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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游戏第三十一天 名字

    教师办公室内, 只有五条悟与夜蛾正道两人。

    “对那三名委托人施展反转术式后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没有起到任何改善效果。”

    夜蛾正道说出自己收到的消息, “也有送到专门医院做过全身检查,并将最新的报告和过往的医疗记录进行了比对。悟, 你做好准备。”

    五条悟面无表情,示意老师继续说下去。

    “对比下来大的结果令人震惊, 历史记录表明助高屋家的三名老人从出生开始就存在不同程度的身体功能性残疾, 即不存在你报告的因遭遇非诅咒类的异常事件导致的残疾。”

    往后仰躺在椅背上, 五条悟坐在转椅上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打算结束汇报。

    “这样啊,我明白了。夜蛾老师你想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歌姬与月见不慎误入生得领域后, 遭受到诅咒攻击被影响感知的附带影响。而客观事实上, 这几位老年人从出生起就是肢体残疾的。”

    “如果可以, 我也会希望整件事情能以这番定论收尾。不过既然你在其中投入了如此高的关注度并作为第三者旁观了部分经过,自然不可能被简单地带过去。”

    夜蛾正道自顾自地将话题继续下去。

    “尤其是涉及到月海参与的任务。实话实说, 不管你们在过程中遇到什么离奇古怪的状况, 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转轴的咯吱声停止。

    双手支撑在椅座边缘, 五条悟身体前倾, 追问道:“月见, 哦不对,月海,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或者更具体一些, 他以前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深思熟虑之后,夜蛾正道选择将自己所了解的内幕告诉五条悟。他开口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反问,“你不觉得月海的名字很有特点吗?”

    五条悟沉默, 他刚才都表现出那般急迫的好奇了,你这老师的应对方案就是问出这么个像在搞笑的问题?

    看出五条悟的不满,夜蛾正道摇摇头,表明自己并不是为了活跃气氛随便说出的俏皮话。

    “按照他们的说法,月海是月亮的孩子,所以根据月见一脉的传统,是不能随便赋予他名字的。必须要选择与延续至今的与姓氏相同的名字,作为将其属于人间的证明,以及将其留在人间的手段。”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旁门左道?”五条悟皱起眉头。

    他最初以为单纯是图方便记忆,才取出这么个姓氏与名字念法相同的,简直和文字游戏没有差别的姓名。

    “听起来像是为一群选择恐惧症患者省去麻烦的借口。”

    “我当然也对这种做法持保留的态度。”夜蛾正道揉着发酸的鼻梁,彻底妥协般地摇了摇头,“可这毕竟属于内部的家务事,作为外姓人不方便置评。你姑且当作《千●千寻》里的那种情节,随便把名字说出来后就会被月亮连名带人一并收走的设定吧。”

    “这么类比,我大概就明白了。”

    嘴上这么说,五条悟的表情依旧很微妙。

    “月见氏族内部人员对此过分看重,是因为真的有发生过类似情况吗?”

    夜蛾正道不作隐瞒,“月海的母亲,也就是我夫人的姐姐算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被带走的。”

    五条悟举起手,插嘴打断,“以防万一我要再确认下,是那种主动离家出走式的被带走,还是别的形式下有外人介入的被带走?”

    他会根据回答来判断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非要形容的话,前者吧,这么说来用神隐之类的词会更准确。”夜蛾正道垂眼盯着一片空白的教案,迟迟没有动作,“据说她从出生到上大学为止都与普通人正常无异,直到成年礼结束。明明没有任何征兆,夜幕降临后升到空中的竟然是一轮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满月,那可是月初第一天啊,之后甚至还发生了月全食。虽然不知道全国的天文学家和气象学家对此作何感想,不过对月见一脉而言却是彻底的噩兆降临。”

    五条悟了悟:“然后她就不见了。”

    夜蛾正道:“没错。就在天黑的那一小段间隙发生的,等到月光再洒下来的时候,她已经人间蒸发了。”

    五条悟不置可否,“既然她这么早就‘回到月球上去’了,又是怎么生下月海的。你不会要告诉我,也和绘本故事中一样,是从砍断的竹子里发现的婴儿?”

    夜蛾正道深呼吸一口气,他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也是充满了自我怀疑,可真相就是如此的超脱现实。

    “是在第二年的满月之夜,一个全身被灰色织物笼罩的人同时出现在月海祖父祖母的梦境中,将还是婴孩的月海抱给他们。待两人清醒过来,襁褓之中的月海就真的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们没考虑报警吗?”哪怕是五条悟听到一半都会想打电话了,遇到这种情况的第一反应,不该怀疑冒出来的孩子是被从别人家里偷出来的嘛。

    “那对老人坚信,梦中遇见的灰色人形正是神隐已久的女儿回到人世托孤,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严格遵守流传下来的训言抚养月海。”

    夜蛾正道清了清嗓子,他自己的立场也很尴尬啊,根本没办法插手管这种事情,“不夸张地说,为了防止月海被夺走,他们全家严防死守到每个人都精神不正常的程度。那个孩子在进入高专之前一直接受的是封闭的家庭教育,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一度以为是在参加什么鬼故事大会。”

    果然咒术师当久了,接受能力都会变高呢。

    不过落到五条悟的耳朵里,整件事的惊悚值反而没那么高。他在咒术界的环境里成长到如今的岁数,比这段内幕更没有下限的家长里短算是听得多了。相较之下,竟然还能从月海的离奇成长经历背后,品出稍许月见家两位老人爱女心切的悲伤。

    “怪不得,夜蛾老师你那么害怕月海打电话回去通风报信。他的家人那么宝贝他,但凡听到他因为你安排不当陷入危机的消息,岂不是要把你生吞活剥都不嫌解气。”

    “咳、咳咳咳咳,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没事不要随便乱传闲话,没个正经的学生样子。”夜蛾正道虚张声势训斥了几句,又赶紧把话题岔开,“对了,根据辅助监督交上来的报告,月海能应对这个等级的任务强度,该是时候推荐他晋升到三级了。”

    “委托的报酬会跟着一并上涨吧,他听到这个消息估计要乐翻天了。”

    敷衍地鼓掌祝贺,五条悟一眼看破:“夜蛾老师,你不会是想通过这个推荐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没空去告状吧。”

    “总之从结果来看,月海的能力在稳步提升中,他为了完成任务确实有付出努力。”

    “不仅仅是这样吧,我觉得他每次都很乐在其中,完全没有危机感。”五条悟很不客气地拆台。

    “……你的性格真的不怎么样。”夜蛾正道如实评价。

    “我今天心情很好不代表我就不会生气哦。”

    “不过你的能力,我必须承认,无可置疑的强大。能接受月海脾性的人很少,他能和你相处得融洽并且多少学到一些东西,也不算坏事。”

    只是两个擅长惹祸的学生凑到一起后造成的杀伤力实在难以估量,夜蛾正道想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为人师表的责任更重了。

    “之前的那些话也是我的打算……该说是私心吧。至少在五条家的天才身边转悠,安全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动用起脸部所有的肌肉表现出早已不存在的威严与警告,即便心里确实有几分念头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夜蛾正道把已经跑偏的话题扯回来,“还有,我听歌姬说你们两个又在任务现场胡闹,下次不允许这样了。以及你负责的那趟任务,报告书没有交过来,记得明早放到我的桌子上。”

    “知道了,夜蛾老师真啰嗦。”

    不想继续听对面催交的念叨,一溜烟,白发的学生早已窜出了老远,徒留下一句拖长的黏腻的尾音。

    ……

    急促的敲门声。

    宿舍房门被从内部打开。

    站在门后的月见月海揉着眼睛,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面站着的是谁,一道高大的身影便以一种诡异刁钻的姿势从门缝里挤过来。

    月见月海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呢,猝不及防的就遭遇这种外部突击,自然是没有任何应对能力的。在原地发呆好几秒钟,他才认出那个不打一声招呼反客为主的家伙是哪位混蛋。

    “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嘛,从我的宝座上滚下来。”

    抱怨声中夹杂浓浓的不满,月见月海双手抱胸,看着五条悟两脚一伸毫不客气地扑到自己床上,并把弹簧床垫当作蹦蹦床一样坐在上面使劲地弹动,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哼哼,这叫一报还一报,明明你做过更加过分的行为,我也没有计较多少。”

    五条悟很是记仇地翻出旧账。

    “我甚至没有专门挑在凌晨一点你熟睡的时候过来把你吵醒。天哪,怎么会有我这么以德报怨的完美的存在。”

    比较下来,他一没有弄坏宿舍的门锁悄悄潜入,二没有趁着月见月海睡着直接压到对方身上迫使对方无法呼吸做噩梦。

    五条悟在心底歌颂着自己的体贴和大度。

    第32章 游戏第三十二天 各有各的偏好……

    面对月见月海粗暴的赶客行为, 五条悟死死扒在床上分毫不让。他呈现出一个大字型姿势,凭借自身手长脚长的优势将床铺面积盖了个八成。第二个人要休息除非直接躺到五条悟身上,否则只能坐在床边的一小条空位。

    “不准!穿你的脏衣服!躺上去!”

    见状, 月见月海更加生气。他直接上手拉扯五条悟的外套,不得不说高专的校服材料就是结实, 下摆都快被扯到一米长了也没见变形损坏。

    心知这么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五条悟抬起手又接上一个翻身, 身上的外套顺势跟着外力脱下。而猝不及防的月见月海便在巨大的的惯性作用下, 硬生生地往后翻去甩了一个大跟头。

    惊天大爆笑。

    因为过于冲击性的发展而短时间内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怒气到达顶点, 月见月海反而平静躺在地毯上, 盯着天花板中央的日光灯选择处刑白毛犯人的手法,忍耐力在理智边缘徘徊。他攥紧手里的外套,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就用在这个超级耐用的布头闷死还霸占着自己床铺的五条悟。

    “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褪去黑色外套, 下面是一身白色衬衫。满床打滚的五条悟, 在笑累了的间隙, 后知后觉自己闹得也有些过火了。赶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盘卡带,伸出手, 悬在依旧平躺的月见月海眼前晃了又晃。

    “我可是专门过来为你庆祝的。来玩游戏吧!”

    没想到会从五条悟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咒术师级别可能会升到三级的好消息。

    月见月海本来就是尝到点甜头便会立刻忘掉烦恼的性格, 当即就放下那段被捉弄的小插曲, 和五条悟挤在一起玩起了赛车游戏。

    “你现在存了多少钱?”

    为了补充库存, 中间外出过一次, 再回来时抱着的零食。不愧是消化和代谢能力都处于人生最高峰的高中男生,五条悟啃饼干的速度堪比碎纸机,手指按动手柄的速度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真是令人羡慕大的技能。

    报出一个月见月海自己听着很多,而五条悟听着却很少的金额。

    当然没有直说出来,五条悟的嘴巴正忙着消灭零食呢, 表情却不加掩饰。

    没有错过对方听见回答时的鬼脸,月见月海眯起眼睛,心生一计。趁过弯的关键时候放弃游戏,手脚并用扑上去干预对方的比赛进程,完成了损人不利己鱼死网破只为出气的小目标。

    五条悟干脆甩掉手柄,嗷的一声压回去反击。

    幼稚的玩闹和争斗又从游戏中回到现实世界,直到两人都气喘嘘嘘,疲惫地并排躺平在床上休息画上句号。

    “……累死了。”月见月海看了眼闹钟,已是再不睡觉就要被鸟叫声吵得睡不着觉的时间,再加上大闹一场后确实有了困意。他眨巴眨巴眼睛,行使自己作为房间主人的指挥权,“五条,那些零食是你带进来的。把地上的碎屑都收拾掉,然后给我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说的好像你刚才没吃过一样。”

    五条悟对收拾地板的命令嗤之以鼻,脚一抬直接压住月见月海的大腿以示挑衅。

    “哪有让客人打扫的道理,要收拾你去收拾。我晚上也不睡在这里,蟑螂也爬不到我身上。”

    “假如今天晚上真的有蟑螂出现在我的屋子里。”月见月海像是在谈论明天帮五条悟带早餐般理所当然,“明天早上这个地球上最有生命力的物种将会出现在你的嘴巴里。”

    五条悟赌气拒绝。

    “反正我不要。”

    月间月海抽出自己被压疼的脚,又曲起膝盖使劲朝外边踢了踢五条悟,嘴上不断催促,“快点,快点!”

    “不要,不要!”

    幼稚地摇着脑袋,五条悟又开始发出怪声,“你把地上的零食都收进羽织里不就好了,超级快超级方便的。你去收拾吧,月见。月~见,月见!”

    月见月海不作声,作势要把越来越吵闹的五条悟从床上推下去。

    “月海。”

    “……干嘛。”

    “月海!”

    “你到底干嘛,光喊别人名字却不说具体事情,很烦的好吧!”

    月见月海一个暴起,使出全身力量抽出被五条悟垫在身下的被子蒙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的脑袋,准备将罪魁祸首五花大绑成一个圆柱体然后咕噜噜地滚送出去。

    “……你原来分得清我喊的是你的姓氏还是名字。”

    闷闷的人声,仿佛身上压着的厚重被褥根本不存在,五条悟坐起身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因为玩闹而显得杂乱的白毛,被盖住面孔呼吸不畅而略微发红的脸颊,他突然停止了动作,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月见月海。

    月见月海回以沉默,外表上看不出来实际上被盯得背后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对方是什么意思,就算真的不喜欢打扫卫生也不用这幅表情吧。

    “真的好奇怪,名字很奇怪,人也很奇怪。”五条悟说出这句话时过分拖长的尾音,简直像是在有目的性地撒娇。

    “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可这种奇怪我又不讨厌,就更奇怪了。”

    月见月海受不了五条悟现在表现出的样子。不是讨厌的那种受不了,而是一种更加微妙的感觉,第六感告诉他继续听下去的话心脏都要痒得长出绒毛的那种受不了。

    于是月见月海没有回答五条悟的自问自答,当机立断,转而捏住对方的鼻子。

    这下子,对方说出来的后半段内容就变成了类似于鸭子叫的滑稽腔调,比月见月海自己的名字、性格以及他内心的骚动要更奇怪个一百倍了。

    “大概是因为。”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月见月海苦恼地晃动脑袋,眼睛却还维持着与湛蓝瞳孔的对视,“我名字本来不应该是这个名字。”

    时隔那么久,回想起所有问题源头的粘贴误操作,月见月海还是很郁闷。

    “那比起本来的名字,你会更喜欢现在的名字嘛。”

    “鸭子叫”继续嘎嘎嘎地问道。

    “当然的嘛!”

    问得叫什么问题,月见月海可听不了这种话,激动得要将针对自己名字质疑掐灭在源头。毕竟正常人谁能记得下来那一长拉不到尾至少要一百多个字符的代码,况且就算能记住,游玩过程中可影响体验了。

    “现在的名字就很好,和大家的姓名风格都很匹配,最重要的是很容易记很容易写也很容易念。”

    说到激动处,松开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月见月海身体力行地试图证明,自己对于这个名字的喜爱。

    “明明写出来的字难看到根本辨认不出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应该是听到了还算满意的回答,五条悟一改状态,再度变回成那个会咧开嘴吐槽月见月海的少年了。

    “不过我也挺喜欢你的名字的,比起你的姓氏更喜欢你的名字。”

    为什么,是因为海字比较容易写的好看吗?

    月见月海皱了皱鼻子,总感觉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胸口的痒意再度变得强烈起来。

    “好吧。”他说,“可我不一样诶,比起你的名字我更喜欢你的姓氏。”

    话脱出口的霎那,先前萦绕在周围的粘稠又令人喉咙发紧的空气,像是被窗缝里涌入的冷风吹散了似的荡然无存。

    “哈啊?”

    五条悟冷下脸,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一个八度。

    “因为你想啊,五条只有两个音节可是悟却有三个音节,明显两个音节的姓氏更顺口吧。”

    月见月海对即将到来的怒火浑然不觉,夸夸其谈。

    “而且五条(GOJO)念的快一些,听着不会很像JOJO嘛……嗯?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五条悟发出一声冷笑。

    自己先前那么担心对方遵从命运召唤“回归月亮”,肯定是因为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引起的精神不正常。

    第33章 游戏第三十三天 清醒梦

    五条悟都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两人躺下来拌嘴吵架, 然后,然后就想不起哩。睡意猛如虎,上一秒还隔着山林遥望, 下一秒就窜到他身上了。

    阖着眼皮竖起耳朵聆听,确保自己没有听见某种油光发黑的节肢动物在地板上爬过的动静, 五条悟才睁开眼睛。

    入眼尽是一大片光滑的皮肤。

    鼻尖还萦绕着不知缘由的肥皂香气。

    哪怕是正在熄灯后昏暗的房间内,在这种景象还是极具冲击力的。

    五条悟猛地坐起身, 因为长时间的紧贴, 脸颊处的红痕没有消退。或许是中途醒来思路还没活跃起来, 他盯着自己脑袋刚刚枕着的地方发呆。

    上手轻轻触摸月见月海腿上的那片皮肤, 是和脸颊所体会到的相同的柔软。冰凉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刚才自己留下来的温度。

    “……竟敢让我睡在这种地方。”

    困顿与微妙的念头咀嚼了好久,五条悟又抬头看向直挺挺平躺在床上、后脑勺深陷在柔软枕头里的月见月海, “自己倒是那么舒服。”

    对方不仅睡姿超级规整, 睡眠质量也超级好, 对于房间中另一个人的一系列小动作和小心思都无知无觉。

    五条悟很难说明白自己当下不满的重点究竟在哪里,总之他就是看不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在郁闷。

    少年将后脑勺地白发挠得更加杂乱了, 他现在睡不着了, 又怎能容忍这一切的源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继续享受好眠。

    哼地一声, 零帧起手就将月见月海脖子下垫着的枕头抽出来。

    腾空几秒, 后脑勺安静地落到床铺上。

    月见月海的呼吸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停滞, 眼睛也没有因此而睁开。按照往常,估计这会他早就憋着一股子怒气爬起来,和五条悟争夺枕头的归属权了。

    隐隐有了些不太妙预感, 也不管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那种可能性有多离谱,五条悟挪动身体趴到了月见月海的脑袋旁,轻轻摇晃推动对方的肩膀。

    “喂, 该起来了。”

    月见月海维持着过分规整的姿势,依旧沉眠。

    五条悟皱起眉头,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探到月见月海的鼻子下方。虽然微弱几近到会被忽略,可还是能感受到一丝气息,这让他稍微放下了点心。

    难不成真的只是睡得太死了?

    就在五条悟自我怀疑把这种状态的月见月海送去治疗室会不会小题大作的下一刻,发生在面前的现象将他刚才的荒唐冲动打消得一干二净。

    比起字面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的月见月海,其身上一直穿着的、此刻被垫在最下面的羽织,就在六眼持有者的注视下有了动作。

    内层那一面的淡蓝被外层的靛青晕染侵入,如同两条河流互相扩散融合。两种颜色很快变成了四种颜色,随后是八种,接下来是十六种。

    不过才几个眨眼的短暂间隙,五条悟眼睁睁地见证其化作绚烂又反复的染缸。所有的他能想出来名字的、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描述的还有完全超出想象界限的颜色,就在薄薄的一层布料中流淌,交织,繁衍。

    直至所有的流动归于平静沉寂。

    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五条悟没有安心多久便立刻意识到,短暂的平静正是开启下一幕的中场休息时间。

    融合成一整片闪烁着碎碎星点的羽织内里,突然化作连接深渊的出入口,其中源源不断往外涌出粘稠的漆黑物质。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洒在逐渐溢出来几乎将整张床、正片地板都要淹没的黑色半流体上,就像照射在黑曜石上反射出玻璃般的光泽。

    自异变突生之时起便发动术式,心知这种不明物质沾染不了自己分毫,依旧不妨碍五条悟满脸嫌弃。

    可当要从黑色物质中拔出双腿时,他竟发觉自己如同陷入流沙之中无法控制住身体的缓慢陷落。完全无视了无下限术式的效果,黑色物质不断沿着他的双腿攀沿上身体躯干。

    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越是输出咒力这种恶心的东西反而越是活跃。于是,他只得改用物理驱散一边竭力抹干净这些令人反胃的东西,一边调动双手双脚朝月见月海躺着地方向扑过去。即使是尽在咫尺的距离,受到不明物质的影响,微小的举动也会耗费近全部的力量。

    触碰到月见月海身体的刹那,刚才所有试图阻拦五条悟的存在立刻如潮水退去。

    五条悟却没有因此感到轻松。相反,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恐慌以及,愤怒。

    手指触摸到的不是月见月海那熟悉的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感,而是浸入了另一种粘腻却虚无、沉重又柔软的环境里。

    五条悟无法接受自己的手会穿透月见月海的皮肤陷入对方的腹部其中的画面,这给他的感觉就像眼前人只是从遥远的未知之地投射在此处的虚影,又好像月见月海的本质只是被包裹在一层人形外包装下的不明存在。

    甚至都没有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五条悟的手连带着整个人被对方内里深处迸发出的一股力量推出去。

    一个眨眼,月见月海腹部恢复得崭新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一个眨眼,月见月海腹部又如同龟裂的土地般,从正中间裂开出一条狭长的缝隙。

    这个瞬间过于漫长,月见月海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以裂痕为界限开始褪色,变成比纸还要苍白的透明。每次呼吸过后,从他的皮肤之上便会新长出一轮颜色形态各异的植物。从种子萌发到枝叶生长,从花朵繁茂到干枯衰败。

    以月见月海腹部的痕迹为中心点,异生植物以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顶破原本光洁的皮肤向他的四肢蔓延,直至把月见月海整个人都淹没了枝叶之下。

    等到月见月海身体的皮肤表面积承载不了更多植物的诞生之后,它们便沿着先前那片黑色流淌过后残留的足迹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张,填充着整个屋子。

    第三次眨眼。

    急促的喘息还未平息下来,遮盖住鼻尖的叶片和穗实就已经消失不见。

    还是那个漆黑的房间。

    还是那个散乱着吃了一半的零食包装和游戏机的桌面。

    还是那副舒展四肢的睡眠姿势。

    没有脱离紧张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刚从噩梦中醒过来地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粘稠的黑泥,闪烁的颜色,斑斓的植物,这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五条悟在半昏半醒之间一闪而过的朦胧梦境。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熟悉的掌纹,握紧又松开,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咒力在每根指关节流过。

    安静的空气中回荡着挂钟秒针跳动的嘀嗒声,如此令人烦躁,又如此令人安心。

    紧绷到抽筋的肌肉终于等到了可以放松下来的时间。

    五条悟又猛地想起什么,赶紧蹲到依旧熟睡着的月见月海身旁。这个动作似乎在几分钟之前已经做过一次了,他没有搭理这不知缘由的既视感,直接上手触碰月见月海光洁的腹部检查是否存在异样的残留。

    当然什么都没有。

    “那道痕迹应该是从这里一直到上面……”

    五条悟没有立即松懈,而是继续拓宽观察范围。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先前所见到裂痕的长度,随手撩开碍事的衣服往上检查,确认目光所及处,月见月海腹部的肌肤完好无损,的确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将手中的布料掀到更高处暴露出不该暴露的部位之前,难以撼动的力量突然擒住五条悟不安分的手,将其按住无法动弹。

    黑暗中,湛蓝的眼睛与另一双还未脱离困倦却饱含怒意的眼睛对视。

    “不好好休息,在干什么呢。”

    左手几乎将对方的上衣撩到胸口处,右手还按着对方的肚子。五条悟后知后觉,自己的举动有多容易招来误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你刚才差点就要变身了。”

    “哦,是嘛。”

    月见月海面色如常。

    即便是六眼持有者也无法分辨清楚,他对于听到的回答是否满意。

    “所以你承认了,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做的正是与‘剥掉特摄英雄变身后的皮套’无异的变态行为吧。”

    “……谁会对你这种超级涩/情的上下两件式超短套装感兴趣啊。”

    “这样啊,我明白了。”

    又躺了下去,月见月海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腹部轻轻起伏。

    “五条。”

    听见对方平静的语调,五条悟的左眼皮莫名抽动了几下,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到后脑勺。

    但他还是强装镇静地问出口,“干、干什么。”

    “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迎来预想的暴风骤雨,面对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五条悟的嘴巴倒是先替自己回答了。

    “非要说的话,左边吧——”

    话语刚落地,附加上起身时的惯性,具有五十八点体力威力的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击中了五条悟的左眼。

    白发的少年从床上滚到地面摔了个倒栽葱。

    被掀到胸口的衣物随着站起来动作落回到安全位置,长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落到大腿根部的羽织飘在月见月海的背后,无风自动。

    “你刚才开了无下限吧。”

    月见月海在空中挥舞着拳头。

    “关掉,然后站过来。在我生气之前,快点。”

    第34章 游戏第三十四天 一闪而过的念头

    踏进教室的时候,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五条悟脸上。

    虽说是所有人,其实总共也只有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两人而已,月见月海需要先去夜蛾正道办公室一趟——不是为了打晚上被人撩衣服的小报告。

    家入硝子颇为新奇的, 也可能是带着明晃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笑声问出一句, “今天换新款式的墨镜了呀,五条。”

    听到这声招呼地夏油杰嗤嗤地背过身去, 肩膀疯狂地抖动许久才平静。他才回过头加上句, “是啊。还是极具特色的单边镜框款式, 听说只有眼眶深的人才能带的上去呢。眼光很不错嘛, 悟。”

    “啰嗦!”五条悟没心思打理两人明为夸赞实则是在打趣自己的调笑,气鼓鼓地拉开家入硝子旁边的椅子落座。他指着自己左眼的乌青,怏怏不平, “快点治好我。”

    家入硝子装模做样地掏出手机摆弄了好一会, 然后才一脸故作抱歉的表情, “这个可能办不到呢。”

    “哈?怎么可能——”

    “月见今天早上发了一条短讯给我,五条你想听听里面的内容吗?”家入硝子按动着手机。嘴上说着询问的句子, 可明里暗里话语背后非常乐意把消息内容公之于众的样子。

    五条悟身形一僵。

    他用脚想都能猜到月见月海会怎么添油加醋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家入硝子。

    “好吧, 其实也没说具体情况。”家入硝子眼瞧着五条悟口风更紧, 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只说愿意请我喝一个月的饮料, 代价是不能帮你治疗你的物理黑眼圈。贿赂的金额倒是不大,不过难得是月见松口花钱请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吵的架, 游戏比赛抢输赢?”

    “……反正就是他无理取闹!”五条悟恶人先告状,绝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失误也不行。

    要真是月见月海理亏,以五条悟地性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解除无下限让对方在脸上揍一拳。

    夏油杰与家入硝子面面相觑, 冲批次无声地笑了一下,对其中隐情都有了大致地猜想。

    “或者。”夏油杰一脸专门拱火的狡黠,“悟你也可以出一个比他更高的金额数字来‘说服’硝子倒戈。”

    鹬蚌相争,硝子得利。要是事情真的朝这个方向发展,家入硝子当然乐见其成。

    她抬手与发起这个提议的夏油杰击掌,甚至还明码提出了自己叛变的条件,“如果是五条的话,请客一、两个月饮料就太小儿科了,改成请吃饭吧。”

    夏油杰凑上去,比出两根手指,“两人的份。”

    家入硝子:“可以。”

    夏油杰:“我关注的探店博客,最近有发布好几家很有人气的新店。”

    家入硝子:“听起来不错呢。”

    “不可以!”五条悟一拍桌子,对面两人趁火打劫的意图演都不演了,“我都还没答应,你们怎么擅自开始规划起来了。”

    夏油杰摊开双手,做作地失望摇头,“那我们可就帮不了你,只能辛苦我们的五条同学带着单片眼睛出任务去了。”

    五条悟绝不松口,“大不了,大不了我用眼罩绷带什么的挡住,过几天就退了。而且……”

    家入硝子好奇,“而且?”

    “而且我真的让你给我治疗了,月海那家伙看见后会更生气吧。”五条悟趴在桌子上,不甘心地接受自己似乎只能等待乌青眼自愈的结局,“到那时候他再闹起来只有更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吧。”

    闻言,夏油杰震惊到眉毛都要飞进头发里了,“今天是愚人节吗,否则我怎么能听见悟说出这么、这么……充满人性的发言?”

    “没想到月见的一拳会有如此威力。”

    家入硝子强忍笑意,伸出一只手按住五条悟的肩膀。

    “我改变主意了,五条,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吧。人类的大脑还是很脆弱的,说不准他一拳就把你脑袋里哪部分打出什么功能障碍了,还是进行治疗比较保险。”

    “烦死了,你们是商量好配合他专门过来气我的吧!”五条悟怒拍桌子,大声抗议。

    “没人会商量这么无聊的事情。”

    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月见月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五条悟的背后。

    他双手抱胸,脸上带着怒气未消的不爽快,“就是因为你平日里做的坏事太多了,夏油和家入看不下去才会站在我这边。”

    五条悟听不下去了,这和睁眼说瞎话有什么区别,“平日里做坏事做得最多的人是你吧。”

    又是偷衣服,又是偷饮料机,随便哪一件的坏事等级单拎说出来都要吓得人报警!

    月见月海不顾一切地反驳,“那也没有你过分,我反正不会说你的衣服很涩/情!”

    被劲爆又直白的发言噎住,好不容易缓过来劲,五条悟的脑子里依旧一团乱麻,“你的衣服就是这样子的啊!”

    语无伦次的应答,干巴巴的话语,落到旁人的耳朵里自然没有说服力。

    “真是的。”气不过对方将事情揭露出来,五条悟双手抱胸,继续狡辩,“如果我穿上你的衣服,你也这么可以说我。而且以我的身材,肯定更有看点。”

    月见月海自然不会大方到把自己的装束套到五条悟身上。他别过脑袋,不再搭理这番大放厥词,直接跑去了距离五条悟最远的座位。

    某人在睡到昏死过去的时候,自己可是紧张到不行啊,结果得到的回报就是如此待遇?斤斤计较,恩将仇报!

    念念有词地转回去,五条悟撞上另外两名同伴的极具深意的目光。

    “干嘛这么看我。”

    家入硝子眼神犀利,“怎么说呢。”

    夏油杰语重心长,“你果然比我们想象的还没有下限。”

    “你们三人肯定提前商量过,绝对的。”五条悟看透了一切。

    不然怎么解释每个人要轮流上来让自己不痛快一下的同步和默契。

    ……

    课堂结束后,五条悟不顾月见月海的挣扎,把他拖到家入硝子身边。

    “硝子,治疗他。”

    家入硝子不明所以,“他受伤了?”

    五条悟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就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构造有没有异常,然后治好他,尤其是脑袋啊、脑袋啊、还有脑袋啊。”

    “混蛋,你说了三遍脑袋吧。”月见月海将揽住自己肩膀的手拍下去,“我不需要身体治疗,我的身体现在很健康,身体和思想都是,和你完全相反的超级健康。”

    “我可是为你好。”

    忍耐逼近极限的五条悟还是给了月见月海后脑勺一下,打断对方的劲爆发言。

    “拜托了,硝子。”

    家入硝子没有动作,“其实,五条你也不确定月见的身体中是否有异常吧。”

    “是这样没错。”

    “那恕我拒绝。”家入硝子摇头,“六眼确认无虞,就说明确实不存在负面的残留影响。在这样的月见身上施展反转术式,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平复焦虑的过度治疗哦。”

    如果每个人都用这个理由跑一趟,光是满足毫无意义的请求就要让她累死了。

    夏油杰认同:“说的没错,悟,不要总想一出是一出。硝子也是很忙的。”

    月见月海幸灾乐祸,“就是就是,果不其然被批评了吧、好痛!”

    “知道了啦。”见要求不成,五条悟没有坚持。退而求其次,他准备去找另一位后备人选商量。

    “就是这样。夜蛾老师,你是他的亲戚,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吧。”

    五条悟将危险的选择题抛给老师。

    “真的因此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很难向他家里交代。”

    夜蛾正道陷入沉思。

    “月海他个人的想法呢?”

    五条悟沉默。

    总不见得如实回答说,昨天晚上自己掀开月海的衣服导致现在根本搭不上话。

    “不过,小心些不会有错,特别是下一回任务涉及到月海的晋级。”

    点头采纳提议,夜蛾正道拍板。

    “我会安排他先去进行身体检查,至于你反馈的异常情况和具体的处理措施,在检查报告出来后再决定吧。”

    “不愧是夜蛾老师!哟,对学生认真又负责的夜蛾老师!”用手围在嘴巴周围,五条悟用夸张地语调欢呼道。

    来不及训斥别贫嘴,达到目的地五条悟就窜出老远,留给夜蛾正道的是一撮消失在门后的白色发尾。

    夜蛾正道无奈叹气,“到底也不算坏事。身体检查么,我记得月海入学的时候是做过一次了。”

    当时的检查结果是什么样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夜蛾正道便拉来开档案柜翻找起来,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了满是折痕的破旧纸张。

    “让我看看……”

    摊开来扫过一遍,眼睛逐渐瞪得滚圆。

    夜蛾正道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手头的报告内容——那上面所有的检查指标都是一片黑色,仿佛被谁恶作剧般地涂黑了。

    “这不可能,月海是怎么通过的入学程序,我明明、明明……”

    警惕又震惊的瞳孔陷入迷离,失去肌肉支撑的夜蛾正道摔回到椅子里,手中的纸张无火自燃,眨眼间就化作碳化的灰烬消散在空中。

    秒针跳到下一格。

    “……是太累了么。”

    回神,夜蛾正道低头看着手头的任务委托文件,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涌入眼睛中。苦恼不已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胸口激烈的心跳声格外吵闹,他只当是过度劳累后的身体不适。

    “先休息吧。对了,差点忘记把委托信息发给月海。”

    仿佛中间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一样。

    第35章 游戏第三十五天 缺少锻炼

    嘟嘟嘟。

    “可爱的玩家,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所以现在能打通了是嘛。最需要你的时候打个几十次都只能听到忙音,所有事情结束了倒是接得飞快。”

    月见月海的语气,傻子都能听见里面的抱怨。

    “怎么会呢, 我想你完全误解了。之前的失联并不是在尝试逃避一些娱乐表演,虽然看到现在确实有些无聊了。只是总会有更加重要更加有趣的事情出现, 你明白的,一直做同件事会很容易疲倦。”

    月见月海可没那么好糊弄, “比如说?”

    “很多啦, 比如等待、观察还有睡觉, 你要明白大家的生活重心不一样。不过你应该会开心, 我是个极具责任心的……客服,对于我评价为‘值得’的对象,通常会极具耐心。”

    说了约等于没说, 月见月海没心思陪电话那头的“客服”胡扯下去, “你这么说是不是就意味着, 目前你在这个岗位上坐得很稳。那之前帮你顶班的那个呢,我应该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受到噩耗, 通知我的专属客服换人吧?”

    “思考是一件好事, 可多思只会带来不必要的烦恼。你所提到的那个存在比展现在你想象中的还要‘活跃’许多, 喜欢更加新鲜和刺激事物。他很多时候也只顺手接个话而已, 没有多少兴趣久留, 你完全可以放心将这部分担忧的精力用在更具有创造力的方向。”

    完全无法放心啊。

    月见月海无声撇嘴。

    “除了这种场外信息,我可爱的玩家,还有什么想确认的吗?”

    客服象征性地问道。

    “还有就是。”唯恐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被挂断, 月见月海连忙回答,“我的羽织又升级了。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之前任务中捡到的道具【死亡的轮回】, 系统提示说已经融合成功了。”

    “恭喜你。”

    “我要的可不是恭喜,我想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升到顶。”月见月海直奔重点。

    “唉,这种问题直接找我问就没意思了。”

    “因为除了羽织的外观有进化表现,其余像是我的技能都没产生改动。这种情况下,一般不都会考虑,该不会是必须要升到顶级才会给个成就奖励之类的嘛。”

    “好吧好吧,看在你独特的身份账号上,我可以稍微透漏一点。比如说你目前的进度已经快到总体的一半了,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就会很有动力。”

    电话这头的月见月海听见回答,眼睛一亮,忙不急地连连点头,“羽织升满以后,还会有什么特殊功能吗?”

    “这一点恐怕就要等到你完成剩余的挑战后自己去发现,那一定会是人类不曾踏足过的未来。”

    客服这回没有松口。

    “剥夺你的冒险乐趣就太专制了。不过,还是可以留下一点小提示。”

    “提示?”

    “每次融合都会加固你的存在,你的能力其实已经提升很多了。”

    “有吗?”

    月见月海看着依旧很单薄的面板,半信半疑。

    客服像是知道月见月海心里的疑问,“那些数值变化不会简单地映射到面板上,毕竟早先搭建前端地时候就很草率,一些后台功能就没有做上去。”

    月见月海皮笑容不笑,“呵呵,我看出来了。”

    你们这种百分之九十的功能都不进行可视化开发的游戏公司,还真是体恤玩家的数值焦虑啊。

    “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令我欣慰。”

    客服没有听出来,当然也是根本不在乎月见月海的言外之意。

    “继续加油吧,你现在状态绝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你穿过那道门时的身姿了……不要让我失望。”

    似曾相识的操作,明明自己是玩家可通话却被对方抢先挂断。

    穿透听筒的最后半句话,飘渺的尾音似乎还残留在月见月海的耳道之中,令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状态绝佳么。”

    站在走廊中的月见月海收起电话,看着窗户玻璃中反光出来的自己。“还真是有胆子说啊,看上去像是状态绝佳的样子么。”

    上下挥动双手,又原地转了一圈,大约是那通电话给他造成的错觉,行动似乎更加利落了些。至于羽织,肉眼可见的边长了,下摆拖长至大腿处,外面那层点缀的几何图形纹路又新增一个。衣摆如同处于失重环境下,轻盈地漂浮,随着每次的动作更会在空中洒出点点的粒子化的星光。

    “好吧,我要收回羽织什么变化都没有的定论。”

    这玩意彻底变成发光道具了。

    很难描述月见月海此刻的心情。

    即担心固有道具没变化过于普通显得土气,又担心固有道具变化得太厉害各种光效一起加上反倒让佩戴者冒着暴发户般的傻气。所谓的玩家,就是这样一群自我矛盾的群体。

    “算了,还行吧。”

    不行也得行啊,月见月海一边自我安慰着,唯一的稀有咒具也没办法要求更多了,总不见得不用吧。至少,至少夜里还能照照路,这个光效比萤火虫要亮出许多呢。

    好不容易自我调理完内心的纠结,夜蛾正道的办公室房门也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自然是夜蛾正道,魁梧的教师用充满告诫意味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斜向自己的学生月见月海。

    而跟在夜蛾正道身后出来的,则是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留着一头白色长发。

    目光在陌生面孔上停留了五秒钟,月见月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激动之下口无遮拦,“难不成是五条悟的姐姐!?”

    “啊啦。”

    年轻女性抬手撩开垂落至肩膀的马尾。

    “五条家的姓氏还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呢。况且,我的弟弟,会比五条那种人要可爱的多得多。”

    不算婉转的否认,听着有些不高兴的意思了。

    月见月海乖乖闭嘴。

    “咳哼,这位是一级咒术师,冥冥。”夜蛾正道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介绍,“会参与下一回的任务,同样也将在任务中监管和审查你作为咒术师的能力。机会难得,多汲取经验吧。”

    一名咒术师要完成晋级,硬性的实力和成绩要求不谈,还需要有两名高级咒术师的推荐。而眼前的冥冥,正是夜蛾正道人际网内为数不多的,可以信赖的一级咒术师。

    说是信赖,其实从各方面来看,冥冥与普罗大众认知下的认真、努力等性格毫无瓜葛。非要找个合适的形容词概括……葛朗台、守财奴,总之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个超级喜欢钱,比喜欢钱更喜欢攒钱的人!

    可正是因为对于金钱的沉迷,使她的所有立场和行动变得有迹可循,才让冥冥能游刃有余地在各个复杂的势力之间来去自如。

    要换成另一种无欲无求的人站在这里,夜蛾正道反倒会持谨慎保守的态度了。

    为这次任务花了大几百万的存款,夜蛾正道的心在滴血,眼下唯一的希望和要求便是,“月海,一次定胜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毕竟他的私人账户里也没有余额支持雇佣和收买冥冥第二次了。

    一级咒术师欸。

    月见月海的眼神在夜蛾正道与冥冥之间来回扫视。

    “完全看不出来冥冥前辈和夜蛾老师是一个级别的咒术师,人与人的年龄上差距还真是难以忽视……我躲。”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拐弯抹角地在暗示些什么。”

    夜蛾正道收回挥空的手刀,看着身形日趋灵活的月见月海,终于产生对方骨头硬了难以管教的实感。

    “冥冥是自由咒术师,严格来说与咒术高专只存在单纯的雇佣关系,背后的利害关系你能明白的吧。”

    就是代表,一旦遇到危险她没有义务要顾及到我的身心情况……的预防针吧。

    月见月海的表情变得严肃,用力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斟酌着开口问道:“这次的任务会很难吗?”

    一旁的冥冥单手叉腰,似笑非笑,“这个么,谁能保证呢。不过,月见,先告诉我,你的术式是什么?”

    嘴巴张了又闭,临到嘴边还是改口,月见月海神色自如,“我还没掌握术式。”

    食指点着嘴唇,冥冥若有所思,“那就是依靠□□进行物理攻击。”

    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上前,直接上手依次捏过月见月海的手臂和大腿。

    “不够呢。”

    下回任务的引导者冒出一句。

    “哪里不够?”

    月见月海没有理解。

    “肌肉的量和强度,完全不够呢。”冥冥以过来者的角度,给予这番评价,“按下去的触感完全是体术的半吊子,你平日里真的有在锻炼吗。别说击倒诅咒,这种□□强度甚至很难进入我的备选评分范围哦。”

    话语进入耳朵里的感觉,被人塞了满嘴巴芥末的体感是一样的,眼泪总会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月见月海的眼神再次在自己的胳膊与冥冥的胳膊之间来回扫视。

    “……这就是一级咒术师的强大和辛辣嘛。”

    夜蛾正道:“你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伤人心了吧。”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月见月海由衷地,对自己将夜蛾正道与冥冥放在一起比较的行为感到抱歉。

    第36章 游戏第三十六天 豪华邮轮

    第三十六章

    巨型邮轮停靠在码头。

    飞扬的彩色旗帜, 海水的咸腥气味,海鸥的鸣叫,游客的谈话声。

    抬起脑袋直到整个上半身都要往后仰倒, 月见月海大张着嘴,无声感慨。

    船!

    好大的船!

    望不到顶的船!

    “愣在那里做什么呢。”

    音量不大, 却能清晰地传递到月见月海耳朵里。回过头去,冥冥早已走远到看不见的距离, 芝麻大小的人影挥挥手, 招呼着少年赶紧跟上。

    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进入登船通道, 通过边检, 没有随身携带行李,基本没有任何停留,一路通畅地登上轮船。

    “他们难道都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吗。”

    月见月海看着从身边穿梭而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流, 唯一的共同点是穿着印有公司标志的制服。

    冥冥走在前面, 目不斜视, 见怪不怪,“毕竟是汇集了各种有钱人们的度假航行, 为了极致的享乐, 带上再多的服务人员都只会嫌少。”

    听起来简直和封闭式的海上帝国一样, 真可怕。

    月见月海小声吐槽:“在这艘船上估计十个员工的休息室加起来, 都不及一个富豪卧室占的面积大。”

    冥冥脚步停顿, 回以兴致了了的侧脸,“既然知道,接下来就不要乱说话了。如果惹上麻烦沦落到要被扔下船的境地, 我是不会承认是你的同行者的”

    双手捂住嘴巴,月见月海连连点头,用眼神保证。

    贴心的叮嘱好后辈管好自己, 冥冥迈开脚步,继续前进。

    一前一后,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两间相邻的房间。

    月见月海在左边那间的门口站停。他掏出门卡,刚准备开锁,就被冥冥用无法抵抗的力量硬生生拖进右侧的房间里。

    半拖半拽的,月见月海直接摔倒在满铺地毯的玄关处。听见房门关闭后的自动上锁声,躺在地上的少年支起脑袋问道,“不是定了两间套间吗?”

    冥冥没有回答,只是竖起一根手指虚比在嘴唇前。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大约过了半分钟,才示意月见月海可以站起来了。

    “冥冥前辈,你是在检查?我也没察觉到有诅咒。”月见月海猜出了个大概,“而且,说到底是客人的休息房间,在这么私人的空间里也没地方给敌人藏身。”

    “要排查的不是诅咒,亦非敌人。”冥冥透过一侧的窗户往外看去,“而是更加隐蔽的设备。”

    月见月海这才明了,“……你是指,监视器?”

    未免太夸张了,一下子从超自然事件转变为现实度爆棚的刑事案件,画风差距有些大哦。

    “还有窃听器。这艘船可是隶属于赫赫有名的浅野财团,专门为了祭奠浅野家于几年前在海上失踪的独生女的生日兼忌日才举行的远洋之行,上面齐聚着各种财阀家族的有钱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冥冥将整个房间细致入微地观察了一圈,确保没有放置令人讨厌的小玩意,才懒洋洋地半躺到床头。

    将冥冥的整套动作收入眼底,月见月海依旧困惑,他指了指自己,“那把我叫进来是?”

    “我的行李还在你那边吧,发挥你为数不多的用途吧。”冥冥翘着二郎腿,没有丝毫负累地使唤起同行的少年。

    这下子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算是填补了半个门童半个仆人的空缺。

    月见月海心生微词,可为了任务又不得不乖乖听话地从羽织中抖落出四个沉重的大号行李箱。任劳任怨地听从指挥,整理和放置其中的物品。

    而冥冥呢,将月见月海的能力物尽其用,乐得轻松。她心情很好地在手机上一刻不停地敲字,一边不忘同忙得脚不沾地的月见月海说明此次任务的背景情况。

    这回的任务地点说是在远洋邮轮上,更准确地讲其实是在海中央。

    大约在八年前,浅野财阀的独生女浅野茱莉是在这艘轮船上庆祝自己22岁的生日。明星、政客、律师、运动员,各路与浅野家交际深密的人都参与了这场隆重的生日宴会。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可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后,在惯例时间前往浅野茱莉的房间进行叫早服务的工作人员们,在数次敲门后也没有听到回应,便用备用钥匙刷开了房门。至此人们才发现,这艘船的所有者、生日宴会上的主角,竟不在房间里。

    并且根据房间中整齐到完全没人动过的床品摆设情况,当下推断出浅野茱莉一夜都没有进去过她的专属房间。

    “那她会在哪里过夜呢?”

    月见月海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体积上更小一些的箱子,但重量却比刚才所有的四个大号行李箱加起来还要沉。

    “没人知道答案。又或许,浅野茱莉已经无须担心在哪里过夜的问题。在得知她不见踪影的紧急情况后,浅野家发动所有人将整艘船从头到底从里到外都搜了一遍,甚至在靠岸后还去检查清理了船底和发动机。答案当然是一无所获。”

    冥冥滑动翻阅着手机里存储的资料,里面还贴心地附上了浅野茱莉其人的生平经历。

    “那年她正式从国外一所非常有名的音乐院校毕业,并已经在国际声乐比赛中一举夺魁,下一步就是在某国际剧院中登台表演,开始她一帆风顺的歌唱家生涯。而另一边,她好像也在筹备和某个重工制造业财阀的大公子的订婚典礼,两家可谓是门当户对。她和那位大公子听说还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很不错。”

    “这么看来,她无论是个人事业还是感情关系都处于人生的上升期,完全的人生胜利组,暂且不存在自行了结的动机。”

    月见月海总结。

    “剩下的就是他杀,或者单纯的意外坠海?”

    夜晚的大海可是很可怕的。

    万一这位浅野小姐,在宴会上喝多了酒跑到甲板上吹风的过程中,一个大浪过来不慎没站稳,脚滑坠海……

    冥冥点头,“警察调查后也是这么认为的。最后是以意外事件结的案。”

    说了那么久,又和诅咒发生了什么联系?

    月见月海将自己的疑惑写在了脸上。

    “这就不得不谈及这艘船,以及当初的在海上举办的生日宴会了。”

    冥冥继续说下去。

    原来,浅野家对于逝去的独生女悲痛不已。于是在第二年的同一天,既是浅野茱莉的生日也是浅野茱莉忌日的同一天,再次乘坐上这艘巨轮复现当初的航线,以祭奠和缅怀爱女。而这趟远洋之旅,在后续每一年都会举行一次,直到今日已经是第八年了。当然,基于沉重的思念,每年能登上船的人员自是经过筛选,都是家族的血脉亲人和关系深厚的朋友,非必要不邀请闲杂外人。

    “懂了。”

    月见月海适时插嘴一句。

    “现在遇到事情就不好处理了吧,要么是工作人员搞出来的,要么就是熟人内鬼作案。”

    前者,怎么想都可能性不大,毕竟作为浅野家败落只会让自己失业,通常而言没有动手的意义。而后者,单拎出其中牵扯的利益纠葛就足够复杂了,豪门恩怨欸肯定比电视剧演的还要精彩个上百倍。

    “异常情况是从第三年开始,具体表现为轮船上的工作人员失踪。”

    冥冥将统计出来的失踪人员名单及信息一并转发给了月见月海。

    从第三年的一名人员失踪的开始,逐年上升。直到第六年也就是去年那次,在轮船靠岸后,统计人名时发现居然有将近二十个人不知所从。

    “好了,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些有钱人之中搞出来的幺蛾子了。”

    月见月海下定论。

    冥冥颇有兴趣地转头,询问月见月海,“你是怎么排除掉工作人员的可疑性的呢。”

    整理完所有行李的月见月海,得以坐下来休息。他比出手指,一一解释自己的思路,“首先失踪的都是员工,至少在员工内部肯定会为了保全自身安全对彼此有所戒备吧。可涉及到那些有钱人的指示安排时,这种戒备和排斥反而会减少,因为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要求听从上级指令。”

    “其二就是,在这艘轮船里,员工的人数远大于那些有钱人的数量。相应的,有钱人对于彼此的关注和连接会更深,再加上浅野茱莉的前车之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人尽皆知。可员工就不一样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内容,很容易落单。存在感就像脱离大部队的蚂蚁,突然消失也不会有旁人注意到。”

    月见月海又按下第三根手指头,“至于第三条么……”

    “其三。”

    冥冥替月见月海补完了剩下的推断依据,“这种航行到远洋的轮船,对于其上的安全保障重视程度之高,远超想象。实际上,在第三年航行首次发现人员失踪后,轮船的所有者、浅野一家,就已经将参加过当年工作的所有人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确保第四年出海时,轮船上的每个岗位站着的都是全新面孔。”

    “但,失踪事件还是发生了。”月见月海表情严肃。

    “没错,甚至还愈演愈烈。”冥冥微微扬起嘴角,神色晦明难辨。

    第37章 游戏第三十七天 海上的幽灵

    负责提供消息的窗, 正是曾经在船上的那批工作人员中的一员。

    据她所说,遥远的某个傍晚时分,她原是打算在轮班休息的间隙去往甲板看日落。可在经过一间仓库的时候, 突然听见其中传来断断续续的诡异声音。虽然隔着门听不真切,惊疑过后选择将耳朵贴上去后, 依稀能辨认出来,类似于是一种咀嚼和吞咽的声响。

    月见月海使劲揉搓着直冒鸡皮疙瘩的胳膊, “她肯定不会进去的, 对吧。”

    冥冥没有正面回答, “她立刻以听见老鼠啃东西的理由叫来了主管和其他员工。打开门后,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人没事就好。

    月见月海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听第三者转述这种经历,就很容易会当作恐怖故事代入进去呢。

    话锋一转,冥冥周身散发出的氛围沉下来, “以没有战力的条件来看, 她的举动还算谨慎。可毕竟环境特殊, 这种闭塞的船上任何一点与旁人不同的操作都会格外显眼,她依旧不可避免将自己带入了险境。那天晚上, 天黑之后, 她看到了蓝色的月亮。”

    月见月海一下子来劲了, 连忙凑过去, “蓝色的月亮?”

    “没错。她说是一个悬挂在半空中散发出蓝绿色光辉的圆球, 不知是太过昏暗或是夜晚雾气影响视野,导致看不真切具体细节,只记得轮廓看上去又像月亮又像太阳, 考虑到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就想当然地将其认作是月亮了。不可思议的是,她当时地意识非常清晰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就像一只飞蛾般遵从本能,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月亮’的方向走过去。”

    “然后呢?”

    “然后她就被叫醒了。”

    冥冥笑了笑,往后靠堆积在床头起来的枕头上。

    “夜班轮值的员工正好路过,发觉她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行走在廊道上,以为是在梦游。担心放任下去会造成伤害,就干脆把她摇醒了。”

    “欸,可我听到说法是,不能这么粗暴地叫醒梦游的人。”月见月海搞错了重点,“所以她只是做噩梦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噩梦,我们反倒轻松了呢。”冥冥继续说道,“她本人坚信那不是做梦。她没有精神相关的家族病史,以前也从来没有过梦游症的表现。更关键的是,她回忆起来隐约在那个‘梦’里看见了浅野茱莉。”

    月见月海聚精会神地听着,甚至还有些可惜怎么没有带点零食在身上。

    “她之前没见过浅野茱莉?”

    都跑到人家的船上工作了,不认识也说不过去吧。

    “她当然见过,她见过的是照片里、报纸上的浅野茱莉,是不会动的浅野茱莉。”

    这种超级大财阀的独生女意外去世,媒体报道上会刊登一两张照片。冥冥也曾瞄过一些,可眼下要让她回忆自然也是想不起来的。

    “可那天晚上,在蓝绿色的月光下,她记忆里留存的画面是有着垂着双眼满脸忧伤、用优美嗓音唱着歌曲的浅野茱莉。”

    月见月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并开始庆幸自己的嘴巴里没有吃东西,不然早就呛到到处乱喷。

    “这么听下来像是浅野茱莉的地缚灵在作祟……会存在被束缚在海底的地缚灵吗?”

    “谁知道呢。”

    冥冥看起来并不赞同这种玩笑似的猜测,模棱两可地回复到,“就算真的是那样,距离到达诅咒作祟的地点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呢,做好事前准备比坐在这里浪费时间猜谜有用多了。”

    月见月海若有所思地点头。

    起身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临到门口猛地一个转身,举手示意,“冥冥前辈,我可以申请今晚在这里打地铺吗?”

    无声的注视将月见月海盯得浑身不自在。

    “就是,那个,两人的话方便戒备。”月见月海说服自己,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晚上自己也会同那位窗一样被梦游……绝对不是第一次飘在海洋上睡觉害怕!

    你觉得呢?

    冥冥用眼神反问,一边拿起便携电脑专心浏览起遍布花花绿绿折线的界面。

    “反正离岸也没多长时间。怕黑的话就早些跳下船,时间还够游回去吃晚饭。”

    “……晚安。”

    一溜烟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嫌门锁不够保险的月见月海拿出两根衣架把门把手卡死。

    开玩笑,比起夜游好几海里,智力大于五十的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月见月海腹诽。

    可惜没人告诉这位“智力大于五十”的玩家,以他大于五十的体力值,哪怕再安几把锁顶多就是挥几拳的差距,更别提这几个加起来还没小拇指粗的铁丝了。

    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月见月海思索片刻,很快恍然。

    “再找点什么从内部顶住吧。”

    转头又去搬运那个豪华的沙发了。

    ……

    “你迟到了。”

    对着镜子整理垂下来的领带,冥冥瞄了眼倒映在镜面里的少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刚在走廊里跑了十几圈才过来的呢。

    “不要告诉我,你在船舱里迷路了。”

    “怎么可能。就门挨着门的距离,我闭着眼睛都能摸过来。”

    月见月海撇嘴,对晚到的理由难以启齿。

    “就是昨天睡觉前,把门锁得太死,多花了些时间开门。”

    当然是借口。

    看着背包里多出来的【华丽的休息室门板】,月见月海自己都无法共情昨晚睡觉前的自己,哪来那么多闲情逸致搞这些有的没的“防梦游措施”。

    这下好了吧,出门时一着急没控制好力量干脆把门板拆下来了,现在他的房间完全是门户大开的自由探访模式。虽然没有放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安全感也连带着一起被拆下来了,这让人还怎么住呢。

    “……都让你别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了。喏,还有些时间,赶紧穿好。”

    冥冥嘴上抱怨,手上倒是利落地掏出一件衬衫,扔到月见月海头上。

    【获得道具:丝绸衬衫。】

    【丝绸衬衫】

    随处可见的普通丝绸衬衫。

    生成色,不是白色。

    男款,不是女款。

    有错在先,月见月海也不敢多言,钻进卫生间中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身上的短上衣换掉。再出来时,一身白色衬衫黑色西短裤外加一件羽织外套,变成了有模有样的有钱人家的小跟班。

    他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忍不住自夸,“普通的衣服套到我的身上,价格都要翻一番。”

    冥冥捧场地鼓掌,“确实。那么等下船以后把衣服的钱结给我。”

    把长发像冥冥那样扎在脑袋后面,闻言,月见月海不以为意,“可以啊,多少?”

    “三十万。”

    “你怎么不去抢!?”

    顾不上惊恐之中揪下来的几根发丝,月见月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可是拿过五条悟的衣服,那个有钱人的衬衫均价也就一、二十万了。自己身上这件,说破天了肯定超不过五位数。

    “把发票给我。”

    他又不是真傻,报销要发票的道理还是懂的。

    面不改色地举起发票在少年眼前闪过,冥冥对接下来说出口地话没有半点心虚,“衣服的价格确实才不到十万元,可我的跑腿费就不止二十万了。”

    再疯狂的黄牛都要甘拜下风,高/利/贷都没你这么黑吧!

    月见月海张大了嘴,出现在他面前的难道是人形●马仕,一出手就是两倍配货。

    他作势便要脱下来,“退货,我宁愿光着。”

    冥冥不多理睬,抬脚出门,“衣服面料一旦沾到你的皮肤后,就不能退了。”

    “黑店,赤裸裸的黑店啊。”

    “你应该感到荣幸。这是全天下无一件的,由一级咒术师亲自帮忙挑选代购的衬衫。”

    仿佛听见金额入账的提示,冥冥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自然是有价无市。

    谁让人家掌握了自己的晋升通道呢。等他哪天也成为了一级甚至于特级术士,也要抓住机会这么狠狠地敲别人一笔!

    月见月海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拖着脚步跟上去,“我们要去哪儿?”

    什么场合需要同时出现抢钱的她、倒霉的自己和天价的衬衫。

    站停在一扇装饰豪华的大门前。

    冥冥昂头示意两边的侍从开门。

    “当然是,对这三十万不屑一顾的移动钱包们的聚会。”

    第38章 游戏第三十八天 表里如一

    自己现在还在轮船上吗?

    月见月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 天花板上镶嵌的透明水晶装饰反射出各色光彩。看过去比中间的豪华吊灯还要闪眼睛,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别表现出这么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把嘴巴闭起来,把口水擦干净。”

    猛地上手拍中后辈的背部, 冥冥不动声色地提醒。

    “那种不过是价格虚高的切割玻璃,徒有其名的伪物罢了。”

    简而言之, 根本换不了多少钱。

    “说得轻巧……”

    就算这只是玻璃,愿意花那么多钱搞成如此豪华的规格也是非常的不得了了。反正他是没有多余的财力, 会去装点到几乎不会有人抬头看的屋顶上的。

    干净到反射出人影的地板, 繁复花纹的丝缎桌布, 看上去就很昂贵的盘子以及装点其中的漂亮餐品。

    月见月海呆呆地跟在冥冥身后尽职地表演她的小跟班, 又忍不住用余光瞄东瞄西。

    “所以我们现在要混进这群可恶的有钱人中,去打探消息吗?”

    冥冥止步。

    “不是我。”

    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是你。”

    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地抛下月见月海, 只身前往觥筹交错的宾客之中。

    突然就把工作抛过来了, 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任务没错, 可这样做也太突然了吧。事前也没打声招呼,完全没有准备。

    一边默默抱怨, 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月见月海撇嘴, 幽幽晃到餐桌旁。

    事到如今, 满足口腹之欲为先。趁着周围无人在意, 他拿起一盘用黑色花瓣和蓝莓点缀的巧克力色切片蛋糕。

    心怀期待地吃下第一口。

    好难吃!

    有多漂亮就有多难吃!

    这么漂亮的甜点怎么会这么难吃!

    不可思议地吃下第二口。

    捧着手头还剩下四分之三的蛋糕, 月见月海又扫了一圈餐桌上的其他食物,陷入了自我怀疑。

    是要秉持着免费的东西不吃白不吃的理念硬扛下去,还是为了身体和味蕾的健康直接扔掉呢?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啊。

    转身去找垃圾桶, 月见月海也不确定这么豪华的宴会厅里是否会配备垃圾桶这种物品的存在。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突然拦在他面前。

    “需要帮助吗?”

    对方用非常可亲的语气说着,“我看你从刚才起就一个人站在这边,希望不要反感我厚着脸皮搭话。”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勉强称得上是食物的东西, 月见月海沉默着。

    没有得到回话,对方丝毫不显尴尬,反而贴心的配合着转移话题。

    “你很喜欢吃甜食吗?这次航行的厨师是花了心思挑选的,其中的甜品柜台还是一位在国际赛事夺冠的甜点大师负责的。”

    大师?就这?

    月见月海语塞。

    他还能怎么说?

    难道要如实回答自己真的很想找到通往后厨的入口,然后把这盘食物塞回到大师的喉咙里并冲对方大吼“你把人变得和狗一样因为吃下这盘巧克力的所有人都会死”么。

    “还,挺好的。”为了获得任务情报,月见月海挤出一抹笑容,违心地夸赞道,“装点的也很可爱,巧克力的颜色也很黑。”

    男人眼睛中闪烁着不明的兴奋,他迫不及待地拉近了两人之间地距离,语调高昂。

    “你可能不太相信,这个甜品是我特地要求主厨加进来的,低卡低糖Gluten-Free布朗尼。没想到能遇到有着同样口味偏好的人,我们肯定会很有共同话题呢。”

    那是什么超级可怕的咒语,创造这么长的单词不是用来召唤恶魔而是用来形容食物的吗?

    罪魁祸首找到了。

    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位素不相识的甜品大师道歉,月见月海的拳头都硬了,真正该被塞进垃圾桶的另有其人。

    “伊藤宪司。”

    男子的头顶的标志从【厚脸皮的男人】变成【没有味觉的伊藤宪司】

    “……月见月海。”

    少年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上伸到鼻子前的手掌。

    打完招呼正想把手收回来,却不知为何被伊藤宪司留住,用力捏了捏后才放开。

    这个家伙手抽筋了?

    瞪大了眼睛,月见月海只觉着对方捏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股难以描述的令人不适的温度。

    伊藤宪司笑容不变,依旧是那副亲切又热情的模样,“月见,没听过的名字,不过念起来就很可爱呢。是和家里人一起上来的吗?”

    听及此处,月见月海将视线投向远处冥冥所在的位置。

    那群衣着光鲜的有钱人们莫名对梳着高挑马尾的咒术师趋之若鹜,看表情一个个皆是好声好气的,像是在说着什么恭维的话语。他们聚在一起聊天谈事,偶尔迸出一阵充斥着金钱味道的笑声。

    这是什么●马仕稀有皮的导购见面会?

    月见月海将吐槽咽回肚子里,“我是跟着她来的。”

    没有说出“她”所指代的具体名字,可伊藤宪司自是心知肚明一般,啊了一声,“你是那位冥冥小姐的……弟弟?”

    “差不多吧,可以看作是后辈一类。”月见月海含糊其辞。

    “原来如此,你很了解她吗,你也会她的那些本事吗?遇到普通警察没办法解决的情况时,就可以花点价钱聘请冥冥小姐这类人去驱赶那些脏东西。”伊藤宪司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从没亲身经历过,所以只是隐隐于约听说而已。”

    呵,那你听说的还挺详细的。

    月见月海只好拐着弯地回道,“我不过是跟在她后面帮忙做些杂事的小跟班。她具体会做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无非就是通过祓除诅咒坑钱、赚钱、攒钱吧。

    闻言,伊藤宪司脸上的笑容更灿烂,“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月见月海用眼神表明自己的不解。

    “因为。”伊藤宪司将脸凑到月见月海的耳朵旁,低声说着,“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是被牵连进危险之中不就很可惜了嘛。”

    这个人不对劲!

    对自己态度很好可就是非常不对劲!

    【没有味觉的伊藤宪司】变成【癖好奇怪的伊藤宪司】

    强行压住想要对伊藤宪司的脸来上一拳的本能冲动,月见月海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谢谢你的夸奖。”

    伊藤宪司像是非常受用月见月海炸毛的反应,又或许浑然不觉字里行间的排斥,一把揽过的少年的肩膀,“看他们还有的聊呢,你光是站着等估计要等上好久,不如去休息室吧。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可以打发时间,你一定会喜欢的。”

    “可……”

    月见月海刚想拒绝,余光却遥遥瞥见冥冥正望着自己。她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是那副从容自如的表情,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冲他点了点头。

    临到口的话语调转了内容,“行吧,那就麻烦你带我过去了。”

    伊藤宪司随手将月见月海的餐盘扔在台面上。

    忙于巩固社会关系和交换利益的人们不会去关注悄悄离开的两人。

    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周围能遇到的工作人员也随之逐渐变少,拐来拐去直到在一扇门前站停。

    “这就是你说的休息室?”

    月见月海看着门旁边挂着的“伊藤宪司”,表情微妙。

    哪怕是他,也能认出这四个字所表达的意思和休息室完全是两回事吧,甚至连字数都不一样。

    “普通的休息室都是给那些员工待的地方,又小又脏还都是怪味道。想来想去只能来我的房间了,前几年还安装过电影放映机,你想看什么影片都有哦。”

    伊藤宪司嘴上说着抱歉,开门的动作倒是非常利落,不由分说一把将月见月海拉了进去。

    这个家伙一到人少的地方就完全不演了欸,和刚才在宴会厅中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幅面孔。

    回想着冥冥的暗示,月见月海也没多反抗,仍由对方把自己按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真不愧是有钱人的房间,配备的沙发都比自己房间里的舒服,价格肯定也很贵吧。

    想到这里,月见月海立刻眼神放光,检查起房间里每个角落的家具和物品,暗暗在心中根据自己的认知水平评估着其中的价值以及在二手市场流通的便利程度。

    “喜欢喝什么口味?”

    不远处,蹲在冰箱前的伊藤宪司问着。也不管沙发上的客人听没听见,自顾自从里面挑出来两罐饮料,施施然紧挨着月见月海坐下。

    “西柚或者柠檬气泡水,你要哪个?”

    放在茶几的易拉罐。

    为了看电影而关闭顶头灯光的昏暗房间内,很难认出包装上面的文字,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西柚和柠檬图案。

    月见月海挑起眉毛。

    拿起其中一罐。

    【获得道具:⑨度饮料(柠檬味)。】

    【⑨度饮料(柠檬味)】

    内含29%的新鲜柠檬汁,以及3⑨度的新鲜伏特加。丰盈的二氧化碳加上糖分,是年纪大于20岁的孩子才能享受的喝下去就会立刻变成⑨的饮料。

    月见月海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伊藤宪司。

    男人逆着光的面容上,此刻高高扬起的嘴角和眼中不正常的狂热与期待,被映衬着如同恶鬼一般。

    很好。

    这家伙是个坏人。

    第39章 游戏第三十九天 未婚夫

    如果此刻有电子温度计瞄准这个男人的眼球, 上面的数字肯定已经爆表了吧。

    亦或者,用传统的水银温度计也不错,月见月海必将身体力行地将其捅进对方的眼眶之中。

    少年的手在无法忽视的热切注视中放下易拉罐。

    男人吐出的鼻息中带上显而易见的失望。

    “怎么了, 是不喜欢这两个口味吗?”

    月见月海突然生出一股调皮又顽劣的念头。

    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饮料,他自然是不会喝下去的。不过在将其暴打一顿之前, 多少逗弄会可以消磨时间,顺便也能打探情报。

    “伊藤先生, 是每年都会登船参加航行吗?”

    “欸、是啊。”

    怎么又问起这种事情了, 伊藤宪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为了能达成自己不可见人的目的, 他还是顺着对方的好奇继续哄着, “别看我现在无所事事的,我们家和浅野家也算是几十年的旧相识了,逢年过节还会互相拜访道贺。”

    捏住嗓音, 月见月海用做作到连他自己都会不禁反胃的可爱语调感叹道:“伊藤先生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呀, 竟然还愿意同落单的我搭话。”

    去死吧你这个劝诱未成年人饮酒的人渣。

    伊藤宪司的指尖摩搓着饮料易拉罐的表面, 面色不显,上扬的语调还是能凸显出他内心的飘飘然。

    “毕竟, 看见像你这般可爱的孩子却放任不管的话, 我的绅士品格一定会让我坐立不安彻夜难眠的。”

    月见月海扭了扭肩膀, 捧着脸颊, “好开心, 还有点害羞。”

    变成浮尸吧你这个向未成年人搭讪的人渣。

    伊藤宪司乐不可支地揽过月见月海的肩膀,“真的吗,你真的对此感到开心吗?我们说不准, 对彼此有着相同的心情。”

    月见月海的脸皮程度已经不允许自己再编造下去了,否则下次张嘴肯定会直接冒出“我要把你的四肢拆下来”之类的恐吓威胁性言论。

    他往前挪动了半个臀位,躲开令人不快的手掌, 用生疏的技巧转移话题,“其实我这次是特地求着冥冥小姐带我上船的。”

    “真的会有人能狠心拒绝你的请求吗?”低声笑着,伊藤宪司不再掩饰其轻浮的本质,“如果是我的话,面对这么可爱的一张脸,肯定会立刻答应下来的。”

    好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月见月海深呼吸,咽下漫到喉咙口的毒液,“其实,我是浅野茱莉小姐的粉丝。这么说或许没有任何说服力吧,之前在机缘巧合下看过她的比赛录影带,华丽的歌喉实在令人心驰神往。所以我才想着有机会能上来,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曾经离去的所在。”

    昏暗的房价陷入沉默。

    不知何时将手收了回去,伊藤宪司叹了一口气。

    “茱莉她啊……她的遭遇确实太让人惋惜了。我一直以为会见证她站上国际舞台大放异彩的样子,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伊藤先生你认识她吗?”

    何止,听语气两人的关系还挺熟,月见月海进一步打听。

    “是啊,而且不单是认识这么简单。”伊藤宪司继续说着,“当初也是在这艘船上,那天的晚宴中我和她向亲朋好友们宣布了订婚的消息。谁能想到呢,第二天早上就听见了那种吓人的噩耗。”

    “啊,订婚,订婚……嗯!?”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仿佛一道惊雷在月见月海的耳边炸响。

    “你是她的未婚夫?就是报道里所说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伊藤宪司坦然点头,“应该说是前未婚夫了。而且青梅竹马什么的报道中也是写的过于夸张了,伊藤和浅野等几家的关系很近,同辈里凡是年龄差距不大的孩子们都会认识彼此,家族内部对于后代的培养路径也都大差不差。基于此,到了念书的年纪自然而然也都选在相近的学校。那群杂志周刊的记者闻到点腥气就会发了疯似地追在猎物后面不撒手,至少有两成是胡编乱造的内容。”

    换言之至多有八成是真实的吧。等等,那你这么搞岂不是骗婚?她知道你是个会对未成年下手的人渣吗?她本人不在意这点吗?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来,月见月海噎住好久,干巴巴地附和,“伊藤先生你一定很、很难过。”

    “是啊,一想到她的离开我就满心悲痛,控制不住地流泪。尤其是在她离开后,我就被当作是第一嫌疑人承受外界的职责和怀疑,要不是有家里人请的律师团,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在那种逼仄又肮脏的房间里被关上多久。还好最后证明了我的清白,也不会有机会再和那群烦人的警察碰头。”

    伊藤宪司猝不及防调转话头,“对了,说到悲痛,不如我们共饮一杯来缅怀她的离去如何。”

    “……可以啊。”

    目标少年的表情淹没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不过——”

    “不过?”一听有戏,伊藤宪司积极地凑上前,“不过什么?”

    月见月海说着:“直接就着罐子喝未免太随便。为了显得更正式更庄重些,要是能倒进玻璃杯中就更好了。”

    “有,当然有。”

    伊藤宪司利索起身往柜台方向走去。

    这个有钱人站在房间里的展柜前犹豫,打算从中挑选出适合当下环境的两个玻璃高脚杯。

    在对方背过身去的视觉死角,月见月海趁其不备迅速抓起饮料罐,十秒内狂甩五十多个来回后又放回原位。

    “这对如何,从意大利运回来的手工吹制款。”

    重新坐到月见月海旁边,伊藤宪司将手中的两个玻璃杯一同放在桌子上。

    “就像你一样,给人以空气般的纯真和爽快。”

    月见月海也不动手,而是转过头,用水汪汪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男子,“能再帮我开下饮料罐吗。我的手指拨不动拉环。”

    “我的荣幸。”

    距离自己的目标只剩最后一步,伊藤宪司满心欢喜地接过月见月海面前的易拉罐。

    手指抵住拉环,然后,往后掰。

    预想中封闭罐体被打开瞬间的清脆爆破声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被柠檬香气的冰凉液体直冲的脸面,灌入酒精呛到无法呼吸的鼻腔以及感受到刺激性冲击完全睁不开的眼睛。

    “噗咳咳咳、怎么、咳咳,怎么回事!还愣在那边干什么,快给我拿毛巾过来啊!”

    一边咳嗽一边忙着用袖子擦拭喷到脸上的饮料,隐隐作痛的眼角余光却撇到有什么巨大且方正的黑影朝自己袭来。等伊藤宪司反应过来的时候,随着破风声,那个东西已经逼近到了面前。

    碰!

    一记闷响。

    充满水果喝酒精香气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厚重柔软的地毯上多出了一具昏死的男性躯体。

    月见月海双手举着今早从自己房间门框上拆下来的豪华门板,喘着粗气,面无表情地俯视被击倒的【癖好奇怪的伊藤宪司】。停下动作思考片刻,他还嫌不够出气似的,又瞄准伊藤宪司的后脑勺多拍中几次,才将这件分外好使的武器收回背包中。

    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月见月海伸脚拨动伊藤宪司的躯干,将其翻过来变成后脑勺着地的姿势,随后将地上的饮料罐踢到伊藤宪司的手附近。

    做完这一切,他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将首饰盒里的手表、墨镜、戒指之类的饰品搜刮一空。顺带还找到一大版纪念币,虽然不知道都是出自哪个国家的东西,反正肯定能卖出去,就当作是给自己被人渣骚扰的心理补偿了。

    蹑手蹑脚地打开门,从门缝中闪身出来。

    “接下来就是……”找冥冥小姐会和并交流情报了吧。

    月见月海轻轻阖上门,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转过头又与一张陌生的面孔对得正着。

    距离少年大概几米之遥的位置,一位穿着黑色丝绒西装外套的女性站在那里,将月见月海鬼鬼祟祟的举动全程收入眼底。

    少年直起腰板。

    “我不是小偷,真的,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终于体会到了有口难辨之苦。月见月海张开双手,向对面示意。

    “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我的口袋,里面肯定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请你不要尖叫,也不要呼喊工作人员。”

    不然他的任务就要以失败告终了,月见月海在心中呐喊,他不想被抛下船然后游回陆地上。而且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自己湿漉漉地上岸以后,需要再支付给冥冥三十万元的代购费!

    女人双手抱胸,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低头从中叼起一根。也不顾大众默认的在公共场合里不可以随便抽烟的社会规则直接点燃,当着月见月海的面,就这样大咧咧地吞云吐雾起来。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吧。”

    夹着香烟,没有任何顾虑地将烟灰抖落在走廊的地面上。女子歪着头,好整以暇地将少年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看你是从宪司那个混蛋的房间里出来的,确定不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第40章 游戏第四十天 你和我和我们的好友St……

    月见月海呆了两秒钟。

    “听你的语气, 那个变态是惯犯了。”

    “听你的语气,那个蠢货应该是没有得手吧。”

    在将烟灰抖到地上而不是烟灰缸里之后,女子又做了一个更加人神共愤的举动, 她随手把燃到一半的烟头按在墙壁上捻了捻灭掉。

    月见月海原本想问的所有问题瞬间忘光,脑袋短路, 只剩下一句,“你这样做, 他们不会要你赔偿损失吗?”

    女子像是听见什么新奇的笑话一般, 露出一抹带有讽刺的嗤笑, “不就翻新一遍,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嘛。”

    可恶的有钱人啊!

    他也想有一天用这么不屑一顾的语气说出这么招人妒忌的内容。

    月见月海干笑几声,“这样啊,那你开心就好。”

    抬手拂落肩膀的长发, 女子离开倚靠着的墙壁, “反正也是闲的没事, 陪我聊聊天吧。”

    月见月海欲言又止,“可是我等会还要……”

    “你当然可以拒绝。不过放弃讨好我这位刚巧路过走廊的目击证人, 对一个刚从伊藤宪司房间里出来的小偷嫌疑人来说, 可不算是个明治的选择。”

    “……当然, 我很乐意。”

    月见月海违心地点了点头。

    ……

    聊天地点被选在了挂有“根津小百合”的房间中。

    是该说你们这群有钱人保密意识高呢, 还是该说你们这群有钱人爱好一致呢, 不然怎么都喜欢往私人房间里带陌生客人。

    这么豪华的轮船,难道就没有准备会议室之类的场所吗?

    月见月海扯了扯嘴角,也不便多问, 跟着对方一起进去了。

    与伊藤宪司塞满了家具和装饰的房间不同,根津小百合的房间非常单调。她看起来像是个极简风格爱好者,除了必要的生活家具之外几乎没有放置任何多余的东西。面积超大的客房里, 只有一张靠着墙壁的衣柜、一张塞在角落中的床和一座面朝窗外的单人沙发。

    根津小百合手一挥,“随便坐。”

    坐哪里?

    坐床边,坐衣柜里,坐沙发上还是坐地板上?

    月见月海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其他合适的落座地点。

    房间的主人也懒得招呼客人,一屁股占据了沙发的位置。

    这下子留给他的只剩三个选项……更准确来说,只剩唯一一个选项了。

    月见月海不假思索就地盘腿而坐。

    对客人略显窘迫的姿势视而不见,根津小百合抽出第二根烟咬在嘴里,“说说吧。”

    月见月海一时不解,“说说什么?”

    “就说说。”女人的好奇在吞噬烟雾的过程中难以分辨,“你是怎么从宪司的手中完好无损地逃出来的。”

    “他在开碳酸饮料的时候,被喷出来的饮料糊个满脸,没站稳摔倒撞到后脑勺昏了过去。”

    月见月海交代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当然是隐去了自己从那个男人房间里搜刮掉所有值钱玩意的行动内容。

    根津小百合瞪圆了眼睛。至此,她如活死人般没有波动的五官终于表现出了该有的惊讶,“然后你就逃出来了?”

    月见月海脸上丝毫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心虚,他点点头,“然后我就溜出来了。”

    “哈啊。”

    根津小百合扶上额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这家伙,真的是个蠢货。”

    如果说先前的蠢货之词是她对于对方存在的贬低,那么此时的蠢货至此就是她对于伊藤宪司自业自得下场的真实评价。

    敏锐地抓住了话题中的关键词,月见月海反客为主地问道,“看你的反应,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第一次做什么?诱骗你们这种心比天高充满不切实际的期待又对过分热情的搭话容易放下戒心的孩子进他的房间以达成那种不轨图谋嘛。”

    根津小百合当然对此心知肚明了。

    月见月海皱起眉头,话里话外开始显露出不满,“既然你都知道,难道不会阻止他吗?”

    “纠正一下。”夹着烟头的两根手指晃了晃,“不是‘你’都知道,而是‘你们’都知道。你该不会以为,拥有的财力满足能登上这艘船资格的家伙都会是什么大善人吧。”

    “……我要收回之前的请求,现在我想报警了。”月见月海冷着声音说道。

    “报警?我劝你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你要报警也要先找到‘受害者’。当然你自己是不算的,得要是其他的‘受害者’。”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其他受害者都被杀人灭口处理掉了!?

    月见月海的表情更加凝重。

    根津小百合咂了咂嘴,嫌弃地否定少年的猜想,“你在瞎想些什么呢,那可是正经犯罪欸,次数一多就算是伊藤家也搞不定吧。我的意思是用钱啦,基本上都用天价的封口费摆平掉那些麻烦,自然就找不到相应的受害者来指认伊藤宪司的恶劣行为了。”

    月见月海满脸不认同,“再怎么说,那可是对身体的侵害欸,肯定会存在不愿意接受的人——”

    “一百万不行就三百万,五百万不行就八百万。宪司这个蠢货,平时脑袋虽然聪明不到那里去,可在挑选猎物的时候本能地会去选择那种更加弱小又普通的对象。”根津小百合揭露出自己所了解的内幕,表情却如同在细数轮船上的部件一般淡然,“这艘船上的工作人员那么多,随机往里面塞几个被高时薪吸引过来的年轻孩子,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相应的,他们的薪水会被中间人抽成掉不少,不过到手的数额还是比普通的便利店打工翻个好几番了。”

    冲着赚钱来到船上工作的备选目标,用钱就能摆平的可能性就会越高。对于伊藤这种有钱的家族,随便掉落些就能封住那些人的嘴巴了。

    根津小百合咬紧烟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更别提,伊藤宪司这种老手,基本上会先用酒精饮料之类加过料的食物让目标失去反抗意识,又会清理掉痕迹。就算真的遇上哪根难啃的硬骨头,在缺少物证的情况下,面对伊藤家花大价钱养的律师团,怎么可能有胜算呢。”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次伊藤宪司选错了目标,很有可能还是会同以往那样顺利得手然后全身而退。而不是接受来自月见月海这位玩家的正义制裁,被猛烈敲击后脑勺,失去意识后昏死在房间里。

    才聊了十几分钟,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便被烟味填满。

    月见月海原本对吸烟这个行为是没有什么强烈抵触感的。可大约是在房间里呆久了,也萌生出一股喘不上气的憋闷。

    他快步来到窗口,将窗户一把拉开。带着海水浓厚咸腥味的夜风涌入,用鼻腔难以适应的味道,把胸口所有的难以言说的不快感冲淡。

    少年对着漆黑的海面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在随风飞扬的黑色发丝之中,转过来的精致面容被镀上一层室内的暖光。

    “不如我们把他扔下去吧。”

    根津小百合的动作僵住片刻,她不可思议地回望过去,一时没能消化隐没在风中的那句提议。

    月见月海浑然不觉,重复道,“反正外面一片黑,不如我们把他扔到海里去吧。估计他家里人也知道他那副德性,肯定也会认为其是在酒后失足落入海中的意外失事。”

    根津小百合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就和茱莉一样?”

    月见月海郑重其事地点头,“就和浅野茱莉一样……不对,我是不是不该当着你的面这么说!?”

    回应他的是一阵哈哈大笑。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其他人,你确实不能这么说。”根津小百合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过去。她双手叉腰,站在月见月海的面前,“但换成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倒觉得这个提议真不错。去吧,我支持你动手。”

    “……听起来你对他的恨意还真是不浅。”

    月见月海被对方的表现震惊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知道这艘船原本的主人,浅野茱莉。”

    根津小百合也来到了窗边,望着深邃到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毕竟还有从小一直长大的情分在,我、茱莉还有伊藤宪司。恨倒是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

    等等,听起来关系有点复杂又有点老套。

    假如双方提供的信息都是正确的,那么综合起来就是她与浅野茱莉和伊藤宪司一起长大,然后浅野茱莉和人渣伊藤订了婚?

    月见月海迟疑片刻,“所以,你们三人是她和他和Steve的关系?”

    “什么?”

    清了清嗓子,月见月海试探着,“所以你对浅野茱莉和伊藤宪司订婚没有什么……意见嘛,鉴于你也很清楚伊藤人渣行为的这个前提。”

    沉默了很长时间,根津小百合兀地发出声比夜风还要寒冷的笑,“反正茱莉不在意。她是个光环加身的明日之星,我不是。”

    说完,她像是被月见月海提出的不合时宜的问题搅扰了兴致,伸手将大敞的窗户狠狠关上。

    “已经晚了。”她说。

    “啊?”

    “太晚了。”根津小百合盯着月见月海,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小孩子该躺床上休息的时间,快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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