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萧家的船来回不过五日,萧景时就回来了,给妙真带了一根真金蝴蝶闹蛾儿,两双妆花膝裤、两匣杭州妆粉、十八个山榴花胭脂和紫矿染棉胭脂。
“给我带的吗?”妙真拿起那闹蛾儿,见这金子一点杂质也没有,料想这一根很值钱,比她银镀金的闹蛾儿看着好。
萧景时道:“见着了也就买了。”
其实也是他想着成日折腾真真,自己也该送些东西回来,那根闹蛾花了快三十两,样式也挑选了半天。
妙真见了首饰自是欢喜,让萧景时帮她戴上,又问起价钱,得知是这么些钱,她有些咋舌,“我虽然得了十分欢喜,但也不好让你破费。”
“快别这么说,想起来就买了。”萧景时退下外面的大衣裳递给妙真。
妙真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话头:“你在杭州的时候也有想我么?”
萧景时心里立马应了,偏嘴上还道:“也不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把萧景时的衣裳挂了起来,又准备了一件宝蓝色缎子夹袍给,说起家里的事情:“你走后,大嫂的亲爹夏老爹去世了,大哥大嫂俩口子去了扬州奔丧。”
萧景时直说:“亏妻者百财不入,等着瞧吧。”
妙真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我的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年我兄长和丁家有亲事,还是打小两家就认定的亲事。我这位堂兄中了秀才之后,就无意科举,也是丁教谕亲自教导,还介绍本府医学正科给他认识,哪里知晓他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和夏家那个勾上了。”萧景时立时就说了出来。
其实这话妙真听她家里人说起过,但不甚详细,她想好歹萧景时骂的是他堂兄,没有一味的怪女子,这让她有些好感,不免道:“你说的百财不入是何意?大嫂子的嫁妆在咱们吴中也是拔尖儿的了。”
“你想夏老爹这一去,夏家可不就走下坡路了,夏家那个能把她的嫁妆打点好都不错了,还能怎么样?”萧景时把衣裳系上系带。
等他衣裳换完,六爷(萧景棠)请萧景时出去,萧景时方才出去。
却说他弟兄两个都去松鹤酒楼吃酒,朱绍庭正好也在,他正问起他们:“二位贤弟,刚新婚,如何啊?”
萧景时没说话,萧景棠却道:“自然是好,我那房下真是贤明的很,对我也算是千依百顺的。”
“好,女子贤德极好,就怕遇到河东狮。”朱绍庭深有所觉。
萧景时虽然内心不喜朱绍庭,但他交际还是很会的,只道:“我房下也是菩萨似的人品,端的跟我每日做针黹,好不能干。”
他兄弟二人这般说,朱绍庭羡慕嫉妒的不行,撺掇别人一起灌酒,萧景时知晓自己日后准备闭关读书,不再与这些人往来,就索性多吃了些。
等他回来的时候,妙真见他果真吃多了酒,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葛花解酲汤,让人去后面煎了,拿来让他服下,萧景时一饮而尽,果真那头昏脑涨,胸膈痞塞,呕吐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我已经让人舀了热水来,你也沐浴一番,人也松散些。”
见萧景时站了起来,她又吩咐人把自己的围屏拿下来,里面放两个炭盆,怕他受了寒,等收拾好了,已然是深夜了。
偏萧景时酒醒了,妙真又与他说起事情来:“我这里是常常要用药材的,二嫂虽说让我从咱家柜上拿,我当时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可想来还是不妥。公是公,私是私,这样搅和在一起了,将来说什么闲话都不好。”
若是旁人自当觉得妙真见外,但萧景时听了,才知道她是深谋远虑,如今虽然是家里的铺子,占了这个便宜,平白几个药钱,让人家说嘴,他就道:“你想的是对的,二嫂是好意,你只管打发小厮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见萧景时这般说,她也安定下来。
平日宿醉起来常常头疼,大抵昨日吃了那解酒汤,精神倒是很好,他又嘱咐妙真:“我要闭门读书,你来可以,不许人家打搅。”
“你放心,有人问,我自这般说起,今年乡试倒是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妙真也有一桩心事,那吴县县令夫人向日和她聊天时说起朝廷选医婆的事情,说朝廷有旨意,选民间精通方脉者,各衙门选取后,再送到司礼监御医会选。妙真有那个意思,若是进宫一趟,自然身价倍增。
有吴县县令的推荐,自己可能名列其中,但能不能中选也要看运道,她现在就不好与众人说,唯恐到时候不成,人家笑话。
三月已然过了些时日,妙真之前让任舅母敲过边鼓,故而等请安众人散了之后,同任氏说了自己的要求:“往年都出去为人义诊,但我看了日子,月望倒是个宜出行的日子,想请你老人家示下?”
“这是好事儿啊,要我说你也不必去葑门,还不如去新建的卧云庵里,如此也有香客,我也同你一道去,看你要一些什么药材,只管开出来和柜上说,也算是咱们家的善事。”任氏道。
妙真笑道:“是,等会儿回去我就写单子。”
她办事情的效率非常高,回去之后就把几味常用的药写下来,这打的是萧家名号,妙真就不好用自己的名义购药。
写好了之后,她准备直接让人拿过去给韩氏,却又想起还得跟萧景时说一声,就先去了书房,外书房她还是头一次到,这间书房她原本以为会是那种一水儿沉香木的感觉,没想到里面却收拾的一派潇洒自然。
这书房室内正中放着一个山水大插屏,插屏前放着画案,插屏后是一张罗汉榻。画桌不远处放的是书格,临窗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放着瓶炉书籍,书案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后收纳了几卷书,旁边挂着大幅山水画。
又说那书案东边墙上亦是一扇精巧的梅花墙窗,窗户底下则是辟出一块正方形的石子路,那里一阙则放着绿叶盆景,让人赏心悦目。
“相公,没打搅你吧?”妙真笑吟吟的走过来。
萧景时甚少见他在寝房以外的地方这般,遂问道:“怎么了?有事便说。”
他还得赶紧把下卷书读了,否则考不上举人,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妙真就把义诊的事情说了,萧景时皱眉:“非要在庵堂么?”
“这是娘定的,我也不好说旁的。怎么你不同意么?”妙真心想你不同意我也肯定要去。
萧景时摇头:“义诊可以,庵堂不行。”
“为何?以前我老师陶夫人也常常在庵堂道观这里与人义诊的,女眷们一般去这里比较多。”妙真道。
萧景时欲说什么,终究闭嘴,妙真却似他肚子里蛔虫似的,“你是不是怕那些僧人皮里阳秋?怕我被人拐带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娘子是个水晶玲珑心的人,他立时点头,这些事情甚至难以启齿。
妙真笑道:“其实这些人是很会看人的,你若是满口佛经,她们就正经与你讲经,况且我只是借用她们两间屋子,替一些穷苦或者难以启齿的妇人看病,我自家都还忙不过来呢。”
一番话语,让萧景时应下,但他又道:“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
“也好。”妙真见他同意了,忙出去把开出来的药拿去,又吩咐平安去葑门那边跟许方小桃夫妻说一声,让他们把那边义诊的物事运到丁香巷。
她见诸事妥当,遂到家里看书写字,端的是十分安静。
中午萧景时就在书房用饭,她便自个儿用饭,也不抱怨,连韩氏也对丈夫夸她:“四弟妹倒是个好性儿,一说一笑的,平日常在房里,除了旁人过来问诊,一概却不理论。”
这二房长子萧景珩原本人家称呼一声大爷,可见得晁氏出的主意,从大爷改成了二爷。他的名字起的很好,相貌也清秀,只一条个头像他娘任氏,比两个弟弟都矮,和韩氏站一起差不多高,以至于韩氏都无法穿高底鞋。
但萧景珩看起来无害,却行事机深诡谲,家里的茶引茶铺都是交给他管的,也是蒸蒸日上。
故而他道:“景时现下怎么样?”
“她夫妇二人很好。”韩氏笑道。
萧景珩则道:“景时相貌是我们兄弟里最好的,从小就才智出众,文章作的好,画也画的好,所谓才识超群。三叔几次三番说要等他科举之后,再许一门亲事,却不想母亲那般快定下了?”
这韩氏暗中揣度,虽说有婆母信八字之说,可会不会是婆母不喜那等高门媳妇,所以先下手为强。
要知道她这位婆母常常私下抱怨说受三婶的气,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将来四哥儿若真做了大官,糟糠之妻还能不能保住?”韩氏也是感叹徐氏时运不济。
萧景珩笑道:“这就很难说了,我虽然是他哥子,到底读书不成,将来若是他发达了,我还得听他的话。但他为人颇恃才傲物,又有些轻率,少不得我还要替他周全。”
韩氏默默为这位弟妹难过。
妙真哪里还想这么多,她如今在阊门、葑门一带也算是颇有名望的女医了,但她也未必能够包治百病,似隔壁陈太太的姑子的病,吃了她几剂药都没效果,妙真就道:“你们不妨去请别的大夫看看。”
“还是请四奶奶帮我们治一治吧。”陈太太一时也不知道找谁去。
妙真则道:“我这般也是为了您好,我虽然擅长女科,但我按照我的法子治既然无效,也不好耽搁你们。”
其实有时候看病是这样的,对症了就好的很快,不对症,不得其法就不成。
陈太太见妙真这般说,也是叹了一口气,妙真这里见吴大奶奶也领了一个亲戚过来,她请这位年轻女子进来,又问起:“您是患了什么病症?与我说说。”
“徐医女,我这个毛病自从生完孩子就有了,常常要小解,小解之后呢,下边那地方又疼又涩,很不舒服。”
妙真心中已经有一个判断,但还是帮她把脉,又让她伸出舌头,惋惜道:“你的脉细滑,舌淡苔白润,舌根苔又黄。其他地方有什么不适吗?”
那人摇头:“就这个毛病,旁的倒是很好。”
妙真道:“你的这病是产后淋症,我与你开个方子,茅根汤加赤小豆。”
茅根汤治产后诸淋,里面有石膏、白茅根、瞿麦、茯苓、冬葵子、人参、桃胶、滑石、石首鱼头、赤小豆,用灯心水煎服。
这石膏能清热泻火却又不伤胃,白茅根又是清热利尿,赤小豆更是补血祛湿通淋。
她把方子开了之后,看诊的人送了三钱诊金,妙真让小喜送她们出去,她把行医日志写好,方才回房。
很快就到了三月十五,萧景时送女眷们过去卧云庵,那庵里的尼姑早就得了吩咐,不仅在附近帮她宣传义诊的事情,还帮她收拾出了两间空房。
妙真带这几个丫头和粗使把这里布置妥当,又点上苍术,等人上门。
来看义诊的妇人,有的是住卧云庵山脚下的,有的则是本来在卧云庵听人讲经,凑热闹来的,妙真前后看了十个人都还算顺利,之后便来了一个用板子抬着的女人,她似乎刚生产没多久,带她来的是她婆婆。
“大夫,求求你治一治我这儿媳妇吧,她两日前生了儿子,原本是大喜事,可是胞衣不下来,她时不时这般晕厥过去。”
妙真先让人把妇人抬到产床上,心想这是正产胞衣不下,一般正产胞衣不下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她方才说的血瘀,另一种则是正气不足,但这妇人头发晕,一般只有瘀血作祟,才会头发晕。
但她又继续把脉,见此产妇脉象细弱,脸色苍白,舌头还有淡淡的齿痕,又问道:“你会不会心里也不舒服?”
产妇点头:“奴家总心烦气躁的。”
妙真当即便开了送胞汤,又叮咛那做婆婆的道:“你老人家按照这方子去抓药,只有大补母体,胞衣就会顺利脱落。”
那做婆婆家境应该还算殷实的,连忙让家人去抓药,妙真也松了一口气。
原本在一旁只是凑热闹的楼琼玉吓的很,问起妙真:“四嫂,还有人生了孩子,胞衣不下来啊?”
“对啊,还有好些别的毛病,就比方生产时,孩子胎死腹中,还有因为大便干结小产的。总之怀了孩子,生孩子,产后女人就很惨。”妙真倒也不是夸大事实,的确有天赋异禀生产如喝水的妇人,但是为生育所苦的还是多数人。
说起来她这个弟妹真的文文静静的,一看教养就很好,人有些见识,却不咋咋呼呼。
二人刚说几句,又来了个产妇,胎气不足,妙真正好这里有滑胎枳壳散,直接赠予她安胎所用。
她们有的人得到赠药,也不走,就都在旁边围着说话,有的女子常常困囿家中,好容易有人倾听,坐在这里仿若困兽脱笼似的,嘴巴就没闭过。
无人来时,妙真一边写行医日志,一边同她们聊几句,但有人来了,就得打发她们走了。
毕竟人多围在这里,毫无隐私可言。
果然下一个来的是一位想治脱肛的妇人,听说是生产时太过用力导致的,妙真当即便开了方子,之后还有几位病人,妙真赠了些药,等任氏出来,她婚后第一次义诊就算是结束了。
回到萧家后,有些下人找她看病,她也并不自矜身份,当然即便如此,也不是都说她好的,有的不肯按照她的药方服药,或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忌口,反倒悄悄说她的医术是吹出来的。
也有那等什么骨头断了,妙真让她们去找骨科的大夫,也被背后嘀咕。
韩氏知晓这些,就对妙真道:“那起子小人,专饶口舌的,日后这群人很不必好心。”
“这很正常的,你看说我不好的只有三个人,说我好的上百人,我信她们说不好的做什么?我得多治好一些人,那些说我不好的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妙真才不会被人攻击就不做了呢。
闻言,韩氏道:“你有这个韧劲,我也是佩服。”
妙真笑道:“我倒是佩服嫂嫂,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能都管束得当,说实在的,我就院里这几个小雀儿还调理不好呢。”
韩氏很热心:“哪个不好,到时候我拨一个人过来就是了。”
妙真和她说着闲话,又知三房的三姑娘出嫁了,饶氏让萧景珩送回去了,二人又说起岑家。韩氏正道:“岑姑爷今年和你们家的一起科考,我听说他亦是学问很好,保不准若是中了,三妹妹倒算是嫁对了人。”
“要我说三妹妹很有主母官夫人的气象,人又有主张,去那岑家,肯定是可以当家的。”妙真道。
韩氏惋惜:“可惜是庶出的,若是从三婶肚子里出来的,保不准嫁的更好。”
妙真虽然不知道已经出嫁的嫡出二姑娘怎么样,但这位三姑娘看着还成。
三月二十徐二鹏生辰,妙真对萧景时道:“你若要读书,就在书房读,我自去就是了。”
“成日在书房也得出去透透气。”萧景时很满意妻子,他读书的时候,她从不打搅,就偶尔送个汤水,他爱吃多吃几口,不爱吃就放一边,她也不会生气。
是一个让人相处就觉得很舒服的人,没有过强的掌控欲。
他对那种歇斯底里,太偏执的女子都没什么好感。
妙真这些日子和他都没什么交流,反倒是和妯娌几个相处的更多,甚至萧景时看书看晚了,直接就在书房睡下。
且说她和萧景时带着寿礼到家,别看她才出嫁一个多月,也回过门,但乍然一回来,仿若隔了几年似的。
家里这次又来了徐家、梅家两家的亲戚,曾经不可一世的乔姨母早已不在这里了,也是颇为唏嘘。
前面男人们吃喝,里边都是女眷们一处说话,妙莲出嫁妙真也怕包家那边又来一个似大包氏这样的人,就没过去。
包氏、妙莲、凤鸾表姑、舅婆、徐老太、徐四姑等人也都在这里,她们见妙真今日一身华裳,头上没戴鬏髻,而是梳了堕马髻,头上用珠子璎珞插着,一边簪的翠花,正中有一枚蝴蝶闹蛾簪颤颤巍巍,煞是好看。
梅氏问起:“这簪子好看。”
“是相公跟我从杭州府带回来的。”妙真笑道。
梅大舅母道:“真真嫁过去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如何?在萧家还好么?”
这梅大舅母之前弟弟出生,她去老宅连饭都不吃就走,十分嫌弃,妙真也帮她娘撑面子,就道:“萧家旁的我不说,就几个妯娌关系都好,婆母也不折腾,反正我啊,就很心满意足了。”
梅氏笑道:“我也这么想,家族和睦,比什么都好。”
凤鸾表姑那边就和妙莲说起自己买了一双鞋一两二钱银子云云,妙莲包氏那几个自然是围着她说。
梅氏觑着人多,找更衣做借口让妙真进去,又对她道:“你别只看眼前,一定要趁着新婚把孩子怀上,你想姑爷若是中秋过了去科考,指不定还要上京,这一去恐怕就大半年到一年,你可不能犯傻。”
“知道,可是他这些日子都在读书,我怎么好打搅?”其实二人也是有同房的,反而是妙真有些承受不住,她有时候还要出诊,但不好说这个。
梅氏道:“你自己就是大夫,我不好说,你把身体调理好才是。”
妙真应是。
午宴一共四十碟菜,妙真她们送的一坛三白酒,一坛葡萄酒,女眷桌上摆的是葡萄酒,就着好酒好菜点心果子,一个个犹如蝗虫过境来,包氏嘴上吃着,有那夹不到的让丫头子递了来通通放自己食盒里。
好容易用完,一个个似净盘将军,连妙莲都是连添了两碗饭。
徐二鹏中午吃完饭,就去书房写作,他只安置一顿,一顿把客人吃的撑着墙走,也不说他没招待好,若不然从早到晚都要陪客,写话本子的功夫都没了。
妙真也和萧景时准备离开,说让他们端午去萧家,到时候韩家、楼家都去,一并赏龙舟去,梅氏表示知晓了。
到了外面,萧景时扶着她上马车,又问她:“岳父说他不愿意出门,让岳母和两个舅子过去,要不要当日我还来请?”
“我爹说不去,他肯定就不想去,你别见怪。”她爹就是很有个性的。
就像今日,四十碟大冰盘的菜,连素来能吃的三婶方才都不停的松裤腰带,嘴都吃麻了,方才话都说不出来。就是因为他爹不愿意从早到晚招待客人,一顿把你们都吃好。
萧景时笑道:“岳父这招倒是不错,下次来咱们家的,给他准备个六十大冰盘,我也招待一次就走了。”
“胡说八道,若是撑死了算谁的。”妙真戳了一下他额头。
不远处的妙莲见她二人十分亲热,不免想着,不是说上嫁吞针么?怎么二姐姐和萧姐夫倒是处的很好的?
第47章
小桃一身妇人装扮,她正笑着道:“今年粮食收的及时,这季的租子租了上来后,就开始雇人舂米,挂了米行的牌子出去,只卖上等白米、黄米。您吩咐的让咱们买一条小船和板车,平日水路陆路也送货,没想到生意竟然不错。”
“咱们葑门那一带,多经营渔业,米业就自然缺少,葑门外又是护城河和京杭大运河结合之处,虽然有些是运粮到咱们这儿来卖的,可是也有不少船只补给的,反正咱们家本钱都是自己的,且慢慢来。”妙真道。
小桃又点头:“您说的是。我们肯定好好做,到时候把铺钱都送了来,姑娘也好打点。”她也是在程家待过的人,只要使唤人就要给钱,给少了就被人后头嘀咕。
妙真摆手:“不急。对了,我上回说底下有些庄头很是恶霸,强占人家佃户的女儿,我们家里若有,只管打出去。”
小桃应是:“您放心,林家留的那几个生怕被咱们赶出去了,都老实的很。”
“唔,这样就好。”妙真又多嘱咐了几句,赏了小桃一匹蓝布、一匹青布。
小桃送了自家麦子磨的白面两叉袋,芝麻打的香油一坛、黄米一叉袋、白米一叉袋、棉花一百二十斤来。妙真吩咐人把这些放楼上去,又取了些黄米,让厨下熬粥送去给萧景时。
妙真这边奁田送了些粮食来,楼琼玉家就送的更多了,她的田比妙真的还要好许多,产出也多,那梢间几乎都堆的满满当当的。
管家的韩氏听了很落寞,她哥子现下虽然是千户头衔,可是卫所兵跑了一半,每天还要应付差事,嫂嫂生的孩子又多,还要维持体面,反倒要她周济些。
她管着家,平日还要打点,吃穿不成问题,但每个月都要出六两多银子送家里,也让她有些入不敷出。
就像二月份两位弟妹进门,她得送见面礼,大嫂夏氏家里发丧,得道恼,再不提还有打秋风的族人来。
韩氏对翠蝶道:“你就说我在房里歇下,把人打发了。”
翠蝶心道二爷在外头包一个粉头,一个人给人家二三十两,自家虽然也把东西给二奶奶收着,但稍微有些支出,就得盘问。原本韩氏的日子也算过得去,可她还要周济韩家人过好日子,管着偌大的家,反而拮据起来。
尤其是清明踏青,端午出游,女眷们又到了争奇斗艳的时候,二奶奶还得拿银钱置办些衣裳首饰。
却说妙真正在房里做些针黹,她得提前把端午的针线赶制出来,五毒香囊、五色丝线是必定要做的。
那五毒香囊上就得绣蝎子、**、蛇、蜘蛛、蜥蜴,里面放雄黄和艾叶,她倒是想装一些别的香囊,但是香贵,她自然舍不得。
要说做针黹,楼琼玉却是一把好手,绣功很好,她还很是谦虚。
妙真笑道:“我这手艺在你这里,就不能看了。”
楼琼玉则道:“我也是花花把式。”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叫青婶子的上门,话说这萧家有二房这样的大财主,也有青婶子这般的,男人不中用,儿女常饿肚子,好容易二房也周济些,如今他儿子要读书,不免上门打秋风。
她这一进来,就道:“咱们大人饿着罢了,小孩子读书若是饿着,我这于心不忍。”
妙真和楼琼玉都安慰了几声,知道她儿子社学一年要交八十斤小麦,就和楼琼玉道:“我那陪房媳妇送了两叉袋白面给我,一袋我留着我们四爷吃,另一袋我送给青婶子,不然你那里也送一袋来,咱两个凑个数给婶子,你待如何?”
楼琼玉自然是没有二话,拿了钥匙给丫头子,让小厮搬来。
妙真又送了一盒点心给她:“婶子拿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
把那青婶子喜的直要磕头:“两位奶奶好仁义的人,日后我定要我家那孩子多孝顺。”
这妙真和楼琼玉让丫头把她扶起来,都道:“婶子万万不可。”
却说韩氏那边打听到妙真和楼琼玉一人送了六十斤麦子,一人送了四十斤上等白面,搓了搓自己的脸,她还管着家呢,倒还没两个刚进门的弟妹出手阔绰。
四月底,夏仙姐和萧景砚夫妇从扬州回来了,都瘦了一圈,晁氏对夏仙姐:“《大明会典》规定,已经出嫁的女儿居丧服三等‘大功’,守孝九个月,你就在后院为你爹守孝,至于砚哥儿就搬到前院住,如此一来,也算是全了礼了。”
“什么?”夏仙姐大惊失措。
晁氏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做人正妻的,你丈夫是举人,如今虽然做医学训科,将来要做官也是做得的,你也要守礼才行。”
饶是夏仙姐平日张扬,如今也只忍气吞声,脸气的黄黄的,回到房里只气鼓鼓的,原本风尘仆仆,家中父亲又过世,千头万绪,回去就病了。
虽然萧景砚也是大夫,但晁氏却请妙真过去帮她看病,此时,妙真正跟萧景时中午在用饭,听晁氏派人过来,就道:“我用完饭就过去看看。”
那萧景时虽然人常在书房,却是个百事通,只笑:“你能治得好她的身体,却未必能治得了心病。”
妙真当然也知晓缘故,但是晁氏说的也没问题,俗话说礼不下庶人,若非庶人,就得遵礼。她用了饭,自去了大房一趟,那夏仙姐房里好一派富贵的,她人却恹恹的,妙真也不多说什么,一来她和她的关系也不大熟稔,二来,言多必失,安慰多了,日后她常找自己,拉帮结派的,应不应的都不好。
职场关系,最忌讳自己搅到是非堆里,大家子生活也是一样。
故而,她只道:“我看嫂子只是赶路赶的急了,诸风上攻才导致头目昏痛,我开一个消风散,每日服三次,茶清调下送服。”
夏仙姐见妙真虽然算不得十分美貌,气色却好了许多,二月嫁进来时,她下巴上还有痘子,如今也是面若春水,整个人仿若刚冒尖儿似的水蜜桃。
她不由道:“四弟妹如今可见和四弟感情很要好啊?”
妙真不妨她问这些,这样的话如果是现代的人问很稀松平常,但是古代乍然问这个,就有些不太有界限感了,妙真道:“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分属正常,我这就把药方给嫂子的丫头,还要上覆大伯母,这就先去了。”
说罢,径直出去到晁氏那里坐了一会儿,把夏仙姐的病情和开的药方说了,晁氏道:“辛苦你了,好孩子。”
“都是一家人,您万万别说两家话。”妙真笑道。
晁氏又道:“上回来,听族里青婶子说你和老六媳妇都送了她东西,你们有仁义,这样很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啊。”
“这倒也没什么,我在家时,我爹常用朱子家训教我,什么‘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又有什么‘见贫苦亲邻,须多温恤。’若我泥菩萨过江倒罢了,偏我家下人送了米粮来,分一半给她也有富余,大伯母快别赞我。”妙真道。
晁氏见她说话引经据典,自己愈发喜欢了。
等回来的时候已然黄昏,走在园子里,莫名一股忧伤,原来人真的会因为天时感染心情变化的。
萧景时刚洗了头,正散着头发,自己正在浇水,见妙真神情不好,把喷壶递给丫头,走上前道:“怎么了?”
“没怎么了?我就回来时看着黄昏,蓦然心情不好,仿若身在梦中似的。”妙真道。
萧景时倒是很能体会这种心情,举凡能诗能画者,都非常能够体会那大自然的变化,他牵着她的手进来:“真真,进来咱们说说话吧。”
原先他还叫自己娘子,上回听爹娘喊她名字,他也这样喊了起来。
妙真随他一起进去,二人其实也没说什么话,就那般靠着,萧景时见她薄衫里玲珑身形,起了心思,抱着她到了内室,且不说红销账里多少温暖。
那厢天色晚了,二人才懒懒的梳洗了,妙真从西书房拿了书看,萧景时也自取了一本书在房里看,不知怎地,二人都有一种餍足感。
他想所有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母亲希望自己出人头地,将来力压三房大房,父亲希望自己将来做官,最好追封三代,也替他封个官儿,倒是娶的这房娘子,娶之前觉得她家使手段,可娶来之后,她反倒是对自己无任何要求。
大嫂夏氏就因为和大哥分开住都觉得不行,甚至气病了,妙真在自己走的那几日却还忙的不可开交。
妙真当然要忙,她不仅要忙,还想要有一定的成就。
她娘让她早些有孕,自然也是为了她好,她无法去评判一个明朝女性的思想,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在妇道上做的再好,一旦没了价值,恁是千般好看,万般会生,将来也逃不脱被抛弃的命运。
与其如此,她还是寄希望于医术突破,直达天听,将来能成为一代名医。
所以,她不会刻意做什么,一切顺其自然。
还好,她的名字已然是报上去了,至于能不能选到她,还得看上头如何说,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就跟现代颁奖典礼一样,入围了是一件事情,能不能得到那个奖,又是另外的事情。
又说夏仙姐消沉了几日,总算好了起来,那晁氏虽然让她守孝九个月不同房,但也没让她成日在屋子里隔绝,因此,她还是能够出来走动。
头一个她还是先去了韩氏,不妨韩氏母亲过来了,任氏留韩老太太住下,她老人家就和女儿一伴在芭蕉苑住下。
韩老太太为人慈和,给韩氏带了她爱吃的榛子松子仁粳米粥,母女二人正欢喜说话,那韩老太太道:“我不要丫头们拣,都自个儿剥的,就怕把那碎末弄在里面,你吃了硌牙。你哥哥想讨一碗吃,被我打手。”
“娘,哥哥也怪可怜的。”韩氏笑道。
自小她娘最宠她这个女儿,常常说她这个女儿比十个儿子还强,只不过娘没法子,还得靠哥哥养老,她虽然能接娘过来玩,却不能总让娘住在自家。
夏仙姐进来时,就是见人家母女亲近,她也有娘,不过娘去了,后娘原本携带东西回了娘家,她孑身一人了。
韩月窈看到她倒是很热情,还道:“大嫂快进来坐吧,咱们一处说话就好。”
夏仙姐立马摆手,说她是去妙真那里的,韩月窈就不好留她了,却说那夏仙姐过来妙真这里的时候,妙真刚出诊回来,今日帮吴县一个客店的东家太太看病,出乎意料的人倒是很大方,送了三两银子的诊金。
妙真也是按照时下行医规定,富人多收,穷人少收或不收。她把银钱放入自己的钱匣子里面,刚换好衣裳,听说夏仙姐过来,忙请了她进来。
“大嫂来了,快请坐。”妙真在正堂招待她。
夏仙姐笑道:“拜你的药所赐,我算是好了,正要谢你呢。”
“看大嫂说的,这也太见外了。”妙真道。
二人彼此都不了解,自顾说了几句敷衍的话,夏仙姐就道:“四弟妹可知道,二弟妹的老娘来了?”
妙真摇头:“昨儿听婆母说了,但不太清楚。”
“我来的时候她娘正给她带了粥来,说的好热闹的,你母亲可来么?”夏仙姐觉得跟妙真说话要非常正经才是,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非常正经的人,也很乏味。
妙真点头:“我已经和我娘说了,端午前一日过来,到时候我们好一处过去呢。”
她这样一板一眼的答着,夏仙姐也觉得没什么太大意思,故而又去隔壁找楼琼玉说话。这楼琼玉知晓婆母礼佛,她想爹娘好不容易让自己嫁进来,自然得讨婆母喜欢,二嫂会管家,四嫂会医术,自己就得从佛经上多领悟,日后也和婆母能说的来。
况且丁教谕的女儿原本是她表姐,夏仙姐抢了人家的亲事,她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但心里还是怄夏仙姐的,自然很敷衍。
夏仙姐又碰壁了,回去大房就跟心腹玲珑抱怨:“二房几个媳妇子都跟木头似的。”
那玲珑要不说是夏仙姐的心腹,很会宽解:“这些人都不足为虑,说起来,要比家世,她们三个捆着一起,还没您的嫁妆多呢。”
“说起嫁妆,我也得去看看我陪嫁的宅子了,全部赁出去,也挣不了几个子儿,不如我寻摸一间出来。”她是说到做到,跟晁氏撒谎,说是上回田地问题,她得去看看云云,晁氏就让她先去处理。
她这么一出去,随处逛了逛,竟然碰到了萧景珩从外宅的院子里出来,随意一打听,就打听了出来,这是萧景珩养在外头的外室,还不是粉头。
好正经的秀才的女儿,红对襟的琵琶衫,白碾光的挑线裙子,一双小小金莲掩映其中,好不标致的模样。
虽说她和韩月窈关系也未必真好,可是让这种人上位了,更是让她想起了她家也是被那个出身官家的继母这般上位的。表面书香门第,暗地里男盗女娼。
回去之后,她就对韩月窈说了,韩月窈自然影影绰绰的知晓,但是只要男人不抬回来,她就装不知道。
现下被夏仙姐揭穿,她遂别过眼睛:“兴许是你看错了吧?”
“如何是我看错了?我看的真真的,我的好弟妹,那里住的是良人,说话斯文,生的漂亮,人却不是省油的灯。若再有个一男半女的,你哪里还有地儿站?”夏仙姐自诩自己看人很有一套。
但韩月窈还是不肯:“便是人进了门,也越不过我去。”
夏仙姐却道:“人家身上穿的是八两一条的裙子,首饰戴的是五六十两一幅的鬏髻,院子足足三四进那么大,又比你年轻,又比你伶俐,你若是不先下手为强,还怎地?你那老娘每回装着对你好,还不是为了跟你讨钱,你哥子明着,她暗着,如今你还能周济一番,将来你怎么办?你又没有你两个弟妹都陪了地来的。”
虽然夏仙姐说的都是实话,可实话往往不好听,更让韩月窈觉得自己的不堪都露在妯娌面前,一时背后哭了一场。
这夏仙姐见她很是无用,就悄悄和她说了个法子,正所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韩月窈又被夏仙姐带去看了那姑娘一眼,顿时警铃大作,她是一筹莫展的。
那夏仙姐却有法子,故意次日让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从那院子出来,还让人敲锣打鼓的,街坊四邻就都知道这女子偷汉子了。
萧景珩却虽然喜欢那女子,就是图她干净清白之身,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拿着自己的钱养汉,径直把人打发了出去。
按道理说韩月窈应该是很感激夏仙姐的,可是她不知怎地,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韩、夏二人的勾当妙真不知道,她这个月的病人有点多,刚帮一个小肠疝气的人艾灸完,那人从小腹到肚脐都绞痛,小便也是不受控制,妙真先帮她灸大敦穴灸了三壮。
灸完之后,继续坐轿子去一户人家,那家是妊娠恶阻,呕吐痰水,她便开了人参橘皮汤。
一日看了两个病人,入账一两八钱,回家的时候买了一钱扬州火腿粽子,这是萧景时爱吃的,听说这家的粽子里放好大一块火腿,火候很足,煨了一天一夜,和糯米混合一处,咸香软糯的很。
可萧景时胃口不大,吃一个就不肯多吃了,妙真只好道:“昨儿听你说要吃,专门绕路买来,买回来了,你又只吃一个。”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便是了。”萧景时道。
妙真知晓他也任性,倒也不好说他,就留了一个粽子,其余两个大肉粽分给下人用了,这一个就差不多二十五个大子儿,大家倒是吃的好。
要说萧景时这人也会装,在自己跟前常常随性的很,偏梅氏来的时候,他乖觉的很。午饭,她们俩口子陪着梅氏和两个弟弟,坚哥儿似乎非常容易手滑,就是拿筷子倏地掉下来,要不就弄翻点什么,妙真当然要说他。
“你这不小了,还是这样冒失的可不好,跟咱们自家人一起还好,若是跟外面的人呢?”
梅氏也不好插嘴,倒是萧景时这个时候主动喊人进来打扫,还对妙真道:“不小心也很正常,快别发火了。”
妙真嘀咕:“我又没发火,正当说的。”
萧景时又帮梅氏布菜,一幅乖觉的样子,妙真斜睨了她一眼。
中午用完饭,坚哥儿和坤哥儿在院子里玩,萧景时去前面书房读书,妙真正拉着梅氏说话:“您能过来,我不知道多高兴。”
梅氏见女儿这里陈设富丽,院子更是犹如仙境般,更别提方才女婿也是顺从女儿,女儿敢在人家家里高声说话,她也就放心了。
妙真能够有底气的缘故是四月诊金药钱一共赚了三十五两,她一个月如果不打点下人,恐怕就纯赚这么些,钱才是人的底气。
母女二人正欲说话,任氏却请她们都过去说话,妙真让两个丫头照顾好坚哥儿和坤哥儿,就和梅氏一道出去,正巧在门口遇到了楼琼玉和她娘楼主簿的太太,彼此又是一番厮见。
楼琼玉是个典型的淑女,性子温和,她母亲却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强势的小官太太,她的气质和童太太有点像。
两个母亲在前面走,家长里短的说些什么,妙真和楼琼玉并肩走着,见她有些闷闷不乐,忙问:“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事儿,就是中午吃多了。”楼琼玉的母亲一过来,全部都是围绕她的肚子说的,让她赶紧有身孕,这样在萧家的地位就力压众人了,还教她什么姿势受孕云云,这让楼琼玉很是烦恼。
萧景棠成婚不到一个月就去了书院,这就不说了,便是他回来了,应酬也不断,她又管不到他外面的事情?
她这么一想,顿时天昏地暗的,得亏妙真扶了她一把,略叩了叩她的手腕,喜笑颜开的对前面的楼太太道:“伯母,六弟妹她有身子了,我把了脉,是喜脉呢,有两个月了,恭喜您了。”
楼琼玉没想到自己有了身孕,楼太太更欣喜万分,瞥了梅氏一眼,一时忘形:“我正在说这事儿了,她四嫂,你是大夫,日后我们琼玉可交给你照顾了,你可要把你侄儿照顾的好好的。”
梅氏在一旁心道这楼太太说的什么话呢?难道她女儿是老妈子不成,还是料定自己女儿生不出孩子来了?
却没想到妙真道:“我倒是想,可我也有了身子了,只是月份小,不好对外说。”
梅氏没想到妙真竟然有了身孕,她也顿时一派喜气的走过来对楼太太道:“这倒是了,不能喜冲喜啊。”
喜冲喜就是迷信之论,一般而言是说什么两个孕妇不能同坐或者同睡,怕对方煞气影响,还怕换胎。
妙真之所以不说,就是怕别人大惊小怪,但是她也不允许母亲好容易来家一趟,如此落寞。就自爆了,就像小时候别人有的,爹娘都会满足她一样,她也是投桃报李。
且不说梅、楼二位太太如何,最欢喜的人便是任氏了。
第48章
且说任氏一边手拉着一个儿媳妇,不知晓多满足,韩月窈见了虽然心里发酸,但想着两个弟妹进门,兴许也跟自己带点喜,又想着过些日子找大夫调理身子,面上跟着欢喜不已。
再不说萧景时也知晓了,他这个人素来不为什么着急的人,也是一气到了正房,众人推着妙真出去次间说话。
“我说你近日怎么打发我在书房睡,还说什么让我好生读书,原来是这个?你也不对我说。”萧景时还有些委屈。
妙真正附耳在他这里道:“当时二嫂弟妹都没身孕,我胎也没坐稳就嚷出来了,她们怎么想我?以为我故意炫耀的。”
萧景时道:“这有什么?反正我每日在外书房,做你的保护神。”
怎么自己一有孕,萧景时这么会说话了,殊不知萧景时这几天天天睡书房,早就想回去睡了,又不好和妙真说,反而自己很离不开她,如此这件事情让他是借坡下驴。
妙真又笑:“你先回去吧,就这么巴巴跑来,人家笑话你。”
“好吧。”萧景时还有些失落。
妙真见他真要走,又喊住他:“等会儿晚饭咱们俩一起用,就我们俩个,便婆母这里准备了,我也只吃一口,回去陪你吃?好么?”
萧景时一时又开心,“你还是垫巴点儿。”
看他这样,妙真觉得他秉性刚强,但实际上很好哄的,有时候他说话不好听,你就直接忽略。因为妙真的性子就是那种,自己想做成什么事情,管你说什么你喜欢什么,她都要把事情完成,且持身还正,言不虚发,萧景时还常常被她说服呢。
这边萧景时离开后,妙真进来了,楼太太正和韩老太太亲热的说话,梅氏正与任氏说话。那楼太太因丈夫在吴县做主簿,管着一县财政,来往都是官家,妙真的爹虽然是士绅人家,可在她看来她家是戴大帽的,徐家戴小帽的,只面上不显露出来,倒和韩老太太这个千户夫人更亲近。
梅氏心细当然知晓楼太太此举,她也是憋着一口气。
且说妙真这里刚说话,那边晁氏带着夏仙姐过来,晁氏连忙上前恭喜,任氏忙道:“同喜同喜。”
夏仙姐听到妙真和楼琼玉都有了身孕,都跟怀着活龙似的,寻着空儿对韩氏道:“都是一样的媳妇,咱们俩先来的倒是陪衬了,要说我们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韩氏只默而不语。
晚宴时,任氏和晁氏打横一人一桌,底下分别是韩老太太母女一桌,夏仙姐和素云一桌,妙真母女一桌,楼太太和楼琼玉一桌。
每桌都有四十小碟,桌上摆了糖缠、簇盘、果盘、冷盘、热盘、汤盏,梅氏是个精细人,自小妙真的袜子都被洗的最白,如今女儿有了身孕了,她更是小声道:“你有了身子鱼虾可以少量吃,吃多了就容易腹泻,知道么?”
“嗯,我知晓了。娘,您吃这道水晶鹅,您一定要尝尝,是家里厨子的拿手菜。”妙真也夹菜给梅氏。
那边楼太太也搂着楼琼玉说话,帮她仔细挑着鱼刺,更别提韩老太太悄悄道:“我把那黄姑子请来,她那里有个生子方,好歹不能咱做冷板凳的。”
韩氏颔首:“你老人家到时候把人喊来,钱我备下就是。”她管着家,便是手里没那么有现钱,但也有布匹那些。
别人都是依偎母亲身边,夏仙姐却只和素云坐着,那素云也是任氏的宝贝女儿,那夏仙姐愈发是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回房里好一顿哭,此时暂且不表。
再说妙真等席散了,同梅氏母女俩个回来,先安排他们住在厢房,又进到屋里,见萧景时在烛台上且点着几根红烛,又有五六道菜,虽然不似大席那样,却又十分精致,全是时令清淡的菜,都做的精致极了。
二人对坐,妙真瞒着的时候,不会摸肚子,今日告诉众人之后,却忍不住摸了摸肚子:“真想不到,我竟然有了身孕了。”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年轻啊,身强力壮的,又只往你那里倾泻,你有孕正常。”萧景时道。
妙真嗔道:“瞎说八道什么呢。”
萧景时道:“我说实话你们嫌太粗糙,我说假话,你倒爱听的很。”
“甭管什么真话假话,你应该说这世上的人都爱听好话,也不是那等拍马屁的话,得找人优点夸夸,人家高兴,你也高兴。”妙真笑。
萧景时摇头:“这话说的对,只有些人一无是处,无处下嘴。”
妙真拿了个拖炉饼,正掰着吃:“这倒也是,反正我是这样的,只要你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你若害了我,我只反过去给个教训就行,但你若是太恶劣了,咱就是拼的一身剐的人。”
“没想到你倒敞快。”萧景时就喜欢这种人,他就不爱那种锥子戳一下都不动的人。
妙真就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娘生产时,遇到庸医,差点让我娘难产么?后来我就想学医,我爹就说,你得先把医书都背会,我得看到你的决心,后来因为这个有幸拜入陶夫人名下。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不能指望别人的好心怜惜,得自己真正有本事。所以,我自己常有自己的事,旁人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也不理会,但你若惹了我,我也不会太忍气吞声。”
“看不出来,你还是有脾气的,下人好些都说你好。”萧景时常见到妙真都是笑脸。
“下人们有的也不容易,她们多半本来就辛苦,书也读的不多,钱财也有限。我再怎么样,日子比他们都过的好,你想啊,有时候比方你我都读书的人,一件为难的事情,我们能有法子解决,对他们而言却难为死了,不得往窄路上走啊。再说了,我虽然不能和你比,可我有嫁妆,有田,平日也有几个子儿的诊金,还有这么好的夫君,自然心情好,就对身边的人更好了。”妙真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萧景时总结一句话,“你说的就是兔子急了都要跳墙,举凡能留一线就留一线。”
妙真竖起大拇指:“就这个意思。”
二人聊天聊的尤其开心,晚上梳洗一番,彼此相拥而眠。
再说六房那边,楼太太今日和楼琼玉一起睡,正教育着女儿:“你那四嫂好个心机,有了身孕也不做声,偏今日你有了,她压你一头的。”
楼琼玉道:“娘,四嫂也就比我先进门几天,我们俩关系不错的。”
“好不好的,你自己得有个心眼。你那个大嫂,很是妖娆,人倒是挺傲的,也怪道,她抢了人家丈夫。”楼太太道。
“娘~”楼琼玉让她别说了。
楼太太道:“好,我不说了。早知道你怀孕,我就把家里的核桃枣儿都拿来,家里都堆满了,也没人吃。”
楼家送礼的人颇多,一食三餐都不必去买,楼太太也是精明的很,每次都是送人家的礼来,她再送礼,这样不费自家一文钱。
临睡时,楼太太又忍不住说话了:“你们二房的韩二嫂儿没身孕,你和你四嫂谁生下儿子啊,谁就赢了。”
且不说她勾起话头说的楼琼玉第二天挂着一双青眼圈,妙真看了都吓一跳。
梅氏在这里睡的也很好,院子里花香馥郁,鸟儿啾啾,又兼女儿有了身孕,她是神清气爽,又随女儿姑爷一起用早饭,姑爷也是对女儿好,她看着都高兴。
今儿端午,萧家有专门的画舫,女眷们各自坐着轿子出行,到了目的地后,就诸人上了画舫,韩氏带着妙真楼琼玉给任氏用托盘送上自己做的针线献上。
这几色针线都不是敷衍之作,任氏见了自是欢喜,就连晁氏那里也有一份。
众人坐定后,下人抬了果盘来,白玉枇杷、荔枝、橘子一个攒盘,又有小巧的各色粽子。妙真的两个弟弟,大一点的坚哥儿去外面跟萧景时一起去岸边玩,坤哥儿才五岁,正好留在里面。
妙真剥了荔枝给他:“哥儿,吃一个吧。”
“姐姐,等会儿是不是有龙舟比赛啊?”坤哥儿接了荔枝过来问。
“对啊,这里的位置最好,你等会儿可不要乱跑啊!”
“我知道。姐姐我也给你剥个橘子吧,还有我跟你说悄悄话。”
小孩子特别可爱,妙真还准备听他的悄悄话是什么,他吃完荔枝才告诉自己:“我爱吃荷包蛋,所以姐夫给我吃了五个荷包蛋,说不告诉你。”
“那你肚子胀气吗?”妙真摸了摸他的小青蛙似的肚子。
坤哥儿摇头:“哥哥陪我玩打陀螺,我就好了。”
妙真就道:“你姐夫还真没跟我说,我回去跟他说去,就是好吃的,也别吃太多,一下吃太多了,下次都不想吃了。”不过,她还是笑道:“但你也别担心,若你真的吃撑了,姐姐给你熬消食茶。”
坤哥儿把剥好的橘子给妙真,妙真亲了他一口,又咯吱了他一下,坤哥儿咯咯咯的笑。
自从坚哥儿被狗咬了之后,两个哥儿身边选的都是十分精心又忠心的,妙真逗弟弟玩了一会儿,梅氏只道:“还记得之前贺家哥儿请你三叔妙莲他们端午作耍,妙莲好寒碜人的事情?”
“怎么不记得,我实在是懒得和他们计较了。”妙真摇头。
梅氏又说起来另外一件事情:“上回你爹生辰,贺侄女婿不是来了么?他自个儿说什么生息稀疏如何,你爹正想把你之前住的后罩楼改成一个书楼,就问他能不能打些书架?何许价钱?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说和他爹定一个价来。回去之后半个月都杳无音信,你爹就想着他不愿意,就找别家打,后来找了另外一家,价钱更低的。你说好不好笑的,咱们都找了人了,你三婶又跑过来,说贺家木坊都开始做了,让我们付钱,你爹和我把她说了一通。”
妙真道:“要我说,连贺家都不要有什么瓜葛才好,明摆的。”
“还不是贺淮在你爹面前哭穷,你爹又想反正给谁做都是做,哪里料到这样的事情。原本以为你三婶三叔糊涂,这贺家办事也不靠谱。”梅氏唏嘘。
妙真摊手:“有句话叫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虽然也未必都是,但本来也有问题。”她也把萧家有个婶子上门打秋风,自己送了她一袋白面的事情说了。
梅氏很赞成:“你刚进门,正该如此,你爹和我去你葑门宅子那边时常帮你看着的,放心吧,底下人不敢那么大喇喇弄鬼。”
母女二人说的热闹,任氏赐下雄黄酒来,妙真一口也没喝,别人看过来,她也只是做做样子,还私下让小喜和楼琼玉说一声,楼琼玉隔着一阙人,对妙真颔首表示感谢。
再不说外头已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龙舟竞渡,看的人又是揪心又是刺激的很。
好容易看完,任氏请人过来唱《荆钗记》《白兔记》,众人听了一回方回去,回去后,又重新设宴,那宴毕,梅氏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家,说到时候把丰娘送来,楼太太和韩老太太多住了几日。
楼太太倒好,住了几日让人拿了核桃枣儿来,还分了些给妙真,韩老太太回去时,却是大包小包的。
韩月窈一气给了六两银子出去,衣裳布料那些自不必说,给的更多了。
这回为了端午,她一共做了三套洒金的衣裳,头上钗环又拿了十两重新置办了,这一向竟然穷了。
妙真倒是还好,她如今只是不出诊了,似别人过来看病还是可以的。
像现在姚太太介绍来的一位病患,一来就道:“我总觉得冷,身上寒浸浸的,老是不舒服,有时候肚子还疼。”
“你行经如何?”妙真问起。
那妇人道:“就是经候不行,您看我这这肚子里还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妙真摸了摸,还真是肿块,这妇人应该是癥瘕痞块,她又细细的问了多久,才开了水府丹,那妇人留下一两银子,妙真且让人送她出去。
之后又来一个脖颈生了痰核的,这个病她之前治过,但跟病人还是要解释一遍:“人一虚损,一身都是块,也一身都是痰。你颈部患痰核,是气滞痰凝缩滞,所以我不仅要帮你灸两个穴位,还要开药,如此一来,诊金要贵一些,一两银子方可。”
原本妙真很少被人不给诊金的,但上回看了两个老太太,一个把她医好了竟然丝毫不提诊金的事情,另一个更是拿了她的方子去抓药,还说是找别的大夫开的,说自己的药不好,反正都想赖皮。
如此,她现在也就直接说出来,治病是治病的,义诊是义诊的,若真所有人看病都不收钱,那她也还没到那个地步?
见那妇人同意,妙真方烧了艾,在她右边的翳风穴、肩井穴各灸了一壮,再开了连翘汤加二陈汤并苍术二钱、青皮一钱,一共开了十贴,让她用两盅水,三片姜送服,如此方把病人都送走了。
妙真也换下外面的罩衣,进到里间休息。
不时,萧景时从外面回来,二人对坐用饭,他见妻子还要看病人,只道:“就怕她们把病气过给你,这如何是好?”
“不打紧的,我如今每日只上午看病,下午歇息,若是那等过人的病症,我打发她们去别处。”妙真自然知晓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但是自己的老本行不能丢。
萧景时又道:“你若是银钱不趁手,只管和我说?”
原来怕她因为钱的事情,妙真笑着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我问你,你家里也算是颇过得去了,便是不读书也好,那你这么勤奋读书是为了什么?”
萧景时挑眉:“我爹让我读的啊。”
见他不让常理出牌,妙真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老是为了杠赢别人,瞎说八道。”
其实萧景时知晓,他这么辛苦读书不完全是为了富贵权势,更是想证明自己还有抱负。见妙真这样戳他,他笑嘻嘻的。
下午,三姑奶奶归宁,三姑奶奶也是嫁到岑家的那位,她相公岑渊和几位同窗一起赴南京,她便搬到萧家住下。
任氏让韩月窈整治了酒菜,几个媳妇作陪。
妙真在席上问道:“你嫁过去可好?”
“一切都好的,诸位嫂嫂请放心。”萧素音道。
要说岑渊在她嫁进去之前,其母倒是买了两个丫头放在书房伺候,萧素音本以为只是端茶倒水的,没想到这两个还都被收用过。
自然,这些人都得喝避子药,也不知道岑家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丈夫看似不错,很守规矩,很尊重自己,仿佛跟自己说避子汤的事情就是表明正妻不生,他不会让旁人生的,可越是这样,萧素音却不知怎么有些不舒服。
这样的话,她不想说给娘家人听,也给自己存一份体面。
倒是她乳母到妙真这里拿药,还问妙真:“这避子药也不知道什么做的?”
“我就没听过这样的药。”妙真心里很鄙视岑渊,你有本事就管好你的**,女人也收用了,还装清高。
却说妙真四月份把园子里的玫瑰花摘了些,制了六瓶玫瑰酱,她往各处送了些,老太太、大太太、任氏这里一人一瓶,再有一瓶送到萧景时书房,还有两瓶留自己房里用。
现下,她又准备做枸杞膏,枸杞能够明目,给读书的萧景时最好了。
枸杞根两斤洗净,锅内放满水,煮一天一夜,再加上五斤捣烂的枸杞,继续熬煮三个时辰,最后过滤掉枸杞渣,拧出浓汁加入两斤蜂蜜,用个小瓮密封,放在房里,每日早上用温水调服。
这枸杞膏她也挖了些出来,用瓶子装了,让人送给她爹服用,毕竟她爹也是用眼过度的人。徐家也送了去年制的梅酱来,妙真就想念这一口,特地让厨下用梅酱焖肉来。
当然,丰娘是烧这道菜的个中好手,自从端午后,她就过来了,任氏知道丰娘是她家积年的老人还特地安排了一间围房。
午饭时,送了一碟到前面书房,萧景时吃了个精光。
正好串门的楼琼玉也吃了半拉,还道:“我家也有梅酱烧肉,只湿哒哒的,怎么做的没这个好吃?”
妙真笑道:“你不知道我娘还有个拿手菜春不老,人人家里都吃的,偏我们家做的最好,日后也拿些给你。”
她两个都是孕妇,胃口怪,倒是梅酱烧肉很对胃口。
楼琼玉又道:“我给嫂嫂的核桃不知有没有用?”
“有,平日让她们用小槌子捶了给我用。”妙真笑道。
那楼琼玉道:“若没有,我让我那个妈妈子做酥胡桃来,她的酥胡桃做的可是一绝。”
妙真当然允诺。
又说楼琼玉自有了身子后,她母亲生怕萧景棠一时淫心上来不管不顾,就让她把身边的人开了脸。她自然很矛盾,萧景棠性情好,为人随和,与她夫妻倒也相得,怎好让个人插进来?
她这么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同妙真说了,妙真就道:“这要看你自己,反正我家那个如今在外面读书,我就没放。”
其实妙真怎么着也不会放,稀奇的是萧景时这个人长的风流,但是却并非沾花惹草的人,甚至还不喜欢家里人多,据妙真暂时观察,还真是外面一个风流样子,里面一个忠心的瓤子。
莫说他不说,自己不会准备,就是他说了,妙真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是。
大抵有妙真不放妾通房伺候,楼琼玉也正好有了个榜样,否则,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且说六月半是萧老太太的寿辰,各处都要送礼来,往年都是二房主母任氏一应对付,今年她对三位儿媳道:“老二媳妇倒罢了,你们俩刚进门来,遇到老太太头一个寿礼,也该各自预备下了。”
妙真和楼琼玉都觉得可以,萧家当时聘礼可是送了四十匹尺头去的,随意拿些都可以,韩月窈本就觉得预料之外,又出来后,同妙真和楼琼玉一幅体恤的样子:“你们俩刚进门,手里哪里有钱,不如只做几色针线算了吧?”
“二嫂,我听娘方才的意思,像是要咱们多送些,况且这也是寿礼,不打紧的,我还能凑的出来。”妙真不以为意。
楼琼玉也道:“是啊,二嫂,老太太原本一直住在大房,这寿礼却得准备隆重些才是。”
韩月窈心道:两个傻孩子,六月老太太生辰,七月公公生辰,八月初八婆婆生日,你们倒是都能攒出来,可我如何是好?
第49章
萧老太太因小儿子做官,早已封诰命,妙真上楼挑了挑,又拟了单子给萧景时看:“你看送给老太太的寿礼如何?”
萧景时拿手里看了看,有一匹大红织金红琐幅的绫、两盘寿面、两盘寿桃、一双鞋、两只烧鸡。看完,他道:“大抵需要多少银子,从我这里出?”
“太太说让我们做孙媳妇的各自尽心意,我怎好让你出,这尺头是我有的,旁的要不了多少个子儿,你就别管了,只说妥不妥当?”妙真催道。
萧景时笑道:“你把那两只烧鸡,换成金华酒。”
果真,妙真这里划去了,添了金华酒,一坛金华酒五钱,两坛约莫一两,寿面寿桃二钱银子就成,她把银子拿出去,让小厮平安去置办。
那楼琼玉也是一匹尺头,其余的大同小异,她是一坛荷花酒,一腔羊,一盘寿面,一盘寿桃。
她们俩又和韩月窈说了,韩月窈看了不住点头:“这样就很好。”
虽然韩月窈有些心里发酸,但她只是恨自己不争气,倒也不怪别人,因为俩个弟妹对她也没的说,且不说徐氏娘家送的果子来,人家往她这里送,楼氏亦是如此,常有个什么,也不越礼,有商有量。
六月二十之前,妙真亲自检查了一遍,让人挑着往萧老夫人那里送去,彼时她的肚子已经出怀了,但穿的是宽大的琵琶对襟大裳,不留心看,倒是看不出。
她自己就是女科大夫,又有了身孕,每日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心情都写下来,或哪一日不好了,自己开药,自己记录感受,可以算是亲自实践一遍了。
萧老太太祝寿,虽然不是整寿,但亲友们都来了,徐家也是来了的,徐二鹏和梅氏还来和妙真说了一回话。
徐二鹏看着妙真道:“你行医也重要,但肚子里的孩子也重要。正所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可别傻傻的。”
“是。”妙真当然清楚。
徐二鹏近来一本关于后宅探案的话本卖的极好,这才六月,他今年就已经赚了四五百两了,自然颇有心得,还小声道:“你看张太后,若是还有个亲儿子,轮得到当今么?”
妙真想萧家一个商户人家怎么对标皇宫来了,但她知道她爹是好意,只一味答应。
三人正说话,外头说萧二老爷请徐二鹏去前厅,徐二鹏就先过去了,妙真才和梅氏对视一笑,又道:“爹爹不知今日会不会早些回去呢?”
“你爹今儿都在这里一天呢。”
再不说众人一起过去萧老太太那里,萧老太太虽然不问世事,平时看着也老迈,可她是整个萧家的老祖宗,众人都得一并过去磕头拜寿。
这夏仙姐也是个能人,之前被晁氏以守孝为名义要和丈夫分离,她气馁到了端午节后,就立刻改变策略,往萧老太太那里小意贴她,又堆山填海的送东西过去,喜的萧老太太当面对晁氏说她也太道学了,要以子嗣为重。
如此,夏仙姐和萧景砚分开住了一个月,就重新住在一起了。
现下她正伴着老太太坐着,她又是举人娘子的身份,打扮得奢华的很,这个时候她又用计策击败了婆婆,且不知道多得意。
年轻一辈拜寿时,妙真有着身子,只得慢慢的磕头,她起身也小心翼翼的,酒席上她是滴酒不沾,反正随意吃了几口。
倒是徐二鹏如鱼得水,他虽然身份没有楼主簿高,但是他这个人心不窄,分属其中,人家不奉承他,他就听戏,又想着自己女儿有身孕,还多喝了一杯。
给他端酒跑腿的小厮,他也打赏的爽利,对他而言,韩家、楼家现在都是官户,自己虽然不是官户,可是他的女儿和他们两家的女儿都是平等的,那不更证明自己厉害么?
所以最后打赏戏子,也是直接赏了一吊钱。
有人没留意到徐二鹏,但也有有心人想徐员外真是出手阔绰。
但徐二鹏这种心态的人就很少了,就像夏仙姐分明已然是众星捧月,又坐在萧老太太身边,就连吴县四府老爷的太太,苏州府知府的太太对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然而见萧老太太指着妙真道:“我如今已然是三代同堂了,若是能看到我这孙媳妇肚里的孩子出生,那就是四世同堂了。”
就这一句话,有几个官夫人捧了一下妙真,夏仙姐晚上就和玲珑抱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的是太子呢?那楼氏不也怀了么?偏她爱出风头。普天下的女人,谁不会生,谁不会养?稀罕她的。”
这玲珑是夏仙姐的心腹丫头,也是个傲婢,平日夏仙姐待她与别的丫头不同,很是抬举。玲珑就道:“当今您得调理好身子才行。”
夏仙姐道:“调理也是应当的。”
她没韩月窈脸皮薄,次日就先去找妙真看病,还对她道:“我进门也有二三年了,肚子总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妙真看她身形很瘦,不免问道:“每次行房之后,身体如何?”
“每回行房后,整日卧床不起。往日也有大夫,帮我看,说我是气虚。”夏仙姐说来还有些羞赧。
妙真让她伸出舌头,气虚者一般舌体肥大有齿痕,她却不是,又把脉见她脉象细涩。
“平日正常走一段路会虚软无力吗?”妙真继续问。
夏仙姐摇头:“平日倒好。”
妙真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才道:“你不是气虚是血虚,瘦人原本就容易生火,房事本就暗耗**,就会使肾水更亏虚,如此一来,就是阴虚火旺。我给你开一剂方子,平日多节制些才好。”
“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如今孝中,都分床而睡的。”夏仙姐自是不承认。
妙真却心想夏仙姐纯粹是房事不节,肝气不舒造成的,她这样的情况,即便偶然受孕,若男子精不壮时,都很有可能堕胎小产。
所以最好便是节制房事,吃三个月的药,药好了再同房。如果不节制房事,那么这药可能疗效就不好了。
这夏仙姐把妙真开的方子揣袖子里,转而去了海棠轩,这个时候楼琼玉刚睡了起来,有孕后本来她就嗜睡的很,见夏仙姐来串门,又赶紧起来,让人安置茶食。
偏夏仙姐故作不经意道:“也真个是的,方才我去芙蓉坞见那四弟妹自夸老太太抬举她,我想又不是只你一个有了,六弟妹不是也有么?”
楼琼玉本来迷迷糊糊的,但听夏仙姐这般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会吧?”
夏仙姐笑道:“你就这么一听,我就这么一说,你若真要问,人家肯定不会承认的。”
楼琼玉本来就不是跟人起冲突的性子,即便心里有些不舒服也忍了。但楼琼玉有一个丫头,上个月经期绞痛,妙真免费帮她看病,还送药给她,这丫头立马就去了芙蓉坞。
妙真幽幽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她编话编排我,今儿早上她过来,就让我帮她看病,我大着肚子帮她看病,她倒是胡言乱语,这不是挑拨我们妯娌关系么?”
那丫头见妙真如此,连忙回去悄悄告诉楼琼玉,楼琼玉道:“我就知道这不像四嫂说的话。”
就是楼琼玉身边的人也道:“六奶奶,大奶奶心眼多着呢,昨儿老太太那般抬举她,她怎地不说了?”
幸而有人化解,若不然楼琼玉和妙真之间还真的有些尴尬,这件事情,妙真午饭时就说给萧景时听了,“真不知道我哪里惹了她了?”
“你哪里都没惹她,只要你比她在这个宅子地位高,她就想打压你。”萧景时一语中的。
妙真垂头,摸了摸肚子:“我是二房的媳妇,她是长房的媳妇,房头也不同,怎会如此?”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然开始防范起来,若只说些小话便罢了,若是胡乱来的,她也不是好惹的。
从头到尾,她只说给萧景时听,却没有寻求帮她,说白了,男女大防,萧景时再也帮不上忙,再者,她二人感情虽比先时成婚时好些,但将来如何未可知……
却不妨萧景时眯了眯眼:“她若只管说些小话儿,你就当耳旁风,若是中伤你或者有意害你,不管是有没有实证,你都告诉我。”
“知道了。”妙真笑道。
却见萧景时拿了一包银子过来,径直打开道:“怎么能让你总用私房置办寿礼,马上七月是我爹的生辰,八月是我娘的生辰,你拿着吧。”
妙真打开有四十两,她忙道:“就是置办寿礼,也用不上这么多,我拿一些出来吧。”
却见萧景时敲了她一个爆栗子:“多的你自己用啊。”
“我是孕妇你敢打我?”妙真生气了。
萧景时原本和她闹着玩儿的,但见她埋头到臂弯,以为她哭了,连忙道:“我方才根本没用力啊?我就是说你和我分的太开了。别哭了——”
“哈哈……”妙真一下笑了出来。
萧景时见她笑的前仰后合的,忍不住道:“你倒会作怪。”
二人玩闹一番,倒是冲散了不少早上的阴郁,萧景时如今吃穿在家里,体己是他当时冰鲜船的事情办的好,他就在里面拿了分红,这些分红他就用于自己花销,他拿了分红因尚未分家,不好以他的名义做生意,就在吴璋的铺子里投了钱,也只拿分红。
但这些分红也足以让他衣食无忧了,是以,他才能短短几个月就给了妙真七十两。
而妙真当然也不会把这四十两自己用,人家越是随便,你就越不能随便。别以为男人就傻,一个女子越是爱占小便宜,不懂拢住大的核心利益,只能获得一些蝇头小利。
自己若是贪财,那萧景时的体己也不会给自己,总不能隔三差五给些小钱打发了。
萧二老爷的寿礼,妙真准备了两匹宝蓝寿字纹金缎、一坛三白酒、一盘寿桃、一盘寿面、一幅猪蹄。她们给萧二老爷的礼其实是比给萧老太太的厚的,一来,在萧老太太那里她们是孙辈,不能越过长辈,二来,萧老太太跟着大房过日子,萧二老爷是二房的家主。
这两匹缎子并不是妙真楼上的,她不好把萧家送给她家的缎子拿出来,如此不好看,再者其余的缎子都是看病的时候人家送的,别人当然也是看她年轻,不可能送寿字缎这样的,所以,她是打发人在外头买的。
就这些礼备下差不多花了十五两左右,也是不少了。
当然,除了这些要买的,妙真本人还做了一对护膝去。
萧二老爷能够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也不止是靠弟弟,他会看众人送的礼单,几个儿子中,就老二家送的最厚,他心里有数。
韩月窈这次给萧二老爷送礼,就不必自掏腰包了,都是拟了单子,和萧景珩商量了来的,一套织金缎子的衣裳、两只烧鹅、一盘寿面、一坛金华酒。
楼琼玉面上送的和妙真差不多,但是她的缎子就径直从人家送来的布匹里挑选的。
要说妙真的肚子,也差不多五个月了,小腹更加突出,她在给病人开方子的时候,能察觉到肚子里孩子一动,仿佛在跟自己打招呼一样,这让妙真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头一个想和萧景时分享,但是面前还有病人,她只好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完。
“您腰疼的直不起来,走卧艰难,俯仰不行,不是别的,就是常年在卑湿之处住,肾精伤了,故而如此,吃这个青娥丸就好,每次用三十丸,记得风寒的时候就不要吃了。”妙真笑道。
这青娥丸因为用胡桃做的,正好上回楼琼玉送了来,她就做了不少分装了几瓶,没想到还真的派到用场了。
那病人道:“不知作价几何?”
连看病到给药,一起作价七钱,她把钱收下,让人送了病人出去。再有一个妇人过来,此人已然年五十,血崩已经有了一年了,吃多许多药都无效。
妙真不由问道:“那您一年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会突然血崩的?”
那妇人见室内只有妙真一人,只抹泪:“娘子,您不知道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爱若珍宝,只不曾想他说走就走,又没留个一儿半女的,您说我该不该哭?”
“看来病根就在这里了,《内经》说阴虚阳抟为之崩。你老人家悲伤太过,阴脉不足,阳脉有余,如此却不能大补,因为您是血热而流散,并非寒所致。”
说罢就开了大剂黄连解毒汤,又以香附子二两、白芍二两、当归一两三味让其研磨成细末,让她喝了黄连解毒汤后,再把这三味药用水调服,最后再用槟榔丸。
这几味药都寻常,妙真请她老妇人去正堂坐,让小厮在药房磨药,等都准备齐全了,印上戳子,再交给那妇人的丫头。
如此,妙真才和萧景时分享,“这孩子竟然在我肚子里动了,我原想那个时候就过来的,不曾想有病人过来,就不好来了。”
萧景时有些敬畏的拿手抚了抚她的肚子,还很狐疑道:“怎么没动静?”
“所以,你要常常和它说话啊,让它熟悉你了,才会同你说话。”妙真笑道。
萧景时有些苦恼:“可惜我下个月,就要去南京了,等回来的时候再说了。”
妙真也不欲久打搅他,便回房休息,等到下午,她让小喜拿了钥匙去楼上拿了一匹青琐幅的绫,又拿了青纱来,让人裁一套衣裳,这是给萧二太太的。
这三个人的生辰都赶在一起了,妙真都得提前备下。
又说那老妇人拿了药回去,过了几日,上门复诊,说已然好了许多,特地送了二两银子,两匹杭绸来。
妙真让她继续服药,直至好了为止。
那老妇人是晁氏介绍来的,又往晁氏那边去了,还要多谢她荐的大夫,晁氏笑道:“这也没什么,你好了比什么都强,我家里儿子倒是学医,但不治这个。”
在一旁的夏仙姐听了,不自觉的摸了肚子,这都吃了一个月的药了,怎么半点效果也没有,明明那徐妙真的医术那么好的?怎么自己就一点用都没有呢。
难不成她是故意给自己开不好的药?
想到这里,回房后,她就不吃药了,“还要我吃三个月,敢情是哄我呢,反正到时候大家只夸她医术好的,反而编排我的不是。”
玲珑只好把药端下去,见夏仙姐又躺在榻上直不起身来,不免道:“您先休息一下吧。”
昨日一夜大爷和大奶奶鏖战到天明,今日又要过去大太太那里请安,不累才怪。偏大爷也是厉害,早上还拉着自己干了一场,她都有些受不住。
却说这夏仙姐自己房事不节制,不吃药后,反倒是变本加厉的。
若是之前妙真想必会提醒,但知晓她在背后挑拨之后,妙真也不说了,这种话说多了也讨嫌。
晁氏膝下只有萧景砚一个儿子,二十六七岁了,却膝下无一儿半女,哪里能不着急的?心中不免对夏仙姐的埋怨又添了一层,自古婆婆折磨儿媳妇的方法不少,晁氏也不打她骂她,却要她在房里帮自己抄写经文。
成日家的缠着儿子,可不就是掏空了儿子的身子?让她抄写经书,静静心也好。
便是萧老太太叫,晁氏就说夏仙姐为了求子,诚心抄经,那萧老太太也便罢了手。
再说妙真这边七月底的时候,知晓了一件事情,是县令夫人派人来说的,说她的名字送上去了,但是没被选上入宫,被撇了下来。
妙真虽然有些难过,也有些彷徨,但她想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能轻而易举的被人撤下来的,说明自己还是不够好,是以,她除了养胎之后,照旧把医书拿出来看,并且研究方脉。
萧景时并不知道妙真的事情,但见她又比往日勤快些了,还道:“你也要留心身子。”
“唔,我如今也没什么事情,总不好枯坐着,不如多看看书也好。”妙真笑道。
萧景时想也难怪她年纪轻轻,已然小有名气,财帛不断,的确有过人之处。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外面有位姓苗的奶奶让她家的排军送了牌匾来,牌匾上写着“杏林春暖”,除了牌匾还有二两珠子、两匹生纱、一匹金坛葛布、一匹桃红缎子。
妙真出去应酬一番,让人把牌匾挂在正堂,方进屋和萧景时说话。
萧景时道:“怎地这般隆重?是医好了什么了人么?”
“苗家那妇人,身体沉重,久久不孕,天下的方儿都吃遍了,什么生子偏方也都试过。我帮她治了一回,发现她呀是因为饮食不节导致发胖,以致于子宫闭塞,所以我就帮她祛痰益气,她现下因吃了我的药,怀了孩子,特地过来还愿。”
萧景时笑道:“我娘子还真厉害。”
妙真难得听她一句夸奖,只是笑,这事传到夏仙姐耳朵里,未免觉得妙真故意不帮她看好的,还恨上了。
又有平安和书房的书童一起住着,书童差点被萧二老爷的清客猥亵了,平安知晓妙真为人,立马求她,妙真当即就找了萧景时,萧景时调查了一番,和萧二老爷说了一声,萧二老爷就把那清客赶出去了。
书童为表感谢,特地送了一桌酒席来,妙真知晓这孩子乖觉,每次有病人上门来,他都领人进来,从不推塞,故而,只安慰他道:“那贼人既然出去了,你就安生做事。”
书童跪下了磕了头出去,却被爱行鬼步的夏仙姐看了,她本就是个无事生非的人,现下见萧景时不在,那书童进了房,心里就有了个主意。
当下,守在萧景时经过的地方,上前就道:“你们今日可有宴客?”
“倒没有。”萧景时说完就想走。
那夏仙姐却道:“我看你媳妇和个书童倒是一起吃酒,关着门也不知道说什么,热闹的紧。”
且不说萧景时早知晓那书童的事情,再说妙真的为人,就不是这样的人,他原本是个白磷性格一点就着,只不过因为读书,稍微收敛许多,如今见夏仙姐胡说,当即竟然从袖口把马鞭抽出来:“贼妇人,你嘴里说什么?你再胡吣说说试试?”
夏仙姐本想着这种事情是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那萧景时本身心高气傲,没想到他抽出马鞭,已然似怒目金刚,鞭子差点甩地上,她吓的赶紧逃之夭夭。
第50章
妙真那桌酒席没动,见萧景时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她笑道:“书童为了感谢你我,送了酒菜来,我想你肯定要回来的,就没动,要不要去热一热?”
“别提了,方才遇到姓夏的了。”萧景时坐下,正考虑要不要跟妙真说,若是平日他就说了,但现在妙真有身孕,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
但是若不说,他马上就要去南京了,今日就是去调船了,到时候妻子自己在家总得有个防范才是。
故而,他有些纠结。
妙真听说他遇到夏仙姐了,就问:“怎么了?她不是在抄经书么?倒有空过来。”
“何止啊。”萧景时还是把事情经过告诉妙真了。
“她真的是莫名其妙,书童的事情你我知道,却巴巴来构陷,真是自己污浊,看旁人也污浊。亏得你能辨别是非,不过你也切莫冲动,她是个什么人,值得你动怒,若是被人传出去,你鞭打长嫂的名声传出去,那才是为了老鼠打伤玉瓶儿了。”妙真恼怒的很,造黄谣最可耻,若是丈夫和妻子不了解的,不知道怎生闹大?
萧景时见她只关心自己,倒是心中似注入一股暖流似的,又忍不住拉着她的手道:“你说的我记下了。”
妙真笑道:“你去南京后,我养胎为上,平日也会多加留心。”
她可不是好惹的,程家都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还怕一个夏仙姐不成,只不过,凡事都得一击就中,否则到时候反而明面上树敌。
那萧景时只得坐下,妙真安排丫头把菜在梢间炉子上热了热,俩口子挨在一起用了饭。至于金华酒就先放着西边最里间,没用完的干净点心、烧鸡都分给底下人吃了。
萧景时道:“若不然我去告诉娘一声,如此一来,你也能安心。”
“算了吧,何必拿这个烦扰娘。”若是以前妙真当然觉得应当的,但是在这宅子里半年,她观察到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上心,任氏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大家关系好的时候倒好,若不好了,随时随地成了攻讦自己的把柄。
每一个人遇到事情了,都会寻求别人的帮助,希望有人为自己作主,但殊不知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
萧景时见妙真这般,也知晓他娘如今也不管事,又沉迷佛法,就道:“你自己小心,我约莫这两日就要走,中秋可能都没法在家过了。”
三年前是八月底考的,今年似乎提前了些,他也得提前去。
“你放心吧,行李我帮你打点。”
妙真带着丰娘和几个丫头一起打点萧景时的行囊,她又把自己的几丸药拿给他:“先是这个人参败毒散,举凡是外感风寒、咳嗽、气虚都可以用这个,每次服二钱,水一盏,加生姜薄荷少许,去渣滓就好,记得,你若是寒症就热服,若是热症就冷服。”
“再就是导滞散,如果有外力损伤出血,或者从高处坠楼,或者被人用重物压,以至于吐血、便血及瘀血内停,都可以服用这个,也是每次服二钱,用温酒相调。”
“还有这个解暑三白饮,如果中暑了,引起霍乱呕吐,或者恶心拉肚子都能服用这个,法子我就都写在签子上,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了。”
怕他不耐烦,妙真就道:“罢了,给多了怕你记不住,就这三种药吧。”
本来萧景时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但他听妙真介绍药品,倏地想到,是啊,自己在途中有可能得风寒,或者不小心被人从后边推下船。
难怪他家娘子这么小的药铺,一天到晚这个来拿药那个来拿药,似他这样没病的人都想多带些防备,可他到底是男子,见妙真都不婆妈,自己更是不好意思说。
只是到了床上后,他不免假意问道:“你说有没有人会投毒啊?”
“所以你一旦不在那里,桌上的水啊那些就不要喝了。”
“这个谁不知道。”
妙真笑道:“那就成了,谁有几条命,去残害士子,况且你的小厮随从护卫一二十个人,寻常人也不敢近身啊。”
萧景时摩挲妙真的下巴:“有没有治一切毒的药丸?”
“我听说有一方叫耆婆万病丸,听说是可以治七种癖块、五种癫病,十二种蛊毒、五种黄病、十二种疟疾,七种飞尸。但是呢,这样的药,药性太过峻烈,里面含有多种毒,一个用不好,没病的反而得病,这样的药一定要谨慎。”妙真道。
萧景时听着又追问飞尸是什么,蛊毒什么样的,快把妙真烦死,直接拉了被子把头蒙住。
她夫妇两个说的欢,那夏仙姐被萧景时吓走了之后,还怕他找萧景砚,没想到他没追过来,夏仙姐才松了一口气,还对玲珑来:“兴许是那狗才怕人说他戴绿帽子,才那样怒目金刚的。”
要说这夏仙姐,若是她能捏的死的,早千般挑唆了,偏萧景时武力高,言语犀利,桀骜不逊,她不好拿捏,只能过过嘴瘾,再暗中找机会了。
但她不知晓妙真已经开始防备,盯着她了。
萧景时过了几日就乘船去了南京,任氏又是一番践行宴,众人似乎无事发生,便是夏仙姐也是乖巧伶俐的服侍在晁氏身旁,妙真也是笑眯眯的。
“娘,我这一去,怕是也要一两个月才回来,您这里又忙,有空把媳妇的娘接过来照顾几日也好。”萧景时想的是让梅氏过来,如此一来,多个人也好。
任氏当即就应下了:“也是,她青春少妇又有身孕,有亲娘在旁,也自在些。”
萧景时这才放心,又对妙真道:“我放了一百两在书房,你要用的时候只管去取,知道么?”
妙真点头,无论如何,萧景时还是非常大方的。
送别他的时候,妙真忍不住噙着泪,不愿意让人见到,被人家说想汉子。
平日萧景时虽然常常在外书房,可总觉得他跟门神似的,如今他一走,妙真自己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芙蓉坞,还觉得有些冷清。
刚悲风伤月了一会儿,听小喜进来道:“四奶奶,有一个病人来了,正在门口。”
妙真立马就道:“快请人进来。”
来的这人患的是赤带,像血又不是血,淋漓不断。妙真问了年纪,得知她不过三十五岁,竟然已经患了五年多。
“经期正常吗?”妙真问起。
那女人点头:“行经倒是正常的,有时候小解时,水血杂下。”
妙真帮她把脉,发现她脉细数而关弦,舌边红,又亲自帮她倒了一盏茶给她:“你平日性情如何?”
那妇人没想到妙真问这个,她有些害羞道:“奴平日都大不言语,若非陈太太是我的亲戚,悄悄让我来,我都不敢出门看病。”
“其实只要把病看好,心情舒畅比什么都强,你既然是五年前得的这个病,当时是有什么事情么?没事儿,咱们只作聊天,所有病人跟我说的私隐之事,我都不会说出去的。”妙真道。
妇人有些难言,但见妙真抚着肚子,心里一动:“也是因为我只生了个女儿,夫家纳了一房,那个小妾……”
话匣子一开,她就倾诉起来,差不多就是妾压妻,丈夫宠妾灭妻。
妙真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反而道:“你还有个女儿,也是好的,身子调理好了,人还年轻呢。”
通过她的境遇,妙真也知晓这妇人怕是长期忧思,以至于郁怒伤肝,脾脏受损,如此内生湿热。她也帮她针灸一番,取次髎为主穴,又取带脉穴、阴陵泉,她不由道:“这个针灸是要每日一次,至少来十日才行,我再给你服药,也一并吃,若是有效,我还得开别的方子。”
她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逍遥散加丹皮、栀子,先帮她舒肝解郁再说。
那妇人见妙真手法娴熟,说话清楚,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每日都来,可是她喜欢这里,芙蓉坞简直如仙境一般,这里收拾的也很好,出去鸟语花香,人来到这里就很安静。
针刺进去得气后,得留三刻钟,妙真就在这里陪着她,正好整理医案。
结束后,妙真才去床上歇息。
要说萧景时这里,平日出去摇着泥金扇最是潇洒不过的,今儿却多了几分牵挂,有自己在倒好,若是自己不在,怕是又被人欺负了去。
可惜人生路上,各人也都有各人的路要走,还好他这娘子还算能持家,待自己乡试若中了,她也算是身份上了一个阶层了。
再看食盒里放的带骨鲍螺,这是妻子亲手拣的,也不知她怎地会做,在一众女人里,也算是翘楚了。
要说萧景时离开时,刚过了任氏的生辰,任氏喊了几个姑子念经,任氏就喊妙真她们去听,她三个媳妇便一伴而去。
“你气色看起来很好。”妙真看着楼琼玉的脸,白里透红,还没长斑,算是不错的。
楼琼玉笑道:“也许是这孩儿体贴我。”
“我看不仅仅是孩儿体贴你,就是六弟也是。”韩月窈打趣。
要说萧景棠算得上是萧家男儿里最知情识趣的人了,楼琼玉想起丈夫的好,脸上也飞红似的。
一行人到了任氏这里,几个姑子倒都是吃的肥肥的样子,正在讲经,妙真坐在那蒲团上,听的直打哈欠,但她见任氏听的如痴如醉,遂等回去之后,抽功夫抄了这一卷经。
这对她而言,就跟练字一番,也毋须四处卖弄,只让小喜悄悄送去就成。
小喜回话说任氏打算等中秋后,请梅氏过来住几日,妙真自是又一喜。
又说很快到了中秋,她上身着鹅黄地桂兔纹妆花对襟纱衫儿,下着一条白碾光绢五色挑线宽襕裙,胸前佩戴喜蛛金三事儿,下边挂着刺绣荷包和一枚缠枝牡丹花纹玉佩。
头上戴着银丝鬏髻,只插一根金累丝蝶恋花的挑心,西王母的分心,一条金水仙花钿,后头插一个金满冠,耳朵上戴着金灯笼耳坠。
清雅中带着华丽,妙真很满意,她不愿意全部戴上去,否则头压的太重了。
好在中秋都在园子里,小喜还帮妙真拿了一件藕丝披风,这还是半夏送给她的,这么多年她一直留着。
今儿丰娘留下来看家,妙真道:“我们早些回来,到时候您老再去歇下,我那里有点心,一壶金华酒还有一只烧鸡。”
“知道了,姑娘快去吧。”丰娘年纪大了,巴不得待在家里,生怕有贼不在偷东西。
那妙真一径出去,先去了芭蕉苑,只见韩月窈今日戴的金丝鬏髻,身上着宝蓝南京喜相逢妆花绸衫,底下穿羊皮金缝的百花翠泥金裙子,走起路来环佩铃铛,真是奢华极了。
“大嫂真真是美若姮娥。”妙真笑道,她看韩月窈是极其会打扮的,即便堆金砌玉,也不显得俗气,反而有一种牡丹花开艳丽之美。
韩月窈笑道:“我也胡乱打扮的,都老人家了,哪里还什么姮娥啊。”
“我看大嫂就是美。”妙真是真心这般觉得。
韩月窈听了这话当然很高兴,虽然她吃了生子药没效,心里也着急,但是好歹她哥哥由副千户转正千户,家里依旧世袭了这个职位。
再说她和韩月窈说话,楼琼玉来了,三人便一起往那拜月亭里,萧老太太和大房婆媳也到了,方才韩月窈还算是打扮的极好的,可夏仙姐更是全幅镶嵌猫儿睛,插着珠牌,就连脚上都嵌着一颗浑圆大珠,韩月窈一下就蔫了。
妙真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们本来就没夏仙姐有钱啊,这不是正常的么?甚至夏仙姐还是举人娘子,可以说比萧二太太和萧大太太身份都尊贵。
年轻媳妇中,夏仙姐最富贵相貌也最好,力压众人。
晁氏却不说自己儿媳妇,只对任氏道:“前儿你送的那卷经文很好。”说完又看向妙真:“听说是你写的,这样很好,我们年纪大了,如今的字写的愈发小了,日后好劳你也帮我抄一卷。”
妙真自谦几句,任氏指着妙真道:“她一笔字写的是真好,没得说,不愧是仇家娘子的弟子。”
其实任氏也是听梅氏提过仇大才女的名号,才知晓的,那晁氏想起自己那个儿媳妇的鬼符字就头疼,因此又夸了妙真几句。
那妙真自然谦逊,可见夏仙姐神色不善,她才想起来夏仙姐被拘在晁氏那里抄经,但字写的不好。但妙真只是送给任氏的,没想过任氏会转送晁氏,不过她也不后悔。
长久以来,大家好像都觉得这个人不好相与,就都会委屈自己忍让,可那是在程家的时候,如今大家地位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坏,为了怕被你欺负,就事事都要退让?这难道不是你自己超绝敏感肌吗?
妙真前几日还见韩月窈娘家转了正千户,看了有人因为娘家官职奉承楼琼玉,而把她晾在一边的,都这么怄气,那还怄不完了。
看,任氏立马又问楼琼玉做什么胎梦,妙真在一旁只听着。
“梦见黑色的鲤鱼了,哟,这可能怀的是个小哥儿。”萧老太太也参与了进来。
楼琼玉只害羞一笑:“只要这孩子平安生产就比什么都好。”
妙真掰了一块小饼吃了一口,还道:“我看你保管能平安生产的,我腿儿还抽筋呢,你除了开头犯恶心,之后都没什么症状,可见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个心疼娘亲的。”
楼琼玉抚着肚子,看向妙真:“借嫂子吉言。”
几人话毕,任氏让几个说书唱曲儿的过来,倒免去大家说闲话,半个时辰之后,有夜风吹来,妙真就起身想先回去了。
“去吧。”任氏看了她肚子一眼,让她先回去了。
倒是韩月窈道:“不妨多坐一会儿,吃杯酒暖暖身子。”
妙真道:“多谢嫂嫂,只是我头有些疼。”
韩月窈只好放她走了,她这么一走,坐在一旁的夏仙姐就笑道:“二弟妹,你也真是的,人家肚子里怀的活龙,自然不一样。你看六弟妹,就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也不恃宠而骄。”
殊不知楼琼玉也未必不想走,但是她不好意思说。
那韩月窈却道:“她身子笨重些,撑不住也是应该的。”
夏仙姐挑拨不成,心想这徐妙真如今就处处抢她的风头就算了,还故意给错药不让她有身孕,又暗恨起来。
那妙真回来之后,就让人端了一盆冰来,昨儿她觉得不算太冷,没放冰,因为太燥热,以至于一夜未眠,她这么大肚子熬夜对身体损害太大了。
晚上回来就睡了,到了次日起来,还有病人上门针灸,这是针灸的最后一日,见她好转了,又开了清肝止淋汤加丝瓜络、桑叶、竹茹青。
那妇人把药拿回去吃了十剂左右,竟然完全痊愈,一块心病也去除了。她想着人家帮她医治了快一个月,送了十六两诊金,又有一匹红潞绸、绉纱两匹。
梅氏正好过来的时候见到了,她就很羡慕妙真,即便在这样的深宅大院,她女儿有一手好医术,每个月收入不菲,又有自己的心腹,就是不依靠男子,在这里都过的很好。
“娘,这匹绉纱和我楼上一匹茧绸,就想着您何时过来,到时候拿回去做衣裳呢。”妙真笑道。
梅氏道:“不必了,你都留着,给小哥儿做衣裳。”
妙真笑道:“等孩子生下来都冬天了,您放心吧,我这里尽有的。”
“若非是家里有事,我早过来了,你外祖父得了病,我帮着照顾了几日。”梅氏不由道。
妙真见她娘这般累,不免道:“早知道我这里就不让您过来了,我也不知道这些。”
两家虽然住的这么近,可出嫁之后,似乎还是许多事情还是不能及时了解。却见梅氏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以前生你的时候,就总是在想如果我有娘照顾该有多好啊。”
“两个弟弟在家读书也要人照看呢,您来我这里休息两天就回去吧,反正这么近的,我有什么,我打发人回去找你们。”妙真道。
梅氏摆摆手,又问起妙真近况,妙真便把夏仙姐造谣她的事情说了,气的好脾气的梅氏都道:“真想上去撕掳她的嘴,幸而姑爷不上当,你不知道咱们对门开京货店的王秀才,他同窗也是和他开玩笑,说王秀才的秋胡戏背着他偷汉,那王秀才又误会了,一顿好打。你还有身孕了,随意推搡一下,如何是好?”
妙真想这事儿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但是就这个话头根本撼动不了夏仙姐,所以她只能找机会。
“怎么会有这么无事生非的人啊?”
梅氏道:“既然你有防范就好,说白了,她也只是大房的一个媳妇,平日里管不到你这里来。”
妙真点头:“这倒是,只是这个人喜欢放冷箭,总被她盯着也不好,我也等待机会吧。”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私房话,韩月窈那里派人过来说弹匠来了,妙真让梅氏先回屋休息,她让甜姐去楼上称了五斤棉花拿过去,这是准备做小孩子的褥子,夏被半斤一床,冬被两斤两床。
至于做衣裳,就被萧景时回来了,再让他带裁缝过来,当场裁几件。
甜姐半日从大房回来,正笑道:“姑娘,您不知道,二奶奶正说呢,说那边大爷抬了妾进门。唬了我们一跳,就那样一顶轿子,四个灯笼,几个鼓手就进了门。”
“我说你怎么不回来?原来凑热闹去了。”妙真没想到萧景砚纳妾了。
虽说她也不喜欢夏仙姐,可她带着巨额嫁妆下嫁,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人家要纳妾也就纳了。
甜姐以为妙真高兴,还道:“进门的这个妾来头还不小呢,有她缠着大奶奶了,您也放心了。”
倒不是妙真圣母,她应该是很开心的,可是实际上也不觉得开心,还隐约觉得有些同情,曾经汪太太斗她儿媳妇也是帮儿子纳妾,用一个女人去斗另外一个女人,借此规训女子收敛锋芒。
真是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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