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oper这只头脑简单,天真贪吃的猫,真的被林淮叙的奶油给诱惑了。
它顾不得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抚摸,抻着脖子,伸出舌头,在小纸杯里尽情舔舐。
孩子吃的开心,童安鱼只好保持姿势抱着它。
林淮叙浮着青色血管的手背一遍遍逼近她,又远离。
她好像真成了鱼,看着眼前的饵忽近忽远,只好极力克制自己咬钩的欲望,强迫自己回想曾经犯过的蠢。
是司氏害他失去了从小优渥的生活。
是司氏害他无法继续斯坦福的学业,荒废三年时光。
是司氏害他母子分离,数年无法相见。
这些过往就像扎进心里的刺,随着时间的蔓延,越扎越深,越扎越狠,最后和血肉长在一起,模糊不清。
她总不至于如此天真,以为自己在林淮叙心里的分量能重过这些苦难。
更何况林淮叙根本也没怎么爱过她。
林淮叙突然伸过了手,食指托着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角轻轻一擦:“别动。”
童安鱼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劝慰自己的话仿佛涂在纸上的染料,泡在水里就化了,化成一团,搅合在一处,分也分不清了。
鱼为什么会咬钩呢?
鱼不知道是陷阱吗?
生物真的能对抗生理性需求吗?
“猫毛。”林淮叙松开手,继续抚摸Cooper,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刚刚是不是有点暧昧?
不对,应该是她恋爱脑了。
可能猫毛真的快要进她嘴里了,宿敌看不过眼才伸手的。
她现在真的很自恋,以为人家冲你笑一笑就是想跟你暧昧。
童安鱼这边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跌宕,而林淮叙已经平静喂完了一杯奶油。
Cooper动爪子扒拉沾在胡子上奶油,然后再一点点舔进嘴里。
刚吃完好吃的,它就不允许林淮叙碰了。
它扭过身子,朝林淮叙的手掌哈气,十分没良心。
林淮叙还想摸它,它就三百六十度螺旋扭动。
这迫使林淮叙不得不时刻改变手的位置,时而在童安鱼眼前,时而在童安鱼肋侧。
手掌遮盖的一小片阴影也在童安鱼脸前无规律摇晃,她实在不知道被溜的是猫还是她。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就——”
童安鱼刚想抱着猫告辞,突然有人不确信地喊了一声:“是林总吗?”
童安鱼的话被打断了,林淮叙直起身,偏头看去。
他脸色很淡然,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辨别出对方的身份,然后笑着迎上去,伸出手:“韩老板。”
“客气客气,我算什么老板啊。”韩停被认出来挺开心,这两年林淮叙风头正盛,petparty也即将在A股上市,谁都希望自己的朋友圈多几个这样的牛人。
“您不算老板,那我从小到大在梅园的消费进谁口袋了?”林淮叙反问。
韩停更开心,用力拍拍他的手臂,玩笑道:“那肯定不是我,我绝不能收林总的钱啊。”
“我当真了。”
韩停爽朗大笑:“好好好,以后林总来梅园消费我包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我新开的宠物餐厅林总可得免费帮我推流啊。”
“那看来我要多吃几顿梅园了。”
两人都不在意这种小钱,适当的让利能够让关系拉进得更快。
童安鱼抱着猫,默默拿起星冰乐喝。
林淮叙和韩停离她不远,但隔壁桌有四个年轻人在开会,她根本听不清林淮叙在说什么,只看到他肢体动作很自然,笑容也恰到好处。
她再次佩服林淮叙的能力,他总是能适应任何环境,并完美地融入其中。
或许搞学术搞科研她更胜林淮叙一筹,但在人情世故,结交人脉方面她就远远不如了。
韩停偷眼一扫抱猫喝咖啡的女孩,刚他远远就看见了,这女孩坐着,林淮叙则是站在她身边,喂她怀里的猫。
让林总附身躬腰,这场面可不多见。
韩停低声问:“这就是你在采访里提到的那个很难哄的女朋友?”
林淮叙也循着看一眼,目光变得缓而温和,随后应道:“是。”
曾经是,未来也必须是。
韩停:“怪不得林总一往情深。”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五官精致灵动,但呆在林淮叙身边,却丝毫没有花瓶的廉价感。
韩停自认看人很准,这女孩要么出身极贵,要么实力过硬,她自有支撑筋骨的底气,所以才让林淮叙都肯花心思哄。
短暂攀谈,韩停说:“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去给孩子买限量款。”
林淮叙跟他作别,转身回到童安鱼身边:“走吧。”
走?
走哪儿?
童安鱼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猫也是。
“去取洗好的西装。”他说。
“西装?”童安鱼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是自己吐的那件,顿时又有些尴尬,“清洗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知道,朋友送的定制,洗后才报价。”
童安鱼更惭愧了,那可是别人送的礼物。
她本来想和宿敌分道扬镳,到时候转个账就好了,但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了。
“行吧。”
“你有车?”林淮叙问。
“有。”
“嗯,那搭我一下吧。”
“”
童安鱼一度怀疑,宿敌拉她同去,是不是为了蹭车?
司机在路边等了远不止一会儿,才看到童安鱼抱着巨型小库出现。
但身边还跟着一个。
仔细一看真眼熟*,这不就是当年把他们家小姐拐带着打出租的穷学生吗?
还特别过分地要走了披在小姐身上的西服外衣。
他开车跟在后面,看小姐跟他分别后,穿着价格不菲的礼裙,一路蹦蹦跳跳地乐回了家。
这人怎么又来了?
司机给童安鱼拉开车门,童安鱼抱着猫艰难坐上去,对他说:“叔,送我们去趟金宝大街。”
“好的小姐。”司机刚要把林淮叙迎进副驾驶,就见林淮叙特别自觉地绕了半圈,自己开车门,坐在了童安鱼身边。
司机:“”
司先生,童夫人,家里又遭贼了!
林淮叙一坐在身边,童安鱼立马感觉不一样了。
就像左侧有磁场在作用,她每个皮肤细胞都酥酥麻麻。
天呢,这要是让深港媒体知道,林淮叙坐上了司氏创始人女儿的车,还不得连挂三日头版头条?
Cooper似乎有点接受林淮叙的存在了,它歪头看他,尾巴扫来扫去,时而搭在林淮叙的西裤上,时而扫进童安鱼的腿间。
仿佛是某种介质,在连接她和他的体温。
童安鱼很后悔,早知道开一辆座位不相连的车来了。
“金宝大街哪里?”
“163号。”
司机驶出停车位,向金宝大街方向。
童安鱼向右偏头,故意看着窗外的风景。
可宿敌那样近,气息那样明显,不过是掩耳盗铃。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突然意识到这是宿敌刚碰过的地方,于是又迅速地缩回了舌头。
这期间林淮叙的手机时不时有消息在震,但他一次都没打开手机处理。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金宝大街一家名叫LONGCUT的店前。
童安鱼对这款定制西装品牌不熟,但能开在金宝大街的,一定有点分量。
猫就放在车里,下车进门,有礼仪接待,给他们递上两杯品牌特制的薄荷水。
“两位想定制什么样的西装?”
林淮叙取出名片:“之前送来清洗的。”
礼仪接过名片,看清上面的title,立刻抬头打量林淮叙。
然后她赶紧将名片递给了经理,经理根本不需要名片,笑着迎过来:“林先生,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周末有空。”林淮叙坐在沙发上,左膝搭着右腿。
“清洗费是多少?”童安鱼直入主题。
经理:“这两千二百元,我们已经熨烫好了。”
童安鱼赶紧掏手机:“是我弄脏的,我来付。”
“就当这个月的抚养费了。”林淮叙突然开口,坐姿不再松弛,握着水杯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以后每个月,还有之前的七年,我都会弥补。”
童安鱼怔怔望着他,有点拿不动手机:“你这是什么意——”
“我想要探视权。”林淮叙直视着她,眼底很深很沉,许久没有挪开。
那眼神是越界的,放肆的,像兵临城下,只等一个冲锋的号角,或是主动打开的城门。
宿敌居然这么想念Cooper?
因为是第一只猫吗?
探视权岂不是要登她家的门?
童安鱼呼吸不是很稳,这个问题不像数理化,没有标准答案,她也不敢轻易给出答案。
“你这些年没养过别的猫?”
“没有。”
林淮叙回的很快,也很坦然。
“你做了那么大的宠物短视频平台,每天都看各式各样的明星猫,就没想过养一只?”童安鱼不敢信。
“没有。”
童安鱼感到血流速度有些加快,胸口热热的,难以避免的感动。
他惦记着他们一起救的小猫,他也没有别的猫。
是不是说明小库不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它有完整的爸妈的爱?
“两千二不够。”童安鱼小声嘟囔。
林淮叙挑眉。
“Cooper每月花销一万二。”有小玩具,小零食,进口猫粮,顶级猫砂,还有猫猫学院的课程。
林淮叙笑了。
“好,我全包了。”
童安鱼恍惚觉得她是在跟大学的林淮叙对话。
他们又回到不清楚彼此身份的时候,林淮叙总是被她搞到无语,然后嗔笑。
就像她送给他没熟的饺子,或是在他讲Python时惦记着亲他手指,又或者试图探向他牛仔裤的兜。
“你出一半吧,我会跟它说你好话的,希望它能早日接受你。”离异爹妈明算账,她绝不占人便宜。
“我谢谢你。”林淮叙说。
第32章 宿敌急症住院一更。
Cooper这懒猫正趴在车里睡觉,不知道自己的探视权问题已经被爹妈解决好。
林淮叙取出卡交给经理:“清洗费。”
“不用了。”经理笑笑,“元小姐已经垫付了,她前两天还打电话来问好不好清洗,还说要是洗不出来就再给您定制一套呢。”
方才两人间流动的和缓如泛起涟漪的湖面,此刻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着痕迹。
童安鱼顺畅流通的热血也随之停滞下来。
她从想入非非的云端坠落人间,后知后觉惊醒这并不是七年前,她面前的也不是一无所知但很绅士的林同学。
他是带着一身不肯认命的骨气,从泥沼爬上来的宿敌。
她这个享受着胜利果实的局中人最该为之胆战心惊。
童安鱼抬头望着经理的脸,问:“这套西装也是元小姐送的?”
经理:“是啊。”
童安鱼的眼睛垂了下去。
她太抱歉了。
她弄脏了林淮叙女朋友送的衣服,还让人家发现了。
那元晴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定是林淮叙说的,或许为了宽慰她,或许是跟她解释并非有意。
总之,司家女儿这块心结再次堵在那两人之间。
若说憎恨司氏,元晴恐怕比林淮叙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孙晗说,元晴从俄亥俄州立毕业之后曾在美国找工作,可惜这所学校离加州纽约都远,名气也不如南加大,她几乎处处碰壁,遭了很多罪。
拿着这样的学历,做勉强应付生活的工作她又不肯,只好继续申请读研,林淮叙于是出了钱。
他那时刚卖了那款卡牌游戏。
说起来元晴求学的波折也可以算到司氏头上。
这些年林淮叙接连创业,元晴继续读书,后来林淮叙回国,元晴索性不找工作了,本打算当林淮叙的助理秘书,但林淮叙大概不舍得,于是拒绝了,另招了有经验的秘书,让元晴与孔嘉树,冯俊达一起拿他公司的分红。
就像他当年执意带着他们打建模比赛一样,他们之间的情谊可谓牢不可破。
如果知道是童安鱼弄脏的,元晴怕是要和林淮叙大吵一架。
这店里的冷气可真足啊。
怎么那么冷,冷的让人想打哆嗦。
她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鱼,总也不知道长教训。
童安鱼将手机一点一点攥进掌心里,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足够洒脱,然后说:“探视权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将钱转给你比较方便。”
她打开微信要给林淮叙转账,手腕却被林淮叙一把攥住。
他用的力气不小,却也不至于弄疼她。
童安鱼看到他的血管绷了起来,直至没入袖口。
他的掌心是热的,指腹扣在了她的脉搏上,可惜这点热度抵抗不了空调的冷气,童安鱼并不觉得温暖。
经理讶异地看着林淮叙的反应,在得知元小姐过问且主动结款后,他并没有动容或是开心,反而神情极度阴郁,仿佛即将溺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几乎是急迫地扼住了身边那位小姐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摇摇欲坠的枝。
经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只是看元小姐的样子,怕是已与林总不分彼此,难道林总竟然别有心思吗?
像是要给彻底冷至冰点的气氛添一柄热柴,童安鱼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季郁明。
手机铃声很是动听,却如直刺肺腑的尖矛,让林淮叙倏地松了手。
童安鱼赶紧接起电话,站到了一边。
“郁明哥?”
“是我啦是我。”姜斯沅玩世不恭的嗓音从手机对面传过来,显然他抢了他哥的手机用。
童安鱼:“哦。”
姜斯沅腾的从沙发上坐直,嘶了一声:“有没有良心啊,管他叫郁明哥,管我叫哦,亏我听说林家那位回京,特意打电话关心你。”
季郁明端着果盘走过来,有些无奈地瞥了弟弟一眼:“你都多大了,还和小鱼拌嘴。”
童安鱼却忍不住笑了。
若论她这几个哥哥,小时候捉弄她最多的是姜斯沅,但最能逗她开心的也是姜斯沅,这人没什么长幼有序的概念,行动做事很不拘小节。
当年被家人知晓她和林德的儿子在一起,是因为送那瓶冰酒。
她逃课,独自乘飞机往返加州,终究瞒不住父母。
论文导师那边由季渃丞出面安抚住了,但她做这么危险又胆大的事,就是一向温润如玉的季院长也不赞同。
身边所有亲人朋友,唯有姜斯沅支持她。
“牛啊小鱼,这种悬而未决的浪漫,有人一生也难得体会。”
姜斯沅的脑回路与所有人都不同,他认为任何事只要有可能,都值得一试。
虽然事实证明他预估错了,但童安鱼仍然感谢他给予的勇气。
“干嘛,我没事啊。”
“他都搬到经金中心了,真没欺负你?”
“没有啊。”
“不是欺负,那就是对你余情未了?”
“你想多了,他都——”童安鱼瞥了林淮叙一眼,刻意压低声音,捂着唇,“他都有女朋友了。”
“这样啊,那看来我又预估错了。”姜斯沅吊儿郎当。
“你怎么总错呀。”童安鱼指指点点。
“有事记得开口,别自己憋着,像当年似的。”姜斯沅突然又正经起来。
当年?
当年怎么了?
童安鱼一点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操心呗。”
“叫哥!”
“略略略。”童安鱼挂断电话。
她和人打电话时生动愉悦的表情被林淮叙尽收眼底。
一个本性活泼乐观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会无忧无虑,那不可多得的阳光,并非他一人独有。
意识到这一点,林淮叙像是已经彻底浸泡在了沼泽里,胸肺被挤压着,传来巨大的痛响。
童安鱼打过电话就转了钱。
手机叮一声,林淮叙低头看去。
是她的转账信息。
林淮叙没接,只是看着她说:“你答应过的。”
答应过,焦糖拿铁,煎蒸鳕鱼,还有其他我想要的,你都想我能有。
我想要你。
童安鱼为难地挠了挠头。
唉,刚才怎么就答应了呢?
刚说出口就反悔确实不好,而且林淮叙思念救过的小猫情有可原。
但她要是总和他因为猫私下见面,让元晴知道又成什么了?
“总带猫出来也不方便,你要是实在想它,我给你发猫片吧。”童安鱼妥协一步。
林淮叙没说话。
然后童安鱼没再邀林淮叙同乘一车,林淮叙也没主动要求。
司机打开车门,她低身迈入车内,露出一小截藕白的踝骨。
她走后,经理敏锐的察觉,林淮叙气场完全变了。
他把玩着手中盛薄荷水的玻璃杯,沉郁的眼神被巧妙遮蔽,似是漫不经心问道:“元小姐问什么了?”
“呃”经理一顿,又很快醒悟过来,真正的财神是面前这位,元小姐不过缘木而上的紫藤。
只可惜条蔓纤结,却并非与树连理。
“元小姐问西服哪里脏了,问您差人送来清洗时是否说了什么,我们把您司机交代的话和她说了”
比如是不小心被吐上的,比如清洗不出来就照做一件。
林淮叙放下玻璃杯起身,衬衫的褶皱也随之抻平。
他打了通电话,大约半小时,一辆巴博斯匆匆驶来,停在LONGCUT门前。
林淮叙准备走了。
“林先生,衣服!”经理急道。
“不必了。”林淮叙迈步出门,淡声留下句,“她这么上心,由她来取吧。”
林淮叙依旧很绅士,但经理清楚的知道,这件衣服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位新贵身上了。
上了车,司机问道:“林总,您要去哪儿?”
林淮叙:“先开吧。”
车缓缓驶离金宝大街,两侧绿植郁郁葱葱,直至上了环城快速路,油绿才彻底消失。
烈阳当空,京市今日陡然升温,气象局提醒市民注意纳凉避暑。
而车内却始终恒温。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林淮叙面色冷肃,不置一词。
司机战战兢兢驶下快速路,行至僻静阴凉的路边,终于认命,主动开口:“元小姐问起那晚的事,我想您与元小姐亲密无间,就没有隐瞒”
上错车,偶遇那位童小姐,然后将人送至医院,再独自一人离开。
他是元晴请来的人,他也没有办法。
“去经金中心。”林淮叙说。
车开到经金中心地下停车场,林淮叙不用他带车门,兀自下车,留下句:“车留下,明天不用来了,工资按一月算。”
“林总”司机嗫嚅,却又无言以对,他知道林淮叙已经仁至义尽。
童安鱼周一回到核芯科技,已然整理好了心情。
甲方对她的报告很重视,愿意内部商讨一下再给出结论。
谈判本就是不断拉锯的过程,有时并不被合同完全约束,尤其是这种资金充沛的大客户。
童安鱼等着甲方的反馈,倒是难得腾出清闲。
反之林淮叙,短短两周频繁飞了五次,鲜少在京市办公室露面。
petparty忙于上市,律所,投行,会计师事务所连天开会,抄送邮件一封接着一封,林淮叙此刻不敢分心,事必躬亲。
偏在这时环保平台Montemar被州政府突击审查,以涉嫌威胁用户信息安全为由,被要求缴纳数千万美金罚款。
明知是所谓‘用外国人的钱,治理国内的沙漠,实在功在千秋’产生的连锁反应,林淮叙却也不肯将压力转嫁给国家。
国际政治万分微妙,其中斡旋更考验智慧,他这次飞往美国,据说见了数位议员,才将风波平息下来。
小道消息传到国内,有人盛赞林淮叙深谋远虑,若是此时在新加坡开海外分公司,他必然分身乏术,petparty出海也必将处处掣肘。
还是先开京市办公室,等稳妥上市,有了融资再一举拓宽商业版图得好。
好事者询问与他亲近的投资人方擎,方擎笑说林淮叙忙得要住院,还没时间与他细说Montemar。
谈及先开京市分部,暂缓出海,方擎口风很严,说林淮叙也不是事事算无遗策,或许只是运气好,当然他这个投资人运气更好。
商人信风水,信财势,林淮叙的为难被一笔带过,哪怕他才因连喝五瓶威士忌,突发急性肠胃炎被送往医院,输液三天。
出院后,他立即坐十三个小时的飞机返回京市。
凌晨抵达,又将餐食呕了出来,深夜看急诊。
当然这些事童安鱼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林淮叙看京市办公室稳定,便不再出现,或许是将重心转移至别处,或许另有安排。
总之京市未见得在他心中有不可替代的分量。
转眼就到五月,京郊薰衣草簇簇盛开,学姐的婚期到了。
童安鱼包好礼物,准备赴约。
第33章 宿敌的压迫感二更。
童安鱼在放假前一日看见了林淮叙。
她收拾好电脑包,锁了办公室门,跟同事们打了招呼,正准备去乘电梯。
结果刚走到公司门口,就透过玻璃看见林淮叙在等电梯。
有人跟他问好,他点头回应。
明明看着那么随和,偏偏有种难以亲近的孤独感,沉黑的西装似乎成了他的底色。
曾经童安鱼觉得他清高凉薄,但光线却毫无道理的向他聚拢而来。
现在他依旧那么惹眼,窄腰,长腿,衣着考究,但好像暗淡下去了。
他最近瘦了很多,唇色有点苍白,下颌线也更加明显,约莫是工作忙的。
见林淮叙有偏头的趋势,童安鱼赶紧背过身,快步往里走。
她心虚。
虽然答应林淮叙了,但这两周她一张猫片都没发。
倒也不是故意,主要是周末她忙着给学姐选新婚礼物,没回家。
林淮叙早就用余光看到了她的身影,只不过一直有下属打招呼,他没来得及偏头。
再看,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为了不和他撞见,不乘一班电梯。
秘书说:“中午刚出医院,您就应该在家休息,有什么重要事情交代我跑一趟就行了。”
特意到办公室转一圈,结果就是把明天婚礼要送的礼物交给她保存。
她听完半天没反应过来,简直诚惶诚恐。
哪有老板病中亲自跑过来叮嘱工作的?
林淮叙语气平淡:“已经好了。”
电梯到了,林淮叙乘上电梯,消失在七层。
童安鱼足足等了五分钟,才重新走到公司大门。
电梯间已经换了一拨人,林淮叙不在了。
有petparty的员工在闲谈。
“林总太好了吧,从美国回来还给大家带礼物。”
“是啊,这盒酒心巧克力上千呢,我以前旅游都没舍得买。”
“你猜秘书姐姐帮他收着的红宝石吊坠是送谁的?”
“女朋友呗,我记得他有吧。”
“真羡慕,卡地亚呢。”
“羡慕啥,都说林总有女朋友,但你看他女朋友露过面吗,而且他别说秀了,还有点避之不谈的意思,上嫁吞针,你受得了男朋友去哪儿都不带你,觉得你拿不出手吗?”
“那倒是,从来没见林总秀过恩爱,而且他忙得要死,到处飞,基本不着家,我可受不了。”
童安鱼心道,哪有你们猜得那么惨,人家是青梅竹马诶。
而且送卡地亚的红宝石吊坠还不够表达爱意吗?
她当年可是收个煎饼果子都开心半天。
学姐的婚宴从周六开始,一直狂欢三天,作为铁杆闺蜜,童安鱼必然参与全程。
当年她博士毕业能去因特尔工作,都靠学姐强力内推,这让她几乎没吃什么找工作的苦,轻松积累了经验,并把经验带回了核芯科技。
他们当年几个住得近的学生报团取暖,学姐是里面唯一的ABC(美籍华人),没想到一晃居然和另一位师兄结婚了,两人还打算到国内工作。
所以童安鱼除了真诚祝福他们俩新婚快乐,还希望邀请学姐和师兄入职核芯科技,为中国半导体添一份力。
她给学姐准备的礼物是一幅连理图,出自知名画家之手,价格不菲,收藏价值更甚。
周六一大早,童安鱼就差司机带上礼物,赶往薰衣草庄园,顺便也想给学姐帮帮忙。
没想到她刚一到,还来不及把礼物拿出来,学姐就拉过她的手,满脸歉意:“小鱼,跟你说件事。”
“你说。”童安鱼热心肠。
学姐叹气:“我真不知道你家和林淮叙的恩怨,你也知道我从小在美国长大,对国内的企业根本不了解。”
“林林淮叙?”
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我也邀请了林淮叙。”学姐沉痛道。
童安鱼深吸气:“你认识林淮叙?!”
学姐苦笑:“他是我大学同学啊,你知道我大学学计算机,博士选的半导体方向。”
“!”
救命她真的知道!
读博那会儿他们聚餐无数次,聊天无数次,学姐提过无数次,但她居然一次都没把学姐和林淮叙联系在一起。
他们都念斯坦福,都学计算机,当然很大可能是同学啊!
要不是她当年恋爱谈得如火如荼,也不会申请到他的母校读博,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没事,真没事,我和林林淮叙也是T大校友。”童安鱼挤出笑来。
幸好她当时做完手术记忆不好,没跟学姐提过谈恋爱的事,不然今天恐怕更乱了。
学姐体贴道:“我尽量给你俩安排远一点,反正婚礼人多,你们应该也没机会说话,不过都是我的朋友,希望你理解我。”
朋友
他还是我前男友呢。
“我当然理解,你别操心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还能怎么样呀。”童安鱼气定神闲的样子。
但送出礼物,等学姐和白人师兄一转身,她就丧了。
早知道林淮叙也会来,她在电梯间躲他干嘛呢。
婚礼要忙的事很多,要接待的人也多,童安鱼以娘家人的身份帮忙核对人数。
直到下午五点,婚礼开始前一小时,林淮叙赶到。
时值黄昏,红霞仿佛渗漏的油彩,蔓延至薰衣草田,将田岭染成一片火红。
京市一贯大风,今日却雨歇风止,他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
他穿了很得体的礼服,在司机和秘书的跟从下迈上台阶,古堡阁楼很合时宜地传来钟声,与他步调保持一致。
童安鱼挠了挠下巴,在他名字后面打了个对钩。
实在被夕阳晃得有点目眩。
林淮叙来到跟前,站定看着她,原本沉寂暗淡的瞳仁突然有了几分光彩。
昨天没见到,没想今天见到了。
这完全是巧合,并不是他有意安排。
断供退学后,他和斯坦福的同学也断了联系,后来开始创业,才陆陆续续重新接触,他也不知道童安鱼会和他的同学相识。
“礼物。”童安鱼闷声提醒他,简直不敢抬眼。
因为是学姐的婚礼,为了不喧宾夺主,她打扮的很低调,裙子是藕荷色,淡雅,清新,遮着肩膀和小腿。
但林淮叙穿的礼服可真特么帅啊,一点没有加班干活时的死气沉沉,快把她治愈多年的颜控弄复发了。
想当年路易威登艺术展,林淮叙穿一套租的廉价西装她都觉得快超过明星了,没想到那只是半成功力。
林淮叙始终垂眼盯着她,一抬手,秘书将红宝石吊坠递过去。
“卡地亚红宝石。”
童安鱼伸头一望,愣住,愕然抬头,脱口而出:“你这宝石是送学姐的?”
居然不是送元晴的。
而且就像那几个petparty员工所说的,这种参加婚礼的私人场合,他居然带司机带秘书,不带女朋友?
他这人对女朋友太冷淡,难道是一以贯之的?
但能给公司分红,也不算是不好吧,他可能只是不会表达或者忙得没有仪式感。
林淮叙挑眉。
这问题倒有趣,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他买了这颗红宝石。
“你以为我是送谁的?”林淮叙附身,双手撑着白色桌面,双眼如澄澈湖水,又如天边明月,静静望着她。
童安鱼吞咽,再吞咽,喉咙发干。
干嘛这么看着她。
这样她怎么撒谎啊?
林淮叙并不见好就收,他隐隐觉察了什么,稍蹙眉:“我很奇怪,难道你心里还有个人选吗?”
她从哪儿来的人选?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没有啊。”童安鱼反驳。
宿敌的压迫感好强,怎么目光像有温度似的。
果然不承认。
林淮叙轻叹气,伸手捏住她攥紧的平板:“告诉我,你认为我会送谁?”
他实在有点疲惫,接连吃了几天流食,胃里发酸发涩,连手指都没什么力气。
要不是为了给婚礼捧场,他大概只想卧床躺着。
秘书惯会察言观色,不管童安鱼是谁,不管林总和她是什么关系,秘书都表现得极为不感兴趣,拉着司机躲远了。
问问问!
就你会问啊!
小童也有几分暴脾气。
板脸,瞪眼,绷唇,一气呵成。
“元晴呗。”
林淮叙心尖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生出些灼热的希冀来。
所以那天在LONGCUT不是他的幻想,她真的有点在意。
就像当年大年初三,在学校食堂一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童安鱼有点不理解那一瞬林淮叙的眼神,很复杂,他的手也有点轻微发抖,连带着平板另一端她的手指也在抖。
“我为什么要送元晴?”林淮叙逼问。
“猜的。”童安鱼烦躁的很,藏在心底那点别扭心思也被他逼问到底,“我警告你别拽我平板。”
她跟他对着干,却没想一用力,居然真的把平板拽回来了。
林淮叙脱了手,指腹被平板边缘磨得发红。
童安鱼抢回来也惊讶了。
奇怪。
宿敌这一身肌肉,居然力气还不如她?
“童安鱼。”林淮叙双眸敛紧,好像更理直气壮,沉声问她:“不是说吃窝边草的连兔子也不如吗?”
还有一句他没问出口。
绝对不跟发小在一起,怎么就你忘了?
童安鱼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她曾经警告他的话。
时过境迁,他居然还记得?
刚刚将前一波朋友送进教堂的学姐一回来,就看到林淮叙和童安鱼针锋相对,气氛紧张。
学姐提裙子就跑。
白人师兄在后追赶,操着生涩的中文:“肿么辽,老婆?”
学姐用她这辈子学会的第一句中文咆哮:“我艹,我两个朋友要打起来了!”
第34章 宿敌不择手段也恭喜我,彻底沉沦。……
学姐过来及时将两人拦开了。
她拽过林淮叙的手臂,偷偷朝童安鱼努努嘴,然后说:“好久不见了淮叙,怎么感觉你比上次见瘦多了?”
林淮叙大学毕业出国那会儿他们见过,后来林淮叙将卡牌游戏卖掉的钱投到留学行业,学姐也帮忙牵了线。
林淮叙淡笑:“最近比较忙。”
他总是能很快切换情绪,不露丝毫破绽。
他取过桌子上的卡地亚红宝石,交给学姐:“这次去新泽西看到的,我记得你大学时喜欢红宝石。”
“对,我现在也喜欢,谢谢淮叙。”学姐将林淮叙越带越远,拉着他往教堂里走,“不过你这次是去接受问询和审查,还惦记着我结婚,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都还好。”对于那两周的经历,林淮叙说得轻描淡写,但稍微了解点内情的人都知道,他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你妈妈现在还在国外吗?”这是曾经林淮叙最挂怀的事,学姐还记得。
“嗯,不过她去年回国离了婚,现在已经自由了,她习惯了农场里的生活,不愿意跟我走。”
因为七年前发生的某件事,明知荟和林德的离婚一直拖到去年才完成。
林淮叙完成了与林德的新协议,林德终于松口,放明知荟自由。
明知荟此时已经在农场呆了很久,农场主是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对她很照顾,上次聊天,林淮叙估摸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幸福。
林淮叙卸掉了压在肩上的担子,转头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夜以继日的工作,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却是将每个亲人推离自己身边。
他一开始就很清楚,却无法自私的要求任何人留下。
白人师兄望着老婆远去,朝童安鱼耸了耸肩。
童安鱼笑。
师兄努力说中文:“你没事吧?”
童安鱼摇头:“没有。”
但她却在回想林淮叙那句话。
他那么理直气壮,目光那么沉,那么黑,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和躲闪,似乎在不吃窝边草这个问题上毫不心虚。
难道元晴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以朋友身份待在他身边?
他给她分红,只是和给孔嘉树与冯俊达一样,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那他那个谈太早的女朋友又是谁呢?
白人师兄打断了她的思路:“陆旷飞机晚点,六点才能到。”师兄指了指表盘。
“陆旷也来,我以为你们还要回加州办一次。”童安鱼很惊喜。
陆旷和她同届同导师,也是他们当年报团取暖华人团体的一员,而且陆旷高中就出国了,烧的一手好菜,他们经常买了东西到陆旷家聚餐。
一般是童安鱼切菜,陆旷烧菜,学姐做蛋糕,白人师兄摇鸡尾酒,还有其他几人帮着打扫卫生,刷碗,或是烤饼干。
读博那四年,他们跟亲人也差不多。
偶尔需要加班,或者有了好事喝酒庆祝,一群人随便倒在哪个人家的沙发上睡过去都是常有的事。
师兄:“加州也会聚,这次更隆重。”
“那陆旷还挺奔波的。”童安鱼感慨。
他们这波人毕业后都去了各家大公司,平时工作也很繁忙,想集中抽出时间聚会已经很难了。
学姐和师兄就是考虑到这点,才两边都办一次,留在北美的人就去那边,在国内的就来这边。
陆旷一直在圣何塞的阿斯麦软件和研发中心工作,童安鱼没想到他会特意飞十多个小时回来参加婚礼。
师兄:“陆旷似乎在看中国的工作机会,你也知道,那边对华人越来越提防。”
童安鱼疑惑:“他怎么没跟我说,我家——”
但她很快顿住,意识到陆旷既然不说,说明他不打算来核芯科技,但又怕影响朋友关系,才好意隐瞒。
其实他想太多了,童安鱼也*乐得他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并不会因为他不来投靠自己就心生芥蒂。
师兄解释:“他着眼初创公司,有点带技术入伙的意思。”
“原来如此。”童安鱼明白了,陆旷的野心更大。
师兄说:“其实我和你学姐想过撮合你和陆旷。”
这句的语调太奇怪了,童安鱼一时没听明白:“啊?”
师兄见林淮叙已经被学姐拉进去了,才带童安鱼往里走:“我们又觉得如果你们能在一起,那四年早就在一起了,于是作罢。”
童安鱼联系上下文总算听明白了,不禁失笑:“你们居然有这种离奇想法。”
她就像听了一个夸张的笑话。
当年他们关系太好了,什么窘态都被彼此看到过,戏谑损人也毫不留情,全然没把对方当作可发展对象。
白人师兄倒很正经,蓝汪汪的眼睛望着童安鱼:“我不觉得很离奇,我和你学姐也在一起了。”
童安鱼笑容稍微凝固。
好像是这样,她当年全没看出学姐和师兄有什么苗头,因为那里面只有她太小了,别人考虑着成家立业,而她还在享受青春。
进了教堂,人已经聚了很多。
学姐果然把她和林淮叙安排在了相隔很远的位置,隔着人山人海,她仅能看到林淮叙突出的长腿。
童安鱼收回目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六点钟声敲响,陆旷还没赶到,但吉时不能再等,婚礼正式开始。
两人虽然身处京郊,但仪式还是西方的,牧师宣读了圣经经文和祈祷词,随后新人入场,面向彼此宣誓,牧师宣告仪式成立,带领全场进行祈祷,为新人祈福。
虔诚的祝福后,就是品尝美味菜肴环节了。
庄园准备的菜品摆在教堂前的草坪上,足有六十多种,共摆了三排桌子。
宾客们自行拿着餐碟,去草坪取餐,然后坐在一旁就餐。
当然也可拿着酒杯,找想熟识的朋友攀谈交流。
比如林淮叙,在开餐不久就陷入源源不断的交际里。
大家都知道petparty打算上市了,以后林淮叙的身价今非昔比,况且他今年才三十岁,实在是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此时就算没有学姐阻拦,童安鱼也碰不到林淮叙的面了。
童安鱼一个人咬着披萨,托腮思考,有时候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对科研人真是挺苛刻。
埋头骨干钻研技术的,往往不如懂营销的。
一个产品投在研发上的钱,可能还不如宣发的多。
但这是市场的选择,就连核芯科技也逃不出这个怪圈,所以他们才那么看重和宠物手机的合作,因为甲方答应他们,产品上市后会将中国团队独立开发设计软件设计芯片作为宣传卖点。
也幸好他们家还有他哥可以承担这方面的工作,不然她这个性格,非得把公司带的越来越曲高和寡。
她觉得林淮叙其实比她更聪明一点,不是指智商。
因为他早早放弃了钻研技术,当年擅长的计算机,网络安全,被他一并抛下了,毫不留情。
现在回想建模比赛时的林淮叙,她会觉得跟这个商人林淮叙挺割裂的。
童安鱼吃的口渴,于是抓过一旁的酒来喝,吃一口喝一口,她也不清楚自己喝的什么酒,喝了多少,只是看着虚晃的人影,听着嘈杂的笑谈,满脑子都是林淮叙。
穿军训服的林淮叙,被泼咖啡的林淮叙,骑山地车载她的林淮叙,救小猫的林淮叙,教她Python的林淮叙,吃半生饺子的林淮叙,租破房子的林淮叙,参加实习面试的林淮叙,在学校南门亲吻她的林淮叙
“小鱼,你都喝空一排了,这冰酒这么好喝?”
酒?
冰酒?
哦对,她给林淮叙带了冰酒,从遥远的加州农场
“小鱼!你看谁来了!”
童安鱼猛抬眼,眼前花了花,逐渐聚焦,看清一个熟人脸:“陆旷?”
陆旷笑道:“你真行啊,一年没见,我叫你都不搭理我。”
童安鱼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是陆旷问她的。
她拍了拍脸,打起精神:“你才真行,打算回国都不告诉我。”
陆旷深望着她,解释道:“别多想,准备确定了才告诉你,我还没想好。”
童安鱼喝得晕乎乎的,笑着摆了摆手:“开玩笑的,没多想。”
师兄揽着陆旷的肩膀,用力在他肩头拍了拍:“一路辛苦,Lu.”
陆旷惭愧笑道:“可惜还是迟到了,我也没想到飞机会晚点,京市还堵车。”
师兄:“别担心,来了就好。”
师兄立刻招呼学姐:“老婆,你看谁到了?”
学姐此刻正在林淮叙所在的小包围圈里聊天,听师兄喊,她停下话音,踮起脚看,一眼看到摇手的陆旷。
她眼前一亮:“陆旷!总算到了!”转头和面前的宾客说:“我博士同学到了,我去接待一下。”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学姐这边刚走,林淮叙就给附近静守的秘书和司机使了个眼色。
秘书连忙挤进来,举着手机,有些着急的表演:“林总,深港那边有点事,让您尽快处理一下。”
刚欲和林淮叙继续聊天的人只得暂且等待。
林淮叙皱眉:“什么事?”
秘书欲言又止,目光环视,讳莫如深,尽量含蓄道:“很急。”
林淮叙装模作样的思索,一边从人群中往外走,一边低声对秘书说:“和CEO说了吗?”
秘书:“已经知道了,他们现在就等着您拿决定”
一句话说完,林淮叙已经走出老远,司机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一挡,将这波人的视线阻断。
秘书见没人执着追上来,松了口气,将手机收起来:“您没喝酒吧?”
“没有。”林淮叙暂且自由了。
他将秘书和司机带来就是为了脱身。
按他原本的计划,仪式结束他就应该告辞了,只是事出突然,童安鱼也在。
他只好一直待下去。
教堂的灯光很亮,夜色,人影,杯盘,音乐,钩织成一幅旖旎动人的画面,呼吸间是沁人心脾的草香,远远望是常思长念的故人。
林淮叙迈步走了过去。
秘书立刻小步跟随。
他到身后时正听他们这些博士同学聊天,学姐捧起插在冰桶里的酒,炫耀道:“小鱼必须爱喝啊,这是我老公家乡安大略省最出名的酒厂出的,他特意带到婚礼现场给大家品尝,用的是威代尔葡萄,果香非常浓。”
童安鱼又抿了一口咂摸滋味,事实上她刚刚根本没在意什么果香。
但看在师兄如此用心的份上,她很给面子的夸奖道:“嗯,好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冰酒了!”
师兄朝她竖起大拇指,很得意。
陆旷也倒了一杯:“是吗,那我可得多喝几杯。”
林淮叙停住了脚步。
他所站的位置刚好在两盏大灯之间,光线最微弱的地方。
童安鱼绯红的笑脸被灯光照耀的很清晰,她眼睛亮晶晶,像盛着清凉的月色,藕荷色礼裙散发着细腻柔和的韵味。
而他却暗淡的,仿佛一根凋零颓败的沉木。
她喝过最好喝的冰酒。
已经不是和他一起喝的了。
他未能参与的,她留学时的时光,也是永远也挽回不了的遗憾。
“这么好喝,我也尝尝。”
林淮叙走到桌边,两指夹起一支高脚杯,娴熟的将冰酒在指间绕晃三圈。
“林总!”秘书及时出言制止。
他刚刚出院,医生叮嘱短时间内不要再饮酒,饭食也要以好消化的为主,胃主要靠养。
林淮叙不在意,垂眼饮了一口甜酸微凉的酒,喉结滚动,眼睫浓深阴郁。
事实上他并没有破坏什么的意思,语气很随和,动作也优雅得体,袖口的冰蓝色珐琅袖扣终于捕捉到了光的触角,在探照下熠熠生辉,以至于学姐和师兄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秘书看着着急。
刚刚那么多人敬酒都忍住不喝了,怎么现在又喝了?
童安鱼定定注视着他。
换做平常,没有喝酒的情况下,她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盯着林淮叙看的。
她的大脑会时刻提醒她,林淮叙是宿敌,他搬到她对面来目的不明,她为了家人,为了公司也要小心提防。
但此刻大脑被多余的酒精麻痹了,她想不了那么多,只想着她那句话被林淮叙听到了。
学姐见周遭人不少,童安鱼与林淮叙的距离不算近,也就放下心,调笑道:“我知道你喝过的好酒多,但这可是冻葡萄鲜酿的,怎么样,足够做林总的口粮酒吧?”
“嗯,挺好。”林淮叙笑笑。
平心而论,比他妈酿的冰酒更清冽纯净,毕竟明知荟没有条件从藤上采摘冻葡萄。
师兄夸大道:“我保证这是世上最好的冰酒。”
童安鱼却喃喃开口:“不,不是我喝过最好的。”
她其实喝过更好的。
那天晚上,她把藏在身后的冰酒交给他,等十二点一到,面颊绯红眼神热切的跟他说:“林淮叙,祝你生日快乐,你想要的,小童都会找给你!”
她长时间飞行,没来得及打扮很好看,但中秋刚过,月色依旧圆满。
和煦的夜风和璀璨的星让那晚变得很难忘,林淮叙喝了酒,俯身再次吻她。
吻的很用力,她能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于是她缩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尝到他口中的甜味。
那是清泉水混合着葡萄的香甜,她观瞧那双浓黑的眼,哪怕感知迟钝,也莫名觉得他的目光变得很深情。
他说:“童安鱼,恭喜你,现在为零了。”你当我女朋友的距离。
“啊,什么呀?”她在他怀里痴痴的笑。
他抚摸她润湿的唇角。
也恭喜我,彻底沉沦。
师兄纳闷:“小鱼,你刚刚不是这么说。”
童安鱼只是望着林淮叙,也不说话。
她呼吸间都是酒气,酒精烧到了眼睛里,灯光仿佛一根根细线,努力将画面织到一起,可它们还是在她眼前分离,重影,摇晃,像是世界快要分崩离析。
她以为自己没动,但其实飘得厉害,这样香甜的酒,没想到度数并不低。
学姐第一个反应过来:“小鱼喝醉了,快扶她去客房休息。”
师兄挠头:“我记得她以前挺能喝啊。”
学姐:“你看看那一排空杯,恐怕都是她喝的,这玩意就着披萨当水喝呢!”
陆旷赶紧放下杯,扶住童安鱼的手臂:“你们去招待客人吧,我送她去卧房。”
学姐:“好,那你——”
“我送。”林淮叙瞥向陆旷的手,眼底终于生出一团火,将黯淡焚烧殆尽,他再次抬起眼,目光已然变得锋利和强势,他拨开人群,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右手,“童安鱼。”
学姐愣住:“淮叙你”
陆旷谨慎的上前一步,保护的架势,将童安鱼护在身后:“不合适吧林总。”
他毕竟是中国人,比学姐更了解国内的新闻,也知道科林动游和量子颗粒的往事。
孰是孰非他不评价,但此刻他绝对要站在童安鱼这边。
除了他们有四年的同窗情谊,还因为他很欣赏这样聪明灵动的她。
林淮叙并没分给陆旷眼神,他知道童安鱼醉得一塌糊涂,她精神松懈,她毫无防备。
而他道德水准没有那么高,自从知道她会介意元晴的存在,他打算不择手段。
童安鱼眨了眨热红的眼,突然挣脱开陆旷的手,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
“小鱼——”陆旷先是愕然,然后急声唤她。
可童安鱼浑然不觉,就见她晃悠到林淮叙面前,双眼迷离,睫毛乱颤,似乎分不清过去与现实。
她突然赧然一笑,一伸手勾住了林淮叙的脖子,压松他的领带,歪倒在他肩头。
“你送我去哪儿呀。”她说话有点含含糊糊,但还不等他回答,又紧跟着说,“随便吧。”
第35章 宿敌阴暗心思“再亲一下,别停。”……
童安鱼的举动让诸位博士同窗愕然,尤其是那些知道两家宿仇的。
学姐欲言又止,上前一步想把童安鱼拽回来,林淮叙却单手环住了她的背。
而童安鱼毫无反抗,全然不像读书时一腔心思都在吃喝学习上的乖巧少女。
她皱着鼻子,嗅林淮叙身上的味道,人已经有些发晕,但眼睛却不住的眨动。
而一向为神秘女友守身如玉的林淮叙此刻却任由她在他脖颈间嗅吻,像是个将洁身自好,礼义廉耻全然摒弃的渣男。
学姐认识的林淮叙,是斯坦福的风云人物。
他曾经毫不低调,开学介绍就说自己是Bugcrowd(全球安全研究人员社区)榜上有名的白帽黑客,这对其他同龄人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况且他并不是美剧里刻板印象的眼镜弱鸡学霸,他还喜欢滑雪,山地车,且样样玩的都好。
再配上那张足以突破不同人种审美偏差的好皮囊,他当时极其受人欢迎。
可他却全无发展一段感情的心思。
有人问他他就说觉得浪费时间。
他也确实将业余生活安排得非常丰富,挤不出丁点陪女孩子逛街,购物,煲电话的时间。
学姐也认可,一旦对某个领域产生热爱,其所带来的满足感和征服欲不亚于进入一段感情。
而林淮叙如此专精网络安全,必然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
再然后林淮叙家里突然断供,他靠做兼职卖旧物撑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回国了。
她对他的了解也就断了。
至于童安鱼,他们这六七人博士小队是在校友群里认识的,因为买卖家具,出二手书和杂物,彼此有了交集。
但童安鱼是不需要用二手的,她家里很有钱,旁人都是几人合租一间公寓,甚至还有住在客厅隔断的,而她是自己住一整套。
她之所以和学姐有了交集,是因为当时学姐在家煮牛肉咖喱,做的多了,就问校友群有没有人愿意付点餐费来吃。
旁人没有理会,唯有童安鱼跳出来:“要要要!”
后来她俩搭伙,童安鱼买菜,学姐做饭,她又通过学姐认识了其他人。
初次大聚餐时有一道锅包肉,是在附近中餐馆定的。
这种又甜又酸又香的炸肉不仅华人爱吃,老外也爱,但数量毕竟是有限的,谁都不好意思大快朵颐。
当时师兄把自己那份默默夹进了学姐碗里,学姐瞬间红了脸。
其余看到的人都意味深长的笑,唯有童安鱼猛猛干饭,全无察觉。
当时学姐就想,她果然还小,脑子里根本没装这根弦。
后来陆旷对童安鱼渐渐关心,偶尔有什么数量有限的好东西,陆旷会先拿给她。
但她谢谢陆旷后,转头就热情分给其他人,一点不小气。
学姐又想,她粗枝大叶,在感情方面不敏感不细腻。
学姐曾想过点破这层窗户纸,撮合陆旷和童安鱼,可陆旷已经努力一阵儿没有回应了。
陆旷说:“算了吧,我看她心思都在学习和玩乐上,还是个小孩子。”
学姐也道:“也是,你二十七了,她才二十,肯定不着急恋爱结婚。”
后来博士毕业,学姐内推童安鱼进因特尔,童安鱼又狂学技术,废寝忘食。
直到回国,学姐也没听童安鱼说渴望恋爱。
她猜,估计这种少年班的高智商天才,想法就是与众不同。
但今天,林淮叙和童安鱼两个人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淮叙!”学姐低叫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忧。
林淮叙说:“放心,只是把她送过去,有服务生跟着。”
学姐倒不是担心这个:“你”
林淮叙果然明白她想什么,冷静说:“稍后解释。”
学姐止住了话音,她其实已经有了个荒谬的想法,但仍不敢相信。
可能吗?
两人之间可隔了家族破产的仇,况且林淮叙因此付出过惨痛代价。
司机及时喊来了服务生,服务生引着林淮叙往客房方向。
陆旷眉头紧蹙,刚想继续阻拦,秘书微笑着拦在他面前:“放心,我们林总不会罔顾声誉做不合适的事情。”
陆旷并不让步:“我关心我朋友,她喝醉了。”
秘书仍旧微笑,反问道:“您又怎么知道,我们林总和她不是朋友?”
陆旷:“你!”
学姐拦住他:“有服务生跟着,而且petparty正准备上市,淮叙不会乱来的。”
其实她清楚,陆旷反应激烈除了关心童安鱼,还因为别的什么。
想必她看出来了,陆旷也看出来了。
从教堂前往客房要路过那片茂盛的薰衣草花田。
花田中央有一条窄窄的石子路,还搭了个白色小凉亭。
这附近没什么灯,光线较为昏暗,服务生打了手电筒。
“您小心点地上,有些鹅卵石比较大,别绊倒了。”服务生及时提醒。
林淮叙瞥一眼走路飘飘忽忽的童安鱼,叹了声气。
他将礼服外套脱下来,搭在童安鱼肩膀上,然后一用力,干脆将童安鱼抱了起来。
秘书倒吸凉气,她也是第一次见领导抱人。
“林总,小心啊!”
毕竟林淮叙吃了好几天流食,病刚好,力气还没恢复。
林淮叙:“我有分寸。”
童安鱼忽的双脚离地,头又晕了片刻,她紧紧皱着脸,半晌才缓缓睁眼。
肩头披着礼服,胳膊能感受到礼服内侧的体温,这种润物无声的温暖将夜风隔绝在外,五月的京郊星辰漫天,蝈蝈在田间低鸣,目之所及是簇簇淡紫花串。
她抖着眼皮,盯着林淮叙的下巴,总觉得这夜和路易威登艺术展那天如出一辙。
礼裙,西装,灯光,宾客,都对上了。
她突然探着脖子,凑近林淮叙的耳朵,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带车来了,我家司机就跟在后面。”
说完她有些羞赧得意的笑。
她这来回乱窜的脑回路,就算是林淮叙也得反应好一会儿。
她蹙眉:“你怎么不说话,因为我骗了你?”
“哦下不为例。”
“不对,你说以后都没有下不为例了。”
她口齿不清,嘟嘟囔囔,记忆像被切碎了的菜叶,时不时从案板上蹦出一块。
林淮叙问:“为什么骗我?”
童安鱼闭了下眼,像是快要睡过去,因为靠在林淮叙怀里,一晃一晃的走实在是太舒服了。
但她还是努力掀起眼皮:“不骗你怎么和你一起呀,你更不会让我在你鞋上歇脚了。”
无论是服务生还是秘书司机,都默契地隔着一段距离,这使得他们根本听不清童安鱼的小声嘀咕。
只有林淮叙听得清。
他轻笑:“其实你不骗人,我也舍不得放你走。”
穿着粉白礼裙的她,紧张而热望的她,满眼只有自己的她。
都让他觉得——
如果荒废的三年时光是为了在T大遇见她,也没有什么不值得。
“哈”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她直接转换了话题,“其实你穿西装比那些男明星好看,比如比如”
她拧眉开始想那些追过的明星,脑子里却一个名字都没有,他们变成了模糊的概念,和丢失的记忆一起消失了。
“我脑子里好像只剩你了,为什么只有你能想起来,别人都想不起来了?”她自言自语。
林淮叙这下是真的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什么叫只有他能想起来,别人想不起来。
她这种智商,近乎过目不忘,还有能忘记的东西吗?
总算走过了薰衣草田,来到对面欧式古堡风格的客房。
服务生去前台取了钥匙,是真的钥匙,木制的,足有手掌大小,一层大厅还燃着壁炉,摆放着两台欧洲老爷车。
电梯也是仿古的,木头刷了褐棕色的漆,上楼时电梯间里会发出吱吱的响声,透过玻璃,能够遥遥望见依旧在狂欢的教堂。
这下秘书和司机没有跟来,只是等在一层大厅。
服务生挺敬佩林淮叙,他足抱了童安鱼好几百米,也没说将人放下来缓和一下发僵发酸的手臂。
“402号房间,园景风光大床房,插钥匙取电。”
服务生用钥匙拧开房门,帮他把钥匙插在门边的取电口,然后默默退出房间,等待林淮叙将人安顿好出来。
林淮叙将童安鱼放在了大床上,手臂一卸力,竟不自觉的发抖。
明明是凉爽的五月,他却已经出了一身汗,赴美这两周他被刁难得不轻,Montemar险些就保不住。
要不是那些议员足够贪婪,恐怕就不是五瓶威士忌外加急症住院能解决的了。
他望着童安鱼红扑扑的脸,握住她白净的手臂,低喃:“等到petparty上市,我就不欠任何人的了。”
他刚想把她的手臂拉下来,让她在枕头上枕好,童安鱼突然挺起背,在他侧脸上偷袭般亲了一下。
她嘴唇是热的,很软,带着冰酒香,像果冻弹到了他皮肤上。
林淮叙瞬间停止了动作。
童安鱼狡黠的笑,眼神有点失焦,显然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餍足地舔了舔唇。
林淮叙眼神幽深,将她的迷蒙尽收眼底。
他用指骨碰碰她的唇,声音缓而低沉:“还想亲我吗?”
童安鱼从鼻子里轻嗯了一声,努力用眼睛描摹林淮叙的轮廓。
浓睫深眉,鼻挺唇薄,再加上一双极易蛊惑的眼睛,真有让人意乱情迷的本事。
她又贴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林淮叙的呼吸更沉了,屋内灯光是昏的,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淡白色窗纱挽在头顶,床脚歪着两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继续。”他蛊惑着。
童安鱼像一而再再而三偷吃到奶酪的小老鼠,不断在他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吻痕。
从侧脸,到耳垂,到脖颈,到锁骨。
她喜欢他身上散发的清泉水味道,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顺从了生理性的吸引。
“你喜欢吗?”她小声问。
她以前也爱这么问,尤其是在小破出租屋里,趁他在沙发浅睡偷亲他时。
“喜欢。”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不紧不慢说。
“诶不对,你不应该不回答我吗。”童安鱼嘀咕,抱怨,“你从来不说喜欢我。”
林淮叙不知该作何回答。
不说,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吗?
他没为别人做过的,都愿意为她做,他没给过别人的眼神,嗔笑,动情,一股脑给了她。
他后来看她的目光都快燃火了,要不是因为她太小,做什么都像是欺负,怎么都怕不够珍惜,他何至于克制忍耐。
在这短暂恍若幻象的旖旎时刻,她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震动响在她身边,幽蓝色亮光里显示来电——季郁明。
林淮叙眼神倏地一暗,所有高涨的情绪沉了下去,像泡在冰凉的泥沼里。
他又看向童安鱼,童安鱼没有察觉。
于是他抬手盖住她的手机,摸到关机键,毫不留情将屏幕暗灭。
他神色不变,对童安鱼说:“再亲一下,别停。”
童安鱼喜滋滋咬上他的喉结。
林淮叙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抚摸,掌控。
突然,他的无名指碰到一块类似疤痕的地方。
在耳朵附近,很浅。
第36章 宿敌要我负责喉结上还有个牙印,擦不……
童安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脑袋也微微发胀。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环视了一圈房间。
这地方极其陌生,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什么时候过来的。
但她很清楚自己一定是喝多了,被人发现送来的。
于是她立刻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发现裙子好好的,内衣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生坏事。
但紧接着,她又抬起手臂,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片刻后,她搓了搓手指。
昨晚喝醉了,她也没有乱摸什么吧?
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童安鱼发现自己的鞋被脱了,搁在床边,旁边还有人贴心地摆着一双拖鞋。
服务真细致,也不怪房费那么贵。
她踩上拖鞋,打算去卫生间冲个澡。
一路走着,她忍不住挠腿。
昨天晚上压着纱裙睡了一晚,在腿上印出一片网纱状红痕,现在痒得不行。
等她洗完澡披上浴袍,动手一拉客房门,才发现自己的行李都放在门口。
她将行李拖进来,换了一套舒服的便服。
转身一摸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给手机充上电,抻了个神清气爽的懒腰,透过窗户往外看。
工作人员正在修剪薰衣草田,教堂斑驳的墙壁爬满爬山虎,尖顶上挂着的大钟指向十二点半。
草坪上的佳肴和长桌已经撤了,远没昨晚那么热闹。
停车场的豪车也少了一大半,不少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回去了。
唯有少数清闲的朋友才能在这里短暂度假。
童安鱼心情莫名不错,甚至还有点甜蜜,她将手机放在屋里充电,自己拿着钥匙去找吃的。
或许吃饱饭可以去后山爬一圈。
郊区空气就是清新,她问了前台午餐餐厅的位置,然后双手插兜,穿着拖鞋晃了过去。
穿过薰衣草田走的是那条鹅卵石小路,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这条路还挺长的,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但走在这当中,莫名心情很好。
穿过花田来到餐厅,发现学姐师兄还有几个朋友也在,似乎吃了一半,还在聊天。
她小跑过去打招呼:“你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新婚哎!”
学姐抬头看见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但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新婚也不能饿死呀,再说该干的我们早就干了,还差这一晚上。”
童安鱼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环视一圈,问:“陆旷呢?”
昨天刚见,还没来得及聊两句,有点遗憾。
师兄:“陆旷今天要跟国内的合伙人见面,所以一早就走了。”
童安鱼:“哦,他果然找好目标了。”
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要是陆旷真来核芯科技,她反倒怕怠慢老朋友,朋友之间没有利益纠纷更纯粹一点。
学姐:“我听说好像是家叫瑞光的初创半导体公司,背景很强,老板做能源起家的。”
“瑞光我知道。”也真是巧了,陆旷想技术入股的公司居然是孙萦祈的,孙萦祈最近又在和林淮叙搞什么合作,还真是来势汹汹。
童安鱼倒是不怕竞争,核芯科技毕竟已经有十年底蕴了,况且现在还有独立研发的芯片设计软件,不是那么容易被超越的。
“小鱼,你和林淮叙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学姐小心翼翼且委婉说。
昨晚林淮叙将童安鱼送回房间,果然回来给了她个解释。
不过很简短。
“大学时谈过,当时不知道彼此身份。”
林淮叙这人对私事一向讳莫如深,言简意赅,能挑明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易。
他解释过后,便在秘书和司机的陪同下告辞,整晚只喝了一口冰酒,外加几杯矿泉水。
而学姐却因此唏嘘了一整夜。
“我们什么事?”宿敌?旧仇?林淮叙搬到她公司隔壁?
“你们大学在一起的事。”
“我昨晚喝多说什么了?”童安鱼热血一下窜到头顶。
学姐:“不是,你没说”
童安鱼震惊之余稍微松一口气:“不是我就好。”
她怕自己喝多了耍酒疯,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出来倾诉,惹全场尴尬。
那看来是林淮叙说的。
难不成林淮叙喝多了耍酒疯?
学姐:“但你做了。”
童安鱼:“?”这个字能轻易用?
学姐扶着额头,轻轻揉了揉眉心:“昨晚你喝多了,我们商量着送你去客房,但你偏就勾着林淮叙的脖子不撒手。”
童安鱼差点把面前的碗碟掀翻。
她勾着林淮叙不撒手!
童安鱼忍不住检查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骨折了。
“他没一掌把我劈死?”
“没。”学姐觉得童安鱼误会了什么。
童安鱼倒在椅子上,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恍惚。
所以昨晚是林淮叙送她去客房的?
他是愿意的,还是被她缠得太紧了,没法挣脱?
林淮叙这人就是怕磨,死缠烂打,他就没办法了,只能认了。
她当初就是这么追到他的。
“哈,那他还挺克制不过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连怎么走到客房都忘了。”童安鱼无措,不知道手该往那儿放,最*后就落在膝盖上来回搓。
“小鱼,你没走,他抱你回去的。”师兄强调道。
学姐:“这不是关键。”
想让这个一板一眼的老外抓住重点太难了。
童安鱼已经有点搓不动了,她手指颤抖,胸口像有小蚂蚁在爬,酥酥痒痒。
“这还不是关键?!他抱我回去?!”
脑中隐隐闪回片段,夜空是晃得,星星也是晃得,花草香很浓郁,她的目光定格在男人的下颌。
光线很暗,他的喉结挂着汗珠,再往下,皮肤严丝合缝地藏在衬衫里,一侧领口别着金色的领针,小链子随着脚步轻晃。
她说了一些话,对方也动唇回了什么,现在记不清了,可是最后,对方隐约提了一下唇角。
估计是幻觉。
童安鱼双手盖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
“太不合适了。”
从各方面来说都太不合适了。
学姐以为她担心自身安全,于是宽慰道:“别担心,服务生一直跟着,他没做什么不合适的。”
“我不是说。”
“算了。”
“那就好。”
童安鱼语塞。
她起床时就检查过了,自己衣服很完整。
况且是林淮叙她就更放心了,虽说他们有仇,但林淮叙不会这么对她。
他有很高的道德底线,这点童安鱼无比确信。
只是她不想承认,得知那个规矩且冷静的将她裙子遮好的人是林淮叙,她其实有点失落。
一点点。
不是很多。
这说明林淮叙在她最毫无防备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趁人之危的心思。
他是个正经人。
也是个对她全无感觉了的正经人。
人真的很复杂,总愿意纠结一些矛盾的事。
比如她理智上认可林淮叙的所作所为,情感上却又难过于他的淡漠冷静。
她既想自己安全,又不愿他毫无波动。
我可真坏啊,她想。
学姐欲言又止:“他是没做不合适的,但你”
“我?”
童安鱼叉开手指,露出两只眼睛,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她虽然年轻力壮,但也不是很受得了一些跳楼机一样的剧情。
学姐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头,最后埋下头拿小勺在鸡蛋羹里捣。
“昨天林淮叙从你房间出来,喉结上,下巴上,和脸上有那个口红印,他秘书拿湿巾给他擦了,别的都擦掉了,但是喉结上还有个牙印,擦不太掉”
童安鱼险些原地晕了。
人生怎么还有这种可能?
不是宿敌非礼了她,而是她非礼了宿敌!
哈哈,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吧。
“我怎么是这种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既羞耻又懊恼。
羞耻于自己的放纵不自重,懊恼时隔七年,她仍无法抵抗林淮叙对她的吸引。
学姐:“别担心,他没怪你,但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谈,我是不会对前任这样。”
“对,你说的对,正常人都不该对前任这样,我太可恶了。”童安鱼沉痛自省。
“小鱼,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你们俩。”学姐抚摸她的肩,“你在这里休息两天,好好放松一下,其实我觉得淮叙对你没有恨,反而”
她不好说得太肯定,现在谁也猜不透林淮叙的心思。
万一林淮叙不恨童安鱼,但是恨司氏呢?
那也是无解的。
童安鱼没吃下饭,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跪坐在床上看手机。
屏幕仍然没亮。
然后她才发现,不是没电了,而是关机了。
她什么时候把手机关了?
错按了?
把手机打开,昨晚遗留的消息才一封封弹出来。
首先是一封来自T大校友会的邮件,邀请她参加八月中旬在学校举办的校友晚宴。
原则上所有校友都有权利参加,但其实邮件只会发给那些有一定资产的校友。
名义上是晚宴,实则是敦促校友捐款,回报母校。
这活动三四年能搞一次,童安鱼爸妈都参加过。
今年发给她,估摸是觉得她这颗小幼苗成长起来了,可以薅了。
再然后是陆旷,消息发在凌晨五点。
【小鱼,我今天还有事,就先回市中心了。】
【难得和你见面,有空吃个饭吧,周三晚上怎么样,我大概周四回加州,盼回复。】
陆旷说话突然变得特别客气,童安鱼有点别扭,但也没多想,赶紧回他——
【OK,那选个离你近的地方,我请客。】
退出微信,居然还有一则季郁明的未接来电。
童安鱼赶紧拨回去。
等待了几分钟,对面接起:“小鱼,昨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童安鱼拨开披散的头发,耳垂依旧臊红,她努力保持镇定,避重就轻:“郁明哥,我昨天参加学姐婚礼,可能有点喝多了,误关了。”
“哦?原来不是电耗光了。”
“不是啊。”也不知道她昨晚是怎么稀里糊涂关机的,这手机都得一年没关过了。
“昨晚你身边是不是有别的人?”季郁明问。
童安鱼不慎咬了舌头,疼的她直捶腿,半晌才保持冷静,有些大舌头道:“当然木有啊,郁明锅找我有什么事唔?”
“也没什么大事。”季郁明一如既往沉稳。
“那就好”童安鱼松一口气。
“只是同事告诉我,林淮叙找人调查我的身份。”季郁明道。
“他?调查你?”童安鱼惊了,随即又紧张地坐直,“他要做什么?他应该没能力影响国际应用物理学联合会吧?”
“别担心,他做不了什么。”季郁明看得很明白,所以得知这件事后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不过你还是趁早告诉他,我不是你男朋友。”
因为他反打听了一下,发现老外对中国文化理解有误,告知林淮叙的是,他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他和童安鱼是puppylove(青少年间的不成熟纯恋)。
“你觉得他是因为这个调查你?”童安鱼万分谨慎,又有点心颤和希冀,“不是因为想对付司氏的朋友?”
季郁明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不做猜测,只做告知,不过从家人的角度,这两种我都不希望。”
挂断电话,童安鱼仰身重重陷进被子里。
一百六的智商也转不过来这个弯。
林淮叙居然调查郁明哥。
好事?坏事。好事?坏事。
她翻来覆去打滚,滚得被子床单皱皱巴巴。
突然手机又震了一下,存在感很强。
【我的珐琅袖扣不见了,是否掉在你房间了。】
结尾都是句号,让人根本连语气都无法分辨。
童安鱼盯着这行字,反复观看,目光总是被房间二字吸引。
她想起学姐的形容,脸又烫了起来。
敢作敢当,躲避又不是办法。
她起身找了一圈,果真在床边发现一小颗冰蓝色亮晶晶的东西,躺在一支玫瑰身边。
看来酒店夜床服务还点缀了玫瑰,只是一支太单调,大床都该是两支。
她捏起袖扣,吹了吹,托在掌心,拍了张照片。
【找到了,掉在我床上了。】
她拍照发给他。
【嗯,是我的。】
他怎么不提他怎么不提他怎么不提?
难道只有珐琅袖扣值得发信息询问?
你喉结的咬痕呢?你脸上的口红印呢?你的贞操呢?
怒斥我,谴责我啊!
【昨天我断片了,但学姐都告诉我了,我不是故意非礼你的TT】
童安鱼硬着头皮道歉。
她真是馋得要死,亲就算了,居然还去咬,林淮叙要是有会要开,不完蛋了?
【哦,喝多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负责呢?】
第37章 宿敌袖扣做局林淮叙这是要加码!
林淮叙手中擒着另一枚珐琅袖扣。
这两枚袖扣是他的专属饰品,两年前加入湾港赛马会时差人从俄罗斯定制的。
冰蓝色珐琅釉料填充了象征他名字的暗纹,若有心者,就会发现他佩着它出入很多重要场合,从未丢失。
赛马会会员的专属私物,一旦少了一枚,必定被人大做文章。
而此刻从京郊庄园换来的一支玫瑰,正静静摆放在他手边。
童安鱼没有立刻回复,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就像匍匐在丛林深处的食肉动物,静静窥视着猎物,冷静而耐心,只等对方踩入自己的警戒区,再一击必中。
至于他的警戒区
林淮叙抚上喉结淡去的牙印。
秘书进来,象征性敲三下门。
“林总,您找我?”
林淮叙将袖扣收在掌心,食指点在一张照片上,不紧不慢向前推去。
“帮我递给深港的媒体。”
那张照片拍自地库,林淮叙正靠在巴博斯的后座,放下车窗,搭着手臂,指间夹一支燃至半截的烟。
他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偷拍,整个人阖眼养神,略显疲惫。
恰因这个姿势,刚好能看到他喉结上的一抹红,在地库阴暗潮湿的环境里,毫不掩饰地透着暧昧。
一向将私生活保护得密不透风的petparty创始人罕见有桃色新闻流出,媒体必定争相报道。
“明白。”秘书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有人打探,就说我的袖扣丢了一枚。”林淮叙叮嘱。
秘书秘书倒抽凉气。
林总这是要加码!
林淮叙擅长玩策略她是有领教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将这招用在横刀夺爱上。
她不禁有些怜悯,童小姐那位斯文正经的物理学家男朋友,怎么玩得过。
“还有,替我备一份太平猴魁给方总,谢谢他送来的电话号码。”
“知道了。”
方擎给的两个私人手机号,分别来自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院长和神经外科主任。
她头上为何有伤疤,七年前曾做过什么手术,季郁明对她磕到头为何如此紧张
他想要拿到她的病历,几乎易如反掌。
只是电话始终没有拨出去。
林淮叙端详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号码投进了碎纸机。
那毕竟是她的隐私,还是换种方法-
童安鱼不是故意不回复。
她是没办法负责。
如果只是弄脏了一件衣服,那很好办,她还钱就是了。
但酒后占了林淮叙便宜怎么办?
难道让他咬回来吗?
童安鱼只好躲着,装死,当缩头乌龟。
这导致她从京郊庄园回来后没敢到核芯科技上班,而是在家远程办公。
甲方考虑后最终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可以给核芯加钱,但是芯片设计必须改。
这很遗憾,但也在意料之中。
童安鱼不纠结,拉了线上会议跟宋淮他们商讨修改方案。
中午陆旷来电话,说那就定在西城的梅园,原先是海市的招牌本帮菜,如今开来京市,也很红火。
梅园。
怎么这么巧。
京市十二万家饭店,偏偏订了这家。
她到现在都记得,林淮叙喜欢吃梅园的四喜烤麸和蛋饺。
“行啊。”
原来开到京市了,她还没尝过呢,到底有多好吃。
她其实还想问问陆旷是否要去孙萦祈的新公司了,但陆旷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回避。
童安鱼远比大学那会儿情商高了,心照不宣地略了过去。
总觉得工作后就没那么单纯了,当初那么好的朋友也开始藏着掖着。
或许感知迟钝是老天给她的奖励,那时候她成天没什么烦恼,做任何事都义无反顾。
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联系孙晗。
“亲爱的,我有个东西,能不能麻烦你给你们老板?”
孙晗:“?”
孙晗:“什么情况?”
童安鱼觉得这事太羞耻太难堪,也不好意思交代,只说:“一件小事,我们恰好都去京郊参加朋友的婚礼,他有个珐琅袖扣落在那里了,现在在我手上,你帮我交给他。”
孙晗:“啊好曲折好奇怪。”
童安鱼:“他的大学同学刚好是我博士学姐,纯意外。”
孙晗:“那你上班来给我。”
童安鱼:“咱俩在外面碰头,你给他送过去我再上班。”
孙晗:“更奇怪了。”
童安鱼:“一点也不奇怪啊。”
孙晗:“那你等两天,林淮叙现在不在办公室,等他什么时候在我call你。”
童安鱼:“行。”-
夜晚的京市温度适宜,街巷静谧,梅园店门前悬挂着暖黄色灯笼。
迈入朱红色大门,走过一串石子路,有服务生领至大堂落座。
大堂里装修的是江南风情,流水潺潺,桌与桌之间隔着纱帘,私密性不错。
“你说什么,他把刘叔给开了,你没跟他说刘叔是科林动游的老员工?”出声的人嗓子沙哑,像是被什么熏坏了声带,磨的人耳膜不适。
附近食客纷纷不悦蹙眉,向声音望去,可惜有纱帘隔着,看不到脸。
好在大家素质都很高,没斤斤计较,姑且忍了。
“我当然说了,他也同意对刘叔多照顾,可能怪我吧。”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为啥怪你?”孔嘉树摸不清头脑。
元晴垂眼:“我关心的多了点,刘叔又感激我,对我知无不言的,可能他觉得触犯到他隐私了吧。”
冯俊达嗤道:“屁的隐私,我早就说了,他就是个忘本的人,刘叔在科林动游工作八年,他现在连这么点事都要斤斤计较,把刘叔的生计给断了。”
孔嘉树:“别这么说吧,叙哥不是这种人,再给刘叔介绍一个工作呗。”
冯俊达:“你傻吧,元晴还不是觉得林淮叙给的工资高。”
孔嘉树小声嘀咕:“那也不能慷他人之慨啊。”他心里还是偏向林淮叙,毕竟这些年给他分红的是林淮叙。
元晴:“我以为大家是发小,以前不分彼此,现在感情也不会变结果我多问了问,他不止把刘叔开了,连我送的生日礼物也不穿了,不说了。”
孔嘉树:“别多想,我送叙哥的限量版运动鞋他也不怎么穿啊,冯哥买的表他不也就戴了一两次。”
冯俊达含着电子烟,猛吸两口:“还发小呢,这些年他对我们的态度不是很明显,就等着协议达成,跟我们一刀两断吧!”
元晴“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怒瞪着冯俊达:“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年——”
“别他妈都怪我,他背叛他自找的!”冯俊达沉了脸,随后又扯出丝嘲弄的笑,“别说你没得到好处,元大小姐,我们仨都一样。”
孔嘉树不再打圆场,他将脑袋垂下,埋得很低。
就在他们左后侧,纱帘放下,童安鱼和陆旷落座。
童安鱼端着菜单专心致志点菜:“四喜烤麸,蛋饺,响油鳝丝,葱烧大排”
而陆旷就盯着她的脸看。
等童安鱼点了几个菜,想问陆旷行不行,一抬头,才发现陆旷的眼神。
她愣了愣:“看我干什么呀,你看看菜行不行,或许换几个。”
陆旷轻笑,接过平板扫了一眼:“四喜烤麸算了吧,凉菜,太甜。”
“啊”
陆旷手指一顿:“你喜欢吃?”
童安鱼直起身子:“都行。”
陆旷看出来了:“那就留下吧。”
梅园菜量小,葱烧大排卖完了,陆旷又点了小黄鱼,还有一份菜饭和葱油面。
童安鱼说:“怎么样,真决定来国内工作了?”
陆旷:“差不多,那边限制越来越多,还不知道国际形势怎么发展。”
童安鱼:“你不来我这里也没关系,你这种人才能为中国半导体添砖加瓦就很好。”
陆旷失笑:“行啊,你现在很有高度。”
童安鱼:“我认真的,这跟赚多少钱没关系,是另一种成就感。”
陆旷饮一口茶,打趣道:“可能只有你的家境才能培养出这种思想高度吧,我们还挺在意赚多少的。”
“哪有啊,我不也得苦逼加班斗甲方。”童安鱼夹了一口四喜烤麸。
奇怪的口感,又甜又腻,宿敌严选令人失望。
陆旷深深看她,突然很正经说:“小鱼,那天晚上其实我想送你去客房的,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最亲近。”
“啊都一样,反正我喝多了。”
陆旷:“但你却甩开了我的手,他喊你的名字,你就奔他而去了。”
童安鱼筷子一歪,一颗青豆滚落到桌上。
陆旷苦笑:“人喝醉了,大脑无法思考,全凭直觉,可能就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那不是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去的。”童安鱼不承认。
陆旷说:“其实我以前喜欢过你。”
童安鱼筷子差点吓掉了。
陆旷:“你爱吃唐人街的披萨,每次你们来我家,我都特意开车去买,给你买。冬天连绵大雨,出不了门,你又不爱做饭,宁愿饿着,我就经常组织聚餐,他们不来最好,我可以偷偷给你煮热红酒喝。为了能和你稍微匹配一点,我咬牙租了套大公寓,还参考了你喜欢的轻奢风格。”
童安鱼彻底呆住了。
陆旷继续说:“等等吧,我觉得这些小细节还挺多的,不过你都没有注意到。”
“我真的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童安鱼不知该说什么,油澄澄的响油鳝丝都不香了。
“其实我内心挺骄傲的,觉得自己很优秀,应该能让你忽略我们家境和年龄上的差距。所以我猜或许你生活太好,得到的爱太多,才很难感受到我的付出,就算感受到了,你也并不懂得怎么去爱,怎么回应。”
“现在我清醒了,你不是不会热情主动,只是不喜欢我。”陆旷轻叹,“那天之后我就不再犹豫,决定加入瑞光制造了。”
“谢谢你让我知道,抱歉啊,我太粗心了。”
原来喜欢人都是这样的。
会记得他爱吃的食物。
会担心他冬天饿着。
会不在乎他住的是轻奢公寓还是破出租屋,都想和他在一起。
会忽略家境和年龄上的差距。
她居然这么热烈地爱着林淮叙。
但林淮叙既不热情也不主动,其实也是不喜欢她吧。
梅园大堂传来微微骚乱,服务生都向某个方向聚了过去。
有人随和低声:“不用不用,你们忙自己的,我就过来看看。”
“老板,位置都订满了,但是今天有几道菜品销的很快,几桌客人都没点到。”
“什么菜?”
“葱烧大排,酒酿元宵,冰酿小番茄。”
“甜品就算了,葱烧大排怎么能没有了呢,主打菜啊。”
“是可能没把握好量。”
“哪桌没点到领我过去看看。”
“A14,A18,A37,A61”
“以后再遇到这种问题给客人道个歉,给点优惠,不然你这菜都没有,人家下次还会来吗?”
“明白。”
A18座,菜都没怎么动。
元晴站起身:“算了,不吃了,没胃口。”
冯俊达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模样,将电子烟扣起来:“林淮叙惹你生气,你跟我们俩摆什么脸色。”
元晴:“你说我摆脸色,你又阴阳怪气给谁看呢,要不是当初阿叙不计较,你早就进去了!”
孔嘉树:“我求求了,哥哥姐姐”
他们正说着,纱帘突然透过人影,三人同时闭上了嘴。
“顾客,这是我们老板,听说你们没点到葱烧大排,想跟你们道个歉,给你们打个八折。”
“韩老板?”元晴惊道。
韩停:“熟客?”
元晴笑:“我们是海市人,从小就吃梅园啊,以前经常几家一起定包房聚餐呢。”
韩停看着也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哪几家:“那别八折了,给打个五折,这都是老顾客。”
孔嘉树有便宜就占,笑嘻嘻道:“谢谢老板。”
冯俊达仍摆着一副臭脸,他又不在意这点钱。
韩停:“你们吃着啊,我去看看别的客人。”
说着韩停奔最近的A14走去。
一掀帘,韩停愣住了:“哟。”
童安鱼和陆旷同时抬头。
熟啊,真熟啊。
这人在哪儿见过呢?
就见韩停语出惊人,嗓门还大:“这不是林总女朋友吗,快快快给这桌免单,林总也是太客气,都不跟我打个招呼。”
童安鱼左顾右盼,上瞄下看,后背嗖嗖冒冷气。
这桌难道有她看不见的女人吗?
元晴,孔嘉树,冯俊达霎时停住脚步,神色微变,朝A14望去。
大堂经理小声问:“哪个林总?”
童安鱼也想问,哪个林总?
韩停:“哎呀petparty的林淮叙嘛。”
大堂经理恍然:“噢噢噢。”
童安鱼一脸懵,拿手指头指着自己:“我吗?”
第38章 宿敌开始收网假装做我女朋友。
这可真是奇了,居然有人说她才是林淮叙的女朋友。
童安鱼仔细观瞧,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曾在公司楼下的星巴克里与韩停有一面之缘。
韩停显然是误会了。
她和林淮叙分明是离异父母为了孩子别扭重聚。
童安鱼连忙否认:“我不是啊。”
而得到过林淮叙亲口认证的韩停哪会怀疑这个事实,他只以为童安鱼是有难言之隐。
或许是林淮叙太过风口浪尖,想要保护女朋友不受打扰。
“我懂。”韩停微笑。
我都不懂,你又懂什么啦?
童安鱼眉毛抽动。
可韩停不再打扰,留下一句慢用,便又去下一桌慰问。
韩停和大堂经理一让出来,在纱帘未垂的间隙,元晴三人看到了童安鱼的脸。
孔嘉树惊讶一指:“童——”
在即将喊出这个名字时,他心里其实没生出多少憎恨,脑海里闪过的反而是学生时代童安鱼活泼灵动的笑。
司氏毕竟是个庞杂的,没有温度的名字,而童安鱼却是他真真切切接触过的人。
她身份被戳破后,他确实感到愤怒,懊恼,于是跟着冯俊达元晴摇旗呐喊,甚至很赞同让她立刻付出代价。
但真让他去做什么伤害她,他是不敢的,也是动不了手的。
这些冯俊达和元晴体会不到,只藏在他与她一起打游戏,偷吃零食,惹恼林淮叙的点点滴滴里。
他冷静下来甚至想,不择手段害他们几家破产的是量子颗粒,是司氏,能不能跟童安鱼分隔开?
连他都这么想,他也不意外林淮叙会走到今天这步。
元晴呼吸滞涩,突然抢走几步,拦住韩停,强笑问道:“韩老板,是谁跟你说她是阿叙的女朋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韩停这才隐隐反应过来,这三人似乎也和林淮叙有些关系,林淮叙也曾提到,几家聚餐,从小到大。
但想必只是曾经亲切。
“这是林总亲口说的。”韩停笑答一句,见元晴呆在原地,也不逗留,示意大堂经理继续带路。
空调冷风自上而下,吹的人头皮发紧,大脑胀痛。
元晴站在过道里,觉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冷。
她不禁抬起双手,摩挲双臂。
她不理解。
她只因抢夺了唯一留学的机会,又冷眼旁观他在进退维谷下签了协议,都惭愧自卑至今,以至不敢表露爱意。
童安鱼凭什么得到他的宽宥,纵容和爱?
因为她更嚣张,大胆,恬不知耻吗?
冯俊达弹了弹指甲里的灰,痞里痞气说:“要不要我去把她桌子掀了,咱们出一口恶气?”
元晴低斥:“你疯了!”
孔嘉树赶紧把他往外推,眼神躲闪,说话也磕磕绊绊:“我们都答应叙哥了,你你别忘了。”
冯俊达被膀大腰圆的孔嘉树推着,身子像根风中摇晃的竹竿,他嗤笑:“瞧你们俩的窝囊样,怪不得被林淮叙吃得死死的,放心,我才不会傻到把自己搞进去。”
元晴心烦意乱:“你想做什么?”
冯俊达摸了摸下巴:“林淮叙连喜欢上仇人这种恶心事都能干出来,你管我做什么。”
天涯此时。
深港的夜空亮起烟花,五彩缤纷,投在玻璃幕墙,映亮家家户户。
为期一月的非遗嘉年华正式开始,林淮叙却在今晚飞离这座热闹的城市。
好在他并不白来,留下一则劲爆的绯闻,给深港的彻夜狂欢添了一味助燃剂。
不论社交平台如何沸反盈天,媒体如何狂轰乱炸,当事者本人此刻正躺在飞机头等舱,关了灯,脸上挂着运筹帷幄的镇静,一夜安眠。
童安鱼结束跟陆旷的聚餐,执意付了钱,回去的路上,才知那枚袖扣惹了祸。
孙晗用消息轰炸她,短短十分钟,把这辈子要用的感叹号都发了。
童安鱼稀里糊涂地点开链接,定睛一看,差点喘不上气。
林淮叙被人偷拍了!
就在学姐婚礼的那天晚上。
爆出车内照片的是深港一家相当权威的狗仔工作室。
这家工作室曾为了拍明星绯闻,秘密跟踪对方两年,然后一举撕开那位老艺术家的伪善面孔,将他混乱的私生活公之于众。
老艺术家开始还挣扎,驳斥,最后在实锤面前哑口无言,默默退圈。
虽然这种做法侵犯个人隐私,极有争议,但不可否认,这家工作室愿意下狠功夫,手里都是真料。
工作室声称照片是高价获得,原图也拿到了,放大看那片红是一个还未消的牙印。
喉结上的牙印,光想想就知有多大胆。
更何况林淮叙探出窗外的那只手臂,少了一枚袖扣,被标红圈出。
林淮叙这些年忙于敛财,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女朋友始终被金屋藏娇,不曾露面。
现在他身上突然有这些暧昧痕迹,不禁让人联想,这究竟来自他的女朋友,还是别的什么人。
难不成林淮叙终于也抵不过花花世界的诱惑,开始纵情欢场了?
深港大小电台更是在庆祝非遗嘉年华之余添油加醋,声称林先生好兴致,送上佳照与大家共浸节俗——
“没想到林先生还有这么性感的一面,果然男人事后都想来一支烟。”
“诶,你不要发散思维啦,只是一张照片!”
“我没有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看,激动到袖扣都扯掉了呢。”
“据说被拍当晚他去京郊参加了同学婚礼,我猜女主人公大概就在现场。”
“女主人公不是他多年的女朋友怎么办?”
“那事情就大喽,创始人行为若导致公司名誉受损,影响投资人信心,或许会影响上市哦。”
“我记得那是他定制的专属袖扣,全世界只此一对,是不是说明现在袖扣在谁手里,给他留下痕迹的就是谁?”
“我们已经狂轰乱炸了petparty,可惜没有得到任何正面回复。”
童安鱼仰起头,望着漫天星空,用力抓了抓头发。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糟糕。
她原以为林淮叙会被这痕迹耽误开会见客户,却没想耽误的是万分重要的上市。
随着流言发酵,他还不一定被解读成什么样。
而这件事,完完全全是她的错。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能做缩头乌龟,逃避责任,但如今牵扯林淮叙的名誉,牵扯到petparty,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小鱼,是你吗?”孙晗问。
童安鱼懊恼的在原地转圈:“我喝多了。”
孙晗:“听说林淮叙还在飞机上,已经有媒体去机场堵他了,估计一下机就要炸了。”
童安鱼掐着腰,满身是汗:“我的错,我会负责。”
孙晗:“你打算怎么办?就说你喝多了,失控了?别说大家不信,你的身份要是爆出来,那这新闻更轰动了。”
童安鱼:“我心里有数。”
默了一会儿,孙晗问:“那你的名声呢?”
童安鱼虽然不是走千金名媛,从小喜艺术读哲学的不食人间烟火路子,但毕竟也算大家闺秀。
喝醉酒玩暧昧,咬人喉结,摘人袖扣传出去可不好听。
童安鱼一愣,她确实完全没想到自己。
她皱皱眉:“我没事。”
她毕竟是技术专家,也没在大众面前亮过相,过段时间公众就把她遗忘了。
孙晗不知还能说什么,只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客气。”
“谢啦。”童安鱼故作轻松。
确如孙晗所料,林淮叙凌晨刚下飞机,完全没有防备,就被狗仔层层包围。
他来不及申请VIP通道,只好被人挤着,一路从登机口走到航站楼,相机和麦克风几乎要怼到他脸上,无论秘书如何制止都无济于事。
他难得睡个好觉,身体也刚恢复,没那么多力气与媒体周旋,于是全程蹙眉,闭口不言,衬衫被人抓出好几道褶,扣子险些都扯掉了。
有人瞄准他喉结的位置拍。
林淮叙立刻用手掩住前颈,看得出来,媒体的越距让他不适且厌烦。
待出机场上了车,将围追堵截的媒体远远甩在身后,林淮叙才变了神色。
他缓缓抬眼,眸色锋利,静靠在椅背上,旋开领口被人扯松的扣子。
秘书建议说:“林总,要不要在胳膊上*抓几道,以示你被媒体纠缠的凄惨。”
秘书陷入想象:“到时候可以借机要求童小姐帮您涂药,勾起她的愧疚,怜悯,心软。”
林淮叙睇她一眼:“不用。”
秘书暗暗叹气。
林总还是对自己下手不够狠。
但林淮叙却很清楚,这已经足够了,足够童安鱼愧疚,怜悯,心软。
凌晨雾浓。
车驶上高架,林淮叙望着朦胧月色,不紧不慢给童安鱼发去一条消息。
【童小姐,我实在被扰的烦。】
这下童安鱼没有拖延,几乎是立刻给了回复。
【我知道了,我们要不见一面谈吧。】
林淮叙确定好位置,敲打屏幕。
【金水河畔,宝格丽酒店。】
此刻就算林淮叙发的位置是新疆火焰山,童安鱼也能立马订机票,绝不推辞。
过去的路上,她忍不住想:“信女愿三年不吃荤腥不近男色,希望这件事别给林淮叙造成任何影响。”
梅园距离宝格丽酒店有段距离,但好在已至深夜,路上行车骤减,她很快就抵达了宝格丽酒店门外。
路上她看到了林淮叙在机场被推搡的视频,他素质实在是高,有人手机都快贴到他脖子上了,他也只是冷脸,没发飙。
童安鱼到时林淮叙正背靠玻璃窗,坐在酒店大堂的黑沙发上。
他穿一件深色衬衫,两条长腿交叠,面前摆着杯饮了一口的咖啡。
商海里修炼成精的人,任何时候都能做到气定神闲,谁也看不出他正被铺天盖地的绯闻叨扰。
童安鱼服气。
想起自己满头大汗原地跑圈的模样,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定力。
林淮叙眼观六路,见到她便起了身,将剩了不少的咖啡撂在原处,对她说:“走吧。”
童安鱼愣住:“不去里面说?”
她以为谈重要事肯定要在私密场合。
林淮叙偏头,挑眉:“所以你想在凌晨登记身份证,进我房间?”
“”
童安鱼舒展肩膀,抖擞双臂:“外面挺好的,凉爽。”
酒店外就是金水河畔,水岸绿道。
此刻灯光旖旎,河水潋滟,唯独没有人。
金水河是条很长的水系,从市中心一路淌到东五环外。
倒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如今的金水河和七年前没什么两样。
童安鱼被水光照着,更多的记忆终于开始复苏。
上次来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恰逢白色情人节,本来约好到暮色港湾吃饭,吃童安鱼被种草了很久的窑炉烤肉。
结果林淮叙接的项目要加班,于是他就抱着电脑,在嘈杂烦乱的餐厅里,心无旁骛的工作。
偶尔吃两口童安鱼喂的肉,应两句话。
童安鱼郁闷的不行,也心疼的不行。
她恨不得立刻给林淮叙大开绿灯,塞到司氏拿高薪去,省的受生活的苦。
当晚他们俩都没怎么吃好,林淮叙扣上电脑,要送她回去。
她不肯。
哪有人过情人节是一起加班的,还没好好享受。
暮色港湾十点关门,灯都暗了下去,童安鱼借口要看大冬天的河景,于是在金水河边磨磨蹭蹭,不肯回家,实际腿都冻麻了。
林淮叙也看出她有点沮丧,但已经很晚,最后一班地铁停了,他执意要送她回去。
童安鱼气他太冷淡冷静,偏赖着不走。
月光将天空照成浓蓝色,河水又潮又凉,她鼻子冻得红红的,拿出手机拍河面,说要给林淮叙换个头像。
林淮叙倚着栏杆,偏头看她硬撑。
童安鱼指着水面说:“看,我们的影子像在接吻。”
他轻笑,口中呼出薄薄的雾气:“只有影子像吗?”
不然呢——
她冻得发白的唇突然被用力吻住,属于林淮叙的温度在口齿间蔓延。
他用手指摩挲她的后颈,吻得很透彻,也很强势,□□在冰冷的冬夜一点即燃。
良久。
他问:“开心了?”
童安鱼七荤八素,好像是开心不少。
“那能回家了吗?”林淮叙说。
“能不回家了吗?”童安鱼说
“投资人应该很快就要来质询我了。”林淮叙不紧不慢地说着,顺便打量童安鱼的脸色。
她还是那么好懂。
林淮叙看到她发红的耳朵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童安鱼的猫薄荷,童安鱼只要吸一吸他就能变得开心。
那位物理学家大概没有这么好的体质,这是他的底牌。
童安鱼握着栏杆,深吸两口浓雾,扫清杂念。
“我可以帮你澄清,这事完全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好心送我回客房。”
林淮叙点了支烟,逆着风,慢条斯理地吸一口,烟都吹到远离童安鱼的方向。
“太像低级公关,别人不会信。”
“这事真的会影响你公司上市吗?”
“有些投资人介意,况且私生活混乱,大众形象不好,股价也会低。”
“我以司氏继承人的身份帮你澄清呢?会不会可信度高一点。”
林淮叙定神注视她,烟卷一寸寸灼烧,忘了吸。
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的名声扔了?
只是他不想。
“袖扣呢?”林淮叙另起话题。
童安鱼被他转折的一愣,仍然懵懵回:“没带在身上,在家。”
林淮叙碾了只吸一口的烟,对她说:“留着吧。”
嗯?
新闻里不是说那是他的专属私物,丢了会被无限发散?
“不用败坏任何人的名声。”他深望着她,眸色比河水更深更沉,喉结缓缓滑动,“假装做我女朋友,帮我安抚投资人,直到petparty上市。”
精明冷静的猎手终于开始收网。
第39章 宿敌步步为营她掌心很嫩,很软,蜷在……
还不等童安鱼仔细思考这跌宕起伏的剧情发展,林淮叙继续说:“媒体扒出痕迹出自京郊婚礼,所以行程必须对得上,况且很多人看到我送你去客房,是不争的事实,我没别的选择。”
“那——”
“petparty顺利上市对我很重要,你不用挑明司氏继承人的身份,也不用在媒体前公开亮相,只需要陪我出席一些社交场合。”
“可——”
“虽然是假装的,但确实会造成困扰,不过这件事本就是因你而起。”
“”
童安鱼没话说了。
反正是假装的,反正只有少数朋友知道她是司湛的女儿,反正整个上市流程最多也就一年,按petparty的盈利能力,估计六个月就完事了。
林淮叙都不怕事闹大,她怕什么,她一个技术宅。
“那好吧。”她抿着唇,偷瞄林淮叙。
然后瞥到他被拽松的扣子和皱巴巴的衬衫,有点想笑。
林淮叙大概和她命里犯冲,来京市这段时间,非但没能报复她什么,反倒被她折腾的够呛。
她都能想象到林淮叙发现被登报时有多慌。
估计绞尽脑汁一路才想出这个鬼办法。
装情侣。
这还不简单,又不是没当过真的。
林淮叙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掸了掸急需熨烫的衬衫。
紧张的气氛被雾气吹散,凌晨的河景突然就流动起来了。
“在公司不用吧?”
“不用。”
“那还好,核芯的人都知道我们有仇,要是在公司也装,他们要吓死了。”
“你会怕这个?”
“不怕呀,那不是假的么,以后不好解释。”
林淮叙不置可否。
又说:“周末有事吗?”
“没有吧?平时就是回去看Cooper。”
“陪我飞趟深港。”林淮叙说。
“深港?”这座城市她只去过一次,去旅游购物,读完书回国听说林淮叙在那儿,她刻意不再往那里跑。
“我的投资人大部分都在深港,陪我去个私人活动。”
“噢。”都答应了,还能怎么办。
“CBD有房子吧,地址给我,到时我去接你。”
“不用,我——”
“童安鱼,我的机票行程是可查的,狗仔或许会跟,你戴着口罩,做戏做全套。”林淮叙的逻辑毫无漏洞。
童安鱼只好把公寓的住址发给他了。
林淮叙看了一眼,挑眉:“在建东路?”
建东路,他们当年租的那间破出租屋也在这条路上。
只是这七年里那几栋老房子被拆迁了,如今已经是一片平地,当年的所有痕迹全部消失,在这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CBD,再也没有那一段不太安全的小路,需要他来接她走了。
“嗯。”童安鱼手指不安分,轻轻敲着栏杆。
她也搞不清自己当初怎么想的,是否是潜意识帮她选择了这条街。
好在林淮叙没有追问,他收起手机,放松步步紧逼的节奏,对童安鱼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周末见。”
童安鱼没拒绝。
巴博斯上不仅有司机,还有林淮叙的秘书。
秘书姐姐是个热情的人。
童安鱼一上车就感觉到了。
“喝水,童小姐。”
“谢谢。”
童安鱼不渴,但接过那瓶价格不菲的矿物质水喝了一口。
“车内温度适宜吗?”
“很好。”
“座椅是可以调动的,要是想睡会儿我帮你调?”秘书行动力超强,作势就要帮忙。
童安鱼赶紧推辞:“不用麻烦,我不困。”
谁遇到这种事还有心情睡觉啊。
和前男友兼宿敌装情侣,谁能比她更离谱。
“童小姐被蚊子咬了吧?我包里刚好带了驱蚊水,帮你擦一点。”
“行谢谢。”
童安鱼伸出胳膊,上面有四个红红的包,都是在河边被咬的,刚才跟林淮叙站一起,她完全没注意到。
秘书取出化妆巾,喷点驱蚊水,温柔的帮童安鱼涂在包上。
“马上夏天了,蚊子都出来了,我知道一款特别好用的香片,对人体无害,刚好咱们公司近,等明天我给你送去哈。”
童安鱼这下真诚惶诚恐了。
妈耶,林淮叙一个极致淡人,怎么找了个如此热情的秘书?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己人。”
童安鱼心道,难不成林淮叙没跟秘书说他们是假装情侣?
“姐姐,你别看我跟林淮叙表面关系好——”
“实则也并不差。”秘书接过话茬,微笑着对她说,“突然出了这种事,林总真是焦头烂额,投资人一个接一个打电话,尤其是天擎量化的方总,很不开心。”
童安鱼惭愧。
唉。
命运戏弄小色鱼。
秘书打量她的脸色,佯装不经意提起:“有时候觉得林总真是命苦,去婚礼之前他刚在美国接受审查,为了保住Montemar,陪那几个议员喝了五瓶威士忌。”
“五瓶?!”童安鱼腾的坐直身子,表情惊急。
秘书聊天似的:“还好,也就急性肠胃炎,差点胃穿孔,在北美住院几天。”
“胃穿孔?!”童安鱼差点呼吸不上来了。
秘书抬眼一扫,又垂眼,云淡风轻:“都过去了,他连夜飞回国,又进了国内急诊后就好多了,要不怎么能参加婚礼呢。”
“回国他又进急诊了?”童安鱼眉头拧得很紧,手指关节不自觉被她攥出声响。
原来那段时间林淮叙没在经金中心出现,是因为这些事。
他真是疯了,居然敢喝五瓶威士忌,命不要了?
他总是这样,以前也是,拼起命来根本不顾惜自己。
已经这么成功了,到底为什么非要赚那么多钱?
秘书:“林总这人坚强的很呢,就是住院的时候总是刷微信,说想见什么Cooper,看着有点脆弱,还好都过来了。”
童安鱼:“”她真该死啊!
终于快到建东路了,秘书叠了叠化妆棉,矜持坐好,打算下月找林总加薪。
“到了童小姐,晚安。”
童安鱼并不安。
她找国外的朋友了解了一下,才知林淮叙面临的境况有多么凶险。
他想保住Montemar,想它继续成为海外用户了解中国的桥梁,就必须做出让步,接受州政府的吹毛求疵,故意针对。
但让步却不能屈服,谄媚,示弱,他需得不卑不亢,保有尊严的探寻生机。
因为他代表的是华人企业家,他的身份具有特殊性。
办成这件事需要很高的智慧,想必他那段时间是身心俱疲。
抛开他们之间的恩怨,林淮叙本身就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周六中午十二点,是飞深港的时间。
林淮叙会在九点来接她。
之所以定在这个时间,是为了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可童安鱼六点就醒了,她特意回家里别墅把Cooper接了过来,让林淮叙能在出发前看一眼。
洗得香喷喷的猫被交给林淮叙:“以后你想见,我会让你见的。”
林淮叙显然有些意外,但不动声色,他将Cooper抱在怀里,用手顺着它蓬松顺滑的皮毛。
“嗷~”猫在状况之外,扭过头看童安鱼。
童安鱼没有接过它的意思,于是猫又看向林淮叙。
大概是那份星巴克奶油起了作用,Cooper并没有排斥多久,很快就安分地趴在林淮叙怀里,懒洋洋扫着尾巴。
当年只有巴掌大,两只爪子抱紧他一根手指,现在都半人多高了。
时间紧迫,林淮叙逗弄了Cooper一会儿,跟它说:“爸爸下次来看你。”
童安鱼心里微妙了一瞬。
他怎么叫得这么顺口啊。
Cooper伸了个懒腰,没有反对。
去飞机场的路上,童安鱼一直松嗓子。
“嗯嗯嗯,嗯嗯”
林淮叙瞥她一眼:“不舒服?”
童安鱼背过脸,装作随口提起:“听说你住院了,那好全了吗?”
好全了。
林淮叙静默了一会儿,说:“偶尔疼。”
童安鱼忙扭回脸,眼睛睁得溜圆:“怎么还疼啊,你没治好吗?”
“医生说需要养。”
“养多久啊?”
“事事顺意,心情好,就养的快。”
车停在首都机场贵宾楼,林淮叙与童安鱼都是贵宾卡,走的VIP通道,一路便捷。
工作人员为他们准备了私人休息室,送了餐点进来。
这时京市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雨很大,倾盆而至,眨眼盖满地面,再被太阳一晒,水蒸气腾起来,空气里湿度陡然增加。
童安鱼吃着东西,发现林淮叙的脸色有点不对。
他几乎是绷紧了后背,握着拳头,抵在自己左侧肋骨的位置,闭眼忍耐。
片刻后,林淮叙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起身离开,过了会儿才回来。
唇上有些湿润,似乎是喝了水。
回来他话也很少,微蹙眉,依旧以紧绷的姿态坐在沙发上,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恢复正常。
童安鱼盯着他肋骨的位置:“你怎么了?”
“没事。”林淮叙开始吃东西,但食欲不佳,只吃了童安鱼剩下的糕点。
“还是胃疼?”
“嗯,有点,吃了药就好了。”
他在说谎。
他捂的位置根本就不是胃。
而且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难受?
因为下雨?
童安鱼手抬起一半。
她真想看看,林淮叙到底在捂什么,可那毕竟是肋骨,她又不能把林淮叙当场扒了。
林淮叙的脸色逐渐恢复自然,童安鱼才稍稍放心。
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可以登机了。
好在风不大,也没电闪雷鸣,飞机照常起飞。
座位是林淮叙秘书订的,由于这个点只有小飞机,商务舱也没多豪华,顶多空间大一点,服务好一点,两个位置挨着。
飞机陆陆续续上人,童安鱼戴上了口罩。
林淮叙毕竟是公众人物,或许会有人认出来。
好在全部上完,也没人打扰,看来林淮叙的知名度和当红明星是没法比的。
童安鱼这下安心了,她刚欲遮上眼睛浅眠,林淮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说:“有狗仔。”
童安鱼一个激灵,忙用余光扫视后方。
空姐已经将帘子遮上了,就只剩同坐商务舱的稀疏几人。
有人摆弄手机,有人换拖鞋,有人低声聊天。
难道坐商务舱的也能是狗仔?
“装装样子。”林淮叙说,然后不紧不慢地将手指插入童安鱼指缝,与她十指紧扣,放在两人座位之间。
他的手掌是热的,很干燥,相反童安鱼有点潮湿。
可潮湿也有好处,她掌心很嫩,很软,蜷在他手中,像白白一块海绵。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童安鱼也不得不信,于是她压低声音问:“他会拍我们吗?”
“嗯。”林淮叙肯定。
童安鱼感慨:“狗仔真是无孔不入!”
“所以握紧我。”
童安鱼赶忙听话的回握住他。
第40章 宿敌带我回家这个家确实需要一位女主……
大概是起太早了,又或者口罩里的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童安鱼躺在座位上很快睡了过去。
飞机里温度适宜,她盖了条薄毯,遮住膝盖以下。
因为惦记着狗仔,所以她一直没有松开林淮叙的手,她的心情从悸动微妙,变得轻盈自然,好像有些在七年前悍然折断的东西,在慢慢长出纤维,努力连接在一起。
飞机稳定在高空,空姐取过菜单走至近前,目光越过睡熟的童安鱼,犹豫瞥向林淮叙。
林淮叙轻轻摇头,示意不用。
他不想打扰她,不想把手松开。
于是童安鱼安然睡了一路,而林淮叙在飞机上一口水都没有喝。
飞机落地的瞬间,童安鱼被震醒了,她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抵达了深港,正值下午,阳光很足,地面都被照得微微发光。
准备下机时,童安鱼垂眸看两人的手,又抬头看林淮叙。
林淮叙不动声色将手松开,掌心有些发红。
紧握这一路在彼此手上都留下了痕迹。
童安鱼很快将手缩回袖子里。
他们带的行李都不多,林淮叙只有一个小手提箱,而童安鱼只背着大号露露背包,里面塞了衣服和电脑。
反正只是一夜,反正缺什么都可以临时买。
早已有专车等在VIP通道出口,林淮叙保密工作做得确实足,倒真像防狗仔防的厉害。
童安鱼问:“你的私人活动在哪儿办?”
“粉岭。”林淮叙说。
“那我订酒店。”说着童安鱼就要翻手机。
林淮叙按下她的手臂:“住我家。”
童安鱼登时睁大眼睛。
“这帮投资人都很精明,曾经我以有女朋友为由挡他们牵的红线,他们将信将疑,如果我让你独自住酒店,他们一眼看出破绽。”林淮叙给的解释非常完美,然后他又说,“放心,晚上我会与他们彻夜,只有你住。”
“等等。”童安鱼慢慢挺直了后背。
“所有房间床品都是新换的,菲佣每日清扫,随便你住哪间。”林淮叙说得更详细些。
“不是。”童安鱼能感到自己心跳在微微加速,但又像被提了起来,悬而不落,扯得难受,她必须问出口,让自己解脱,“以有女朋友为由?”
林淮叙停住话音,看着她,眼神是在问怎么了。
“你不会根本没有女朋友吧?”童安鱼小心翼翼问,呼吸都屏住了。
林淮叙依旧不说话,但却换成了明知故问的眼神。
他不想说自己没有女朋友,因为曾经有过,现在又重新拥有了。
但那七年,他确确实实是事实性的单身。
“你是编出来的?!”童安鱼看明白了他的眼神,觉得有些荒谬,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释然和惊喜,他的眼神很清楚,但她的心情却很复杂。
所以什么谈很久的,很难哄的女朋友,都是无中生有,为了挡桃花的?
不是元晴,也不是别的什么人,林淮叙这七年真就全心全意的创业捞钱,就跟她薅着头发与科研较劲一样?
林淮叙却从她的反应中捕捉到了别的什么,于是坐姿反而松弛:“你看过我的八卦新闻。”
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说实话,与林淮叙相关的消息,除非是petparty又有什么重大改动,或是取得了什么突破,否则更多是在深港这片区域蔓延,不太能辐射到京市。
京市有自己的圈子和核心人物,深港的电台或媒体跟这里水土不服。
也就林淮叙突然在京市成立办公室,又参加了几场活动,才算闯入京市上流人物的视线。
童安鱼没法否认自己看过,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坐着,抿起唇,然后脖子一点点升温。
其实已经是变相承认在关注着他了。
林淮叙扯出有个女朋友的谎是三四年前,这个时间点刚好在中间,足以证明童安鱼一直没彻底将他遗忘。
如果说被她酒醉亲了能有五成把握,那现在约有八成。
童安鱼早晚会和物理学家分手。
林淮叙不太明显地笑了。
这个小动作被童安鱼捕捉到,在这微妙的交互中,她慢慢放松下来,将热红的颈子扭向另一边,穿过隧道公路,她努力看蝴蝶湾海滩。
林淮叙没有刨根问底,她也没有故意装傻,阳光灿烂,海面宁静。
他们需要先去林淮叙在深水湾的家休整,然后在晚上六点前往粉岭高尔夫球会。
林淮叙的房子一百五六十平,和童安鱼在CBD买的公寓差不多大,只是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打开门,林淮叙按着她的手指,在大门上输了指纹。
录入成功后,童安鱼才反应过来:“我不用吧。”
林淮叙只是说:“你晚上自己回来,方便。”
童安鱼心说,那他之后再删除吗?好像也可以。
但刚进门,就看到菲佣姐姐出来迎接,她一顿,偏头。
难道让菲佣姐姐给她开门不是更方便吗?
“乌比。”林淮叙介绍道。
童安鱼不再纠结那点小事,朝菲佣姐姐点头微笑。
乌比手里攥着抹布,也朝童安鱼咧出个笑容,她看起来性格很内敛羞涩,很快便取出拖鞋,摆在童安鱼和林淮叙脚边。
只是她瞅着自己的拖鞋,顿了顿,无奈的用手比划。
林淮叙说:“乌比是哑巴,出来打工前被家暴,伤了舌头,她跟你说没有女士拖鞋了,你要不要她脱给你。”
童安鱼努力不让自己的反应太过惊愕,于是赶忙蹬上了拖鞋:“不用不用,谢谢乌比。”
于是乌比不比划了,继续回到厨房擦灶台。
童安鱼轻声问:“你还能看懂手语?”
林淮叙理所当然道:“乌比说不了话,我学了一下。”
他走进去才发现童安鱼站着没动,于是转回头,蹙眉问:“拖鞋太大不舒服?我找人送一双。”
童安鱼赶紧大步往前走,趿拉趿拉:“挺好的,很舒服。”
她刚刚只是惊讶于林淮叙明知乌比说不了话,却不把她换掉,而是自己去学了手语。
深港这边招菲佣大多希望对方能给家里创造英文环境,所以能说地道英语是很重要的能力。
乌比哑了,想必一直被挑挑拣拣,很难找工。
外界说林淮叙捞钱做派,行事激进,以至树敌良多,早晚过火。
但其实有些东西一直没有变过。
就像当年他在胡同里拦住醉汉,阴差阳错救了她,以及从车轮下捡起Cooper,脱下羽绒服包裹。
无论身处谷底还是意气风发,他都不缺挺身而出的勇气,和对弱者的怜悯。
走到林淮叙身边,童安鱼小声嘀咕:“至少说明你家里确实没有别的女人来过。”
林淮叙想摸一下她的脑袋,但是忍住了。
由于乌比不说话,这屋子一向安静死寂,如今她穿着明显过大的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乱走,倒像是让这里的空气活了过来。
林淮叙从未有一刻如此迫切的觉得,这个家确实需要一位女主人。
活泼的,不受拘束的,自信且灵动的。
童安鱼确实不拘束,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他家转了一圈,然后很失望的发现,何止是没有女人,简直是没有人气儿,这还是乌比常年驻守的情况下。
林淮叙家里毫无生活气息,家用电器都是最必须的,除此之外连个调节氛围的花瓶都没有。
窗帘被罩也是很苦闷的米白,浅灰,确实亮堂,也确实单调。
衣帽间根本就是搁置的,他只在卧房里摆了个衣柜。
倒是书房堆得挺满,书架上摆了挺多书,角落里挤着未打开过的滑雪杆,高尔夫球杆,大约是什么人送的礼物。
是因为曾经破产,没有安全感,所以才疯狂赚钱吗?
为什么就忘了生活呢。
“我去洗个澡换衣服,你想住哪间都可以。”说着,林淮叙脱掉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往卧室走。
“抢你的主卧也行?”
童安鱼没过脑子,直接跟了一句。
她就是精神太放松了,或许因为得知他女朋友是编的,或许因为他两次微不可查的笑。
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对宿敌的警惕被和前任的温情盖过了。
林淮叙停住脚步,深望她一眼,随后改变方向:“去吧。”
他去了次卧。
“唉我开玩笑的林淮叙,我没想抢你主卧。”童安鱼见他当真了,立刻后悔,赶忙解释。
“我没开玩笑。”林淮叙真就去了次卧的浴室,当然他没忘把手提箱拎了进去。
童安鱼站在客厅凌乱。
林淮叙扣上门,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给方擎发信息。
【晚上帮我个忙吧。】
【咩事?】
【我跟她说你们这些投资人会为难我上市。】
【那痕迹不是你自己掐的吧。】
【倒真是她咬的。】
【怎么做到的?】
【保持身材,和脸。】
【哈哈,后生仔够劲。】
通了气,林淮叙已经彻底解开了扣子,他把沾了薄汗的衬衫扔进脏衣篓,迈入浴室。
玻璃门映出他侧身的轮廓,肌肉线条紧致匀称的向下蔓延,又在腰腹下收拢。
他没有刻意将肌肉练得夸张,只是高强度的工作需要有好身体支撑。
淋浴打开,他偏过身,透过玻璃,能看到他左侧第五六根肋骨的位置,有一道八厘米长的疤。
颜色比他皮肤还要淡,那是很靠近心脏的位置。
林淮叙一离开,乌比就及时出现,并递给她一杯水,指着林淮叙的房间邀请她进去。
童安鱼:“我还是等他出来吧。”
乌比又开始比划,见童安鱼并不懂,她指了指时间,又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然后拍拍脸蛋。
童安鱼明白了,是告诉她时间不多了,要尽快洗漱化妆。
童安鱼将背包放在地上,把带来的裙子拎出来,交给乌比去打理,然后她不得已进了林淮叙的房间。
既然让她随便,应该就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吧?
推开门,主卧不愧是主卧,面积最大,而且落地窗景观很好,能望到热闹繁华的维港。
她站在窗边短暂欣赏了一会儿,转回身,又忍不住吐槽林淮叙的简洁。
床,床头柜,灯,衣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连卫生间也仅装了智能马桶,淋浴喷头,偌大的空间,也不填个浴缸。
怪不得林淮叙不介意,这跟五星酒店有什么两样,酒店还会弄个minibar和小沙发呢。
童安鱼背过手去解衣服的拉链,顺便往床边走。
床单被乌比打理得格外整洁,她看到床头柜摆着一只平板,还有一本夹着书签的书。
她想看看书的名字,于是凑近了些,偏巧平板充电结束,自动断开,屏幕亮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屏保照片——
她站在斯坦福的红砖墙前,侧身,托脸,仰头亲吻,而林淮叙背抵着墙,双手插兜,微垂眼,略带轻笑。
他们从没在那里合照,那是十七岁的她和十八岁的他。
他自作主张将照片合在一起,藏在家里,直到现在。
为什么呢,林淮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