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鱼发现和几个专业知识没那么强的队友组队并非没有好处。
她亲眼见过同校学生组队,因为思路和逻辑不通,或者分工不均,队内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老死不相往来的例子。
反而他们队只有她和林淮叙偶尔就某问题展开辩论,其他三人均沉默听着,不发表意见,也不敢轻易站队,等她和林淮叙达成一致,往下分配任务的时候,他们也全盘接受。
其中元晴做得最卖力,哪怕她人在海外,也随时配合国内的时间开线上会议。
孔嘉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至少跑得勤,又是送吃的又是逗趣活跃气氛,刷足了存在感。
唯有冯俊达很别扭,他一方面希望比赛出成绩,一方面又总忍不住和林淮叙对呛。
五月中旬,童安鱼和林淮叙在竞赛系统递交论文,暑假来临之前,初赛结果公示,他们获得一等奖,与国内另两支队伍共同分这十万块的奖金。
同时,青蓝杯(中国)赛事组推荐他们参加(青蓝杯)国际建模竞赛。比赛将在八月第一周进行,并设有现场答辩。
“牛牛牛,太厉害了童姐,怪不得叙哥说你数学比他还厉害。”孔嘉树一笑起来眼睛都不见了,仿佛一块滚圆的发面团子。
他给童安鱼捶背,手机都不玩了,情绪价值提供满分。
童安鱼从小身边就围着三个哥哥,所以已经习惯跟男生玩了,她没觉得怎样,反而趁林淮叙在打电话,颇为嚣张道:“在数学这方面,你童姐确实比他强那么一点点的。”
她捏着兰花指,向孔嘉树展示这一点点。
孔嘉树仗着林淮叙离得远,偷偷说:“那必须的。”
林淮叙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又敲背又捏肩,思忖决赛开比之前,让孔嘉树少来点京市。
手机对面发现没听到回音,不确定问:“林同学,你听到了吗?”
林淮叙稍微有些尴尬,背过身,淡定说:“抱歉,刚刚信号不好。”
“OK,我们看了你的个人简历,包括你在漏洞挖掘方面的成就以及CTF竞赛的一个成绩,认为你还是蛮优秀的,你又解答了年龄的问题,以及所学专业不对口这一块,那希望你能带上证明材料,在本周六上午九点到我所进行一次现场面试。”
“明白,请问面试官是HR还是Senior级别管理?”
林淮叙问得很详细,这有利于他判断对方的态度,如果只是HR面试,那和电话面试不会有太大区别,往后流程或许还有很长,又或许他只是HR拿来应付KPI的。
HR经验丰富,听明白他的意思:“面试的是我们IT部门的负责人,也是我们PhiloLex(斐洛*绅)律师事务所中国办公室的BusinessPartner。”
“请问面试的大致流程可以告知吗?”
“时长大约两小时,你可能需要进行一场网络安全方面的临场测试,接下来就是面试官自由发挥,应该不会太长,这就是最后一场面试了。”
“请问实习工资以及工作时长和官网一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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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实习,每周五天,加班不算,月薪九千,如果面试通过,我们是希望能尽快入职。”
“我没问题了,谢谢。”林淮叙等对方先挂断电话。
他之所以选择律所的网络安全岗,就是因为他们面试需求更灵活,并非只收计算机专业的学生。
约定好面试时间,林淮叙随手联系中介,然后对孔嘉树说:“你没事就跟我去趟建东路。”
孔嘉树忙撇下童安鱼,屁颠屁颠凑过来:“行啊,咱俩干嘛去?”
林淮叙:“看房。”
孔嘉树:“啊?”
林淮叙:“暑期短租。”
孔嘉树懵了:“不对哥,你不是能住宿舍吗?”
林淮叙:“嗯,但通勤两个半小时,浪费时间。”
童安鱼也顾不上嚣张了,拍拍屁股站起来:“你不是还没面试通过吗?“
正常来说,应该面试通过了再着手租房的事啊。
林淮叙反问:“你觉得我会通不过?”
啧啧,这才是嚣张的最高境界啊。
但你这么嚣张真的好吗?
童安鱼眼睛亮晶晶地拉住他的胳膊:“我也去,我从来没租过房!”
林淮叙低头看自己被她攥住的胳膊,又看她满脸天真的渴望,眉头一蹙:“你别去了。”
她不会想去的,她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个城市的另一面,灰头土脸,垂死挣扎的那一面,也是他不得不正视的一面。
她应该永远站在本来的位置,不必了解底层的难堪,等他整理好衣衫,站上去,告诉她他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
“凭什么?”童安鱼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比赛暂时结束了,他用不到她了,于是她又成外人了?
孔嘉树也帮腔:“对啊,干嘛不让童姐去,童姐现在是咱自己人。”
林淮叙有些冷硬地问她:“你就没有事干吗?”
本来是有的,选修课有个参观电影博物馆的活动,但童安鱼赌气说:“没有!”
林淮叙沉默了好久,已经把不希望童安鱼跟着表现得明明白白。
孔嘉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尴尬的直挠头,不知是该帮林淮叙规劝童安鱼,还是该安慰童安鱼别跟林淮叙计较。
童安鱼听出了那沉默里的拒绝,心像被泡在了冰水里,凉得不是滋味。
但都杠在这儿了,她又不肯退让。
见她眼睛又有红起来的趋势,林淮叙叹气,终于说:“走吧。”
这个时间,京市已经能热到三十八度,如果是林淮叙和孔嘉树两个人,就去乌烟瘴气的五路口挤地铁了。
但童安鱼在,他想也没想地打了车。
原本地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打车只用四十分钟,车停在繁华的建东路,周遭写字楼林立,大型商超购物中心比比皆是。
童安鱼对这里挺熟悉,姜瑶生的都是儿子,于是经常拉着她来逛街,这附近商城奢侈品店的沙发都让她坐了个遍。
而她陪小姨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吃饭,吃各式各样好吃的饭店。
房屋中介早就等在大太阳底下了,他和林淮叙对上眼神,赶紧迎过来。
“林先生你好,我现在带您过去看看。”
林淮叙点头,跟上他。
中介一边淌汗一边喋喋不休:“你真是咨询的及时,我们刚好有套可以短租的房子空出来,性价比非常高的,是原租客毁约了。”
“嗯。”林淮叙应一声。
中介:“房东想问您有没有意愿长租,价格还能往下便宜,您也知道这一片都算CBD区,一般公寓都得一两万租金,他这个价格你找不出第二个地方了。”
“再看。”林淮叙不把话说死,他就知道短租两个月能被热情招待,一定是另有所图。
中介:“行,你先看看房子,虽然说是老小区,但性价比特别高。”
中介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绕到购物中心后面,童安鱼发现周遭自己越来越不熟悉,奢侈品店的玻璃落地窗消失了,拥堵忙碌的十字路口也消失了,繁华背面,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抬腿踢到一块掉落的墙皮,紧接着穿过气味难闻的窄路,终于见到一排酸馊肮脏的垃圾桶,立在小区大门边上。
说是小区,其实里面只有四栋方块楼,看那扇生锈的,贴满开锁小广告的大门就知道,这里并没有任何人管理,之所以能在CBD区屹立不倒,完全是因为建的早,拆迁成本高。
“卧槽”孔嘉树忍不住惊叹一声。
他出生后家庭条件就已经挺好了,就算这几年破产,也不过是从海市市中心的大房子搬到郊区大房子住。
虽然地理位置大相径庭,但住宿条件没降太多,即便是他回父母老家的小城市,也从没见过如此老旧破败的住宅。
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这里是京市还是国外贫民窟。
他都没见过,童安鱼就更没见过了,她甚至连惊叹都发不出来,因为信息量实在太大,无异于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们看,左边二百米就是银地中心,后面六百米就有沃尔玛,买生活用品特别方便,小区后头一条街,都是卖小吃的,实惠又方便,想吃点好的,东走过马路,万达,悦荟,佳兆业,都在一公里以内,地理位置无与伦比了。”中介单腿跳着抬起皮鞋,撕下刚黏在鞋底的搬家小广告。
“房子是哪栋?”林淮叙挥走不知哪儿飘来的麻辣烫味儿,皱眉问。
“走走走,我现在带你们去。”中介团了团,随手扔掉小广告,大步跨过垃圾桶渗出来的酸水,径直朝一栋死气沉沉的暗红色大楼走去。
走到楼门口,生锈的防盗门被人咣一脚踢开,那人穿着跨栏背心,晾着肚皮,朝一旁被封死的垃圾道口吐了口唾沫,然后直朝童安鱼脸上瞅。
中介尴尬:“这地方外来人口少,老京市人多,住的都是大爷大妈,生活比较朴实。”
林淮叙站定脚步,没有转回头,用很克制冷静地语气说:“童安鱼,你回去吧。”
太难堪了,他想。
难堪的让人自卑。
童安鱼看到他的白T恤有些被汗濡湿了,他明明在阳光下暴晒,可又像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她放下捏着鼻子的手,气问:“我坐出租车玩吗?”
中介打圆场:“来都来了,一起看看,别看房间面积不大,但是房东送的床大啊,一米八呢,不管是俩哥们儿凑合住,还是小情侣一起,都睡得下。”
孔嘉树应激道:“我去,我才不住这破地方呢。”
童安鱼倒是热得面红耳赤,什么小情侣一起,什么睡得下。
林淮叙在中介的生拉硬拽下,终于被拉进单元门。
外面都如此不堪,里面更不用提了,楼梯显然自建成后就没修缮过,地面糊着一层经年沉降的灰泥。
踩着将一鞋长的楼梯台面,闻着类似大酱发酵的诡异味道,他们来到电梯间。
电梯间不出意外被小广告糊满了,糊的让人怀疑京市是否真有这么多开锁换锁搬家装修。
一旁的楼梯堆满了杂物和老旧自行车,供人行走的地方狭窄不堪,从卫生和消防角度,这里都严重不符合规定,但开放商和物业公司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也就一直没人管。
“房子在四楼,次卧已经租出去了,还剩一间主卧,面积很大,但要和次卧共用卫生间和厨房。”
电梯吱吱嘎嘎敞开了门,里面照样没逃脱小广告的荼毒,四个人挤上并不宽敞的电梯,只听电梯门咣当一声合上,然后开始叮叮咣咣向上行。
童安鱼心惊胆战,生怕这电梯一不开心破罐破摔从高层坠下去。
好在平淡抵达四层,电梯将他们吐了出去。
中介从一沓钥匙中翻出这家,在昏暗的灯泡下捅来捅去,总算把门打开了。
一进门,到是唯一让人舒心的时刻了。
别看楼体老,小区拉胯,安全堪忧,但房间内还是保存很好的,它虽然已经不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但所有家具擦拭得干净整洁,就连窗户也洁净透亮。
进门是个小客厅,堆放着沙发,沙发显然不是用来坐的,上面遮着黄色的布。
次卧房门紧闭,门口没有摆放着鞋,对方应该出去上班了。
中介又拿出一把钥匙,推开主卧门:“你看看这面积,还可以的,一个月才两千块钱。”
房门打开,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铁架子床,上面铺着还没撕开包装的一指宽床垫,确实是一米八的宽度,但造价恐怕还不如学校的宿舍床。
房间里还有一张黄色书桌,一栋黄色衣柜,除此之外就没了。
“这这也值两千块?!”孔嘉树已经按捺不住吐槽的冲动了。
“好一点的房子一万块也有,这个价位就只有它了。”中介也很无情。
童安鱼就当今天是来见世面的,假模假式地围着铁床绕了一圈,然后疑惑地问:“灯的开关呢?”
中介敲敲糊满壁纸的墙面:“看到这根绳了吗,一拉。”
说着,他伸手拉了下绳,然后灯开了。
童安鱼瞳孔地震。
京市果然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林淮叙的目光顺着那根发黑的绳一路向上,最后落到房顶上,看见惨淡的圆形灯泡。
这心情,就像他第一次从纽约中央公园坐地铁,看到一个裤子挂在屁股上,理直气壮跳闸门逃票,结果一脚踩死一只流窜老鼠的黑哥一样无语。
他到底为什么要带她来这种地方。
“不租了。”林淮叙转身要走。
通勤辛苦点儿并非不能接受。
中介:“一千五!房东不想空置,宁愿大出血,一千五干不干!”
孔嘉树破产后也深知赚钱的不易,可他痛心疾首:“叙哥,特么咱们以前酒店都没住过一千五以下的,威武不能屈啊”
童安鱼默默,悄悄,声若蚊蚋,有气无力,凑到林淮叙耳边说:“虽然但是,我能包养你吗?”
那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不用住这样危险破烂的房子。
孔嘉树赶紧:“这个可以屈可以屈,童姐是咱自己人。”
林淮叙偏头看向童安鱼粉白的,挂汗的脸颊:“你说什么?”
他移步凑近,呼吸压下来,薄情的眼睛眯着:“再说一遍。”
童安鱼用手指小心翼翼戳他靠近的胸膛,装作一本正经,毫无私心:“我的意思是,Cooper现在是从民间寻回的还珠格格,身价飞升,而你呢,是格格的爸爸,小燕子不是还帮柳青柳红重建贵宾楼了吗,所以”
“哦,皇上准备赏赐草民了?”
“”
皇上什么皇上啊。
叫那么难听。
这么喜欢叫,有种叫女朋友啊。
林淮叙转身对中介说:“一千四,同意就租。”
中介:“那不可能,次卧才一千三,而且床垫都是新买的,卫生收拾的也干净,你这个除非是长租一年的价钱。”
林淮叙:“那算了,我再看看别的。”
中介:“哎哎哎,你别着急,我再联系一下房东。”
他也知道,这种状况的老房子,租出去很难了,很多人宁可住远点,跑通勤过来上班。
中介去跟房东打电话了。
童安鱼钻出房门:“我去厨房看看。”
她脸上燥热的不行,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那个问题。
厨房门也特别老旧,塑料板的,感觉一拳就能砸漏。
童安鱼拧开,往里探了探头,伸手摸墙边的开关,果然摸到拉绳,她一抻,灯亮了。
然后她看到水池里几只大快朵颐的蟑螂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窜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童安鱼眼前发黑,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将两条腿换成火箭发射筒,下一秒就冲上云霄见上帝。
刚获得房东同意的中介正打算把好消息告诉林淮叙,转头就见一道残影从面前窜过,正撞到林淮叙怀里哆哆嗦嗦。
“林林淮叙呕我给你一千万,你把厨房炸了!”童安鱼牙齿打颤,边抖边作呕。
中介:“”
林淮叙一开始也被她一嗓子喊懵了,还以为她开门夹到了手,结果发现她是被蟑螂吓疯了,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任由她抱着,垂眼问:“皇上胆子这么小?”
童安鱼苍白着脸抬头,眼神既哀怨又愤怒:“全是蟑螂,全都是蟑螂!你不能租了,现在就联系康复新液,在厨房原地建厂!”
她还在抖,膈应的止不住。
林淮叙忍不住轻捏她没了血色的圆脸,童安鱼以为他又要嘲讽她皇上还怕蟑螂,结果他将手覆在她背后,顺着抚了抚,然后说——
“我在国外租的公寓邻居是家印度人,每天都要煮咖喱,但打扫不及时,蟑螂顺着下水道往我屋里爬,租房本来就没法避免,京市也不例外,我总不能每次都通知康复新液来建厂。”
孔嘉树有些意外,童安鱼吱哇乱叫像只被火燎的猫,他还以为林淮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推开,毕竟对林淮叙来说,这超出朋友的范畴了。
他都不肯跟元晴拥抱。
然而没有,林淮叙抱着她,不动声色地安抚她,拍她的后背,给她讲留学的故事。
稀奇了。
童安鱼被林淮叙的留学生活吸引,渐渐安静下来,皱眉说:“那我留学要住独栋。”
林淮叙说:“治安不好,住的近点,学校宿舍也不错。”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毕竟童安鱼一年半后就要出国读博。
童安鱼也意识到自己正搂着林淮叙的腰,且被他摸得挺舒服。
恐惧感褪去了,就剩窃喜了。
这要是平时,林淮叙哪会任由她抱啊。
别说,蟑螂这玩意除了做康复新液还有点作用。
“那你真要租?”
“反正就一个多月。”
“可是我们八月就要参加决赛了。”
“我能挤出时间。”
“不是,你都住这里,不就不去图书馆自习了?”
“线上会议。”
“要不还是我来找你吧,我朋友经常约我来这边SKP逛街。”童安鱼故意忽略他给的提议。
林淮叙托起她的下巴,笑:“你不是害怕蟑螂?”
“那我就找你帮忙呗,你还能不帮我呀。”童安鱼早已深谋远虑,暗搓搓计划了下次拥抱。
孔嘉树左看右看,莫名有种自己和中介都插不进话的错觉,仿佛林淮叙和童安鱼自带结界。
房子算是敲定了,林淮叙跟中介电子合同,然后接过钥匙,趁次卧室友还没回来,抓紧打扫卫生。
孔嘉树就成了专用劳工,从卫生间拿来拖布,又去楼下小商店买了两块抹布。
两位都没怎么做过家务的大少爷开始打扫这简陋破败的小屋。
童安鱼也想帮忙,但抹布就两块,拖布被林淮叙霸占,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孔嘉树吭哧吭哧干了一个小时,手都洗红了,总算把壁纸给擦了一遍。
林淮叙也拖了地,扔了杂物,给桌面和衣柜铺了纸。
推开窗户,让风透进来,一时间这三角形的简陋主卧到还能看的过眼。
孔嘉树东倒西歪地晃过来:“我去我他妈热——”
“嘘。”林淮叙制止他。
此时童安鱼已经卧在新床垫上睡着了,她脑袋下面垫着林淮叙的外套,缩着腿,只占了一小圈地方。
手机在她脸边躺着,压着她一根手指。
窗户的风吹起她汗津津的头发,还有她裙边的褶角,林淮叙伸手,用干净的手指碰了碰她热红的脸颊-
房子租好了,接下来就是终面。
孔嘉树已经回学校了,所以这次只有童安鱼。
童安鱼自然是主动黏上来的,美其名曰看他房子收拾的怎么样,床单买的好不好看,然后顺便就陪他到对面的写字楼里面试去了。
这栋写字楼叫经金中心,处在整个CBD区最中央,可以近望电视台,远眺中国尊,实属尊贵奢华。
大厅中央更是展示着一台限量款奔驰改装G800巴博斯,即便是各公司老板看到,也忍不住拍照留念。
PhiloLex(斐洛绅)律师事务所在经金中心B座七层,主做非诉业务,客户都是国内外各大上市公司。
巧合的是,核芯科技也在这个楼层,就在斐洛绅对面。
这是童安鱼第一次来这里,还不是为了自己家公司。
在一层做好登记,服务中心有人帮林淮叙刷卡进入电梯间。
童安鱼作为陪同跟进去,觉得这地方的管理真不错,而且楼下对面就是一家星巴克,还有很多熟悉的餐饮品牌。
到了七层,才发现今天来面试的不止林淮叙一个,还有四名同龄的学生,穿着正装,化了妆,口中默背英文自我介绍。
童安鱼端详每个人,心道竞争好激烈啊,他怎么就那么有自信,一定是他呢?
林淮叙倒是没把竞争者放在心上,反而偏过目光,淡淡望向隔壁的核芯科技——司氏的子公司。
HR准点从斐洛绅出来,清点人数:“都到齐了吧,因为面试官时间有限,所以我们今天是群面,咦,怎么多出一个人?”
童安鱼赶紧说:“我不是来面试的,我陪他来的。”
HR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淮叙一眼,轻轻“哦”了一声。
“那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下,里面暂时没有空房间了。”
童安鱼不在意:“没事。”
林淮叙对她说:“你去楼下咖啡店等我,找个晚上想吃的。”
童安鱼猛点头,然后决定阴奉阳违。
她着急知道结果,才不想去楼下等呢,走廊没有地方坐,她大可以去隔壁核芯科技。
林淮叙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乖巧挥手,才踏入斐洛绅。
童安鱼转头就给司湛打电话:“爸,我今天跟同学到CBD这边玩了,正好逛到核芯科技,你找个人带我进去看看啊。”
没过多久,核芯科技里面就出来个穿着随意的中年男人,现在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年轻时候也是个混不吝。
“小鱼,你爸说你上这儿来了,我还不信呢。”
“冬叔!”童安鱼嘴很甜。
陈冬是和她爸一起创业的铁哥们,高中与她妈她爸是同班,现在核芯科技刚创立,陈冬过来负责一段时间管理。
“你爸刚说希望你学芯片,你就来这儿考察了,要不怎么说你随你妈呢。”
陈冬揽着童安鱼乐呵呵进去了。
前台笑问:“陈总,这位是?”
陈冬:“我湛哥他闺女,来公司学习,以后也想从事芯片设计工作,我带她逛逛。”
“原来是司总的千金,欢迎欢迎,我去倒两杯水。”
童安鱼小声对陈冬说:“叔,我不是来学习的,我就是想坐着歇会儿,你这儿有没有蛋糕下午茶之类的啊。”
陈冬乐了:“你来了还能没有,现给你买也行啊。”
于是童安鱼舒舒服服坐上了陈冬办公室的沙发,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切角蛋糕,佳沛金猕猴桃,哈根达斯冰淇淋,还有一杯爽口的青提茶。
斐洛绅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
群面无形之中加大了面试者的压力,为首的IT部门负责人还是个不苟言笑的模样。
“你们也知道计算机不是斐洛绅的主营业务,整个IT部门都是为各位律师服务的,但我们的实习工资一点不比隔壁核芯科技低,这也能够证明斐洛绅的实力了。”
“在简历初筛的时候我们没有限制专业,走到这里的也有物理系和数学系的学生,因为我本人也不是专业出身,所以愿意给有这方面才华的学生一次机会,希望大家好好表现。”
“先简单做下英文自我介绍,然后咱们开始测试,速战速决。”
五名面试者依次进行自我介绍,显然都早有准备。
但准备这东西,能提高词汇难度,提高流利度,但发音和习惯却很难短时间改变。
林淮叙读的是国际学校,英语几乎是母语水平,再加上他这些年丰富的漏洞挖掘经验,以及在白帽黑客群体里的知名度,几乎是碾压式胜利。
面到最后,严肃的面试官终于笑了,问题也都是抛给林淮叙的。
“断供回来的,那我得庆幸我的母校回来你一位牛人了,以后有没有打算转专业?”
“正在转,不出意外下半年。”
“咱学校离这儿还挺远的,你通勤还是?”
“租了个房子。”
“我这儿面试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房子都租好了,那看来我不得不给你发offer了。”面试官笑说。
林淮叙也笑,巧妙改变了称呼方式:“谢谢学长。”
谈到这一步,结果基本已经确定了。
面试官自然而然带入了学长的身份,跟他说起真心话:“你应该不知道,在着装上最严格的就是律师行业还有金融行业,你看律所里大家都穿着正装,所以你来的时候穿T恤牛仔裤我心里其实给你减分了。”
除他之外,其余人全部正装。
林淮叙虚心受教:“我会注意。”
“嗐,但你不是律师,不用见当事人,也没那么严格。”面试官极其宽容,又问,“现在谈女朋友了吗?”
林淮叙其他问题都答得从善如流,唯独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发紧,眼前闪过童安鱼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
面试官看他垂眸思索良久,然后抬眼,很认真说:“快了。”
“那就是还在追?我们工作压力也不小,不怕女朋友有意见?”这话听起来像开玩笑,不知是不是试探他的加班强度。
林淮叙说:“她比我优秀得多,不要影响她就好。”
总裁办公室里,童安鱼囫囵塞进最后一口小蛋糕,用凉茶顺下去:“唔唔唔时间到了,叔我先走了,谢谢你买的蛋糕!”
陈冬:“哎,晚上叔请你吃海鲜。”
童安鱼边跑边摆手:“不吃了不吃了,我找同学!”
她刚冲出核芯科技,抹掉嘴上的蛋糕渣,就见两个刚才的面试者在等电梯。
一个说:“他还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呢,我无语了,做这个没有专业壁垒吗。”
另一个说:“其实我觉得我简历根本不比他差,做的项目都没深入聊呢,奈何人家不问我啊。”
“人家是学长学弟,谁比得起,T大圈互相照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啊,连他面试不穿正装都不是事了,笑死我,可能穷吧,他自我介绍不是说破产断供了吗。”
“小白脸一个,连英文名都没有,正装都不知道穿。”
“无所谓,破九千块钱的岗位就让给他了,赚个正装的钱。”
两人一起笑。
童安鱼冷着脸,打断他们的笑声:“雅戈尔,报喜鸟,你们又穿多了不起的正装了?”
西装牌子被人一口点出,两人都有点尴尬,扭头看去,才发现是陪着林淮叙来面试的女生。
“关你什么事。”
童安鱼觉得这两个人长得真恶心,哪怕她感知迟钝,也觉得他们每个毛孔都令人作呕。
“怎么了雅戈尔,报喜鸟,嘲别人那么开心,被嘲就恼羞成怒了?”
两人也上了头,不顾电梯已经到达,反而呛道:“比你男友有钱怎么了,比你有钱怎么了,穷还不让人说了。”
“嫌弃别人穷,你们很富吗?这么有优越感,怎么面试比不过,穿五千块的西装都比不过,有没有可能是人不行?”童安鱼反唇相讥。
“你他妈——”
“他妈他妈,恼羞成怒就知道骂妈,你不是妈生的,狗生的吗?”她一点也不怕,身后就是核芯科技,里面还有安保,大不了就跑进去求陈冬罩她。
两人气得七窍生烟,但也知道不能对女的动手,只得恨恨道:“懒得跟你个女人胡搅蛮缠!”
正这时,律所的磨砂玻璃门开了,林淮叙拿着offer走出来,面带嘲弄:“看得清她穿什么牌子吗?知道爱马仕twillaine衬衫裙能买几套报喜鸟吗?她家在经金中心有公司,楼下的巴博斯G800想买就买,要不是陪我面试,你们连见她面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看到童安鱼裙子上确实有爱马仕的标志,再加上童安鱼确实是从隔壁核芯科技乱七八糟地冲出来,这使得林淮叙的话可信度极高。
两人垂死挣扎:“所以你是说你有钱,但偏要穿优衣库喽?”
林淮叙格外淡定,拨了拨遮着眼皮的碎发:“我没钱,但她陪我面试。”
这一句简直是对两个男人的绝杀。
是,他承认他没钱了。
但他有个巨巨巨有钱的女朋友!
草啊!!!
烧死小白脸!!!
两人冲进电梯,把关门键按得砰砰响。
又有另一台电梯上来了,林淮叙问:“不是说让你去咖啡厅等?”
童安鱼心情极为舒畅,凑到他身边,敲敲肩膀:“真有你的小林,真的面试成功啦。”
林淮叙将从斐洛绅顺来的口香糖塞进她嘴里:“叫谁小林?”
童安鱼已经吃了很多甜食了,但还是把口香糖咬了进去,边嚼边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家在经金中心有公司啊?”
林淮叙推她进电梯,随口答:“替你吹牛,反正气到他们就行。”
那你这牛吹的可够准的,就在隔壁。
电梯速度很快,眨眼到一层。
童安鱼路过大厅时认真看了一眼那辆她本没在意的改装车,事实上她对车一知半解,认识的车标只有寥寥几个。
但林淮叙显然很喜欢,只是路过就能记得。
童安鱼小声说:“林淮叙,真想买下这台巴博斯送你。”
让谁都不敢嘲笑你。
明明声音挺小的,周围又空旷,可他还是听到了。
“童安鱼。”
“嗯?”
“我保证。”
“鹅?”
不会让你喜欢错人。
“到底什么呀,你说啊!!!”
第22章 宿敌谈恋爱吧一更。
暑假正式开始了。
源于司家每年固定两次家庭旅游的传统,即便忙如童淼,也不得不抽出时间陪家人。
一院之长都暂时放下了工作,童安鱼自然更不能拒绝了。
司湛开家庭会议,问大家这次想去哪儿玩,然后将目光投向视频对面的司煦。
往常家庭旅行,都是司煦规划行程,提供点子,制定攻略。
兄妹俩个性迥然不同,司煦从小就喜欢操心,管理,把控流程,而童安鱼一向随心所欲,没有明显好恶,很听安排,从不操心。
结果这次还不等司煦说话,童安鱼就开口:“去旧金山吧。”
童淼诧异地看着难得没说随便的女儿。
司煦:“欸,以前不是去过吗?”
童安鱼:“咳,那时候太小了,都忘了,再去一次吧。”
司湛打量着女儿,懒洋洋笑:“也行,现在那边凉快,我朋友也不少。”
司煦:“那就轻松一点,可以去逛现代艺术博物馆,我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展,然后金门公园,渔人码头,再定一场棒球赛,我有老师在斯坦福,也顺便去拜访一下。”
童安鱼心脏“咚”一声响。
她深吸气,然后轻描淡写说:“那就哥哥安排吧。”
七月京市最热那天,童安鱼飞了旧金山。
她趁着给林淮叙发猫片时不经意提起这事。
【这两周不能及时给你发猫片了。】
【嗯。】
嗯什么嗯?
你难道不应该问问为什么?它再不济也是你亲手捡的格格,你尽到一个父亲的本分了吗!
【咳,主要是我这两周不在家,诶京市太热了。】
【确实。】
童安鱼一头撞在抱枕上。
谁要跟你讨论京市的天气啊!
你不想知道我不在家去哪儿了吗?
唉他们只是一起参加比赛的校友关系,林淮叙怎么会关心她去哪儿呢。
【我要去旧金山了。】
这次没有回。
林淮叙站在寒酸简陋的电梯口,小灯泡昏黄的灯光映出空气里浓度极高的灰尘,两侧的墙壁垒满层层叠叠的广告和纵横错杂的灰印。
一辆老式二八单杠堆在电梯对面的墙边,已经落了一层发黄的灰,车链子掉落在地上,糊了一层无法形容的油。
以至于人可以通行的空间显得格外狭小。
林淮叙挡在那唯一的通道,没有邀林德进门。
“是孔嘉树告诉你我在这儿的?”林淮叙简短回完童安鱼的信息,很平静地问。
“你妈到底在哪儿?”林德掩着口鼻,他甚至不想多呼吸一口这里陈腐的空气。
林淮叙没接他这句话,反而淡淡的警告:“如果我帮你报复了司氏*,你还要纠缠我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淮叙!”林德将拳头攥的很紧,两腮肌肉抽动了一下。
常年的工作压力让他已经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当林淮叙再次忤逆他,他还是忍不住蓄了力。
可认识到现实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像上次那样抬起手。
林淮叙将一切看得清楚,手插在兜里,都没拿出来。
他仿佛能够灵魂出窍,飘到一个旁观的角度观察如今的自己和林德。
原来没有人是傻的,人只能欺负比自己孱弱无力的人,一旦发现暴力只会吃亏,他自己就能学会收敛。
“你爸我从小县城考了状元出来,到了海市,可以说一无所有,这些年我努力创业,为项目几天几夜不合眼,拿融资喝酒喝到胃穿孔,我浑身上下哪个器官没出过毛病?我为你创造了最好的生活条件,让你过上了同龄人望尘莫及的日子。”
“我工作忙,没时间陪你成长哄你开心,可我林德不惭愧,我给你的,是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父亲给不了的!”
“现在你说你站你妈,你认为她可怜,她需要保护,怎么她趁我跌入谷底抛家弃子,我倒成了恶人了!你说说看!”
林淮叙知道,他发现暴力行不通,便开始打感情牌了。
“我们没必要谈过去。”他已经过了希望用对话和沟通唤起温情的时候了,“你给我的我记着,你答应我的你也记着,等司氏付出代价,我们两不相欠。”
林德沉默。
要不是他被限制了高消费,无法出国,他根本无需来找林淮叙。
终于他说:“行,如果你能让司氏损失惨重,股价崩盘,落个千夫所指的下场,我和你两不相欠。”
“不送。”林淮叙面无表情。
林德一脚踢向本就破旧的电梯门,发泄心中的怒气。
楼梯间传来巨大的声响,有人打开房门探头向外看。
林德不管不顾地踏入电梯,头也没回。
林淮叙僵硬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儿,从兜里摸出一瓶布洛芬,倒出一粒生吞了下去。
斐洛绅的工作压力确实大,经过几天的加班赶进度,他又犯了老毛病,因过度用脑而神经痛。
但他必须快点,再快点,完成和林德的约定,他妈就可以离婚,重获新生。
林淮叙闭上眼,布洛芬化开,口中苦涩一片。
他用力呼吸,平复心情,可呼进去的全是乌烟瘴气,呛得人肺疼。
直到他重新拿起手机,看到和童安鱼的聊天界面,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他伸手碰了一下童安鱼小鲤鱼泡泡的卡通头像,发现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被耽搁了十分钟。
【好好玩。】
【早点回来。】
童安鱼在飞机上失落,沮丧,无精打采,连五星航班飞机餐都没吃几口。
结果下了飞机,连上流量,发现林淮叙发的信息,她立刻又精神振奋起来。
又是早点回来。
小林呀小林,是不是会想我?
抵达旧金山当天,他们在酒店睡了一下午,晚上梳洗打扮,去和司湛的企业家朋友吃饭。
吃的是家创意法式菜,价格贵得要死,没有T大家属区煎饼果子好吃。
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叔叔名字挺长,童安鱼听了一嘴,很快忘了。
反正有她哥代表小一辈发言,展现餐桌礼仪。
第二天去逛现代艺术博物馆,司煦特意请了个解说。
解说对着一根用银色胶带绑在墙上的香蕉大说特说,畅谈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以及这根香蕉隐喻的现实意义,旁边蹭听的游客们托腮,蹙眉,频频点头。
童安鱼环顾了一圈,心说,这不有病吗。
作为一个从小没有艺术细胞的纯理工少女,她始终认为艺术的价值都是炒作来的,什么主题,理念,隐喻,艺术家的经历,都是炒作的流程,人们购买的也不是艺术,而是故事。
然后走到下一个展厅,童安鱼差点一脚踩进墙角的垃圾堆。
是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堆,里面有破烂的编织袋,肮脏的空水瓶,干硬的袜子,生蚝的壳。
解说:“这是创作者面朝大海获得的灵感,这幅作品表现了他对海洋污染的痛心和悲悯。”
游客们掏出手机对着垃圾咔嚓咔嚓拍照。
童安鱼:“”恕她浅薄。
后面的她都没怎么听进去,脑子一直在溜号,两条腿机械性地跟着家人往前走,在博物馆进行了一场徒步运动。
下午出了博物馆,司湛问:“觉得怎么样?”
司煦:“新生代的现代艺术家开始出头了,好多人以前没听说过。”
童安鱼:“我觉得我也能当艺术家,作品什么样不重要,只要能瞎掰就行了。”
司煦好笑地敲她脑袋:“那是你不喜欢,不懂。”
童淼:“你妹就喜欢吃,走吧,带她去吃墨西哥烤肉taco。”
好不容易到了参观斯坦福这天,童安鱼明显兴奋,早早穿好衣服吃完早餐,率先等在酒店门口。
一路吹着加州的风,童安鱼四处张望,翘首以盼,一刻也闲不下来。
车驶入校园区域,那种兴奋的心情飙升到最高点,她抑制不住地挺直了身子,掌心被汗濡湿。
这就是林淮叙曾经就读过的地方,这里的路被他走过,这里的棕榈树被他望过,这里的草坪被他躺过。
她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时间始终向前走,但她依旧可以触碰他的过去。
两年时间,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它们记录了他的足迹,再传递给她。
她伸手抱住一棵最高的棕榈树,招呼司煦:“哥,帮我拍照,要把树都拍进去!”
司煦:“傻,把树拍进去比例能对吗?你就是一小截。”
童安鱼:“没事没事,我放大看。”
司煦勉为其难地给她拍了,看了一眼,实在受不了自己手下出现这种摄影作品。
进入核心区,是极具特色的朱红瓦片屋顶和砂岩墙壁。
童安鱼蹲在这处拍一张,蹲在那处拍一张,抚摸坚硬的褐黄砖块,想象他曾经也碰过这里。
坐在草坪上休息的时候,童安鱼犹豫又犹豫,三思再三思,佯装不经意地给林淮叙发出校园的一角。
【旧金山天气真好。】
林淮叙放下手里的工作,看一眼手机,一眼认出了斯坦福校园。
哦,果然去了。
他靠向椅背,打量许久,不紧不慢从云相册里翻出一张以前的照片,发过去。
【是这里吧。】
照片上的他头发比现在更短一些,皮肤晒得很健康,穿某款价格不菲的小众潮牌,背抵着墙,露着小臂,那张脸虽然更青涩,但仍旧颠倒众生。
啊!
居然是在这里拍的照片!
童安鱼一把拽过被洋妞搭讪的司煦,直奔林淮叙拍照的位置:“哥,快,给我拍张照片!”
司煦满头问号:“你不是拍了半天了?”
童安鱼背过身,藏着手机,认真数砖。
确定好林淮叙的具体位置,她侧身站在墙边,提起肩膀,显得自己背很薄,然后挺胸,托脸,做出个仰头亲吻的动作。
“我刚搜的攻略,就在这拍最好看,你快拍吧。”童安鱼胡诌。
司煦怀疑着给她拍完照片:“喏。”
童安鱼:“再拍几张,我挑挑。”
三百六十度拍了一圈,童安鱼才放过司煦,开始飞速挑照片。
选到一个角度最正的,拍得最好看的,她挑了个滤镜,火速给林淮叙发过去,然后不经意地说——
【真巧,小童也在这里拍了:)】
如果将两张照片拼接在一起,就会发现,童安鱼位置找得很准,她这样,刚好吻向林淮叙的侧脸。
回国之后,林淮叙没再看过以前的照片,那像是一块伤疤,回望会微微的疼。
他有太多事要做,没时间伤春悲秋,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所以相册是封存的,曾经的同学也不再联系。
下载,保存,点开相册,选择照片
但刚刚,他没有那种微疼的感觉了。
人都是会算账的,他现在很庆幸自己能回来,考上T大。
拼接,合成,调节滤镜,保存。
这里有更令他沉迷的,让过往的失去都变得无足轻重。
一张合照出现了。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穿越了三年的光阴。
【是够巧的。】
他将合照藏好,轻笑着回复她。
转眼到了八月,青蓝杯决赛的题目放出来了。
这次的题目叫——基于新媒体平台的个性化学习路径优化建模与智能推荐系统设计。
童安鱼拧眉:“新媒体,智能系统,好像都要现学啊”
元晴看到却很开心:“啊,这次的题目和我学习的内容相关!”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可以通过这次机会让林淮叙了解她的能力,她要让林淮叙知道,不是只有童安鱼才能做他的左膀右臂,她也可以。
孔嘉树纳闷:“懂得多不是要多干活,你这么开心?”
元晴不理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林淮叙:“阿叙,这次可要让我帮你了。”
林淮叙说:“一起努力。”
童安鱼完全没注意到元晴的心思,她只知道又有理由往林淮叙家跑了。
那地方第一次去很吓人,但去多了也就还好。
里面住的虽然大多是老京市市民,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人都是好人,也很热情。
这次童安鱼突发奇想去找林淮叙,一个人走在小区里,单元门口有个大爷穿背心抽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朝她身后很凶的低喊了一声:“嘿!”
童安鱼吓了一跳,一转头,身后某个从地铁口就跟上来的中年男人撒腿就跑。
童安鱼心有余悸,大爷快跑两步,冲着那人的背影破口大骂:“五脊六兽子再过来试试!抽死你丫的!”
然后大爷转头对童安鱼说:“小姑娘多注意点,这附近什么人都有,我眼看着跟你进来了。”
童安鱼懵懵的:“谢谢大爷。”
大爷:“你自己住啊,家里有人没?”
童安鱼仰头望向四楼,见亮着灯:“有。”
大爷一挥手:“喊人下来接你!”
童安鱼脑子一团浆糊,不自觉后怕,要是没这大爷,她被人尾随进了电梯,这破楼道里面连监控都没有,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她望而却步,有些不敢踏进黑黢黢的单元门。
她只好给林淮叙发消息。
【我在楼下,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林淮叙很快就回了。
【等着。】
没过多久,林淮叙从楼上下来,头发还是湿的,穿一件很薄的T恤衫,水把后襟都打湿了。
他刚见到童安鱼,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大爷劈头盖脸指责道:“这个点让你女朋友自己走,被人跟了都不知道,里面好多地方没有监控,出了事人家跑了,回老家了,你上哪儿找去?”
童安鱼赶紧解释:“呃其实是我——”偷偷跑来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提醒。”林淮叙眉头都没皱一下,接过了大爷的指责。
然后他拎过童安鱼手里的水果,仔细检查她全身上下,见没什么事,也不问她为什么过来,只说:“下次来记得叫我,我去地铁口接你。”
“喔。”
不对啊小林,大爷误会你是我男朋友诶,你还因此挨批了诶,这都不解释?
第23章 宿敌和我接吻二更。
八月底,林淮叙的实习结束了,斐洛绅给他结算了实习工资,IT负责人还给他发了大红包。
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了租住的房子,钥匙交给房东,搬回学校。
临走,住次卧的室友问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林淮叙笑笑,不置可否。
这次青蓝杯决赛进行的很顺利,林淮叙负责算法实现,数据处理,童安鱼负责统计和图论,元晴负责数据收集,传播分析。
元晴这次出了大力,就也格外忐忑最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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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九月七号,结果出来了,他们拿到一等奖,获得团体金牌。
元晴在大洋彼岸激动地跳出了屏幕,连镜头都被她撞歪了。
孔嘉树紧接着就要给大家表演一段肚皮舞:“谢谢各位大神罩,孔某无以为报,给大家跳舞助兴!”
冯俊达嫌弃:“你这是报答还是报仇呢,难看死了。”
林淮叙咬着根烟,不紧不慢地吸,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眼底也有了久违的笑意。
隔天,童安鱼突然被拉进一个群聊,名叫——923秘密计划。
童安鱼:“?”
元晴:“你怎么把她拉进来了?”
孔嘉树:“唉哟都是自己人,一起商量呗。”
元晴:“”
童安鱼:“什么呀?”
孔嘉树:“你不知道?923是叙哥生日啊,我们琢磨着送他什么生日礼物呢。”
啊?生日!
林淮叙的生日!
她追了人家这么久,居然忘了问生日!
冯俊达:“过个生日还郑重其事的,难道还能去黄浦江包个游轮?”
元晴:“心意到了就行,游轮什么的不重要。”
冯俊达:“分逼没有,搞什么惊喜。”
孔嘉树:“唉,以前叙哥过生日,咱们要么包游轮夜游,要么去小岛上度假,还能喝到明姨自己酿的冰酒,现在游轮没了,小岛没了,就连明姨的酒都没了。”
冯俊达嗤道:“所以没钱庆祝个屁。”
元晴:“咱们比赛不是有奖金吗?不如都拿出来”
冯俊达:“凭什么,死乞白赖才赚那点。”
元晴:“那也是阿叙赚的。”
冯俊达:“就他出力了,别人都没出?元晴妹妹,你向着他也有个底线吧。”
童安鱼不想看群里吵架了,她设置了免打扰,然后私下问孔嘉树:“如果我可以出钱包游轮呢?他会开心吗?”
孔嘉树:“诶,童姐,那不好吧,叙哥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这种奢侈消费,我们现在真搞不起了啊。”
他发了个苦逼脸的图。
童安鱼心想也是,一晚就消费十多万,那林淮叙辛苦一假期赚的九千算什么?
童安鱼:“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穿一百块优衣库,吃煎饼果子了。”
这次总不能把煎饼果子请回来吧。
孔嘉树:“叙哥他以前喜欢运动啊,游泳,山地车,滑雪什么的,以前我送过他滑雪杆,雪板,他都挺喜欢,但是这几项他都几年没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喜不喜欢了。”
童安鱼想起他那次甚至不想承认会骑自行车
孔嘉树:“哦,他还喜欢搞网络安全,他是国外某个网站很有名的白帽黑客,超牛,不过这玩意儿我们都不懂,也没什么可送的。”
网络安全童安鱼也不懂,遂跳过。
孔嘉树:“除此之外嗯就是明姨酿的冰酒了,明姨没事就搞点十字绣,插花,酿酒,手艺特别好,我们以前总喝,但就再也没喝到了,叙哥应该是回国后就没喝过了吧。”
回国后
童安鱼:“他回国后就从来没回去过?”
孔嘉树:“他得备战高考,忙得要死,而且往返一趟那么贵,他去不起啊。”
其实那时候也不是完全没钱,但盈余都给元晴拿去留学了,而且还涉及明姨不敢回来,林叔逼着她回来的事,林淮叙自然不能轻易去看他妈。
当然这些隐秘孔嘉树没跟童安鱼说,那毕竟是林家的私事。
从没回去
那不是也有两年没喝了?
童安鱼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孔嘉树,你知不知道明姨现在在哪儿啊?”
孔嘉树:“叙哥不告诉我们,怕林叔知道,我只知道她陪读时候住什么公寓,怎么了?”
现在想想,当初叙哥执意让明姨去陪读,就是在为帮她逃离林叔做打算了。
“没怎么。”童安鱼捏捏耳朵,暗中思忖。
看来这个明姨在哪儿,就只有林淮叙知道了。
这可真不好办啊。
林淮叙这学期转到了计算机系,念大二。
好处是,他可以结交很多同系的校友,很容易加入一些兼职的项目,解决生存压力。
坏处是,他需要补更多学分,不得已压缩休息的时间,过得比大一更累,像是那年备战高考。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年他只有布洛芬,现在除了布洛芬,还有一条活泼的小鱼。
就是这条小鱼今晚话比较多。
她胳膊上被蚊子咬了个包,一晚上都在抠,抠着抠着就开口问他:“小林呀,我这趟去旧金山,觉得斯坦福不错,想去那儿读博。”
林淮叙睨了她一眼,鉴于她问的是个正经问题,也就没在意小林这个称呼。
“读博选的是导师,不是学校。”
童安鱼心道,我当然知道。
“哦,那你这两年就没想过回去看看熟悉的老师?”
林淮叙靠在椅子上,以为她想让自己帮忙联络斯坦福的老师,好提前套磁,毕竟博士申请已经开始了。
“我认识的老师不从事微电子和半导体方向,再说我只是读了两年书,我建议你找T大教授帮忙推荐,拿全奖的概率很大。”
童安鱼小鸡啄米:“是啊是啊,我有在联系。”
林淮叙收回目光,继续翻看面前的大部头专业书。
童安鱼又说:“我万一真申请那里了,你有住的地方推荐吗,我看学生宿舍都太小了。”
林淮叙再次抬眼,打量她,戏谑说:“你不是要住独栋别墅?”
童安鱼:“公寓也行,现在不是很挑。”
林淮叙:“Woodleighresidence,FremontArdenwood都可以,华人多,出行购物方便,你应该也不担心租金。”
童安鱼扑向前,热切说:“孔嘉树说你妈妈也在那边,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相互照应了?”
林淮叙微微一顿,捏着书页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气,沉默一会儿才说:“她现在不在那边了,公寓太贵。”
童安鱼慢慢直起身子:“那她搬去哪儿了?”
林淮叙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童安鱼脑子极快:“你不是说那边不安全吗,可城市里安全的地方都很贵啊,不安全的街区你放心她一个人在那儿?”
林淮叙觉得自己太敏感了,童安鱼跟林德没有半毛钱关系,更不可能将他妈的踪迹透露给林德,她就是单纯爱说话。
“她不住市区了,在附近的农场工作。”
童安鱼脑袋耷拉下去了。
旧金山附近有数不胜数的农场,她上哪儿找去。
“农场挺不错啊,我们这次还去那个南瓜农场玩了,里面有鬼屋,游园车,稻草迷宫什么的,超级热闹。”
林淮叙轻笑:“她不在这种商业化的大农场。”
很好,范围进一步缩小了。
“也种南瓜吗?那九月初到万圣节都要忙了,我听南瓜农场说的。”
林淮叙:“不,她种橄榄。”
“哦。”
童安鱼不敢再问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旧金山附近,非商业化小农场,不种南瓜种橄榄,接受华人雇员。
童安鱼看了一眼平板上标注的日期,九月十七日,距离九月二十三还有六天。
她不再跟林淮叙闲聊,而是快速在谷歌地图上搜索旧金山附近的农场。
不过麻烦的是附近的范围,她不知道多少公里以内才算附近,只能由近往远摸排。
不出所料,周边的农场非常多,名字五花八门。
已经做成热门景点,拥有不少谷歌评分的被她首先剔除。
再然后,是那些占地面积很大的。
接下来就要从南瓜和橄榄入手。
幸好加州农业部有几个公开平台收录了农场种植作物数据,她拉了个Excel表格,帮助自己对比排除。
这一通搞下来,称得上是附近的橄榄农场总共有二十六个。
只能试一把了,找不找得到都听天由命。
童安鱼开始搜索这二十六家农场的联系方式,网上干扰信息很多,还有电话已经更换停用的,她只能辗转找人家的脸书或ins联系。
一旦能联系上,她就会问对方:“你好,请问农场接待采摘,游玩吗?”
如果对方说接待,她就会说:“我是华人,英语不是很好,请问农场有华人雇员吗?”
很多农场都回答没有,那她就表示遗憾,然后划掉。
如果对方说不能接待采摘游玩,她就会问:“我最近在找工作,请问农场可以接受华人雇员吗?”
她不问对方有没有岗位,这样对方就会直接回答她能否接受。
如果不能也被她划掉,如果能,她就问农场是否有其他华人雇员。
这一通操作下来,名单里只剩下三家农场,日期也到了九月十九日。
还剩四天。
除去往返交通时长,也就剩两天。
两天,她要尝试跑三家距离不近的农场,还有可能功亏一篑。
而且现在已经开学了,就算跨了一个周末,至少也要逃学两天。
天呢。
这太疯狂了。
从小到大,她连一节兴趣爱好班都没缺席过,更不用说逃学了。
好在大四已经没什么专业课了,大家都在忙论文和考研,除了论文导师有可能找她,别人或许大概不会注意到的。
购票平台显示出京市飞往旧金山的航班,每个时长都在十二小时以上,如果最早的话,她今晚就可以走。
童安鱼紧张得嗓子发干,心脏跟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样。
点击,付款,机票付款成功了。
买都买了,大不了就当再去旧金山玩一次,而且她爸有那么多企业家朋友在旧金山,她哥也在北美,这还不是轻轻松松?
她立刻回宿舍打包行李,跟室友说有事要回家,跟爸妈说有事要在校,然后利索地打车直奔机场。
京市时间周六下午三点,童安鱼降落在旧金山。
她订了五星酒店,提供机场接送服务,等抵达酒店,已经下午五点。
再过一会儿天都黑了,今天肯定是去不了农场了,她在酒店草草吃了顿自助餐,然后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让酒店帮忙雇了个司机,开车前往第一家农场。
这是一家种植橄榄和树莓的农场,人烟稀少,平原辽阔。
她见到了农场里的华人雇员,攀谈几句,排除了对方是林淮叙母亲的可能。
再反复确认这里只有一位华人雇员后,她彻底划掉了这个选项。
紧接着又奔向第二家农场,这位华人雇员只有三十五岁,怎么也不像能生出林淮叙来的。
她有些懊恼没在电话里问清楚。
此时天已经近黑了,再将车开回酒店还要三个小时,今天也只能到这里了。
第二天她又起了个大早,司机已经等在酒店门口。
最后这家农场是距离最远的,单程就要开四小时,如果这个还不是,那就没希望了。
她的目光落向这家农场的名字——OliveVistaAcres。
颠簸到中午十一点,她终于抵达了这家位于山坡上的橄榄农场。
今天天色极好,白云绵绵叠叠,天空压得极低,山谷里飘来徐徐的清风。
她走进农场,说希望可以在这个成熟的季节,采摘一些橄榄。
正在修剪花枝的女人放下手中的剪子,向童安鱼望来,风吹起她乌黑的头发,露出一张极具东方美感的面孔。
不知为何,童安鱼一看到她就有种强烈的直觉,找对了!
女人走过来,擦了擦手上的灰,用很生涩的英语问她:“中国人?”
童安鱼嗓子紧张地发不出声音,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女人换做了汉语:“我们这里是不开放采摘的,不过你是中国人,我可以送你一些,跟我进来吧。”
童安鱼忘记说谢谢,同手同脚地跟她走进去。
女人给她和司机倒了两杯清水,自然不是热的,童安鱼咕咚喝了个干净,才能说出话来。
“怎么称呼您?”
女人:“我姓明,明知荟。”
好温柔的女人啊。
他居然有个这么温柔的妈妈。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明知荟问。
“就,自驾,路过。”童安鱼含糊其辞,反正司机也听不懂。
农场里还有其他人在工作,路过时会和明知荟热情地打招呼,看来这里人际关系简单,工作压力不大,她生活得不错。
“很少有中国人到这儿来,遇见你真开心。”明知荟笑盈盈,眼睛像盛了水一样。
她挽起袖子,在水池边洗了洗手,并用毛巾擦干,整套动作非常优雅,很像那种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您是怎么到这儿来工作的?”童安鱼跟着她,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明知荟似乎很久没有和国人聊天了,见到童安鱼倍感亲近,于是便没有遮掩。
“我之前住在旧金山市区,但家里出了些事情,市区的费用太昂贵,所以我求邻居帮忙介绍了份工作,就是这里。”
邻居。
煮咖喱的印度人。
“那你的家人呢?”童安鱼问。
“在国内。”明知荟说。
“为什么不回国呢?”
“我暂时回不去。”
明知荟几乎对她毫不设防,所以她一点一点的,套出了林淮叙的过往,和明知荟不能回国的原因。
明知荟出生在海市,的确受到过良好教育,父母都是老师,对她要求很严格。
她在大学认识了小镇高考状元的丈夫,当时丈夫对她展开热烈追求,在父母的管束下从没谈过恋爱的明知荟很快沦陷了。
但父母却不允许她和对方在一起,因为对方的家境和她不在一个阶层。
为了拆散他们,明家父母使了各种招数,但明知荟是个善良柔软的人,不肯抛弃对她全心全意的丈夫。
而她那丈夫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并不介意岳父母的排斥和奚落。
他们还是结婚了,校园恋情,浪漫美好。
结婚第二年,明知荟怀孕,在家待产,而此时的丈夫已经不是当年的穷小子了。
他和校友创业卓有成效,当年净赚一千万。
一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有了这笔钱,明知荟住进了海市很不错的房子,比父母的老破小强很多。
孩子生下来,明知荟交给父母带,自己继续做公务员的稳定工作,与此同时,她丈夫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赚得越来越多。
她的工资对家庭而言已经微不足道。
直到孩子六岁,丈夫要求她回家专心辅导孩子,不要让老人灌输一些腐朽思想,把孩子带坏。
从这时候,明知荟意识到他多年的怨愤终于不再掩饰。
他恨明家父母当年的嫌弃,所以当他有了能力,第一反应就是报复,他几乎是逼着明知荟在父母和他之间做选择。
明知荟不想选择,于是决定离婚。
丈夫不肯,然后开始粗暴的对待她,偶尔波及孩子。
更荒谬的是,她父母也不同意她离婚。
因为丈夫已经是个成功的男人,成功男人总会脾气不好,应酬很多,粗心大意,而她身为富太太,一定要坐稳这个位置,不可以便宜了其他女人。
更何况还有孩子。
明知荟很痛苦,却无处寻求帮助,父母对待丈夫甚至谄媚起来,丈夫给明家人提供工作,让他们倍有面子,他们好像拧成了一股绳,共同管束,指责,教育不安分的明知荟。
而从小就被管束的明知荟习惯了隐忍和付出,她为父母,为孩子,默默忍耐了十二年。
她失眠,暴瘦,出现自杀倾向,还要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然后她刚成年的儿子说:“我想办法带你逃吧,逃离我爸,逃离外公外婆,也逃离我,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她愣住,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原来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对任何人。
童安鱼突然觉得很心痛,为明知荟心痛,也为林淮叙心痛。
享受父母的爱是多自然而然的事,他亲手推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明知荟说:“他说他也是我的拖累,不断消耗着我的生命,或许吧,但我还是很想他。”
“我是个无能的母亲,空有名牌大学的文凭,却没有一点工作能力,没有事业成就,我不能给他任何助力和资源,却还要他为我反抗事业有成的父亲。”
“其实他父亲破产后,我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样我父母就不用因为我想离婚而辱骂我,嫌弃我不够上进。”
“可我这么想,却很对不起他,他不得不中断学业,失去了优渥的生活,日子也过得很苦。”
“换做是我,也会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童安鱼突然说。
明知荟怔住。
“您并不无能,您只是为*别人牺牲了太多,而他站在您这边,是因为即便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他依旧成长成了很好的人,分得清是非对错。而且他相信,无论身处何种境遇,哪怕暂时跌落谷底,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一定做得到。”
明知荟拉住童安鱼的手:“谢谢你,姑娘。”
时间过了太久,天色已经黄昏,司机开始催了。
童安鱼慌张问道:“这里有没有葡萄酒可以买?”
明知荟摇头:“我们不是酒厂,没有酒卖,不过有我自己酿的冰酒,不是传统工艺,是我自己冷冻的,如果你喜欢就带一点。”
童安鱼抱着一小瓶冰酒坐上了返回市区的车,她依依不舍,频频回头,明知荟站在山坡上,遥遥地望着她,在夕阳下挥手,美得像画一样。
周一快要过完,林淮叙没收到童安鱼的猫片,也没在图书馆看到童安鱼喝奶茶。
他感到极度不适,微信聊天框敲下,删除,敲下,删除,反复几次,最后扣下。
这只是他的不适,他无权干扰童安鱼的自由。
周二,童安鱼依旧没个信,他在去理学院大楼办理最后的转专业事宜时,听到数学系的教授在打电话吐槽。
“这才刚开题,学生就跑没影了,你说这是什么态度,你们班主任怎么看的?”
“完全没跟我请假,三个学生就她不在,电话也联系不上。”
“我不管她家什么背景,她妈是咱们学校什么博导,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下午不到就别跟我做毕设了!”
“什么,她跟季院长也认识?”
林淮叙脚步顿住,心中隐隐一动。
他站在那里,等教授打完电话,然后问:“老师,您那个学生是叫童安鱼吗?”
教授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林淮叙沉了沉气,然后面色不改地说:“抱歉教授,我之前拉着她参加了个建模比赛,决赛要现场答辩,本来应该我去,但我临时有事,就甩给她了,我不知道她毕业这么忙。”
教授气道:“你不知道她忙,她也不知道说吗,现在都什么时间了,人家都积极到我这儿来交流,就她分不清主次!”
林淮叙:“她说要见导师来着,我没当回事,耽误她时间,也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你走吧,让她答辩完赶紧回来。”林淮叙态度谦卑,教授的情绪得到了及时舒缓,也就没难为他。
林淮叙离开理学院就给童安鱼拨了电话。
果然是打不通。
他皱眉,给她微信留言,也没有回复。
当天晚上,林淮叙等在十五号宿舍楼门口,直到九点,果然等到了下课回来的朱晏。
他拦住朱晏:“你知道童安鱼在哪儿吗?”
朱晏看到他惊讶地张着嘴,半晌才道:“她说她这几天回家了啊。”
林淮叙:“电话打不通,微信没回复。”
朱晏愣住:“诶,是吗?”
林淮叙摇摇头:“没事了,谢谢。”
看来她室友也并不知道更多。
林淮叙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急躁了,她突然不见,联系不上,轻而易举的从他身边消失了,而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甚至想入侵童安鱼的手机追踪定位。
但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
室友说她回家了,她大概率和家人在一起,那他又以什么身份侵犯她的隐私呢。
童安鱼此时正在旧金山飞回京市的飞机上,对于教授的愤怒,林淮叙的焦躁,室友的疑惑,班主任的诘责全然不知。
她这一路睡得特别沉,几天的辗转颠簸消耗她太多体力。
幸好赶上了。
童安鱼在首都机场降落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打开手机,她懵了。
手机消息恨不得淹死她,有班主任,有教授,有父母,有哥哥,有室友,有林淮叙。
“我犯天条了?”她喃喃道。
她头皮发麻,抱着那瓶冰酒,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头到尾打电话解释。
“妈,我买机票去玩了几天,没出事,刚回来。”
“爸,你别生气呀,我就是突发奇想”
“哥,我的亲哥,我求你,拜托你,帮我劝劝爸妈”
“老师,我的错我的错,我刚刚在飞机上,一看到消息就给您打电话了,啊?建模答辩?对对对是去答辩了。”
“朱晏,我回来了,马上往宿舍赶。”
她解释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一个个应付过去了。
还有林淮叙。
他又是怎么啦?
为什么会打五个电话,还留了一大串微信留言?
她不就是周一一天没去图书馆吗?
不过正好,明天就是他生日了,她要在今晚把礼物送出去。
林淮叙喝到这个冰酒肯定超惊喜的!
说不定就愿意和她谈恋爱了!
她把电话拨回去:“喂——”
还不等她说第二个字,林淮叙立刻问:“你在哪儿?”
童安鱼不答,神神秘秘说:“我马上就到学校了,你要不要给宿管阿姨签个条,冒着被扣分的风险来迎接小童?”
林淮叙呼吸很沉,似乎在平复情绪,片刻后,他说:“南门等你。”
这么容易?
她还想了好几个理由呢。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把童安鱼送到了T大南门,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了。
远远的,她看到学校大门口站立的颀长身影,在苍白的灯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
附近的店家都关了门,也不再有学生进出,庄严的校门显得格外寂寥。
“就这儿,您停这儿就行!”
童安鱼飞快交完了钱,扯着书包抱着冰酒跑下了车。
她面颊绯红,浑身的疲累都一扫而空,唇边情不自禁漾出笑容。
“林淮叙!”
林淮叙抬头望见她,那根紧绷的弦才彻底松弛下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一天不见,都让人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可她还是这么开心,毫不知晓。
“你怎么到南门来了呀,难道晚上吃多了,想出来散步?”
“还是故意来接我的呀。”
童安鱼背着手,一根书包带挂在胳膊上,晃晃悠悠挪到他身边,兴致勃勃地拿他开玩笑。
如果她不是感知迟钝,就会发现林淮叙现在的情绪很奇怪,一点也不淡定,那双薄情的眼睛恨不得将她盯穿了。
“去哪儿了?”
“嘻嘻,秘密。”她还背着手。
林淮叙缓缓点头,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了起来,眼底隐隐浮起红血丝。
“所以猫片也不发了,不去图书馆也不告诉我,打你电话也不接,微信也可以不回。”
“啊?”
这语气怎么怪怪的?可是就只有周一啊,最多再加上今天,但今天晚上她就回来了。
“你跟室友说回家了,那我呢,为什么不跟我说?”林淮叙向她逼近,觉得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真可气。
童安鱼懵懵的,把装冰酒的瓶子都攥出了汗。
“你,你又不是我室友。”
况且跟你说了还算什么惊喜呀。
“怎么才会跟说我,怎么才能让我知道你的行踪,怎么才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林——”
“这样可以吗。”说着,林淮叙扣住她的后颈,不允许她后退一步,然后眼睫一垂,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和他想象的一样软,带着尼罗河花园的清香,月光垂落她脸颊,皎白如瓷。
是男朋友,就可以拥有越界的权利了。
第24章 宿敌又在偶遇【我拍了拍“林淮叙”】……
童安鱼没想到,脑袋被磕一下能想起这么多事。
现在回想她追林淮叙的一年,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
明明被拒绝那么多次,但她因为感知迟钝,完全领悟不了,还每天喜滋滋的傻乐。
而林淮叙从烦得不行到被她纠缠的勉为其难,都没说过一句爱她。
是啊,哪有什么爱,不过是她追得最猛,缠得最狠。
幸好她现在很有自知之明,没那么不要脸了。
几点了?
童安鱼揉揉眼睛,看外面的天色。
还黑着,窗帘都忘记拉了。
于是她翻起手机,点亮屏幕,打算看看时间。
然后发现,天塌了!
她和林淮叙沉寂七年的聊天界面多出好几条——
【我拍了拍“林淮叙”】
【我拍了拍“林淮叙”】
【我拍了拍“林淮叙”】
【我拍了拍“林淮叙”】
晴天霹雳!
童安鱼瞬间什么瞌睡都没了,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抖。
她几乎能想象到,林淮叙的手机在深夜连续不断的“嗡”“嗡”“嗡”
换位思考,她都能气死,然后直接拉黑!
但直到最后一条拍拍,林淮叙都没回复过什么。
说不定已经拉黑了。
林淮叙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找不痛快的?
冤枉啊,她只是想离宿敌远一点,不要相看生厌。
挣扎了几分钟,她开始打字——
【抱歉,猫踩的。】
小童挟天子以令其爹!
毕竟Cooper是林淮叙捡的,他当时那么喜欢,每天不发猫片都不行,肯定不会跟Cooper计较这事。
消息顺利发出去了,她居然没有被拉黑!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林淮叙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童安鱼再次提起十二分精神。
然而仅一瞬间,输入就消失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发来,好像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童安鱼的心沉了一下。
可能是系统出了bug,这个时间,林淮叙怎么可能醒着,又怎么可能立刻回复她的消息。
再看自己的狡辩,也挺可笑的。
已经七年没发过猫片了,林淮叙或许早就忘记Cooper了,就算是亲闺女,七年不见一面也没感情了。
他家里说不定已经有很多只猫了。
小库啊小库,幸好你妈有钱,你舅舅是劳模,你这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才能过得衣食无忧。
看看,妈只会养你一只喵,但爸就不一定了,亏你当初总舔你爸手指,扒拉你妈。
她打算撤回那条消息,却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了。
童安鱼彻底睡不着了。
一觉醒来饿得不行,她给自己点了一份燕麦酸奶配华夫饼。
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处理邮箱中的抄送,直到上午八点,她收拾电脑准备上班。
办公室就在CBD,她走过去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
现在她入职在司氏旗下子公司核芯科技,担任项目组长,负责芯片设计工作。
童安鱼利落洗漱,换好衣服,补了个淡妆,刚好掐点到达经金中心七层。
做人脸识别时,她下意识往身后瞥了一眼。
那里曾经叫PhiloLex(斐洛绅)律师事务所,是她陪林淮叙来面试的地方。
就今年,由于业务再度收缩,收入大幅减少,斐洛绅终于挺不住,关掉了京市办公室。
核芯科技犹豫过要不要将对面也租下来,但因为八层还交着不少租金,就耽搁了一阵,结果再问,七层右侧就租出去了,还连带A座的十二十三层。
对方装修了整整三个月,聒噪声就打扰了童安鱼三个月。
听说很快就要贴招牌了,她倒想看看,截胡的究竟是哪家公司。
“童组长,甲方昨晚稍微更改了下需求,抄送您看到了吗?”戴方框眼镜的技术骨干宋淮推开办公室的门,靠着人体工学椅问童安鱼。
童安鱼迅速调整到工作状态,一边快步走向办公室,一边回:“看到了,等会儿叫这个项目的人开个会。”
“好嘞。”
童安鱼今年二十六,这个项目组的人大多比她岁数大,但她并不是靠家里关系坐上项目组长的位置,事实上她的简历拿出来比核芯任何人都亮眼。
朋友都说她是劳苦公主命,一款很新的富二代。
手头这个项目是为一家宠物手机公司设计芯片,这家公司刚成立不久,但背后的资本却来头不小,手里握着的项目各个诱人,十分有合作价值。
对方这次没有选择海外公司,说明已经认可了核芯的设计能力,这个项目要是做得漂亮,后续还会有更大的项目找来。
狠砸了十年投资,核芯总算不辱使命,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
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总算敲定设计修改方案,童安鱼来不及吃口饭,匆匆套上低调精致的礼裙,换掉舒服的办公拖鞋。
“Peter,有事发我邮箱,我下午统一处理。”
宋淮探出脑袋:“哟,童组长打扮这么漂亮,约会去?”
“约个大头,是那个京市青年创业者座谈会,上月邀请咱们公司的,陈总和杨总有事,我去一趟。”
宋淮震惊:“他俩谁是青年创业者?”
童安鱼:“人家说六十岁以下都算年轻有为。”
宋淮:“”-
京市春季多风多雨,海汇大厦门前一马平川,风卷雨斜,伞都撑不开,这让童安鱼进门时多少有些狼狈。
作为京市老牌国资酒店,海汇自然是有地下通道的,只是红毯边各家媒体记者为这场座谈会已经等待多时,童安鱼不忍她们白来一趟。
在镁光灯前短暂停顿,童安鱼梳理凌乱长发走入大堂,礼宾员一边引导她进入会场,一边心虚致歉:“童小姐,这次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到。”
童安鱼宽慰道:“预报都不准的。”
礼宾员顿时心下一暖,就想将她引导至前排更亮眼的位置。
童安鱼偏巧在此时接起一通电话,于是自然而然在最后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
礼宾员欲言又止。
不想出头也是童安鱼的本意,她这人最讨厌社交了,只爱搞技术。
手机对面传来大学室友朱晏的声音:“小鱼,我刚刷到《商业周刊》的文章,你知道谁来京市了吗?”
“你是想说”
“林淮叙!他好像到京市发展了!”朱晏的语气变得严肃。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童安鱼刚好抬头,不料正对上首排正中央沙发上的背影,那人手握茶盏,微搭膝盖,衣冠楚楚,笔挺矜严。
啊?
啊!
她不信邪地退出报告厅,重新看了一眼外面挂的招牌。
确实是【京市青年创业者座谈会】。
所以你打着京市的名头请哪门子的林淮叙啊!!!
你特么管一个昨天刚飞到京市的叫京市创业者?
人家深港同意了么!
就说连六十岁都叫作青年的会不靠谱啊!
童安鱼捂着脑后的大包,又开始头疼了。
此时会议还未开始,林淮叙周遭聚了一圈人,男男女女都有,男的风流倜傥,女的貌美生香,他也不似当年清高冷淡,反而与这帮精英男女谈笑风生,举手投足沉稳得体。
童安鱼心道,果然是微信bug,宿敌精神这么好,哪像熬夜的。
“你说他来京市要干嘛?”朱晏的声音有些敌意和警惕,“他现在发达了,会不会对你们家不利?你可别掉以轻心。”
童安鱼愁得发霉,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林淮叙应该要报复她家啊?现在大家都风生水起,就不能各自安好吗?
她又想起昨天在车里,林淮叙反问那句“有多刺激”,她后悔不已,哪里刺激了,一点都不刺激,宿敌天天见,吓死人了。
“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童安鱼说得理直气壮,心里虚得不行。
朱晏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座谈会很快开始,会场里闲谈的声音渐渐消失。
主办方说了一些正确又无聊的场面话,紧接着就是青年代表发言,而林淮叙是首个上去的。
童安鱼第一反应,就是心虚的将头埋了起来。
头发遮住她大半张脸,阴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她在这儿兀自紧张,耳边却听到林淮叙不疾不徐的嗓音,他的音色比大学时更低沉。
埋头好一会儿,童安鱼才悻悻意识到,林淮叙并不一定在乎她在与否。
童安鱼坐的是东南角,而林淮叙着眼于前排,压根儿没往后看。
她慢慢把头抬起来,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七年了,当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或许早就被这位刀口舔血的青年才俊忘光了。
报复,也是种时间浪费。
外头大雨如瀑,门窗紧闭,室内开着空调冷气,童安鱼拢了拢潮湿的裙子。
林淮叙不知何时练就了如此卓绝的口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让他说得风趣幽默,鞭辟入里,丝毫不惹人厌烦,反倒觉得真诚。
最后他还不露声色地拔了一下高度,感谢京市政府给予创业者的优惠政策,并将个人成就归功于时代造就的良性土壤。
红字牵头的主办方被夸得眉飞色舞,俨然已经将林淮叙视为格局视野俱佳的青年表率。
场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这实在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座谈会。
童安鱼被冻出一身鸡皮疙瘩,她对了一下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现在离开不算失礼,反正交际不是她所长,她本就不愿与人逢场作戏。
就在她打算悄然退场时,主持人突然说,只有最后一次提问机会了。
童安鱼已经离了椅子,就听有人用很熟络的语气问:“我很好奇,林总现在如何看待科林动游与量子颗粒的那场商战?”
犹如一颗定时炸|弹被凭空抛出,童安鱼“墩”一声坐了回去。
第25章 宿敌偷偷关心咱俩坏聚坏散,这次你全……
童安鱼不知听谁说过。
“这个世界上一旦有新鲜东西出现,其余观望者便只有两种选择,模仿它或加入它,然后大量的关注和投资涌入,迅速占满整个大盘,让后来者无功而返。”
科林动游与量子颗粒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科林动游原本就是家游戏公司,在台式电脑逐渐普及的年代,搭上了游戏发展的高速路。
它做的就是第二种选择,加入。
国内游戏行业兴起的晚,它便和国外已经运作成熟的游戏大厂合作,用高价购买对方的版权,引进并本土化了多款网络游戏。
在做足了原始积累后,科林动游买下一家国外濒临破产的小公司,接手了它整个内容制作组,然后在这个制作组的努力下,做出了当时最火爆的CRPG(电脑角色扮演)类玩法游戏《欧神殿》。
2007年,苹果发布了第一代iPhone,2008年谷歌开发出第一代安卓系统,智能手机市场逐渐繁荣。
司氏就是在这时看到了机遇,开始进军手游市场,成立公司量子颗粒。
有背后强大的资金链支撑,它发展得异常迅猛,而它选择的是另一条路,模仿。
一开始它只是模仿经典手机游戏《俄罗斯方块》《贪吃蛇》,在原有玩法基础上增加一些美术设计和互动版块,就轻而易举吸引了大批粉丝。
然后它看到了端游市场《欧神殿》的火爆,于是迅速复刻其玩法,制作出了带有中国神话元素的手游《山海图》。
《山海图》一经上线,便引起巨大反响,依托早期积累的粉丝,配合量子颗粒铺天盖地的营销,这款游戏轻松占领了手机市场。
等科林动游反应过来的时候,时机已经不对了。
可其创始人林德个性高傲,极为偏执,一定要在手游市场与量子颗粒一较高下。
所以他不惜花费大价钱,聘请更多工程师,打点审核关系,将积累的财富全部砸进去,火急火燎地推出了手游版《欧神殿》。
做游戏只是第一步,推广才是最烧钱的,为了和量子颗粒抢占市场,他又向各处贷了不少款项,股东们也在他的游说和索要下不断加码。
商战一旦打起来,有了沉没成本,就很难再停下来了。
林德对自己的产品和用户忠诚度太过自信,他在推广宣传中不断强调首创玩法,独立设计,尊重创作,来暗指《山海图》就是个复刻玩法的low货。
然而手机用户并不在意这些,中国神话他们更熟悉,《山海图》他们接触的更早,没人会为了首创两个字放弃自己积攒的游戏经验,转而投入《欧神殿》的怀抱。
商战打了整整两年,在2013智能手机爆发的那年,科林动游被彻底拖垮了,而量子颗粒迎来了又一飞速发展。
林德气不过,将量子颗粒告上法庭,认为其《山海图》侵权。
版权官司打得耗时耗力,可惜法律有其灰色地带,玩法并不受到保护,量子颗粒提供了原创代码,即便除了地图设计和角色设计不同外,《山海图》与《欧神殿》极其相似,但量子颗粒还是胜诉了。
再然后科林动游破产,所有股东损失惨重,林德虽然在法律层面没有背债,但也清空了家产,欠足了人情债。
这件往事时常作为经典案例在民间流传,新一代创业者常说科林动游用惨痛的教训让所有人看清了市场的真相。
被打倒从此销声匿迹,叫败者为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被打倒但浴火重生,叫创业典范,商界传奇,从此成为信仰和榜样。
林淮叙就是那个传奇。
他今天能站在这里,实在为科林动游出了一口恶气。
问题一出,所有人都默契的四下环顾,窃窃私语,眼神相当精彩。
“谁这么敢问啊,好刺激。”
“搞能源起家的孙家,提问那个孙萦祈刚留学回来,似乎也打算做芯片,毕竟现在半导体大热。”
“司氏今天是不是也来人了?”
“喏,往后看,好像是他女儿来了。”
“哪个啊?”
“淋成落汤鸡那个。”
“天啊,这么搞吗?”
“林淮叙今天出尽风头,她躲在后面不敢出声,也算一个迟来的回旋镖了吧。”
童安鱼脸上的镇定快要挂不住了。
台上那道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幽邃的,深沉的,但转而又嘲弄地看着她潮湿软趴的头发,以及她难以避免的尴尬局促。
她不确定,那目光是执念多一点,还是恨意多一点。
以林淮叙今日之城府,已经很难有人能揣摩他真正的心思了。
足有五秒的沉默。
终于,膝盖挪动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氛围,林淮叙舒了舒长腿,收回目光,看向提问的孙萦祈,云淡风轻道:“司氏教我的一课。”
品不出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又不像是真的过去了。
主持人说暂时休息,童安鱼总算有机会离开会场。
安全通道的卫生间里暖和多了,她搓了搓手臂,站在盥洗镜前,摘过一旁的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好在头发只是发潮,吹了一会儿就干了,她简单梳了梳,看起来得体多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能偷偷溜走,在孙萦祈这个提问后,她就不能走了。
此刻她代表的是核芯科技背后的司氏,走了就算丢司氏的脸。
挂好吹风机,刚准备离开卫生间,安全通道里又传来两串脚步声,高跟鞋清脆的哒响,以及皮鞋沉闷的踏声。
没想到他们就在卫生间附近停下来了。
“林总,听得出来你对司氏怨气很大。”高跟鞋又踱了一步,声音是孙萦祈的。
听到司氏二字,童安鱼立刻屏息凝神,站定在门口,没有出声。
林淮叙没有回答。
孙萦祈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欣赏司氏,虽说商场如战场,但他们也太仗势欺人了,当年稍微留些喘息的余地,林家也不至于破产。”
有共同的敌人可以迅速拉进距离,孙萦祈深谙此道。
林淮叙依旧不置可否,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与她交心。
“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加个微信呗。”孙萦祈以为他只是过于谨慎,不想留下背后议论人的把柄,于是换了说辞。
“不是加了?”林淮叙总算开口。
孙萦祈笑:“我说私人号,你这工作号简直是无情的宣传机器啊。”
“所以适合谈合作。”林淮叙说的很客气,但又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冷淡的样子。
童安鱼附身,稍微将耳朵靠近门缝。
什么合作?
一起对付她家的合作?
孙萦祈不愧是交际好手,立刻打趣道:“怎么,有女朋友连私人号都不能加啦?”
正常情况下,对方会笑着回一句怎么会,然后为了不显得小气,会配合地加上私人号,再客气地说以后多联络。
谁料林淮叙居然直接承认:“是。”
童安鱼:“”
孙萦祈:“”
孙萦祈笑容挂不住了,童安鱼也苦成黄连。
好啊好啊,恋爱怎么能跟谁谈都一样呢,林淮叙对别人明明就很会啊!
童安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脑袋又一涨一涨的疼,以至于一不小心,裙带上的金属扣“当”一声撞到门上,震得她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门外的孙萦祈反应更快,她单手扣住女卫门把手,猛地向外一拽:“谁!”
童安鱼没那个光速的本事躲起来,干脆绷着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林淮叙原本已经打算走了,身都背过去半扇,看到站在门口的童安鱼,他又停住了脚步,微偏头,用那种深沉的目光望着她。
“你偷听?”孙萦祈脸色难看。
童安鱼浑身的怨气都快要化成酸水从毛孔涌出来了,她也很不客气:“不稀罕。”
“欲盖弥彰,你都站在门口了!”
“不然也不知道你私底下是这种嘴脸。”童安鱼反唇相讥。
“你——”孙萦祈自知理亏,转而求助似的看向林淮叙,“林总”
她想林淮叙对上童安鱼,总该是童安鱼理亏了。
童安鱼心一紧,她不知道林淮叙会不会帮孙萦祈出言反击,她只能尽力保持镇定,昂首挺胸,强撑。
别说话。
求你了宿敌。
咱俩坏聚坏散,这次你全当没看见。
以后有你的活动我保证不参加。
林淮叙似乎是笑了一下,很轻,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却给了童安鱼离场的机会。
她快步从卫生间走出来,撇下孙萦祈,冷静地走向会场方向。
与林淮叙擦身而过时,她听到了拨弄打火机的声音,应该是S.T.Dupont,弹开时独特的‘锵’声特别动听。
她恍惚想到,曾经在路易威登艺术展,她穿着昂贵的礼裙,冻得瑟瑟发抖,害羞又雀跃的为他点燃一支烟。
而他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眸色很深,不紧不慢地拢起了火光。
她是那样富贵精美的装饰,上赶着别在他的领口,而他却毫不在意。
可惜她发现的太晚了。
回到会场,童安鱼却意外发现,室内变暖和了,头顶也没有空调风呼呼吹了。
台上是一个做MCN公司的老板在分享经验,童安鱼轻手轻脚回到位置,舒服的喟叹,两条腿也不用紧紧贴在一起取暖了。
整场座谈会大约三个小时,结束后天空已经放晴,浓赤的阳光涌入窗户,起身离席时,童安鱼听到有人抱怨:“热死了,半路空调怎么还没了。”
“估计有人冷让关了。”
“唉服了,衣服里面全是汗。”
这就是童安鱼没让礼宾员关空调的原因。
与会的创业者大多是男士,西装从上到下包裹还是挺热的,几位穿裙装的女士也始终坐姿优雅,她总不好让所有人来迁就她。
但走到门口时,她还是伸手拽住频频颔首的礼宾员问:“后来空调怎么关掉了?”
“您不是淋了雨吗,多谢您没追究我们服务的不足。”
童安鱼手一松,原来如此。
因她一点柔软的善意,礼宾员回馈她一份关心。
“你挺细心的。”童安鱼夸奖道,想着回去后以钻石会员的身份给礼宾员一个好评。
“您别客气,也是一位先生提醒我才注意到。”
童安鱼敷衍点头,其实没听进去,因为她看到林淮叙正在酒店大门口躬身上车。
他今天穿了套深蓝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衬衫紧贴在薄韧的腰背,此刻沾了不少汗,显然下半程也热得不行。
阳光很烈,照得他笔挺的西裤熠熠生光,那两条长腿依旧如此招摇。
车门合上,司机小跑回到驾驶位,一骑绝尘,车开走了。
第26章 宿敌搬我隔壁“不要慌,我自有决断。……
林淮叙坐进车内,吩咐:“温度调低。”
司机赶忙照办,但又妥帖的没有降得很低,以防林淮叙因此感冒。
“里面没开空调吗,您出了很多汗。”
林淮叙没什么情绪地回:“让人关了。”
刚刚还在会场谈笑风生的人,此刻却完全沉冷下来,与初春的明媚格格不入。
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年轻有为的意气风发,他好像过早地进入了很难快乐的阶段。
司机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在驶出环岛时余光一瞥,发现他正透*过车窗向外望。
司机于是也望了一眼。
又见那天那位童小姐,手臂亮白如藕,她抬起遮在额头,阳光洒在她身上,将低调的裙子照得亮盈盈,她正站在那里,发呆。
很单纯的发呆,目光落在环岛中央的花草上,像是周遭所有情绪都与她无关。
真是让人羡慕的状态。
司机很有眼力见的将车速慢了下来,因为老板正近乎偏执地看着她,仿佛她身上有他遗落的某种东西。
但她还是越来越远了。
巴博斯继续在金宝大道上行驶,在这条京市最为富贵迷眼的道路两旁坐落着数不胜数的顶奢品牌,最终车辆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面前。
门前一尊铜铸雕像,策马奔腾,下方深黑石台标刻黄亮色‘京市湾港马会会所’几字。
此时林淮叙已经重新调出工作状态,有专人将他引入内部。
天擎量化的方总正在春园等他。
门扉轻掩,香茗飘起,一名旗袍女子在展示茶道,滚烫的沸水斜飞入盏,遮上盖,在指间辗转腾挪,再尽数淋于金蟾茶宠上,洗过一遍,重新冲泡,杯碟撞出铮铮脆响。
当色泽适宜的茶水斟入杯中,女子的五指已经微微发红。
方擎拂手,等人离开,才笑着问林淮叙:“觉得京市的圈子怎么样?”
“比深港含蓄。”林淮叙坐在他身边,衬衫的汗已经完全干了。
“的确是含蓄,这边人政治嗅觉更敏锐,做事小心。”方擎今年五十多,对林淮叙可谓十分看好,林淮叙几次融资都有他的身影,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湾港赛马会每年一次的推荐名额方擎也给了林淮叙。
当然这些年林淮叙也没让他失望。
茶盏旁放有卷好的消毒毛巾,方擎示意他边品茶边说,林淮叙便取了毛巾净手,擦拭时却避开了右手掌心。
“怎么了?”方擎很敏锐,看到林淮叙掌纹上有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很浅,指甲大小,细看,在烫痕下面,还有一道经年的疤,截断了爱情线。
“烫的。”林淮叙不甚在意,放下毛巾将热茶一饮而尽。
“什么能烫到这儿?”
“烟烫的。”点燃的烟,被他整支折进了掌心。
方擎深看他一眼:“这次在京市也待不了多久吧?”
“两天,明晚回深港。”
“真是折腾死了,你托我帮你加入这个座谈会,到底是为了结交京市的人脉,还是为了见什么人?”
“本来没指望能见上。”结果运气好,昨天刚一下机就碰上了。
“为了个不确定的偶遇,你说你累不累?”方擎听着都累,但林淮叙一向这么有主意,他习惯了,“明晚就走了,今晚带你见识一下帝都的夜生活。”
林淮叙靠在楠木椅上,掐眉心,露出疲态:“还是让我多睡会儿吧。”
昨晚因那几个拍了拍,他近乎一夜未睡。
方擎望着他感慨:“现在半山上有房屋,维港里停游轮,车库里塞豪车的,谁不是红颜知己遍地,你道德准则系唔系太高点嘞。”
林淮叙闻言展开手掌,盯视掌心烟蒂烫出的伤口,目光既深且浓,嗤笑:“也不是特别高。”
就在座谈会现场,他收到了朋友的回复。
国际应用物理学联合会只有一位叫作YumingJi的中国人,T大毕业,普林斯顿深造,去过剑桥访问,现被聘为加州某校的客座教授,在应用物理学上颇有建树。
其母亲是国家一级演员,名下有一家一线影视公司,其父亲更是享誉全球的物理学家。
季家与司家交往密切,关系甚笃,季郁明虽然比童安鱼大十岁,但也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值得一提的是,季郁明的父亲季渃丞还是林淮叙的大学院长。
当年新生奖学金的事,就是他及时出面,才让林淮叙多了五千块钱吃饭。
滴水之恩,报是报不了了。
所以他的道德水平也没有特别高。
方擎掀掉盖在腿上的薄毯,难得急脾气:“究竟系乜嘢女人,你仲唔好捻到手?”
林淮叙也是后学的粤语,说的不好,但也就顺着说了。
“最好嘅。”-
从海汇大厦出来,童安鱼没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到公司楼下的西餐厅点了一份能量碗。
她将绿咖喱酱倒在黑米饭上,和煎三文鱼与水煮蔬菜拌在一起,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琢磨。
她发现,只要见到林淮叙,她的情绪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
她会思考林淮叙的每句话有什么深刻含义,思考他的一颦一笑想表达什么。
这样很不好。
还不如以前感知迟钝的时候,起码能毫无负担的傻乐。
吃了一半,朱晏再次打来电话,问:“新闻通稿我都见着了,你和他撞上了?”
座谈会刚开完没多久,主办方的就发文了,林淮叙那句“司氏教我的一课”被视为格局大的表现,很快登上热搜。
童安鱼一脸愁苦相:“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见前任不说闪亮登场,至少也要器宇轩昂吧。”
结果她第一次见就把脑袋磕了个大包,劳烦他把她从车上扯下来,还控制不住吐了他一身。
当时林淮叙那个眉头跳的,冷淡脸都快绷不住了。
也亏得林淮叙的素质比山高比海深,还能给她拧一瓶水漱口。
丢脸丢成这样就算了,结果第二次见,林淮叙在台上侃侃而谈,她在台下冻成鹌鹑。
要不是有好心人把空调关了,她的喷嚏能惊艳会场所有人。
朱晏:“没事,我觉得他习惯了,你以前见他的时候也挺衰的。”
比如正义感爆棚,害人被泼了一身咖啡。
“这是个好习惯么!”童安鱼哀怨。
朱晏:“你放宽心,我仔细思考过了,反正他和你从事的行业不同,你们俩工作上没有任何交集,他没那么轻易能报复你家。”
童安鱼:“这倒是。”
扒拉完最后一口饭,童安鱼不禁吐槽这健康饭吃了跟没吃一样。
她近半年忙项目压力大,体重直逼一百二,本来减肥这事她已经咸鱼躺平了,但不知怎的,今天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决定瘦回一百斤。
大学的样子。
抹了抹嘴,她从地下通道走回经金大厦,刷卡,按电梯,一路上楼,开门就看见装修师傅在倒腾工具。
似乎是要给隔壁装招牌了。
她也是吃多了嘴欠,闲着没事问道:“师傅,隔壁是什么公司啊?”
她想问问公司的类型,和核芯的业务有没有交集,要是竞品公司,那火药味就很浓了。
结果师傅扭回头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说:“叫什么拍拍拍派特派踢。”
另一人说:“瞧你那破英语,人家是皮特派踢。”
童安鱼木住了,不敢置信地说:“petparty?”
师傅:“对对对,还是你英语好。”
童安鱼险些栽回电梯里。
啊?啊!
说好的他们俩工作上不会有交集呢?
她这是被宿敌追杀了吗!
隔壁招牌一装好,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栋楼。
核芯科技立刻炸开了锅——
“童组长!隔壁那是真的?”
“组长,日后我们要应对危险的商战了吗?”
“我建议还是多雇两个安保,对方这一招可谓是出其不意,近水楼台先得月。”
“呸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是这意思吗?”
“童组长,老实说,对方记仇也是应该的,但我们不可坐以待毙,还应早做准备。”
“你们说对面装修了三个月,消息瞒得这么死,是不是早有阴谋?”
童安鱼深吸气,轻吐气,很有主心骨说:“不要慌,我自有决断。”个屁。
她慌得要死,恨不得扯着林淮叙的领子猛摇,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该说不说,宿敌这人生可真够丰富多彩的。
当年来这个地方面试,被其他面试者嘲讽穿不起正装,穷,结果短短八年吧,他就以老板的身份把这儿包下来了。
这要是让当年那两个人知道,估计要怄死了。
“组长威武!”
“不愧是司总的女儿。”
“我们核芯誓死效忠组长。”
“组长你走路同手同脚了。”
咣一声。
童安鱼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只剩自己一个人,她立刻泄了气,于是裙子都懒得换,窝在办公椅上开始头脑风暴。
真就不想放过她吗?
其实当年,她又不知道他们有仇,所以才会纠缠他。
而且她也没有缠得很讨厌啊,她都不敢打扰他自习,就是默默在旁边陪着,只为每天晚上能和他走几百米的一小段路。
她也不会经常发微信骚扰他,很多时候都克制自己最多发一张猫片,不要惹他不耐烦。
后来因为需要他到地铁口接,她都不好意思再去出租屋找他了,也没再借着蟑螂的名义往他怀里扑。
她除了在建模比赛时和他拌过两句嘴,其余时间都不惹他生气。
想着想着,童安鱼眼圈红了。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妆都花了。
第27章 宿敌也会害怕一更。
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外面响起宋淮的声音。
“稍等一下。”童安鱼不得不快速将脸收拾干净,主要是已经花了的妆。
大概是卸妆棉擦得太用力,眼睛附近的皮肤被她弄出一片红,看着像只独特的大熊猫。
她被自己这状态逗得噗嗤苦笑了一声,然后站在窗口吹了两分钟的风,等情绪慢慢淡了,才戴上一副低度数眼镜遮掩,拉开了门。
宋淮抱着电脑在门口,探头进来:“童组长,没影响你吧。”
核芯的员工只知道司家和林淮叙有仇,并不知道童安鱼与林淮叙还有段过往。
所以他以为童安鱼的反常全部来自于仇人的极限施压。
“没事,你说。”童安鱼强迫自己放下情绪进入工作状态。
宋淮赶忙把电脑托起来。
“哦,客户之前不是说这次的芯片除了要AI智能识别,多传感器融合,还要增加智能家居联动吗我觉得在这个基础上,他们理想化的低功耗是做不到的,功能我们可以设计出来,但这个问题必须提前跟他们说明。”
这点童安鱼早就预料到了,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形成报告。
“宠物手机的佩戴时间一般较长,其实延长续航时间更重要一点。”她客观说。
宋淮抱着手机不方便,只好一跺脚。
“对啊,其实他们提的什么多宠物联动根本不是客户的首要需求,就比方说我的运动相机吧,我现在觉得就很鸡肋,因为一次只能用个二三十分钟,要是有公司能搞出几小时续航的我必买,而且——”
童安鱼打断:“这只是我们这么想,客户有客户自己的考量,现在宠物手机市场竞争也很激烈,大家都想打出差异化。”
宋淮气势弱了一点:“所以说我们能不能跟对方商量,我们可以保证在市场原有功能的基础上,实现最低功耗和最大续航,这样设计方案就不用改太多。”
还有一点宋淮不好明说,芯片设计是项特别复杂的工作,他们整个工作组已经按原来的思路设计挺长时间了,结果甲方突然换需求,虽说能加钱,但实在让人愤怒暴躁。
童安鱼将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向宋淮。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甲方是个结构复杂的大公司,选择更改产品方案肯定经过了很多部门审批,让这样的公司收回决策几乎不可能,他们只会解决最好解决的,也就是我们。”
宋淮还欲争辩,却突然顿住,然后小心翼翼问:“组长,你哭了?”
童安鱼将脸正对着他他才发现,她眼睛还是红的,睫毛稍微有些湿,早上化得很精致的淡妆也擦掉了。
出于男性的保护欲,宋淮立刻义愤填膺道:“靠!谁欺负你了,哥几个去收拾他!”
童安鱼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在人前哭过了,她慌忙推开眼镜,在脸上囫囵抹了抹:“不是,刚刚卸妆不小心进眼睛里了。”
宋淮将信将疑:“真没事?”
“当然啦,我可是集团老总的女儿,我能有什么烦心事。”童安鱼笑。
“行那组长你压力也别太大了。”宋淮抱着电脑退出去了。
童安鱼挤出来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
但她强迫自己想点好的。
比如下下个月她博士学姐要在京郊酒庄举行婚礼,她可以有一个为期三天的短暂假期,吃住欧式古堡,看薰衣草,泡温泉,纯享受。
在此之前她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哪有时间伤春悲秋。
这是核芯第一次使用自主研发的芯片设计软件,而甲方愿意与他们大胆尝试,所以这个项目意义非凡。
曾经整个行业都是使用美国两家公司的设计软件,市场也对其极其信任依赖,这导致对方一旦设卡,就会给国内很多企业带来巨大损失。
为了打破封锁,核芯简直是烧钱才研究出一套新的设计软件。
但软件想要推广出去,成为国际主流,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只是他们,光刻设备领域,晶圆厂领域,也有像核芯一样的公司,不计代价地投入研发,突破层层枷锁,夜以继日地向前追赶。
为了中国半导体不再受制于人,他们所有人都必须成功,只能成功。
一通电话打进来,竟然是许久未联系的孙晗。
童安鱼刚接通,对面就迫不及待说:“小鱼,我看见新闻了,你和林淮叙在座谈会碰到了?”
“啊。”童安鱼干巴巴笑。
孙晗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哪怕她已经在港市职场工作多年:“唉,怕你难受,给你打个电话,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联系你。”
孙晗大学毕业后读了人工智能的博士,赶在行业风口,她在深港找了份算法工程师的工作。
谁承想几经跳槽,她被猎头卖到了林淮叙的petparty,那里有个十分适合她的岗位,工资待遇颇丰,而且肉眼可见petparty还在高速发展期,会越来越好。
只是跳过去后,她隐隐觉得对不起童安鱼。
童安鱼倒是想得开:“没事的,要不是你去了petparty,我都不知道元晴他们一直白拿分红。”
知道了,也就彻底死心了。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她完全是乱入了林淮叙和元晴风雨同舟的感情。
“小鱼,我跟领导申请转到京市办公室了,以后咱们就可以常聚了。”
他们公司内部都以为林淮叙要去新加坡开海外分公司,没想到他一直在布局京市办公室,如今快落成了才内部通知。
“那太好了!”她和朱晏都常驻京市,平时经常一起吃饭,如果孙晗也来了,好像又能回到大学时光,唯独
“对了孙晗,晓英这些年去哪儿了?”童安鱼问。
做完手术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恰逢手机丢失,她通讯录里所有的好友都需要重新添加。
当她跟朱晏要蒋晓英的微信时,朱晏却冷冰冰说:“不要加她了。”
她莫名其妙,她们宿舍一直很好,怎么就不要加了。
她体贴问朱晏是不是跟蒋晓英闹了矛盾,朱晏说是,且已经绝交了。
后来她又问孙晗,孙晗说她们都已经不跟蒋晓英联系了,既然她忘了,刚好不要想起来。
对于这件事,童安鱼始终不得其解,她们到底是如何与蒋晓英绝交的,又是什么事能让四年的好友分崩离析?
孙晗果然很平静:“不知道,她也没主动联系过我,咱们就当没这个人。”
“可我有点想她了。”童安鱼小声说。
“你最不应该想她。”孙晗道。
和孙晗通完话,童安鱼就埋头在工作里,她晚饭也没吃,总算忙完了给甲方的报告。
到了凌晨两点,她关了电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从办公室离开。
长时间用脑让她脑后的大包隐隐作痛,她起身时眼前发黑,缓了一会儿才好。
出了公司,电梯间的灯光应声而亮,她又忍不住向对面看去。
Petparty此时还没进人,办公区空荡荡的,却很容易催生想象。
她仿佛看到林淮叙穿着五十块钱T恤,泛白的牛仔裤,拿着实习合同从里面走出来,轻笑着将一条口香糖塞进她嘴里,低声叫她的名字——
“童安鱼。”
“我保证。”
那双薄情眼看向她的时候很浓炽,像流淌着温和的火。
她至今都不知道他保证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电梯抵达的叮声惊扰了她,大学的林淮叙在眼前消失了。
这里什么都没变,大楼,瓷砖,灯光,电梯,只有他们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走进电梯时童安鱼忍不住想,林淮叙再次来到经金中心,也会像她想象力这么丰富吗?
大概不会吧。
毕竟那是一段多么无足轻重的过往。
走出大楼她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还挺大,今年京市雨水出奇多。
因为公寓到办公室只有十五分钟,所以她平时都走着上班,也不开车。
但现在让她走十五分钟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童安鱼认命地掏出手机,加价很多打专车。
果然重赏之下有勇夫,大约十分钟,有人接单了。
车灯照亮豆大的雨珠,地面溅起焦灼的水花,大雨没有停的意思。
这场雨一下就是一天,直到第二日晚上七点,雨才彻底停下来,星空像被洗了遍,熠熠生辉。
这样的夜色让人愉悦,元晴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首都机场头等舱休息室里,林淮叙轻搭着膝盖,闭目养神。
飞机已经延误了两个小时,但现在陆续在起飞了。
元晴笑说:“阿叙,外面的星星特别漂亮,等会儿起飞能近距离看。”
“其实你不用跟来。”林淮叙没睁眼。
这些年他逐渐变得沉寂阴郁,捉摸不透,像是某种不需要阳光的沼生植物,越是滋长,越让人觉得危险。
“刚好我要去尖沙咀逛街。”
又有什么是尖沙咀有而京市没有的呢。
实在是很蹩脚的借口,但林淮叙没再追问。
“对了阿叙,我给你定制的那套西装呢,怎么换了?”元晴佯装不经意问起。
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就这点好处,什么都可以问得理直气壮,自然而然。
她的礼物,他也会收,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她不知道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多久,她在等林淮叙给她一个信号,可至今都没等到。
“弄脏了,已经送去清洗了。”林淮叙也以朋友的身份回。
“是蹭到灰了吗?”
“差不多。”
那就不是。
元晴记得,给林淮叙接风那天,他们在梅园等了许久。
林淮叙姗姗来迟,雨后那么冷的天,他却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衬衫。
冷雨将他的手骨冻得微红,他情绪不佳,浑然不觉,饮一杯热茶才缓过来。
所以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幸好,司机是她为他配的。
元晴不再提这件事,切换了话题:“这场座谈会到底有多重要,你居然特意飞过来。”
“很重要。”林淮叙睁开眼,登机时间快到了。
“为什么?”元晴天真地看着他,却在他快要回答前主动抢答,“哦我知道,有重要的合作伙伴在,做能源的孙家是不是?你可真够拼的。”
“由京市飞往深港的航班正在登机,请您前往登机口”
广播打断了她的话,她却莫名松了口气。
头等舱先登机,在第一排坐好,元晴探头去看雨后的繁星。
她很快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兴奋地想要分享给林淮叙。
但林淮叙已经打开手机处理邮箱了。
他紧蹙眉头,完全屏蔽了周遭的嘈杂,仿佛世间所有风景都与他无关。
元晴没觉得太惊讶,这七年来,她已经习惯他不要命似的工作。
就像外界说的,他竭尽所能的疯狂敛财,像是在挣脱某种束缚。
“阿叙,十天后,你和转到京市办公室的员工一起回来?”
“是。”手机界面切换到微信聊天框,林淮叙的手指久久未动。
飞机滑行的光影切在他的侧脸,恍惚间给他加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几条生动活泼的拍了拍,还有她小聪明的狡辩上。
工作的高压和失控的嫉妒似乎被冲淡不少,他很想回,又不敢轻易破坏由她构建的轻松活泛。
仿佛是给一潭死水的聊天框注入几尾游弋的小鱼。
而置顶的旧账号里,是数年不曾被回复的——
【happybirthday,babyfish】
“那以后可以京市常聚了。”元晴笑说。
第28章 宿敌处心积虑二更。
经过了十天的休养,童安鱼脑后的大包几乎消了。
本应该上周就去医院复查的,但她想一来离得有点远,二来今年的公司体检也快了,就没去。
孙晗周末就回了京市,她家本来就是这儿的,连租房都免了。
童安鱼说等她周一正式上班再请她吃饭,这周末要带猫做驱虫和心脏检查。
缅因猫容易患心肌炎,况且Cooper已经七岁多了,也算进入‘老年期’,她不敢松懈。
回到家她先在爸妈身边粘了一会儿,然后简单关心了一下在外出差的司煦。
“我哥呢?”
童淼说:“去珠市参加一个科技博主的聚会。”
童安鱼有点无语:“他算科技博主吗?”
童淼笑:“人家给他发的邀请函,也可能是看你爸面子。”
童安鱼:“那可不是,我知道这个会,全网千万粉丝级别才会被邀请,我爸都去不了。”
现在的企业发展与以往不同,以前只要拿出的产品硬核,就能在残酷的竞争中屹立不倒,但随着短视频的兴起,现在反倒更强调企业家的个人IP。
产品的质量保证不及企业家的信誉度,若是老板个人有亲和力,更受大众欢迎,那么整个公司的价值都会水涨船高,大众更愿意买单。
所以近些年不少年过半百的企业家都硬着头皮注册账号,强迫自己学习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工作状态。
司湛骨子里还是有些特立独行,不爱搞这些迎合的东西,于是就把任务交给儿女了。
童安鱼专业的东西懂一大堆,但实在是出镜羞耻,一想到要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她就焦虑心累。
于是她把任务全部外包给了她哥。
司煦一个学管理的,对技术纯一窍不通,公司搞运营的小姑娘把平台规则和短视频黄金三秒给他讲得明明白白,他也懒得效仿。
他直接怼着自己的脸拍了一段问候:“大家好,我是司氏集团创始人的儿子,我叫司煦。”
直接爆红了。
事实证明,顶级美貌是稀缺资源,能够击溃任何人类总结的规则。
司煦从来不讲自家科技公司的专业技术,但被冠上科技博主的称号。
他也从不精心研究选题,就是拍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以及被老爸安排的高压任务,偶尔还哭诉一下从小到大被妹妹智商碾压的心酸。
评论区表示:“说什么叽里呱啦的一大堆,真是一张女娲炫技的脸。”
凭着这张脸,司煦轻轻松松积攒了千万粉丝,成功达到了替自家企业宣传的效果,分担了童安鱼的出镜压力。
所以对外都知道司氏集团创始人有一对儿女,儿子是个脾气很好的绝世大美人,女儿是个谜。
童安鱼给司煦发消息——
【小童带Cooper去做检查和驱虫啦,你安心在外面玩吧。】
【OK,回来给你带礼物。】
幸好Cooper脖子上挂着定位项圈,不然别墅这么大,童安鱼还真不好找它。
“Cooper!”
“喵~”
大猫从罗汉松上跳下来,矜持地走了两步观察童安鱼,发现是亲妈,翘着尾巴扑了上来。
足有一米长的大猫把童安鱼扑的一个趔趄,好在是结结实实抱住了。
猫粘人的往她身上爬,认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娇气脆弱的宝宝,童安鱼只好抱着沉甸甸的猫往屋里走。
“小库啊小库,你是不是又吃胖了,我怎么抱你越来越费劲了?”童安鱼呼哧带喘。
Cooper不管那些,趴在童安鱼肩头舔爪子。
当年宠物医生说孩子会长很大,没想到会长这么大。
童安鱼非常有心机地说:“小库,你爸回京了,我跟他提你他没回,十分无情。”
猫只管舔完自己的爪子舔童安鱼的头发,对爸这个称呼无动于衷。
童安鱼欣慰了。
看看,到底是养恩大过捡恩,孩子这么多年没白养。
童安鱼:“不管你爸现在养了几只猫,妈一辈子就只有你一只。”
“喵。”Cooper对人类的头发绝望了,粘舌头。
带Cooper做完检查,一切健康,童安鱼也就放心了。
周一她回去上班,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到对面变得人声鼎沸仍然感到虚无。
林淮叙真就把分部开到了她对面,以后他们就要在同一楼层工作了。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林淮叙已经不再搞技术了,更不会长时间留在分部,这里最多留他一个办公室,他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港深的Pet大楼里。
就像核芯科技员工在暗中观察petparty,petparty员工也在偷瞄核芯科技。
彼此都知道隔壁是老板的对家,所以平白的就生出一股火药味。
这边在议论那个林淮叙城府很深,座谈会上明显是在阴阳,说不定以后给他们使什么绊子。
那边议论量子颗粒当年做事就不地道,可见核芯科技也是家不择手段的公司,企业文化如此,他们得注意提防。
但讨论归讨论,如果对面有薪酬更高的工作机会,大家完全不介意当场倒戈,投向敌营。
临到中午,童安鱼给孙晗发消息。
【林淮叙这次没来吧?】
【来了,在办公室。】
【那你等会儿避开他出来。】
【放心,这我还不懂。】
【嗯,我还没做好准备跟他碰面。】
宿敌的态度挺奇怪的,当初说要她赔西服钱加了微信,结果这都十多天了,发票还没找到,对她那些拍了拍也毫无反应。
这到底是懒得理她呢,还是不在乎这点钱了呢?
可要是既不在乎又懒得理,当初为什么要加呢?
搞不懂。
治好了感知迟钝也搞不懂。
【对了小鱼,我这儿有个同事,在深港跟我同组的,她在京市没有朋友,一会儿可以跟咱们一起吃吗?】
【我没问题啊,但你别跟她说我和林淮叙的事,我怕她有心理负担。】
【明白,我说你是核芯科技普通员工。】
【对!】
童安鱼揣着工牌,拿好手机,出门跟孙晗碰面。
没过多久,孙晗领着一个身材娇小,打扮干练的女生出来。
孙晗主动介绍:“我大学室友小鱼,在核芯做工程师,这位是我在深港认识的朋友,辛锐。”
辛锐性格外向,跟童安鱼握手:“那你们太巧了,这下就在对门,干脆小鱼也跳槽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公司正大批招人呢。”
童安鱼:“哈哈,不了吧。”
那可太灾难了,她的简历会被宿敌直接扔进垃圾桶。
孙晗打圆场:“她是学半导体的博士,跟咱们互联网还不太一样,过不来。”
辛锐:“这样啊哎哟我都忘按电梯了。”
她赶紧把电梯按了,等一会儿人多,整栋楼都要吃饭,下去就更费时间了。
童安鱼:“你们想吃什么?”
孙晗:“这地方还是你比较熟,你定吧。”
童安鱼:“我知道有家分子料理环境挺不错的,要不就那家?”
孙晗:“行啊。”
童安鱼:“好,我请你们。”
辛锐:“别别别,我们公司有餐补,何必浪费钱。”
哦豁。
还有餐补呐。
孙晗:“是,午餐九十,晚餐九十,如果晚上加班超过八点的话。所以你就让我们老板多花点钱吧。”
“待遇还挺好。”童安鱼酸溜溜的。
辛锐:“该说不说,林总毕竟富二代出身,出手确实大方,我们下午茶也特别丰富。”
童安鱼垂眼,暗中狂揪衣服上的带子,心道,你不知道,他还有焦糖拿铁都不舍得喝的时候呢,还有租的房子满地爬蟑螂的时候呢,还有一套T恤穿两年的时候呢。
他大方不是因为富二代出身,而是这个人本身就很擅长做领袖。
“林总”
童安鱼没抬眼,闷闷道:“是,我知道你们林总有钱。”
“林总你也出来吃饭?”辛锐*尴尬地笑笑。
孙晗猛戳童安鱼。
童安鱼一个激灵抬起头,然后就看到林淮叙穿着黑衬衫,黑西裤,也出来等电梯。
很好,上班第一天就撞宿敌。
让她拿出司氏公主的气势来!
童安鱼昂首挺胸,脚尖都不自觉地点了点。
但这个人是不是又长高了,怎么把光都遮住啦?
“嗯。”林淮叙答的很客气,但又不热络,他其实并不算平易近人的类型,只不过职业魄力很让人折服。
他很自然地扫过辛锐,将目光落在童安鱼脸上。
看她后脑勺不鼓包了,应该彻底好了。
童安鱼见他望过来了,立刻将脸扭到一边。
不行,还是心虚,还是气短,还是手脚发麻
气势这一块她是没救了,以后还是苟苟嗖嗖躲着走吧。
辛锐客气道:“林总要不跟我们一起吃啊?”
这就是职场的人情世故,其实领导大概率不会跟她们一起吃饭,别说林淮叙对她根本没印象,就算有印象,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也没什么话题聊。
童安鱼心道,呵呵,妹子那你可想多了。
宿敌巴不得铲了我家,还一起吃饭呢。
孙晗笑得发僵:“算了吧辛锐,林总有事忙呢。”
“好。”林淮叙说,“吃什么我请。”
啊?
啊!!!
童安鱼呆若木鸡。
宿敌你也被方向盘撞坏脑子了?
辛锐惊讶一瞬,赶忙说:“小鱼推荐了一家分子料理,说做得不错。”
电梯到了,林淮叙率先上电梯:“走吧。”
辛锐不知所措的跟上去,留下表情凝固的孙晗和气若游丝的童安鱼。
孙晗低声给童安鱼打气:“不要慌,姐妹在,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童安鱼:“呵,我是谁,我不慌。”她同手同脚。
孙晗先她一步进去,站在中间,不动声色地将林淮叙隔开。
童安鱼刚欲进电梯,电梯门就突然闭合起来。
“哎!”她忙一缩肩膀,结果电梯没有夹到她身上,而是被一只手给用力撑住了。
“想什么呢。”林淮叙沉声道。
再然后,电梯门感应到异物,缓缓弹开。
而他的手却顺势抓住她的肩膀,一用力,将她拽了进来。
孙晗不得已向后退,童安鱼被他拽到了身边,直到电梯再次闭合,他才慢慢松开手。
肩膀像是被烫了一样,一定留下什么烙印了。
可童安鱼不敢看,她离林淮叙很近,手臂擦过他粗粝的黑衬衫,然后又闻到了久违的清泉水味道。
生理性喜欢再次击溃她的理智,让她一见到这个人,就快要神魂颠倒。
第29章 宿敌想见孩子“凉茶,给我广式那种清……
孙晗很快发现,和林淮叙一起吃饭怎么坐是件麻烦事。
把辛锐撂下,让她和林淮叙挨着坐不合适,毕竟林淮叙是童安鱼的前男友。
把童安鱼推给林淮叙那更不合适,两人分手分的那么惨烈,还隔着父辈的破产之仇,谁知道林淮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和林淮叙坐一起倒没什么,但又特别怪,毕竟她才算是在场三位都认识的朋友,辛锐和童安鱼才刚见面。
孙晗这儿还没纠结出结果,林淮叙就已经替她做好了分配。
服务生将他们领到一个四人座位,林淮叙自然而然握住童安鱼的手臂,将她拽到了自己这边。
恰逢有出餐的服务生端着滋滋冒油的煎牛排路过,他这举动,就好像让童安鱼让路一样。
四人就此分成两边,辛锐也没多想,带着孙晗坐下。
孙晗欲言又止,频频跟童安鱼交换眼神。
童安鱼简直半边身子都麻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电梯间就该拒绝和林淮叙一起吃饭。
无论是旧情还是旧怨,他们都不适合再走得近了,可这句话堵在喉咙,怎么也没说出口。
身体自然而然渴望和林淮叙亲近,就像她曾经忍不住趁他睡着偷亲他一样。
仅仅是蜻蜓点水的触碰都让她雀跃,这是她这七年都没再有过的体验。
她曾经以为自己成长了,稳重了,能够将情情爱爱搁下投入到更高境界的科技发展上去了。
原来
“坐。”
林淮叙松开了手,率先坐在沙发椅上,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明明他才是被邀请的那个。
童安鱼故作淡定地坐下,被他握过的地方仍持续不断地向大脑传递着错误的信号。
他的手指可真长,怎么握着她的小臂,也能完全环住,这几乎让掌心明显高于体表的温度闭环了。
他没有七年前那么清瘦了,肌肉练得恰到好处,使力时小臂稍微绷紧,黑衬衫将浮起的青筋遮掩包裹。
再然后,她看到了他佩戴的手表。
百年灵赤蛇复仇者。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泼来一盆凉水。
童安鱼瞬间冷静了下来,然后将椅子向外稍微挪了一下,与林淮叙隔开两掌宽的距离。
这表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黄色的表盘与一身黑色正装搭配也不显得突兀,只是她就不必再靠近讨嫌了。
林淮叙此刻刚刚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菜单底下紧了紧。
余光扫向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横亘着的无法逾越的鸿沟,还是她亲自拉开的。
明知她已有所属,明知她不想和过往纠缠,仍避免不了那瞬间的情绪反扑。
很想像以往那样扣住她的后颈,揽住她的腰肢,截断她所有后路,吞下她毫无防备的呼吸。
数秒后。
林淮叙将菜单推到桌面中央,情绪已然变得自然:“你们点吧。”
辛锐:“小鱼来吧,你比较了解。”
童安鱼掌心出了一层薄汗,她摸过菜单,手指在上面留下浅浅的指印。
“嗯,这家比较出名的是——”她随意一翻菜单,却突然顿住,话音也卡在了嗓子里,像出了故障的磁带。
没料到,第一个展现在眼前的菜品居然是煎蒸鳕鱼。
煎蒸鳕鱼,煎蒸鳕鱼
——“焦糖拿铁,煎蒸鳕鱼,还有其他你想要的,我都想让你得到。”
她究竟是为什么喜欢这家店的?
真的因为菜品比那些吃惯的川菜湘菜更可口吗。
她回国后又为什么定了那台巴博斯,真因为它在众多豪车中更加出彩吗。
原来潜意识的选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原来在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身体还想要爱林淮叙。
辛锐探身:“鳕鱼这家鳕鱼好吃吗?”她见童安鱼看了好半天。
童安鱼猛回神,几乎是有些狼狈慌乱地翻了一页,将鳕鱼盖住:“没吃过,可能也没那么好吃吧。”
孙晗不知道煎蒸鳕鱼牵扯的那段过往,但她很熟悉童安鱼,她的一只小指仍夹在鳕鱼的那页,不肯松开。
于是孙晗贴心说:“你要是想吃就点一份。”
“我不——”
“我想吃,点吧。”林淮叙淡声道,端起又酸又涩的青瓜柠檬水饮了一口。
咚,咚,咚。
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响啊?
哦,原来是她的心脏。
该死。
只有她乱成麻团,宿敌可能根本没想起那天。
他只是单纯爱吃鳕鱼。
“喔,原来林总爱吃鳕鱼,这下清楚你的口味了。”辛锐笑。
看吧,果然。
那本来就是他的口味,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童安鱼又心不在焉地选了几道招牌菜,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便招来服务生下单了。
服务生记录下所有菜品,然后问:“各位有什么想喝的吗,我们店的茶饮也很不错的。”
辛锐想着,和领导吃饭,要不就喝茶吧,管它大麦茶还是大红袍,总归不会出错。
“你们这里有什么茶吗?”
服务生:“红茶,绿茶,白茶都有,还有以茶为基底的其他甜饮。”
辛锐苦思:“那就”
林淮叙:“一杯焦糖拿铁谢谢。”
啪。
手边的刀叉被童安鱼给撞掉了。
辛锐:“诶,林总不是喝黑咖啡吗?”
她记得在深港入职后听人说,就因为林淮叙喜欢喝黑咖啡,所以公司的pantry才买了很好的咖啡机和豆子。
林淮叙:“不怎么喝甜的,但有人以为我爱喝。”
所以他从没有澄清过。
因为有人递过来的,确实很好喝。
辛锐好奇:“谁呀?”
林淮叙没答。
辛锐:“秘书姐姐吗?”
童安鱼慌忙猫腰去捡掉落的刀叉。
别问了!是我,是我呀!
“客人,一会儿我们捡吧。”
“没事没事,我方便。”
童安鱼赶紧将脸埋在桌子底下。
结果定睛一瞧,她傻眼了。
方便个屁。
刀倒是还好,就在她椅子底下,但叉太不是东西了,居然蹦到了林淮叙的皮鞋跟。
她要把叉子捡回来,就得把手伸到宿敌腿下面。
宿敌的腿
哎,是不是西裤太显身材了,怎么这个角度看他的腿那么长?
也对,要是不长也不会每次都把她的山地车座椅调到最高了。
应该不会被感觉到吧?
就是一瞬间。
童安鱼探出两根手指,朝林淮叙腿下探去。
她的手刚越过林淮叙西裤笼下的阴影,向皮鞋边靠近,光线在她白皙的胳膊上画出一道明暗分明的界限。
后脑勺突然被手掌抚住。
“起来。”他说。
童安鱼僵住不动了。
他听见宿敌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松弛摆放的双腿此刻绷得很紧,西裤扯起明显的褶痕。
偏头向上看,宿敌垂着眸,眼珠极黑,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把手从宿敌腿下缩了回来,明明差一点就捡到了。
林淮叙见她起来坐好,才亲自躬身,分开长腿,将叉子捡了起来。
服务生接过脏掉的刀叉:“麻烦你们了,除了焦糖拿铁,还要什么吗?”
童安鱼后脑勺也木了,她深呼吸,缓出气,放平心态:“凉茶,给我广式那种清凉消火的凉茶。”
服务生:“广式凉茶没有,但有冰荔枝消火茶。”
童安鱼:“可以。”
她必须消消火了,宿敌居然又摸她脑袋。
虽然是为了催促她起来。
这么一打岔,辛锐也忘记问那个人是谁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疲惫地叹了口气,又将手机扣下了。
孙晗问:“怎么了,工作上有事要处理?”
一提起工作,林淮叙也抬眼扫了过来。
辛锐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前任,听说我来京市,总是想方设法跟我约饭。我是觉得分手了就没必要再联系了,以后就是陌生人了,但他想继续做朋友。”
“前前任?”童安鱼心虚地大喘气,更燥了。
她前任就在身边呢,约饭呢。
孙晗和童安鱼对视一眼,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辛锐的脚:“真喜欢过没法继续做朋友吧,算了我们别聊前任了。”
“不是。”辛锐没领悟意思,继续说,“他这个人多情又深情,当年我去深港,和他异地,他因为寂寞爱上了别人,但又放不下我,总想继续和我保持联系。要我说,前任就该像尸体一样死在通讯录里,心里还惦记对方就是滥情,要是还和对方纠缠就是人渣!”
暴击,暴击,接连暴击。
童安鱼快被滥情和人渣给砸蒙了,她端柠檬水的手都在晃。
偷眼看宿敌,倒是神态若素,情绪稳定。
要不说人还是得创业,创业者的心态真是稳到不行。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杯盘见底,童安鱼总算有种解脱感。
买单时服务生主动走到林淮叙身边,或许因为他是唯一的男士,或许他领导感太足,总之别人争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林淮叙就刷了卡。
辛锐:“小鱼,这家确实挺好吃的,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聚。”
童安鱼:“好啊好啊。”
辛锐:“领导,那多谢你请吃饭啦,有空请你喝咖啡。”
“客气。”林淮叙语气淡然。
坐上经金大厦的电梯,童安鱼彻底松了这口气。
总算结束了,她可以躲回核芯科技了,以后她要做一个安分的尸体,再也不和宿敌偶遇了。
电梯上行,童安鱼盯着一个个蹦出来的数字。
林淮叙冷不丁问:“Cooper呢?”
童安鱼一挺身。
辛锐以为领导在问孙晗,于是纳闷:“谁是Cooper,哪个同事吗?”
孙晗:“呃”
林淮叙这下偏了目光,指向明显:“童安鱼。”
童安鱼脑子嗡嗡的,又不能装白痴,于是说:“在我爸妈家。”
林淮叙收回目光,云淡风轻说:“那么多拍了拍,应该是孩子想我了,什么时候把它带来,我见见。”
叮!
电梯到达七层了,在童安鱼想把它炸了毁尸灭迹前。
第30章 宿敌开启色诱他想抚摸的并不只是猫。……
林淮叙语不惊人死不休。
辛锐瞠目结舌,看看童安鱼,又看看林淮叙,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往外蹦字:“孩孩子?”
虽然她入职petparty不长时间,但对公司创始人还是有一定了解,林淮叙在她眼中就是工作狂,敬业,拼搏的代表,有那么段时间,林淮叙几乎是住在飞机上。
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猫!是猫!是我们捡的猫!”童安鱼疯狂解释。
但这至多将平地惊雷变成平地小雷,毕竟林淮叙常年在港深,怎么可能和身处京市的核芯科技小职员有猫呢?
那就只能是曾经了。
这也意味着,童安鱼和林淮叙曾以猫妈妈猫爸爸自称,一般这种关系,大概率是情侣。
辛锐一阵眩晕。
电梯门已经开了,门口站着人,有petparty的员工,也有核芯科技的,两方戴的工牌一白一蓝,特别好区分。
因老板是传说中的死对头,所以两拨人之间默契地留出安全距离,轻易不与对方搭讪。
然后他们看到林淮叙与童安鱼同处一个电梯,童安鱼热得面红耳赤,林淮叙倒是很气定神闲。
“林总。”
“林总好。”
petparty那边并不知道电梯里的核芯小职员就是传说中司湛的女儿,所以反应还算正常。
但核芯这边就不同了。
宋淮朝童安鱼挤眉弄眼,又是震惊又是唏嘘。
就这么背吗?
刚出门就和隔壁老哥一个电梯?
“组长?”
童安鱼快步从电梯里挤出去,给孙晗匆匆留下一句:“明天见。”
她人都迈出去了,又顿了顿,怕造成误会,于是刻意加了个名字:“孙晗。”
孙晗:“好。”
孙晗拉住惊愕不已的辛锐,将她也拽了出去,低声匆匆道:“我跟你解释,没那么复杂。”
林淮叙是最后一个从电梯间离开的,他望了一眼童安鱼近乎是逃窜似的背影。
她想要远离他这件事,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明显。
曾经那么话痨爱说的人,哪怕在最凛冽的冬天也像个永远烧不灭的火炉,现在对他已经无话可说。
他摩挲着右手掌心的位置。
烟烫出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唯有那道酒瓶划过的疤仍然还在,变成有些增生的白色。
往日经久不息。
回到办公室大概一个小时,在他喝完一杯美式黑咖消解焦糖拿铁的甜腻后,不出意料收到了童安鱼拒绝的托词——
【猫很大了,带出来不方便,算了吧。】
果然,那种热络的,活泛的,他不敢轻易破坏的氛围,还是由她亲自打破了。
【我可以派司机去接。】
童安鱼望着他及时的回复,用力揉了揉脸。
哎,也怪她自找的。
找什么理由不好,非要往猫身上赖。
这下可好了,让宿敌赖上猫了。
看来林淮叙真的很爱小动物,当年那么拮据,都肯花上千给Cooper治病,现在又成立了与宠物有关的公司,每年还拿出一大笔经费资助全国各地的流浪救助站。
【Cooper不一定记得你了。】童安鱼委婉地说。
林淮叙每天到宠物医院看它,抱它睡觉,给它喂食,陪它玩耍的时候它还只是个小宝宝,哪有什么深刻记忆。
【我记得就够了。】
看到这句话,童安鱼承认自己微微悸动了一瞬,哪怕这句话是对猫说的。
但转而又不知从哪儿来的火气,一时冲动发给他——
【不是也七年都没过问吗。】
发完她就后悔了,火急火燎地点了撤回,祈祷宿敌没有看见。
她到底在说什么?
Cooper只是他救助过的其中一只小猫,这些年他不知道救助了多少小猫,难道每一只都要时时刻刻惦记,年年月月过问吗?
她对他要求也太苛刻了。
他能记得,能在来京市后见见,已经很不错了。
【周末吧,经金楼下星巴克。】童安鱼发完放下了手机。
那家星巴克是宠物友好店,还可以赠送宠物奶油。
其实她和林淮叙不适合私下见面,毕竟对方已经有女朋友了,但CBD的星巴克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工作场所,来喝咖啡的不是在谈生意,就是打开电脑忙碌,没有几个是真正清闲的。
这就好接受得多。
刚刚那条撤回并没逃过林淮叙的眼睛。
童安鱼差点成功拒绝了他,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七年,的确漫长。
但他已经尽力了,他没有一刻敢停下休息。
可还是晚了一步。
“林总,林总?”秘书轻声叫他。
“说。”林淮叙没抬眼,给童安鱼回复了一个【好】字。
“您上周的工作时长已经严重超标了,这周末还要安排和投行的人见面吗?”
“取消吧。”林淮叙果断说。
秘书有些意外老板能放松下来,但挺开心,于是说:“那太好了,您早就该放松一下了,元小姐说您周末有空的话——”
“我有私事,和投行见面定在下周。”
petparty打算A股上市,最近在紧锣密鼓的约见投行方,希望能早点将招股书定下来。
如果A股上市成功,林淮叙就彻底财富自由了。
秘书愣住。
多重要的私事,连投行方也能推,而且这私事显然和元小姐无关。
看来成功男人,果然都是不可驾驭的。
她很快就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好的,我替您和对方约时间。”
临出门前,秘书又问:“对了林总,还需要帮您盯着孙晗何时离开吗?您最近是要抓迟到早退?”
林淮叙思考了一会儿,说:“不用了。”
“好的。”秘书点头出去。
孙晗回到工位,狂给童安鱼发消息。
【没事吧姐妹,林淮叙太出其不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
【没事,是我的锅,辛锐那边】
【我跟辛锐说咱们以前是校友,都挺熟的,你俩一起收养了只猫,后来闹了点矛盾,猫判给你了。】
【判给我】这说法好像离婚啊。
【她估计猜到你和林淮叙的关系了,但放心吧,她嘴很严的。】
【唉,别吓到她就好,我也不是故意瞒着。】
【我知道,都怪林淮叙。】
这之后的几天童安鱼小心翼翼,狗狗搜搜,成功的没再撞见林淮叙。
她心情平复了不少。
周末。
按照约定时间,她把Cooper从家里抱了出来,由司机送往公司楼下星巴克。
Cooper这猫别看长得威武,个头也大,但其实胆子特别小,出门不敢下地疯跑,非要死死扒着它熟悉的人,路过的吉娃娃冲它喊一声,它都能吓得够呛。
这猫还有个坏毛病,就是外软内硬,在外面怂的像个鹌鹑,但在家里却趾高气昂,每天跟皇帝巡视领地似的,哪个小朋友碰它的小玩具和猫抓板都不行。
家里每个人,要是在外面抱了别的小猫朋友,让它闻出来,它都要生闷气一整天,占有欲极强。
往好了说叫撒娇精,往坏了说叫心眼小。
车开到了。
童安鱼给Cooper戴上脖套,将它从航空箱里抱了出来。
一长条猫,趴在身上,将她上半身遮得严严实实。
可Cooper毫无自觉,还以为自己很娇小,在童安鱼身上蹭来蹭去,蹭掉一堆猫毛。
“小姐,我来吧?”
童安鱼:“没事儿,我抱得动,您在旁边等会儿我,我大概很快就能回来。”
看看猫而已,宿敌最多也就半小时。
毕竟他忙起来不要命,周末显然也是要加班的。
到了星巴克,林淮叙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果然膝盖上搭着电脑,果然在一刻不停的工作。
童安鱼不禁站定在门口。
这幅场景真的很熟悉很熟悉,像每天图书馆里的晚自习,像那间小破出租屋里的熬夜加班。
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本想再欣赏一会儿宿敌的工作状态,但小库的体重实在是个负担,童安鱼抱了一会儿就开始大喘气,然后半点欣赏的兴致都没有了。
她将猫往上掂了掂,朝林淮叙走过去。
“喏,孩子来了。”她说。
她刚把猫放到林淮叙面前的桌上,猫就叫了一声,飞快跳回她身上。
冲她哈气,气她把自己抛下了,然后紧紧勾住她的衣服,怂怂的卷起尾巴。
窝囊货,那是你失踪七年的爸。
童安鱼暗暗道。
然后实在累得不行,她墩地坐在林淮叙对面:“它胆小,可能把你当生人了。”
哪是当生人啊,在Cooper眼里你就算生人了。
林淮叙扣上电脑,瞥了一眼巨型宝宝:“长大了。”
童安鱼:“嗯”
她心道,这算什么?
离婚爹妈感情破碎,多年后为闺女放下干戈,和平相处?
林淮叙:“这么胆小,不像你。”
语气越来越奇怪了啊。
小库当然不像她,怎么说的像她生的一样。
“嗷”Cooper朝童安鱼叫了一声。
童安鱼心疼地捂住孩子耳朵:“它能听懂,你别挑它毛病。”
林淮叙伸手:“我抱抱。”
童安鱼作势往外送,Cooper勾她的脖子,她立马又抱了回来:“它不乐意。”
林淮叙点点头,也不失望,然后问她:“喝点什么?”
“星冰乐。”
林淮叙:“帮我看下电脑。”
他起身去点咖啡。
果然母凭子贵,要不是为了猫,宿敌才不会给她服务呢。
童安鱼遥遥望着,他取出钱夹,抽了卡,递给店员。
简直幻视他们初见那会儿,林淮叙也是去买咖啡,玻璃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照亮他极好看的侧脸。
不过这次可没当初那么抓马,没一会儿,林淮叙就端来一杯星冰乐,还有一份动物奶油。
他自己的倒没点。
“谢”童安鱼打算将咖啡接过来,林淮叙却直接帮她放在了桌上。
她一愣。
然后她发现林淮叙没有回去坐着的打算,而是站在她身边,俯身将纸杯奶油递到Cooper鼻翼前。
他突然离得特别近,让童安鱼的呼吸都艰难了。
她紧张地挺起背,抬起目光却正对林淮叙的领口。
黑衬衫解颗扣子,滚动的喉结和训练有素的薄肌在眼前忽的一晃,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林淮叙用奶油引诱Cooper的注意力,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抚摸它柔顺的毛发,修长的指节几乎擦过童安鱼的脖颈。
他独有的气息经由这亲昵的动作,几乎无孔不入的侵袭。
“不让抱,那只能这样了。”他说。
童安鱼恍惚觉得,他也给了她诱惑的‘奶油’,他想抚摸的并不只是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