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者,常以泰然自若之姿,视纷杂万事犹如破竹。】
【——鸥外。】
…………
不知我以前有没有说过。织田作是个好人。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也不是普罗大众眼中的,而是仅仅对我而言,站在我的立场上也能这样断定的——好人。
所以我在织田家的时候非常稳重,不搞事不自杀不打扰他工作。除了去图书馆借书还书,或者去相传有幽灵出现的地方勘察情况,每天就是安静的跟着他去事务所,再安静的跟着他从事务所回来。
底层成员见过干部的本来就没几个,我又为了低调把和服羽织都换成了学生气十足的衬衣和长裤,就更没有人能认出来太宰干部了。说起来,太宰君的皮相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得多,明明是近一米八的成年人,在脸蛋的加持下却还稚气十足,穿衬衣都带着一股涉世未深的学生感。
再加上我怀里常常抱着的书,也难怪织田作的同事们都打趣说我“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老爸”之类的……他们大概以为我是被织田作资助或收养的学生?
就算是被称作城市流氓、西装暴徒的Mafia对后代也是有期望的啊。横滨这座城市,在某些历史原因下乱糟糟的,对知识分子的尊重却比外面多很多。大概人类都是这样,自己没有的东西,反而越发珍惜。
这种珍惜有的会变质,像般若剥去女子面皮时的尖笑,充满嫉妒的恶意;有的却会一直安放在那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亮晶晶的开出花来。
我也是人类,现在是,原本是,一直都是。坐在咖啡馆里等着织田作下班来接我的时候,偶尔看着窗外手牵手行走的一家三口,也会从心底里泛起些许酸涩的不好的感情。
嫉妒,愤恨,不甘,这些负面的形容词,都套的上。
但也仅此而已了。身为萤草时见多了人心生恶鬼的事例,我对那种黑漆漆污糟糟的垃圾向来报以鄙夷与蔑视的态度,高洁不至于,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嫉妒一下就完了,还是抓紧时间调查看书重要。
初次见到镜花,就是在这样一个“嫉妒完了就继续看书吧”的时间里。
彼时织田作还陷在奇奇怪怪的修罗场中脱身不得,我捧着新借的《宛如梦幻》盘腿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一边听着男男女女循环往复的争执,一边在脑海里对照书中与历史上各种妖怪故事开始流传的时间线,冷不丁面前就投下一条纤纤小小的阴影。
我愣了一下,慢慢抬眼,看到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和服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面前。
了然道:“跟父母走散了吗?”
任谁刚刚还看到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走过去,转眼就只有一个小孩子自己过来,都会这么觉得的。对方却端起那张稚气小巧的脸蛋认真否认:“不是,妈妈让我在这里等她。”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片刻之后,身为大人的我先妥协了。
“好吧,聪明的小小姐,”一手拍拍身边位置:“那你要坐下等吗?”
“……谢谢。”
她犹豫一下,哒哒哒踩着木屐坐下了。坐姿极其标准端正,小兔子放在膝头两手扶着,小腿却因触不到地而一晃一晃的,无忧无虑似的,让人看着好笑。
——啊抱歉,我解释一下……这孩子是与家人走散之后、害怕被人贩带走,这才找了看起来最无害无辜的我来靠近,营造“并非孤身一人”的假象。
——无忧无虑也好,认真端正也好,都是惶恐紧张之下的伪装哦。
所以我说,这是位聪明的小小姐。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夫妻俩能教养出这样机敏狡黠的孩子,她还不到十岁吧?淡粉的印有白色金鱼的小振袖,顺直的束在两边的黑长发,和绵软可爱的兔子玩偶……看着就家庭幸福父母和美,甜的像是从蜜罐里冒出来。
真好啊。
横滨很少见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自治港和治外法权的存在都是对城市秩序的挑战,黑手党内的局面也是从两年前的龙头战争才开始稳定。而缺少威慑秩序混乱的城市,向来是容不下幸福与和美的。
手里的书正好翻到百鬼-器具之怪篇,看到付丧神的形成。我想起三日月喜欢说的那句“有形之物终将会消逝”,当时年少不知事,除了离岛之行受挫,一直在族长老师的带领下横行平安京,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也有力所不逮的一天。
当年读书少,还嘲讽三日月说悲观消极。
果然还是欠缺社会的毒打。
我轻巧翻页,和风里纸张弯起又被抚平的哗啦一声很小,显露出插图里奇形怪状的妖怪的图像。青面獠牙、披头散发,肢体活像是剃了毛的猩猩。神思不属时受此暴击,我脱口而出来了一句:“好丑!”
小姑娘悄悄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插画下的文字:“好像是……夜叉?”
于是她也露出一个皱巴巴的表情:“真的好丑!”
“小孩子不要看啦,晚上会做噩梦的。”我快快翻页:“很好理解,夜叉在传说里是女子的嫉妒所生,嫉妒这种情绪在哪里都是不好的,很丑陋……”
结果下一页又是张黑白灰的线条大图,丑了吧唧的鬼趴在门框上,眼如铜铃牙如兽齿,一手弯曲着探向下方男子的后脑……
不知何时凑过头来的小女孩和我一起僵住了。
“酒、吞、童、子,”她一字一句的念,抬头看我:“他也是丑陋的化身吗?”
“他是……”我脑子里鬼王的红头发和鬼葫芦一起砰砰砰,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无奈的耷拉下眉眼,心说茨木看见会炸出罗生门吧:“堕落的佛子,因为从好的变成了坏的,所以在人们的心中就从美少年变成了丑陋的恶鬼……”
“佛子?”
“就是僧侣,和尚。”
“哦……”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62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这孩子对妖怪志异好像格外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格外”。明明平日里很少接触与她同龄的孩童,也没跟其他人分享过自己手中的故事——说到底,我看这些书的目的并非乐趣,而是机械性的分析印证、通过这些无稽的故事找到回去的线索,枯燥乏味极了——此刻却没来由的为有人探讨而觉得新奇。
后来与织田作说起这件事,他一如既往的直指本质:“交到新朋友的确值得高兴。”
我就想,也许,这个“格外”,是相对我接触过的其他所有人来说吧,不局限于镜花的同龄人。
于是我们一起看完了一整本书的插画和各种妖怪的大体介绍,“善即美”“恶即丑”说了一遍又一遍连我自己都要信了。但我生怕她会因此而形成以貌取人的观念,见到长得好看的就放松警惕,又斟酌着从以前除过的恶妖里挑了几个反面例子。
般若啊骨女啊红叶狩啊,都是蛇蝎美人,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一定要她记住“善即美,美却不一定为善”“恶即丑,丑却不一定为恶”的道理。
她从前大概很少听这样的故事,有些发蓝的眼睛圆滚滚亮晶晶,身子还矜持的坐在原位,脸却不由得朝向我,连声问:“然后呢?然后呢?”
我把唐纸伞妖的故事掐头去尾:“……然后她就真的从伞里跳出来啦,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了从前主人的家……”原先的结局是把山贼活活吓死了,讲给小孩子听不太好。我就*信口瞎编。
然后在女孩天真无邪的眼神里,我继续说:“却发现一百年过去,从前的主人已经老死啦,家里也有了很多新的纸伞,不需要一把被抢走这么多年的伞妖。”
等等,这个结局好像也不怎么样。
强行转折:“所以她就把自己变得跟主人的后代用的伞差不多,然后混进那些伞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
……
我都说了些什么?!还不如把山贼吓死了啊!这个结局!转折也没转到好的地方啊!
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疯狂刷屏,愧疚于给小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却意外看到对方大有触动的表情:“压抑的、悲伤的结局……”
“等等、等等小小姐,”我拍拍女孩的脑袋,无奈道:“这个故事,嗯,只是经人胡编乱造了的故事而已,当不得真。结局也是追求数年得偿所愿,并不悲伤吧?”
她诧异的看着我,看了很久,低声说:“狠心的大人。”
“对不起……”
“虽然悲伤的结局很美,但要是我来写的话,还是要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比较好。”小姑娘被带偏了话题,抱着兔子晃着腿陷入遐想:“要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最好谁也不会死,想一起生活的人也不会受到阻拦……”
还真是孩童才能说出的话。
但我喜欢。
因为习惯性对幼崽持以的宽容的态度,或者织田作后来所说“交到了新朋友”的欣喜,或者两者皆有甚至更多的原因……
我托着下巴佯作思考:“嗯,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结局呢。小小姐以后想做作家吗?”
“我叫镜花,”她看起来对“小小姐”的称呼有些害羞,把小半张脸藏在兔子玩偶的后面,露出来的一点点脸颊上有些发红,发辫中间的耳朵也是,唯有眼睛亮闪闪的:“泉镜花。你可以叫我镜花。”
水月镜花……吗。
我点头:“是个很美的名字呢。我叫……”
我卡壳了。
我叫什么?这孩子不是港口Mafia的人,也不是太宰君认识的人,是我自己交来的小朋友,是我自己……我私心不想用别人的名字与她结交,但我自己的名字又是什么?
“……算了。”卡顿半晌,我冲着她笑:“镜花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吧,我不擅长取假名。”
她奇怪的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名呢?”
因为没有啊,那种东西。
我终于理解了玲子小姐和桃花妖最初为什么那么怜悯与惊诧,关于“连自己的真名都忘记了”这回事。且不提其他,只在与人交往中,连真名都没有的话——
是不是就代表着,对自己的“存在”都怀有疑问呢?
我是谁?
是萤草吗?是太宰治吗?都不是。
那“我”是谁?我该如何面对这孩子奇怪的目光,如何回答她天真的问题,如何伸出手,跟她说镜花是个这么好的孩子,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呢——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呢?
她还在看着我。
以前九命猫跟我说,小孩子是非常执拗的生物,因为只有大人才会满腹顾虑,只有大人才会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小孩子就只会呜哇乱叫着往前冲,跌倒了就开始闹人的哭叫,哭叫完了又接着往前冲。
虽然镜花看起来不是会闹人和哭叫的类型,但这种目光下,还是让人觉得羞愧和无地自容。
“这个也很难啊,”我笑眯眯的说:“不如把问题交给未来的大作家小小姐吧,镜花想叫我什么呢?”
她思考了很久,苦恼的摇了摇头:“镜花也想不出来。”
果然,每一个作家都是起名废。
就算是未来的作家,从小也会为了这种事而苦恼啊。对自己书中创作的人物尚且如此,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大哥哥就更是棘手了。
“那就直接叫‘哥哥’吧,不用管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了。”我哗啦哗啦的翻书:“接下来看看,还有谁的故事呢……”
于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朋友也重新开心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好听故事。直到同样身着和服的高挑女性从街道那边走来,向她伸开双手。
镜花肉眼可见的惊喜,踩着木屐哒哒哒跑了过去,扑进她母亲的怀抱里:“妈妈!”
一直安静乖巧的小朋友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围在她母亲身边讲话,我合上书笑了笑。远远看到织田作也向这边走来,就遥遥点头向那位和服女士致意,向小朋友也挥挥手,转身向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上午辛苦工作的“老父亲”走去。
就算是喜欢的小朋友,也不需要多紧密的联系嘛。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有缘再会,如此而已。
我是这样想的。
第63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但镜花的父母并不这样想。
就像我从镜花的教养和衣着仪态中推断并笃信的,小小姐的父母都非常爱她。爱之深,做父亲母亲的因为有急事而将孩子留在原地、孩子却懵懂的随着人群走散时的恐惧就越发深切。
——虽然从母女团聚时的情况来看,他们对镜花的位置是有确凿消息的。但这跟父母担心孩子并无冲突。
如此,被找到眼前来表示感谢,似乎就成了相当名正言顺的事。
——名正言顺到我都挑不出违和的地方。
“但是,抱歉,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那对年轻的夫妇再三表达过谢意、还把谢礼中的点心也妥帖的放在我旁边的座椅上后,我笑着抬抬手,像学堂里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正在起身、准备离开的二人愣住了:“什么……?”
伪装的挺像样的,但在已经暴露了异常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就不能用“伪装”来形容了……试图挣扎,还想再抢救一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我的监护人——啊,姑且称他为监护人吧——工作很琐碎,地点也是随着他那个喜怒无常的上司的指派而变动的,我也在有意识的躲人。”
具体表现为躲开监控、保持低调,并下意识的对追踪者或跟踪的目光报以警惕、加以诱导,都是之前夜游时为了躲避杀手并悄无声息的反杀而形成的“习惯”。
太宰君的反追踪训练本身就做的很好,我潜意识里也对这种潜行适应良好,“习惯”之后就如养成又一重的本能,很少有人能识破。所以说——
“再擅长打听的人,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找到我。”
连被怀疑身上装有太宰雷达的芥川小公主都跟丢过无数次,在眼皮子底下都找不到我,更何况是自我介绍为【雕金和象牙工艺师】与【能乐演员】的普通夫妻呢?
我温和道:“请不要担心,我没有任何恶意。毕竟镜花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希望她能幸福快乐的长大。”
女儿是逆鳞。阿铃女士袖子里的刀都露出来了。要不是不确定我的用意,只凭提到了镜花这一点,他们就会立刻发动攻击吧?
“我说过了,不要担心。”我状似无意的弹了一下倚在桌边的油伞伞柄,内里发出极轻微极清脆的金属的铿锵声:“看在镜花的份上,我什么都不会做。”
“但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和家庭。无论你们的身份如何、使命如何,为了无辜的孩子……”我不想再和他们说下去了,无谓的戒备与过度的紧张并不使人愉悦,即使这只是成年人——不,倒不如说是心中有鬼者——的正常反应,但被敌视被怀疑总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我的忍耐额度已经被港口Mafia用完了。所以最后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句相当冷淡的告诫:
“……请一定,万分保重。”
而后提着伞抱着书离开。
……
就是走出茶室大门时想起账还没结。
不不不,转身回去是不可能的,怎么都不可能的。说完了漂亮话就该非常有气势的走掉,转身回去算什么?
反正谢礼也没——我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东西。
“……”
为什么是,点心?
我书呢???
……
我跟织田作走在下班回家吃咖喱的路上。
天气跟昨天一样,跟前天一样,跟之前的任何一天一样,很好,宜人,不冷不热。织田作不一样,不停的欲言又止的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我:“怎么了?”
青年把目光转回去,很专注似的看着正前方:“你好像很低落。”
我们从人行天桥上走过。
下班时间当然人多,即使是专门为了分流而建立起来的桥梁,双向分割不受车辆的影响,也架不住霓虹人民仪器一般的精密行程和庞大的人流量。人来人往里最容易隐藏有小心谨慎的耳朵,于是我发挥自己给镜花讲故事的口才,把我们相遇的故事删删减减说了一点。
织田作若有所思,并以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织田作?”
“放心吧,十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就算你们再也不见面,几年内她也会记住你。”梦想成为小说家的织田作发表过来人的看法:“如果她真的被你引起了写作的兴趣,那你就是她的引路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我:“……这说法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思考片刻,悚然一惊:“织田作你醒醒啊!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不用再劝人家分手或者安心结婚了!”
说起来最近织田作为什么老是遇到这种工作啊,他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还会上树救小猫下河捞熊孩子的人设吗,从遇到我那天开始就在修罗场中来回挣扎了!
“而且你没发现吗,最近自己说话的调调,越来越接近感情调解员、越来越没有市井小说家的口吻了!”
“原来我还有过市井小说家的口吻吗。”
“……”
他还会吐槽了!
“总之,太丢人了。”我一手捂脸,“还以为自己多有气势多么帅气,结果干脆利落的抱着点心离开……还逃了账!”
回头想想他们微妙的表情,我都没信心说那是被威胁了的忌惮还是在憋笑。但现场气氛做不了假,他们应该不至于在那么严肃的时候注意我拿的是书还是……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啊!”
我恨恨的甩哒着那提被包成方形的点心,看包装纸还是下午刚刚出炉的什么老字号店面的,带着股白芝麻的香气。虽然我也是个甜食爱好者,但这种甜度全靠豆沙的烘焙点心只对特定的受众有吸引力啊。
“拿错的还是这种粗点心。”我跟织田作抱怨,拖长了声音黏黏糊糊的:“我可是传统的和果子派啊,粗点心和洋果子一样都是传统果子的异端……”
“什么啊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想吃就把它放下!”
说不上是少年还是青年人的呼喝在不远处炸响!
我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英伦风外套、戴着同色贝雷帽的人带着一溜烟尘的“唰啦啦”的冲过来,超凶超蛮横的嚷嚷:“抢了乱步大人最后一包点心的!无礼的家伙!”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顿了一下,补充似的哼哼道:“乱步大人可以用你想要的书跟你换!”
我一脸懵:“???”
第64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我与江户川乱步——也就是此刻突然冒出来、自称为“乱步大人”、并自顾自提出用“我想要的书”来交换粗点心的青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以一包粗点心为契机,在人群汹涌的天桥上,这样一点都不郑重的场合中发生的。
还为了和果子与粗点心的派别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总结一下,既不高雅,也不郑重,毫无体面可言。
“所以说粗点心还是在西洋式零嘴的影响下形成的吧!”
被双方“监护人”带到路边点心铺子里,我俩还在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并为了捍卫所属派别的尊严而超大声辩论。
“那又怎样,西式的零嘴有什么不好吗——”
对方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点心,心情看上去超好,连嘴边的白芝麻都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他眯着眼睛叫喊:“明明是你自己不习惯,不要把问题范围扩大!喜欢粗点心的人可是很多的!”
我不可置信的看看他怀里拆开的纸袋子,再回头看看两手空空安详喝茶的织田作,悲愤控诉:“织田作——”
争吵契机的点心被吃掉了!而且他有吃有喝,我就只能干巴巴的吵!
那点心还是本方队友给他的!不管从气势还是场面上看我都输了啊!
与对方“监护人”相谈甚欢的织田作应声转头:“怎么了,太宰?”
还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气冲冲的说,眼看着对方哦了一声又把头转回去,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差点上不来:“……!”
“与谢野!给他一杯茶!”唔鲁唔鲁嚼着点心的乱步一脸骄傲:“这样就扯平了吧,快快我们重新开始!”
“谁要跟你重新开始啊!”
“哈,一开始不是你叫喊着要人陪才拉着乱步大人吵的吗?!看在点心的份上我已经够忍耐了!”
“我哪里叫喊了?!”
“因为顽固的家长而跟新交的朋友分开——你脸上都清清楚楚写着了!”
“那也比你为了一份点心亲自出门结果把自己都差点搞丢了来的好吧?!”
“我才没有走丢!”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上午还从港口南边跑到北边去了的人是谁啊!”
“那不叫走丢!那叫暂时没找到路!”
“我也没跟朋友分开!我可是她写作道路上的领路人!”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你自己都不清楚现代文学的状况——”
“你学我说话!现代文学有什么好清楚的——”
我们头顶着头互瞪,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揭短,话题转换的非常迅速,从点心到朋友再到迷路,小学生一样叽叽呱呱,越发上头。
俗语说一个女人抵得上五百只鸭子,那乱步他就能抵得上五百只精神打鸣的小公鸡。我也一样。
点心铺子的老板坐在柜台后边悠哉喝茶,时不时抬眼看看屋里乱跑的小孩子,再笑眯眯的看看我们。织田作和与谢野小姐——啊,就是乱步的临时“监护人”——无奈的聊着天。他们望过来的眼神无奈又习以为常,熟练的让人心疼……
甚至还有一些欣慰?
织田作:“看,这不就交到新朋友了。”
与谢野:“交到新朋友了啊,乱步先生。”
老板哈哈哈喝茶:“孩子嘛,活泼一点才好——”
我:“哪里看出来是新朋友了!”
乱步先生:“我才不跟陌生人做朋友!”
“哈?!不跟陌生人说话,你还是小孩子吗?!”
“你才是吧胆小的家伙!”
“我哪里胆小了?!”
又开始了。
最后我们因为吵到/吃到口干舌燥而偃旗息鼓,分别坐到自己“监护人”那边,咕噜咕噜的往下灌了两大杯茶水,这才彻底安静下来。我被织田作推了好几种馅料的大福在面前,哼一声以示“原谅你了”,就拿着塑料的小刀开始切分——
“织田作要站在我这边,”我把里面大块的草莓递给他,严厉警告:“以后不管是谁跟我吵架,都不许理他。”
青年严肃点头:“好的。”
停顿片刻,另一边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叼着勺子转头看,正对上乱步一直没变过的眯眯眼。
“哼。”他得意洋洋的说:“我跟与谢野可没闹矛盾,才不需要用点心做约定呢。”
我:“!!!”
织田作又倒了一杯盐渍樱花的冲茶:“喝吗?”
我:“……喝。”
何以解忧,唯有吃喝。
把愤怒化作吃喝的动力后,我依稀听到与谢野小姐笑了一声:“真是位了不得的家长呢,织田作先生。”
“我姓‘织田’。”织田作认真的说。
与谢野小姐:“……”
好像每个第一次见到我跟织田作的人都会遭遇这个场景。
吃饱喝足之后,我跟乱步又怼了一次。这次紧紧围绕主题“到底是和果子更好吃还是粗点心更亲民”,争执中数了几十种点心和零食,把路过的小朋友都听得迷迷糊糊,非常巧合的给点心铺老板带了一波生意……
点心铺老板不为所动,并继续呵呵笑。织田作则跟与谢野小姐安静的坐在一边,等我们终于宣布平局、并约定了来日再战之后,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疲惫的表情。
要是在漫画里,此刻与谢野小姐的脸上一定会显示出“我太难了”这样的文字,加粗加黑,还自带阴影。
至于织田作,他……
一直到我们回到住处,他还是好欣慰的样子。
“上门拜访新的朋友,需要带什么礼物呢……”
“都说不是朋友了!”
第65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织田作之助一开始明明是以“太宰君的朋友”身份出现的,现在却不知不觉的变成了“老父亲”。慈祥又和蔼,管吃管住管随行,还开始操心我的交友问题。
——“看,这不就交到新朋友了。”
——“上门拜访新的朋友,需要带什么礼物呢……”
听听这是什么老妈子发言!
我就保持着隐隐透露麻木和茫然的营业性微笑,顶着满头的问号在沙发上团成团,看织田作在玄关处倚墙沉思。
他做事习惯在脑子里先过一遍再付诸行动,说话也是,所以平时看起来就有些迟钝,再加上对很多事都持无所谓的态度,总被人当做温吞的老好人。这也是他在港口Mafia——实打实的暴徒组织——底层混迹多年,却一直得不到晋升的原因。
但熟悉之后就会知道,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温吞……毕竟他的“想一下”真的就只是想一下,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从不拐弯抹角,“一下”完了马上就可以开始实施,行动力Max+++
——不愧是能和风评极差太宰君做朋友的人。
“送粗点心怎么样,”思考结束了,织田作宣布思考结果,顺便询问我的意见:“乱步好像很喜欢。”
我笑容虚假:“他姓江户川。”
“好的,重来……江户川君好像很喜欢。”
我冷酷无情:“但我不喜欢。”
他用“送礼不应该送别人喜欢的东西吗”的表情表示疑惑。
我扒着沙发背摇摇晃晃的思考自己该怎么狡辩,或者干脆说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要新朋友,一点都不想到人家家里去拜访?但这样的想法太过于不近人情,对一直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的织田作来说,会不会显得很冷漠?
跟港口Mafia的诸位不一样,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爽朗活泼喜欢找乐子的人,把我和太宰治分的清清楚楚——这一点连中也都做不到。而我不想破坏我在他心中的形象。
所以摇晃了半天,我也只是耍赖似的赖叽叽的说:“可我也要吃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送和果子或者金平糖呢?孩子不能太娇惯,乱步的家长肯定不想他天天吃太多零食。”
“我也不想你天天吃太多甜食,”织田作说,“尤其是糖。”
我:“……”
所以你是直接把自己代入家长身份了吗?还就这么毫无自觉但自然而然的承认了?
“彳亍口八。”我点头:“你开心就好。”
毫无自觉织田不明白我在感慨什么作:“?”
…………
在我与安吾见面的那家酒店——也就是一个多月前被炸塌了一半、进而导致中也四处找我最后和我打了一架的那个——附近,我说过,向阳朝南的那边能看到一条东西延伸的樱花大道。
现在虽然看不到樱花了,道路两旁由东向西越来越繁华的境况却和当时一样,完全没有变化。因为酒店是由黑手党注资掌管的,用平房和小公园在商业街附近强行营造出一块偏僻安静的“角落”,即使发生了爆炸,对“角落”之外的人们也几乎没有影响。
沿着那条路,从早就高效率重建了的酒店出发一路向西,走过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再过两个红绿灯十字街口和一条坡路,可以直接到达横滨港口。而在坡路之上、街口向下,能看到一座明显上了年头的红褐色建筑。
与谢野小姐说过,他们的事务所就在这栋五层建筑的四楼,一出电梯就能看到,非常好找。
我两手拎着织田作一大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臂弯里夹着那柄青灰色油伞走出电梯,几步走到唯一的那扇门前——门上还挂了个朴素毛笔字的牌子,上书“武装侦探社”的字样。
武装侦探社。
我看了一眼就抬手敲门:“打扰了——”
门应声而开。
“怎么这么久才来,”说不上是青年还是少年的乱步双手叉腰大咧咧的站在门前,正对上扶着门把手的我,抱怨道:“乱步大人的零食都快吃完了。”
我愣住了:“啊……?”
他哼了一声,一手拎走我提着的东西,一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是茶水间。”
我转开视线,寻找能帮忙解围的人。但中午休息时间还没过去,好几张桌子后的椅子都是空着的。除了乱步,办公室里只有门边沙发上坐着的与谢野小姐。
与谢野小姐的装扮和昨天相同,白衬衫黑裙子,短发上戴着一只金色的蝴蝶发卡。被我开门的声音惊动,她放下手里的杂志下意识看过来……然后吃了一惊。
“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她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和乱步先生玩的很好的学生”上,拉着我进去茶水间,从柜子里翻找半天找出几件干净的衣服,有点凶的问:“你哥哥呢?”
“织田作有工作。”我捧着毛巾和衣服沉默片刻:“这是……?”
“新年时给乱步先生买的,尺码偏大穿不上,就一直放在这里。”言简意赅的小姐抱着双手转过身去,听起来好像在生气:“把身上擦擦干,然后换上——这也要人教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明显还是照做更安全吧?我不敢触霉头,识相的依言擦干、换衣服,幸好脑袋没浸到水里,不用再换新的……
然后双手合十,摆出最诚恳最乖巧——也最不容易挨骂——的姿态来道谢:“非常感谢,麻烦您了。”
与谢野小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面上黑气终于消退了一些:“把外套披上。”
抖抖,披上。
“把衣服放下,待会有人来收拾。”
叠好,放下。
“帽子也戴上。”
帽子,戴上……嗯,戴上?
我小声问:“与谢野小姐?”
她磨挲了一下下巴,表情也有些疑惑。
“奇怪,”她说,“刚才有一瞬间觉得你们很像……?是错觉吗?”
第66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我跟乱步……相像?!
“怎么可能!”我斩钉截铁的说:“一定是您看错了!”
“啊,气鼓鼓的样子更像了。”
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并不是无法反驳,而是能够反驳的点实在太多了,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最简单最直接的,仅仅从外貌上来看,我和乱步就一点都搭不上边吧?
除了发色都是黑的,身高啊体重啊五官啊瞳色啊,哪里都不一样,甚至连头发都是一个直楞楞一个软趴趴。太宰君的头发很软,因此看上去总带着些微的弯曲,发丝妥帖的伏在脸颊旁边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蓬乱……
织田作就不止一次在我早上洗漱的时候要求我把头发好好梳理,还亲自上手过。但是没有用,这个人的头发跟他本人一样,说不上桀骜不驯,但也相当的特立独行。
好在颜值能打,虽然婴儿肥被这几个月的来来回回折腾没了,额角秃了一块得用绷带挡着,眼角还多了一条红印子……
——忽然感觉好对不起太宰君,我仅剩的良心隐隐作痛。
好吧,就算区分一个人的最大依凭不是外貌——很多杀手都精通易容,虽然最后还是被某热心市民“太先生”认出来然后搞死送到局子里去了——但神态气质之类的,我跟乱步那个连年龄都不好判定的大龄儿童哪里相似了?
听声音像是个青年,言行举止却还像个小孩子。我从唐国的书籍里看过一个词叫“相由心生”,江户川乱步大概就是这样,因为孩子心性,所以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年龄。
我长久的沉默以及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极大的愉悦了与谢野小姐,她一边笑一边带我出去,连出口的话都敷衍的像是在哄孩子:
“好吧好吧,一点都不像,可以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先把脸上的笑容收敛一下啊……”
等在专门的会客室见到乱步,我满心无力都要具现化成大团的黑线挂在脸上了。偏偏那个引起了一切的大龄儿童还在唔鲁唔鲁的吃零食,坐姿懒散随性,吃相也一点都不矜持……但是看上去就很舒适。
规规矩矩按膝正坐的第三十秒,我也跟着松散下来。
“败给你了。”盘腿坐的确比跪坐轻松的多,我抬手按住他连茶盘一起推过来的茶杯,额角好像有青筋跳了跳:“喂,小孩子吗你是?”
“有的喝就不错了。”他鼓着腮帮子哼哼:“这可是全侦探社……不,全国最厉害的名侦探乱步大人亲手给你的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殊荣!要不是看在你被追打也要赶来送零食的份上……”
“才不是!什么叫赶来送零食!”
“既然不是来拿书,那当然就是来送零食的啊。”他说:“这还用问吗?”
我:“……”
“好吧好吧是的,”我自暴自弃的给自己和他都倒了杯茶,撇了撇嘴:“还是因为织田作啦织田作。他一大早就跑出去准备的礼物总不能就被我浪费掉吧,我又不爱吃粗点心。本来想送到就走的,弄丢的书也赔款给图书馆了,不劳名侦探您费心。结果……”
“我是个侦探。”他忽然说,“这里是武装侦探社。”
“……”我眨眨眼:“然后?”
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大概有几秒的功夫,足够人看清他那双翠色的剔透的眼睛,剔透的有些无机质的冷。但几秒的沉默后他又恢复那副嚼着芝麻麻球漫不经心的大龄儿童的样子,被噎住了还端起茶杯来咕嘟咕嘟的灌两口茶水。
被苦的吐舌头。
“然后就算了。”他含糊不清的说:“好苦——我还以为你会带弹珠汽水过来。”
“带了,但是半路上摔碎了。”我觉得他有点……不是,是很多很多,很多不高兴,但又不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钱夹在入水的时候丢掉了,所以就没买新的。”
不是,等等,他有什么不高兴的?!最应该不高兴的难道不是我吗?!
“唔……情有可原,乱步大人原谅你了。”他大度的一挥手,手上沾的芝麻粒被甩的到处都是,在从窗户进入的阳光照射下发出亮晶晶油乎乎的光……要不是他们侦探社的榻榻米用的还是传统蔺草材料,估计会泅开好多个芝麻形状的油痕。
我:“……”
乱步:“……”
他眨了眨眼,慢腾腾起身:“乱步大人还有案子没办完现在要去工作那么这些这些都留给——”
“想都别想,自己打扫干净。”
“啊……”
“啊什么啊等等等等榻榻米不能用衣服擦……帽子也不行!你手上还有点心渣!等等!别踩!”
果然,女性才是世上最敏锐的侦探。姐姐说过的总是对的。
和江户川乱步先生相处的第五分钟,我不得不承认与谢野小姐说的是真的……我们俩真的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
——因为在港口Mafia,中也每次看到我霍霍他车/沙发/办公桌及其上盆栽/休息室的时候,也会露出和我现在同样的超凶表情。说不定还有同样又恼火又头秃的心情。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一坨黏糊糊油汪*汪湿哒哒的不明物体——这原本是个麻团,还是红豆馅——再看看坐在桌子上翘着脚看袜子的乱步,心里开始循环播放中也打宰时的戏腔。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看一眼就知道。毕竟上次“不小心”踩到中也最新买的礼帽的时候,我还特意揣摩过怎样能假装的更自然……
“现在榻榻米也脏了。”侦探先生晃了晃刚刚踩过一只麻团的jiojio,一脸“你是主谋你说了算”的无辜表情:“怎么办?”
我:“……”
——所以现在是我欺负中也的现世报吗?!是现世报吧?!一定是吧?!
我带着虚伪的营业性假笑起身,挽挽袖子,把贝雷帽摘下来扣到他脸上:“看着。”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能在源氏那个社畜集中营里从书房打杂的步步高升到三把手位置的、源赖光用了都挑不出毛病的高级社畜,究竟有多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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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于是,等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吃完午饭从外面不紧不慢的回来、却听说自家大龄儿童在茶室里会见“特地前来送礼物的朋友”的时候,一开门——
就见到了我——面无表情热火朝天的打扫着卫生,而江户川乱步——事不关己不慌不忙吃着点心,这样分明有哪里不对劲、看起来却非常对劲非常和谐的场景。
看起来超凶的社长:“……”
一手还提着半边榻榻米的我:“……”
还翘着踩脏了袜子的那只jio的乱步:“……”
跟在社长身后准备介绍却茫然脸愣住的与谢野小姐:“……”
四脸相对,相顾无言,只有空气中幽幽漂浮着的芝麻红豆炸麻团的甜腻……和香草味清洁剂的芳香。与谢野小姐看起来尴尬的甚至想把门关上再重新打开一次,她扶着门把的手都握紧了!
我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把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刷子和抹布“藏”起来,干巴巴道:“您好……打扰了……?”
别问我怕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总之他看起来真的好凶!而且连乱步那个无法无天的都老老实实放下点心站起来感觉就是准备挨训了!按照熊孩子的一物降一物理论再结合他一身“不听话就要挨打”的气场这肯定就是乱步的监护人没错了!
……吓得我标点都没了。
当然了,当时与谢野小姐还没有给我做介绍,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但银白头发的中年人看着就严厉冷酷,就算穿着能让我心生亲切的和服,也冲淡不了“监护人”对“熊孩子”的天然压制(等等,最后这句划掉)。
听到这句问好之后,中年人威严的眼神从榻榻米上抬起,定在了我的身上。我面上不动声色,放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捏紧了刷子,感觉到乱步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气氛凝重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连房子都一起炸掉。
然后他点了点头:“你好,欢迎来侦探社做客。”
“……”
啊。原来是意外的好说话的类型吗?
…………
“后来呢?”
吃完晚饭后,织田作这样问。
我蹲在厨房靠近小冰箱的角落里看他洗碗,一手悄无声息的在冰箱里摸来摸去,安分又乖巧的说:“然后与谢野小姐就给我们相互做了介绍。那位‘社长’叫做福泽谕吉,福泽先生,看起来很有威严,其实是位非常明事理的人呢。”
摸到冰箱里新放上的弹珠汽水,我额角跳了一下,想起乱步挥着爪子嘱咐我下次再去玩的样子——就算不想去玩也得把借他的衣服还回去——小小的磨了一下牙:“比如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错误自己改……”
虽然最终还是因为做不来而躲过了“把榻榻米重新刷一遍”的惩罚,但一直都肆意妄为的天才侦探好歹知道道谢了。乱步用一种莫名自暴自弃的语气,不情不愿的跟我说“谢谢”的时候,天晓得我有多惊讶。
“玩的开心就好。”对此浑然不觉的阿爸作深以为然,带着股子不知从哪里来的欣慰慢慢点头:“今天店员推荐说新口味的弹珠汽水很受欢迎,你看看下次去玩的时候……”
“我不。”我面无表情的举起手里的汽水瓶子,“看我今晚就把它们都喝完!”
没有下一次了,不会有下一次了!送一次零食就让人憔悴成这个样子,阿爸作你就不担心自己这么大一个鹅子未老先衰吗?!
送衣服也绝对不要自己去了,让织田作陪着也好让快递小哥送去也好,总之我才不要再自己踏进那个地方!乱步有毒,福泽先生又太正经,我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两种人了!
“会肚子疼的。”他终于对付完刚刚煮过咖喱的锅子了,在围裙上擦着手转过身来,淡定的把冰箱关上,把我拎着领子拉到厨房外的沙发上,又找出来一个精美包装的木质盒子。
“这是什么?”
我在骗人。这家店的传统点心很有名,羊羹做更是一绝,我在港口Mafia在游荡的时候都买过好多次。但织田作一片心意,不辜负别人惊喜的最好方法不就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装作【不知道】吗?
于是我托着腮故作无辜:“什—么——”
织田作跟中也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永远对友人具有百分百的包容性。也许刚开始的相处中要经过一阵子的适应——毕竟天然黑偶尔的一句话是真的很犀利——但适应之后,就会觉得,这个男人也是少见的治愈系啊。
所以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不喜欢海鲜、我不是太宰君的时候,他只愣了一下,就顺利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完美的把我和太宰治区分开来。丝毫混杂都没有,完完全全的把我们当成两个人。
这样一来,如果太宰君也能看到我所面对的事的话,也会很高兴吧?毕竟,没有人喜欢被莫名其妙的被附身,更不喜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附身于自己的人取代。
我在唐国的古籍中看到过一些关于神鬼妖怪描写的篇目,与平安京的妖怪不同,唐国的神鬼甚至还有“夺舍”的能力。脱去所有掩饰、直白一点的说,我跟那些“夺舍”别人的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想做那种事,也不想做那种人——好吧,就算真的是孤魂野鬼的话,也不像做那种鬼。
扯远了。总之,除了织田作和我新认识的朋友……朋友们,几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中也不能,他对我的态度虽然比对太宰的好很多,却仍然会在我身上寻找他的搭档的影子;红叶大姐不能,她对我的怜爱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这是太宰君身体的基础上的;森先生就更不能了,他那个人,理智到了极点,为了追求对港口Mafia、对横滨的利益,一直都把我捆绑在太宰治的异能上。
换句话说,对森先生而言,我与太宰君谁都可以,只要有这个异能,只要有那份能力,只要能带给港口Mafia足够的利益……
感情肯定是有的。但一个能把自己都明码标价放到赌桌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手下——甚至是勉强能称作是学生——的那一点点私人感情而破例呢?
太宰君也好我也好,在森鸥外的面前,恐怕一直都是以【价格标签】的形势活动着的吧?毕竟对方的理念可是“如有必要,用完就丢”这样毫不掩饰的冷漠之词,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打破他的信念,能打破这样一座港口城市?
横滨就是他的底线,是他不惜一切也要维护的信念。一如平安京之于族长,一如源氏之于我。
我托着腮等待织田作的反应。
说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想说,如果让中也看到我矫揉造作假装天真无邪的姿态的话,恐怕第一时间就要开始嫌弃的吐槽了,甚至会发展成单方面斗殴。但织田作就不会。
百分百包容的男人,哪怕是被自己的朋友差点就吃穷了也绝不会有半分嫌弃,更不会觉得故意装嫩的样子恶心心!
“羊羹。”他果然说出了我心中猜测的那个答案,看我笑眯眯的样子,可能误以为我又犯了什么小孩子毛病等他动手,就自动自发的把包装纸拆开,把盖子揭下来,把塑料的小刀和小碟子都摆放好——
挽起袖子,将层层叠叠的樱花切开。
剔透晶莹的淡粉色里,樱花从花苞到盛放再到凋谢,一层一层的绽开娇嫩的清甜的美丽。
我眨眨眼,有什么温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去,滑到手掌中间。
那是……久违了的幻影。
“樱花。”我说。
樱花。
第68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我平时没有这么娇气的。
睹物思人什么的,一直以来我都压制的好好的,就算是祭典那天、樱花开满横滨的那几天,我也最多就是强迫坂口安吾和我一起去了趟祭典、顺便咔嚓咔嚓的自己吃完了一兜子的金平糖而已。半路上还成功的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野生的织田作,把安吾都……
——说起来,安吾去哪里了?
——算了,这个暂时不重要。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哦?
但今天不一样。
不是因为忽然想到了织田作完全能够被称为一个合格阿爸的行为举止……也不是因为昨天才跟人说过的和果子中的典型,今天就被好好的、细心的作为惊喜送到了。
而是我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的、我上午的遭遇。
一大早就跟织田作一起出门、中午十二点之后才到达侦探社、身上还带了一身水的,连乱步都没有看出来的遭遇。
啊……怎么说呢……
那是短暂而奇迹的、梦幻般的遭遇啊。
刹那间的激动足够将所有阴霾和悲哀都抹去,足够让我得到久违了的安宁,足够我忘记一切、连易碎的玻璃瓶子都跌落在地上、像个没出息的小孩子一样跌跌撞撞的追过去……
除了那果然比奇迹还短暂、比幻影还一闪而逝,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追到之外,可以说是非常幸福的奇遇了。
怎么说呢,怎么说呢,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形容得出呢……
想不出啊,干脆就最简单最平铺直述的用一句话来概括吧。
我遇到了玲子小姐和樱花妖。
……
……
……
……
虽然只是两道匆匆而过的身影,虽然只是侧面的两片衣角,虽然只是连正面都没有看清的惊鸿一瞥——但我也认出来了,也能顺利的、完全的辨别出来了,那就是玲子小姐,源氏麾下的阴阳师夏目玲子,和她庭院里最正中间种着的那棵樱花树中栖身的樱花妖。
我二分之一的执念所在,我记忆中除了死亡、除了疼痛的第一个身影,我进入源氏的理由与坚持,我从世界那里得来的第一份善意……
怎么形容都好,总之,我追过去了。
虽然没追上,慌慌张张的在巷子里找了一上午,最后还把自己稀里糊涂的找进了横滨湾里,呛了好大一口水才清醒过来,但至少,我见过她们了。
我见过希望了。
这样,即使是森鸥外,即使是浩如烟海的书籍,即使是每天每天的漫无边际……我都已经见过希望了哦?
…………
“没有关系,”我对惊讶的递来纸巾的织田作说。
如常的捧着脸的姿态。
如常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如常的轻飘飘的元气、爽朗、喜欢给自己找乐子。
他好像在说话,疑惑的茫然的最终变成释然安慰的……我一一听过,又一一的任其从耳朵里“过”了。
“没有关系。”我说,“就是太开心了,织田作。”
他定定的看了我很久,最后深呼吸,叹了口气,重重的点头。
“那,还要吃吗?”
“当然要啦……”我举手:“还想要喝茶,盐渍樱花的!”
“稍等一下。”
第69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或者说,正因为是美好的日子,当失去时,人的心里才会产生诸如“啊,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的感叹,才会发自内心的觉得【短暂】吧。
——心理活动激烈到一定程度会影响身体的感知。海那边的幻术师不就是将这种“影响”放大进而加以利用的特殊能力者吗?
但事实上,我在织田作家寄宿的日子有将近两个月,不算因为各种原因住院、住疗养院的时间,比在港口Mafia的长多了。
反过来这也能说明森先生带给人的职场体验究竟有多差劲,说一句度日如年都不为过。可怕的是那个男人完全没有自己在倾倒黑泥的自觉,“为了某个存在付出一切”的觉悟不仅让他极度理智的超脱于棋盘之外,同时也超脱了人情。
——幸好他对横滨的感情是正面的,不然下一步就是超脱人性。
——我一点都不想去想象混乱邪恶阵营的森鸥外是什么泥巴怪。
写到这里,你们大概已经猜到了……是的,在与织田作共同生活的第六十天,七月的某个傍晚,我被广津先生带人“请”回了港口Mafia。
彼时天色昏暗,我如常坐在距离织田作不远的咖啡馆里,手边是抄录的书籍与纸笔,椅背上放着校园制服款式的长外套。店家在靠近落地窗的旁边墙壁上镶嵌有浪花状云白的灯,按下开关也只照亮单独一桌的地方,再延伸就会被盆栽等物品挡住。
于是每一位客人都坐在光影的交界线上。
影视作品中喜欢运用这样的场景来暗喻和预示些什么,实际生活中咖啡馆、图书室等需要安静的场所却只是看中了它的“噤声”功能。黑暗会让人不自觉的连呼吸都放轻,光明则减轻人心理上产生的压力,如果想让客人更加放松,那就再加上优美典雅的音乐。
哦,还有隔音效果一流的落地窗玻璃。
我就是在玻璃的震颤中发现不对劲的。
大马力的钢铁的黑兽成队奔来,秩序井然浩浩荡荡,在闹市区也毫不收敛。平凡的店面好像是眨眼间就被车队围堵住,穿着白色蕾丝围裙的服务员小姐惊慌之下跌倒在地,发出细小的尖叫声,声音太过细小,又被湮灭在客人们惊慌的哄闹里。
在我眼里,就是大团大团的黑红色血腥气潮水般涌来,还把周遭人们心中的恶意都引诱了出来——这好像不能全怪黑蜥蜴。
西装笔挺的暴徒们下车,双手背在身后将车辆的空隙也封住。单片眼镜的英伦风绅士带着面罩遮脸的杀手下车,一手推开坠有风铃的玻璃的大门:“夜安,诸位。”
人们以尖叫和骤然的安静来作回应。
绅士先生没有关注无关的群众,也没有环视四周。继上一次清洗后的新的黑蜥蜴们从他身后两列进入,把落地窗与周围的空间分割开。
也即,让我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我尴尬的说不出话,心想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待这个中二的无以复加的场景啊……面上却只能绷住架势,淡定的合上书,面无表情的回视广津先生和银:“好久不见了,广津先生。但要说‘夜安’的话……”
“太阳才刚刚落下呢。”
——还不到黑手党能随意行事的夜间,你们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之前的震慑余威犹在,老牌Mafia不太明显的僵了一下,恭敬道:“特奉首领命令,前来接您回去。”
我:“……”我就知道!
离开港口Mafia时,我和森鸥外散布的流言是“干部太宰治叛逃”;现在森鸥外想让我回去,当然就要搞一出大动作,让所有人——此处特指该知道的所有人——都明白,太宰还是港口Mafia的太宰,再妄想什么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自己做的约定,再尴尬也要硬着头皮履行。就是苦了广津先生,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这么一出“霸道酷炫”的戏码……
我真心实意的感叹:“辛苦了。”
对方反而更加僵硬:“不!您言重了!”
啊,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我都快忘记港口Mafia的风气了。织田作和侦探社从来都不会有“诚惶诚恐”这样的表现,港口Mafia却规矩森严等级分明,上级干部对下级成员具有绝对的处置权力。是靠着暴力建立起阴暗面秩序的凶兽。
熟悉的厌烦、躁郁、无趣的心情渐渐回流,随着记忆的浮现越发鲜明。我皱眉低笑想要说些什么,抬眼间却无意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织田作,站在黑西装们的外围,定定的注视着我的方向。
——距离太远还隔着一重玻璃,他看不清我的具体情况。我却能看清他的,连带着那毫无芥蒂、真实不作伪的担忧的神情。
“什么啊……”
于是笑容和嘲讽都卡住了。
安静几秒,在咖啡店的客人们与黑蜥蜴们的注视之下,我抱着书本起身。
身后有人识相的将制服外套和油伞收起,像当初在红叶大姐的审讯室里做的那样,恭敬又妥帖的将一件黑色大衣披上我肩头。
喜或悲都无所谓。
惧或怒都不值得。
就算下一刻就要再次面对森先生那个泥巴怪,有了织田作的担忧和鼓励,我也一定能坚强的苟下来!
我面无表情的走出大门,走向车队,走向打开的车门……面无表情的顿住了。
广津先生在后面不解道:“太宰干部?”
银也小小声的问:“太宰先生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不,没有。”
苟、苟不住了QAQ
——你们港口Mafia怎么肥四,都忘了我晕车的设定了吗?
第70章 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过程就省略不说了,为了港口Mafia的脸面和闹市区无辜市民的生命安全,我最终还是安分的坐上了广津先生亲自驾驶的车后座。
……结果一到目的地就扶着墙停在了垃圾桶的旁边。
广津先生终于想起来“太宰干部晕车严重”的事,非常自责的捧着手帕和水瓶等在我身后,一边道歉关怀“您还好吗”“您没事吧”等等,一边快速让人把车队遣散。银依然沉默寡言,只是焦虑的在旁边小步小步转圈圈。
我头昏脑涨,只觉脑子和胃在同节奏翻涌,正好卡在要吐不吐的界限上,想吐又吐不出来……太磨人了,晕车这种事。
要不再炸一辆车吧。
这个毫无道理、报复成分居多的想法产生的下一刻,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掌伸到面前,掌心还放着几粒糯米纸包裹的渍话梅。我在广津先生他们的问好声中一愣,马上就听到手的主人嫌弃的咋舌声。
“出去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这家伙……”小个子的干部君一脸“爱要不要不吃拉倒”,不耐烦的脸色显露无疑,却又带着些微妙的老妈子的啰嗦:“知道自己晕车就别瞎逞强啊,吃药很难吗还是舍不得摆动您那两条尊贵的腿?啊?!干部大人——笨蛋!”
我眨眨眼,把头扭到一边。
中也给我掰着脖子把头扭回来。
我再扭。
他再掰。
我再扭。
他脑门上蹦出好几个眼熟的让人怀念的“#”字符号,忍无可忍,超凶咆哮:“够了你是小孩子吗?!这样扭扭扭小心我给你把脖子拧断啊!”
沉默片刻,他又道:“说话!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中也是笨蛋。”我眼前还在发花,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阿爸说不要跟笨蛋说话,会被传染的。”
“……”中也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冷静下来,阴森森的凑近,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连你阿爸一起打进地里?给我好好说话啊混蛋!”
骗人的,中也才不会对无辜人士下手,这只是一时的气话。
说来惭愧,我正是在了解对方道德底线高的吓人的基础上才这样作死挑衅的……看在我晕车晕的这么惨的份上,中也现在甚至不会动手打我。要是把我之前一边手脚都骨折、差一点就半边瘫痪的惨状说给他听,以后都不用挨打了也说不定。
吃软不吃硬。这种人最好对付,也最难对付了。但我才不要说这种话……卖惨什么的,一点都不符合源氏的格调,会被族长骂死的。
我撇撇嘴,假装被威胁了——他肯定会更加生气——好好说话:“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而且走路多累啊!”
振振有词:“身为被一整个车队亲自迎接回来的‘干部大人’,就算是不能坐车,也要手下识相的主动背回来才对。这怎么能怪我呢。”没错这就是跟乱步学的!
早就发现了,对上乱步的我就犹如对上了我的中也。就像数学题的推导过程,既然顺着说没问题,那反过来当然也是可行的。
中原中也的表情好像看到森先生在天上飞——等等,这个也不是没可能。换一个——好像看到太宰治在天上飞,糅杂了震惊嫌弃和“我就知道你早晚会上天”“这么恶心不愧是你”的奇异的了然:“你还真是……”
橘色发的小个子君艰难的找到了一个不那么粗鄙的词来形容:“奇思妙想。”
——想的倒是挺美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呵。
我挥开他的手,扶着墙后退一步,做作的摆出老爷爷捶腰的动作:“啊,被黑漆漆小矮子拉的腰都打折了……”恍然大悟:“对了,之前那十遍‘黑漆漆小矮子’好像还没有说完……”
“闭嘴吧你!”
中也一巴掌拍过来,还把手里的话梅都塞进我嘴里。趁着我被堵住嘴说不出话,语速飞快的给上次不愉快的见面划了个句号:“上次我们都有错——具体的报告在你办公桌上放着,回去再看——就算是扯平了。这一次,Boss让我在这里等你,是为了芥川。”
短句是最容易施加祈使和命令语气的句型。
和缓的语气,也是中也和太宰之间最能说明情况紧急的“反常”。
而这里是医院。
我垂下眼睑,一手掩唇将咀嚼的动作完成。酸的止吐,至少比催吐来的简单快捷,而且刺激的口舌生疼,尤其提神……好难吃,甜口表示要死了,这是用多少年老陈醋腌的啊。
“啧,牙都要倒了。”有气无力但绝对真心实意的嫌弃,“算了算了,不愧是大小姐拿出来的东西……”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再缓缓……”
要委屈芥川小朋友再等一会儿了。反正是自家的医院,而且看中也的态度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一下。
我狐疑的看向一脸不耐但什么都没说的干部君。
——最提神的难道不是中也吗,吵一架神清气爽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