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烟去了?”简随安问。
段屹往后拉开些许距离, 扯领子闻了下,“味道很大?”
简随安摇摇头,“我鼻子灵。”
刚刚在外面专门散了半天的味道才回来, 没想到还是被简随安闻到了,段屹知道他不喜欢烟味, “我出去散散。”
刚站起来就被简随安拉住, “不用, 没那么大的味道,外面还挺冷的。”
陵城这地方一下雨就大降温,段屹穿着短袖, 一进来浑身都带着冷气, 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
和段屹重逢这么久了,简随安只在他身上闻到过两次烟味,一次是复试结束,一次就是现在, 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烟瘾。
简随安不喜欢烟草味道,但放在段屹身上就莫名多了几分性感, 显得他没那么不近人情。
他们吃完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那三人住得近, 回到酒店,简随安和段屹还顺一段路。
走到光线昏暗的小巷子时, 段屹忽然问:“不开心么?怎么老是喝酒。”
简随安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 “秦哥和你说的啊?”
“嗯。”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没有经常,只是那段时间…事情确实太多了,情绪需要有个发泄的出口, 所以才一直喝。”
“我一直在想,你这些年到底过得怎么样。”段屹停下脚步,面向简随安:“说好,但又住出租屋,兼职,身体不好,还瘦了,好像一直在吃苦;说不好,可你又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交到了还不错的新朋友,也学到了东西。”
他租的那套房子价格不算便宜,但这个价格放在市中心,条件大打折扣,段屹总是会想起灯光昏暗、一股潮气的地下停车场,想起总是漆黑的走廊。
和简随安之前的生活条件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不知道小少爷是怎么忍下来的。
简随安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许久,才说:“我没有觉得我在吃苦。”
段屹安静地等他的下文。
“人都是会成长的,退学也好,兼职也罢,我只是不想一直都靠着家里。再说段老师,你上大学的时候好像就经济独立了,怎么还会觉得我出来租个房子就叫吃苦啦?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没说你做得不好。”段屹的语气有点无奈,“段老师只是不提倡苦难教育。”
“搞了半天,段老师是觉得我没苦硬吃啊。”简随安笑着看向段屹,很坚定地摇摇头,“这些都是我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是我自己选的路,走成什么样都不算吃苦。”
“那你爸妈……”
段屹没问出来,简随安却明白他想问什么,垂了垂眸:“我兼职的时候一直戴着口罩,不是怕被同学或者老师发现,主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在段屹平静而又沉稳的注视中,简随安莫名感受到了强烈的安全感,以至于他第一次愿意说出口:
“我现在,算是和家里闹翻了。”
简随安还是第一次摊开和人聊家里的事情,就连在关系最好的高则都不清楚具体缘由,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先告诉的人居然会是段屹。
此刻空气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段屹的呼吸声,段屹的神情难得温柔,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包裹着他,让他变得平静。
对他而言,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段屹也是可靠的。
“我不是退学了么?”简随安继续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怎么和家里联系了,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我回国读博,肯定也不会支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是你自己的想法么?”段屹问。
怪不得放着那么多套房子不住,怪不得要大半夜跑去兼职。
“对。”简随安回答的语气很轻快,“我想着,我也不能一直被‘为了你好’四个字掌控吧,毕竟是我自己的人生。”
段屹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半晌,才说道:“你以前不这么想。”
至于是多久以前,段屹没说,但简随安知道,闻言苦笑了一下,“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没觉得有什么,后来……”
后来遇见了段屹,直到分开后,简随安才明白,爱和爱也是不同的。
他爱段屹,不愿意他被一段让他痛苦的感情牵绊,所以主动提出分手。父母也爱他,可明知道他有多痛苦,却还是强迫他走向安排好的人生。
“后来长大了,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才决定退学,靠着之前攒的奖学金学了不少东西,又乱玩了几年。面试的时候,你指出来的简历上gap的那几年,我确实不务正业。”
段屹没吭声,只是看着简随安。
“所以…”简随安得出结论:“整体上,我觉得我过得还不错。”
“那为什么还会哭?”段屹低声问。
路灯打在简随安的眼里,像是含着泪,但段屹知道那只是他眼里的水汽而已,这双桃花眼长得好看又含情,的确不该用来掉眼泪。
简随安看向段屹,静静地盯了两秒。
还没有回答,段屹忽然走近一步,轻轻拨开他被风吹乱的刘海,“是因为我吗?”
“不全是吧。”简随安回过神来,“那段时间压力大,也挺迷茫的,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想不清楚的时候就喝酒,一喝酒就收不住。”
段屹不知道,在gap的那几年里,每次简随安开始喝酒的原因或许不一样,但最终让他情绪失控的落点都是段屹。
但分手是他提的,再说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对段屹而言也只是负担。
“现在已经没事了。”简随安朝他笑笑。
段屹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想着回来读博?”
“因为…兜兜转转的,我发现我还是最喜欢心理学。当时少年班录取选专业的时候,他们都让我去学人工智能和数学,但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偷偷改了志愿,这是我自己想学的。”
那是简随安第一次叛逆,父母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把他的认真放在眼里,在出国后,还是立刻安排简随安去了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专业。
“所以我才会退学。”简随安说,“我实在是不喜欢数学,也不喜欢学金融,又没办法转专业,干脆就直接申请退学了。”
段屹的目光落在他的耳垂上,忽然很想抱抱他。
他见过简随安的母亲,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严厉的气质,也明白简随安身上那股被压抑的情感源头在哪——和高压的原生家庭脱不开关系。
世界上有太多打着“为你好”旗号爱孩子的父母,一不小心就会把爱变成枷锁。
段屹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又上前一步,在简随安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轻轻抱住他,像之前那样揉他的后脑勺,“你很厉害。”
说话时他的呼吸喷洒在简随安的耳朵,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但怀抱太过温暖,不想推开,就任由他抱着。
“其实我能感觉到。”简随安把头埋进他好闻的颈侧,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雷卓和蒋老师看到我弹贝斯的视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以前认识我的学工老师也是,都说我变了很多,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听到他们在议论。”
——以前随安可乖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提到我的语气,就好像我变得有多坏一样,我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没有变坏,我只是没那么‘听话’了。”
“有时候,‘乖’和‘听话’不一定是褒义词。”段屹说道,“我不觉得你有多大的变化,简随安,你一直都挺有个性的,只是他们不知道。”
简随安愣了愣,上半身往后拉开距离,怔怔地盯着段屹。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夜不归宿,和我在大雪天里打雪仗;明明喝不了,别人一起哄直接干杯;学生会任务安排不合理,你也敢直接撂挑子不干。你只是长得太好看,才会让那些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乖。”
简随安从他怀里退出来,飞快地瞥他一眼,看到他眼底的笑意,脸更热了,小声嘟囔:“之前你不是也总说我乖吗?”
段屹有时候喜欢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简随安被盯得上头,抓着他啄木鸟似的亲,几次蜻蜓点水之后,主动权就易主了。
在吻落下来之前,段屹总会轻轻摸他的脸,低声说:“宝宝,好乖。”
其实简随安不太喜欢听别人说他“乖”,但段屹除外,他的语气和神态总让简随安失神,哪怕只是摸脸也会让简随安指尖发麻。
“我是在说,你很好看。”
几乎同样的神情重叠在一起,让简随安有些缓不过来,他抬着头和段屹对视,但并没有坚持太久,就匆匆移开视线。
因为每当他们对视,就会接吻。
简随安垂眸,却能感受到段屹的目光依旧停在他身上,于是又看过去,撞上他灼热的目光。
察觉到段屹的靠近,简随安心跳得飞快,他飞快地舔了下唇,快速组织语言,一抬头,却只能看到段屹深沉的眼睛,大脑空白。
简随安想起那晚偷偷亲他的那个吻,因为太过慌张而没有实感。
他的确想念段屹,可谁都没有喝醉酒。
但下一秒,后脑勺被段屹托住,那只大手却没像以前那样微微用力,让他不得不抬起头,而是不轻不重地揉他的发丝,拉进距离。
段屹低下头来,遮住了昏黄的路灯。
阴影打在简随安白皙的脸上,他慢慢闭上眼,主动扬起下巴。
没有人喝多,没有接吻的借口。
但段屹的吻还是落下来,从克制隐忍慢慢失控。
第32章 第 32 章 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
他们站在不算宽敞的小路上, 段屹往前一步,简随安就险些撞上墙,被他垫着头调转位置才没碰到。
段屹下车时就摘了眼镜, 刚亲下来的时候没有深入,在察觉到简随安细微却并不排斥的回应时, 才陡然加深。
照片中唇环的位置被段屹亲得红肿, 简随安手脚蜷缩, 大脑空白,只剩下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要不是被他单手掐着腰, 估计会直接腿软滑下去。
段屹亲得不算温柔, 却始终没有再深入,像是怕吓到他,克制着拉开距离,又被简随安搂住脖子硬拉回来。
七年过去, 无论是清醒还是醉酒,简随安的吻技都没太大长进, 喜欢含着他的下唇亲, 但牙齿会无意间轻咬上去, 激得段屹浑身滚烫。
把主动权交给简随安后,原本还有些激烈的吻渐渐变得平缓, 简随安像是突然回过神, 慢慢退开, 段屹还没有松手, 身体若即若离,细微的变化都很明显。
简随安的眼睛红了,眼尾含着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理刺激,他望着段屹同样不再平静的眼睛,挪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退了半步。
想离开,手腕却被段屹捉住,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莫名多了几分类似于恳求的意味:“别走。”
从这个角度,段屹只能看到简随安绷得很紧的侧脸,紧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思考或者纠结什么,段屹走到他面前,拉起他另一只手,低声说:“对不起。”
简随安抬起泛红的眸子看他,眼里都是不理解。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不应该亲你。”段屹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虎口,“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我实在是…没忍住。”
他的解释太过严肃认真,以至于简随安的心也跟着坠入谷底。
简随安想过很多次段屹和他在一起的理由,最合理的也不过就是他这张挑不出毛病来的脸,所以段屹才喜欢盯着他,却从来不问他在想什么。
或许段屹喜欢他,喜欢他长了一张堪称漂亮的脸,可终归只留在表面,从未窥探过他敏感丰富的内心。
简随安不是十八岁了,不想将就,不想再因为冲动受伤。
“不用说对不起,”于是简随安从他掌心中抽出手,偏过头,语气冷下来,“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见色起意。”
说完他绕过段屹打算离开,可段屹快步挡在他面前,低声道:“我们聊聊吧。”
简随安推开段屹,摇摇头,深呼吸几口后,掀起眼皮,颇为理智地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他不去看段屹的反应,径自离开。
走到大路边上拦了辆出租车,上车时飞快地向后扫了眼,段屹还站在那里,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神色明灭不定。
段屹并没有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消失在后视镜,都没有任何动作。
简随安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唇上还有残留的触感,激得他头皮发麻,光是想想就快要窒息,如果继续待下去,简随安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段屹和他身体上的反应都很明显。
总之,两个人都在上头,怎么看都不是适合冷静聊天的场景。
回到家里,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段屹发来的,短短四个字:[早点休息]
眼眶莫名有点发酸,简随安捏着手机,还不知道该回什么时,又收到新的一条消息:[等你冷静下来,我们聊聊吧。]
简随安回了个“好”。
第二天,失眠了一晚上的简随安顶着一对肿成单眼皮的眼睛去工位,进电梯时正好碰见组里几个硕士背着包出来。
“小师兄早啊。”宋芸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早。”简随安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二,早八是段屹的课,有些诧异,顺口问:“怎么没上课?”
“教秘今早上突然通知调课,好像说段哥去哪出差了吧,要周末才能回来,我们这周组会都改成线上了。”
“说来也奇怪,这还是第一次呢…”
调课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想到昨晚的意外,简随安忍不住皱了皱眉。
昨晚他失眠一整夜,满脑子都是段屹,想他们从开始到结束的感情,又想到这几乎完全空白的七年。
重逢后简随安发现段屹比以前直白了不少,在看到有人要他的微信时,会直接承认自己的负面情绪,甚至还会主动向他解释,甚至是拥抱。
段屹这种边界感十足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都没有太多暧昧的空间,他做的这些事情,不管怎么看,对他而言都有些过界了。
更别说主动亲他。
段屹的解释让简随安自然而然地认为,接吻只不过是段屹借着酒精的色令智昏,而不是出于喜欢,并不代表什么。
段屹还是段屹,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哪怕过去七年,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当今天的朝阳破开云雾时,简随安就已经彻头彻尾地“冷静”下来,扼杀内心那些虚无缥缈的期待。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接个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随安是这样想的,甚至组织好了措辞,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给段屹发消息,就先从他学生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好端端的为什么出差,是要躲着他吗?
他也反应过来,觉得昨晚的接吻太过越界,打算和他划清界限了吗?
简随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到工位,手机忽然一震。
点开一看,是段屹发来的消息,说他突然有急事出差,要三四天才能回来,回来再找时间和简随安聊。
毕业晚会在周五晚上,简随安算了算时间,估计段屹是赶不上了。
下午开组会,段屹线上参加,语气听上去很正常,结束后有马上毕业的学生大着胆子问:“段老师会回来参加我们的毕业晚会吗?”
段屹那头沉默片刻,才说:“应该来不及。”
会议结束,简随安盯着屏幕上的界面出神,偏偏这时蒋成峰忽然问:“随安,你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
“挺好的,”简随安回过神来,“您会去现场看吗?”
“我可不像段屹,我每年都去,好好表现啊。”
虽说彩排的时候段屹已经看过了,但终归和正式表演不一样,简随安还是希望他能看看正式的演出。
可直到典礼的当天段屹还是没回来,简随安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失落。
正式舞台搭在操场,台下很快乌泱泱地坐满了,青春洋溢的学生们手里拿着荧光棒,十分有默契地挥着。
简随安候场时仔细地往台下看,看到了坐在前排的蒋成峰和学院的几个领导,后面不远处是课题组的那些熟面孔,看了个遍,也没看到段屹。
他们是最后一个上场,简随安轻轻叹了口气,调整好状态,踏上舞台。
他站在侧面,但却成了众人的焦点,前奏响起时他就听到台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并且很快认出这声音是宋芸和陆予卓他们,失笑。
这首歌前半段节奏不算快,甚至带着股淡淡的压抑。
简随安不太经常往台下看,破天荒地在副歌即将来临时,眼含笑意地循声望去,随即一怔。
不远处,一晚上没出现的段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头上戴着和他不算很搭的应援发箍,手里举着手机,上面只有“简随安”三个大字。
他看到段屹脸上挂着很淡的笑,随着节奏轻轻晃手中的手机,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段屹。
燥热的鼓点赶在简随安反应过来前响起,他回过神,脸上的笑意更甚,跳着,放肆着拨动琴弦。
——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
——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里。
人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最容易迷茫,这首歌瞬间掀翻台下,把气氛推向整晚的高.潮。
“啊啊啊啊啊!!小师兄!好帅!”
组里几个硕士的尖叫简直快要划破耳膜,坐在第一排的蒋成峰都没忍住回头瞅他们,又笑着转回去给简随安鼓掌。
“蒋老师,这是您的学生啊?”院领导问。
“是啊,简随安嘛,本科就在我们院,优秀毕业生,连拿了四年的省三好。”
那院领导脸色一变,扶了扶眼镜,仔细看台上的简随安:“你一说我有点印象了,是不是小段那一届的?”
“是啊。”蒋成峰努力控制还是没忍住笑,“是不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我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爱好广泛,我觉得挺好。”
“是挺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错不错。”院领导向后扫了眼,恰好看到拿着手机晃的段屹,“这乐队真是不错,氛围这么好,小段老师都来参加了。”
氛围的确很好,闪光灯闪个不停。
那些压抑的、失落的负面情绪和歌曲一起发泄出来,原本坐着的学生陆陆续续站起来,硬生生把毕业晚会变成了音乐节。
简随安不是第一次演出这首歌,但在校园里是第一次,和在酒吧或者路边都不一样。
他看着台下这群没怎么被社会打磨过的学生,他们还没有丧失对未来的希望,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很珍贵。
在一众眼含热泪的眼神中,段屹平稳而认真的双眼格外显眼,他的注意力并不全在歌上,没有跟着音乐蹦,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简随安。
每每简随安向台下看,都能和段屹对上视线,深沉而模糊,藏着简随安看不透的情绪。
第33章 第 33 章 我足以与你相配
——简随安实在是十分耀眼
段屹在想。
他不是主唱, 没有站在舞台中间,甚至没有做造型,可却很难让人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映出专注沉浸的侧脸,眼里闪着和十八岁如出一辙的光芒, 再大的困难都无法阻挡。
只要他想, 没有完不成的事情。
段屹在暗处, 光线昏暗,看不到他泛红的眼眶。
舞台结束,简随安几人收拾好东西后, 台下已经散场了。
工作人员正陆陆续续地收拾椅子, 简随安刚背着贝斯走出来,迎面碰上几个课题组的师弟师妹。
“小师兄,”其中一个人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可以跟你们合影吗?”
乐队几人愣了愣, 不约而同地看向简随安,后者点点头:“当然。”
“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呀?”
“师兄我朋友想要你的微信, 我可以把你推给他吗?”
“师兄……”
周围人越围越多, 简随安像个大明星似的被团团围住, 多亏个子高才没呼吸不畅,“抱歉, 微信不是很方便给。”
“啊——”
几个看上去还年轻的男大拖长声音以表遗憾, 又有人紧接着问:“那能不能和你单独合照几张呀!”
“师兄你有社交媒体的账号吗?”
秦修趁机在旁边说:“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去IG上关注我们的账号, 就叫Daydreamer, 有很多他的照片。”
还被七嘴八舌地围着时,一道略有些冷冽的声线响起:“简随安。”
简随安循着熟悉的声音看过去,不远处, 段屹正朝他走过来。
很快围着他的那群同学也都认出段屹的身份,屏息凝神地盯着他靠近,不约而同地替他让出一条路。
简随安余光瞟到其中几个女生正捂着嘴偷偷拍大腿,用气音说了几句“好帅”之类的,再一抬头,段屹已经走到了面前。
距离不近不远,保持着分寸,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段屹说:“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众人显然都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一张帅脸对另一张帅脸说出这么恐怖的话,霎时泄了气。
“段老师还真是名不虚传。”
“这种场合还让人回去加班,这也太可怕了。”
等围观的学生都离开之后,段屹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他走近一步,低声问简随安:“冷静下来了吗?”
简随安退了半步,点点头,心想,你不靠这么近我也不会不冷静。
后方几人勾肩搭背地站在简随安身后,看到简随安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秦修微微皱眉。
再怎么不了解情况,他也看出这两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在那天他们一起吃完烧烤,各回各家之后,简随安大半夜给他们打电话,问他们应该怎么区分“喜欢”和“一时兴起”。
认识简随安的这几年里,他比谁都要清心寡欲,别说谈恋爱,就连有人主动追也是铜墙铁壁,问就是不感兴趣。
回国短短几个月,封心锁爱的简随安居然开始思考这些,秦修追问,他又什么都不说。
今天这么一看,多半是和这个姓段的有关系,没跑了。
简随安转头对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夏昭和杜一澄比了个ok,秦修却没动,他盯着段屹,对简随安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不会有事。”段屹冷声道。
简随安没意识到两人间略有些微妙的氛围,草草应下,“走吧。”
操场离学院有一段距离,刚走出操场,段屹就停下来,伸手想去接他的贝斯:“给我吧。”
简随安难得没躲,只是摇摇头,“我比较习惯自己背。”
段屹也没再坚持,并肩和他走在光线不算明亮的路上,脚步不算快,中间也保持着社交距离。
即便如此,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还是太过显眼,简随安今天还做了造型,把原本垂在额前的刘海往后撩起,露出不需要任何修饰就很好看的脸,路过的学生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身上。
到了办公室,简随安把贝斯取下来,正不知道该放哪,忽然闻到股清香。
手上忽然一轻,简随安转过头,看到段屹一手接过贝斯,另一只手里拿着束玫瑰,递到他眼前,轻声道:“恭喜演出顺利。”
花束是纯白色的玫瑰和浅蓝色的满天星,包装十分用心,简随安微怔,接过花,问:“这是骄傲吗?”
“嗯,”段屹点头,“是骄傲。”
骄傲白玫瑰,简随安最喜欢的一种花。
七年前,段屹没有正式给简随安送过花。
倒不是段屹不送,而是当时的简随安对玫瑰花束这种资本包装出来的噱头商品不屑一顾,段屹问起,他也只是说:“我不太喜欢花,尤其是玫瑰花。”
后来分手出国之后,简随安在国外找兼职,第一份兼职是心理咨询室的助理,前台每隔几天都会换花,在每一期咨询结束之后,老板也会给不同的客人安排不同的花。
一开始简随安并不太理解,后来待久了才知道,这些花是老板自家花园里培育的,而那些看上去相似的花被人类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这份意义便和花一起送出去。
后来,简随安决定要多去尝试,于是又在花店当起了学徒,为当时的心理咨询室老板买下一束花。
年近五十的温和老板笑着对他说:“我想,你的抑郁症应该已经痊愈了。”
简随安轻轻点头,没有笑,但神情很平静。
在简随安结束兼职的那天,他第一次走进花店,买下一束名为“骄傲”的白玫瑰,作为给自己的礼物。
他给花拍了照,发了社交媒体,抱着花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总是会想起他不甚了解就对段屹说出的那番话。
七年过去,段屹第一次送给他花,是他最喜欢的骄傲。
“你怎么知道的?”简随安盯着花朵上的水珠失神,为了不让气氛太奇怪,故意开玩笑般说:“偷偷调查我啊段老师。”
“嗯,”段屹毫不避讳,“从你们的账号上面看到的。”
段屹不是喜欢玩这种社交媒体的人,专门下载社交媒体,去了解他的过去与喜好,看似很平常,却实在不像是段屹会做出来的事情。
“那你知道,骄傲的花语是什么吗?”
简随安问。
大概段屹不会知道,他是个极其理性的人,与浪漫不沾边,就算买了花,也多半不会了解花语。
简随安知道这点,却还是有点期待。
“我足以与你相配。”段屹说。
骄傲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简随安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了解他。
段屹问:“你是怎么想的?”
沉默许久后,简随安才开口:“我总觉得,我们两个有很多的想法都不一样,也没办法为对方做出改变,未来要走的路也不一样,继续拖下去,也只会两败俱伤,所以,还是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吧。”
简随安的语气很轻,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控制住情绪,故作平静地看向段屹,“我们都不是二十岁的愣头青了,不是光靠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想要一起走下去,需要有很浓厚的爱意。
如果结局依旧是分开,简随安宁愿他们不要重新开始。
“简随安,我们已经分手七年了。”段屹问,“过了七年,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简随安不作声。
实际上,直到今晚见到段屹之前,简随安都是这么想的。
但此刻,他不明白段屹为什么会给他送花,会做这种即便是恋爱时都不会做的事情,既陌生,又让他觉得指尖发麻。
他当然喜欢段屹,但不想再受一次伤了。
听到段屹这么问,简随安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段屹说:“我觉得,七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也许也能改变你说的那些不合适。”
简随安抱着花,迟疑着看向段屹。
在他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段屹沉下语气,郑重地说:“这一周里,我冷静地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试着重新开始呢?”
这次段屹没有再解释,只是直直地望着简随安的眼睛,认真而专注,“我单身。”
见简随安眼神闪了闪,段屹又忽然想起他们留学圈里对单身的定义,补充道:“没男朋友,没女朋友,没有暧昧对象,没有暗恋对象,没有网恋对象,没有炮友,没有嫖,没结婚,也没孩子。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
“你……”简随安被他这一连串噎得有点失语,答应也不是,拒绝也奇怪,有些无措地看着段屹,半晌只憋出来句:“不先问问我的感情状况吗?”
“我不在乎。”段屹片刻犹豫都没有,“你是不是单身,谈没谈过恋爱,有没有喜欢的人,我都可以不在乎。”
“你说这些,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们接吻吗?”简随安摇摇头,“如果是因为这个……”
还没说完,脑门就被段屹轻轻推了下,“当然不是。”
简随安越发看不懂段屹了。
他本来以为那天接吻只不过是酒精驱使下的意乱情迷而已,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接吻就要负责的。
可段屹十分认真,像是思考了很久,语气又过于理智,不像是一时冲动。
“我的意思不是想让你现在就和我复合,你不需要有压力,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按照之前的相处模式来。”
段屹走近一步,抬手,却没有再去碰简随安,而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蹭掉了其中一朵花上的露水,看着简随安的眼睛,轻声道:
“但是,简随安,别把我当成朋友、师兄,或者老师。如果我们一定要有关系的话,我希望答案只有一个。”
手指明明是非常正常的动作,却让简随安没由来地脸颊一热,他和段屹对视,甚至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简随安匆匆错开视线,低声道:“你本来就很特殊。”
“所以?”
“我从来都没把你当成朋友,”简随安深吸一口气,“但是,要不要重新开始,我还需要时间好好思考。”
“嗯,好。但不要太久。”段屹说,“不是我不能等,只是我需要一个用来拒绝相亲的理由。”
简随安眨眨眼,看向段屹,“你可以拿我当理由。”
“怎么当?”段屹失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我有对象了?”
简随安错开视线,红着脸摸了摸鼻尖,小声道:“随你。”
第34章 第 34 章 婚礼是不是要提前准备……
“段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秦修伸手在简随安眼前晃了晃, “怎么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简随安回过神来,收回一直落在玫瑰花上的视线,摇摇头, “没有啊,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一听就知道简随安又在转移话题, 秦修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天凌晨, ”夏昭率先回答道, “你的毕业典礼不就在这两天吗?要不和我们一起走?”
这些天学校里都没什么事情,加上课题组不需要打卡,除了几个有项目在忙的, 其他人都看不到影子。
“还有几天呢, 不着急,明天还要去帮忙拍毕业照。”简随安本就不急着走,又总是想起刚刚段屹说的那番话,回答完就继续盯着那束骄傲玫瑰花出神。
他看得太过于认真, 以至于剩下三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这束花上,沉默许久后, 杜一澄忽然问:“他为啥突然送你玫瑰花?”
这问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夏昭扫了眼秦修, 紧接着追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简随安盯着花,没吭声, 或许是表情过于严肃, 秦修以为他在苦恼, 忍不住皱起眉头问:“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简随安一愣, “啊?”
“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我就没见过谁给你表白能让你严肃成这样的,你不是很擅长拒绝吗?”
“对啊!”夏昭也反应过来, “他不会是拿你发论文和毕业的事情诱惑你吧,可多老师潜规则都是这样的!”
“随安,你可得想清楚啊,他帅归帅,但这…难免会被人议论的。”
注意到三人颇为担忧的目光,简随安挣扎片刻,坦言道:“其实…他是我的前男友。”
义愤填膺的夏昭和杜一澄愣住。
刚喝完一口酒的秦修险些喷出来,向来沉稳的低音炮都惊得变了调:“什么??”
“之前一直没有说,是因为觉得不会有什么联系,也没想过还能见面。”简随安轻声道,“他不会潜规则我的,也不是我的导师。”
简随安顿了顿,想起段屹的神色,重复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七年了。”
“所以你当时喝醉酒都是因为他?”秦修的脸色有些复杂。
“不全是吧,那段时间我本来的状态也不好。”
退学后不久,发现自己状态不对,已经出现躯体化症状的简随安去医院检查,确诊了中度抑郁。
听到这话,秦修神色难掩心疼,哪怕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先一步把过错方推给了段屹,几乎是压着语气中的怒气问:“那他现在是想和你复合?”
简随安点点头,“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好像是。”
秦修冷眼扫过那束白玫瑰花,表情变得很差,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分手了才来装深情,早干嘛去了?”
“就是!”夏昭紧接着附和,“要真的过了七年还放不下,当初还分什么手啊!”
“是我提的。”简随安说道。
这一下又把三人整不会了,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简随安又继续说:“我很喜欢他,但是我们当时的状态,已经不该继续在一起了。”
简随安第一次向别人提起他和段屹分手的过程,即便是过了七年,那些场景还是犹如昨天才发生的。
“一开始,我们只是无法相互理解。”
简随安捏着那束花,闻着很淡的香味,努力保持着语气平静,“他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把出国当回事,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觉得异地是件这么重要的事情。
当时的我既无法改变我的人生轨迹,也不想让他为我牺牲。即便是沟通许多次,还是没有办法妥协。”
“后来,”简随安自嘲般笑笑,“我发现,我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是在忙,交流也变得很少,连沟通也没有了。”
在数不清多少个见不到段屹的白天,或许是积累了足够多的失望,简随安草草将自己的东西装进行李箱里,离开时在电梯里碰到了一身酒气的段屹。
段屹并没有喝多,但目光灼灼,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问他要去哪。
简随安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回家住一段时间。”
段屹没有挽留,只是说:“我送你。”
但他喝了酒,没办法开车,于是简随安拒绝了。
那是他们分手前倒数第二次见面。
回家之后,这段感情被父母的一句“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轻易否认,简随安想了很久,看过很多书,还是没有等到来找他的段屹,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
——段屹或许并不爱他,或许也爱过,但现在不爱了,在现实面前显得脆弱又可笑,不堪一击。
也是那时简随安才明白,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在出国前,简随安坐在自家阳台上,看着月落日升,手机里发出去分手信息整晚没有得到回复。
有那么一瞬间,简随安以为段屹连分手都不在乎。
直到他看到花园外那个熟悉的身影,电话响起,段屹还有些粗重的呼吸隔着听筒传来,说:“简随安,我们再见一面吧。”
简随安本打算拒绝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出去见段屹。
他们不像平时那样亲密无间,中间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社交距离,风吹起简随安的头发,又模糊了他的视线。
段屹低声问:“你想清楚了吗?”
简随安点点头,“想清楚了。”
他低下头,没有去看段屹的眼睛,却看到段屹垂在身侧的手正在小幅度发抖,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直到这时,简随安还是在期待他的挽留。
但段屹没有。
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好,我知道了,你看着我。”
简随安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望向段屹深不见底的瞳孔,依旧看不透他的想法。
段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简随安,希望你能成为自己,希望你变得更好。”
时隔很久,简随安还是会想起段屹对他说的那句话,出国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没办法逼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选择不喜欢的人生,即便那样的人生光芒万丈。
整整七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但没人知道简随安偷偷回过国,在他刚退学后不久,见到的却是生活和以前相比毫无变化的段屹。
这些年他用距离感为自己筑起高墙,封闭内心,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却没想到最先硬闯进来的,居然会是段屹。
“那你会和他复合吗?”夏昭问。
简随安犹豫许久后,才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我和简随安复合了。”
深更半夜,段家客厅灯火通明,睡得正香的段父段母打着哈欠被段屹叫起来,听到这句话,段父忍不住皱了皱眉。
“所以你大半夜的开半个小时车把我和你妈叫起来,就为了说这个?为了炫耀你把人家追回来了?”
还没有完全追回来的段屹努力控制着表情,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说道:“我是想说,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重要吗?”段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给你安排那么多场,你哪次去了?”
“我是没去,但他们一直在给我发消息。”段屹颇为苦恼,又十分认真地问:“我不能直接删了吗?”
“段屹,你一条消息都不回,已经很不礼貌了,再怎么说都是你认识的长辈家里的小孩,就算不是你朋友,也和家里也有利益往来,再怎么不感兴趣,也不能直接删啊。”段父说。
“但是简随安不喜欢。”段屹说道,“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段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看向段母,长叹一口气,才说:“相亲被你一拖再拖就算了,直接删好友,确实有点过分。家里安排的这些我和你妈还能去沟通一下,那你学校领导给介绍的怎么办,让领导去说?”
别说接触了,段屹连见都不见,消息更是从来不回,一问就是忙。
学术上段屹无可指摘,就只能从行政上暗示他,段屹从小见惯了饭局,比谁都懂,可还是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花花肠子。
段屹沉默片刻,忽然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来,把两人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自己去解决。”
“诶!”段父连忙叫住他,“家里的不用管了,学校那边的注意措辞和态度啊!别拽!”
段屹点头,刚走两步又被杜韵叫住,“有空记得叫随安来家里吃饭!”
“知道了。”
段屹离开之后,杜韵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说说,”段父满脸不理解,“那孩子是不是偷偷给他下蛊了,怎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这么放不下人家呢?”
“再怎么说也是初恋,人家条件可不比你儿子差,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地步。每年都跑出去找也就算了…现在还……”
话还没说完,门锁突然传来滴滴几声,段屹去而复返。
“婚礼是不是要提前准备?”
“………啊?”
“不仅是求婚,还有结婚场地,现在定来得及吗?最快能安排到什么时候?”
段父段母面面相觑。
“咳…虽然你妈老催婚,但真不至于这么急,你们分开这么多年,还要多了解,怎么能……”
“不,”段屹就像是生怕简随安跑了似的,“能把之前合作过的那个珠宝定制大师名片给我吗?”
“…………你儿子好像疯了。”段父说。
段母瞥他一眼,果断摇头:“你儿子。”
第35章 第 35 章 这也太配了
第二天毕业生拍照, 简随安专门带上相机去帮忙,在等官方拍照的间隙,简随安坐到一旁的阴凉处, 将镜头拉大,对准蒋成峰身边的段屹。
几大相机简随安都有, 专门拿来最适合拍毕业照的富士, 胶片滤镜下, 段屹在一众老师中显得少年感十足,恍惚让简随安回到七年前。
简随安没忍住,食指轻按, 对焦, 快门声咔哒响起,画面定格。
“我的天……”
简随安还没来得及看,就率先听到了身后一声熟悉的惊呼:“小师兄,你拍照技术也太好了吧!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
回过头, 宋芸两眼放光地盯着他,“能不能也帮我拍几张呀!”
“当然。”
拍大合照时, 段屹的目光几乎一直跟着台下的简随安。
他今天穿着白T和牛仔裤, 背着个帆布包, 简单却并不普通,反而显得格外干净, 指挥起来动作格外娴熟, 看上去经验丰富。
段屹想起, 七年前简随安是没有单反相机的。
但简随安很喜欢拍照, 路上的花,天上的云,朝阳晚霞, 好吃的饭,和一些不讲究构图却能看出情感的照片。
等到拍完大合照,正准备去找简随安的段屹又立刻被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像个人形打卡点似的,排着队要和他合照。
“稍等。”段屹一抬手,看向简随安的方向,却正好和朝向他的镜头对视。
简随安慢慢放下相机,有些被抓包的尴尬。下一秒段屹朝他挥挥手,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简随安走上前,公事公办地说:“师兄找我有事吗?”
“帮我拍几张照片?”段屹同样公事公办地问,“方便吗?”
简随安朝他们身后看了眼,摇摇头,“这里背景不太好看,换个地方吧。”
“听你的。”段屹笑着说。
“我去…”
“真的假的,这是段哥吗?”
找段屹合照的学生叽叽咕咕的小声议论起来,有几句传入段屹耳朵里,他也不生气,只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也得听他的啊。”
简随安也听到了,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在一处没人的红色木门前停下:“就这里吧。”
等这群学生和段屹照完相离开,简随安的相机还没有放下,又按了两张快门。
“宋芸,”段屹忽然出声,“来帮我们拍几张吧。”
简随安一怔,原本在后面偷偷欣赏的宋芸立马站起身,“好嘞!”
正打算接过相机,简随安却突然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拍立得,“再用这个拍几张吧。”
段屹一愣。
拍立得套着层壳子,防丢绳被水洗得有些发白,型号是七年前段屹送给简随安的同款,过了七年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多少次,早就买不到了。
取景框里,段屹目不转睛地盯着简随安走到自己身边,见两人保持着稍显生疏的距离,宋芸一挥手,指挥道:“老师,小师兄,你们俩离近点呀!”
匆匆赶来的陆予卓把那束白玫瑰递给简随安,随口起哄:“就是!离近点离近点!”
两人看也没看对方,颇为默契地朝身边迈出一步,恰好肩挨着肩,上半身似有若无地靠在一起。
段屹余光扫到那束花,没忍住笑了笑,“专门拿来当道具?”
“嗯,怕花不够。”简随安故作镇定,没说是他专门让陆予卓带来的。
但简随安的紧张还是从交握放在身前的手势中暴露出来,段屹看到他正在偷偷捏自己的食指,脸上的笑意更甚。
“三,二,一!”
画面定格,两人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缓缓成像的成片却让宋芸差点叫出声。段屹脸上挂着难得温柔的笑,简随安捧着花,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羞涩。
这简直比结婚照还要结婚照。
她和陆予卓对视一眼,瞪大眼睛,用口型说道:“这也太配了。”
偏偏两人恰好又都穿着白色上衣,直接裁一下换成红底,都能当结婚证上的照片了!
这对劲吗?这不太对劲。
但拍完一张后简随安立刻弹射起步,长腿一迈走过来,接过拍立得,匆匆道了声谢,又问陆予卓和宋芸:“给你们也拍几张?”
“不了不了不了!”宋芸和陆予卓连忙摆手,“毕业的时候再拍吧段老师!”
简随安摸了摸鼻尖,莫名有点心虚。
又不是他毕业,莫名其妙地跑来和段屹合照,确实感觉怪怪的。
好在两人都没说什么,很快陆予卓就转移话题,问段屹:“老师,今晚我们聚餐您去吗?”
“晚上我还有点私事,就不去了,你们好好吃,记得开发票,回来我报销。”段屹说着飞快地扫了眼简随安,“要喝酒的话注意分寸,喝不了的别劝。”
正说着,几个院领导过来招呼段屹,其中一位校长也在,身边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老师。
听见叫他,段屹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向简随安,“那我先过去,你们拍。”
简随安点头,段屹才离开。
宋芸和陆予卓又对视一眼。
不对劲。
报备已经很不对劲了,偏偏段屹还要等简随安点头之后才走。
“诶,”又有个师弟凑上来,一脸八卦地看向段屹离开的方向,对三人说:“听说新来的那个辅导员是校长亲戚,硕士毕业直接空降!我还听说想介绍他和段哥相亲,你看。”
“真的假的?”宋芸目瞪口呆。
“不信你问师兄,都传遍了!不过咱段哥从来都不去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陆予卓问简随安:“你知道吗?”
简随安一愣,莫名想起段屹昨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手里还抱着他送的花,怔了怔才摇头,“不太清楚。”
“小师兄,你和段哥真的不熟吗?”
“之前他和学生合照,可从来都没这么笑过!”
简随安迟疑片刻,如实说道:“也没有那么不熟。”
“毕竟是老同学嘛——”
两人并没有抓着这个不放,陆陆续续拍完照片后,就一起去吃饭了。
组里这一届毕业的有五个,商量好最后一次不花段屹的钱,而是自己请客,还专程邀请了两位老师,结果都有事没来。
于是一行人改变原有计划,转头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氛围挺好的餐吧。
简随安先回家把花放好,才循着定位找过去。
晚上温度不高,穿堂风格外凉爽,众人坐在户外,周围都是氛围感十足的小酒馆。
刚吃完没多久,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我擦,”那人指向不远处的另一家店里,“那不是段老师吗?”
原本正在欣赏照片的简随安一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几十米外的另一家餐吧里,段屹和一个年轻男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红酒,段屹正在对他说着什么,脸上还挂着很淡的笑。
手里的相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张他们两个单独的拍立得上,被拍摄者盖章的暧昧氛围与眼前的场景相撞。
原来真的是有私事。
“段哥不是从来都不参加行政那边的活动嘛,怎么还会单独出来吃饭,他们认识?”
“啊?真是…相亲啊?”
“难道是在谈恋爱?”
“刚刚我们拍照的时候他被那群领导叫走了,又说晚上有私事,多半是相亲吧。”
“小师兄,你和段哥熟,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简随安,他将相机关机,故作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所以,你专门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一想到简随安,段屹原本绷得十分严肃的表情就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我很喜欢他,也不想让校长的好意变成伤害我们感情的工具,所以打算直接说清楚。”
明喻向后靠在椅子上,眼前的段屹让他有点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啊,段老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种表情。”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段屹说道,“之前不确定他的心意,也不方便公开,所以一直用忙当借口,现在不需要了。”
“所以你才最先拒绝我啊,为了抓典型?”
“嗯。”段屹毫不避讳地承认,“你不也没兴趣么?”
明喻笑了,端起酒杯和段屹撞了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群老顽固就是这样,一旦知道我们的性取向,就觉得只要是个男的就会爱上,也不管撞不撞号的。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告诉他们你有对象了,可以不用介绍了。”
“谢谢。”
明喻掀起微微上扬的眼皮看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忽然问:“今天和你合照的那个学生,是叫简随安吗?”
原本漫不经心的段屹忽然坐直身子,“怎么了?”
明喻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愣了愣,摆摆手:“没什么,就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毕业晚会上弹贝斯弹得也很帅,他有对象吗?”
“你是辅导员,别对学生起不该有的心思。”段屹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眉头紧皱。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单纯夸一句……你不会是?”
段屹用理智压住快要喷薄而出的占有欲,冷静道:“他是我师弟,算我的半个学生,我要为他的安全负责。”
“你没搞错吧段屹?”明喻简直像是看到了外星人,“我还没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对学风问题这么关注了?下次开会你替我去啊?”
段屹面上不显,桌下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眼里本来就不算多的歉意此刻全部换成戒备与警惕,直勾勾地盯着他,明喻被他盯得发毛,连忙摆摆手:“这么严肃干什么,这种事哪哪都很常见,都高等教育了,就算真的和学生搞在一起,也没那么严重。”
“你辅导员考试白考了?”段屹冷声道,“学校里别的腌臜事我管不了,但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的学生。”
“好好好,我不问了!”
明喻本来也只是感兴趣,早就听说段屹和蒋成峰自成一派,正得发邪,今天亲眼见到才算是彻底相信,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不…聊聊你对象?”
“没什么好聊的,”段屹起身,“账我结过了,你自便。”
段屹刚转过身,就隔着玻璃,远远地看到正在吃瓜的他的那群学生们。
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巧,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快步走过去,却没看到简随安的身影。
“你们几个人?”段屹问。
“就我们几个,段哥,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宋芸忽然举起手:“那个,小师兄刚刚先走了,说要回去收拾行李呢。”
“收拾行李干嘛?”段屹问。
“他晚上在买票,好像是要出国呢。”
第36章 第 36 章 你等我
出国两个字就像是踩中段屹心里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 他匆匆扔下一句“知道了”,转身就走。
太过于迫切地见到简随安,以至于顾不上停在地下的车, 而是快步走到路边拦出租。
坐进车里段屹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抖。
他沉下气,给简随安打电话, 却一直无人接听。
下了车, 段屹更是不顾一身精英正装, 跑着进公寓,进电梯,又大步跑到简随安门口。
等到呼吸平稳, 才抬手敲门。
无人回应。
“简随安。”段屹动作不停, 这地方隔音不好,不需要太大声音里面就能听到:“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他…”
话还没说完,隔壁的门忽然打开, 露出一张挺年轻的脸,看到段屹后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忽然变了, “他九点多的时候就走了。”
段屹动作一顿。
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
“谢谢。”段屹拿出手机查最近的航班, 又给简随安发了几条消息, 还是没得到回复。
最近一趟前往美国的国际航班在凌晨一点。
半个小时前,简随安刚离开。
他在看到段屹和那人相谈甚欢后, 找借口平静地离开, 说是要回家收拾东西, 其实只带上了贝斯和相机。
和几年前简随安回国时的场景如出一辙。
进组三个月了, 简随安没少听同门和雷卓聊八卦,知道院领导校领导变着法地给段屹介绍对象,也听说段屹从来不去。
可昨天还在和他说什么重新开始, 单身,今天就跑去和相亲对象吃饭。
简随安生气。
他知道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段屹并不是那种嘴上一套行为一套的人,也理解职场中不得不面对的人情世故——毕竟那可是校长安排的。
但简随安还是生气。
长久以来的行为模式占据理智,以至于他不想面对段屹,第一反应就是逃避,买了和秦修他们同一班机,收拾完东西就跑去酒店找他们。
“不是说不着急吗?”夏昭见他忽然出现,有些吃惊。
“现在有点着急了。”简随安朝他们笑笑,面上看不出太多负面情绪,一进房间就瘫坐在沙发上,长长吐出口气。
“咋了?”秦修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不佳,“谁惹你了?”
简随安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向朋友倾诉的性格,有什么事也习惯憋在心里,闻言只是摇头,“没事。”
见他不愿意说,秦修也没追问,杜一澄熟练地转移话题,“随安,你这次出国打算待多久?”
“应该不会太久的,最多一周吧。”
国外房子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月底就到期,简随安打算参加完毕业典礼就提前退租。
“那这边需要请假吗?”杜一澄又问,“你们课题组貌似很忙。”
简随安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向蒋成峰请假,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想着休息时间也不好再打扰,于是作罢:“我还没有正式入学,不碍事,等落地再请吧。”
等到时间差不多,四人打车去机场,到达出发口时简随安有些恍惚,莫名想起七年前他出国的场景。
同样是有些阴沉的凌晨,同一座航站楼,七年前的简随安在出发口频频回头,希望能在匆匆的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段屹根本就不知道他要出国。
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又矛盾。
如今七年过去,简随安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但那些情绪依旧深刻地留在他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简随安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他没那么着急离开,或者段屹主动挽留,事情的发展会不会不一样。
可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段屹不会出现在这里,简随安摇了摇头,加快步伐。
经济舱排队托运的人不少,排队时秦修低声问简随安:“一晚上都心事重重的,是因为段屹?”
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名字,简随安一怔,没回答,秦修就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冷笑一声:“还真是因为他啊。”
简随安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自从知道段屹是简随安的前男友后,秦修对段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见状皱着眉头对简随安说:“他真没骚扰你?需不需要哥揍他?”
“别别别,秦哥你可别冲动,再怎么说人家可是大学老师,还是随安的同门师兄兼小导,揍他对随安有什么好处。”杜一澄连忙说。
“你打不过他。”简随安淡淡道,“他没骚扰我,是我自己想不通。”
秦修:…
夏昭试探着问:“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我的脑回路。”简随安叹了口气,如实道。
明明想听到段屹的解释,可到现在连手机都不愿意开机,一面对问题就选择逃避。
简随安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处理方式,又没办法立刻改变,所以才心情烦躁。
夏昭看向秦修,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简随安看着几人关切的目光,低下头,轻声道:“今天我碰巧看到他和别人吃饭。”
三人一时沉默,表情有些复杂,秦修说:“也不至于一晚上都不开心吧?”
“是,我和他已经分手七年了,就算真的是相亲,也可我没关系。”简随安很快继续说:“可是,他昨天才问我要不要重新开始。”
“……”
“草。”
“不是,他怎么这样?”
“也许是误会,但我还是觉得他很过分。”简随安说。
“过分。”
“确实过分。”
“该打。”
他的朋友们想也没想地站到他那边,以至于简随安原本烦闷的心情变得有些无奈。
他看向出发口络绎不绝的人群,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故作轻松地说道:“所以我打算先冷静几天,再决定要不要去找他问清楚。”
秦修看着简随安平静如水的眼眸,暗自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简随安看上去疏于感情,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与想法,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点机场人流量依旧不少,安检队伍排得很长,简随安正跟着人群慢慢往里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简随安!”
几乎是靠喊的,简随安的脚步猛地一顿。
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一回头看到三人同样愣住,这才循声看去。
不远处,段屹站在警戒线外,呼吸急促。
没穿西装外套,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v领的弧度显得锁骨和喉结都格外明显。
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强烈的白炽灯光下,他的眼眶赤红。
在看到简随安那一刻才仿佛松了口气,又意识到什么,心里一紧。
没想到简随安出国这件事,时隔七年还是会刺痛他。
后方的人因短暂停顿而不满催促,简随安从队伍中退出来,看向段屹。
其他人的动作仿佛都被模糊,只有段屹大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自朝简随安走来。
但又因为没有登机牌被守在门口的安保拦住,只能站在线外。
秦修本想和简随安说时间有点紧,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两人完全隔绝外界,眼里只有彼此,就只无奈地说了句:“你注意着时间。”
“好。”简随安说。
人很多,简随安不方便逆着人流出去,看到段屹朝他举起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正在通话的界面,又因为关机而很快挂断。
段屹扬声,对简随安说:“看一下消息。”
简随安僵在原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缓了几秒才开机,紧接着就又接到了段屹的电话。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他听到段屹难得有些急迫的声音,又像是被刻意压低保持着理智:“怎么又出国?是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知道的?”简随安反问,“不是有私事吗?”
段屹的语速加快,“我没有相亲,电话里解释不清楚,你等我。”
简随安的脑子里有点乱,隔着人群还能看到他站在那,稳了稳心神,努力保持着语气平静:“我去参加毕业典礼,还没来得及请假,最多一周就回来。”
听到这句话,段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
简随安远远看着他长舒一口气的样子,有些失神,但并没有听到他的下文,听筒里只传来一句:“你时间是不是来不及了,先进去吧。”
“好。”
进安检口前,简随安回头看了眼,段屹依旧站在那里。
七年前简随安从头等舱专用通道安检,人数寥寥,但简随安走得很慢,捏着手机,三步一回头。
那时他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偶像剧幻想,希望段屹能够闪现到机场,只要段屹出现,只要有一句挽留,简随安或许就不会离开。
但没有。
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巧合与缘分,多得是错过与遗憾。
离开时简随安就已经做好一辈子都不会再和段屹相见的心理准备,即便是后来得知段屹在蒋成峰的组里,也没想过能和他重新开始。
简随安一直认为,在他和段屹的这段关系里,只要自己不主动,就不会有故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七年过去,段屹居然因为一个误会追到机场。
过了安检,简随安快步赶上三人,秦修没细问,只说:“处理完了?”
“嗯。”简随安一开机才发现段屹打了很多个电话,消息也是一连串,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
“你这前夫哥…倒是挺厉害的。”秦修的不爽中夹杂了几分不情愿的夸赞,“深更半夜跑来机场追人,牛逼。”
第37章 第 37 章 我出国追人
“还真是一点也不想让你误会啊。”夏昭有些吃惊, “解释清楚了?”
简随安有点懵,还没来得及看他发的消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段屹说的那句话
——“你等我。”
“他好像让我…等他?”
“等他干嘛?”
简随安摇了摇头。
候机时, 简随安才点开微信。
段屹发来一连串消息,最早的一条就在他离开不久后。
[和他吃饭只是为了把话说清楚]
[不是在相亲, 别误会]
[接一下电话?]
[别走了]
这几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 电话也一个都没接上。
旁边的夏昭无意瞄到简随安的手机屏幕,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挺着急啊。”
在他的记忆里段屹永远都是冷静自持的,但这几条消息发出来的间隔时间很短,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急迫。
简随安瞥他一眼, 打字回复:[手机没电关机了, 不是不回消息,马上登机。]
段屹那边几乎是秒回:[我知道,路上好好休息,一路平安。]
“你俩这跟谈恋爱也没啥区别了。”看到秦修坐在一旁, 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夏昭压低声音吐槽, “不回消息还专门和他解释, 你真有礼貌。”
简随安放下手机, 脑中浮现出段屹追到机场的样子,轻声道:“我担心他觉得是我不想理他。”
“你不是吗?”
“我以为他不知道, 所以才暂时不去想。本来打算冷静之后再去问他的, 没想到他会直接追过来, 一直逃避问题对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处。”
夏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还是想和他重新开始?”
一旁秦修眉头微微皱了皱,没睁眼,耳朵却竖得老高, 屏息凝神地听简随安的回答。
“是的。”简随安承认,语气听上去不算太轻松,甚至还夹着声轻叹,却很坚决:“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秦修倏地睁开眼,“你认真的?”
突然出声的秦修把夏昭吓了一跳,暗叫完蛋,但简随安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嗯,我认真的。”
“你已经…决定和他复合了吗?”秦修追问。
简随安摇了摇头,“感情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想归想,能不能另说,还挺复杂的。”
“既然你喜欢他,他也放不下你,怎么就不能了?”杜一澄适时插嘴,被夏昭用胳膊怼了怼。
“因为,不是互相喜欢就能在一起的。我们两个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因为一时冲动在一起,也只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
三人都有些惊讶。
秦修正打算说什么,机场播报开始登机,简随安率先起身去排队,他紧随其后,佯装随意地说:“看不出来你对感情这么谨慎。”
之前追求简随安的人络绎不绝,但凡直接或间接向他表白的,无一例外全被淡淡回绝。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向来淡然,不管多帅多优秀的追求者,都不喜欢、没兴趣,就像是被抽了情丝。
偏偏是段屹,唯独是段屹。
“我只是对他比较谨慎。”简随安说道。
秦修一愣,不禁皱眉,“为什么?他对你不好?”
“不是,他对我很好,”简随安无奈地笑了下,“我们已经分过一次手了,破镜本来就很难重圆,不应该像十几岁那样草草开始,再草草收场。”
秦修望着眼前的简随安,没由来地想起那天在烧烤店门口抽烟的段屹,想起段屹落在简随安身上的眼神,如临大敌。
那眼神深得让人看不出太多情绪,里面不加掩饰的爱意却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来了。
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能发现,简随安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意识不到。
“就非得是他吗?”秦修问。
“什么?”简随安愣了愣。
“没什么,只是看见你为他心烦意乱,我挺不爽的。”秦修吐出一口气。
简随安却抿嘴笑了笑,“他大半夜跑来机场找我解释,我没那么心烦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夏昭凑上前,“简随安,你居然是个恋爱脑啊!”
“别别别,”简随安连忙摆手,“这件事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和他没可能的。我可不是恋爱脑。”
夏昭很想问一句“那要是解释清楚你们是不是就会在一起”,但又看着秦修的脸色,默默憋了回去。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不算太长,落地时国内正好到下午上班点,简随安刚落地就把编辑好的请假信息发给蒋成峰。
“需请假一周,望您批准。”
蒋成峰念完消息,打字回复,推了推眼镜,看向站在桌前的段屹,似笑非笑地问:“你俩商量好的吧?”
“谁俩?”段屹故作不解。
“人家简随安是为了出国参加毕业典礼办手续,你一没会议二没项目的,跟着跑出国干什么?”
“我出国追人的,”段屹直言,“您就说批不批吧。”
蒋成峰险些一口水呛住,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你?追人?追谁?”
“这个暂时不方便告诉您,但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如果您不想看到我孤独终老,就签了吧。”
说着段屹将假条往蒋成峰桌前一摆,徐徐道:“最多不超过三天,课已经和教务那边协调过了,等您点头。”
“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不答应,就还得为你终生大事负责呗?”蒋成峰微微一眯眼,“真不告诉我?”
“事以密成啊蒋老师,有好消息再告诉您。”段屹徐徐。
“我说怎么突然听到一点风声,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呢。”蒋成峰拿起笔利落地签了字,颇为潇洒地一递,“这周没什么事,协调不了的课我替你上了,可给我好好把人追回来啊。”
“您放心。”
“另外,如果你正好又和随安在一个城市,又正好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记得替我向萧兴和打个招呼。”
段屹微怔,很快应下。
蒋成峰乐呵呵的,并没多问,但后面跟着的这句有意无意地提到简随安,总让段屹觉得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但小老头只是摆摆手,催促道:“赶紧去吧,再晚人跑了,等你的好消息啊。”
回到车里,黑金配色的礼品袋静静躺在副驾驶,段屹深吸一口气,拿出真皮的小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枚白金色的对戒,戒指内侧刻着简随安的英文名“Ethan”。
另一枚则是段屹的英文名“Ian”。
戒指没有镶嵌宝石,类似于莫比乌斯环的形状,简单大气。
一周前他就准备好了,赶回来参加毕业晚会那天就放在兜里,但气氛没那么合适,他不想逼简随安。
误会阴差阳错地成了催化剂,机场里简随安泛红的眼眶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在乎。
在乎就是还喜欢,喜欢就能放手去追。
段屹合上戒指盒,握在手心,深又虔诚地落下一吻,驱车前往机场.
简随安调好时差之后,又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便回学校找导师和师兄。
见面后,萧兴和问他:“怎么样,回去还适应吗?”
“挺好的,蒋老师对学生很负责,很厉害,同门人都也很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卷,氛围很友好。”
萧兴和扫了眼顾升,“早和你说了吧,咱们陵大心院学术水平和环境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用太担心,是吧随安。”
简随安笑了笑,“是。”
“我主要是比较担心你那个小导。”顾升如实说,“那可是典型卷王啊,真不压榨你?”
“真没压榨我。”简随安说道。
“也没为难你?”顾升追问。
“真没为难我。”简随安回答。
顾升瞄了眼萧兴和,清清嗓子,“我马上就入职,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啊,我可是你的亲师兄。”
“好的师兄。”
下午简随安领了硕士服,和同门一起跟老师拍照,阳光很好,但天气不算太热,红绶带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简随安戴帽子时稍显生疏,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拍毕业照。
本科拍照的时候简随安已经匆匆出了国,连双证都是家里找人代寄过来的。
刚出国的时候他刷到过班上同学发的朋友圈,却没敢点开。
说不遗憾是假的,前几天帮现在课题组的毕业生拍照的时候,蒋成峰还专门提了一句,对简随安说:“等你博士毕业补上啊。”
硕士组里的拍照风格比较张扬,和老师的关系也没那么严肃,萧兴和穿着导师服和他们一起整花活,简随安只拍了几张正经些的,就主动担起摄影师的职责。
到图书馆门口的大草坪拍照时,萧兴和接起电话,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忽然扫了简随安一眼,说:“你们先拍着,我去接个人。”
简随安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被拉去拍照,相机交给组里热爱出片的师妹,扛着大.炮,一边指挥一边夸:“OMG,Ethan你长得实在是太方便了。”
甚至不需要太多摄影技巧,只要人在取景框里,就是好看。
拍完一组,师妹拿出组里祖传的DVD,清了清嗓子:“毕业采访环节,只差你了Ethan。”
萧兴和组里的毕业生每年都会留下一段视频,今年也不例外,简随安整理好领口,看向镜头。
“读研三年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发论文?”简随安回答。
围观的师弟师妹吱哇乱叫地起哄,摄影师妹又继续问:“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不等简随安回答,有师弟就开玩笑地说:“论文没投出去!”
简随安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摇头,认真思考了两秒,才说:“研一刚入学的时候,隔壁州有个大型国际学术会议,我差一点就能参加了,就差一点点。”
“……这和论文没投出去也区别不大啊!”
简随安只是笑笑,不解释。
其实他最遗憾的地方在于,刚入学还没有能力作为汇报人参加,也没有主动报名去当观众,却在会议日程上看到了段屹的名字,赶过去的时候,却被告知日程调整,人已经走了。
后来简随安参加过很多次学术会议,可实在没有缘分,再也没“碰巧”遇见段屹,就好像老天不愿意给他们重逢的机会,或者说是段屹不愿意。
师妹刚要问下一个问题时,简随安余光忽然瞥到什么,猛然一怔。
目光越过镜头,唰地扫过去。
是段屹。
不远处,穿着一身浅色正装的段屹大步朝他走来,手中捧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第38章 第 38 章 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萧兴和正在跟他说什么, 但段屹的目光遥遥落在简随安身上,脸上挂着笑,白玫瑰的反光映在他眼里, 温柔缱绻。
要不是师弟师妹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简随安还以为自己的时差没倒过来, 还在做梦。
但段屹又确确实实在那里, 正朝他走来。
原来是这样的“等他”。
距离不算远, 却仿佛被人按下慢放键,简随安就这样盯着他走到自己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段屹十分郑重地将手中的花递给他, “简随安, 毕业快乐。”
手捧花小而精美,每一朵骄傲白玫瑰都在盛放,正中间却夹着朵红玫瑰。
简随安睫毛一颤。
阳光正好,周围白玫瑰反射出来的光有些刺眼, 但简随安挪不开目光,盯着中间那朵红玫瑰, 努力保持语气平静:“这是什么品种?”
“自由。”
简随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了解红玫瑰的品种与花语, 这两个字却轻轻在他心上砸了一下。
“自由送给七年前的简随安,”段屹继续说道, “骄傲送给现在的简随安。”
简随安忽然觉得, 花语不重要了。
这束花的名字所传达出来的意义就已经足够。
他低着头, 看到花束丝带上熟悉的英文店名, 又是一怔。
这是简随安之前打工的那家花店,店名叫Petals & Posies,意为“花瓣和小捧花”, 在离学校十几公里远的另一个街区,和机场更是两个方向。
花店生意火爆,向来不提供配送服务,但简随安一直很喜欢。
段屹是去店里买的。
“毕业快乐,简随安。”段屹说道。
眼眶莫名有些发胀,简随安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
此刻他们应该有一个拥抱。
准确来说,此刻简随安很想抱他,像普通的情侣那样。
但录像机还架着,老师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不再是情侣。
于是简随安生生遏制住抱上去的冲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七年前的遗憾,轻声道:“你也是,毕业快乐。”
复古的胶片滤镜显得画面氛围感拉满,十分有眼力见的师妹立刻切换模式,连按几张快门。
明明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目光交汇时,总有种快要溢出屏幕的暧昧气息,拍完照师妹歪头,八卦道:“Ethan,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简随安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师弟紧跟着举起大拇指起哄:“般配。”
一旁留意着动静的顾升皱起眉头,看向段屹,“什么男朋友,你不是他的大学同学吗?”
简随安作为一个香饽饽单身太久,向来高冷,一脸红就引得大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就连萧兴和也凑热闹地问:“小段,老蒋不是说你出国是来追人的吗?”
说着萧兴和的目光在段屹和简随安之间来回转了几圈,“不会是…”
正准备解释的简随安闻言猛地呛住:“咳咳咳…”
接过段屹拧开递来的水抿了口,简随安才缓过来,用余光瞄了眼段屹,主动说:“不是。”
“我正好路过花店。”段屹说道,“正好听说他在这里拍照,就过来看看。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的时候没有一起拍照,挺遗憾的。”
“哦——原来是这样。”萧兴和恍然大悟般,随即又有些担心:“蒋老师跟我说你很急啊,真的不耽误?”
段屹笑笑:“不耽误。”
确实不耽误,段屹颇为自觉地替他们拍合照,一直到快拍完,才不疾不徐地和萧兴和打招呼之后离开。
前脚刚走,简随安的手机就是一震。
摸出来一看,是段屹发来的,附近某个餐厅的定位。
简随安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但不适合问,都压了下去,等到拍完照陆续离开,简随安才准备过去。
往校门口走时,顾升快步追上来,冷不丁地问:“你和段屹真的只是大学同学?”
简随安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升挣扎片刻,如实道:“你复试的那天,不是喝多了吗?其实是他把你背回酒店的。”
原本不算慢的脚步猛地停下来:“什么?”
“我问他是谁,他让我第二天问你。回酒店之后在你房间待了很久,我担心他图谋不轨,敲门他立马就开了,就站在门口。”
当时放在床头的手机,果然是段屹充的电。
那晚上的氛围明明很不好,都别着一股劲。
简随安有些失神。
“然后他才从你房间出来,说他是你的大学同学。第二天早上的蜂蜜水和早饭也都是他晚上就订好的,还专门让我不要告诉你。”
顾升思忖半天,得出结论:“他说他来追人,就是来追你的吧?又送花又拍照的,他暗恋你?”
“我……”
简随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顾升很快摆摆手:“你这么优秀,还长得好看,暗恋你也很正常。”
顾升没再揪着这个不放,颇为自然地转了话题,简随安却恨不得飞到段屹身边去,面上还要装作冷静。
到达定位上的独栋餐厅时,夕阳垂落。
金黄色的光洒在木质门牌上,段屹站在门口,就好像一直在这里等他。
简随安身上的袍子还没来得及脱下来,下了车,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小跑,张开双臂直直抱上去。
段屹半步没退,稳稳地将他接了个满怀。
隔着又大又宽的袍子,段屹单手覆上他的蝴蝶骨,闻到他身上很淡的清新茶香,埋进他脖颈深吸了一口。
简随安难得没这么多顾虑,踮脚搂住段屹的脖子,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才能确认段屹的存在一般,问:“你怎么在这啊!?”
“出来追人啊。”段屹笑着说。
简随安退开半步,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签证…能这么快下来?”
从这个时间差来看,段屹几乎是只过了半天就坐飞机出国了,签证官亲儿子的签证也不一定能下得这么快。
“我有多次的,不用重新办。”段屹的声音听上去稍显无奈,“小硕士,你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简随安脸一热,“怎么和蒋老师请的假?累吗?”
段屹揉了揉简随安被风吹乱的头发,“进去说吧。”
服务员适时替二人拉开门,正值晚上高峰用餐点,店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光线不算很明亮,但氛围很好。
段屹走进小包厢,示意服务员等会再上菜,门一关,外面的轻音乐音量就被隔绝许多,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简随安总感觉这场合有些正式,他脱下硕士服放到一边,露出里面穿的白衬衫,理了理,有些紧张地等段屹开口。
“蒋老师不知道我是来追你的,不用担心。”段屹说道。
“所以,你真的拿追人当请假借口啊?”
“嗯。”段屹如实道:“但不是借口,我的确是出来追你的。”
简随安有些困惑地看向段屹,“追我干嘛?”
“怕你不高兴,来和你解释清楚。”
一提到这个,简随安才控制好的情绪又有些起伏,往后一靠,“不就是相亲吗,段老师这么优秀,可以理解。”
段屹欺身上前:“是相亲对象,但约他吃饭不是为了相亲,而是表态。”
一听还是段屹主动约的,简随安的语气也生硬了些:“表什么态?”
“他是校长的侄子,拒绝他,其他领导也不会再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和他说得很明白,我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不轻不重地飘进简随安的耳朵里。
他没有追问,只是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
段屹还想说什么,简随安的肚子突然发出“咕——”的一声,段屹一顿,立刻叫来服务员上菜:“抱歉,光顾着说了,先吃点东西吧。”
“…好。”简随安调完时差没多久就直接去拍照了,中午随便对付了两口,要不是肾上腺素一直撑着,估计早就饿晕过去了。
但如果不说清楚,简随安估计自己也没胃口吃。
这是家口碑很好的法餐,店主曾经在国内留过学,又结合了些中式的口味。
饭后简随安带着段屹回学校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被誉为情侣约会圣地的湖边。
简随安的介绍一顿,段屹却很快接上:“我知道,情人坡。”
简随安正暗自吃惊,段屹已经先一步走过去,找了块没人的地方,“走累了,坐坐?”
天已经黑了,只有远处不算明亮的路灯映在湖面上,看不到简随安微微泛红的脸,刚走到段屹身边,就被他拉着坐下。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情侣发出的嬉笑,简随安三年第一次坐在湖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地方会被称作约会圣地。
环境昏暗模糊,气氛暧昧,的确适合约会。
简随安捧着花,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维不知不觉飘远了些,他从工位去图书馆的时候会路过这里,从没注意那些热恋期的情侣。
因为心思不在谈恋爱上,一心扑着学术,面对再优秀的追求者都无动于衷,有时候简随安甚至觉得他再也不会心动了。
直到和段屹重逢,心跳才猛然加速。
他还会心动,还是很喜欢段屹。
“简随安。”
明明只叫了名字,简随安的心却有点痒。
他转过头,看到段屹温柔的目光和微张的唇,忽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
简随安屏住呼吸,用鼻音“嗯”了一声。
“你觉得,在国外读研怎么样?”
简随安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刚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下,“挺好的,萧老师能力很强,组里氛围也好,没太大的压力。”
“开心吗?”段屹又问。
简随安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些,权当闲聊,点点头:“挺开心的。”
听到这个回答,段屹丝毫不意外。
之前简随安囫囵说过回国读博是因为国内更适合他,段屹一直以为他在国外待得不开心,今天和萧兴和一聊,才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没有任何不愉快。
但简随安就是铁了心要回国,谁劝都不听。
“既然这样,”段屹偏头继续问,“为什么想回国读博?”
简随安一怔。
段屹没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紧接着说:“这二者分不出优劣,只是不同的选择而已,我以为七年前你就决定了。”
“七年前,不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呀。”简随安轻声说道,“从长期发展来说,我还是更想回去。”
“有原因吗?”
简随安愣了愣,如实道:“我没有细想过,就是想回去。”
段屹坐近了些,语气放缓,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那你细想一下,有没有哪怕一点原因,是因为我?”
第39章 第 39 章 你可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
距离猝然拉近, 简随安大脑宕机,无数记忆片段出现在脑海里。
研一刚入学的时候,简随安阴差阳错看到那场大型学术会议的日程, 看到段屹提前一年博士毕业,在二十五岁时就已经破格入职。
从那个时候开始, 简随安就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后来三年熬的每一个夜, 重复的每一个实验, 都是为了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点,也为了重逢那天,段屹不觉得他过得很差。
至于为什么执着想回国, 抛开所有理性考量, 只剩下了一个原因。
是的,简随安心想,他想回到段屹在的地方,即便已经物是人非。
不出半分钟, 简随安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可还没等他回答,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气氛。简随安匆忙按下挂断, 段屹却说:“没事, 你接吧。”
简随安这才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乘风。
下午拍照时乘风正好在开组会, 没时间来, 简随安当着段屹的面接起电话, “喂乘风, 怎么啦?”
听到这个名字,佯装看向别处的段屹竖起耳朵。
他想起照片和视频里那张还算帅气的脸,又想起网上那些一对一架子鼓教学很难避免的肢体接触, 没忍住抬起头,转了转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情敌围绕着我。
好多情敌。
见他叹气,简随安用眼神和口型问他:“怎么了?”
“你继续。”
段屹不想让简随安觉得自己太小心眼,故作冷静,下一秒他就听到简随安说:“我在学校,现在吗?”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简随安面露犹豫地看向段屹,迟疑片刻,对电话那头说:“你等一下啊。”
挂了电话,简随安看向段屹,解释道:“乘风说给我送毕业礼物。”
“嗯,好。”段屹说着颇为自然地站起身,“走吧。”
简随安一怔,“你也去吗?”
段屹眯了眯眼,理直气壮地说:“在这待着?我怕黑。”
简随安:………
段屹怕黑?
真是闻所未闻,叹为观止。
“就在那边的亭子,”简随安指了指不远处,“走吧。”
亭子在小山坡上,还有校内开的室外小酒馆,两边的草丛挂着星星灯,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弹琴,弹的还是在国外有些格格不入的民谣。
走近一看,才发现弹琴的是秦修。
简随安没想到乐队的其他人都在,向来热闹的小酒馆像是被人包了场,只剩下他们几个。
见简随安过来,琴声没停,但几人在看到紧随其后的段屹之后,表情都有些古怪。
段屹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白玫瑰花束和刻意布置过的场景,以及比平时穿得更加讲究的秦修。在他们走近时音乐突兀地从民谣变成了告白常用的情歌。
第六感顿时让段屹警铃大作。
他停下脚步,轻轻捉住简随安的胳膊。
简随安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到段屹正微微皱着眉头,“怎么了?”
段屹朝那边扫了眼,正好和秦修对上视线,音乐声停下,秦修站起身,冷下脸,同样不爽地盯着他。
这样落在简随安身上的眼神,段屹实在是太熟悉了——秦修想表白。
感性的冲动快要决堤,段屹手上的力气收紧,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带着简随安离开,去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
但简随安不是他的所属物,是该受到尊重的独立个体。再怎么喜欢,再怎么占有欲作祟,他也不该干涉简随安的决定。
于是段屹慢慢松开手,“我就不过去了吧,你们聊。”
话音刚落,秦修不知何时走过来,看着简随安,问的却是段屹:“动作挺快,什么时候出的国啊?”
“今天下午刚落地。”段屹淡淡。
“走吧,一起喝点。”
秦修扔下一句话转头就走,段屹也没推拒,只是看向简随安,用眼神询问他意见,简随安捉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拉。
桌上摆着几瓶啤酒,其他几人都在,乘风算是第一次和段屹见面,主动向段屹介绍:“你好,我是简随安的好朋友,乘风。”
他刻意在“好”字上加了重音,段屹微微挑眉,正准备自我介绍,简随安就说:“他们都知道。”
“坐啊坐啊。”夏昭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转悠,“本来下午拍照就要来的,实在是没挤出时间。”
“给你,毕业快乐。”秦修把桌上那捧粉白相间的玫瑰花束和毕业礼物递给简随安,“祝安安前程似锦。”
“谢谢秦哥,”简随安没去接那束手捧花,“玫瑰花还是留着以后送嫂子吧,我就不收啦。”
段屹刚因为称呼皱起来的眉,又很快因为简随安的态度舒展开,他送的那束玫瑰花此刻被简随安抱在怀里,从头到尾都没松开过。
“就知道你不愿意收,”秦修将花放到一边,当着段屹的面,冷不丁地对简随安说:“我有话对你说。”
他突然正色起来,让简随安有点不适应,“什么?”
“借一步说话?”秦修说。
简随安把手中的花塞给段屹,一头雾水地跟着秦修走到几米开外的亭子里。
并没离开几人的视线范围。
段屹慢慢握紧手里的花,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那架势就像是时刻准备冲过去。
“别看啦——”乘风在段屹眼前挥挥手,“秦哥要给安安表白,早知道你在,就换一天了。”
“他不会答应的。”段屹面不改色,却始终紧紧握着拳头。
“你们都分手七年了,你真的很了解他吗?”乘风不以为然,“秦哥对安安一直很照顾,你应该也知道,他性格挺逞强的,又独立又倔,但偏偏愿意让秦哥照顾他。”
段屹想起那天在机场秦修专门带给简随安的酸奶,想起一些细致又习以为常地照顾细节,又想起秦修主动提出来的简随安喝多时的样子,心里的危机感愈演愈烈。
“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早就不爱你了吗?”乘风继续说道,“七年了,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的。”
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剑,撕破段屹表面的冷静。
简随安会答应吗?
简随安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简随安还爱他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段屹之前一直认为自己不在意简随安这些年的感情状况,自认为了解简随安,即便他喜欢过别人也无所谓,他有自信能把简随安追回来。
可事到临头,段屹才发现,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无所谓。如果简随安真的喜欢上别人,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也会嫉妒得快要疯掉。
他双眼通红地盯着远处的秦修和简随安,几乎用了毕生的克制与隐忍才没打断,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哑声道:“我爱他就够了。”
这副近乎偏执的神态把夏昭震住,“我不理解,既然你这么爱,为什么你们分手七年,你从来都不找他?”
段屹几乎就快要把手中的玻璃杯硬生生捏碎了,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情绪有些失控,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能这么快追出国?”
夏昭失语。
能这么快下来的签证绝对不是旅游签,也不是刚申请的工作签,而是几年多次的那种商务工作签。
“我只是一直都找不到他。”段屹轻声道。
乘风显然也没想到,和夏昭对视一眼后,原本的敌意收敛许多,忽然有点后悔刚才一时嘴快故意刺激他了。
“秦哥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不用这么紧张。”杜一澄说,“但表白结果怎么样,就全看简随安怎么想了。”
简随安再怎么迟钝,被单独叫过去的时候也意识到秦修想说什么,便主动保持着距离。
秦修见状轻笑了笑,仿佛已经知道了结局,但还是郑重地对简随安说:“安安,我喜欢你很久了。”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简随安有些无措,紧接着秦修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对我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放下这段感情之前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简随安刚张口,就被秦修打断:“你不用急着拒绝,先听我说。”
“好,你说。”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有天赋,长得好看,感兴趣而已,算不上喜欢。后来我们慢慢变熟,成了朋友,你能选择离开家,走自己喜欢的路,这一点真的很难得,也很酷。你虽然话不多,但处理事情很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和方法,坚定又优秀,很难不让人喜欢。
“我知道,这些表白的话你应该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我很幸运能成为你的朋友,这真的很不容易,为了能守护住这段友情,我决定放下。”
简随安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的确不擅长处理这种朋友间的表白,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奇怪:“你也太正式了,吓我一跳。”
秦修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打算认认真真给你表白的,玫瑰花也是为了表白准备的,但我实在是没想到段屹会在。”
简随安一愣,“抱歉啊,我没想到…”
“误会解释清楚了吗?”秦修问。
“嗯,他和我说了。”
“我没想到他真的能这么快追出来,说实话,挺震惊的。而且,我一直放不下,说白了就是不明白你的想法,不知道你到底看没看出我喜欢你,如果看出来了,还愿意和我当朋友,那是不是就有可能也喜欢我呢?”
说着秦修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笑:“直到我看到你和段屹在一起的样子,我才知道,都只不过是我的脑补而已,你压根不喜欢。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既然你也不喜欢我,要继续当朋友还是当陌生人,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就知道了,我肯定是选前者的。”
简随安:“……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自带结界。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从来没这样过,对他和对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而且他追出来跟你当面解释,也能说明这人挺负责的。”
秦修拍拍简随安的肩膀,“作为朋友,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幸福的,所以也不争取了,说出来就没有遗憾了,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哥拿的起放的下。”
“秦哥,你会碰到你喜欢、对方也同样喜欢你的人的。”简随安十分认真地对秦修说。
“借你吉言啦,抱一下?”秦修摊开双臂,试探着问。
简随安只是用肩膀一撞,很快分开。
在靠近时秦修注意到远处段屹几乎快黑成锅底的脸,没忍住笑出声,对简随安说:“安安,你可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们结婚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小摊子时, 其他几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秦修笑着问:“怎么这么紧张,聊什么了?”
见他语气轻松, 简随安目光有些闪躲,段屹的心沉了沉, 执拗地盯着简随安, 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
但简随安始终没看他, 只是垂着眼睛,对众人说:“那我就先走啦,改天请大家吃饭。”
秦修挥挥手:“去吧去吧。”
剩下三人和段屹还不清楚状况, 就看秦修把礼物直接递给了段屹, 又意味深长地递给他一个眼神,严肃道:“你可不能压榨安安啊,好好对他。”
“谢谢提醒。”段屹依旧盯着简随安。
礼物中有一个小尤克里里,简随安背上, 走到段屹身边,抬头和他对视, “我们走吧。”
段屹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来, 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才发现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发麻。
告别众人,段屹本以为简随安要回家, 没想到他又走到情人坡。
人比刚才少了很多, 简随安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抬头, 才发现段屹还站着。简随安不着急,仰着头和他对视,没吭声。
简随安眨巴眨巴眼睛, 明知故问:“你怎么啦,不高兴?”
“嗯。”段屹很想点支烟冷静一下,但简随安不喜欢,于是他只是站在那里,别着一股劲。
简随安不着急解释,就这么歪着头看他,眼底带着些很淡的笑意。
他第一次见段屹这么明显地把“吃醋”两个大字写在脸上,又收不住情绪,比平时生动许多。
简随安笑意更深,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只觉得段屹的这一面难得又有趣,没看出他眼里压抑着的情绪,只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坐下吧,我弹琴给你听。”
段屹站着没动,也没问哪来的尤克里里,只是低声问:“你答应他了吗?”
简随安一边拆包装一边摇摇头,“当然没有我想清楚了,我回国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你。”
话音刚落,手腕被段屹反手捉住,他单膝跪地,欺身上前,另一只手抚过简随安的侧脸,又滑过耳钉托住后颈,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让简随安仰起头来。
段屹的脸飞快在眼前放大,简随安看到他泛红的眼眶,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凑上来深深吻住。
简随安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从嘴唇蔓延到身上每一寸,像是往平静的大海里砸了一块巨石,掀起层层涟漪。
段屹松开简随安的手,担心他被亲得倒下去,去搂简随安的腰,刚碰到,怀里的人身子一软,转过头埋进他怀里,呼吸急促。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简随安腰侧还是这么敏感。段屹动作一顿,收回手,侧头盯着简随安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没忍住轻笑出声。
然后他就被简随安砸了一拳:“笑什么?”
笑你害羞还要往怀里躲,段屹心想,嘴上却说:“笑是因为高兴,因为你没答应他,还不嘴硬。”
他说话时的呼吸就喷洒在简随安的耳廓,激得简随安浑身起鸡皮疙瘩,后知后觉地把段屹推开,“那你也不能突然亲我啊…”
“知道了,下次先问问你。”段屹一本正经地说,在简随安身边坐好,指了指崭新的尤克里里:“不是要弹给我听吗?”
简随安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抱着又不知道该弹什么,刚拨动一根弦就停下来,问:“你不问问他和我说什么了吗?”
“这是你的事情,说不说随你,我无权干涉。只要你没答应他就行,别的不重要。”
“段屹,你刚刚吃醋了吧?”简随安问。
“怎么会,不就是你的追求者吗,又不是没见识过。”段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风轻云淡,说着又想起最后那个拥抱,后槽牙都咬紧了,“只是没见识过脸皮这么厚的,拒绝了还抱个屁。”
“你怎么知道我会拒绝的?”
段屹也不装了,叹口气,颇为无奈地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啊,他抱你的时候,我都打算连夜写辞职信了。”
“写辞职信干嘛?”简随安一头雾水。
“介入他人感情当第三者,个人作风有问题,哪里还配为人师表。”
简随安完全没想到段屹会理直气壮地说这些,又气又好笑,“段屹,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没有回答,气氛忽然安静下来,简随安一转头,发现段屹正盯着他。
暖黄的灯光衬得段屹神情格外柔和,他望向简随安的眼睛,轻声道:“我在想,简随安,我们结婚吧。”
简随安原本姿态随意,闻言猛地坐直,“你说什么?”
“我说,简随安,我们结婚吧。”
简随安脑中嗡地一声,彻底愣住。
段屹的语气郑重,就好像他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分手,像是该谈婚论嫁的情侣一样自然。
从他的视角,看不到段屹背后握着戒指盒的手,正因为过于克制而有些颤抖。
但简随安却看出了段屹的紧张。
他在紧张。
凸出的喉结反复滑动,直勾勾地盯着简随安。
他向来风轻云淡,处理再棘手的事情也同样冷静理智,此刻却在紧张。
湖边的微风吹起他的碎发,难得没像平时上班那样向后梳得干净利落,也没戴眼镜,眼里的情愫一览无余。
简随安看到他眼尾湿润,眼眶不自觉地跟着红了一圈。
脑中没由来地浮现出某部经典的外国电影的情节,男女主因为表面上的契合相识相知相爱,爱意却被生活消磨殆尽。
最后明知彼此即将走向分手,男主角却突兀地提出结婚,试图通过责任来挽回这段分崩离析的爱情。
但他们的情况,明明和电影里不一样。
简随安有些困惑,想开口才发现自己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努力吞咽几口才哑着嗓子说:“可是段屹,我们已经分手七年了。”
下午在见到段屹捧着玫瑰花出现的时候,简随安就有些联想,听到萧兴和说他是出来追人的时候就想得更多了。
直到收到段屹发来的餐厅地址,简随安还在想,如果段屹主动提出复合,他要不要答应。
可没想到段屹主动提出来的不是复合,而是结婚。
“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不是一时兴起,本来是打算慢慢来的,但简随安,我不想再让你你有任何误会,我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变过,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为什么突然表白?
简随安十分不理解。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段屹几乎从来都不说。简随安有时候追着他问到底喜不喜欢,也只是被他抓着脖子搂进怀里接吻。
在热恋期,简随安认为这是行动上表达爱意的方式。后来归于平淡,又被现实折磨得喘不过气,简随安不愿意问了,段屹也从来不会主动说。
可过了七年,段屹却毫不掩饰。
突如其来的表白把简随安砸得有点懵了,他张张嘴,喉咙却因为酸涩而发紧,艰涩地说:“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真的不想再错过了。”段屹言辞恳切,努力克制着情绪,“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自信,我没把握你还会像七年前那样喜欢我,担心你喜欢上别人。”
直到亲眼看到秦修向简随安表白的那一刻,看到他们那个不算拥抱的拥抱,段屹所有伪装的理智与冷静都被打破。
七年前的分手同样让他心有不甘,不知道对方的态度,骨子里的自尊让他们谁都不敢先迈一步,一直暧昧,一直拉扯,却不敢表白。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七年了。”简随安捂住酸得发胀的眼睛,“我们都不小了,段屹,不该这么冲动的。”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蓄谋已久。”
段屹拿出戒指盒,在简随安面前打开,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在你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去定戒指了。”
简随安不知道,在他喝醉酒的那晚上段屹一整晚没睡,鬼使神差地偷偷记下他的无名指指围,守着专柜开门的时间订下戒指。
走出专柜时天空放晴,段屹捏着发票有些恍惚,心想,他甚至都不知道简随安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对象,甚至不知道简随安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出国。
回家补完觉醒来的时候,段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看到简随安被拉进群里的消息弹出来,才发现梦变成现实,简随安真的回来了。
“七年的时间很长,简随安,我们已经错过很多年了,我不想…”
段屹掌心渗出的细汗被风卷走,只剩下凉意,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手表几次震动提醒简随安心率过快,可他难得没被段屹的话和心跳牵着走,理智而又冷静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在他格外柔和的眼神中,简随安沉默许久,才终于组织好措辞,语气平稳地问:“可是,如果我们又碰到之前的问题怎么办?”
“你觉得我们之前的问题,是不合适吗?”段屹问。
简随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已经二十过半,再纠结初恋男友有没有爱过他显得过于幼稚,简随安不想再翻旧账。
“如果是,那我觉得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段屹的语气十分笃定,“我理解和尊重你的所有选择,并且有能力站在你的未来里,你可以放手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因为计划而产生分歧。”
“我觉得,”段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很合适。”
简随安的呼吸微顿。
“你怎么想?”段屹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