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严恪送走了王大娘,站在墙根下抬头望了望那堵一人多高的土墙,若有所思。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攀住墙头凸起的砖块,利落地翻了上去。


    “哎哟我的老天爷!”李荷香吓得把簸箕都打翻了,金黄的玉米粒撒了一地。


    田满仓叼着旱烟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外甥灵活得像只豹子,一眨眼就蹿上了墙头。


    叶籽突然听见轻微的一声响,转头一看,严恪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家院子里。


    “严同志?”叶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了枣树粗糙的树干。


    严恪站得笔直,黑黝黝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他先规规矩矩地道了声抱歉:“叶同志,翻墙是我不对。”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是操练时喊口令:“但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你说清楚。”


    叶籽欲言又止,她上辈子谈过几段恋爱,虽然都比较短暂,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在感情中她一直是很会钓的……可眼前这个男人直勾勾的目光,烫得她耳根子发麻。


    叶籽和严恪的接触不多,仅有两三次,可从这为数不多的相处经历来看,严恪很少和她对视,可这次就像变了个人。


    那直白的眼神太炽热了,像是要把人盯出个窟窿来,叶籽头一次觉得有些遭不住。


    “……我去给你倒碗水。”叶籽转身就要往屋里逃。


    “不用!”严恪一个箭步拦住她,又赶紧退后半步,“我就是来说几句话。”


    严恪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从兜里掏出个的小本本:“这是我的军官证,我还有立功证书,不过没带在身上,父母早亡,家里就我一个,在部队是正团级,每月工资一百二十元……”


    叶籽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顿了顿,叶籽正色道:“你条件很好,可我跟王大娘说的也是真心话,我要考大学,你也知道,大学一上就是四年,我怕耽误你的时间。”


    严恪斩钉截铁道:“我不怕耽误,你要考大学,读多少年我都支持,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等你啥时候想结婚都成。”


    叶籽纳闷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严恪皱了皱眉:“说不上来。”他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就像瞄准时找到准星那个感觉,对上了就是对了。”


    叶籽扑哧出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控制住表情,这人说话怎么跟打/木仓似的,直来直去,她认真地说:“严同志,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好吗,婚姻大事,我不想这么快就做决定。”


    严恪点点头,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我明天一早再过来。”


    “……”叶籽头都大了,“多给几天成不?”


    严恪的眉头立刻皱成了个“川”字:“我明天下午就得回部队了。”


    叶籽不松口:“这样吧,我一定尽快考虑,到时候我写信或者发电报告诉你,行不行?”


    严恪很显然不甘心,嘴唇抿得紧紧的,但是叶籽态度坚决,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回去了。


    目送严恪翻墙离开,叶籽刚松了口气,还没消停一会儿,就看见这人突然又出现在墙头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严恪已经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再次跳进了她家院子。。


    “定亲礼。”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还没等人喘口气儿,立马又翻墙回去了。


    叶籽蹲下身解开麻袋——蓝丝绒小盒子里装着上海牌女式手表,布袋子里是两条羊毛围巾、两条丝巾,一大包大白兔奶糖,一大包酒心巧克力,最底下居然还压着条崭新的布拉吉连衣裙和毛呢大衣,另外还有英雄牌钢笔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看着这一堆东西,叶籽是真的头疼了。


    隔壁突然传来李荷香的叱骂:“你个傻小子!愣头青!哪有这么送定亲礼的!”


    紧接着是田满仓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年轻就是好!”


    叶籽扶着额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第二天一大早,叶籽准备去大队填高考报名表。


    脚步即将迈到门边,又缩了回来。


    田家与她家只有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碰上严恪多尴尬啊,就算碰上田叔田婶,也挺让人难为情的。


    叶籽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像个偷地雷的似的,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见隔壁田家静悄悄的,这才挎上布包,放心地往外走。


    去大队部的路上,打谷场是必经之地,农忙时大家都在这里晒稻谷,现在是十月底,农忙基本结束,但打谷场依旧是全村男女老少的根据地,堪称信息交流传播中心。


    打谷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秋收刚过,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在这里晒太阳、唠闲嗑,有的把自家杂活拿过来,一边聊天一边做活。


    叶籽路过这里,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小叶,去大队啊?”李荷香坐在一群妇女中间,手里纳着鞋底,朝叶籽露出一个热情的笑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再看李荷香旁边,王大娘居然也在,对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叶籽硬着头皮应了声,向几个婶子大娘打招呼问好,脚下生风似的往前走。


    李荷香纫着针,把棉线穿过针鼻儿,抬头看着叶籽离去的窈窕背影,乐呵呵道:“多俊的姑娘,又有才,真好。”


    王大娘顺嘴接话:“那可不,十里八乡独一份儿的漂亮能干。”


    刘彩凤嘁了一声:“一个寡妇而已,夸得没边儿了。”


    “呸!”李荷香狠狠啐了一口,“你才寡妇!人家小叶是正儿八经离的婚,再说了,小叶写的那手字,公社书记都竖大拇指,你家强子还不是甘拜下风?”


    刘彩凤脸色铁青,争抢道:“字再好有个屁用,一个丫头片子,还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不成?”


    李荷香瞥了她一眼:“那可说不准,人家小叶子要参加高考了,到时候成了大学生,可不就是金凤凰了,你家强子写个字都费劲,有本事你也让他考大学去!”


    自家儿子曾经输给叶籽,这本就是刘彩凤心里的一根刺,偏偏李荷香动不动就拿这件事嘲讽她,刘彩凤气极,一把抱起针线筐,扭头就走,差点把自己绊个跟头。


    ……


    大队部的老木门吱呀作响,叶籽推门而入时,屋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斑驳掉皮的木桌前围了七八个年轻人,有本村的,也有还没返城的知青,都在埋头填写高考报名表。


    空气中弥漫着墨水的味道,混合着老式油印机特有的油墨香。


    “叶同志来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青年抬头招呼道,他袖口还沾着机油,显然是刚从工厂赶回来的。


    叶籽认出这是去年在农机站当技术员的王国栋,听说在厂里很受重用,没想到也回来报名了。


    王德海看着这些大有前途的年轻人,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他手里攥着个掉了漆的搪瓷茶缸,见叶籽进来,笑意不减,连忙招手:“来来来,正好赶上。”


    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和昨天的忧虑判若两人,叶籽心里暗笑,看来昨晚表婶没少给表叔做思想工作。


    “这段时间你就专心复习。”王德海拍着叶籽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晃了晃,“公社那些材料先放放,我去跟李书记说。”


    叶籽摇摇头:“表叔,真不用,你就让我继续干吧。”


    见状,王德海也不勉强:“那成吧,你要是需要买复习资料啥的,尽管找你婶子,让她陪你去县里新华书店买。”


    叶籽心头一暖:“那就麻烦婶子了。”


    “对了。”王德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打算报哪个大学?可得想好了,考试前就得填志愿。”


    叶籽笑笑:“早就想好了,表叔,我报北大。”


    “啥?”王德海猝不及防,嘴里的茶水都差点喷出来,“咳咳……北京的那个北大?”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叶籽,王国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叶籽面不改色:“嗯,就是北京的那个北大。”


    王德海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粗糙的手指在报名表上摩挲着,仿佛那薄薄的纸片有千斤重:“丫头啊,这要是考不上……”


    王德海愁得老脸都皱起来,他没考过大学,不知道万一没考上北大还能不能上别的学校,万一把叶籽漏下了咋办?


    “表叔,我挺有信心的。”叶籽嘴角仍旧带着笑意。


    这笑容在王德海看来有些心大,王德海盯着外甥女看了半晌,突然长叹一声:“你婶子说得对,你是真不一样了。”他摇摇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成熟了,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了。”


    “人都是要成长的。”叶籽拿起钢笔,工整地填好报名表,递给王德海,“表叔,没别的事我就去干活了。”


    王德海望着叶籽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字迹工整的报名表,愁得直搓脸。


    他转头问其他人:“你们打算报啥学校?”


    “省师范学院。”


    “我想去农校。”


    “市里的机械学院。”


    听着这些“接地气”的回答,王德海心里更愁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终于忍不住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王德海打定主意:也别等改天了,明儿个就让桂兰带这丫头去县里,多买几套复习资料,再割二斤肉补补。


    王德海吐着烟圈,突然响起张桂兰昨晚说的一句话:“这丫头啊,心里有团火。”


    当时他只当是自家婆娘随口一说,现在倒是突然咂摸出点滋味来。


    ……


    叶籽回到小屋里工作,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她搁下钢笔,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木桌上的文件已经整理了大半,墨水瓶里的蓝黑墨水下去了一小截。


    叶籽伸了个懒腰,工作和学习带来的充实反而让她心情轻快。


    然而她又想到提亲的事,严恪翻墙送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还搁在炕头,像块烫手的山芋。


    说实话,严恪确实是个难得的良配。


    叶籽托着腮帮子,眼前浮现出那张棱角分明、眉目英朗的脸。


    书里说他后来位高权重,为人刚正不阿,最难得的是不好女色,四十岁还孑然一身。


    这样的人,若是从朋友做起,慢慢相处,叶籽是很乐意的,定亲……还是太着急了些。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叶籽一激灵,差点打翻墨水瓶。


    “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严恪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


    他今天换回了军装,身姿更显得挺拔,气质冷肃而凌厉,只不过那紧抿的薄唇暴露了他的紧张。


    “考虑好了吗?”严恪开门见山,声音比平时放轻了几分。


    叶籽磕巴道:“还、还没。”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结结巴巴的,活像欠了债似的。


    严恪垂眸,明明有些失落,却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考虑。”他顿了顿,“我这就走了。”


    “要回北京了?”叶籽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放着个军绿色的行李包。


    严恪点头:“嗯,五点钟的火车。”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递过来的动作郑重得像在递交什么机密文件:“上面是我的地址,写信的话,就寄到这里来。”


    纸条上的字迹一笔一划,横平竖直,由于工整认真,所以说不上丑,有点像小学生练字本上的优秀作业,会被奖励一朵小红花的那种。


    叶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很难想象这种小学生一样的的字迹是来自眼前这个钢铁般的军人。


    她把重新纸条折好,放进衣兜:“好的,我尽快给你答复。”


    “不只是定亲的事。”严恪突然上前半步,又硬生生刹住脚步,“你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写信或者发电报。”


    叶籽挑眉:“告诉你,难道你还能飞过来不成?”


    严恪坦率地说:“飞不过来。”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但可以帮你出口气,谁让你不痛快——”


    他咬了咬牙,下颌绷出硬朗的线条:“我让他更不痛快。”


    叶籽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书里不是说这位大佬最是沉稳持重吗?眼前这个一副要跟人火拼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原书里大佬四十岁还独身一人,叶籽看着眼前这个不依不饶要和她定亲的二愣子,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该不会是穿错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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