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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梦龙雪糕那个装货又要摆谱。

    下午的大课间是一整天最自由的时间。

    篮球场上,每一个篮球架都被占满了。操场上也有三五成群散步或者玩闹的学生。

    各个教学楼通往校内唯一小超市的路上,这个时间总是人流不息。

    于是并肩走在一起的万峥和沈以,不知不觉吸引了很多目光。

    通常一男一女单独走在一起,都会引发一种暧昧的联想。

    尤其还是青中远近闻名的校霸——万峥。而女主角也很微妙,是和1班学神邵轻云传过绯闻的沈以。

    有反应快的学生已经想到了,这三个人曾经同时登上同一张批评通告。莫非不是打架斗殴,是三角恋纠纷?

    万峥带沈以进了超市,先从门口的冰柜里拿了一瓶无糖可乐。

    “我请你喝可乐。”

    沈以怀疑地看着他:“你干嘛啊?好奇怪。”

    因为她曾经在他面前浇了自己一头可乐,那个画面映在他的脑海,常常对他带来冲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请她喝可乐,也许是隐晦地表达一种深藏的歉意。

    万峥手伸进裤兜里,搓了搓不太多的钱,还是故作淡定对她说:“你还想吃什么零食,自己去拿。”

    沈以怎么会跟他客气?伸手就从旁边冰柜里掏了一支梦龙雪糕。

    万峥脸颊肌肉直接跳了跳,心想他这个大男子汉,不会一会儿结账时候要难堪吧?

    还好这位大小姐挑剔得很,只去拿了两样。

    万

    峥松了口气,好在最后兜里的钱够付了。但内心不免又生出一种自我嘲讽的涩味。

    两个人走出超市,沈以拆开雪糕包装,咬了一口问他:“你退学是真的假的?”

    “真的。”

    “为什么?”

    “少多管闲事。”

    沈以轻轻哼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零食。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峥目视前方,半晌才说:“之前你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是垃圾的形象。不知道现在变了没有,零食……就当再挽回一点形象吧。”

    沈以其实都记不清她说过的这句话了。

    但万峥居然还在耿耿于怀。

    “你都要走了,还介意这些?我们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沈以没心没肺道。

    万峥脚步慢了下来。

    沈以回头问:“怎么了?”

    “沈尾巴。”

    “不准叫这个!”

    她喊完发现对面的人没反应了,西斜的太阳正好躲在他背后,令他俊挺的脸有些昏暗模糊。但沈以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脸上。仿佛有话要说,但始终克制。

    这时,余光里出现另一道难以忽略的身影。

    她侧头,看到邵轻云不知什么出现在她旁边。

    他看了看她手里的雪糕,又扫了眼前方的万峥,扔下一句:“晚上回去考你三角函数,最好把公式背会。”

    然后就越过她向前。

    “啊?”沈以怨声载道,“给我点时间呀师傅!我脑子又不是你那样的!”

    邵轻云走到万峥旁边,对上他锐利的眼神,又漫不经心看向沈以。

    “生理期吃冰的,不要命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

    万峥怔了怔。

    沈以却冲着邵轻云挥舞雪糕,示威一样:“我偏就生理期最爱吃雪糕!”

    邵轻云离开后,沈以继续问万峥:“你到底要说什么?婆婆妈妈的。”

    “说个屁。”万峥的脸比刚刚臭多了,说完就迈起大长腿,几步就越过了她。

    沈以看到他手里拎的冰可乐,瓶身已经结了一层水汽。

    “哎,我的可乐给我!”

    万峥回头,双眼皮、密睫毛下的大眼睛瞪她一眼,直接拧开瓶盖,仰起头,凸起的喉结只滑动了两下,可乐就下去半瓶。

    完事他还要故意问她:“还要吗?”

    沈以气呼呼说:“都是神经病!”

    *

    有一天沈以因为去市里填申请留学的资料,所以请假了半天。

    回家以后她在山下乱逛,想找家店吃饭,谁知迷路在了巷子里。她正要掏出手机导航,这时一抬眼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田燕子从一户人家里出来,帮忙合上木门,转身便叹了口气。沈以看到她手上拿着一些白色的A4纸,像是文件材料。

    沈以走了过去。

    “田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啊,沈以。我来万峥家家访。”田燕子将纸塞回包里。

    她速度很快,沈以还是扫到了“贫困助学金”几个字。

    “这是万峥家?”沈以回头,看到破落的木门,两侧粘着残碎掉色的春联。透过木门之间的缝隙还能看到里面杂乱的院落。

    他看起来家境并不好,而自己之前却不客气地吃人家那么贵的零食。沈以心中不由产生了点愧疚。

    二人一起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找路,沈以问:“万峥真的要退学吗?”

    “真的。”田燕子看起来心情也不好。

    “为什么啊?”

    “具体原因老师就先不告诉你了。”

    沈以“哦”了一声,看见田燕子脸上的郁郁,随口安慰:“没事老师,他走了说不定我们班就不是倒数第一了。”

    谁知田燕子停下脚步,目光更加严肃地看着她。

    “我不是在乎咱们班是不是倒数第一,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读完高中。能多上一天是一天,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沈以被她的语气镇住,回过神来马上说:“对不起老师,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田燕子叹了口气:“沈以,你最近表现得特别好,老师真希望万峥也像你一样。”

    沈以沉默,要说她的转变,邵轻云的功劳最大。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巷子里,小心避开沿路堆放的杂物。路过有老人聚在一起打牌,头上还飘荡着谁家晾晒在外面的衣裳。某间开着的窗户里,传来油锅滋滋的声音,和妇女怨气浓重的叫骂:“就叫你打个醋,也能摔破瓶,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个模子!”

    田燕子沉默路过,眼神迷离。不知被哪副烟火气的生活场景勾跑了思绪。

    “学习真的救过我。”

    沈以放慢脚步,看向自己年轻的老师。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的姐姐很早就结婚了,过得并不好,她第一胎难产才生下女儿,婆婆已经在催二胎了。”田燕子看了眼沈以,嘴上逸出笑,眼里却只有悲哀,“你懂得吧,她仍然在重蹈我妈妈的覆辙。还在传宗接代,还在为了生男孩哪怕连命都不要!”

    她最后两句话完全没了平日做老师的稳重,掩不住的愤恨,不知道在愤恨家庭,愤恨姐姐的选择,还是那些她们根本改变不了的东西。

    沈以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地,田燕子说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也未了解过的世界。

    她的父亲沈克斌有三个女儿,但从未听闻他硬要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看到沈以愕然的表情,田燕子很快克制了语气。

    “我们烦恼肯定是不同的。但一样的是,学习,读书,我们总会在这两件事里找到出路。”

    沈以点点头。

    “沈以,你千万不要三分钟热度,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吗?”田燕子热切地看着她。

    沈以目光渐渐郑重:“好的,田老师,我会的。”

    *

    第二天沈以从家里带来了一大盒新西兰车厘子,巨甜巨大颗,她叫了孟圆、尤静、张于蓝、赵子非一起去看台吃。

    沈以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大家一些关于万峥的事。他们是两年的同班同学,都有所了解。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沈以就拼凑了个大概。

    万峥的母亲有心理疾病,时好时坏,不能工作,反倒每个月医药费花销很大。他的父亲在临市的铁矿工作,前段时间因为爆破事故受伤,虽然得到一笔赔偿,但父亲手术很快都花光了,且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人照顾,整个家庭不再有经济来源。

    这便是万峥执意退学的理由。现在还未成年的他,却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

    八卦唠完,车厘子也见底了。

    沈以问张于蓝:“你之前说他晚上兼职,你知道在哪里吗?”

    张于蓝笑她:“别告诉我,你要去拯救失足同学?那人还跟你不对付。”

    最开始沈以确实没想过多管闲事。这世界上闲事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能做好自己人生的课题就很不错了。

    但那天在巷子里,田燕子的一番话给了她冲击。听说她已经去万峥家好多次了。她对万峥已经仁至义尽,可没到最后的关头,她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读完高中,参加高考的万峥,一定比中途退学的他,拥有更多更好的未来可能性。

    田燕子真真实实走过曲折的路,咬牙坚持过,证实了自己选择的正确。于是她不希望她的学生走向更为艰难的那一条。

    “我又不是大侠,我能拯救谁。”沈以放松身体,抬眼看向校园外的天空、楼宇。

    “那你要干嘛?”赵子非问。

    “给田燕子分忧解难。”

    “算我一个!”尤静马上说。她是班长,班主任最近为了万峥劳心劳肺,她觉得自己也要身先士卒。

    “呃,我也可以去……凑凑热闹。”赵子非弱弱地说。

    孟圆立马有点慌,她的从众心理作祟,在想要不要也加入,但她确实又特别害怕万峥。

    犹豫之间,张于蓝翘着腿,懒散道:“我可不去。”

    孟

    圆刚松了口气,就听沈以打趣:“那要走的是我呢?姐姐,你留不留?”

    张于蓝坐起来,一双英气的丹凤眼瞪着她:“你不准走。”

    沈以噗嗤笑出来,正色道:“咱们去的人太多,那个装货又要摆谱。”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所以那天晚上,还是沈以自己去找万峥。为此,她还提前跟邵轻云请了个假,说今天不补课了,她要去办点事。

    谁知平时疏冷的邵轻云居然会追问她:办什么事?

    沈以点开输入法小键盘,犹豫片刻随便编了个理由:有只不听话的流浪狗,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邵轻云只给她回了冷漠的四个字——

    “狗拿耗子。”

    沈以笑得贼兮兮打字——

    “向活雷锋邵同学学习。”

    第29章 让我作呕自己垫底,还喜欢学习好的。……

    晚上十点以后的台球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万峥来兼职的时间。

    通常他需要呆到客人都离开。有时候人少,回家早。有时候人们兴致高,玩到凌晨也正常。

    所以他总是不得已在上学时间补觉。

    恶性循环,于是成绩永远都没有起色。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尤其是看到田燕子失望又无奈的目光。

    但又能怎样?在学校的各种例会上,他常听到校长或老师们说:高三这一年,你们只需要注重学习这一件事,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往后推一推。

    而对于他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在很多同学分不清醋和酱油的年纪,他已经踩着小板凳,学着做饭给妈妈吃。

    小时候巷子里有一帮少年人,会来门口扔石头,往院子里扔垃圾,说这里住着神经病。

    他出去赶走他们,总是会被揍一顿。

    后来他渐渐长大,个头像他的压抑的怒火,在叛逆的年岁节节蹿升。

    他第一次反击,第一次揍得对方害怕,他很兴奋,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要做这样的人才不被欺负,才能保护妈妈。

    他成了巷子里的小霸王,打跑了很多挑衅的人,也结了不少仇怨。

    比如今天,台球厅来了一伙职业学校的少年。

    都是以前有过冲突的人,自从他们知道万峥晚上在这里兼职,隔三差五就来找茬。不是明面上要打架,就是非要来恶心你几下。

    今天,万峥全都忍了。不管他们怎么使唤他,万峥都一声不吭去做了。

    之前父亲受伤做手术,他有很久没来兼职。最近父亲回家养病,庆幸的是母亲状态也很好,能帮忙照顾。他才放心上学,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放弃晚上兼职的机会。

    老板待他厚道,给的酬金高。也是因为晚上来娱乐的人乱一些,他顺利帮忙处理过好多次意外情况。

    尤其是在这样用钱紧张的关头,他不舍得放弃这份兼职,也不想给老板惹事。所以全都忍了下来。

    但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改变。以前忍耐的时候,全身心仍然在叫嚣着愤怒,好似不彻底炸开不能抒发。但现在,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渐渐意识到,以前以为自己有多厉害,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幼稚不成熟。

    可就算他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奈何那帮人本就动机不纯。

    为首的男生叫杨树,烫着一头凌乱的卷毛,皮肤黝黑,个头中等,总是大敞着校服外套,走路流里流气。

    他在让万峥给换杆以后,趴下打球,狠狠用力一戳,直接在台球桌戳出深深一道痕迹。桌上绒布连着下面的木面,全都毁了。

    万峥冷着脸看了,直截了当扔下两个字:“赔钱。”

    “是你拿的杆有问题,还敢让我们赔钱?没把我们打坏了,算你命大!”

    万峥神情厌烦,本来平静的心情,因为这帮人的无理取闹,重新燃起了火焰。

    “行,那报警。”

    “报警?”杨树向前一步,不客气狠推了把万峥的肩膀,“我怕你报警?你看看你给我们的烂杆!”

    万峥同样一把推过去,他力气大,又狠,杨树直接被他推的撞到了台球桌沿。

    “草!”他大骂一声,暴起就要冲过来。

    这时,他们身后大门被推开,迎宾玩偶机械的可爱声音——

    “你好,欢迎光临!”

    基于刚刚万峥提到的报警威胁,所有人都很警惕,哪怕警察赶不过来,也还有万峥的小弟们。于是此刻听到动静,他们都向门口望了过来。

    然而只是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走了进来。

    11月,天气转凉。青中早就换上了冬季校服。当然,款式依然古板,色调依然平凡。

    白色和深海蓝拼接的长袖外套,下面是同色蓝裤子。

    沈以特别嫌弃,总是在里面穿着自己的衣服,逮着空就把丑陋的校服外套脱掉。

    此刻,她穿着一件极短的露脐宽肩牛仔外套,里面是红色的紧身针织衫,完美勾勒身形,又被宽松牛仔外套遮挡地若隐若现。

    一天过去,她的马尾有些乱了,两额边垂落着碎发,面庞白皙,五官挺秀。一双杏仁大眼,直直看过来时没有丝毫胆怯,目光又稳又沉静。

    里面的人忘了打架,都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沈以左手拎着叮叮当当挂饰一串的包,右手臂弯挽着校服外套走过来。

    她感受到了这里氛围的剑拔弩张,却仿若不知,只是径自对万峥说:“你几点下班?我有话跟你说。”

    万峥脸早就沉了下来,语气恶劣地下逐客令:“我没话跟你说,赶紧走。”

    “要不就现在,给我十分钟行吗?”沈以不屈不挠。

    一旁的杨树上上下下打量沈以,万峥余光瞥见了,跨一步完完全全挡在了他前面。

    “别再让我重复第二遍,现在,滚出这个门。”万峥加重了语气。

    沈以还要说话,杨树从万峥身后溜了出来,冷笑道:“哥们,打架呢,把我忘了?”他随即又似笑非笑看向沈以,“前女友啊?这么凶干什么?妹子,他不是个好东西,一会儿哥哥们请你吃烧烤啊?”

    “吃烧烤啊……”沈以笑着打量他。

    万峥变了脸色,杨树直接被她嘴角一对弯弯的笑靥夺了魂。

    “对不起,吃、不、下。”沈以一秒收起笑容,“你的头皮屑和脏衣领,还有包了浆的衣服袖子让我作呕。”

    “你!”杨树失了面子,脸气得通红,正要冲过去就被万峥从后面反剪手臂。

    就在这时,老板从二楼网吧下来,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服务生。

    经验丰富的老板最后顺利息事宁人。

    看在他们未成年,被弄坏的台球桌就不用他们赔钱了,但前提是,这几个人再也不能进店。否则,监控证据的什么都有,老板不介意报警把事情弄大。

    几个人只能满脸憋屈灰头土脸地出了门。

    万峥向老板道歉,老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女朋友来找了吗?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万峥梗着脖子没看沈以,只硬邦邦澄清:“森哥,不是女朋友。”

    “对呀对呀,”沈以笑眯眯探出头道,“我可不喜欢他这类的。”

    万峥侧脸线条绷得更紧了。

    最后两人一起出了台球厅,外面夜色正浓。窄街道幽暗杂乱,微弱路灯像老去的萤火虫,闪烁着濒死的光,亮不过沿街小店缤纷的灯牌。傍晚下过一场小雨,树梢挂着湿淋淋的叶子,马路窝着零星的小水坑,都映着迷幻的光影。

    万峥踢了脚路面的小石子,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

    “少罗嗦。”

    “那边走边说吧。”

    两个人转过巷子口。

    前面黑影一晃,沈以再抬头,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猥琐声音。

    “你以为刚刚就完了?”

    沈以眼神一扫,对方五六个人。她不由看向万峥,心想这家伙平时的生活也太古惑仔了。

    她用眼神问他怎么办。然而万峥脚步不停,一直朝杨树走去。

    沈以也只好跟上。

    “或者让你女朋友跟我们吃顿饭,我也可以考虑……嗷!”

    径直走过去的万峥二话不说,一记勾拳就打了过去,打得特别随意顺手。

    “你干什么!?”

    旁边杨树的朋友冲过来,万峥又是二话不说一脚踹开。

    他腿长,力气大,那一脚踹的男生弯腰嗷嗷直叫。

    他一把扯过正捂着下巴的杨树衣领,狠狠把他抵到墙上。

    “别再来惹我。书我都不念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

    说完他甩开杨树,像甩掉什么脏东西,拽起沈以的手腕就走。

    走之前他又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也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出现在她面前。”

    这句威胁,他的眼神比刚刚还要犀利。

    沈以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出了幽暗无人的窄街。

    一出去,万峥就放开了她的手。

    他插着兜,没看她,只问:“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呃,好汉,不是……”

    万峥凌厉的眼神射过来,沈以瞬间怂了。她刚刚才第一次见识到万峥的武力值,心想还好他没跟她动粗。

    “我想说,你别退学了。”

    万峥看她一眼,微不可查的意外之后,是一声漠然的冷笑:“你真有意思。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放以前我肯定不管的,毕竟,我六岁开始就不想上这破学了。”

    “所以呢?”

    “但是我最近参悟到点东西。”

    “什么?”

    “我说不清。”

    “哧。”万峥又嘲讽一笑。

    “邵轻云跟我说,世界是很复杂的。”

    “这种废话,还用他说。”不知怎的,提起邵轻云,万峥语气更差了。

    “上学已经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一件事了。如果我们连这件事都做不好,真的有本事面对以后的生活吗?”

    万峥目视前方,没再回怼。

    沈以侧头看他:“不是所有事都像今天,你拳头硬,打败他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理由,但田燕子已经在想办法帮你了,说明不是绝境,不是只有退学这一条路。是你退缩了,万峥,你想逃跑。”

    万峥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至少今天我还能用拳头。你觉得上完这几个月的学,对我的未来有任何改变吗?我注定走不了正常的路,现在再说什么‘别放弃’、‘努力’,早就晚了。”

    万峥脸色漠然,拽步就走。

    沈以向前几步拦在他身前,仰头灼灼看着他:“不晚,现在开始就不晚。你先等等退学。”

    万峥对上她漆黑的、坚定的瞳孔,没说话。

    “11月的月考,如果我能离开黑榜,你就不要退学了。我可以,那你也可以。万峥,你敢不敢赌?”

    “无聊。”

    他正要错身而过,却被沈以拽住衣袖。

    “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万峥挑眉,“那就赌。如果你做不到,就别再多管闲事。还必须对我言听计从一次。”

    沈以放开他,谨慎道:“你要让我干什么?”

    “放心,不是让你以身相许。”万峥上下扫她一眼,以牙还牙,“我也不喜欢你这类的。”

    “行,成交。”

    两人继续往琴山上走。

    万峥忽然问:“我是什么类的,你这么看不上?”

    沈以爬坡爬得气喘吁吁,头也没回随口道:“学习不好的。”

    万峥黑着脸:“那你喜欢什么类的?”

    “学习好的。”

    沈以插着腰顺气,听到身旁家伙截然相反的平稳气息,有点烦躁,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体质逆天。

    “你是真有病。”万峥不客气的吐槽。

    沈以嘿嘿一笑。

    万峥放慢了步速,不屑道:“自己垫底,还喜欢学习好的。”

    “你不懂。”沈以又喘了两口气,慢慢说,“不只是学习好,嗯……如果他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呢,就会对世界有清晰的洞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去的方向,最好还能告诉我该怎么走。”

    万峥没再应声,只低着头自顾自爬坡。

    沈以也安静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刚刚脑海中浮现了一张清晰的脸孔。

    所以当她无意识抬头,看到正在想的人时,吓了一大跳。

    “邵轻云?”沈以摸着胸口,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邵轻云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眼神却寒凉。

    “救回流浪狗了?”

    第30章 俯首称臣你双眼皮好深,好好看。……

    “呃……”沈以心虚地瞥了眼万峥,转移话题,“你怎么在外面?”

    “你的猫从二楼跳过来了。”

    沈以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怀里窝着一只狸花猫。正被他挠下巴挠得一脸享受。

    “啊,我忘关窗了。”她走过去将大侠接到怀里。

    万峥看了看二人:“所以你们是邻居?”

    所以早就认识,所以那么亲密。

    “对啊。”沈以说。

    万峥向后退一步,突然朝着沈以笑了。

    “明白了。”

    沈以莫名其妙看着他,他却插着兜转身,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挥挥手走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奚落她一句:“我等你对我言听计从。”

    沈以不服气地喊回去:“我等你对我俯首称臣!”

    邵轻云目送万峥离开,又瞥向沈以:“这么会用成语,作文就写歌词?”

    沈以大囧,她的“光辉事迹”怎么都传到一班了?

    这时面前暗下来,是邵轻云向她走近一步。

    沈以下意识后退,鞋子磕到后面的台阶。

    她不得已只能抬起头,迎上他威压下来的目光。

    “明晚十点,准时过来。”

    “哦。”

    说罢他抽身离去。

    直到隔壁的房门关上,沈以才回过神来。

    言听计从……眼下,分明是她对邵轻云言听计从。

    沈以摸了摸胸口,感受到自己乱撞的心跳。

    “不准紧张。”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又捂了上去。

    “可是,他怎么长得那么帅啊……”

    *

    接下来的几天,沈以直接把手机交给邵轻云保管,自己下定决定埋头苦学。连早晨上学那一段路,她也在背文言文。

    她对邵轻云说了跟万峥打赌的事。邵轻云这个神人,果然有短时间内提高成绩的办法。

    月考题目跟复习进度挂钩,邵轻云直接帮她划出了11月考试的重点。他学的分明是理科,但翻了翻沈以最近的习题册,就能给她把文综的重点也划了。

    他让她在几个分值高的题型上着重练习,比如语文英语的作文,信手拈来告诉她几个实用模板。

    最后11月月考成绩出来,沈以果然没再出现在黑榜,甚至成绩蹿升了一大截。虽然有跟着学神投机取巧的嫌疑,但她还是扬眉吐气站在万峥面前,让他遵守约定。

    万峥无话可说。

    但他选择留下来,不只是因为赌约。那天晚上和沈以的对话,他回去后又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

    她说她喜欢对世界认知清晰的人,但他好像没有想过那么多。仅仅是在奋力生活,等出现问题再想办法去解决。

    未来要做什么,或者他能做什么,他没有任何头绪。

    而沈以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种想法让他辗转反侧,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么在意一个女生对自己的看法。

    万峥取消了退学申请,田燕子帮他争取到了助学金。

    他重新去上学,这也意味着,他家这段最艰难的时间,也要想办法度过。父亲还不能起床,母亲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好在邻居是好人,时不时帮忙去看一眼。

    田燕子也允许他在父亲没有痊愈前可以不上晚自习。

    他白天上课强迫自己不再睡觉,实在特别困,就拎着书直接走到最后一排,站着听。

    他的一帮小弟都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多说什么。

    万峥看起来在慢慢转变,尽管他仍然迷茫。

    有一天下午的大课间,尤静叫万峥去老师办公室。

    他11月的成绩又是垫底,而田燕子最近帮了他很多。他有点愧

    于见到她,甚至上语文课时也大多低着头。

    谁知进了办公室,就看到田燕子喜气洋洋的笑脸。

    “万峥,你多高?”

    万峥怔了怔,答:“上次体测183。”

    田燕子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欢欣又语重心长道:“可不能再长了。”

    万峥哭笑不得:“我又控制不了。”

    “最近少吃点,别打篮球,别喝牛奶。”

    “老师,到底怎么了?”

    田燕子喜滋滋拿起桌上的资料和报名表。

    “民航来学校招飞行员,老师觉得你身体素质不错,报名试试。”

    万峥低头扫过招生简章,神色游离,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田燕子瞅着他的神色,郑重道:“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很好的,千万不能放弃啊。”

    万峥抬起头,说:“我报。”

    最后面试、初检、复检环节过后,青中只有万峥一个人入围。

    通过如此严苛的体检环节,相当于他现在半只脚已经迈进了飞行院校。

    接下来就是政审和高考,分数线比正常的要低一些,但以万峥目前的成绩来说,离最低录取线还差二百分。

    那就意味着,如果他想顺利通过飞行员招生,需要用剩余的几个月,恶补文化课。

    田燕子得到消息后开心的不得了,她感慨:“还好你当时突然想通,不退学了,不然就错过这个机会了。我早就看你骨骼清奇,还想你这么好的身体素质,不会以后就是在街边烤串吧。”

    “老师……”万峥拉长语调,很是无奈。

    田燕子拍了拍他硬实的肩膀:“别说,你这小身板,以后穿飞行员制服肯定帅气极了!”

    万峥仰头望天花板,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但无疑,他心里也是高兴的。父母得知消息后,更是激动,父亲还在病榻上,就要起来继续打工为他赚学费。

    “但现在,我们绝对不能前功尽弃。老师给你制定了专门的计划,你的作业跟别人不一样,以后每天单独来找我交作业。”

    万峥接过沉甸甸的卷子和书,低着的头抬起来:“我知道了,老师。”

    “哦对了,”田燕子叫住他,“沈以这次进步很大,你可以向她求教,看看她是怎么学的。”

    *

    从办公楼去教学楼的路上,正好路过操场。

    万峥抱着书,看到不远处的操场边,沈以正在和班里几个女同学踢毽子。

    就数她的动作幅度最大,离得远也要蹿过去,伸着小短腿去接,结果跟别人撞作一团,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万峥已经不自觉往那边跑了几步。

    不远处,沈以和孟圆两个人坐在地上哈哈笑作一团,看样子没事。

    没事就好。

    他看着那边,但其实,视线只在一个人身上。

    他想起田燕子说的那句,还好他没退学,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那是因为沈以在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

    这时,从地上爬起来的沈以看到了万峥,挥挥手示意他等她,然后回头让朋友们自己玩,自己跑了过来。

    “万峥!怎么样?”她叫着他的名字,嘴边漾着笑容奔向他。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直到她微喘着站在他面前,他才故作淡定地开口:“过了。”

    “我就知道!你看,没有山重水复,怎么会有柳暗花明?”

    “你现在说话这么造作?”

    “这是邵轻云教我写进作文里的好词好句。”

    “你什么都用他教?吃饭拉屎也用吗?”

    “万峥你真恶心。”

    两人习惯性拌了会儿嘴,万峥才想起正事。

    “田燕子让我问你,怎么进步那么多的。如果我最后没考到分数线,前面都白瞎。”

    沈以怔了怔:“这么严重,这可不行啊……”

    万峥不看她,假装不耐:“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这个啊……”

    *

    当晚。

    琴山路14号,一楼,客厅。

    梅姨笑呵呵将一盘水果一盘坚果,三杯鲜榨果汁放到茶几上。

    本来她对沈以每天晚上来学习,都很欢迎,觉得孤僻的阿肖终于能和人说几句话了。何况沈以嘴甜,梅姨喜欢她来这里增添点生气。

    今天沈以又带来了一个男同学。

    梅姨同样欢迎,她很希望邵轻云在学校多交点朋友。

    但她看邵轻云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所以梅姨放好东西就自顾自上楼,不再打扰他们。

    因为多了一个人,书房的桌子不够坐,三个人只能坐到客厅。

    茶几地毯上,邵轻云坐在一边,环着手臂,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人。

    万峥神色别扭至极,简直想夺门就跑。谁能知道沈以说的“办法”,是来邵轻云家里,让他带着他们一起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但想到好不容易得到的飞行员机会,万峥忍气吞声,强迫自己坐着别跑。

    她身旁,沈以对邵轻云笑得谄媚。

    “我就是觉得,你讲的特别适合我们差生。反正教一个人也是教,让他也听一听呗。或者今天你看看他还有没有救,要是没救,明天我就不让他来了。”

    她今天来了个先斩后奏。主要是提前跟邵轻云说,他的反应一定是拒绝。他们此前打过架,肯定不对付。

    “这就是流浪狗?”邵轻云轻描淡写开口。

    见邵轻云的目光看向他,万峥一个暴起:“你说谁TM是狗?”

    始作俑者沈以连忙拽着他的袖子拉下来。

    “谁也不是谁也不是。”

    邵轻云的视线落在沈以抓着万峥袖子的手上。

    他坐正身体,面无表情道:“翻开书。”

    邵轻云给沈以补课的方式,一般都是先讲一遍,再做他精心挑选的例题。

    多了个人也照样。只不过到了做题的时候,万峥抓耳挠腮,躁动不已。

    沈以瞄了眼低头看自己书的邵轻云,凑过去给万峥指了指草稿纸。

    “用这个公式。”

    万峥神色烦闷:“那第一步干嘛?”

    “第一步先写一个‘解’字。”

    万峥转头看她,抿着的唇显得十分无语。

    “怎么了?”沈以和他对视,“‘解’字也很重要好不好?”

    二人近距离对视,沈以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跳脱:“你双眼皮好深,好好看。”

    “有病。”

    万峥呛声道。随即拧过头不看她,细看他脸上却窜起意味不明的红色。

    啪!

    一声响动震得沈以肩膀抖动,她回过头,不期然对上邵轻云沉冷的眸子。

    他手里的书早已被扔到了桌面上。

    “分开坐。”

    “为什么?”沈以先问。

    “效率太低。”

    邵轻云句句言简意赅。沈以却察觉到他的不高兴。

    “我不会写。”万峥说。

    “问我。”邵轻云抬眼,对上他的眼睛。

    在这间房子里,邵轻云最大。

    而且,他可能是他们的救世主。

    两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乖乖抱着各自的书本,分别坐到了茶几最远的两头。

    邵轻云也说到做到,像对待沈以的耐心一般,从头给万峥讲了一遍。

    好歹,万峥总算有了点思路。但他做得慢,后来就频频看时间。

    “我得早点回去。”

    “做完这两道。”邵轻云坚持底线。

    “我不放心家里。”万峥诚实道。

    “没有护工吗?”

    “请不起。”

    “是工伤吗?”

    “是。”

    “保险承

    担还是单位承担?”

    “单位吧。”

    “伤残等级鉴定了吗?”

    “还需要鉴定?”万峥一脸懵逼。

    邵轻云微微皱眉:“赔付明细都核对了吗?哪几项?”

    ……

    沈以早就抬起头,愣愣看着二人一问一答。她有一瞬间的抽离,以为自己在什么办案现场,或者庭审法堂。

    “护理费用和伤残津贴都没有。尽快做等级鉴定,另外去请护工,费用无需你们自己承担。”

    万峥和他对视,片刻后沉沉说:“知道了。”他顿了会儿,又挤出来一句,“谢谢。”

    万峥低头整理书包,不知为何,他再次想起了沈以曾经对他说的话,她说她喜欢对世界有清晰认知的人。

    他在父亲出事后,表面镇定去处理一切,但其实内心慌张懵懂,面对矿上派人来的慰问和谈判,他被那些生僻晦涩的赔偿条款搞的云里雾里,最后觉得应该没有错,就同意了。但邵轻云三言两语就问出了漏洞。

    他又想起母亲犯病迷失在琴山上,浑身狼狈,有攻击行为,无人敢靠近。是邵轻云想办法安抚她,不顾危险顺利让120将她带上车,他也一直陪同。

    直到联系上万峥。

    这便是万峥欠邵轻云一次的原因。

    跟那两人告过别,已经走到玄关阴影处的万峥回过头来,看到沈以懒懒靠在沙发上,一口干掉橙汁,轻车熟路地将空杯递给邵轻云。

    “好喝,还想喝。”

    她对他笑得很甜。甚至有点撒娇的意味。

    万峥莫名咬紧了后槽牙。

    这时邵轻云端着杯子起身,看到还站在玄关的万峥,说:“明天十点,想来就来。”

    万峥脸颊肌肉缓缓松开,说:“好。”

    *

    后来万峥就来了几天,因为田燕子专门在晚自习组了个后进生补课班,另外找了一个小会议室,班里有想参加的都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补起。

    但沈以想了想还是选择和邵轻云学习。

    原因很简单,她每天都想看到他那张脸。

    早晨出门想看,校园里随便走走也在寻找他的身影,跑操时总是回头瞭望。每当越过人群和他视线相撞,她都会高兴地灿烂一笑,或者挥挥手,或者蹦跳两下看得更清楚。

    12月以后,天气变得更冷。下点雨夹雪坡上的道路就会结一层冰。

    邵轻云也开始步行上下学。

    早晨沈以起得没有他早,于是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她都在教学楼门口等他,一起步行去他家写作业。

    有一天晚上田燕子找沈以谈元旦晚会的事,没错,她现在是正式的文艺委员。

    谈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沈以一看时间,暗自懊恼。心想今天晚上不能跟邵轻云一起回家了,还要孤零零走黑漆漆的山路。

    她垂头丧气地拎着书包下楼。

    过了放学最熙攘吵闹的时候,沈以走出教学楼门,感觉被漆黑和静谧包围,像她黯然低落的心情一样。

    “沈以。”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是低淳好听的嗓音。

    沈以猛然回头,看到邵轻云单肩挂着书包,长身玉立站在教学楼门侧旁。

    那夜又落了小雪,他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派克羽绒服,帽子上一圈棕色的毛领,以及黑发上都落了点细细碎碎的雪粒子。

    沈以看着他微红的鼻尖,吸了口冷气堵在胸口,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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