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简随安有点懵, 愣了一会儿,发现走廊的灯也灭了,一看时间还不到十点半。
简随安胆子不小, 只是单纯有点怕鬼。
他立马打开手电,借着不算明亮的光, 一股脑地东西塞进书包, 然后拿起段屹给他的其中一本书, 小心翼翼地照了照周围。
办公室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窗外略显阴冷的月光将树影打在墙上, 风一吹就晃动起来。
简随安贴着墙, 慢慢走到楼梯口。
楼梯间几乎是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散发着阴森幽绿的光,整栋楼安静得出奇,简随安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学校停电是常事, 每次简随安都能自己把自己吓得要死,他站在楼梯口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 才吞了口唾沫, 深吸一口气, 打着手电往下走。
刚走了两步,简随安忽然听到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 正要抬头看, 一道强光就朝他闪了闪。
“简随安?”
手电只闪了一下就移开, 简随安一惊,认出声音的主人后猛地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段屹快步走下来, 见他脸都吓白了,正准备安慰,楼下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像是有人重重关上了门。
“啊啊啊!”简随安一把抱住面前的段屹,原本死死捏在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腿不受控制地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被段屹眼疾手快地搂住才没摔下去。
“好了好了,风吹的,”头顶传来段屹似笑非笑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学校通知十点停电检修,害怕怎么不早点走。”
简随安浑身都是冷汗,背后是冰凉的墙壁,前面是段屹火热的身体,还在轻轻拍他的背,巨大的温差让他慢慢冷静下来,顿时有些难为情。
“没人通知我啊。”简随安缓缓松开手,心有余悸地扫了眼下方依旧漆黑一片的楼梯间,连忙闭上眼,“要停多久啊?”
“不知道。”段屹将手中的强光手电打开,朝楼下晃了晃,拍拍他后背,“你看,什么都没有。”
段屹的声音太过冷静,简随安睁开一只眼,顺着手电的光看下去。
楼梯间什么都没有,干净整洁。
这手电瓦数很高,比楼梯间本身的顶灯还亮,段屹把手电放进简随安的手里,握紧,另一只手覆在他身后,“还怕吗?”
“咳……”简随安故作冷静地晃了晃手电,退开半步,“我没害怕。”
“嗯,好。”段屹顺着他的话说,将掉下去的书捡起来递给他,又担心不合适,没再去扶腰,而是不轻不重地捏住简随安雪白的手肘。
“你怎么还没走?”有段屹在,简随安的恐惧被紧张取代,心跳声却半点没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刚下楼就碰到你了。”
工位在七楼,段屹的办公室在八楼,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眼,知道简随安还没走,于是刚停电就拿着手电出来,本来是想直接去找他的,没想到正好在楼梯间碰见。
知道简随安怕黑,还专门闪了闪手电,结果还是把他吓到了。
七楼不高不矮,走下去也需要一些时间,缓过神来的简随安有点不好意思,正想着要不要找话题,右手小臂就被段屹托着晃了晃。
灯光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段屹哄小孩般的语气响起:“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怕黑?”
简随安转过头去,才发现他们俩此刻的距离很近,匆匆转回去,段屹却没躲,依旧认真地盯着简随安。
反射到他脸上的光映出格外好看的五官轮廓,借着光,段屹看到他额前的包消下去不少。
明明环境不亮,眼睛里却像是有光,似乎被段屹盯得有点紧张,飞快地舔了舔唇,饱满的唇瓣上顿时沾上些水光。
段屹眯了眯眼。
“小时候…”简随安迟疑着开口,“很早就被要求一个人睡了,也不让我开灯,说会影响睡眠,房间又大又空的,所以就…”
所以每天都会害怕,梦见外面的影子变成怪兽,跑进房间把他吃掉。
段屹眉头一紧。
这些事,简随安之前没说过,他也没细问,只以为他天生胆子小。
刚住在一起的时候,简随安就问他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开着小夜灯。后来时间久了,偶尔几次忘开,他也能睡得很好,只是一股脑地往段屹怀里钻。
“那你现在一个人住不怕吗?”段屹想起他出租屋外漆黑一片的走廊和总是不太灵敏的声控灯,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不怕啊,”简随安堂堂,“都二十多岁了,要是还怕鬼也太丢人了吧,我早就不怕了。”
段屹知道他脸皮有多薄、嘴就有多硬,也没反驳,颇为自然地扯开话题,“文献看得怎么样?”
“看得差不多了,明天再捋一下,应该能找到几个选题。”
“课题组的要求是高了点,但一般不压榨学生,没特殊情况的时候也不倡导加班,没必要待这么晚。”
“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在这里效率比较高。”
段屹一愣,“不去兼职了?蒋老师不会管的,他看到视频也没关系,况且你还戴着口罩。”
“我知道,蒋老师说不干涉,但我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去了,毕竟…”说着简随安飞快地扫了段屹一眼,“许宁在那里驻唱,老板一直想让我和他组乐队,我不喜欢。”
听到简随安直接说他不喜欢,段屹竟觉得有点意外。
简随安一直不愿意袒露心声,哪怕问他,最常听到的回答也只是“没事”“没关系”“没有”,如今直接表态,段屹忍不住笑了笑,但没追问原因,只是说:“要是想继续兼职,去宵阳那里问一下,钱不是问题。”
“我也不是完全为了兼职,”简随安也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换个地方,“乐器这种东西,几天不练手生,我想找个地方练练手。如果是在阳姐那里,有点……”
“怕被别人知道吗?”段屹问。
“倒也…不算吧?”
简随安自己也说不上来,一开始他没去宵阳那完全就是为了避嫌,怕被段屹知道,现在段屹知道了,他还是觉得不太行。
宵阳的酒吧对他而言太特殊了,总会让他想到段屹,一想到段屹,他就没办法像在其他地方一样酷。
“我有空去找阳姐聊聊。”简随安说着又想到什么,问:“今天周鹏突然来给大家道歉了,是你和他说的吗?”
“嗯。”
课题组其他人都说许宁经常来他们的聚餐,大家不爽归不爽,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之前段屹从来也没管过,怎么好端端的突然……
仿佛看穿简随安在想什么,段屹又继续说:“我很少和他们去酒吧,也不知道他每次都来,一问周鹏才知道,许宁已经快把他变成我的白月光了,要是再不管,说不定明天就被做成PPT。”
各大高校教授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段屹长得这么帅,要真被做成PPT,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简随安没忍住笑,小臂又被段屹抓着晃了晃,“笑什么?我要是真被做成PPT,和你脱不开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简随安缩回手,摸了摸脖子,“我又不是你学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简随安半点都不害怕了,到门口才发现门被反锁,外面能看到的教学楼都是黑的,连路灯都没亮,只有远处校门口外透进来的光,聊胜于无。
“不是吧。”简随安万万没想到他俩走了半个多小时,到门口已经十一点多了,有些无助地看着玻璃门外的大铁链,忍不住吐槽:“居然还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反锁,怎么办,段老师,明天不会真的被挂上表白墙吧?”
“想什么呢?”段屹轻轻戳了下简随安的头,“别急,我给保安打电话。”
段屹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情况,值班的保安非常诧异,“我挨个教室检查完没人之后才锁的门诶,连厕所都看了!你们在哪呢?”
现在简随安知道他听到的那声巨响是从哪来的,院楼一共三个楼梯间,估计是保安巡查的时候他们正好错过了。
好在保安还没走远,让他们等十分钟。
手电的光反射在玻璃上,映出交叠模糊的影子,没人说话,气氛却有些古怪。简随安用余光瞄段屹,后者一直在看他,恨不得盯出个洞。
偏偏他们挨着坐的,连对方细微的呼吸都捕捉得一清二楚。
直觉告诉简随安该说点什么,于是他往旁边挪开些,看向段屹,轻声道:“谢谢你的药。”
段屹也看着他,“不客气。”
大厅里的沙发不算大,即便挪开些也还是很近,刚一对视,简随安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匆匆移开视线。
能找到的闲聊话题,在往下走的那半个小时就已经说完了,剩下的难免牵扯到以前,简随安不敢轻易提。
可是他们就这么坐在一起,谁也不玩手机,不说话,氛围实在太奇怪了,保安过来会怎么想?会觉得他们在谈恋爱吗?
简随安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没等他想明白,段屹就问:“学了一天,有什么问题吗?”
保安骑着电瓶车慢慢悠悠地晃回来,电话里段屹说是两个人,他心里犯嘀咕,以为是趁着没人偷偷在教室亲嘴的学生,不太情愿再跑一趟。
结果他打开锁,才发现里面的其中一个人居然是小段老师。
两人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头挨着头,指着手中的iPad,一本正经,说的都是保安听不懂的鸟语。
一颗八卦的心顿时被浇灭,保安颇为无奈地说:“老师,压榨学生也要注意时间啦!”-
简随安一连几天都准点来工位,到周五,在陆予卓刚确定好研究内容的时候,他就写完自己负责的那部分项目书。
拿去给蒋成峰看时,正好段屹也在。
“没什么问题,你今天准备一下伦理申请的文件,我去申请实验室,估摸着下周二三能批下来,你看看组里谁比较闲的,可以让他们帮你,挂个二三作。”
“好的老师。”
简随安在读本科的时候就帮着师兄师姐给被试涂导电膏,对这套流程非常熟悉。
正好周末办公室不开门,简随安下午汇报完之后便给宵阳发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本打算是请她吃饭,宵阳说周五店里忙走不开,让简随安直接去酒吧,吃她招牌的蛋炒饭。
于是简随安难得早退,先回家放东西,把贝斯背上,才走着去宵阳的店里。
还没到酒吧正式营业的时间,宵阳正在炒饭,把想来帮忙的简随安轰出厨房,让他自己在店里转转。
简随安放下琴包,走向那片满满当当的照片墙。
下面的都是最近新贴上去的照片和留言,最多的内容是“希望盲审通过”,再往上是新年、元旦、圣诞,随着时间倒退,便签开始变黄,每一张拍立得里都没有段屹。
他们以前每逢过节都会一起拍照片的。
简随安本以为几年前的东西被清理了,踮起脚才看清上方便签的落款时间,就连十年前酒吧刚租下来的时候都有。
但他挨个找过去,也没看到当时自己写下的那些。
端着蛋炒饭出来的宵阳见状,叹了口气,“你走之后,段屹就把那些都扯下来了。”
当时宵阳问他怎么处理,段屹就冷冷地甩下一句:“扔了。”
简随安回过神来,点点头,“正常。”
让前任留在自己生活里,的确不是什么好习惯,简随安在宵阳对面坐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给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炒饭拍了照,“阳姐,手艺见长啊。”
“尝尝,对了,沈青听说你回来,本来也想过来的,结果被领导扣下加班,估计会晚点。”
简随安愣了一下,才问:“他已经工作了啊。”
沈青是简随安的大学朋友,学的是美术,挺文艺的一个小男生,在简随安的印象里留着齐肩的狼尾,最近的拍立得中变成了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
“对啊,沈青和乔羽大学毕业就工作了,陈陈前两年订婚,你再不回来,他老婆娃都快生出来了。你呢,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待着?”
“也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挺仓促的。”
简随安回来过几次,偷偷找过段屹,在得知他已经开始新生活后就离开了,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昔日的共友,也怕近乡情怯。
偏偏他又是那个主动断开关系的始作俑者。
“大家现在都挺忙的,聚的也少,听说你回来,还说找时间一起吃饭呢。”
“好,正好有机会和大家解释。”简随安说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呀,大家都懂。生气归生气,也没真的怪你,就是挺担心的,没少问段屹。你知道他也是个几棍子敲不出什么屁的性格,他那会儿一声不吭跑来酗酒,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都快吓死了。”
“他…没和你们说原因吗?”
“没有啊,”宵阳摆摆手,“后来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就说你俩和平分手,原因都没说。”
宵阳已经脑补出一百个狗血剧情,什么家里世仇、父母拆散、生病,却没想到简随安轻飘飘地冒出来一句:“因为,我们不太合适。”
“真是和平分手?就因为不合适?”
简随安点点头:“我提的。”
“不合适”这三个字,太广泛、太具有普适性,又太敷衍,太让人无力反驳。
“我们两个有很多的想法都不一样,也不想让对方为自己做出改变,未来要走的路好像也不一样,继续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一提到这个,简随安的情绪就有点低落。
其实合不合适都只是借口而已,相爱的人是不会走散的。
“好了好了,难得来一趟,不聊以前的事了,喝点?”
简随安拍了拍琴包,“我把贝斯带来了,要听听吗?”
“嚯,谁家店的头牌小帅哥被我挖来了?你等我去把门打开。”
简随安没弹太久,店里人越聚越多,一头蓬松的粉毛忽然闯入视野。
“嗨,”简随安朝他挥挥手,“好久不见。”
好不容易从老板的魔爪下逃离出来的沈青,刚一看到简随安就红了眼眶,随即跟辆救护车似的呜哇呜哇地凑到简随安身边。
简随安刚放下贝斯,就被他抱了个满怀,“呜呜呜你还知道回来啊宝宝!!”
简随安不怎么习惯肢体接触,有点鼻酸的同时,又扯着衣服把沈青拉开,有点心虚地说:“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知道吗?”
下台后,沈青抓着简随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就像那个父母离婚不被询问意见就判给爹的小孩一样,苍天啊,没人问我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啊!”
“……你这比喻能力还是这么强大。”
各自说完现状,沈青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得语气都变了调:“所以你现在成段屹的学生啦?!苍天,师生恋可要不得。”
“不是不是,”简随安连忙解释,“我是他老师的学生,他…顶多算我师兄,不算师生恋……”
在沈青狐疑的目光中,简随安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我俩就没恋。”
沈青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了遍简随安,伸出根手指晃了晃,“你俩谈上是早晚的事,放宽心啊。”
于是简随安又给他说了一遍当时分手的原因,听得沈青目瞪口呆,缓半天才问:“那你们,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吗?”
简随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算见过吧。”
刚退学的时候,他其实回来过几次,但是都没有正式和段屹见面。
“行了,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少掺和。”端酒来的宵阳一把拍在沈青胳膊上,又问简随安:“你明天没别的事吧?这酒度数不低。”
“没事的,”简随安笑笑,“掺和也没事。”
七年不见,简随安担心的那些事都没出现,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变得生疏,也并没有对简随安的变化感到大惊小怪,就好像还是和大学时期一样。
简随安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加上宵阳和沈青都有点上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沈青强撑着最后的意识,给不怎么联系的“爹”打电话。
“说。”
“姓段的,”沈青着实有点上头,开始口不择言:“你老婆,不对,宝宝喝多了啊,来接一下,老地方。”
说完不等他做出反应,沈青随手把没挂断的手机扔到一旁,继续和宵阳干杯。
意识已经开始迷离的简随安单手撑着头,时不时地往下坠,忽然听到段屹喊他:“简随安。”
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也没看到人。
简随安趴在桌上,心想,大概他真的是喝太多了。
段屹数不清是多少次洗完澡之后为了简随安出门,骨子里的处女座洁癖都快被磨没了,赶到酒吧的时候,店里只剩下还在比谁能喝的宵阳和沈青,还有乖乖趴在桌上的简随安。
桌上摆着十几个空酒瓶,啤酒洋酒混着来,段屹皱着眉头走过去,坐到简随安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简随安。”
“嗯?”简随安鼻腔里发出一声回应,眼睛都睁不开了,手里还抓着个杯子,被段屹强行拿走,闻了闻,是伏特加。
段屹二话不说将酒倒进垃圾桶,捏住简随安的后颈,确认他没有哭过,才冷眼扫向那两人。
“我去,”宵阳愣愣地看着段屹,“你是飞过来的吗?”
段屹没吭声,在通讯录里翻了一阵,打了两个电话。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正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不顾沈青的抗议,把人扛走了,不一会儿又进来个穿着毛绒睡衣的女大学生,颇为无奈地和段屹对视一眼,“我来收拾,段哥你先回去吧。”
段屹搂住简随安的腰,手臂穿过腿弯,在女生震惊的目光中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辛苦,让她醒来之后算一下钱,我付。”
段屹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脚步很稳,轻手轻脚地把简随安抱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有点无奈地俯身盯着他。
不知道喝了多少,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段屹把车窗打开一个缝,又将毛毯搭在他身上,车速放得很慢,漫无目的地围着学校绕了几圈,简随安还是闭着眼睛。
直到开到小区门口,段屹轻轻咳了一声,见简随安没反应,轻声问:“不说话我就带你回家了啊。”
没有回应。
段屹一秒也不多呆,利落地掉头,开回自己住的小区。
以前简随安坐在他副驾时,也经常睡着,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段屹会不会把车开进沟里。
停好车之后,段屹探身过去,一手拉着安全带,一手解开,慢慢把安全带收回去,正准备收回手,简随安却好像突然感受到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锋利的唇形闯入视野,近在咫尺,熟悉的气息冲散酒气。
简随安抬起手,抓住他系到最顶上那颗扣子的领口,轻轻一拉。
段屹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飞快撑了下座椅,还没反应过来,唇角一凉,传来柔软的触感。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强烈地敲击着鼓膜。
吻一触即分,段屹拉开距离,看向简随安有点迷糊的眼睛,低声道:“你亲歪了。”
然后不等简随安回应,段屹摘了眼镜随手一扔,扣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吻下去。
没有深入,只是一点点试探着轻触、贴近、压紧,直到严丝合缝。
酒气萦绕在唇间,突如其来的柔软让简随安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段屹,又缓缓闭上。
吻并没有深入,但简随安却浑身都在发麻,在失控边缘时抬起手推了下段屹的肩膀,后者这才慢慢拉开距离。
“段屹。”太不真实,简随安还以为在做梦,他抵着段屹的肩膀,轻声道:“我很想你。”
鼻尖若即若离,他的眼睛就像是天生拥有蛊惑人的能力,简随安不由自主地抬了抬下巴。
想亲。
还没亲到,推他的那只手就被反扣住压到椅背上,有些失控的吻落下来,迫使他张开嘴,裹着他的唇瓣。
简随安从来没做过这种梦,酒后迟缓的神经变得敏感,被亲得喘不上气,头皮发麻,眼角都被激得泛起泪花。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瞳孔失焦,眼眶却泛着红,被段屹会错了意,以为他又要哭了,克制着拉开距离,盯着他沾上水光、被亲得有点红的唇瓣。
“简随安。”
段屹喊他。
“酒醒之后还会记得吗?”
他太了解简随安了,以前酒量不好,半瓶啤酒就能醉,喝多之后不哭也不闹,第二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
简随安不吭声,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明白段屹为什么突然不亲他了,又要去拉段屹的领口,可手腕却被他扣住按到一边。
计谋失败,简随安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委屈。
“我不趁人之危。”段屹拨了拨他的耳廓。
他下车,绕到副驾,俯身和简随安对视,“你家门锁密码是多少?”
简随安定定地盯了段屹一会儿,忽然抓住他的手,往怀里一拉。
“到底喝了多少……”
段屹拿他没办法,抓着他那两只为非作歹的手,单手将人背起来,哄小孩似的往上颠了颠,“回家了。”
工作后,段屹就买下了这套离学校不远的大平层,这么多年一直独自住在这。
之前没觉得,背着简随安回来时,才觉得横厅空得要命,落地窗外的景色衬得屋内极简风的装修更加冷清。
段屹把简随安放到沙发上,进厨房兑了杯蜂蜜水,再出来时简随安又歪倒在一旁,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太晕。
察觉到他过来,简随安又睁开满是水汽的眼睛看他。
段屹把简随安扶正,蹲下,将蜂蜜水举到他嘴边,简随安迷糊归迷糊,喝完酒异常乖,闻到味道就乖乖喝了两口,然后摇摇头,慢吞吞地说:“喝不下了。”
杯子放到桌上,段屹也没起来,就这么蹲着抬头看他,实在没忍住笑了笑,说不清是无奈还是纵容。
这么不设防,哪天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笑着笑着,段屹想到什么,又笑不出来了。
酒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突飞猛进的,不知道在分开的这七年里,简随安到底喝了多少酒,每次喝完酒又是什么样的。
会哭吗?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听话?会有人照顾他吗?
段屹沉默着和简随安对视,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细腻的脸颊,半晌后,才起身将人抱进主卧。
这一周简随安几乎天天都是最早来工位的,每天都最晚才走,中午也从来不回去睡觉,缺觉加上酒精麻痹,几乎是刚挨到床,就抱着段屹的胳膊,闷头睡了过去。
段屹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看到那个几乎完全消下去的包,停顿片刻后,在他头顶轻轻落下一吻。
“晚安。”
简随安从来没睡这么沉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坐在床上发懵,太阳穴胀疼,胃里一阵宿醉后的灼热,半晌才发现身上盖着的被子被套是真丝的。
“醒了?”
电动窗帘缓缓打开,简随安震惊地看向声音来源,看到门口穿着睡衣却不好好系扣子的段屹,脑中嗡一声。
hello?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的记忆还在宵阳的酒吧里,他听到沈青给段屹打电话,想阻止,又听到了段屹的声音,后来就没印象了,只记得做了个格外美好的梦,醒来的时候还在回味,但怎么也想不起梦的内容。
落地窗外明亮刺眼的正午阳光照进来,简随安这才看清房间的装修,和他租的那个小而美公寓不同,明明是卧室,却冷得跟酒店一样。
要不是装修用材一看就价格不菲,段屹又穿着睡衣,简随安还以为自己在酒店。
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满身酒气还没散干净,简随安顶着段屹直勾勾的目光,意识到这是段屹的家,段屹的卧室,段屹的床。
“浴室里有新毛巾,换洗的衣服在床头,收拾好出来吃饭。”
说着段屹就要出去,简随安连忙叫住他:“段屹!”
“怎么了?”
“昨天……”简随安摸了摸脖子,“昨天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段屹认真地盯了他几秒,反问:“你觉得呢?”
“……我不记得了。”
段屹握着门把的手一紧,又神色如常地松开,在简随安担心又紧张的注视中摇了摇头,“没有。”
在他出去后,简随安拼命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整个房间里有股段子身上那种很冷淡的清香,又沾了些酒味。
他下意识去床头摸手机,看到手机安安稳稳地放在床头充着电,旁边是一套叠好的棉质睡衣,动作忽然一顿。
哪怕是清醒的时候,简随安也经常忘记给手机充电,都是随手往床上一扔,第二天起来摸半天才能关掉闹钟。
除了和段屹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除了段屹,也只有段屹,会不厌其烦地记得给他的手机充电。
简随安忽然想起复试那天,醒来后手机也放在床头充电。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打消了问宵阳和沈青的念头,将沾满酒气的衣服脱下来,走进主卧的卫生间。
一尘不染的浴室里放着段屹常用的洗漱用品,东西不多,和装修风格是一脉相承的极简风,旁边放着还没拆封的牙刷。
简随安站到镜子前,里面的自己看不出什么异样,光裸的上半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和段屹谈恋爱的时候他刚成年不久,牵个手都脸红心跳的,刚开始的亲吻也只浅尝辄止,最过火的行为也只不过段屹帮他用手解决。
他们没有真刀实枪地做过,如果真的酒后乱性,第二天还断片……
有点太亏了,简随安心想。
想到这个,简随安忍不住向下看去,不算厚的布料完全遮不住反应,明明已经过了七年,被段屹按在怀里纾解欲望的画面还是无比清晰,此刻更是恨不得占据他所有理智。
简随安深吸一口气,冲了个温水澡才勉强平复下来。
换好衣服出去时,段屹还在厨房里,有饭菜的香味传出来,一点都不油腻,简随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
“桌上有蜂蜜水。”听到简随安出来,段屹说道。
“哦!”
简随安端起杯子,环顾一圈。
横厅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活像样板间,和段屹一样冷淡,大落地窗外的江景倒是很好看,视野开阔,还能看到江边不远处的学校。
“来吃饭。”
简随安回过神,走到餐桌边,桌上摆着两道清淡的家常菜,和两碗白粥。
“昨天是沈青给你打的电话吗?”简随安坐下后试探着问。
“嗯。”
“不好意思啊,我没拦住他…”简随安有点懊恼,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段屹放下筷子,皱着眉盯简随安。
只有喝多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一清醒过来,就像是充满警惕心的小动物,哪哪都小心翼翼的。
“我要是不去你打算怎么办,睡大街?还是打算让你那个师兄来接你?”段屹的语气有点生硬。
简随安抿嘴不语,像个被训的小孩,半天才底气不足的反驳一句:“师兄早就出国了。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而已,凶我干嘛。”
“我怎么凶你了?”段屹无奈地放缓语气,“电话打到我这里,我不去,就等着你和那两个酒蒙子待一晚上?”
“我本来没想喝那么多的…”简随安心虚。
“先吃东西吧,待会儿胃又不舒服。要真是喜欢喝酒,之后课题组应酬,我让蒋老师把你带上。”
段屹随口一提,本来是逗他的,简随安却立刻停下动作,一脸如临大敌,“真的假的啊?”
“假的!快吃。”段屹伸手推他的头。
“昨天真麻烦你,”简随安飞快地摸了摸额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后不会喝这么多了!”
“嗯,知道了。”
吃完午饭,简随安坚持要洗碗,段屹拗不过他,就跟在后面看,看他徒劳地撸起袖子,又因为太瘦滑下去。
这套衣服对简随安来说不算合身,正打算挽起来,段屹忽然拉进距离,双手环过他身侧,先一步替他挽好袖口。
身上的温度若即若离地贴着,简随安下意识偏过头去,唇恰好擦过段屹的脸颊,又很快分开。
两人都是一僵。
简随安看着近在咫尺的段屹,脑中忽然浮现出他抓着段屹领口接吻的画面。
这是什么?
是梦吗?
挽好两边袖子后,段屹很快收回手,在简随安做出反应前蹲下去,把差一点就垂在地上的裤腿也往上理好。
再起来时,看到简随安的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段屹屈指蹭了蹭刚刚意外被他“亲”到的地方,“不想洗就扔在那。”
“洗!”简随安转过身,想把段屹推出去,“你出去吧,太影响我发挥了!”
但刚推到门口,段屹就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位置调换,在简随安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先一步关上了门,“我来收拾。”
门被关上,段屹盯着简随安在门口呆住的影子,没忍住笑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我会把他追回来
等他收拾完后, 简随安想着在这继续待下去也不是个事,便对段屹说:“那我先回去啦?”
段屹顺手把已经洗干净烘干的衣服递给他,简随安这才想起上次段屹的衣服还在自己家里, 忙道:“周一再把衣服带给你,睡衣和身上这套我拿回去洗洗。”
“不用, 我送你。”段屹说。
简随安知道推不过去, 就换了鞋, 拎起垃圾,刚打开门,忽然一愣。
门外正准备敲门的人也愣住, 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直到段屹率先弯腰从简随安手里接过垃圾,随手放在门口,问:“不是说晚上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你这孩子, 早点来还不行?碍着你事儿了?”
简随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退了半步, 又险些撞到段屹, “阿姨好。”
“你好啊。”杜韵女士目光上上下下将简随安扫了个遍, 又意味不明地看向段屹:“我可有好长时间没看到随安了啊,怎么瘦这么多?”
简随安还没来得及换下拖鞋, 有点局促地点点头, 摆摆手, “我这些年一直在国外, 阿姨您身体好吗?”
“挺好的。”杜韵看向站在简随安身后的段屹,另一只手还拿着车钥匙,有点摸不清情况, “你们这是打算出门?”
“我送他。”段屹主动解释,在杜韵狐疑的目光中补充:“昨天和沈青他们吃饭,回来太晚了。”
这话一出,杜韵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问简随安:“什么时候回的国?”
“快两个月了。”简随安说道,“一直在忙,还没机会向您问好。”
眼见着杜韵又要问,段屹终于忍不住开口,伸手接过杜韵手里的塑料袋:“我说要不先进来呢?”
“那随安你也别急着走了,和阿姨聊聊天。”
简随安只见过段屹父母几次,都不是在非常正式的场合,他并不熟练和长辈相处,每到这时候就会非常局促,更别说还是和段屹的母亲。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在段屹疑问的目光中,跟着杜韵回到客厅。
“段屹,你去泡两杯茶。”
段屹略有些担心地扫了简随安一眼,“您别抓着他聊太久,下午还要去学校的。”
“周末去什么学校,你当我傻?”说着杜韵又意识到什么,问简随安:“你也回陵大工作了吗?”
“没有,我今年刚申请的博士,下半年正式入学。”
“博士?”杜韵有些诧异,“在陵大?还是原专业?”
“对,在陵大,蒋成峰老师的课题组里。”
杜韵消化了半天,才捋清楚,“所以你现在和段屹成师兄弟了?”
“嗯,他也算是我的小导师。”
段屹端着两杯水回来的时候,简随安就像个小学生似的,杜韵问一句乖乖答一句。段屹把蜂蜜水放到他面前,在杜韵疑惑的眼神中无奈道:“他不喝茶。”
段屹颇为自然地坐到简随安旁边,略有些谨慎地盯着杜韵,生怕她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又戳中简随安不愿提起的事情。
“缘分啊,也真是怪神奇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回来了,在国外过得不习惯吗?”
“其实还可以,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国内一点。”
“是,年轻人多体验体验也挺好的,段屹前几年也动不动就出国去交换,没几个时候在家。”
简随安愣了愣,段屹在官网的简历并没有写他出国交换的事情,他也没提过。
“妈。”段屹喊她一声,“别老问以前的事了。”
“行行行,不问了。”杜韵的视线在两人中间绕了一圈,清清嗓子,试探着问:“随安现在有没有对象啊?”
段屹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被杜韵一个眼刀堵回去了。
“没有的。”简随安很快答道。
“没有啊,”杜韵意味不明地看着段屹,“之后是什么打算?也准备进高校吗?”
“我不太适合教学生,毕业之后打算进研究所。”
这些段屹没听简随安说过,暗自有点惊讶他对未来的规划变得如此清晰。
七年前提起未来时,简随安总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特别清晰的目标,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或许是因为家境摆在那里,让他不需要太担心未来。
和段屹判若两人。
杜韵又和简随安聊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主动问:“哟,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随安几点去学校啊?”
“我现在过去差不多,”简随安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麻烦师兄照顾,阿姨再见,有机会再正式拜访您和叔叔。”
“嗯好,你先忙你的吧。记得多吃点饭,都瘦了。”
“谢谢阿姨。”
把人送到门口,杜韵用手肘怼了下站在那没动的段屹,“外面那么大太阳,去送送人家,一脚油门的事情。”
段屹表情都没变,低声道:“我本来就要去送的,您不用专门提醒我。”
看着两人走进电梯,门缓缓合上,杜韵啧啧两声,摇摇头,“还叫什么师兄啊。”
电梯里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段屹才终于开口:“他们周六晚上会过来吃饭,一般不会来这么早。”
“阿姨会不会误会?”简随安有点担心。
段屹的父母知道他们谈恋爱,也见过几次简随安,虽然没有明确表过态,但一直对简随安挺友善的。
只不过现在和以前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分手之后,段屹因为一礼拜不去上课,险些被学校劝退,这些事情段屹父母不可能不知道。
而简随安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回去给她解释。”段屹说道,注意到简随安表情不太好,仿佛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之前说过了,我们是和平分手。”
简随安一愣。
“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怪你。”段屹说道。
电梯恰好到达一楼,简随安没想到段屹在分手后也在为他考虑,一时有些鼻酸。
“怎么了?”见他不出来,段屹拦住门。
“谢谢你啊。”简随安说.
把简随安送回家里之后,段屹又顺便去接上段父,一进家门,就感受到杜韵低沉沉的气压。
段父:“什么情况?”
“我也想问,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没情况。”段屹像是在说绕口令,“不都说了吗?昨天沈青宵阳他们聚餐,时间太晚了。”
“太晚是什么理由?”杜韵在段父懵逼的表情中继续问:“刚刚他身上那是你的衣服吧?你老实说,你俩是不是上床了?”
“韵韵,你先等一下,在说谁呢?这小子有对象了?”
“什么对象啊,”杜韵双手一叉腰,“人家简随安。”
“简随安?”段父的表情也立刻严肃起来,“你前男友啊?你俩复合了?”
“还没复合。”
“没复合你就把人家往家里带了?段屹,我们从小到大都教育你要负责负责,和人家关系不清不楚的,怎么能酒后乱性呢?”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责问中,段屹皱着眉打断:“没有酒后乱性啊!”
杜韵和段父对视一眼,不吭声了。
“他酒量不好,沈青和宵阳又是两个酒蒙子,他没喝多少就醉了,我又不知道他家门锁密码,不带回来难道扔大街上?那就负责了?我俩都没躺在一张床上,上什么床啊。”
只不过是亲了一下,还是因为简随安喝多了。
“……你早说啊。”
段屹无语:“早说了又要说酒精伤身体,横竖都有话说。”
“你俩到底是什么情况?”杜韵眯了眯眼,“真是单纯的师兄弟?”
“他单不单纯我不知道,”段屹理直气壮,“我反正不单纯。”
杜韵、段父:………
“合着你单身这么多年,让你相亲也不去,有人追也不理,跑出去交换那么多次,就是还惦记着人家呗?”
“嗯。”段屹想也没想地回答。
“你还喜欢他?”段父追问。
“喜欢。”
“还想和他破镜重圆?”
“嗯。”
“认真的?”
“废话。”
这一问一答险些把段父整不会了,他摆摆手,看向杜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他这恋爱脑随谁了?”
明明性格冷得跟冰似的,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偏偏就对简随安特殊。
“随你呗。”杜韵淡淡,“你和随安聊过吗?他怎么想的?”
段屹却摇了摇头。
“不聊聊怎么行,有时候人和人就是这样错过的,谁也不肯先主动。”
“有些事情不能摊开和他聊,他会逃避的。”段屹说道,“再说,我已经很主动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和你爸一个样。偷偷存人家的照片、偷偷对人家好就叫主动了,搞了半天感动自己,人家根本不知道。长嘴不是摆设,是要说的。”
“我知道。”段屹神情闪过一瞬的低落。
以简随安的性格,他要是不愿意,段屹一旦打直球,他估计会连夜坐飞机离开,逃走,跑到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的地方。
道理段屹都懂,可他实在不敢面对这可能的后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不想简随安再一次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放心吧,”段屹深吸一口气,“我会把他追回来的。”
第26章 第 26 章 你心虚什么
自从那天喝醉酒被段屹带回家之后, 脑海中偶尔会闪过几个和段屹接吻的画面,简随安时不时怀疑这不是梦,可段屹的反应看不出半点异样。
于是简随安把这些事抛到脑后, 带着宋芸一起给被试做实验,成天泡在实验室里。
终于收集完最后一个被试的数据时, 已经快到晚饭点了, 简随安早早让宋芸先去休息, 自己则随便吃了点,又回到实验室处理数据。
脑电的数据比较复杂,用到的程序简随安不是非常熟练, 这几天晚上他把段屹给他的那几本书翻来覆去啃了好几遍, 才勉强理清思路。
正努力和报错斗智斗勇时,实验室的门忽然被敲了敲,简随安抬起头,看到段屹站在门口。
“怎么了?”简随安以为他有什么事。
“给你发消息没回, ”段屹这才走进来,“后勤通知今晚十点停电检修。”
“啊, ”简随安拿过手机一看, 段屹直接把那条消息转发给他了, “关静音了。”
“实验都做完了?”段屹走到他桌子面前停下。
“嗯,你能帮我看看这个地方为什么老报错吗?”简随安将台式电脑屏幕朝段屹转了转, “我检查过别的地方都没有问题。”
段屹这才走到他身边, 扶正屏幕, 弯腰从他手里接过鼠标。
简随安的代码写得既漂亮又简练, 已经跑出来的那些图也很美观,风格和他之前发过的那几篇论文一脉相承,一看就知道是他亲手做出来的。
“数据预处理了吗?”
角度问题, 段屹一弯腰,头几乎挨着简随安的,一说话呼吸喷洒在他耳朵,简随安连忙把一旁的椅子搬过来,挪开了些:“处理过了。”
段屹意味不明地扫他一眼,坐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停下,放大一处,“这里漏了一行。”
“啊?”简随安凑上去看,“我之前搜教程说这个地方可以简化的。”
“是可以,但是你下的软件版本太老了,所以不兼容。”段屹说着熟练地补上那行代码,再点运行,一切正常。
“哇。”简随安没忍住感慨一声,“你也太厉害了。”
“代码写得很好,下次组会的时候汇报一下,给他们当个正面案例?”
“到时候再说吧。”简随安将结果保存,长舒一口气,“这么看来,应该能赶上会议。”
“回去吧,待会儿又被关里面。”段屹将桌上的书和平板递给他:“你现在没正式入学,可以先投,但尽量等九月份之后再见刊,不然不算博士成果,不划算。”
“谢谢段老师关心!”简随安把东西收好,又想到什么,问:“你怎么天天也这么晚走啊?”
段屹轻笑,“你猜本组第一卷王是谁?”
“不知道,但以后应该是我了。”
两人一起离开实验室,走过狭长的走廊时,正好碰见下晚课,恨不得飞出教室的大学生们一出门就差点撞上段屹,吓得险些现原形,连忙老实起来:“段老师好!”
身后跟着一大帮眼巴巴看着段屹的学生,一声比一声清脆,他这张脸实在是很帅,哪怕冷淡,在学生中的人气也居高不下。
简随安站在他身后,看着这群学生有些八卦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就知道是误会了,于是率先对段屹说:“师兄,我先走了。”
“你们记得按时交作业,周日截止。”段屹扔下这句话,朝他们一点头,快步跟上简随安。
在后方一阵拖长声音的鬼哭狼嚎中,简随安想起他们俩上大学的时候。
那时班上的同学也差不多这样,有些人恨不得一下课就瞬移回寝室,有些人慢慢悠悠拖到最后。
他和段屹就属于后面这种,装作不着急,等到人都走完了才一前一后离开,其实是想偷偷在昏暗的路灯下牵手。
“咳。”段屹清清嗓子,隔着些距离站在简随安身后,“你跑什么?”
“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简随安盯着迟迟没动的电梯按键,想起刚刚那些学生向他投来的毫无恶意的眼神。
有羡慕,有惊讶,也有打量,就像是他们大学走在一起的时候其他人投来的目光,简随安太熟悉了,他知道他们一定又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想什么?”段屹反问。
“你平常是不是不怎么和别人一起走?”
段屹思考两秒,决定不去纠正他的“不怎么”,点点头,“嗯,怎么了?”
正好这时电梯门打开,简随安先一步踏进去,有点无奈地说:“所以啊,师兄,很容易被误会的。”
毕竟他们现在不是能偷偷牵手的关系了。
没几个学生愿意和老师坐同一趟电梯下楼,都非常默契地放慢脚步,等着电梯门关上才陆陆续续走过来。
“刚刚段屹后面那人谁啊!长得好好看!”
“是新招的老师吗?咱们心院选人看脸是不是?”
“太年轻了吧,不像。”
“我还以为是段哥对象呢,那叫一个般配!”
“你能不能收收恋爱脑?看谁都是一对,真没救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看见过他和别人一起走的?刚刚差点撞上去的时候他还护了一下,还一起坐电梯走了,我看不对劲。”
“我还是接帅哥新老师吧!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电梯就这么沉默着到达一楼,走出去后,段屹忽然问:“简随安,你心虚什么?”
突然被戳破心事的简随安懵了一下:“啊?”
“一没牵手二没接吻,他们有什么好误会的?”
简随安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脸顿时红了大半,有些慌乱地往周围扫了眼,好在周围没人,“说什么呢!”
“好了,不逗你了。班里有我带的本科生,知道你是蒋老师新招的博士生,不会被误会,不用担心。”
简随安闷闷地“哦”了一声。
“但你也太想和我撇清关系了吧,简随安。”段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无奈。
怕他误会,简随安连忙摇头,“哪有,我就是…单纯的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而已。”
“院里一大半的老师都知道我们之前是同学,看过我们参加活动的时候一起拍的照片,就算要避嫌,也不用总和我装不熟。”
段屹说这话的时候坦坦荡荡,简随安点了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就好像心虚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意思是让你别老躲着我。”段屹抬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额头,“别乱想。”
“我知道啦!”.
没过多久简随安就写完了初稿,又在蒋成峰的建议下改了两遍,定稿之后,就跟着蒋成峰一起前往滨城参加学术会议。
同行的还有段屹、陆予卓和宋芸,光是高铁就要坐六七个小时,明知只有二等座给报销,段屹还是大手一挥,全给升成商务座。
简随安知道他家有钱,可对于这种有便宜不占的冤大头行为感到十分不理解,但陆予卓和宋芸都习以为常,等高铁时在休息室小声蛐蛐:
“之前参加会议,他都是飞机头等舱带我们去的,自掏腰包。要不是蒋老师坐不了飞机,也不至于坐高铁。”
“段哥年薪高着呢,这点钱对他可不算什么。”
听到这话,简随安又忍不住瞄了眼正在和蒋成峰讨论什么的段屹,有点感慨。
上班真好啊,靠自己就能挣这么多钱,咋花都不心疼,还能刷医保。
会议要第二天才开始,为期两天,简随安第一场第二个汇报,紧挨着段屹后面。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学术汇报,难得有点紧张,翻来覆去把准备好的PPT检查几遍,晚上做梦都是汇报的场景。
第二天简随安换上西装,刚走出房间就碰到陆予卓,后者一见到他就“哇”了一声,“你要去走秀啊?”
简随安的身材比例恰到好处,活脱脱的衣架子,量体裁衣的西装更是把优点展现得一览无余。
两人坐电梯下楼,段屹已经在报告厅门口等着他们了,同样是一身正装,戴着眼镜,段屹却有种精英范,两人一深一浅,站在一起时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哟,”收拾好的蒋成峰走出电梯,调侃道:“这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要去结婚呢。”
简随安猛地被这话呛了一口,段屹有点无奈地看向蒋成峰:“您想象力太丰富了。”
“开玩笑嘛,你看随安紧张的,别怕啊,就按你准备好的讲就行,问题不大。”
段屹上去报告的时候简随安坐在台下,看他硬是把报告变成了上课,他研究的内容很新,方法很复杂,最后的数据也非常好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又能投一篇顶刊。
他报告完后台下掌声雷动,一到提问环节就唰唰唰地举起手,险些超时。
紧随其后上台的简随安压力有点大,和段屹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停下来,飞快地在简随安耳边说了句:“你的研究很棒,别紧张。”
简随安站上台,朝下方扫了眼。
和刚刚段屹汇报时不同,寥寥几人抬着头,似乎对他这个没什么名气、看上去又过于年轻的学生兴致缺缺。
简随安调整好立麦,和台下的段屹对视。
镜片后的目光莫名让人安心,简随安清清嗓子,“我报告的题目是……”
他对自己的研究内容非常熟练,开口后就不去在意台下有多少人在认真听,只在切PPT时向台下扫了一眼。
不知何时,台下的大佬也都抬起头,一边听一边在写什么,看上去十分专注。
蒋成峰看着台上的简随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余光注意到段屹直勾勾的目光,忍不住调侃:“诶,还觉得他没能力吗?”
在简随安刚复试完之后,段屹就对蒋成峰说:“我只是在质疑他有没有能力按时毕业。”
段屹笑笑,“我从来都没觉得他没能力。”
都只是气话而已,与其说是在质疑他为什么用了七年才读完硕士,不如说是质疑他为什么整整七年不回来。
第27章 第 27 章 简随安亲他了?
陆予卓和宋芸在第二天才汇报, 晚上主办方邀请蒋成峰他们吃饭,为了让两个学生好好准备,蒋成峰就只带上了段屹和简随安。
“这位是《认知神经科学》的副主编程诺、海大认知实验室的主任…”蒋成峰挨个给两人介绍, “小段就不用我介绍了啊。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简随安。”
“简随安, 我有印象, 你的汇报很有意思啊, ”程诺毫不吝啬夸赞,“放在小段老师后面也不逊色,怪不得蒋老师眼光那么高的人把你收成关门弟子了呢。”
“谢谢您, 还有一些做得不完善的地方, 我会回去好好修改。”
“来来来,不聊这个了啊,这么久没见了,老蒋, 让你学生一起喝点!我知道段屹这小子能喝,随安呢?”主任问。
简随安余光正好能扫到段屹, 想到自己前不久才在段屹面前说“再也不喝酒”, 一时有些心虚。
正打算回答, 段屹忽然抢在前面说:“他酒精过敏。”
众人都愣了愣,蒋成峰的视线在两人中间逡巡片刻, 摆摆手, 顺口解释:“嗨, 他俩是老同学, 上学那会儿关系就不错。”
“那小段,他那份可由你来补啊?”
“好,我补。”段屹几乎没有犹豫地应下, 看得几人又是一愣。
饭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他们上大学聊到工作,又是忆往昔又是感叹现状,就是没人动筷子。
段屹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但该喝的酒一杯也没落下,没一会儿分酒器就空了,又很快满上,看得简随安微微皱眉。
但段屹连脸都不红,见没人动筷子,就率先夹东西,一边低声对简随安说:“吃你的。”
上次他喝多被段屹带回家里,段屹说应酬把他带上,倒是真的带上了,却没让他喝一口酒。
蒋成峰年纪大了,喝不了太多,到后面就变成了段屹陪喝,蒋成峰见简随安时不时地瞄一眼段屹,就差没把“担心”两个字写脸上了,于是坐到他旁边,低声说:“不用担心,他很能喝。”
再怎么能喝,第二天胃也会不舒服。
“老师,组里经常有这种应酬吗?”简随安小声问。
“少,但是也有,你放心,他就没醉过。”
没想到这几个人喝得上头,到最后都被段屹给喝趴下了,只有段屹还坐着,看不出醉没醉。
酒店员工来把人送回房间,蒋成峰的房间和他们不在一层,嘱咐简随安把段屹送回去后就上了楼。
简随安没动,伸手在段屹眼前晃了晃,“你喝多了吗?”
“我又不是你。”段屹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又若无其事地放回去。
脸上看不出来,掌心却很烫,简随安看不出来他到底喝没喝多,又问:“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我没醉。”
酒后的那双眸子比清醒时更深沉了,直勾勾盯着简随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似的。
简随安匆匆移开视线,“那回去吧,也不早了。”
段屹看上去确实没醉,只是动作似乎比平时迟缓些,慢慢跟在简随安后面进电梯,靠在墙上,低着头,不吭声。
两人一起走到段屹房间门口,打开门,段屹说:“早点休息。”
不等简随安做出反应,他就先关上了门。
简随安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又坐电梯下楼,去酒店外面的便利店买了酸奶和蜂蜜水。
又回到段屹门口时,简随安莫名有点紧张,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一开始的动作很轻,里面没有反应,于是简随安又敲了两下,还以为段屹已经休息了,便打算先把东西放门口。
结果刚弯下腰,门就被拉开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酒气扑面而来,借着走廊的光,简随安率先看到段屹赤.裸的上半身和练得很好看的肌肉,脸一热,匆匆移开视线,把东西递过去:“这给你。”
段屹没接,将房卡插.进取电槽,径自进了浴室,啪地关上浴室门。
“诶!”简随安有点着急,“酒后不能洗澡。”
他还在挣扎要不要冲进浴室把段屹抓出来时,门就又打开了,段屹穿着短裤出来,摘了眼镜,头发没湿,脖颈上残留的水珠汇在锁骨,浑身都是凉气。
简随安松了口气,移开视线,正准备离开,段屹忽然伸手关了门,扫简随安一眼,一言不发地躺回床上,连被子都不盖。
“段屹?”简随安站在门口没动。
酒味被冲得很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段屹惯用的洗漱用品味道,凑近的那瞬间和冷气一起钻进了简随安的鼻子里。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简随安关了灯,盯着床上模糊的人影出神。
段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听上去应该是睡着了。
简随安慢慢走过去,莫名紧张,连手心都渗出一层薄汗,轻轻把酸奶和蜂蜜水放在床头。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旁的被子掀起来,盖在段屹身上,收手时无意间碰到他滚烫结实的肌肉,脸颊莫名有点发烫。
段屹这体型,一看就是常年健身保持的,又不至于太夸张,穿上衣服只能感觉到肩宽。
简随安站在床边,慢慢蹲下去。
在他们同居的那些日子里,简随安很少能看到段屹睡着的样子,他好像天生精力充沛,不需要太长时间的睡眠,哪怕简随安失眠,他也能哄着简随安先睡着。
他看着段屹微微皱起的眉头,心想,七年前他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皱着眉头的吗?
没拉窗帘,窗外城市的灯光映入房间,模模糊糊地映在段屹的侧脸上,简随安忽然不想离开了,靠在床边,盯着段屹发呆。
其实简随安也很想知道这些年段屹过得好不好。
他不敢面对,连微信都不敢点开,却偷偷跑回陵大,想在熟悉的地方找到过去的影子,可面临的只有物是人非。
此刻简随安看着他,不得不看清自己疯狂跳动的内心,手表连续推送好几次“高心率提醒”。
但简随安知道,现在的他没有再主动一次的勇气了。
不知坐了多久,简随安才起身,伏在床边,凑上前,很轻很轻地在段屹的唇角亲了一下。
灼热的呼吸叠在一起,简随安忽然理智回笼,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猛地直起身子退了两步。
好在段屹看上去睡得很沉。
简随安落荒而逃,关门时还控制住了力道。
走廊最后一丝光消失时,段屹缓缓睁开眼睛,拖着发沉的头坐起来,指尖落在唇角残留的似有若无的触感上方。
刚刚,简随安亲他了?.
转天简随安顶着两个黑眼圈和陆予卓他们一起去会场,路上宋芸忍不住问:“小师兄,你们昨晚喝了多少啊?”
一提到昨晚,简随安就想起色令智昏的那个吻,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摆手:“我没喝!”
“啊?”陆予卓和宋芸两脸惊讶,“你不是会喝酒吗?那种场合居然没喝啊…”
组里学生多,被带上饭桌就默认陪喝,更别说昨天那场只有简随安一个人还是学生,两个人都没想到简随安一点没喝。
“是该喝的,”简随安想起段屹说他酒精过敏,更心虚了,“但是我最近戒酒,段…老师帮我解释了。”
陆予卓一扶眼镜,仿佛看透一切:“小师弟,你也不用勉强自己非要叫段哥段老师,大家都知道你们以前是同学。”
简随安越说越心虚,生硬地扯开话题:“你们汇报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第二天的日程基本只有学生,台下大佬都没出席,正好坐在前排的简随安莫名成了焦点,茶歇时身边围了一堆人,不是来问问题就是来找他讨论的。
简随安昨晚太过于兴奋,一晚上都没睡得有多踏实,被乌泱泱地围着,感觉空气都不流通了。
“方便加个微信吗?”
“可以。”简随安随口应下,没想到其他人也来了劲,挨个扫他的二维码。
简随安有点头大,正打算找借口溜出去吃东西时,忽然听到段屹的声音:“简随安。”
段屹的声线本就特别,格外有穿透力,围着简随安的那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满眼期待地看着学术小牛段屹走过来。
看到他,简随安有点不自然地躲开视线。
“蒋老师找你。”段屹说道。
“哦,好。”
在众人遗憾又羡慕的目光中,简随安跟着段屹走到会场门口,没看到蒋成峰,倒是看到了格外丰盛的茶歇。
大部队都吃完进去了,外面没几个人,段屹于是也没刻意避开。
“他没找你,吃点东西。”段屹说。
“好。”
“谢谢你的酸奶和蜂蜜水,昨天喝得有点多,没顾上你。”
简随安心想,没顾上都这样了,要是真顾上那还了得?但他没说,也没敢去看段屹的眼睛,只小声说:“不难受吗?你喝的也太多了。”
“不多。”段屹随手拿起一块水果递给简随安,“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微信这么好加?”
“啊?”简随安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说刚刚他被一堆人围着加微信的事情,“我没反应过来…”
国外的这种学术会议也不少,交换联系方式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一般都是留邮箱,在国内简随安没反应过来,就加微信了。
“这种场合,比较适合向上社交。”段屹的目光淡淡扫向会场,简随安看着他镜片后疏离的眼神,仿佛置身于什么名利场。
但很快段屹又收回目光,解释道:“不是说地位上的高低,而是能力,光看报告就能看出来,那些来蹭热点的人不用理,更不用管那些想来谈恋爱的。”
刚刚围着简随安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请教的,又有多少是看他长得好看想追的,简随安也许看不出来,但段屹看得一清二楚。
第28章 第 28 章 还打过唇钉?
回到陵城后难得清闲了一段时间, 简随安每天就改改论文,一转眼毕业答辩结束,院里马上就要办毕业晚会。
蒋成峰专门把简随安叫到办公室, “你那贝斯还是架子鼓啥的,给老师们露一手?”
“摇滚乐…”简随安有点迟疑, “在毕业典礼上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每年院内自己办的毕业晚会都是这样, 主打一个轻松愉快, 男生跳女团舞的都有,摇滚乐有什么不合适的!”
简随安正犹豫着,蒋成峰拍拍他, “没关系, 你先考虑一下,不勉强,这周五之前给我答复就行。”
回到工位,简随安有点犹豫。
他有段时间没弹过贝斯, 更别说舞台了,机会难得, 但单一的乐器想要撑起表演, 还是有些太单薄。
周五这天段屹正好在蒋成峰这整理材料, 见简随安敲门进来,推了推眼镜, 放下手中的东西。
“考虑好啦?”
简随安点点头, “老师, 可以用乐队的形式表演吗?”
“当然可以了, ”蒋成峰有些惊讶,“你还有乐队呢?”
“对,之前gap的时候组的。”简随安把乐队的合照递给蒋成峰看, 又偷偷瞄了眼段屹,他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他们的对话。
“我看看啊…”蒋成峰把眼睛往下移了移,手机拿远,仔仔细细地辨认半天,才指着一处道:“这个红头发的是你啊?”
段屹正在打字的手一顿,看向简随安。
“对。”简随安本来想给他看视频的,又觉得和以前的形象太割裂,于是在IG上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中规中矩的合照。
递过去给蒋成峰看的时候,简随安和段屹对上视线,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出神。
“行,没问题,那你和学工的老师联系,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正好也放松放松。”
简随安回过神来:“好。”
等简随安离开后,蒋成峰才看向段屹,问:“是我记错了吗?我咋记得随安以前是个乖乖男啊,几年不见,这么有个性啊。”
“他只是长得乖而已。”段屹没看到那张照片,却能想到简随安红发的样子,低头笑笑,“一直都挺有个性的。”
段屹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正好碰见刚和学工组老师讨论完的简随安,一看到段屹,简随安唰地收回手机揣进兜里,跟着她一起叫了声:“段老师。”
等女老师走后,段屹问:“怎么不给我看看?”
听他这么说,简随安才把没来得及熄屏的手机拿出来,递给段屹:“给你看,就是一张照片而已。”
照片上一共五个年轻男人,看上去都是亚洲面孔,简随安站在中间,背着贝斯,火红的头发向后梳起,耳朵上只有两个反着光的耳骨钉,没化妆,但皮肤雪白,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酷。
他身上穿着无袖背心,露出来的胳膊线条流畅好看,只是看上去比现在还要瘦。
段屹的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面孔,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后只是把手机还给简随安,顺口问:“乐队叫什么名字?”
“叫…白日梦想家。”
段屹轻笑一声:“你起的啊?”
“嗯,你怎么知道?”简随安摸了摸后脑勺,“其实也不能算非常严格意义上的乐队,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玩而已。”
正聊着,宋芸下楼看见简随安,一激动,抓着手机,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师兄!我刷到你乐队的演出视频了,也太帅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站在简随安对面的段屹,猛地收声,手中还在播放视频的手机僵在空中,上面是简随安的演出视频。
他背着贝斯,一头红发惹眼得要命,脸上化着不算浓的妆,一侧的三个耳骨钉格外显眼,甚至还戴着唇环。
简随安一愣,下意识看向段屹。
后者微微眯眼,目光从他的唇环下移,略过过分宽松的领口下露出的白皙皮肤,最后又回到那张多了几分张狂的脸上。
简随安也知道他这舞台妆造稍微有些夸张,又是他最为放肆的一段时间,但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展现在段屹面前,他还是有点,心虚。
视频中的他,活像是个被学校退学的不良少年。
“看不出来,”视频播放结束,段屹收回目光,落在简随安的唇瓣上,“还打过唇钉啊?”
明明那天亲的时候没有痕迹。
“是免打孔的。”简随安飞快地舔了下唇,注意到段屹的视线,又想起那天酒后偷亲他的事情。
宋芸弱弱地收回手机,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暗叫完蛋,轻声道:“对不起啊小师兄。”
简随安愣了愣,“对不起什么?”
“乐队的事情我保证保密,不会再让别人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需要保密的。”简随安瞄了眼段屹,“反正过一段时间要演出的,大家早晚会知道。”
“啊,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宋芸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小师兄,段老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落在工位了,我去拿一下。”
她离开之后,段屹抬腕看了眼时间,问简随安:“去吃饭吗?”
“你也吃食堂?”简随安有点惊讶。
“你想出去吃也行,一起吧。”段屹说。
简随安从来没在学校里和段屹一起吃过饭,甚至刻意避开和他单独相处,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大学同学,避嫌太厉害也有点奇怪。
于是简随安说:“吃食堂吧!”
段屹难得没开车,和简随安并肩走出院楼,这个点还没下课,学生不算多,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去食堂有挺多条路,刚在一起的时候简随安最喜欢拉着段屹走小路,弯弯绕绕的,还要穿过几处花园小径,就是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有的路实在很窄,并肩走很困难,段屹就会主动牵他的手。
而现在走到分岔路口,简随安往那条路看了眼,脚步一顿,很快继续往大路走,没走两步就注意到段屹停了下来,“不走那条路了吗?”
简随安一怔。
他很不喜欢物是人非的感觉,即便再走到那条路上,段屹也不会再牵他的手了,于是简随安摇头,“这边近。”
没想到段屹拉住简随安的背包,往身边一拉,半推着往那边走,“那边好看。”
简随安有些失神。
这条路半个人影都没有,简随安走在前面,看不到段屹的表情,脑中想的都是那个在段屹面前播放的视频。
视频里的他,左看右看,和长辈老师口中的“好学生”不相关,也和曾经在段屹面前保持的形象大相径庭。
七年前,简随安是少年班入学的小天才,段屹是万众瞩目的第一名,只要出现在同一场合就会被起哄,朋友都说他们天生一对。
可是最后,他们分手的理由却是“不合适”。
七年后,简随安花了七年才拿到硕士学位,染发喝酒打耳洞,被父母责备不务正业,没有前途;而段屹花了七年,成为学院最年轻的博导。
七年过去,他们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合适了。
简随安并不认为自己gap的那四年是在荒废时间,但他确实在音乐、酒精和崩溃中一点点重建着自我,这并不容易,也很难得到认同。
他不在意外界的看法,除了段屹。
快走出花园时,简随安突然感觉到后脑勺有点痒,回过头时,正好看到段屹收回去的手,才意识到段屹刚刚是轻轻拨了下他的发丝。
“听说漂头发很疼。”段屹说道,再一次看向他的耳骨钉。
“是有点。”简随安被他盯得难为情,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所以就漂过那一次。”
“那这个呢?”段屹指向他的耳骨钉,没把握好距离,指腹忽然触上去,又很快移开,“再打就可以沿虚线撕开了。”
简随安胡乱摸了一把,摸到那几个不算夸张的银耳钉,才发现耳朵温度有点高,“这个…习惯了就不疼了。”
段屹想起照片和视频里的简随安,耳朵上分明只有三个耳洞,但他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
毕业晚会第一次彩排在图书馆的礼堂,当天下午简随安专门去机场接人,刚进电梯,正好碰见段屹。
“段老师今天这么早下班?”这段时间跟着段屹卷惯了,在白天见到他拿着公文包离开,简随安有点诧异。
“有事。”段屹推了推眼镜,“你今天也不卷了?”
“我去机场接乐队的朋友,今晚彩排。”
机场离学校远,打车都要四十分钟,段屹疑惑:“你又没车,怎么接?”
“地铁去,打车回?”
“几个人?”段屹问。
“三个,怎么了?”
“正好我去那附近送东西,走吧,我送你。”
“这么巧?”
简随安正打算想办法推掉,段屹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抬头水印是河大的,确实在机场附近。
“可是……”
“别可是了,”段屹将文件放回去,“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暴雨,雨天不好打车,走吧。”
走出门一看,天上确实乌云密布的,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简随安不喜欢下雨天。
“我去开车。”段屹对简随安说。
似乎怕他跑了,不等简随安回应,他就把公文包往简随安怀里一放,“等我一下。”
简随安望着段屹的背影,心想,好像和段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下雨。
他不喜欢下雨,更讨厌淋雨,段屹知道后,每逢下雨,就会把简随安背起来,不让他踩进雨里,在没人的时候,甚至会背着他在雨里转圈。
明明是最不喜欢的天气,让人阴沉烦闷,却因为段屹的存在变得没有那么讨人厌。
第29章 第 29 章 我们关系挺好的
航班五点半落地, 段屹送简随安到机场时才刚到五点,简随安刚下车,段屹降下车窗说:“我忙完来找你。”
简随安刚想说不用, 段屹就打灯离开了。
天色比刚刚更差了些,简随安看着远去的车, 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达出口人不算很多, 简随安站在中间等, 没过多久,余光忽然扫到身旁的一道人影。
距离很近,简随安下意识想移开, 又觉得气息有点熟悉, 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是段屹。
“你这么快?”简随安有点诧异,“事情都忙完了吗?”
“不快吧,忙完了。”段屹抬腕看了眼时间, 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拧开又合上,递给他, “喝点水。”
注意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简随安有点失神, 接的时候无意间碰到段屹的手指,很快收回来, 轻声道:“谢谢。”
“他们是外国人?”段屹随口问。
“不是, 只是留学生。”
“那怎么还要专门接一趟?”段屹皱着眉看向机场外阴沉的天, “你又没车。”
“毕竟是来帮我演出的呀。”简随安笑笑, “虽然我没有车,但是他们见到我应该会开心的。”
简随安知道,以段屹“效率至上”的性格, 也许会觉得他做这些是白费力,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在浪费时间。
“他们是你的朋友?”段屹问
简随安点点头。
“关系很好吗?”
“还可以的。”简随安回答。
简随安本身性格比较冷,又不主动,和段屹在一起之前经常是独来独往,和班上的同学也只是保持着同学关系而已,不远不近的。
班上有人追着也没能和他走太近,年纪小,身上却总带着些许距离感。
要说非常好的朋友,就只有不在一个学院的沈青,和后来认识的宵阳他们。
如果不是简随安自己愿意,是没人能成为他的朋友的,再主动都不行。
段屹知道,“还可以”听上去简单,却已经能算是简随安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了
——能让简随安主动交的“朋友”,除了他,居然还有四个。
想起照片上那几个人的脸,段屹心情不怎么痛快,又站直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到达口。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简随安不是很情愿地从兜里拿出叠好的纸,展开后又觉得丢人,举起来遮住脸。
段屹偏头一看,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恭迎大明星回国”几个大字,写的一笔一划,格外端正,能认出来是简随安的字迹。
他举着这张纸,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通红的耳朵。
想到他一本正经地写下这句话时的样子,段屹没忍住笑了,刚笑就被简随安瞥了一眼:“笑什么?”
段屹心想着怎么有人的脸皮这么薄,说道:“不然我帮你拿着?”
“真的吗?”
话音刚落,段屹就从他手中接过纸,举过头顶。
段屹的身高摆在那,再一举手,没完全抬起来也格外显眼,每个路过的路人都要专门瞅他一眼,偏偏段屹一脸正气,半点都不心虚。
简随安替他觉得丢人,连忙拉他的袖子:“不用举那么高的!”
“Ethan!”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简随安转过头,背着大包小包的三人走出来,在看到他旁边的段屹时似乎有些诧异。
简随安松开手,迎上前,段屹眉头微蹙,紧跟在他身后,绕出来的那三人快步走过来,不等段屹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就冲上前把简随安抱了个满怀。
“好久不见啊简随安!!”
简随安被这股冲力带的退了半步,两只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僵着脖子拉开距离:“你先放开我。”
抱他那人也没坚持,听到这话就松开手,注意到一旁脸黑成锅底的段屹,诧异道:“这位是?”
“啊,他是……”
在简随安看向段屹时,后者几乎立马收敛神色,看得三人一愣又一愣。
简随安思考半天,才说:“他是我师兄。”
“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刚刚抱简随安的那人说道,“师兄好,我是简随安的朋友,夏昭。寸头的是吉他手秦修,长头发是键盘手杜一澄。”
段屹朝三人一点头,注意到寸头落在简随安身上的熟悉眼神,微微皱了皱眉。
下一秒,秦修走上前来,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段屹,从包里拿出一小盒酸奶递给简随安:“给你带的。”
“谢谢秦哥。”简随安接过来。
“不谢。”
秦修抬起手去拍简随安,还没碰到,段屹忽然抓住简随安的手臂往身边一拉,恰好躲过去。
段屹的目光不留痕迹地扫他一眼,说:“路上说吧,待会儿雨下大了。”
见简随安半点都不排斥“师兄”的肢体接触,任由他拉着,秦修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才放下,有点诧异,夏昭和杜一澄对视一眼,也不约而同看向秦修。
段屹也没有拉太长时间,只是在简随安闷着头往前走不看路时拉着他转弯,有点无奈地说:“这边。”
三人走在后面,看这架势,总觉得这两人关系没这么简单。
段屹帮他们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动作很小心,关上后第一件事不是回驾驶室,而是先绕到副驾,给简随安开了门。
“不对劲。”夏昭小声说道,被秦修扫了一眼,不敢再说了。
“你们晚上几点彩排?”段屹问。
“七点半。”简随安回答,“要导航吗?”
“不用,来得及,你们聊。”
秦修透过前方的后视镜,忽然和段屹对上视线,问:“师兄专门跑一趟接我们啊?怪麻烦的。”
段屹没说话,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简随安没感觉到车里的火药味,解释道:“他正好来附近送东西。”
“这么巧。”秦修依旧盯着镜子中已经移开视线的段屹,“看来师兄和我们安安关系很好啊?”
听到这个称呼,简随安险些呛住,扭过头去看他:“抽什么风呢?”
“怎么了?不是一直这么叫吗,还害羞啊?”秦修说道,“这小孩别的都好,就是皮薄,不经逗。”
“还可以吧,”段屹用余光扫了眼脸并不红的简随安,“关系好不好,我说的不算。”
简随安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来,“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段屹顺着他话说,看也没看后面一眼。
“我那天翻我们之前的照片,就想起来随安刚和我们认识的时候瘦得不行,天天都闷着也不吭声,后来组乐队去演出了才好点,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秦修感慨道,一边有意无意地瞄段屹的反应。
但他只是非常认真地开车,镜片后的目光十分专注,就像是压根没听。
“确实,现在看着好多啦。”夏昭跟着附和。
“没有这么夸张吧?”简随安转过身去和他们聊天,正好面对着段屹的侧脸。
“也多亏秦哥了,不然我说不定现在还和安安不熟。你也是没什么自知之明啊,一开始那性格冷的,方圆十里的温度都低了。”杜一澄说。
简随安笑笑,没吭声。
秦修:“诶师兄,你看他现在看着这么乖,很难想象他居然会弹贝斯吧?”
“他见过的。”简随安说道,“开车呢,你老抓着他聊天干什么?”
“没事。”段屹说,“我见过,很酷。”
“这不是想和你的新朋友熟悉熟悉么?”
简随安犹豫片刻,见段屹似笑非笑的,终于忍不住说:“他其实是我大学同学,直博后又提前毕业了,现在是我课题组的小导,也是我师兄。”
“哦,这样。”秦修说,“原来你们之前认识啊。”
搞了半天居然是老师,夏昭瞪大眼睛,猛拍杜一澄的大腿,一个劲使眼色。
更不对劲了!
秦修的目光扫过两人,光看反应,就知道绝对不是“挺好”那么简单。偏偏段屹和他认识时间更久,而且似乎完全没把他刻意展示的和简随安关系好放在眼里。
明明简随安没有太明显的反应,他这副莫名其妙的正宫做派是怎么回事?
见没用,秦修也没再管段屹,而是和简随安聊起近况。雨下得很大,但段屹开得很稳,提前不少就把他们送到了图书馆礼堂门口。
搬完东西后简随安注意到他后备箱放着备用的长柄伞,思绪毫不设防地被扯回七年前,因为他不喜欢淋雨,段屹总是会带着备用伞。
不等他回过神,段屹就先一步拿出伞,关上后备箱,又递给简随安,“拿着吧,以防万一。”
“你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简随安问。
“没有,怎么了?”
简随安清了清嗓子,吸了一口气,才看向段屹的眼睛,“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要不要去看看我的演出?”
虽然只是彩排,但简随安邀请得很认真,段屹微微失神,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停好车就来。”
简随安退到屋檐下,“那我在这里等你。”
两人并肩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试音了,几个人往那一站,还没正式开始唱,就能看出经验丰富的样子。
简随安上台,背着贝斯,随意拨了两下,抬眼一看,段屹坐在第一排,他的正前面。
贝斯手不在舞台C位,正中间空着,但段屹就这么坐在他面前,仿佛这是简随安一个人的表演。
简随安从来都不怯场。
但是段屹坐在台下,很认真地看着他,让他莫名有些紧张。
还在试音,简随安不像平时那样低头看弦,而是盯着段屹,手指熟练地拨了几下,弹出一小段节奏感很强的旋律。
段屹不怎么听歌,但他很熟悉,这是简随安最喜欢的一首歌,分手后段屹听过很多次,明白了简随安或许是想要去追寻自由。
第30章 第 30 章 你争不过我的
他们选的歌是国内一个挺火乐队的代表作之一, 很适合在毕业典礼上唱给失意却倔强的年轻人。
简随安没有唱歌,但一放音乐他就进入状态,放松而又自然, 和酒吧比更加放得开,在进入副歌时, 十分默契地和剩下两人对视互动。
段屹从始至终只看着简随安, 他脸上挂着不勉强也不伪装的笑, 耳钉随着动作小幅度晃,修长白皙的手指熟练而自然,仿佛不是站在图书馆的礼堂, 而是某处大舞台。
他的眼睛被射灯照得很亮, 偶尔会咬住下唇,露出些洁白的牙,嘴唇被他咬得发红,格外耀眼。
坐在台下的段屹喉头发紧, 靠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保持冷静,面上不显, 心里已经盘算着回家多跑两个小时步了。
这首歌一共不到六分钟, 结束时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猛地鼓起掌来:“好了!之后去现场排的时候我再联系你们!”
外面雨还在下, 段屹没走,等着简随安收拾好才问:“你的朋友们住哪里, 我送他们。”
简随安正打算推, 秦修就说:“我们就住旁边的酒店, 倒是不用送, 要不师兄和我们一起吃个夜宵去?听小安说学校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烧烤店。”
“你想去吗?不想去就不去了。”简随安赶在段屹回答前先问,他其实想和段屹多待一会儿,但段屹向来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 更何况还是和陌生人。
“你不介意,我就去。”段屹说道。
“我不介意的。”简随安小声说:“我只是担心你不自在。”
段屹盯着他,忽然笑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也挺想知道你这些年都交了什么新朋友的。”
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就在正门出去的一条小巷子里,不起眼的门头开了许多年,生意一直很好。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聚餐,简随安和段屹一起来吃过几次,吃倒是没吃多少,注意力都在段屹身上,他的话不多,但总是人群焦点。
简随安不知道,也就是这时候,段屹发现简随安的酒量很差。
他们不在同一个部门,一开始坐得不近,话都没说过几句,直到某次阴差阳错被安排在一起,简随安看着他喝酒的样子,忽然问了句:“好喝吗?”
这时候简随安刚成年没几个月,虽然两人是同班同学,但来往不多,段屹偏头看了他两秒,把手中的塑料杯转了半圈递给他,“尝尝?”
他知道简随安向来很有距离感,多半也不会接,另一只手已经去拿新的杯子时,简随安忽然低下头,在他手中的杯子里抿了一口。
段屹没动,就这么眯着眼睛看他刚喝下去就皱起来的脸,问:“好喝吗?”
啤酒这东西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简随安使劲摇了摇头,其他人就和段屹一起看着他笑,起哄让他干了。
段屹一个没留神,杯子就被简随安拿走,一口气喝完了。
没过十分钟,他的脸就红了,眼神迷离,慢慢趴在桌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聚餐结束,其他学长学姐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段屹说:“他喝的你的酒,你得负责啊。”
段屹本来也没想着不管他,轻而易举地把软成烂泥的简随安背起来,走到一半又想起他不住校,大半夜的找辅导员要来了他的家庭地址,把人背进了本地房价最贵的别墅区。
彼时简母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价格不菲的毛毯,一本正经地对段屹说:“随安身体不好,希望以后不要带他喝酒了。”
从那之后,但凡有段屹在的局,那些明里暗里想让简随安喝的酒全被他拦了,有人问起,段屹就说:“我不想大半夜背着他走两公里。”
后来在一起了,段屹反而没再管这么严。简随安有时候高兴,喝的那点酒量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伤害,段屹就随着他去了。
只是当时说的那句“不想背他”,再后来又一次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七年过去都没有改变。
再回到这里,段屹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想到当时他母亲严肃的神情,又想到现在能抱着酒瓶才能把自己灌醉的简随安,心情有些复杂。
“我们第一次聚餐好像就吃的是烧烤吧?”夏昭一手两串,含含糊糊地说:“还是国内好啊,国外的又贵又难吃!”
“嗯,第一次是烧烤。”秦修说,“这么一算,我和小安都快认识六年了,真快啊。”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聊天的段屹忽然转头问简随安:“是怎么认识的?”
“他来学贝斯,我在同一家琴行教吉他。”秦修率先开口,一提起初见简随安,就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我在国外见的人不少,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而且贝斯弹得也不错,一点就通,非常聪明。”
简随安和段屹对视一眼,摆摆手,“没他说这么夸张。”
“然后我就问他要不要学吉他,我不收钱,免费教他,就当交个朋友。国外一节课价格可不便宜,我还是人气最高的那个老师,你猜怎么着?”秦修问段屹。
“拒绝了?”段屹问简随安。
简随安点点头。
“你还挺了解他啊,”秦修笑笑,“他理都不带理我的,后来我又给他弹过几次,邀请过他看演出,又给他看过视频,软磨硬泡的,好不容易他才答应花钱跟着我学,倔得不行。”
段屹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秦修的语气听上去很吃惊,他长得还不错,是挺吸引人的痞帅风格,追他的人不在少数,偏偏简随安连正眼看他都不愿意。
“是啊,”夏昭附和,“要不是我,随安还不一定乐意呢!”
段屹问:“也是学琴认识的?”
“嗯,”简随安说道,“夏昭当时在学吉他,他有点搞笑,喜欢在琴房公区和大家聊天,像脱口秀,我一开始没怎么听过,有一次下暴雨,我没带伞,就听了听,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
“当时秦哥是我的老师,听我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安安才跟着学的。后来我们仨就慢慢在一起玩,深更半夜的在河边弹唱,正好撞见要去跳河的杜一澄。”
“…还有个鼓手呢?”段屹说道。
“乘风是我之前的硕士同学,一开始就认识。”简随安解释道,“乐队是我提出来要组的,但一直没有自己写过歌,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玩。”
简随安没想到还能给段屹介绍自己的朋友们,更没想到向来对此不怎么感兴趣的段屹会听得这么认真,还会问他:“开心吗?”
简随安思考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总体说来,还挺开心的。”
段屹抿了口酒,表情看不出太大波澜,却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在几人又聊起来时,段屹拍拍简随安肩膀,“你们聊,我出去一下。”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简随安还以为学校里有什么事,拿出手机看了看,所有群里都没通知。
没过几分钟,秦修也站起来,对简随安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正好这时乘风打视频过来,几人忙着接电话,没人注意到门外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雨已经停了,稀稀拉拉地从房檐往下滴,段屹站在雨棚下,手里夹着根点燃了的烟,火苗映在他眼底,神态说不上有多明朗。
见秦修出来,段屹从兜里摸出烟盒,抽了根烟递给他。
“谢了,”秦修接过来,点燃,余光看着他修长的身影,问:“你喜欢他?”
段屹冷冷地扫他一眼,没说话,意思是关你屁事。
“简随安这人吧,硬追没用。除非是他自己感兴趣,否则什么都没用,看着长得又乖又好看,实际上比谁都有个性。”
段屹淡淡:“我知道。”
“也是,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长。他以前也这样吗?”
“哪样?”段屹反问。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快瘦成纸片了,戴着口罩,脸色发白,也不爱说话,我以为是他的状态不好,但是后来稍微熟一些,还是时不时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不知道从哪来的伤感。”
段屹狠狠吸了一口烟,等烟雾散尽才轻声说:“他以前不这样。”
简随安交到了许多新朋友,愿意敞开心扉让其他人走进去,这让段屹不太好受,可一旦得知他过得不好,段屹就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揪紧。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老是在喝酒。”秦修说道,“喝多了就眼里含泪,也不哭,但情绪总是很低落。”
段屹的呼吸一窒,缓了缓,才问:“为什么?”
“喝多了吧,他不愿意说,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他之前的手机锁屏是个男人的背影,多半是受了什么情伤吧,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你俩之前熟吗?”秦修有点狐疑地问:“你不知道?”
杀千刀的本人站在他两步远外,神情复杂。
“兄弟,我知道你长得帅,各方面条件也比我强,认识他的时间也更长,但我不觉得你的优势比我多多少,咱俩公平竞争,合理追求,怎么样?”
段屹没说话,秦修又继续说:“我知道,简随安这性格,靠追没用,要是贸然表白,说不定还会直接断交,风险高,但我有信心让他喜欢上我。”
“我建议你不要在简随安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段屹说道,“你争不过我的。”
他的语气过于笃定,以至于秦修愣了愣,又想起白天这两人过于默契的行动和简随安毫不躲闪的肢体触碰,琢磨出几分不寻常的味来。
其实段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笃定。
他回头看向聊得火热的几人,看着简随安脸上的淡淡笑意,又回头扫了秦修一眼。
好多人。
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段屹才掀开帘子回去。
从这个角度,秦修正好能看到简随安。
在段屹进去之后,他的目光一路跟着段屹,在段屹坐下后忽然凑上前,很轻地在他身上闻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