。

    在花琅惊诧的目光下,他忽然站起身,发疯般地将身边的东西通通扫在地上。

    “你没瞎?”

    燕容忽然大笑,几乎笑出眼泪,花琅彻底察觉到了不对,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有人原因从一个疯子身上寻求答案了,花琅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笑够之后,燕容的嗓音犹带着嘶哑,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三个,花琅永远都不会想到的字:

    “零零一……”

    【作者有话说】

    001:(叼着玫瑰花出场)(发出大反派的桀桀桀笑声)(张嘴花掉了扎到自己)(灰溜溜离场)

    第67章 炮灰剧本

    【系统001很不高兴为您服务】

    花琅:……

    她现在不得不认清一件事,系统真正绑定的人——是燕容。

    而她从001那里得来的所有信息,或许都该重新辨明真假了。

    燕容走近花琅,他的脸上有明显的疑惑,“在系统的安排中,你明明该讨厌谢寒惊,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你就这样原谅了他?你既然说要选择我、拯救我,为什么又要中途放弃我?”

    花琅想到曾经做过个每个决定、和001说的每句话,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的默默地窥伺,一时间觉得荒谬无比,“你什么都知道,那这一切的原因,难道你就不清楚吗?”

    “燕容,你绑定了系统,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何又要因此牵连谢寒惊?”

    燕容冷笑一声,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你们总是认为我拥有一切却不满足,难道他谢寒惊拿取天珍地宝再正义不过,而到我燕容就不配了吗?”

    “系统只抹去了书中昭明这个名字,师尊所看到的内容,都是在真不过的原著剧情,谢寒惊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花琅下意识想质疑,可她忽然想起,无论怎样离奇偏移的主线,最后在自己的掺和下,都诡异地恢复了正轨……就像是,自己合该出现在里面。

    燕容低声说了什么,随后,花琅的脑中凭空出现一本书,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起来,曾经看过的段落悉数被抹去,转而换上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昭明”。

    代替燕容救下花琅的人变成了莫竟鸿,他顺着慕容筠的印记找到自己,将自己收为门下六弟子,随着命运齿轮的转动,花琅再次遇到谢寒惊,后面的剧情,就是花琅亲历的一切。

    直到入中州这一卷时,书页戛然而止,后面的剧情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盖下,花琅现在控制不了001,她只能追问燕容道,“……后面的内容呢?”

    “有人来了,”燕容看了一眼门外,他毫不在意花琅的提问,自顾自指责道,“师尊,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身在此处,你已经欠了我太多了,我知道你身上有乌家的戒指,交给我,让我离开这里。”

    花琅现在离真相不过咫尺,也顾不得反驳他的强盗理论了,她拉住燕容,“不行,你告诉我,之后的内容是什么?”

    燕容转过头,“你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内容。”

    “胡说,我分明就看到了容成川身死这一段,后面的内容都没有……”

    燕容的身形不比花琅高出多少,但他死死攥住花琅的手时,还是让她有一种被彻底笼罩的危机感。

    “你既然看不到后面的内容了,那自然代表……你只能活到这里。按照主线的发展……师尊,容成川死后,下一个该死的人,就该是你了啊……”

    伴着燕容的低语,001的声音也再次响起,与方才与燕容说话的熟稔不同,它此刻只剩下了冰冷的电子音,【系统部修复主线中……】

    听到这话,花琅却再也来不及逃跑,伴着脑中的滋啦声,几乎是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

    *

    “滴答……滴答……”

    奇怪的水滴声将花琅唤醒,她一抬起眼皮,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这间石室的布局实在是太过眼熟了。

    和她的某个梦境里石室几乎一模一样,而在那间石室里发生的事,她几乎可以倒背出来……

    脚步声适时响起,如今二人身份倒换,来探望“囚犯”的人换成了燕容。

    他走到花琅面前,却没有对花琅说话,“001,那本书你都记录下来了吗?”

    001没好气道,【当然了,若是连这都做不到,那统还不如销毁算了。】

    燕容匆匆扫过001记载下来的内容,终于满意道,“接下来,就只差‘实验’了。”

    他仔细地观察着花琅脸上的表情,不满道,“师尊,您为什么对我总是这幅表情,至少现在,弟子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做吗?”

    花琅彻底厌烦他的脑回路,冷嘲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被莫竟鸿带走,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感激你?既然我们都已开诚布公,那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杀了我,大可直接动手,不必说这些话来恶心我。”

    燕容成功被她激怒,他沉下脸,眉心全是积聚的郁色,“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是不同的,这么看来,确实没有多聊的必要了。”

    花琅道,“与人不同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燕容不再废话,花琅的话让他想起了幼时、还没有遇到系统时的记忆。他果断伸出手,在花琅紧张的目光下,取走了她的血液。

    花琅等了许久,结果只是在她手腕上划了一刀,眼见燕容带着001又要走出石室,她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怎么,师尊舍不得我?”

    花琅直言,“你最好是别再回来了,就算饿死在这里,我也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闻言,燕容不顾001的阻拦,回话呛道,“不想再见到我?接下来的几年内,你能见到的唯一一个人就只有我了,不过师尊也不用担心,等到原书结局,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给你一个解脱的。”

    说完,燕容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了。

    花琅成功套出几点信息,自己似乎对燕容的某个计划极为重要,按照她的推测,为了这个计划,燕容才在十几岁时,潜入中州带走自己。

    他和001一直潜心于让主线回归正轨,结局是谢寒惊踏入化神,可按照燕容认为全世界都欠他的脑回路,他应该恨谢寒惊更甚自己才对,这里倒是矛盾了起来。

    花琅绝不能忍受待在这个石室,如果真是照燕容所说,要把她关在这里数年,按照凡人的体质,她要不是患病而亡,就是关出失心疯来。

    可她现在是实打实的被捆了起来,脑子里还有一个不吃不喝全天无死角监视的系统,几乎堵死了她逃跑的任何办法。

    想到系统,花琅低声喊道,“001?”

    系统一如既往半点都没理会她,性命当前,花琅也顾不得脸皮了,“001,燕容与我都是你的宿主,他要杀我,你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001果然受不了花琅走燕容这一套,它纠正道,【请你注意,我们之间并无绑定关系,我的宿主只有燕容。】

    花琅抽了抽嘴角,诚心实意开口,“你想不开绑定个疯子做什么?”

    001冷笑一声,语气高高在上道,【这叫炮灰逆袭,你们这些当主角的自然不懂。】

    花琅隐约摸到一点信息,“你给我看的真原著中,我并没有看到燕容,就算是炮灰也得有戏份吧?”

    001道,【因为这就是究极炮灰,按照剧本,他十三岁时,就该因为剿妖活动而被发现真身,从而被洛云王察觉私生子身份,遭到牵连不声不响死去,书里自然没有他的剧情。】

    这也太炮灰了吧?!

    花琅目瞪口呆,“像他这样的炮灰,应该也有成千上万了吧,你怎么就选中了他呢?”

    001没好气道,【脸!逆袭当主角,脸不好看怎么行?】

    至于性格,它也是绑定之后才发现的,但是这玩意儿概不退换,001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宿主。

    花琅被它的理论折服,认同地点了点头,察觉到关系拉得够近后,趁热打铁道,“我们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你难道真的忍心看我被关在这里?你和燕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想做什么我也可以配合。”

    001看破也要说破,【别想了,你是主角,必须替燕容的逆袭剧本铺路,你还是乖乖配合我们比较好。】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花琅还想问些信息,可001彻底不再回答她,一时间,空旷的石室里就只剩下了“滴答滴答”不断的滴水声。

    花琅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两枚种子,可无奈动不了身体,她只能晃动身体,试着撞倒架子。

    可直到她精疲力尽,也没能成功挪动哪怕半分。

    石室烛火未歇,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得难以预知,花琅不争气地饿了,她喊001,可001像是拿定主意不理会她。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花琅饿得两眼冒金光,隐约中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花琅试着呼叫,也没有得到哪怕半分回答。

    时间滴答过去,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比上一次来得更为微弱些。

    这样的循环花琅记不清过去了多少个,终于,只听哐当一声,是无数石块倒塌的声音,沉闷的响声像是落雷一般砸在耳边,一时间,石室内的回声震得四周嗡鸣不止。

    伴着响动,花琅攒起力气,摇晃着身上的木架,“咔擦”一声,木架彻底倒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001被她最近喊饿烦出心理阴影,直到花琅蹑手蹑脚地走到石门前,竟然都没有出现任何人来阻拦她。

    上面倒塌的声音还在响动,随着巨大的噪音,花琅将石门推开了一道缝,缝隙缓缓启开,她也终于听到了久违的人声。

    “……虫潮终于灭绝了,看着这石像墙倒塌,俺还觉得像梦一样呢。”

    “是啊,没想到老婆子我居然还能有活着看到外面的风景的一天。”

    “那这些石像,俺们怎么解决?”

    ……

    “就放在这里吧,好些都长青苔了,正好盖住下面的骨头,等到上头把中州大门大开,说不定,这东西以后还能成为俺们填城独有的风景。”

    填城?

    花琅没想到,燕容居然没有趁机逃出去,而是选择留在了最危险的中州。

    不过这也代表,她只要回到了地面很快就能获救了。

    这石道像是施加了阵法一样,花琅本想直接试着利用通道逃走,可哪怕是走出了石室,她也没能成功搭建出通道。

    顺着石道往前的每一步,花琅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要是001或者燕容出现,那她再想逃必定只会更为困难了。

    可直到石墙倒塌的声音歇去,人声也渐渐散了,花琅都没能走完这条石道。

    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像是在搭建什么,可没等花琅判断出来,声音又在下一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死寂,偶有几道声响,可等花琅出声时,这些声音又很快褪去。

    花琅越走越快,最后,她甚至跑了起来,可上面是天,下面是地,穿梭在中间的蜿蜒石道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慢慢地,这个认知让她逃出来的微末雀跃也彻底消散。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暗的石道前方出现了一线微光,花琅几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早已精疲力尽,饥饿感也始终未曾离去,可身体的肌肉却没有半点疲惫,濒临崩溃的只有她的精神。

    等到她确认那是一道透着光的门时,花琅磕磕绊绊跑上前,她一把将门推开——

    熟悉的石室映入眼帘,燕容正神情沉思,而在他面前,赫然是一座坚固的木架,一座毫无损伤的木架……

    没等花琅读懂眼前的一幕,等她眨眼的瞬间,她已经重新身处木架之上,眼前许久未见的燕容神情若有所思。

    他道,“欢迎回来。”

    花琅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钉在地上的木架被她晃得“嘎吱嘎吱”响,“那是什么……那是假的对不对,你到底在实验什么?!”

    燕容被她的动作所惊,他皱起眉,“什么真假,你今日怎么了?”

    花琅努力平静下来,她想看出燕容是否在撒谎,可她只看出了纯粹的茫然和几分试探,他又道,“你梦到了什么吗?”

    花琅彻底冷静了,001可以编造记忆,如果这不是001做的,那么还会有谁?

    她想到了留在填城的那枚珠子,难道这个石室真的是在填城之下?如果是那枚珠子所编造的幻相,方才的梦,说不定能成为她逃出去的关键。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到底要多久才能给我一个痛快?”

    燕容似乎对她梦境的内容并不是很上心,很快便被花琅引开话题,“时间这种概念,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本来就该无条件的帮助我,你现在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

    花琅觉得他的本性暴露后,实在是难以交流,倒不如以前阴阴暗暗地躲在角落一句话都不说来得好。

    好在燕容也没有久留的想法,他照例痛斥一番世界对他的不公,从花琅身上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便大踏步离开了。

    等到燕容走后,花琅又开始潜心地磨起身上的绳子来,她知道这样效果无几,但她现在的目的是再次引出幻相。

    果然,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绳子终于“断了”,花琅不敢含糊,立马朝着大门而去。

    这次的石道终于不再是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道往前几步,就看见了一座新的石室,燕容正坐在书案前,他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是在与001交流着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说会去控制主线的吗?”

    “我不管,就算谢寒惊当上城主也不行,你必须把主线给我纠正回来,不然我要的……”

    “……”

    花琅听了几耳,直到燕容站起身,朝着她这边来时,她才匆匆忙忙想要躲避,可惜石道窄小,她这个时候才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伴着001的声音,燕容立马锁定了她,花琅被捉回去的路上,她眨眨眼睛,便再次从木架上清醒过来。

    果然如此!

    只要她不断尝试,将路线摸索清楚,说不定就能在燕容杀死自己之前逃出这里了!

    想到这里,虽然精神分外疲倦,花琅也有了干劲起来,她不知道在幻境里过去了多久,但身上的饥饿感从始至终都并未消退,花琅据此猜测约莫过去了两三日。

    燕容取走的血液越来越多,花琅也从石室走到了一扇又一扇门前,她几乎都要闻到了花草的芬芳味和新鲜泥土的清香味。

    无数重重叠叠的幻相在不知不觉中溺毙花琅,石室愈发破旧,在不知不觉中向着花琅最初的幻境靠拢。

    数不清第多少次,燕容站在了花琅面前,他难得的没有直接离开,“下次见面,师尊就能解脱了,没想到,真的会等到这一天……”

    花琅呆愣地听着燕容说话,她将思维从无数次幻相搭建出的地图中拔出,艰难地思索着他的话。

    这一天,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在幻相里时……外界到底过去了多久?

    花琅深吸一口气,不能再等了,她必须今天就逃!

    她已经确认完路线,等燕容走后,花琅便迫不及待地挣脱木朽的架子,一步步走向大门,外面的石道,是她见过无数次、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避开一条条死路,一路上顺利得可怕,花琅摸到砖上的青苔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久违的细柔鸟语声近,她就要出去了,她就要出去了!

    顺着梯子爬出这座地下迷宫前,似乎有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花琅忽然不受控制地往身下看去——

    一道躲在黑暗中的人影,正静静地抬着头,看着她。

    ……

    “为什么,为什么要想着逃呢?你欠我的,明明都还没有还完……”

    是燕容!

    花琅炸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敢耽搁,立马朝着洞外跑去,可燕容的声音犹如附骨之蛆,下一秒,她的脚踝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

    燕容正要将花琅拽下来,忽然,他沉默了一会,花琅见他的样子,像是在与001说话。

    花琅生怕系统也参与其中,“你们的实验已经结束了,想要的东西也都拿到了,001,难道你真的不愿意放我走吗?”

    001听到她的话,破天荒地回复了她,【您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份,尝试和系统打感情牌,是人类最愚蠢的做法。】

    第68章 尾声其一三枚蝶茧

    冗长街面如铺水银,一脚踩上去,波澜顿起,一道道穿梭的人影遮去了黯淡的镜面,只留下被扰动的纹路。

    一道极为尖细的声音响起,“哎呦,撞着妖了,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啊!”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血幽蛋没撞碎吧?”

    “我辛辛苦苦生的蛋,要是撞碎了,今天你就别想走了,”那女妖打开笼布,仔细清点完每颗腌蛋,终于放下心来,“还好还好,都没碎。”

    男妖也看了一眼,“你这批蛋腌了多久?看起来颜色不对啊,腌过头了的话,味道就不好了。”

    女妖怒回,“给我滚一边去,我自己下的蛋,该撒多少盐我难道还不知道?!”

    自从进入魔界就格外不理解这里气氛的花琅:“……”

    争吵的两妖忽然停下,女妖往花琅手里塞了一颗蛋,“你来说,这蛋到底有没有腌过头!”

    花琅头皮发麻,她婉拒了这枚蛋,问道,“请问城主府往哪里走?”

    听到这话,那两妖也不吵了,“什么、什么城主府,你是新来的吗?魔界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

    花琅踟蹰片刻,换了个问法,“你们有听说过慕容筠吗,请问她住在哪里?”

    男妖这才开口,“慕容城主啊,当然听说过了,她现在应该在魔界妖魔服务中心,你要去找她就走这条路吧。”

    女妖也不甘落后,它伸出手把花琅推到路上,“你顺着往前走就到了。”

    妖魔服务中心?

    人不生地不熟,花琅再多疑惑也只能憋出一句,“……谢谢。”

    “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女妖转转眼珠,“就去找城主申领朵小红花给我,再帮我宣传宣传我的腌血幽蛋,千万别记错了啊!”

    顺着好心妖给的方向,花琅慢吞吞地走着,“服务中心……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一座由漆黑玄石铸造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整座府邸没有规整的布局,倒像是一座被强行扭曲的山峦,大开的石门蜿蜒一路向上,通往远处的主殿。

    花琅犹疑片刻,试着抬脚往里走,两侧的魔卫犹如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竟半点没阻拦她。

    一路格外顺利,爬了半座山,花琅终于进到了大殿里,殿中空无一人,中央书案上凌乱地摆放着几册书纸,看起来人才离开不久。

    “有人吗?”

    没有人回复她,只有一道细微的呼噜声从书案后响起。

    花琅循着声音绕过去,看见了一个伏在椅上的身影,她低声喊道,“城主?”

    慕容筠终于悠悠转醒,“……谁在喊我?说了多少次了,非救死扶伤不批小红花。”

    “是我,昭明。”

    这个名字倒是很耳熟,慕容筠先是仔细搜寻了一下记忆,下一刻,她的脸上就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你刚刚说,你是谁?!”

    ……

    被迫听完慕容筠近二十年的光荣事迹后,花琅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此行目的,反倒是喝着茶润嗓子的慕容筠想了起来,“昭明啊,说了这么多,你既然已经回到了中州,现在又来魔界做什么,是不是听到我做的事情,想要来投靠我了?”

    花琅忙道,“筠姨,我们多年未见,按理说不该再来打扰您,可有一个问题,这世上恐怕只有您能替我解答了。”

    慕容筠一拍书案,“乖孩子,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这世上就没有我慕容筠不知道的事情。”

    花琅:“筠姨,寒毒要如何解开?”

    慕容筠立马被口水呛到,“咳咳咳,寒毒?你问这东西做什么?”

    花琅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怎么了筠姨,这寒毒可有什么问题?”

    她记得,慕容筠曾经误中寒毒,至今已有数年之久。眼下除她与燕容以外,恐怕再难找出第三个知道寒毒的人了。

    “问题大了,”慕容筠顺了顺胸口,“当初为了躲避阿疏和中州的人,我便随口捏造了寒毒一事,等他们放下戒心后逃到魔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寒毒这种东西!”

    寒毒也是假的。

    花琅听到这个答案,她甚至不再觉得意外,“没有寒毒吗?我知道了……”

    她的思绪短暂地回到了石室中。系统当时给了她两个选择,死,或者是继续为它们所用。

    花琅不愿再为系统所利用,同时也彻底意识到系统不可能有任何突破点,她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押在了燕容身上,“燕容,当初你在断楼救我一命,后来我亦在容成川前选你而非谢寒惊,你我恩怨早已相抵,就算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你将我关在此处,合该扯平了才对,你口口声声说欠你,却从来没有算清过我们之间的债。”

    燕容拭剑的动作一滞,这天下人合该都欠他,除去死人,没有任何人能将欠他的还清,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能在或者的时候揭过他的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你欠我,你分明就欠我!要不是你选择谢寒惊,我怎么可能身中寒毒,这是你欠我的,你永远不可能还清……”

    见他提剑过来,花琅急声道,“放我走,我有办法解开你的寒毒!”

    慕容筠忽然打断了花琅的回忆,她询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倒是奇怪,很多年都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词了。”

    花琅摇了摇头,准备告辞,“没什么,既然我已经拿到答案了,算算时间,我也该走了。”

    见花琅真要走,慕容筠更为不解,“你要去哪里?以中州目前形势,你倒不如就安心待在筠姨这里。”

    花琅脚步微顿,她还是没能忍住好奇,“筠姨,中州怎么了?”

    慕容筠:“你不知道吗?我记得上次在鬼渊时,那个孩子分明与你搭伴而行,他带着魔界大半的妖族都往中州去了,中州现在恐怕有大半都沦为魔界的地盘,左右都是待在魔界,你倒不如就在筠姨这里玩。”

    花琅不可置信,“都归魔界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中州如今不是乌家掌权吗?”

    容成川已死,按照乌庭阙性格,他独揽大权,怎么可能任由中州被魔族宰割。

    慕容筠道,“自然还是那个乌家的孩子掌权,不过说来也怪,他像是压根不管这事,既然中州的人都放弃了,你又何必回去讨嫌。”

    花琅叹了一口气,燕容要她在七日内寻到解寒毒之法,可世上根本没有寒毒,自然不可能有解毒的办法。算算时间,再过五日,系统恐怕就要彻底抹杀她的存在,燕容那里自然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就算中州只剩下了棣宫,她也想再回去看看。

    告别了慕容筠,花琅挑了条偏僻小路往城外走,一路上所见识放魔界民风让她目瞪口呆。

    慕容筠把所有人都平等地当成小孩子管理,在这种幼儿园风气下,小打小闹虽从未断过,但魔族整体作风还是优良了不少。

    花琅甚至怀疑,要是这里有红绿灯,下一秒它们就要为谁去扶老奶奶过斑马线而大打出手了。

    穿过魔界与中州的碎裂口,一路走走停停,花琅驻足在了一座空城中。

    她听见呼啸的风声,也看见熟悉的茶馆和雅楼,魔族的势力蔓延至此,玉京如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焦黑和寂寥。

    难道乌庭阙是要像容成川一样,培养魔族的势力以均天道。可如今中州无神,他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遥遥可见棣宫,花琅遥望着那座天上宫阙,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先去填城一趟。

    顶上的玉京破败,而满是凡人的填城不仅毫无魔息,还看起来繁华了不少。

    花琅颇不自在地穿梭在人潮中,喧闹声犹如无形的大手拖拽着她融入其中,可这条路愈往前走,所余时间便愈发局促,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也一个个离她远去,良久回首时,只剩她孑然独行。

    她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是那枚遗落在填城的珠子。

    “你说那些魔族会不会打到俺们这里来?”

    “打过来就打过来呗,不过咱这儿除了雕塑啥也没有,他们估计也瞧不上。”

    “上次俺娘说看见了小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难道当年它们都没死……”

    花琅脚步匆匆,她一股脑地往前穿去,穿过重重人影,她看见了一只手,手心上躺着的那枚褐色珠子,正是她寻觅已久的幻相珠。

    瘦削冷白的指节将幻相珠攥进掌心,手的主人被遮挡在砖墙后,而墙前站着正是当初在填城追打过花琅的余婆婆。

    她形容更为苍老,只见她四肢都在比划着什么,似乎正在和面前的人有声有色地描述着,聊了半响,那只手也收回了砖墙后,余婆婆挥了挥手,便摇摇晃晃地混进了人流中。

    “哎,别走!”

    花琅急急拐过街角,可她根本追不上那人,放眼望去密集的人潮攒动,她着急地拨开人群,终于看见一片熟悉的衣角一闪而过。

    花琅连忙往前挤去,眼见那人越走越远,她心中愈发着急,要是没看见这珠子还好,可命运就像是捉弄她,偏偏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幻相珠拿走。

    在衣角马上消失时,那人忽然停了下来,驻足在了一处摊位上。

    “等等,你别走!”花琅力求灵活走位,但集市中的人都是走走停停,她跌跌撞撞跑了半天,可算是赶了过去。

    喘匀气,她站直身体,才发现那个人果然已经离开了。花琅懊恼地侧过头,这才看见摊位上一个个表情灵动的木偶。

    她微微愣了一下,视线下移,从一个木偶掌中拿起了那枚褐色的珠子,那人把东西留下来了。

    拿到了幻相珠,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散,人群熙熙攘攘,花琅独自站在摊面前,她注意到了这个人偶挂着一个小小的空蝶茧,大抵是这东西实在难卖,都引来蝴蝶安家了。

    打瞌睡的摊主迷迷糊糊地揭开盖在脸上的草扇,含糊道,“姑娘好眼光,不如买一个回去吧,这可是我们中州最有名的娥偶,都是按照神女的模样所刻,上可安宅正路,下可充当稚子玩物。”

    花琅摇了摇头,将娥偶放了回去,问道,“老人家,魔族都打到玉京了,你们不逃吗?”

    摊主打了个哈欠,“逃什么逃,那些魔族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有什么可怕的。至于那些魔兽,填城有神女雕像,它们自然也不敢靠近,我这一把老骨头,死就死喽。”

    听到摊主的话,花琅沉吟片刻,虽说虫豸已绝,但魔族当前,她要是把幻相珠带走,说不定魔兽又会闯进填城。

    那老人家见她迟迟不肯离去,只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随手拿起花琅放下的娥偶,塞进了她的手中,道,“拿着吧,看你也不像是填城的孩子,要是魔族打过来了,你就带着这只娥偶早些逃出中州吧。”

    说完,那老头将草扇又往脸上一盖,以胳膊作枕,在闹市中呼呼大睡起来。

    花琅拿着人偶,指腹下的木刻纹理让她不自觉摩挲几下,她注视着娥偶身上的蝶茧,茧身有着一道微不可见的裂隙,不知道里面的蝴蝶,是枯死茧中,还是早已振翅飞走。

    将珠子放进蝶茧,花琅将人偶藏在了矗立在填城门口的抱狐雕像身上。

    做完这一切,花琅估摸了一下时间,才往棣宫而去。

    棣宫繁荣一如往日,玉道虹桥上流连着仙人,踏着满地的阵法,花琅竟也觉得有些不适了起来。

    她身上没有刻戒,只能对着守在府门前的门客说明来意,可惜天不遂人愿,一重重的传报废去了不少时间,等到花琅踏进乌府时,眼瞅着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来回便费去五日,又在填城耽搁一日,眼见这最后一点时间,都花在了等待上,花琅不敢耽搁,她踏过繁复阵法往主厅去,身后隐约传来细微声响,可她回过头,却是空空荡荡一片。

    会客厅中不见其人,乌庭阙一如既往的忙碌,主位上,倒是坐了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自剥离无咎舟后,容成云玹也不必再担心别人在他脸上看到什么东西,索性就卸下了遮挡面容的法术,此刻他正大摆臭脸,哗啦啦地翻着面前的书页。

    “玄渊?”花琅试探地叫道。

    书页的翻动戛然而止,容成云玹抬起头,他呆呆地看向花琅,一时甚至不知道作什么表情好。

    花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一般,“怎么,不认识我了?”

    容成云玹依旧紧皱着五官,他几步跑到花琅身边,冲进花琅怀里,狠狠地揪了一把花琅,“我早该猜到,姓乌的没骗我,你果真还活着!”

    花琅痛得咬牙切齿,她把容成云玹从怀里拎出来,问道,“乌庭阙呢?”

    容成云玹垮下小脸,“你问他作什么,我就知道不该提他。你都去了何处,可是你那个不安好心的徒弟带走你的,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花琅被他的一连串话砸得头晕,她从身上找出无咎舟的种子,“这些问题都不重要,这次我回来,是为了把这东西还给你的。”

    容成云玹撇过头,“我才不要你的,当初要不是老家伙非要给我,我也不会用你的东西!”

    花琅抽了抽嘴角,还是决定维系一下这岌岌可危的亲缘关系,“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你当真不要?*”

    容成云玹脸色立马阴了下来,他一把抓住花琅的衣带,“你要去哪里?莫非是寻你那徒弟去?这几年光阴过了,你越长越糊涂了不成?外头局势混乱,好好的家不待,偏要往危险的地方去!”

    没时间了,花琅将无咎舟的种子塞给他,“你不必再问了,我现在要找乌庭阙,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容成云玹动动手,厅门应声关上,他冷笑一声,尽现熊孩子风范。

    “不行,你是容成家的人,你必须跟我回去,我已经替你批了十九年公务了!”

    花琅没有料到容成云玹如此难缠,好话歹话说了个遍,也不见他有半点松动。

    熊孩子完全听不进去理,见状,花琅只能顺着他,改口道,“我有话要和乌庭阙说,今日我要是见不到他,必定不会跟你回去的。”

    容成云玹只以为是自己说动了花琅,那张和花琅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了点没藏住的得意之色,“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你跟我去见了他,说完话我们就回府。”

    一路上,容成云玹说着中州近年来的情况,却半点没提近在咫尺的魔族,花琅全程也在神游天外,二人各怀心思,停在了一面音墙前。

    容成云玹启动机关,打开音墙道,“乌庭阙就在这里面,走吧。”

    花琅拦住了他,“大人聊天,小孩子听什么,你先回府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容成云玹重重“哼”了一声,“我才不走,我就待在这密室外,不进去,可以了吧。”

    花琅没想到他这么犟,僵持片刻,她眼瞅着时间分秒过去,只得再次松口,独自进了密室。

    这里是她曾经与谢寒惊来过的密室,布局一如往昔眼熟,花琅很快便走到最里面的藏宝洞,当初那方放着盒子的书案前,此刻果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乌庭阙的手搭在轮椅上,神色毫不惊讶地望着来客,“你是来取用你的第三个条件的吧。”

    他摇了摇头,“当初随口答应你,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都要被你使唤着做事。”

    花琅心虚片刻,还是找出了沙城种子,低声道,“你能帮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他吗?”

    乌庭阙不必问,也能猜到她说的是谁。他取过花琅手上的东西,花琅这才注意到他的皮肤已经瘦到凹陷下去。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

    花琅顿了良久,“当初的事,对不起。”

    提到往事,乌庭阙神色毫无阴霾:“与你无关,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二人沉默片刻,见花琅要走,他又出声道,“按玄渊的性格,你出去免不得与他纠缠,剩下的时间,就在此处歇息吧。”

    这里只有书案前的一张椅子,乌庭阙坐在轮椅上,花琅也便不与他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她试探道,“这些年我去哪里了你都知道?”

    乌庭阙面色无波,在这个阴暗狭小的密室里,他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世间万物,知晓与否,皆无半分用处。一切自循定轨而去,伸手相拦,注定粉身碎骨。”

    花琅默了默,这席话倒是与她此刻的观点不谋而合。

    她分明猜到了填城里拿走幻相珠的人是谁,却宁愿来寻乌庭阙帮忙,也不敢再见他一面。

    “若对注定的结局心有不甘,又当如何?”

    乌庭阙抄起案上的书简,“当初,就是在这密室之中,我向父亲提出了剿妖当灭其首的主张。”

    “当时,中州所有仙门族长都同意了这份提议,天狐一旦灭绝,婚约必定会落在我的头上,结果一如我的猜想,我终究得了想要的东西——一张再薄不过的红纸,还有那些嘲我者永远紧闭的嘴。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让我以身入容成川的棋局,在他的操控下,看着你我都成为了这盘棋的牺牲者。若是早知结局如此,当年,我断不会踏入这密室半分。”

    “还有时间,”花琅隐约听到了脑中滋滋的电流声,听完乌庭阙的话,她忽然道,“我要去见他,我绝不能接受结局如此!”

    乌庭阙没有阻拦,他伸出手,任由花琅又将沙城拿了回去,他道,“我送你出去。”

    花琅点了点头,有乌庭阙在,她也不必再应付容成云玹。

    等到乌庭阙将容成云玹带走,花琅走出密室,她知道谢寒惊绝不会在中州主动露面,便主动沿着断楼往城外去。

    这里也被魔族攻陷了下来,深深浅浅的黑点遍布地面,焦糊味弥漫不散。

    中州结界破碎,又无人维护,即使没有京令,花琅还是顺利地通过厚重的城洞,最后停在了风沙肆虐一片茫茫中。

    迷眼的沙砾让她低下头,花琅看着自己影子中的两颗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她弯下腰,想把煤块抱起来,可它却扭着圆鼓鼓的身体,在影子里窜来窜去,花琅正要喝止它,煤块却直接向着前方蹦去,沉入了另一道黑影中。

    飞沙停息片刻,花琅终于可以抬起眼睛,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她无奈道,“……在填城时,你明明看见了我,最后怎么又跑掉了?”

    第69章 尾声其二破茧之时

    风沙中,谢寒惊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雕塑,良久才嘴硬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抵是因为近五年未见,花琅扫视过谢寒惊那张脸,挫败地发现她已经完全看不穿他了。

    “那就当我认错人了吧,”花琅好脾气地顺毛,“这世上相似之人芸芸,方才是我太过肯定。”

    谢寒惊察觉到她的态度柔和,语气也褪了几分冷硬,“你想说什么?”

    花琅礼貌问候,“这么久不见,你的修为应该精进了不少吧?”

    谢寒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眉目重新结上冰霜,“当初你既然选了燕容而非我,便该知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修炼一事,自然也与你无关。”

    花琅心中一沉,措辞已久的话哽在嗓子里,见谢寒惊似有不耐,她只能张开手,露出沙城的种子道,“你先别走,我想将它还给你……燕容他恐怕会对你不利。”

    谢寒惊看也不看她手中东西一眼,冷冷道,“师尊这是见弟子还活着,又想再骗弟子过去……”

    说到一半,看着花琅的脸色,谢寒惊张了张嘴,忽然有些后悔。

    花琅失落不过一瞬,她顶着风沙几步走上前,一脚踩在谢寒惊的影子上,掰开谢寒惊僵硬的手指,直接将东西塞了进去。

    “你最近都住在何处?”

    谢寒惊被她的举动所惊,直到花琅又一次发问,他才下意识回复道,“……断楼。”

    花琅合计了一下,燕容和系统正潜伏暗处,恐怕随时都会对谢寒惊不利,她道,“你跟我回府。”

    谢寒惊恢复理智,他皱起眉,态度再次冰冷起来,“我为何要跟你回去,这五年来,魔界步步蚕食中州,乌庭阙却不应战,原来是让师尊来骗我一次,难道我在你们眼中,就是这么一个可以随意哄骗的蠢货吗?!”

    这番话再重不过,花琅的手指紧了又紧,她不知从何辩解,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救他,如果她没猜错……她绝不接受原著的结局!

    花琅偏过头,她的声音颤抖,“你一个元婴圆满还怕什么,少废话,跟我走!”

    她扣起谢寒惊的手往城里去,如果她没记错,就是在这里,当时容成川出手时,属于他的力量明显影响到了系统,化神期规则与天道齐平,这么说来,要想引出并彻底摧毁系统,只有一个时机。

    花琅拉着谢寒惊,二人穿过城墙,再次路过断楼时,谢寒惊迟疑片刻,可花琅察觉到了他的退缩之意,更为大力地拉着他往前走去,几乎是生拉硬拽一般。

    这一幕,简直与当年昭明拐走他时一模一样。

    舔舐裹着糖皮的毒药,犹如履冰般步步小心,失察之时,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这次也会与之前一样,是拉他去赴死的吗?

    花琅似乎猜到他的疑惑,可二人如今已经离心,爱恨本就难以跨越生死,在血仇跟前,便如薄雾般一吹即散。纵她万般谨慎,待至天明,终究会一丝不剩。

    忽地,身后的谢寒惊停了下来,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松手。”

    花琅能感受到他在挣脱自己,“不行,你现在绝不能走。”

    谢寒惊一用力,彻底抽回了手,“一次不够,两次不够,这是第三次了,师尊,我当真有这么好骗吗?”

    同样的当,上两次就够了。

    他恨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恨花琅的欺骗和背叛。

    “从一开始,哪怕我就站在你的面前,燕容也能轻易地夺走你的注意力,”谢寒惊看着趴在肩头的煤球,思绪也如回到了当初,煤块告诉他花琅与燕容共处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胜过了燕容,可最后他依旧两手空空,只有担在肩头的血仇,“如今我只想问一句话,师尊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脑子里的电流声越来越大,花琅的神经也越绷越紧,她听到谢寒惊的质问,不禁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你猜的再多,也不敢猜我的真心,那你呢?你又是否早就背着我修炼无情道!”

    谢寒惊却被她的话砸懵了,“……什么无情道?”

    “我什么时候修无情道了?”

    花琅追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没有修无情道?”

    谢寒惊也不顾得和她置气,他也算是体会到了一片真心被玷污的感觉,带了薄怒下意识回道,“自然没有,我修无情道做什么?!”

    看着谢寒惊绝非作伪的语气,花琅终于可以确认真相——从始至终修无情道的,都是燕容!

    他从一开始,得到了真正的原著时,便循着书中信息,盯上了自己的天舍体。

    他混入中州,暗地里当上容成川的门客,也只是为了偷走那载秘卷罢了。

    燕容分明深恨谢寒惊,却能容忍他按照原书轨迹成长,恐怕就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日。

    想到这里,花琅反而露出了点笑意,按她的猜测,燕容如今将她放出来,就是想用她引出谢寒惊,完成书中所说的结局——在谢寒惊突破之时,借用她的天舍体和秘卷取走谢寒惊的躯体。

    时间伴着电流声过去,花琅取出乌庭阙交给她的断尾,对谢寒惊道,“这断尾中的灵气本就是你的,你如今元婴圆满,再难突破,皆是因它而起,如今,将它归还你,也算是将曾经的错弥补一二。”

    谢寒惊没想到她还藏着这东西,一时间又想起往事,怔愣半响,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自从花琅离开,他的灵气便重新恢复,修为也一日千里,或许,从此恩怨两清再不相见,合该才是最好的结局。

    伴着灵气游走,只只洁白的狐尾幻现出来,花琅仔细搜寻,终于看见了一只藏在不起眼角落里的断尾。

    它的根部已经枯瘦,似乎是被硬拽断的,花琅的手指拂过时,还能感受到断面的坑洼不平。

    谢寒惊一把抓住了花琅的手,虽然他并不想做出这个举动,但比起花琅摸他的尾巴,手指相扣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在花琅的注视下,那截断尾接了上去,在灵气的滋润下,它慢慢舒张开,灵气重新流通,倒计时滴答滴答响起,劫雷也在二人头顶慢慢汇聚了起来。

    【滋滋——系统部感谢您在炮灰逆袭副本中的贡献,滋滋滋——】

    “找到你们了。”

    燕容的声音与系统的电子音同时响起。

    谢寒惊死死扣紧了花琅的手,他面色不善地盯着燕容。

    燕容的则是一如既往地脸色阴沉,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劫雷,继续道,“是时候了,今日过后,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谢寒惊临近突破,他下意识观察了一下花琅的脸色,“师尊,燕容他……”

    花琅当场澄清,她警惕地盯着燕容,“他想要借天舍术夺取你的身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被他骗了,他预谋已久,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他的计划的。”

    燕容看不得眼前这二人牵手的可憎模样,他语气阴森,“说来还多亏了师尊,这么快就帮我找到谢师兄。”

    “为了报答师尊,今日我便先送走师兄,等他投完胎,再来送您上路可好?免得你们二人再在下辈子相遇,落得个既爱不了、又恨不了的可笑结局。”

    花琅摇了摇头,“你不配说这些,燕容,如果我没猜错,你修的正是无情道吧。”

    燕容:“是又如何?”

    花琅轻叹一口气,“你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爱,也从未放下过恨,你的道,真的是道吗?”

    燕容的脸彻底隐匿在了滚滚雷云中,昳丽的五官扭曲,看起来甚至有些阴森可怖,他的气息动荡,花琅听到了001的声音:【宿主,别听她的话,这么多年的布局就是为了今日,时机已经到了,抓紧时间!!】

    燕容依旧沉默,眼见谢寒惊走向突破,他的躯体猛地倒地,谢寒惊握着花琅的手随之一松,花琅知道,她等待的时机也到了!

    化神期劫雷与其余突破劫雷不同,其中来自天道的压制犹如天平,但凡有丝毫不平衡之处,必然会倾翻。

    燕容如今已经脱离自己的躯体,系统必定会抽离他,除去燕容,被系统“绑定”的人就剩下了自己,花琅深知必须一举消灭这个天外来物,否则,犹如燕容一般的“炮灰”只会越来越多。

    谢寒惊的神情犹如那日所见容成云玹一般开始挣扎变化,劫雷摇摇欲坠,轰鸣声如山崩。

    花琅和谢寒惊对坐在地,花琅的手紧紧抓住谢寒惊的肩膀,她的声音的雷光中忽高忽低,“谢寒惊!”

    “你根本不可能成神,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早已危如累卵,你是妖,却无妖丹,”花琅凑近谢寒惊,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是否清明,不知是将话说给谁听般,自顾自道,“……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杀了昭明,她可是人类,你早就从灵堕魔了!”

    谢寒惊猛地惊醒,他看见的手早已洞穿花琅的灵台,一如当初,一如五年来的噩梦一般。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明明杀了人,他怎么可能以妖魔身成神,他明明杀了人……他杀了人……

    被他所抛弃的记忆犹如潮水汇进脑中,残败的妖丹彻底碎去,谢寒惊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看见了一双血淋淋的野兽利爪。

    劫雷露出溃败之相,001怒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任务……滋滋……任务……滋滋中止……】

    【滋滋……你用自己毁了他的道,你真是疯了……滋滋滋】

    “咳咳,001……”花琅难得有了解脱之感,仿佛她的结局本该如此,白活了数年,来去结局不过都是死在断楼。

    她的嘴角涌出血丝,在堕魔的劫雷落下来时,花琅还得闲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能扛过雷刑,也许彻底加入魔族这个幼儿园,才是谢寒惊最好的选择。

    雷劫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毁天灭地的雷刑,转变几乎是在瞬息间完成,花琅感受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荡过躯体,她变得飘飘然起来,眼前的景色开始放大又放远,直至一切变成了小点,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笼罩了她。

    它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长出的新翅。

    随后,它就见到自己飞过千山、万湖,飞过如织的人潮,繁目的金丝让她驻足,正停靠在这一片布料上时,一双小手忽然伸了过来,连带着布料将她拿走。

    那店主堆着笑,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冰雪砌的少年,“小娃娃,你要买这个布料,你家大人呢?”

    那少年未语,掏出一把钱放在柜台上,随后就拿着布料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带着穿梭在人群中,有人的胳膊不小心扫过低矮的少年,它被这个动作所惊,它动动翅膀,继续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最后,它停在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上,夜风荡得花枝轻摆,犹如最好的摇篮。

    不知歇了多久,直至红色的雨滴落下,它才再度被惊扰,枝条剧烈地颤动,它看着前方闯入花海的二人。

    “穿过这里,应该就可以逃出去了,出去之后……”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先前抱着布料的少年神色担忧,“你父亲要是知道你从祀堂逃了出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怕,我们能逃出来,他定然是默许了此事,不过这一路都没有遇到半个人,恐怕有变,你快些走吧!”

    少年沉默片刻,他依依不舍道,“等到我们再见,你还会认出我吗?”

    雷光照亮山谷,花海中交谈的二人,从未注意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犹如巨山的一道身影。

    它看见了,可雨也下得大了,它的翅膀沾湿了,短促的惊叫戛然而止,雨水汇聚成溪流淌过。

    一丛丛花被躯体压倒,那座巨山借着月色打量着手掌中三枚血淋淋的珠子,随后他扫了一眼花丛,便准备离去。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他猛地冲向了大山。

    “蠢笨的畜生罢了。”犹如掐住一只待宰的野狐一般,他的手在妖丹位置犹豫片刻,最后,他随手捡起少年的剑,利落的剑光下,他欣赏着濒死前最后的挣扎。

    大山终于离开,月光重新照了下来,借着月色温度,它晒着自己的翅膀。

    良久,不知是谁先开口,像是江面冒出的水泡一般断续破裂,“……我……好疼,你杀了……我……”

    雨终于停了,它努力地振振翅膀,试着重新飞起来,一枚珠子裂开时,仿佛初出蝶茧,它的翅膀重新有力起来。这里的一切太过无聊,它飞着慢慢越过连绵山脉,晴雨交加几载,它最终又停在了一片闹市中。

    干燥的木料像是吸饱了熏香,迷得它流连在只只娥偶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它又动动薄翅,飞过无数瓦舍,最后停在了一朵花上。

    “小蝴蝶?”一只手将它从花上捞起,它不耐地重新飞起来,任由那只手追逐着它,穿过一道道虚无,最后,它又投进了一片红光迷离的闹市中。

    “神入禽兽,化生蝴蝶,五道轮回,终得本真……”

    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将人偶面具随手一扣,它被罩在了这小小的天地中,它动了动触角和翅膀,望着顶上两个透光的孔洞,休憩了起来。

    蝶茧再度破开,它能感受到一个又一个人从摊前路过,人声越来越密集,不知多久,有两个人停了下来。

    透过孔洞,良久的凝视中,终于有人伸出手,女人询问道,“这个面具多少钱?”

    摊主一揭草扇,“仙子,红市不收钱,只收灵石……”

    片刻后,牢笼终于被揭开,它迫不及待地飞离了这里,如血的红光被抛诸翅下,海川日月尽纳眼底,它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歇脚处,仿佛合该游离于一切之外。

    最后,它还是停在了一块散发着香味的娥偶身上,困倦如潮包绕了它,有不同的人将它拿起又放下,直到它织就茧笼,这座小小的娥偶依旧没能卖出去。

    “咕咚”一声。

    滚动的珠子声扰了它的清梦。

    茫茫之中,一道声音响起,“拿着吧,看你也不像是填城的孩子,要是魔族打过来了,你就带着这只娥偶早些逃出中州吧。”

    它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地方,风吹雨打,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最后一枚茧,破开了。

    *

    劫云消去,中州所有人都被这异象所惊,可提心吊胆数日,除去魔族又多了一个整日抱着骨灰坛与牌位的无名之辈外,再无半点消息。

    谢寒惊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去,他想起了一切,却又觉得荒谬无比,十九年前,他分明约好与花琅一同赴死,可最后兜兜转转,活下来的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命运对他的捉弄终于停止,可他却忍不住眷念于过往,如果……如果当初他可以死在断楼就好了,她为什么,偏要他清醒地活着?

    直到周围喧闹了起来,茫茫地面也变成了无际银镜,他看着缭目的波澜从脚下泛起,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魔界了。

    “凡间那些好玩的东西还不少,你看我捡到的这个小人偶……”

    “有谁要帮忙,不收费,只收一个小红花。”

    “最近那些仙门还是没有什么表示,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还有那个仙门叛徒,最近怎么也没了消息……”

    “哎呦,谁啊,撞坏了我的血幽蛋,你赔得起吗?!”

    杂乱的人声中,忽然夹进一道尖细高昂的声音,瞬间引走了所有人注意。

    有妖指责道,“你自己天天抱着你那蛋到处跑,反倒为难起别人,你这妖怎么这样啊!”

    那女妖毫不心虚,“我怎么了?你光吵吵,也没见你把这篮子蛋都买下来啊!”

    说完她继续揪着方才撞到她的女人,忽然,她眯了眯眼睛,声音高昂,“哎哎,别走啊,你看起来很眼熟嘛!”

    谢寒惊抱着自己的东西只想找个安静地,可那女妖声音不依不饶,嗓门大得让他也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女妖气愤继续道,“我记得你,上次就是你差点撞了我的血幽蛋,我还好心给你带了路。”

    “你上次答应我的小红花呢!为什么我没收到?你在魔界骗人,跟我去魔界妖魔服务中心,我要向城主揭发你!”

    一通蛮不讲理的指责听得所有人都捂住耳朵,谢寒惊抱着坛子和牌位,正欲转身离去。

    一道熟悉、犹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上次是我的错,可非救死扶伤不批小红花,你这篮腌血幽蛋多少钱,我都买了。”

    谢寒惊怔怔望去,茫茫镜海中,他看见了一个人,从此往后、只入眼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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