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柔气虚喘喘的跑来,一手搭在篱笆上,一手捂着肚子,“不好了,婉婉和花婶打起来了。”
她男人小叔子们都不在家里。
公婆去收稻子了,小叔子们去砍树和疍人们换东西,都忙着。
冷家这边,花婶和冷二爷原本也去收谷子,冷广月则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们去砍树。
也是和苏雨柔家一样,留卢婉婉这个新媳妇在家里。
本来苏雨柔还想趁机和卢婉婉聊会儿,但最近也学做了不少活儿,把家里的鱼干咸货一晒一翻,又忙着洗洗衣裳什么的。
等忙完了刚想去找卢婉婉,可发现因为自己做事实在是太慢,都快中午了。
小叔子们带了饭团,是不回来吃饭,但公婆要吃,想着两老待自己也很好,就去烧饭。
故而也没找出时间来和卢婉婉说话。
谁知道也就是她家公婆回来没多久,大家正吃着饭,隔壁冷家就传来了声音。
当时她好奇,端着碗站在凉台上往隔壁一看,穿过那一排木瓜树,竟发现他们家晾晒着的鱼干什么的,全打翻在地上。
花婶的骂声更是不绝耳。
卢婉婉没出声,想是骂不过,一直掉眼泪。
不但如此,还打砸家里的东西。
这可哪里要得?苏雨柔的婆婆阿香婶一看,觉得花婶是疯了,这村里娶个媳妇多艰难了,她不好好爱护着,还这样磋磨,哪里能成?
连忙放下碗,喊苏雨柔请沙婆子过去 。
沙婆子怎么说,也是村长的女人,在村里说话,是有几分份量的。
现在村长不得空,自然是找她主持。
沙婶听得打起来了,还糟蹋粮食,也立即起身:“这是疯了不成,这他家是不打算过安生日子了?”
因腰还没好,只得拿了跟棍子来做拐杖,苏雨柔忙扶着她去了。
谢明珠不放心,给她关好了门,牵着小时赶紧跟过去。
还没到,就听得里头骂声一片。
花婶说的是他们的土话,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谢明珠看到阿香婶和沙婶的脸色都不好,一旁的庄老头更是眉头扭成一团,直呼,“这冷二家的,实在不像话。”
苏雨柔听不懂,急得不行,见着谢明珠来了,连忙跑过来,“明珠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沙婶。”谢明珠看着不能久站的沙婶,“你去搬个小凳子来。”
苏雨柔反应过来,连忙去了。
不多会儿拿了张小椅子来。
跟沙婶一起进了冷家院子的阿香婶见了,连忙接过去给沙婶坐下,一面看着那院子里红着眼圈的卢婉婉,“广月媳妇,你先去我家。”
卢婉婉犹豫了一下,才扭头就从院子里出来。
苏雨柔见了她,连忙给拉住,“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还砸了那么多东西。
鱼干都撒在地上了,有的都踩坏了,也不知到时候商人来了,可还愿意要?
卢婉婉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好像恨不得这衣衫能将自己整个人都全部给包裹住一样。
可哪怕看着谢明珠和苏雨柔了,她一肚子的委屈,也没法说出来。
只不过好歹能和她们单独见面,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
此刻眼泪也不受控制就夺眶而出,忍不住低声哭诉起来:“我也想分家算了,在这样下去,我怕都等不得大赦天下,我就先死在这院子里了。”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还时不时地朝身后家里望去,就仿佛是害怕谁听到自己这话一般。
苏雨柔拉着她,谢明珠也忙给她擦眼泪,“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是啊,先去我家里。”苏雨柔也忙哄着。
如此三人一同去了苏雨柔家中,想看热闹的小时犹豫了一下,才追上她们的脚步。
花婶那头,就沙婶子和阿香婶在,不知同她说什么。
庄老头这会儿也吃好了,见媳妇领了两个后生媳妇进来,自己也不多待,先去田里了。
没了旁人,苏雨柔自是忙问起,“怎就突然动起手来?”
卢婉婉这会儿见着她俩,安心了不少,刚才虽然也砸了几张小凳子,扔了几个没开的椰子壮势,但其实她心里慌得不行,就怕婆婆也忽然冲过来打自己。
她没回苏雨柔的话,而是忙扫视着两人,反而问道:“你们都还好吧?”
谢明珠颔首,不知她怎问起自个儿来?“嗯,倒是你怎么回事?也不去我家里玩儿。”
苏雨柔也责备她,“是啊,你不去找明珠姐就算了,我好几次喊你出来,你也不出来,莫不你家里藏了什么金蛋?”
卢婉婉虽被她埋怨,但也不恼,反而像是对这个答案也挺满意的,含泪扯出个笑容来,“你们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什么叫我们好你就放心了,如今说的是你的问题。”谢明珠瞧她这话,怪怪的。
卢婉婉抹了一把眼泪,露出个苦笑,“我其实也还好,只是我婆婆总喜欢拿我与你们俩比较,先前觉得我不如雨柔温柔聪慧,后来又嫌弃我不如明珠姐你漂亮能干。”
总之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能到他们家做媳妇,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苏雨柔听着花婶居然拿自己同卢婉婉做比较,这不是故意破坏她们的姐妹感情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温柔懂事,那她怎么不看看我婆婆怎么对我的啊?”
说起她这个婆婆,卢婉婉眼里忍不住都是羡慕,“我当初也是瞎了眼,那么多人家找我,我怎就挑了他们家?”一面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谢明珠也没想到,这事儿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来,至于花婶说自己能干,这水分有点大。
自己也没干啥,目前为止,就弄了点麻,挖了几块地,余下的都是月之羡像是只勤劳小蜜蜂在忙碌。
一面劝着哭得伤心难过的卢婉婉,“我看她在村子里,和大家也是不大对付,可见她为人也不实在。既是你们也过不到一处去,索性和你大哥家一样分开罢。”
反正先例都开了。
就怕卢婉婉对冷广月是真有了感情,舍不得他夹在中间为难,那就难办了。
舍不得男人,那就得自己受气。
可她这话才说出口,卢婉婉就浑身抖了一下,拒绝得很果断,“不,不能分家。”
苏雨柔不解,“都这样了,你还不分家?不叫这老虔婆天天折磨你么?”
卢婉婉张了张嘴,“可是,分了家,我夫君也不能去打渔了。那还怎么生活?”
“不打渔就不打渔,你看明珠姐他们不也好好的,那月之羡不出海,照样将小时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苏雨柔她就不明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卢婉婉,他们夫妻两个孩子都没养,难道还能饿死不是?
卢婉婉还欲解释什么,小时软糯糯的声音从楼梯下面传来,“婉婉姨,广月叔回来了,喊你呢!”
卢婉婉一听,连忙起身,一点不带犹豫的,“夫君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咚咚就下楼去了。
谢明珠和苏雨柔面面相觑,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追下楼来。
心里只庆幸,方才没说冷广月半分坏话。看她这听到自家男人回来后的积极样子,可见这感情比大家预想的要深啊。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谢明珠的错觉,刚才卢婉婉听到冷广月来的时候,那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
像是害怕什么。
可这会儿看过去,却见两人手牵手的亲昵模样,卢婉婉脚步也变得快起来,一脸讨好地跟冷广月说着什么,就好像刚才的事儿没发生一样。
这叫谢明珠越发懵了。
弯腰抱起小时,这会儿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幸亏刚才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看这光景,十成十分不了,现在只期望她不要将刚才自己和苏雨柔说的话,转头跟冷广月说。
不然冷广月回头又跟花婶说起来。
花婶必然跑到自家院子外破口大骂的。
苏雨柔见着卢婉婉就这样走了,招呼都没同她俩打一声,又气又恼,“她这是怎么回事?”拿没拿大家当姐妹呢?
谢明珠摇着头,"不知道啊。"她也很懵。
而且她实在没弄懂,这卢婉婉咋一见冷广月就气都全消了?还一脸的讨好……
那样子她瞧着有些卑微,一点都和卢婉婉上次和她说,与冷广月心意相通、相互尊重的说法。
也不知是沙婶和阿香婶的功劳,把花婶劝住了,还是冷广月回来了后,花婶就能立马变成慈祥和蔼的老母亲。
反正现在花婶身上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了,正拉着儿子嘘长问短,又是给他揉肩膀的。
这是怕他去砍树累坏了?
谢明珠是头一次看到花婶一秒变脸,都看呆了。
是苏雨柔推了她一下,没好气道:“白瞎我气差点跑断去喊沙婶。呐,你瞧这一家子又和和睦睦的了。”
可不咋的,一家三口已经开始在收拾地上的鱼干海货了。
谢明珠觉得刚才急火急燎跑来,又担心卢婉婉的她们,仿佛像是小丑。
可看着院子里的卢婉婉,总觉得是哪里怪怪的样子?她又不说上来。
沙婶拄着拐杖和阿香婶从院子里出来,两人的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见了她们在这院子外,沙婶朝谢明珠喊了一声,“走吧。”又没好气地和阿香婶埋怨:“以后这种破事,可别管了。”瞎折腾人。
阿香婶也没想到,这还能马上和好如初的,“晓得了。”分明看她们婆媳打砸东西的时候,都快把房子点了。
这才害怕出事,忙打发媳妇去喊人的。
谁知道人家婆媳转头就和好了。
小时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还是一脸懵,不是要打架的么,怎么又一下好了?一面从谢明珠怀里挣扎下来,跑到沙婶身边,“阿奶,小时扶您。”
沙婶见这垫着脚尖伸来拉自己的小手,心头的怒火顿时全消,“好孩子,阿奶自己能走。”
谢明珠却已经扶着她一只胳膊,“咱也回吧。”一面和苏雨柔打了个手势,约她下午过去家里。
送了沙婶回家,谢明珠也带着小时回去了。
也不知池塘里的水放干了没?能否试着将淤泥挖出来。
不过心里其实还在想着卢婉婉的事儿,她莫非是个恋爱脑?可恋爱脑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要不就是那冷广月果然是有两把刷子?可那冷广月外形又不出挑,看着还有点凶,又或许因为他三白眼?
一路心不在焉的,遇着了阿丹也没主意,反而是小时和小野说上了话,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忙打招呼:“阿丹,你这是哪里去?”
阿丹见她魂不守舍的,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没。”谢明珠连忙摇头,见着她篮子的砍刀,这去的方向又是自家这边,“你要自己砍椰树?”
没想到阿丹果然点头,“嗯,小野他爹这两日暂时没空,我们得和疍人换些东西,所以我先过去,将小些的树都砍了。”
虽说是椰树林,但里头也不全然是椰树。
两人便这样说这话过去,两个小孩也叽叽喳喳的。
小时嘴上没个把门的,自然是很快就说起了花婶和卢婉婉吵架的事情,谢明珠走在前面,听着好像不对劲回头的时候,但见自家这小女儿已经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小野,学那花婶当时在院子里骂人的样子,那是活灵活现的。
连土话都模仿出来了。
阿丹却是被吓了一跳,“好姑娘,这话可不兴乱说哦。”
谢明珠也十分诧异,没想到小时这模仿能力这么强。
一面又想起当时花婶说这话时,庄老头一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阿香婶和沙婶的脸色也不好。
于是忙朝阿丹问:“这是什么意思?不瞒你说,这小丫头刚才从你婆婆嘴里学来的。”
阿丹看小时掐腰指着人的样子,其实脑子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自己那个婆婆的样子来。
眼下听得谢明珠说,一脸恍然,“也是了,整个银月滩,除了她,没有谁敢这样随便拿海神娘娘来发誓,哪自家男人的命不当命。”
原来那句土话,竟然是,‘如果是我不对,那我全家男人出海就让海神娘娘唤来狂风暴雨,让他们葬身在深海里!’
谢明珠不想搞封建迷信,可这海边海神娘娘的含金量吓死人。
她是有儿子,也是有夫君的人。
就算那夫君目前就两年的保质期,但人家月之羡人挺好,对他们一家子的好,说是鞠躬尽瘁也不为过。
于是连忙学着沙婶她们在海神庙烧香时候的样子,面朝海神庙方向,一脸敬畏,“海神娘娘明鉴,小儿无知,您老大人大量,刚才小丫头的话,就别放在心上。”
小时见她娘忽然这么紧张,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于是也学起来,“海神娘娘,小时刚刚的话,您不要当真,小时是好孩子,听话乖乖的。”
谢明珠见她又有学有样,有些哭笑不得的,真想扇她屁股两巴掌,但又有些不舍,只得蹲下身耐心解释着:“好孩子,以后不能乱学别人,知道吧?”
不过也没忘记,这小丫头模仿能力这么强,刚才就听了那么一遍,竟然就把那么难学拗口的土话学会了。
而且还是那么长一句。
自然也想起了昨天她也跟着去海神庙学习的事情,“你今天学花婆婆说话学得这么快,那昨天祭婆婆在海神庙都教了什么?”
小时还没答,一旁的小野就抢先道:“她昨天没学习,祭婆婆还没开始上课,她就要喝水,一会儿又跑去和她哥哥姐姐们说话,后来我要去抓蝉,她就和一起出来抓蝉了。”
阿丹在一旁听了,虽也震惊于小时听一遍就学会了说土话,发音还那么标准,正要夸赞小丫头几句,就听到儿子昨天在学堂的事情,也没好气地揪起他的耳朵,“我就说呢!今天祭婆婆怎么就不要你们去上学了。”
要是老实待在祭婆婆那里多好,自己一会儿砍树也不用分心看着他了。
这般扯皮着,很快就到了谢明珠家这边。
阿丹自然是远远就看到了池塘里的水都流出来了,那些睡莲这会儿在太阳底下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是要改来做稻田?”心里也有了主意,自己挑中建房子那一块,也好多这样的大小池塘,若是也改几块做水田。
以后种田多方便,就在眼皮子底下,顿时也有了主意,“我回去拿锄头,我今天先挖几条沟把水引出来。”
反正和谢明珠家这里一样,房前屋后没有旁人,也不影响谁家。
当即一想,越发觉得自己选择将房子盖到村外,简直是就明智之举。
一面朝谢明珠拜托道:“明珠,你帮我看着小野一下可好,我一会儿就来。”
自己也要干活,而且又是水边,谢明珠其实是拒绝的,毕竟这两岁的孩子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回头不好交代。
可惜家里就一把锄头,不然就直接借给她了。“好。”
见她去了,谢明珠也暂时没去池塘边。
毕竟已经答应了人家,还是先看着孩子好,所以领着小时和小野进了院子,先将小鸡喂了一遍,洗了手方带着上楼,在凉台上纳凉。
凉台左边,正好有几棵椰子树,大半个凉台都被椰子树的树冠笼罩在其中,阴凉得很。
不过为了以防椰子随时掉落下来,会伤到人。
一出花苞一出来,月之羡就爬上去给割了。
这会儿让两人在凉台上玩着,抓了一把龙眼给他们剥着吃,自己去取没缝完的蚊帐,打算趁着这功夫缝两针。
谁知道就这功夫,两个小孩子是真麻利啊。
竟然跑下楼去后院把抓了只小鸡来玩耍,这会儿已经放在桌上,一人按着小鸡仔的头,一人拿剥好的龙眼往小鸡仔嘴前塞,“吃呀,小鸡你怎么不吃?”
吃个头,别说是那龙眼,就是这龙眼核,也能把小鸡仔的喉咙堵死。
谢明珠就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狗都嫌弃,平日自家小时没显山露水,那是因为有懂事乖巧的哥哥姐姐们带着。
现在两个同年纪的遇上了,简直就是臭味相投。
她也不敢缝什么蚊帐,老老实实地盯着他俩。
将小鸡送回去后,拿了两个贝壳来藏东西,给他们猜。
这才安静下来。
其实这就是个幼稚无比的游戏,两个贝壳,她往其中一个贝壳底下藏东西,然后快速轮换位置,然后叫他们猜。
谁猜中就给人一个龙眼作为奖励。
两个小孩子嘛,年纪虽小,丝毫不觉得这游戏低智商,反而胜负欲一下就来了,也不嫌弃这奖品寒碜,争相猜,玩得十分投入。
如此,倒是将他俩老实地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以至于阿丹急匆匆扛着锄头来看到谢明珠陪着两个孩子在凉台上玩时,长松了口气,心中对谢明珠更是充满了感激之心。
她一时脑热将孩子放在谢明珠这里,就有些后悔了,但那时候都快到娘家了,折回来也没意义。
只能硬着头皮去拿锄头,也不敢有半点耽搁,赶紧回来。
就怕给人添麻烦。
谁知道,自己这个不老实的小崽子,这会儿竟然玩得开开心心的,一点不闹腾。
自己本来还担心他一会儿看不到自己哭闹,给谢明珠添麻烦呢!
“小野。”她在院子外面招了招手,朝楼上喊。
小野看到她,似才想起自己独自一人在陌生人家,不过一点都不紧张,反而高高兴兴地举着手里的龙眼,“娘,我好聪明,猜中了五次呢!”
小时一脸嫌弃,“才五次好意思说,我还猜中了六次,笨蛋。”
谢明珠连忙去捂住女儿的小嘴,“别瞎说,小野也聪明的。”
可小野不高兴了,刚才明明还玩得好的两人,因为一个笨蛋友谊的小船就立即翻了。
小野气呼呼跑下楼来,自奔自己亲娘的怀里去,一面还恶狠狠地回头和小时叫嚣:“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小时冷哼一声,“谁喜欢和你玩,我有哥哥姐姐,你没有。”
然后小野在短暂的一脸茫然之后,就爆发出了伤心欲绝的哭声,嚷着叫他娘给他变哥哥姐姐出来。
第32章 约他出去
阿丹可没理会他,朝谢明珠道谢了一声,带着去椰树林里了。
谢明珠也收拾了一下,带着小时到池塘边试着开始从边上慢慢往里挖淤泥。
还时不时能听到小野要哥哥姐姐的哭喊声。
不由得没好气地看了椰树底下掰着睡莲玩的小女儿,“瞧你干的好事。”本来帮人带娃的任务立即就要圆满结束,结果叫自家这闺女一句话,害得人家天都塌了。
也不知阿丹听着她儿子的哭声,是不是都要心疼坏了。
小时则一脸的不服气,语气里满是得意洋洋,“我本来就有哥哥姐姐。”咋的,还不兴说了不是?
能是能!可是那小野嗓子都要哭哑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这找爹娘给生哥哥姐姐的,这还不如找爹娘要星星来得痛快呢!
罪魁祸首正是自家这可爱小闺女那张平时抹了蜜的小嘴。
这哭声一直延续到中午都过了,宴哥儿他们才回来吃饭,哭声还没停歇。
宴哥儿他们不知缘故,只听着那边椰子林里传来的小孩哭声,因那小野哭得太久,嗓子早就干哑了,因此这一时半会儿,兄妹几个也没听出来是村里哪个小孩儿。
当时那吓得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心想莫不是遇到鬼了。
尤其是宴哥儿,一会看椰子林,一会又抬头看着天空挂着的红日,满脸的错愕,“大白天的,不应该啊!”
三个妹妹见此,也如他一样抬头看天上的太阳,一脸的怀疑。
谢明珠此刻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将那苎麻腐烂的枝干和泥土混在一起,准备用来培育自己那几棵珍惜的辣椒种子,以及一些数量稀少的种子。
见他们神神叨叨的样子,“怎么了?”难道海神庙里今天还教他们怎么跳祭祀舞了?
她这一脸恍若无事的表情,让宴哥儿越发自我怀疑,莫不是他们几个的耳朵出了问题?紧张兮兮地她求证:“娘,您没听到哭声么?”一面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南边的椰树林。
那里,也不见人啊。
他们这些小孩子,压根不知道阿丹和冷广凤夫妻要在那里修房子。
所以对他们来说,那边基本都算是无人区域才对。
谢明珠听到他们的话,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没个好气,“还不是小时,非得逗人家小野,这都哭了一个中午了。”还没停歇。
她已经有些免疫了。
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心疼,再到烦躁。
然后现在直接置若未闻。
至于始作俑者,这会儿在屋子里的吊床上安逸地睡着午觉呢!
她这么一说,小晴好像也听出了些,“好像是小野的声音。”毕竟昨天他才和小时一起在海神庙外面抓蝉玩儿。
“嗯,他娘在那边挖沟砍椰树,他们家要在那头修房子,以后就是咱们的邻居了。”谢明珠回着,将一层筛过的细腻薄土洒在自制的营养团上,又撒了些水。
几个孩子这会儿已经陆续上楼,直奔厨房去了。
听到又要邻居了,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叽里咕噜的,不知在楼上说了什么。
谢明珠洗手上楼准备给他们热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开始动作起来,火都烧上了。
见了她来,甚至还将她往外推,“娘,我们自己来,你歇会儿去。”爬上楼后,从厨房的窗口,刚好看到那溪对面的椰树下,阴凉的地方,池塘里的淤泥都给挖了出来。
可见娘都忙大半天了,还给他们烧了饭,就没歇息过。
谢明珠犹豫了一下,“那小心些,别烫着了。”几个孩子虽然年纪有点小了,但是愿意学习如何自力更生,是好事情。
吃饭的时候,小时起来了。
不过这会儿阿丹已经背着哭累了睡着的小野回家,小时自然也没想起这事儿。
等吃过饭,才和哥哥姐姐们玩了会儿,他们又要去上学,小时一脸依依不舍地追着送到篱笆外,一脸可怜兮兮的,“娘,我也想上学去。”
尤其是听得哥哥姐姐说今天上午去了海边,祭婆婆教他们辨认各种贝壳鱼虾,也是这样,没赶上平日的午饭时间回来。
谢明珠生怕晒着她,一把给抱起上凉台,“你可省省吧。”祭婆婆也是一把年纪了,哪里伺候得了他们这种一会儿一个想法,不听人话的小娃娃?
这会儿热,她也不打算去折腾田地了。
继续缝蚊帐。
苏雨柔如约而至,一到阴凉的地方,就将那草笠摘下来,挂在楼梯扶手上,也顾不得洗手,捡起桌上熟透了的黄皮木瓜掰开就吃。
啃了两口香甜多汁的瓜肉,这才开始挖籽,一面愤愤不平地说道:“亏我拿她做姐妹,回头她就把咋俩卖了。”
谢明珠心里咯噔一下,这卢婉婉还真将那话说了出去。
花婶虽没跑到自家楼下破口大骂,但是苏雨柔就在隔壁,遭了秧。
那会儿阿香婶又去了田里,她一个人招架不住,只能又气又恨,关着门躲在屋子里。
等花婶骂得差不多,也去忙活后。
苏雨柔才从家里出来,然后看到卢婉婉站在吊脚楼的凉台上,想起当时卢婉婉那模样,心头又升腾起一股怒气来,“你不知道,她竟然还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仿佛被骂的是她,不是我一样。”
这该委屈,也是自己委屈吧?
“我本来想质问她几句,谁知道冷广月跟个鬼一样,忽然从婉婉身后冒出来,反而给我吓了一跳。”她说完,又啃了两口木瓜,随后继续吐槽,“你说这冷广月大白天的,村里除了他,哪个男人这会儿在家里躲晾?”
又说花婶子偏心这个小儿子,实在是没得边了。
一把年纪了,宁愿自己出去,也舍不得让这小儿子出去干活。
谢明珠听着她这絮絮叨叨的吐槽声,心里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像是隐约找到了突破口一样。
抬起头朝苏雨柔看去,满脸的严肃,“你的意思是,冷广月在家?”
“是啊,他家也忙着收谷子,一个大男人有力气,不去跟着收就算了,砍树也只去了一个早上。”苏雨柔有些看不上,只觉得啃老也不是这样啃的。
这么一对比,自家夫君是极好了。
谢明珠却‘嗖’地一下站起身来,腿上放着的白纱也瞬间滑落在地上。
苏雨柔被她这一派反常举动惊得一脸疑惑,“你怎么了?”一面忙起身要去洗手,想帮忙将纱捡起来。
小时也觉得娘现在的神情不对劲,有些紧张,小声叫唤着,“娘?”一面蹲下身,去拉地上的纱。
听着小女儿软软带着担忧的声音,谢明珠像是回过了神来,一把将地上的纱都抱到身后的栏椅上,“我想到一个可能。”
的确只能说是可能,因为没有任何证据。
她今天看到卢婉婉后,一直都觉得她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
当时说不上是哪里不对,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好像怕冷广月。
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当时她听得小时说冷广月回来了,急忙去找冷广月,那讨好,也许不是自己以为的讨好……
苏雨柔满脸茫然地看着谢明珠,“什么可能?”她这样,咋叫自己心里突突的,有些害怕。
但好像不是担心明珠姐,而是担心婉婉。可明明她今天才害自己被骂了一顿。
又见谢明珠一直在沉思,半点没有说下文的意思,越发着急起来,“明珠姐,你是要急死人不是?快说啊,到底是什么?”
谢明珠看了一旁同样两眼好奇望着自己的小时,觉得这孩子就是个捡话婆,自己这话没凭没据的,可不能当着她说。
不然回头还不等自己弄清楚,没准就已经传得整个银月滩人尽皆知。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还好,如果是错的,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做人?
于是又坐了下来,重新拿起针线,“没什么。”一面收回心绪,劝慰起苏雨柔:“既如此,就不和她来往,权当早前一片真心扔了水里去。”
苏雨柔叹气,“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不过细想之下,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原本想着都是从京都来的落难人,大家又刚巧在这个村里为媳,也没个娘家人,自要抱团在一处,免往后叫人欺负了。
可是如今想来,哪里能事事叫自己顺畅呢?
不过看着身前坐着的谢明珠,心情又好了些许。
自己运气还算好,有个靠谱的明珠姐呢。
至于卢婉婉,就随她去吧。
岔过了这话题,两人坐了个把时辰,夕阳逐渐斜落,苏雨柔忙着回家煮完饭,谢明珠也收了蚊帐,继续扎起裙摆挖淤泥。
可惜近来大家都忙,自己是会针线,等又不会打板裁剪,不然缝条裤裙,干起活就方便了。
看来等着稻谷收了,新禾苗种下后,才能得空找村里人帮忙将衣裳版型裁剪出来。
今天月之羡回来得比以往都早,身后还跟着一窜孩子,他身上也扛着个粗麻网,里面肉眼可见都是些肥大的青口贝以及些虾蟹。
一进院子,虾蟹这帮胆大的孩子就熟练地伸手给挑出来。
那些个青口贝,全倒在木盆里。
又是打水淘洗。
看样子,今晚的主食就是这些青口贝了,不然该打些水放盐泡着的。
月之羡楼都没上,直接就往池塘边来,脱了鞋子挽起裤腿就将谢明珠手里的锄头拿手里来,“明天我就不去砍木材了,和他们兑换的东西,长殷和奎木帮我去取。”
见谢明珠还傻愣愣地站在淤泥里,催促着她,“你快上去啊,我得闲了,这田我来收拾。”
谢明珠看着他那娴熟干活的样子,心想果真是天生的牛马命……这还抢着干。
一面从池塘里上来了,但并未回家,而是捡起四周挖出来的睡莲,扔到不远处的池塘里去。
抢了睡莲的家,好歹给睡莲再找个窝吧?
回来才在溪边洗脚上的泥。
又瞥见厨房里那边有炊烟传来,想来孩子们都在准备晚饭,自也就没过去,而是趁着他们不在,忙朝月之羡打听起冷广凤。
月之羡听到她竟然管自己打听别的男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怕惹她不高兴,“我和他不熟。”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花婶了,他又是花婶的老幺儿,自己怎么可能和他来往?
避都避之不及。
说完似察觉到了谢明珠眼里的失望,连忙又找补,“你要是好奇,我回头问长殷他们。”
“嗯。”谢明珠心里担忧卢婉婉,自然没有去察觉到此刻月之羡眼里的落寞,那神情分明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委屈巴巴。
但即便如此,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而且还继续偷偷观察谢明珠的神情,感觉她好像不怎么开心?但自己复盘了一下这几日相处,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所以最后月之羡总结,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的问题。
又想起那冷广月是卢婉婉的夫君,便试探地问道:“你是为了他媳妇才打听他的为人?”
“当然。”不然他一个黑不溜秋的老菜帮子,自己打听他做什么?
说起来,那冷广月年纪比自己都大呢!
月之羡的心情顿时又好起来了,手上又有劲儿了,眨眼功夫就挖出不少淤泥,垒出小半截田埂出来。
谢明珠见此,看了看自己干了大半天,还不如他这么一会儿挖的多,忽然有些沮丧,自己可真废。
要是这傻小子有一天忽然反应过来,一个人养着他们全家,不乐意可咋办?
虽然她和一堆娃已经尽量勤劳些了。
可看起来是很忙,但事实上劳动成果是真不大多。
忧愁啊。
此刻的月之羡背对着谢明珠,只知道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是半点不敢停歇,生怕她觉得自己懒。
又怕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心生不喜。
压根不知道,谢明珠的眼神里此刻满是对未来的担忧。
两人各怀心思,谢明珠在这池塘边蹲了会儿,见天色越发暗,方起身去赶池塘里的鸭鹅回去,一起和小鸡仔们关在那鸡窝里。
一个晚上,这一大堆毛茸茸还是能产生不少沤肥原材料的。
她收好,就站在楼下喊小晴去拿衣裳,领着姑娘们去洗澡。
至于宴哥儿,八岁的娃,不要怎么管了。
何况儿大避娘,还不是亲生的。
而且他现在和月之羡感情好着,只差没要称兄道弟,月之羡自然会领着他去。
翌日,宴哥儿他们还要继续去上学,小时今天倒是没有喊着要一起去,因为她最喜欢的爹爹在家里。
一个早上就跟在月之羡的屁股后面转悠。
月之羡垒田埂,她也不嫌晒,垒到哪里就追到哪里,嘴里叽里咕噜的,一直在说话。
但命的是,阿丹扛着锄头,一手牵着小野路过。
小野看到了小时,冷哼一声,颇有些炫耀的舔了一口手里的椰棕糖。
小时当场就有些生气,“爱哭包!”
小野仗着手里有糖,压根就不在乎她怎么说自己,反而一脸高傲地别开头,一副不打算理会她的意思。
那这肯定不行,除了哥哥姐姐之外,别人怎么能给自己甩脸子呢?
于是小时就嘿嘿一笑,谢明珠在楼上看着,觉得可以称之为恶魔笑容。
笑完后,口齿清楚地说了一句,“你没有哥哥姐姐。”
哦豁,小野手里的糖一下就不香了,顿时又跳又闹。
反应过来的阿丹想要扔了锄头去捂着自己的儿子的耳朵,已经来不及。
只一脸惊恐地将儿子捞起,飞奔着朝自己准备建房的椰树林冲过去,此刻心头只有无尽的后悔,干嘛要走这里呢?
绕绕路咋了?还有自家这儿子,好端端的犯贱啊!没事惹小时作甚?
月之羡看着那忽然哭得撕心裂肺的小野,丝毫想不通,小时也没干啥啊?那小野怎么就哭起来了?
谢明珠看着小时笑起来的时候,就心知不妙。
但已经晚了。
此刻下楼来,也只能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叫你又惹他哭。”这下好了,估计一个早上,都得从这哭声中度过了。
月之羡眼下还不知道那小野为了这没有哥哥姐姐的事情,能哭到天昏地暗,反而不满谢明珠打孩子的举动。
顾不得自己手上有泥,连忙就挡过来,“我看到了,是他家小子先招惹小时的。”还不忘夸赞小时,“咱小时聪明,知道不吃亏。”
呵呵,谢明珠忍不住冷笑。
吃亏?有时候吃亏真的是福。
也懒得理会,反正又不止自己一个人听这魄罗嗓哭声。
索性回院子去,旱地里沤的肥也差不多了,该撒菜种子了。
不过就一把锄头,她便去了沙婶子家借了一把过来使,路上遇到奎木挑着一个担子往家里来,忽想起昨天月之羡说奎木他们会帮忙把疍人换的物资送来,连忙快步追上去。
奎木见了她,想是因为谢明珠现在恢复了那容貌,在银月滩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所以他脸红彤彤的,“嫂嫂好。”
“这都是给我们家送去?”也不知都是什么,装得满满当当的两筐。但谢明珠看着那都压弯了的扁担,想来是不轻,连忙伸手过去想拿些下来。“你也是老实,他这是拿你做苦力使。”
奎木连忙避开,替月之羡解释着:“没有的,阿羡哥帮了我很多,这都是应该的。”
老实孩子。
谢明珠见争不过他,也就作罢了,“那你小心些。”
两人一路回到家中。
回来就见月之羡拉着一张俊脸,满脸明晃晃的嫌弃:“他家小子怎么回事?哭死鬼转世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给花婶哭头七。”吵得人烦死了。
“这才到哪,受着吧。”一面问他,“都换了什么?我看沉甸甸的。”
这会儿奎木已经将担子放下了,一脸的汗,拿着衣襟扇风。
谢明珠忙给他拿了个椰子过去,“先上楼歇会儿,就在家里吃饭。”
小时也一脸兴奋地围在筐前,显然丝毫没有受到小野哭声的影响。
月之羡弯腰就将一只筐抬起,“换了些粮食,你们从京都来,我听说那边常吃面和饼,所以和疍人们换了些面。”
奎木也赶紧将剩余的椰子水喝完,随后抬着另外一筐跟着月之羡的步伐上楼来。
听着有面,小时兴奋地喊起来,“娘我想吃面条,细细的那个,像是龙须一样的。”
谢明珠觉得这孩子想多了,别说是龙须面,就是扁担面自己也擀不出来。
包点饺子,发点酵母蒸包子馒头还靠谱些。
点了点她的小脑壳,“你娘我没见过龙须,做不来,吃点饼算了。”一面扭头问月之羡和奎木,“中午我给你们烙饼吧。”家里的小铁锅正好,一次铺满就能烙一个。
在凉拌上些海带丝,烤点虾肉在一起,不美滋滋么?
她才开始烙饼,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宴哥儿他们放学的声音,紧随着是咚咚咚的上楼声。
“都轻些。”一群孩子一起跑上楼,谢明珠有一种楼梯都要被震垮的错觉,果然这娃是不能生太多啊。
很快宴哥儿几个就挤了进来,切海带丝,扒碳烤虾。
然后不住地朝右边的椰子林里瞧,“怎么今天还哭?”
是啊,小野还在哭,谢明珠都有些担心这嗓子不会给哭废了吧?“还不是小时的功劳。”
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得与小时好好说一声了。
兄妹几个说了会儿,又提起月之羡带回来的东西。
谢明珠知道粮食占了大半,而且这天气炎热,也不是每天三顿都要吃主粮,所以够吃好一阵子了。
奎木在这边吃了饭,想来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吃法,就如同当初谢明珠他们初到这岭南,吃饭团时候觉得新鲜美味。
所以胃口大开,吃不了不少。
原本谢明珠还担心会不会多做了些,要是吃不完,实在害怕下午会焖馊了。
不过谢明珠发现,月之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吃多少。
这就很不对劲。
一直想找机会问他怎么了?别是这一阵子没休息好,伤了身体。
所以看到宴哥儿他们都去围着奎木说话的时候,准备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谁知谢明珠还没开口,月之羡一脸神色凝重地低声与她说:“我让奎木下午找借口将冷广月喊出去,你去见你朋友一面。”
第33章 怕是毒瘴丹吃多了
从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他是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谢明珠说话。
谢明珠心里一下就警惕起来,下意识就脱口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月之羡回头看了看凉台那边的奎木他们,“奎木的弟弟鑫木小时候发热,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是个傻子,银月滩的人知道。
有时候睡到半夜就爬起来了,也不点灯火,就自己在村里闲逛。
但村里人并没有嫌弃他,因为根据沙老头们的说,每一个村子,都会有这样一个人。
这是逃避不了的,就是内陆中原也是如此。
那些人称这是什么守村人。
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这样,反正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
什么是守村人大家不明白,只清楚地知道,每一个村子都会有个这样脑子不好的人。
银月滩是奎木的弟弟,其他村子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人。
所以如果不是鑫木发热烧坏了脑子,那个所谓的守村人,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了。
因此大家并不敢欺负鑫木,甚至都恨不得他能长命百岁。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在,村里就不会出现第二个傻子。
也正因为是傻子,很多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避讳他。
可同样的是,因为是傻子,没有人愿意和他玩,他就和自己玩,然后经常半掩两个不同的角色。
以往都是过家家,可是这两日就不对劲了。
鑫木是个傻子,不可能自己创造新的游戏,除非他看到了。
然后模仿。
此刻的谢明珠整颗心都已经悬挂起来了,她就知道,长着一双三白眼的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
当下急得不行,“难怪昨天下午他没出去,就在家里。”感情是为了守着卢婉婉。
只是又十分理解,卢婉婉当时明明已经和她到了苏雨柔家,那会儿是安全的,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她们两个?
“你别着急。”月之羡见她一时急得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也跟着急起来,“我马上就让奎木去。”
随后朝奎木喊了一声。
奎木也才十四岁,是个实打实的孩子,眼下又得宴哥儿他们一帮迷弟迷妹围着问东问西的,正高兴地和他们说着话。
但听到月之羡这个大哥一喊,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交代自己的事情,只得和宴哥儿他们道了别,“那回头我带你们去海边,我先去忙了。”
又和谢明珠挥手,“嫂嫂我走了。”
他走后,谢明珠那心里七上八下的,犹如坐针毡,实在等不得,拿起一匹布往篮子里一装,“我去找雨柔,就算他没跟着奎木出去,想来也不会怀疑什么。”
她必须得去看看,再这样等下去,要急死个人了。
月之羡又如何放心得下她?但带着小时去,又不大放心,只抱着往沙婶子家一扔,就赶紧追着谢明珠的脚步去。
又说谢明珠提着篮子,假意是来找苏雨柔裁剪衣裳。
虽然苏雨柔那针线活计也不咋的,但实在是没借口,只能用这个来掩人耳目了。
苏雨柔一个人在家里,见她来尤为吃惊,只是没看到小时没跟在身后,“小时呢?”
“在家里。”谢明珠不知道月之羡跟来了,“先上楼说话。”
苏雨柔见她篮子里的布,有些不解,“咱俩针线活都不行,我婆婆这几天也没空,只怕你要多等一阵子。”犯不着这个时候送布过来?
而且何必多跑一趟?自己不是总往她家里去么?
只是她说完,又反应过来,这不对劲啊,这不是谢明珠的做事风格。
莫名也有些心慌慌起来,连忙拉着谢明珠上楼,直接往她们的房间里去。
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什么个事儿?”
谢明珠朝窗外瞧了一眼,“你可看到隔壁今天都谁在?”
“能有谁,还不是他们夫妻两个。”苏雨柔回着,“刚才我倒是看到有人来喊冷广月,他也不出去,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躲在屋里作甚。”
谢明珠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焦灼起来,这样说来,只怕是奎木没能把人喊走,那这就越发可以确定了。
冷广月留在家里,就是为了看住卢婉婉。
“明珠姐,你到底怎么了?”苏雨柔见她神情慌张,连忙拉着她坐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明珠正想着如何同她说,谁知道外头就传来了喊声:“冷小二,你娘在田里叫蛇咬伤了。”
冷广月他爹排行二,村里人管他叫冷老二。
所以到了冷广月这里,年纪大些的或是长辈们,就直接管他叫冷小二。
由此来同他和他爹区别开。
谢明珠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了些,虽然知道这时候庆幸花婶被蛇咬实在不道德。
但是和卢婉婉的安危相比,她自然更在乎卢婉婉一些。
倏然起身,连忙朝外望去。
苏雨柔昨天才被花婶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听到她被蛇咬,“真是作孽,立马就遭了现世报。”
又忍不住庆幸自家婆婆聪明,“好在我婆婆发现我家稻田边的纯阳粉没雨水冲了,才撒了。”不然只怕真要遭殃。
这时候忽然被谢明珠抓起手,一时有些懵,“明珠姐作甚?”
“冷广月走了,我们去找婉婉。”谢明珠拉着她,咚咚下楼去,直奔隔壁卢婉婉家里。
花婶被蛇咬,既然有人带信过来了,不少人家也在稻田里收稻谷,那肯定已经将她送到海神庙找祭婆婆。
若是冷广月见她没什么事,只怕很快就会回来的。
所以谢明珠此刻也顾不上与苏雨柔解释了。
谁知道这冷广月将大门给锁了,好在篱笆不高,她立马就要去翻篱笆墙。
苏雨柔见她这番举动,又气又不解,“你还找她作甚?昨儿还连累我们被她婆婆骂。”
可嘴里是这样说,还是左右瞧了一眼,见着没人便也掀起裙子和谢明珠一样翻过去。
这会儿谢明珠已经上了楼。
也不知是不是苏雨柔的声音有些大,楼上屋子里的卢婉婉知道是她们两人来了,紧张又担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明珠姐,雨柔你们快走。”
谢明珠跑上楼后,见着房门也都是锁着的,正想问苏雨柔知不知道卢婉婉住在哪一间,便听到她的声音,直接跑过去。
苏雨柔这时候才追上来。
大门锁住了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这卢婉婉分明还在房间里,冷广月有病么?怎么还把门给锁了?
又联想到卢婉婉那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好像不对劲,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脚就去踢,“这冷广月是真有病啊!”
可那两扇实心的木门,她们两个弱女子,可没那么好踢开。
里面又是卢婉婉急促焦灼的哽咽声一直传来,谢明珠情急之下,捡起廊上的青椰子,直接往窗户砸去。
效果显著,只砸了几下,只听得哐当一声,有一扇窗户就掉了下来。
谢明珠与被绑在床上的卢婉婉四目相对。
苏雨柔见谢明珠愣在窗前,将头凑了过来,往里一看,便见卢婉婉被困住了手脚不说,腰间还有一根绳子绑在床头上。
那个感觉,就像是害怕她跑了,像是拴一只牲口一样,随便绑在那。
一时怒不可遏,抢过谢明珠手里的青椰子,将另外一扇窗户也砸了。
两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回头他们家追究这这窗户赔偿一事,连忙翻窗进去,给卢婉婉松绑。
松绑之时,谢明珠也趁机拉开了卢婉婉的袖子,果然如同自己所想,那原本一双白嫩嫩的手臂上,青紫一片。
卢婉婉不知道她们怎么猜到自己被冷广月打,还趁着他不在家找来的,但她们能不计后果地这样翻墙砸窗来救自己,便觉得自己这一身的伤,倒也是值得了。
只是感动之后,更多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一面推攘着两人,“你们快走,一会儿他来了,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们根本不知道,那冷广月是个怎样恐怖的人。
明明上一刻他还是温柔细语的,可是下一瞬就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一会怀疑自己回去找阿畅,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勾引谁。
然后也不听自己半个字的解释,就毫无预兆地动手。
谢明珠现实里没真正见过那些变态的家暴男,但是她关注的一位女律师博主,讲过好几桩家暴男离婚案子。
也是这样,昨天才会觉得卢婉婉不对劲。
这会儿哪里还不懂,只怕是那冷广月拿自己和苏雨柔来威胁卢婉婉了。
不然卢婉婉什么苦头在那流放路上没吃过?能叫她这样忍气吞声,除了是有软肋捏在对方手里被威胁到了,还能是什么。
而她和苏雨柔,就是卢婉婉的软肋。
这些日子的农活也不算是白干,眼下她是一句都不听卢婉婉的,拉着人就要往外走。
苏雨柔见此,也忙夹着卢婉婉的一只胳膊。
谁知道她俩这一用力,卢婉婉就疼得‘啊哟’地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的上半身是被谢明珠和苏雨柔拉着行前倾移了,可下半身在原地没动。
谢明珠见她疼得扭成一团的五官,额头上顿时就布满了冷汗。
有些紧张害怕地掀起她的腿,但见左边的膝盖下,血淋淋的大片肉就这样暴露着。
那血珠子才凝固,只怕才是今天伤的。
纵使已经有了个心理准备,谢明珠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疯子!”
苏雨柔也吓得小脸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只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婉婉,你还能走么?”
卢婉婉摇头。
她能坚持走,可是她不能走。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现在的好日子,她们都有了好的夫君,绝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她们。
所以她摇着头,因为这一疼,整个人也越发虚弱起来,唇色发白,“你们回去吧,就当没来过。”
可砸坏的窗户就摆在那里,怎么当没来过?
而且她们俩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此刻卢婉婉被那男人害的样子?怎么可能就丢下她?
“还愣什么?花婶没被蛇咬,是我叫人骗他出去的。”月之羡送了小时去沙婶家过来后,得知奎木没能把人喊出去。
故而才又想到了这个借口,将冷广月给骗去。
他一直亲眼看到冷广月去了椰树林,这才赶紧过来。
却迟迟不见她们三出来,自是担心谢明珠,只得跑上楼来。
现在他的出现,对于谢明珠来说,犹如及时雨一般,目光期待地望着他:“月之羡,她的腿伤了,走不了。”
月之羡皱着眉头,男女有别,他不想去背卢婉婉。
可是对上谢明珠的眼睛,他又没有办法拒绝。
不过随后有了主意,掀起那床上的篾席,将卢婉婉一卷,扛了起来,“走。”
下了楼,从冷广月家的院子里出来,谢明珠才发觉,没见着小时,“小时呢?”
“沙婶那里。”月之羡多一刻都不想将卢婉婉扛在肩上,步伐飞快,“你去沙婶家接她,顺便跟沙婶说一声这边的事情,我跟她先送人去海神庙找祭婆婆。”
口中的她,自然是苏雨柔。
此刻的苏雨柔也顾不上自己在谢明珠这个小夫君的口中连名字都不配拥有,满心都在脸色苍白的卢婉婉身上。
比起谢明珠,她和卢婉婉李娇杏的感情更深一些。
在流放路上的那段日子,她们三人几乎每日都共同在那种生不如死中挣扎,然后一起熬到天亮。
谢明珠本听着小时在沙婶家,便已经想到自己过去找沙婶,顺便接上小时。
毕竟这件事情闹得如此之大,他们还把冷家的窗户砸了,而且为了让她和苏雨柔顺利进入冷家,月之羡还故意放出假信息把冷广月骗出去。
回头不知道花婶得知月之羡诅咒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不过这些比起卢婉婉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那冷广月就是个变态,谁知道才做了两天的谦谦君子,就开始暴露,对卢婉婉动手。
她一路快步跑到沙婶家,果然见小时在树下玩耍,沙婶在剥牡蛎。
小时先看到她,立即就冲出院子来,“娘,你和爹爹去哪里,怎么不带我玩?”
谢明珠将她搂在怀里,顾不上哄,忙朝沙婶看去,“沙婶,卢婉婉被冷广月打的浑身是伤,月之羡和雨柔已将她送去了海神庙。”
整个广茂县都缺女人,没媳妇的人家多了去。
他们银月滩对于这些媳妇更是宝贝不已。
所以沙婶一听到这话,立即就起身来,怒目圆睁,“这冷小二莫不是疯了不成?”又有些疑惑:“昨日看着不是好好的么?”而且卢婉婉是与她婆婆花婶不和。
怎么又扯到冷广月身上?
但见谢明珠急得一脸的汗水,神情也不作假,月之羡还亲自将人送去了海神庙,自然是不疑有他。
忙拿起拐杖,匆匆忙和谢明珠一起去海神庙。
这头,已经围了不少老少妇人在此,原本在上学的孩童们,因祭婆婆去给卢婉婉治伤了,没人管着也都全在广场里玩耍。
不过他们显然也知道是出了事情,一个个好奇不已。
时不时地跑到祭婆婆的药房前,踮起脚尖查看一二。
谢明珠抱着小时刚到,与沙婶还没挤过去,就忽然被人撞开,小时险些从她身上掉下来,顿时吓得哇哇大叫。
沙婶也被推倒在,眼看就要摔倒,这千钧一发之际,月之羡忽然出现,一把将她扶住,又将谢明珠怀里的小时接了过去,“没事吧?”
谢明珠看着被扶稳的沙婶,心有余悸,刚顾着去抱紧小时,也没主意是谁,这时候才想起质问,“是谁啊?走路也不看人。”
“是冷广月。”月之羡将人送过来的时候,用一个竹篾裹着人,路过各家庭院的时候,自然是被瞧见了。
身边又跟着一个急色匆匆的苏雨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了事。
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跟过来。
人送到祭婆婆这里,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进去,所以除了苏雨柔,一个跟着来看热闹的嫂子也跟着在里面帮忙。
他就在这广场外面等谢明珠她们三,顺便喊了宴哥儿先将妹妹们带回去。
那卢婉婉的伤势比他们预计的都要严重,他怕孩子们看到害怕。
只是没想到,这冷广月来得如此之快。
而此刻谢明珠听到他的话,抬头望过去,只见此刻的冷广月就像是处于一种未知的癫狂状态中一般,一脸暴怒地对着祭婆婆药房的门狠踹。
那脚劲,每踹一下,谢明珠的心头就咯噔一下。
她砸了冷广月家的窗户,回头这家暴男不会来报复自己吧?
这时候不免是有些害怕起来。
村里来围观的人还不知道缘由,几个年长的媳妇去拉他,“冷小二,你这是做什么?你媳妇受了伤,祭婆婆正在给你媳妇治伤呢!”
可冷广月就像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一般,根本就不听劝,反而粗暴地甩开了她们,只继续朝里面的冲卢婉婉大喊:“我知道你没病,别装了,赶紧起来跟我回家!听到没有?”
但是里面根本就没有卢婉婉的声音,回应他的是苏雨柔带着哭腔的骂声:“冷广月,你个没良知的狗东西,你怎么能把婉婉打成这样?”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广场是老少们,这会儿才知道卢婉婉那伤势,竟然是冷广月动手打的。
一个个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毕竟这冷广月虽说平日里看着沉默寡欲一些,但平时也没见跟谁生过嫌隙,更没见他动过手。
他们不想相信,可是此刻的冷广月,对里面苏雨柔的话和外面大家的窃窃私语,都充耳不闻,反而威胁起了卢婉婉,“你不听话了是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此刻的冷广月眼睛猩红,整个人不自然地扭着脖子,真正地像疯了一样。
吓得不少妇人都忙拉开自家的孩子,深怕他一个发狂,忽然冲过来伤了自家的孩子。
而冷广月那嘴里威胁的话语仍旧在继续:“怎么,你忘记你那两个朋友了?尤其是那个谢明珠,她那样美,你说……”
当然,这话他没能说完就被打断了。
因为月之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前去,狠狠往他脸上砸了一拳。
谢明珠是看到被塞到自己怀里一脸懵的小时才反应过来,月之羡竟然跑去打了冷广月。
但出乎意料,冷广月没有找月之羡打回来,反而在斜着脑袋摸了摸嘴角流出的来的血迹后,然后又继续踹祭婆婆的门。
这次语气温柔了不少,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仿佛他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丈夫,轻声细语地朝里哄着:“婉婉,快出来,别闹了。你也不想害她们俩被送到盐场去吧?”
可谢明珠仍旧担心他下一刻发狂跑来找些月之羡报复,急得不行,连忙将月之羡喊过来,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那人就是疯了,这个时候叫他逞几句口舌之快死不了。”
就怕冷广月忽然发起狂来朝月之羡动手。
压根就没有留意此刻冷广月又在说什么。
而在一旁观察了片刻的沙婶,此时好像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来,睥睨着双眼,“这冷家小二,只怕是毒瘴丹吃多了。”把脑子给吃坏掉了。
毒瘴丹,在谢明珠的世界里,可不就是槟榔么?除了对口腔有着巨大的危害,食用过多更容易影响大脑,什么记忆里减退这些还算是好的。
就怕是影响到精神,引发妄想症和精神症等疾病。
可即便是他因为吃多了槟榔引发精神病,才打的卢婉婉,但这也不是他打人的借口,更不可能被原谅。
想到这冷广月腰间的确挂着个专门装槟榔的荷包,没准真叫沙婶说对了。
而沙婶这话一出口,随即也有人开口附和道:“多半是了,他又喜欢喝酒,一个年轻人,那酒量跟个老酒鬼一样。”
酒与毒瘴丹,在这银月滩是不能共存的。
如果吃毒瘴丹,那就要啥饮酒。
而且一般大家吃毒瘴丹,都是在不得不吃的情况下。
像是沙老头他们那种喜欢没事嚼毒瘴丹的人,要么就是别沾酒。
“阿月?”花婶着急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看她这样子,多半是知道自家儿子的状况。
在看到儿子边狠狠踹门,但脸上又挂着笑,嘴里说着哄人的话,只愣了一下,就赶紧走过去拉他。
众人见此光景,少不得是责备起她,“你作孽啊!骗了人家阿畅的名额,娶了媳妇回去又不珍惜!”
花婶这会儿可顾不上同别人拌嘴对骂了,看着儿子这痛苦的样子,都快要心疼坏了,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阿月别怕,娘在,娘来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只是她在拉了两回儿子,都被甩开后,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毒瘴丹,往冷广月嘴里塞,一边哄着,“好了,马上就好了,娘的阿月你马上就好。”
现场一片乱糟糟的,月之羡不确定那冷广月吃了这颗毒瘴丹后,似乎能立即恢复正常,小时年纪又还小,便劝着谢明珠,“宴哥儿他们只怕已经到家了,你快些带小时回去,这里有我。”
谢明珠虽担心里面的苏雨柔和卢婉婉,可现在留下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先将小时送回去给哥哥姐姐们看着,再见再回来。
现在人多,小孩子们好奇心重,想围上去看那冷广月,又害怕,反复折返,就怕没留意撞着沙婶。
谢明珠实在害怕沙婶这老腰经不起折腾。“嗯,你仔细看着沙婶。”
第34章 银月滩白月光
又说谢明珠将小时送回家后,匆匆返回海神庙。
宴哥儿他们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是什么事情,但是爹扛着用篾席裹着的婉婉姨找祭婆婆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
婉婉姨眼睛都闭着的,那篾席里还有鲜红的血迹滴下来。
雨柔姨还哭得脸都花了。
便晓得是出了大事情。
其实比这残忍的一面,他们在流放来时的路上都看到过了。
婉婉姨家不就有一个堂兄被解差们拖在马屁股后面活活拖死的么?全身的肉都没块好的,那全是砂石的路上,血呼哧啦的一大片。
都让人分不清楚人血浆还是肉酱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们跟卢家那个人又不熟,当时只是害怕,但对现在的卢婉婉是拿做姨母来待的,所以更多的是担忧。
从小时口中得知对方威胁要将娘如何的言语,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也是气得脸顿时沉了下来。
小时见了,想起那冷广月发狂红眼睛的样子,连忙说道:“他现在就像是发了癫的马一样。”
他们在流放来岭南的路上,有一头马生了病,当时就是红着眼睛到处狂奔踢踏,最后几个合力解差才给乱刀砍死了。
小时觉得现在的冷广月,和当时那匹疯马一样。
被她形容成为疯马的冷广月,此刻吃下了他娘给的毒瘴丹后,虽没有马上恢复正常,但情绪好像没有那么激动了,逐渐冷静了下来。
整个人也像是没了力气一样,软塌塌地就顺着祭婆婆药房的门滑下,然后蹲坐在那里,眼神也空洞洞的。
出了这样的大事情,沙老头他们全都赶回来了。
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误以为杀花婶被蛇咬而来的。
其中包括分家出去的冷广凤夫妻。
再怎么不怨恨花婶偏心,但那到底是娘,真出了事情,做儿子的也不能不来。
然而没想到此刻来海神庙门口,竟然听到此等恶劣事件,沙老头脸色难看得犹如被海里的乌贼喷墨了一般。
众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沙老头浑身散发的震怒,纷纷让开道。
谁知道,一个人影比沙老头这个村长先闪过去,随即众人就听到一声清脆无比的巴掌声。
等反应过来,但见那一向性格软弱的冷二爷,此刻正一脸睚眦欲裂地瞪着被打蒙了的花婶。
花婶脸上,还留着一个红红的大手印。
可见冷二爷是一点没留情。
众人有些蒙了。
这冷二爷真要动手,该打的也是冷广月吧?怎么就打到花婶的脸上去了?
刚赶来的谢明珠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从人群里找到了谢明珠和沙婶,正要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沙婶竟然回头就驱赶他们俩,“你们先回去吧,里头的孩子,祭婆婆会照看着。”表情十分凝重。
谢明珠一脸不解,还欲在问,就被月之羡轻轻扯了扯袖子。
她疑惑地看了月之羡一眼,又见围观的其他人也都在沙老头的示意下纷纷回家,方将一肚子的疑惑给吞了回去。
然后与月之羡一同往家里走。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好奇,时不时地回头朝海神庙瞧去。
但见顷刻间的功夫,那原本挤满了人群的广场上,除了沙婶夫妻和几个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头老太之外,便只剩下冷广月一家三口。
就连冷广凤夫妻,也被打发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身旁的月之羡。
月之羡也不大清楚,“冷二爷的大哥,听说有疯症,犯了病和平时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就像是刚才的冷广月。
谢明珠听了,心想多半也是精神病,冷广月是他的侄儿,没准是他们家族遗传病呢!所以吃多了槟榔和好酒,其实只不过是诱因罢了。
他自己本身就有这个遗传病?
谁知道这时候竟然听月之羡继续说道:“听说当年沙老头他们这一代人里,整个银月滩最出色的年轻人,就是冷大爷,他不但完美继承了蓝月人在山里骁勇善战的基因,而且在大海上也是一个出色的舵手,对于大海上的风雨什么时候来,更是了如指掌。”
谢明珠不信,这未免是把人过于神话了些吧。“真这样厉害,那怎么他没做村长?”
月之羡虽没见过冷大爷,但是从小这记忆里,可没少听过关于他的传说,一直以来,对他也很是佩服。
眼下听到谢明珠的话,想到对方早早离世,心里也颇为遗憾,“他后来犯了病症,有一天晚上自己跳下礁石,投入深海里了。”
如果他没有这个病,现在银月滩的村长,未必是沙老头呢!
而且听说当年,银月滩很多姑娘对冷大爷都很爱慕,可是他一直因为自己的病,从未考虑过成婚。
事实上他的考虑是对的,谁也没料想到他犯病后,在最好的年纪直接跳海了。
不然到时候留下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日子?
可谢明珠想不通,既然这冷大爷的事迹都是银月滩人人知道的传奇,为何沙老头要将他们都赶回家?
而且就算是冷二爷打花婶,怨她喂给儿子毒瘴丹,纵容儿子,但也不该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花婶吧?
自也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月之羡犹豫了一下,看着谢明珠满是疑惑的眼神,十分纠结,最终还是没能对她藏住话,“花婶年轻时候,可是银月滩最漂亮的女人。”虽然跟谢明珠肯定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听说是真的很美,全银月滩公认的。
都说美女配英雄,她自然喜欢冷老大,可惜冷老大有那病在身上,不愿意成婚,拒绝了她。
谁知道,花婶竟然在被冷老大拒绝后,就嫁给了冷二爷为妻。
本来这也没什么,花婶和冷二爷,还顺利生下了长子冷广凤。
这样看一切都是皆大欢喜,可是有一次冷老大进山,忽然犯了疯病,全村的人都去找了。
找了好几天,期间花婶还是失踪了,等大家找到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山上待了几天。
当时听说冷二爷还不高兴了好一阵子,总是担心大哥反悔,那花婶肯定会弃了他去跟大哥在一起。
但是后来见花婶和自己大哥遇到了连话都不说一句,冷二爷便没在多想了。
“也是那一年,冷老大和花婶从山里出来后没多久,大约是两三个月的样子,冷老大犯病,就跳海了。”
谢明珠真没想到,在一代老人们年轻的时候,还能有这么多爱恨纠葛。
一时也想到了什么,立即追问:“冷广月不会也是那一年出生的吧?”
月之羡目中再次露出惊诧之色,“你怎么知道?”
谢明珠得到了他的肯定,恍然大悟:“这样说来,我终于明白,为何今天冷二爷这样恨了,只怕看到同样有疯症的冷广月,就确定了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吧?”虽然只凭着疯症一事没什么依据。
但当年两人一起在山里好几天,而花婶对冷老大又爱得深刻,所以没准当时的确是发生了些什么。
加上花婶对冷广月的偏心,极有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
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怀疑,多半是因为冷广月出生的时候,冷老大已经死了。
冷二爷自然没有去多想。
月之羡听得她这些话,其实是赞同的,“想来是大差不差了。”不然怎么就把他们全赶回来了。
一颗心顿时也跟猫挠的一样,转身就想要回去偷听。
谢明珠见他忽然转身,“你做什么去?”
“我,我帮你看看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按理假话嘛,这是月之羡张口就来的本事,可不知道为何,面对谢明珠他就有些吞吞吐吐的,底气不足。
这点小伎俩,谢明珠看得明明白白的,“别去添乱了,反正回头咱肯定都会知道,先回家吧。”她也担心卢婉婉,不过好在苏雨柔守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都是些外伤,想来也没事。
回到家中,却见长殷和奎木两人已经在这里了。
长殷一脸紧张,奎木今天没能把冷广月给引走,他便骗了村里一个长辈,说花婶被蛇咬了,让对方送信过去,自己先去稻田那边帮忙。
到底是假话,心虚啊。
尤其是事情现在闹得这样大,他也害怕回家挨揍。
见了月之羡,急得团团转,“羡哥,这怎么办?回头我娘肯定要揍我。”
“揍不了你,咱今天不闹,好好的人都要被冷广月那个疯子打死了。”月之羡觉得,他肯定还小,不知道一个年轻女人在村子里是何等的尊贵。
而冷广月不珍惜,这样糟蹋,回头只会讨伐他。
哪里会追究他们?
本来还想继续去耙田,但早上弄了些椰渣去田里,媳妇还埋了不少果皮死鱼烂虾在里面,说能沤肥。
等在里面捂几天再说。
所以也就没下田,可他怎么可能闲着?现在海神庙那边沙老头他们处理事情,自己也不可能过去用木工房。
索性就进屋子将布匹拿出来,铺在了桌上。
今天奎木带来的筐里,还有剪刀尺子等物件,就是专门为了做衣裳和疍人们换的。
谢明珠才去厨房里煮些糖水,出来就见奎木长殷带着一帮孩子在边上用贝壳玩游戏,桌子都被他给霸占了。
又看到剪刀尺子都摆上了,一脸不解,“你这是要做哪样?”
“你不是想做衣裳么?”他觉得趁着这功夫,自己给裁剪出来,到时候就叫媳妇缝,免得她一个娇娇女,总想着往地里去。
有这样一个针线绊着她,也断了她下地的心思。
谢明珠此刻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闲汉强得可怕,反而一脸诚恳地摇着头:“可我不会啊。”她本身不会,原主也没学过,能把蚊帐缝起来,已经算是超额发挥了。
“我会。”月之羡说这话的时候,拿着手里的尺子在空中对着谢明珠左比右划的,“你先别动。”其实能直接在她身上测尺寸最好了,这样更准确。
但是最近他没休息好,有时候离谢明珠太近,他的心疾就会犯,然后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那会儿连大脑的思考好像都慢了好多。
不行,等忙过了这一阵子,他要睡个十天八天。
谢明珠被他的话和动作的唬住了,一脸诧异地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但见月之羡已经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剪布了。
她看得心惊肉跳的,好好的一块布就被他剪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月之羡你别乱动,我又不着急,等过一阵子找沙婶她们帮忙就好。”
直到现在,她也没相信月之羡真的会裁缝这活计。
谁知道这时候长殷跟鬼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嫂嫂,羡哥做衣裳很好的,有时候我娘都请他打样板呢!”
“啊?”谢明珠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看了看一脸认真不像是哄骗自己的长殷,又转头看着认真裁剪布匹的月之羡,“你真的会?”
妈耶,知道他会织鞋子编藤席,手巧得不像话。
可这也巧得没了边吧?怎么裁缝的活他还会?
月之羡并不觉得这算什么本事?毕竟他从小就独自一人,虽有沙婶他们照顾,但也总不能样样都指望人家,所以就多学多看,自己琢磨。
就现在他这两身衣裳,也都是自己做的。
当然他不可能自己去纺线织布,都是砍苎麻和村里人直接换的成品布。
月之羡一口气将谢明珠的衣裳式样剪出来,然后分开铺在桌上,示意她怎么缝,“会一点,但我不会绣花,到时候这衣裳,可能是有些素了。”
然而此刻的谢明珠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月之羡那张眉目透着风流的俊脸,眼里没有半点智慧可言,全然是崇拜。
这官府到底是给自己分配了个什么好宝贝,有着万万万万里挑一的俊美皮囊就算了,技能点还样样点满,而且还这么年轻。
可惜了,自己已经是这么多孩子的娘,也不知道这两年后会便宜了谁?
其实他这样无微不至不辞劳苦地照顾自己一家,起早贪黑的奉献不求回报,谢明珠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莫非这小子对自己有几分意思?
不然怎如此上心?
可是旋即一想,拉到吧,真有意思,那就早已经是夫妻了。
看看卢婉婉和苏雨柔,人家那才是真夫妻。
哪怕卢婉婉遇着了个疯子。
而且也一起住了这么久,他躲着自己的时间多,也没说过什么越界的话。
所以自己也该收一收心思,别那有的没的,倒不如趁着现在人在眼皮子底下,多看两眼比什么都有用。
此刻见他还一脸因为不会绣花,愧对自己的目光,连忙收回这乱七八糟的思绪,“这样已经了不得了。”一面将那些裁剪好的布都抱到跟前,“那你顺便给小时他们也量一下。”
他这一天天早出晚归,好不容易逮着他动手,最好一次将大家的衣裳都裁剪出来,到时候就一劳永逸,自己拿着去再照样裁剪一套出来,剩下就只有缝起来这道工序了。
月之羡答应得很爽快。
本来媳妇不开口,他也会主动都将大家的衣裳裁剪出来的。
“你的也来一身吧。”谢明珠想着,虽然月之羡是有两套衣裳换洗,但也不能只想着自己家,而且现在他和自己也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全家都做新衣裳,更不可能少了他。
月之羡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我一个男人,穿不了那么多。”
然后就挨个去给孩子们量尺寸。
长殷在一旁看着,“我们羡哥真好,嫂嫂你嫁给羡哥,算是享福了。”
什么是享福其实不好定义,但就目前的自身条件来看,谢明珠的确是很享福了。
虽然自己每日也有许多活计,可是对比起眼下的处境,遇到月之羡这个小夫君,算是运气很好。
可惜了,这福只能享两年。
长殷和奎木在这边待了会儿,到底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跑去海神庙那边偷偷打探消息了。
看得月之羡心痒痒的,也恨不得跟着一起去。
只不过又怕媳妇不高兴,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回头长殷他们俩打听到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和自己说。
他猜得不错,两人去了没多久,长殷就先回来了。
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谢明珠月之羡相视了一眼,他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推理过一遍了,大概已经猜到了,所以没有那么激动。
其实比起冷家的八卦,谢明珠更担心的是现在卢婉婉到底怎么样了?"可知道婉婉现在怎样了?祭婆婆说她身上的伤严重么?"
但是宴哥儿他们这帮小孩儿挺捧场的,十分热烈地响应着长殷的问题,争相抢问:“长殷叔,你听到了什么?”
"冷广月有疯症,我还听到冷二爷骂花婶不守妇道,以后不和她过了。" 这不就是说花婶偷人么?也不知偷了哪个老头。长殷听到这些,当场就恨不得找人分享,急忙跑回来了。
当然主要他也怕再继续停下去,会被发现。
到时候可能就真的会挨打了。
所以没有奎木那胆子,先跑回来和大家分享了。
“妇道是什么?”小时是会问的,问题张口就来,且还十分尖锐。
一下把长殷问住了。
银月滩是缺年轻女子,所以他们不在乎现在娶回来的女人从前都经历过什么。
但这和自己成婚以后,最起码的忠贞必须要有吧?
所以冷二爷不在乎以前花婶爱慕过自己的大哥,娶了她以为她会一心一意和自己过日子。
却没有办法接受她在嫁给了自己后,还同自己的大哥发生那样的事情,甚至生下了冷广月这个天生带着疯症的儿子。
其实花婶一直都知道冷广月到底是谁的儿子,所以从小都十分疼爱这个儿子,这个儿子有什么变化,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因此在察觉冷广月可能也有冷大的疯症后,立即就想到了用毒瘴丹和酒来给他治。
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出发点没问题。
村里的人受伤后,一般只要用酒淋一下,腐烂的机率就降低了不少。
而那毒瘴丹,能对抗山里要命的瘴气。
花婶为了儿子的病不被大家发现,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治,而且这治也治不好。
所以她选择了这两样最有效果,又不是明显属于药物的酒和毒瘴丹。
而恰好这两样都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多少起到了些安抚。
让花婶以为用对了法子。
却不知道这两样服用多了,只会让冷广月彻底染上,且随着沾惹的时间越久,越是摆脱不掉,甚至随时随地都离不得。
但凡离了,他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甚至连大脑,可能都已经完全被影响到。
不然也不会做出伤害卢婉婉的事情来。
而此刻长殷回答不上小时的话,愣了一下,连忙朝谢明珠看过去,“她还在药房里一直没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雨柔呢?”谢明珠连忙问,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别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吧?
长殷继续摇头,“也没看到。”
这下谢明珠有些坐不住了,“我们这都回来好一会儿了。”也没心思缝新衣裳了,连忙将布放回桌上,“我瞧瞧去。”
刚起身就见月之羡追来,连忙喊住他,“你别去了,我和她们俩一起来的,而且是专门去找婉婉,他们肯定不会拦我。”可月之羡要是一起去了,可能沙老头他们就未必答应了。
毕竟把大家赶回家,分明就是不想让冷家这件事情传开。
谢明珠猜想,他们可能不是为了顾及冷二爷或是花婶的脸面,只怕多半还是为了维护那个已经早故的冷老大吧。
照着月之羡那样夸,这人应该是全村老一辈人的白月光。
月之羡被她劝住了,只是看到眼里的担忧,劝慰着:“那你也别太担心,祭婆婆医术还是很好的。”
第35章 送去岛上吧
谢明珠点头,朝他道了一声谢意,便赶往海神庙。
夕阳已经落下了,银月滩后面的凤凰山像是镶上了一层金边一样,随着暮色的越发浓郁,那抹金边也越发夺目起来。
谢明珠穿过村中小道,很快就到了海神庙广场。
却不见了沙老头他们在这里,于是她直奔祭婆婆药房门,“婉婉?雨柔?”
她声音才喊出,门就打开了,充斥着浓郁药味以及血腥味的屋子里,谢明珠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虚弱身影。
屋子里除了床上的卢婉婉,也就来开门的苏雨柔,并没有旁人在。
不过这会儿谢明珠也顾不上问祭婆婆她们去了哪里,快步走到卢婉婉的床前,但见她双眼紧闭,鼻子莫名发酸,“婉婉到底怎样了?”为何看起来,这伤势会如此严重?
可除了看到她腿上绑着的伤口,其他地方并未明显的伤,难道是伤到了内里?
苏雨柔走过来,声音带着哽咽,“婉婉这一辈子,只怕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明珠吓得慌乱抓紧她的手,难道婉婉这腿以后不行了?
她只能想到,可能是腿走不了,苏雨柔才这样说的。
却没想到,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那个畜牲,把婉婉的肋骨都打断了,而且祭婆婆说,都断了两三天的样子。”说起这件事情,苏雨柔就愧疚不已,昨天明明还把婉婉带去了家里,她竟然没有发现。
下午花婶骂人的时候,自己心里还埋怨卢婉婉。
肋骨都断了,卢婉婉昨日还能如同常人一般,她这忍耐力实在非寻常人能比得了的。
但也能想得通,当初被那些解差折磨的时候,也是生不如死,那时候都熬过来了。
现在虽是肋骨断了,但是表明看不出来,她自也能忍耐。
可谢明珠听到这话,浑身颤抖,既是又恨昨天没有立即察觉问题所在,又万分心疼她。
而这肋骨只是个开始,苏雨柔还继续说,卢婉婉的腹部,大片的青紫,尤其是小腹那里,祭婆婆摸过,说卢婉婉肚子被踢坏了,以后不可能生孩子了。
不能生孩子了!
刚才给卢婉婉治的时候,苏雨柔在旁边就亲眼看到祭婆婆轻轻往卢婉婉那青紫一片的小腹一压,就流出好多血水出来。
谢明珠听到这话,立即想到了当初她们没有被送去晒盐场,不是因为她们青春正好,而是有生育价值,能对岭南人口提高而做出贡献。
才免去了那劳役。
可现在说婉婉不能生养了,那是不是衙门就会将她送去晒盐场,到了那里,和在流放路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明珠一时慌了神,“不,婉婉已经这样了,绝对不能让她被送到晒盐场。”
苏雨柔连忙安慰她,“我在屋子里听到他们在外面说了一会儿,祭婆婆想留下婉婉。”大概是百年之后,让婉婉来继承她的医术。
谢明珠一听,心想这是一件好事情。
原本祭婆婆在听闻沙老头说谢明珠用蒿草对抗瘴气后,是打算将医术教给谢明珠的,可是谢明珠有儿女,以后肯定要以儿女为重,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一身都奉献给村里呢?
所以在得知卢婉婉的身体状况后,想到也是银月滩的人害得她失去做了母亲的机会,因此才起了这个念头。
此刻正在鼓楼这边,和沙老头他们提起。
“冷小二这个样子,姑娘自然是不可能留在他的身边,可如果她离开冷家,那将无处可去,只能被遣返回县里。”如此,县里自然是会将她送到晒盐场。
沙老头一下就听出了祭婆婆这话外之意,“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收她做徒弟,她没有儿女缘份了,以后就没有任何羁绊。”到时候就能像是自己一样,不会偏帮哪一个,以后她来接替自己继续成为银月滩的祭婆婆最为合适。
沙老头虽然想过举荐谢明珠的,但现在听到祭婆婆的话,也有些意动了。
但他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朝其他人望过去,“你们怎么说呢?”
其他人没言语,反倒是朝沉默不语的冷二爷看去。
花婶将冷广月带回去了,此刻的冷二爷也不知在想什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的,仿佛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一瞬间抽干了一样。
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才缓缓抬起头,“我没有什么意见。”
他这一句话,就将卢婉婉从冷家分了出来。
也是,他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冷广月名义上的爹,他做主给这个儿媳自由身,完全说得通。
卢婉婉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就是冷广月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沙老头只觉得头疼得很,下意识想要摸颗毒瘴丹吃。
可一想到今日冷广月的疯症,吓得又连忙收回了手,重重地吐了口浊气,“冷二,你到底说句话,阿月以后怎么处理?”
看他那样子,以后不能没有酒,也离不开毒瘴丹了。
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是药三分毒,这些东西吃多了,只怕死得更快。
但不给他吃,谁料他会不会又忽然发起疯症来?
关键他这疯症和当年的冷老大不一样,他会暴力动手打人。
村里几个老太太立即就反对起来,“他不能在继续留银月滩。”反正她们不同意。
今天冷广月是打他自己的媳妇,谁知道他哪里管不着自己了,连着别人也打,年轻人倒是跑得快,她们这些老骨头怎么办?
几个老头见自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也连忙点头。
沙老头则看着冷二爷,等他的话。
冷二爷脑子里,一会儿是自己早逝大哥这些年逐渐变得模糊的身影,一会儿又是冷广月的影子。
两个身影相互重叠,仿佛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他活在大哥阴影下一辈子了,哪怕大哥死了,自己的女人就算是天天睡在旁边,心里惦记的也是他。
还给他生下了这样一个孽种。
他是恨的。
恨大哥,恨那个女人,更恨他们孽种。
自己竟然还真将他当成自己的小儿子,从而委屈了自己的亲儿子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冷二爷心里就更愧疚大儿子一家了。
于是心一横,牙一咬,就下了决心,“让他们母子两个去岛上吧。”
他想,依照那女人对这个孽种的偏爱,怎么舍得让冷广月一个人上岛呢?
肯定会跟着去照顾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成全,让她光明正大地走。
沙老头料到了冷二爷会恨,可是没想到他这次这么果断,愣了一下,“冷二,要不你在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决定吧。”冷二爷叹了口气,一面站起身来,就这样出了鼓楼。
最后的一抹暮色洒在他的身上,寞落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孤独萧条。
沙老头原本想张口再劝,然见他这是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喊他。
转头朝其他人看去,“那就这样决定吧。”也不是他们狠心,而是这冷广月如今的确是个不稳定的因素,留在银月滩,只会给大家带来无尽的麻烦。
甚至恐有性命之忧。
他作为一村之长,自然是要为全村的人考虑。
至于花婶,现在大家心里其实都在怀疑,当年冷老大跳海,只怕未必是疯症犯了。
没准他是知道花婶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觉得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亲弟弟,才选择自尽的吧?
而且花婶当年肯定是趁着他犯病的时候趁人之危了,冷老大要是想要花婶,早就娶了她,何须让她嫁给冷二爷?
所以这帮老头老太太的心里,错的肯定是花婶,冷老大指不定都是被她害死的,加上她这些年来在村子里行事作风也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让她跟着儿子去岛上,大家乐得其见。
所以这个答案,大家也都很满意。
不是他们自私要把冷广月逼到岛上去,而是对方今天的恐怖样子,他们都已经看到了。
发起狂来的时候,那力气比骡子都要大,试想谁不害怕啊。
他们可不以为,自己有卢婉婉那忍耐力。
事情算是解决,得了个结果,天也黑了下来。
夜里下起了雨,明明傍晚的时候,天气看起来还很好。
而且下的还是那种江南的缠绵细雨,连风都没有一点。
第二天一早奎木就举着一片芭蕉叶来了家里。
“我爹他们一早就出海了。”他昨天在海神庙那边偷听了没多会儿,就叫他爷给抓住了,打了一顿,只能悻悻回家去。
但是一早他爹竟然出海了。
这不对劲啊。
海神娘娘可没让出海呢!而且时间也还没到。
所以他自然是去缠着他奶问,然后就得了结果。
不过眼下只说了一句,已是引得大家满脸的好奇心,于是分享欲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连忙说继续道:“我奶说,昨天村长他们在鼓楼里就商量好的,把冷广月和花婶一起送到岛上去。”
原本看着今天下雨,没那么着急把人送走,可一大早那冷广月又跑去海神庙,跪在门口疯狂磕头求卢婉婉原谅。
但坦白地说,他那样一脸坚定又十二分愧疚地跪在雨里求原谅,指天发誓的,比他昨天发狂踹门时候更叫人觉得可怕。
所以大家吓得不轻,连忙喊了几个青壮年汉子来将他捆起来,冒着这细雨送往岛上去。
宴哥儿他们今天没上课,所以不知道岛上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也和谢明珠一样,都齐齐朝奎木看来,“什么岛上?”
月之羡在一旁解释着,“出海往东有一座小岛,以前银月滩犯了罪的人,就赶到上面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肯定是不会死,因为那边的物资与这边没相差多少,水果岛上丰沛,四周海滩上也能抓到些海货。
谢明珠一听,这不就是等于流放了么?只不过流放的地方不缺衣食,但绝对会很寂寞。
毕竟人是群居动物。这种环境中,不疯的时间久了也会真疯。
对于这个结果,她也颇为意外,“那冷二爷同意?”
“我奶说,就是他自己提的。”奎木也很意外,毕竟他们觉得冷二爷,一向都最听花婶的话了。
昨天不但动手打了花婶就算了,竟然舍得让花婶跟着冷广月去那岛上。
真是稀奇,不过他还欲问为什么,他奶就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不许他在问了。
谢明珠知道老一辈的那点事儿,倒是能理解冷二爷了,大抵是彻底心灰意冷了吧。
外头还飘着雨,月之羡今天是不出去了,奎木和长殷又前后过来找他,有他们三个大的看着自己那堆孩子。
谢明珠也撑着芭蕉叶去海神庙看卢婉婉。
苏雨柔一早已经过来了,显然也是从祭婆婆口中得知了冷广月母子俩去往那小岛上的事情。
如今见着没有旁人,心中哪怕不服气,觉得便宜了冷广月。
但也觉得这个处理结果很算不错了,而且卢婉婉也不用去晒盐场受罪,所以只劝着床榻上躺着的卢婉婉,“比起别处,他们银月滩能为了我们这些个外人,处理他们自己的人,已经算是不错的。”
不过还真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出些老一辈的风流轶事。
谢明珠也觉得人送到岛上去,算是彻底斩断了后顾之忧,以后卢婉婉不用活在这种担心恐惧之中。
而且听得他今天跑来海神庙门口跪地求原谅,谢明珠更加觉得这人是个变态,可见他动手打人,也不全然是自己精神病的问题了。
分明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家暴狂,打了人又求原谅,且可以做到无下限。
不过好在,村里将他给送走了,去了那岛上也没留个什么船只,他这二十多年来还被花婶保护着,海都没出过几次,以后自然不用担心他越过这汪洋大海跑回来找卢婉婉了。
当然,这可能不是最优方案,但放在这个时代和现在所处的环境,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且对比起当下的世道,银月滩对她们算是已经很好了。
可即便是这样,谢明珠心里也开心不起来,反而只觉得无尽的悲凉与无奈,女人的命运在这样的封建时代,真的太难了。
而她们,却又不得不妥协。
想活下去,只能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好在生活也不是全是笼罩在愁云密布中,她还有几个可爱懂事的孩子,以及一个有两年工期不要工钱的小帅哥长工。
真后悔,要是知道当初他答应得那么痛快,自己说个三年五载的不更好么?
果然,脸皮薄不是什么好事情,当时要是自己狮子大开口该多好。
后悔啊。
银月滩的船又开始出海打渔了。
等他们这一次回来,差不多就要开始收拾水田,准备着插秧了。
谢明珠家的水田月之羡也这几天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昨天谢明珠过来海神庙看卢婉婉的时候,他也来了这边,终于开始刨木打床铺。
刨下来的木花,他拿了麻袋装起来,天黑收工和宴哥儿就往家里扛。
宝贝一样塞在厨房旁边的柴棚里,“以后用这个来引火,好用。”
自打卢婉婉受伤后,祭婆婆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课了。
家里的一帮孩子反而因为上过两天的学,认识了一帮小伙伴,这几天不上课,便开始在村里找自己的小伙帮,走家串户的,比她和月之羡都要忙。
也就是宴哥儿大些,跟着月之羡一起在海神庙旁的木工房里帮忙。
谢明珠一个人在家里,反而觉得清冷了不少。
便拿着针线来海神庙陪卢婉婉,一边缝衣裳。
卢婉婉现在的气色好了很多,可下床自由行走。
但其实她现在有些害怕谢明珠,哪怕明明现在自己面前的谢明珠看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温婉贤惠。
所以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朝谢明珠开口,“明珠姐,你是不是想骂我?”想骂就骂吧,一直这样憋着,自己害怕。
用心穿针走线的谢明珠抬起头,终于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这样问,想来也是知道自己错了。”
谢明珠当然想骂的,她生气卢婉婉被打了后,不是第一时间朝她们求助,反而信了那冷广月的要挟鬼话。
明明那时候在苏雨柔家有很好的机会。
可是后来想了想,卢婉婉的情况和她与苏雨柔的是不一样的。
卢婉婉来村子里以后,一开始因为瘴气的缘故,在家里休息,几乎都没怎么和外面的人接触。
除了和她们俩说过几句话之外,后来也一直在冷家待着。
自然是不了解村子里的人,所以受冷广月的威胁和蒙骗,似也是理所应当的。
卢婉婉眼里地闪过一抹后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当是命吧。”不过现在也好,哪怕自己的未来一眼看到了头。
不过祭婆婆的恩情,她当然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如果不是祭婆婆,也许她可能真的会被送去晒盐场。
她是不怕死也不怕苦,但那样一来,自己又对不起明珠姐和雨柔了,她们冒着这样的大的风险砸窗救自己。
一辈子是那么长,可又能遇到几个能为自己拼命的人呢?
所以她觉得自己运气其实很好了,哪怕被家里人抛弃,可遇到了两个愿意为了自己不要命的朋友。
现在自己也在祭婆婆的帮忙下顺利留了下来,将来还会是银月滩的祭婆婆,肯定会有报答她们俩的机会。
所以退一步说,她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最重要的是,冷广月那个疯子去了岛上,以后再也不用怕他了。
只是想起冷广月,明明跟着他回银月滩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温柔善解人意,甚至不嫌弃自己的身体不干净,说一辈子会对自己好。
那时候卢婉婉是真的感动,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苦,应该在流放路上已经吃完了,现在是老天爷补偿给自己的。
所以哪怕冷广月并没有那样好看,但自己一个残花败柳,还是流放犯,又有什么资格去求更好的呢?
因此她也是下定了决心,好好和冷广月过下去。
甚至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救赎,哪怕亲人们唾弃自己,可自己从今以后,有一个爱护自己的夫君陪着。
可才短短几天,他就变了。
现在想来,仿若那南柯一梦,如果不是身体上这些伤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她其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幸好,自己又熬过去了。
又看到眼前的谢明珠,脸上终于是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往后余生,愿海神娘娘保佑我们几个,和顺平安!”
谢明珠其实很佩服卢婉婉的坚韧,不管是身体上受的折磨还是心灵上的打击,她全都已经承受了下来,且看这样子,应该很快就能从阴影中走出来。
所以也放心了很多,“过几日要忙着地里,我估计也没多少闲空过来,不过你有空的话,也和雨柔一样,常去我家。”
现在的卢婉婉,也不像是在冷家一样受管制。
只不过卢婉婉应该也会忙,毕竟祭婆婆要将一身的本事都传给她,而现在的卢婉婉才算是初进门的小学徒,估计也没什么闲工夫了。
她和卢婉婉告辞,还未到就闻到了一大股刺鼻的桐油味道。
家里终于添了一张床,这比不得凉台上的桌椅,方便透气。
所以月之羡没忙着搬上楼,而是在院子里刷了一道桐油,准备放两日再搬进去。
只是这搬进来的时候,压着了谢明珠篱笆下的一株蜀葵苗,可把她心疼得要命。
她本来就担心这里温度太高,那蜀葵长起来,但是出乎意料,自打发芽出苗后,就茁壮成长,现在那最大的叶片已经有自己的手掌大了。
此处真的是植物天堂,也难怪池塘里的那些睡莲能常年开花不败。
辣椒苗也有一指多高了,这个就更稀少了,她宝贝一样,一天要看上个好几次。
比她更忙的是宴哥儿,看来他是真的不爱学这蓝月文字,这几天不上课看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今天一早就和长殷奎木去砍柴,然后牵着沙老头家的骡子,直接给驮到海神庙那边,为烧制陶盆陶缸做准备。
下午又与月之羡一起去挖陶土,开始和泥捏打陶胚。
一个窑能烧的东西不少,现在就他们一家要烧窑,所以月之羡除了谢明珠所要求的陶罐陶盆陶缸,以及那个用来做过滤水的倒锥形瓮外,他自己还烧了一堆瓶子罐子。
所以制作这些陶胚就花了两天半的时间。
然后开始烧窑。
这个时候,出海的渔船也回来了。
晒上了鱼干,各家各户开始收拾自己的水田,阿丹夫妻俩原本要在谢明珠家右边的椰树林里建造房子,可如今花婶带着冷广月上了岛去,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冷二爷。
冷广凤到底可怜自己的老父亲,又带着妻儿回到了那个家中。
但是这并不妨碍小时穿过大半个村子,跑去他家门口喊小野出来,炫耀自己的哥哥姐姐们。
每次哭声传来的时候,谢明珠都往小时屁股上招呼了几巴掌,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死死盯着她,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眼皮子。
所以也就分她菜畦一个小角落,再给了她两颗豆种,“以后这两颗豆子能不能发芽结果,全都要靠你自己照顾了。”
当然,谢明珠没指望一个两岁的小孩能种地,只不过是为了用这两颗豆子来约束她。
没想到还真起到了作用,第二天一早,小时就早早起来喊她,一起去给菜畦浇水。
月之羡从疍人手里换回来的种子,谢明珠种下去了大半,几乎全都已经发芽了,绿莹莹的小苗还各式各样的,每天一个样子,看起来生机勃勃。
小时也满怀期待着自己的小豆苗能发芽长高高。
所以对于浇水一事,十分积极。
谢明珠被她喊起来,还以为真起晚了,谁知道一开门,外面还雾蒙蒙的,太阳都还没从海里爬出来。
可是不等她反应,小时就拽着她要下楼,往溪对面的地里去。
谢明珠正想抱怨还早,要劝她回去多睡会儿,就看到宴哥儿赶着鸭鹅王池塘里去,顿时睡眼惺忪的她也清醒了不少,下意识回头一看。
果然,那张吊床上是空的。
这月之羡起得也可真是早啊!
一面和小时下楼,一面问她,“你爹呢?”
“早就去干活了,他说现在凉快,过了辰时热了再回来吃饭。”小时回着,有些嫌弃她走得慢,急得不行,“娘你快点,晚了我的豆豆要渴死了。”
死个鬼啊,那旁边就是用池塘改的水田。
就是不浇水也死不了,只不过是水分不充裕,长得慢些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