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外甥这是干啥去?”有人挎着菜篮子,伸长脖子看。
“谁知道呢,开着拖拉机,怕是要拉大件。”旁边人搭话。
几个妇女凑在一起嚼舌根:”听说昨儿个王大娘去老田家了,是不是给严恪说媒啊?”
“不能吧?前儿个金巧嘴不是刚给钱家闺女说媒没成吗?人家回话了,说严恪现在不想找对象。”
“可不是嘛!昨天我还碰见了钱家婆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逢人就说当兵的不会疼人,别嫁当兵的,敢情是人家没瞧上她闺女!”
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说来也奇怪,平时唠得最欢的刘彩凤今天异常的沉默,只顾着埋头纳鞋底,一个字都不吭。
身旁的老姐妹拐了她一下:“彩凤,你咋不说话?”
刘彩凤动作一顿,抿了抿嘴:“没啥,我就是觉得钱家婆娘说得对,别嫁当兵的。”
老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满脸困惑,刘彩凤不是天天把严恪夸得没边吗,话里话外还想让她闺女嫁过去,怎么这会儿又变了说辞?
这时王大娘正好路过,有人蹿过去问:“昨儿说的是哪家闺女?又没成?”
王大娘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刘彩凤,很快移开眼睛,不置可否地“嗯啊”了一声,加快脚步走了。
刘彩凤突然冷笑:“要我说啊,都别费这个劲儿了,人家首都的军官,眼皮子高着呢,肯定憋着劲儿要娶首长闺女,看不上咱们乡下姑娘。”
王大娘本来都走了,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头:“那可不一定。”
“哟!”众人立刻围上来,“你有消息?”
王大娘硬生生把话咽回肚里,摆摆手:“啥消息,我啥都不知道!干活干活!”说完一溜烟跑了。
县百货商店里,严恪站在柜台前,目光扫过玻璃柜里的商品。
售货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热络道:“同志,要点啥?”
“手表。”严恪指了指柜台最里侧的那块上海牌全钢手表,“要女式的。”
售货员将手表从柜台里拿出来:“您眼光真好!这是最新款,120块,还得要工业券。”
严恪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块手表,似乎不太满意:“还有没有更好的?”
“没了,这就是我们店里最贵的,您要是想要外国牌子的高档表,得去市里买,还得提前调货。”
严恪微微皱眉,他时间有限来不及去市里了,更等不及调货,只能先委屈叶籽,等日后准备彩礼时再补偿给她更好的。
严恪掏出票证和钱:“那就这块吧,包起来。”
接着,他又挑了两条纯羊毛围巾、两条桑蚕丝丝巾、一件毛呢大衣,一条长袖布拉吉连衣裙。
严恪问售货员:“如果不合身,能换吗?”
“能换,如果没有合适的尺码,换款式也行。”
严恪放心了,最后又在副食品柜台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和两斤酒心巧克力。
售货员一边打包一边笑呵呵地问:“同志,您这是要娶媳妇儿啊?”
严恪点点头:“嗯,准备提亲。”
售货员瞪大眼睛:“提亲用不着这么贵重!意思一下就行,彩礼才是大头呢!”
严恪没解释,而是又加了一盒雪花膏和一支英雄牌钢笔。
售货员看得直摇头,这架势,哪像是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新媳妇就要过门!
等严恪回到村里,已经是下午了。
刚到家门口,正好遇见叶籽从院里出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叶籽朝他礼貌地笑了笑,当做打招呼,出门往知青点的方向去了。
严恪站在门口,隔着栅栏看了看叶籽家的小院,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三只芦花鸡窝在他亲手做的鸡笼里,严恪手里拎着买来的礼品,心情大好。
知青点今天格外热闹,明天就要返城的几个知青正在收拾行李,见叶籽来了,连忙招呼她坐下。
因为前两天一起聊八卦,叶籽和这几个女知青慢慢熟络了起来。
“叶籽,快来!”李红梅拉着她的手,“我正愁这些东西怎么打包呢。”
叶籽帮着李红梅把行李捆好,又拿出几个手工做的碎花小布包:“我手艺不好,做了几个零钱包,你们路上装钱票用。”
知青们感动不已,这个曾经寡言少语的姑娘,如今也和她们成为了朋友。
大家正说着话,天南海北的聊着,突然大队的广播喇叭响了起来。
“通知!通知!广大青年同志们注意了!国家今日公布恢复高考……”
屋里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个瞬间停滞,紧接着又炸开了锅。
知青们激动地跳起来:“真的恢复了!真的恢复了!”大家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叶籽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广播,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她看见李红梅红着眼眶在悄悄抹眼泪,安慰道:“咱们北京见。”
李红梅又惊又喜:“你也要考?”
“嗯。”叶籽用力点头,“我已经想好了。”
又和知青们说了会儿话,叶籽去了王德海家。
王德海见她进来,问:“大侄女,有事?”
“表叔,我想报名高考。”叶籽直接说道。
王德海手中的旱烟杆“咣当”一声掉在炕桌上,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表侄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你想好了?”
“想好了。”叶籽语气坚定。
张桂兰没上过学,不懂这些事,但她本能地知道,既然国家专门下达了恢复高考的通知,那就是件好事。
张桂兰白了一眼王德海:“你这是啥反应?小叶这么上进,你不支持?”
王德海连忙道:“你说的这是啥话,考大学是好事,我能不支持?”
王德海表态之后就开始沉默着抽烟,叶籽看出了他眼中的忧虑。
尽管这些日子她活泼外向了不少,胆子也大了许多,但长年累月的印象没有这么容易消除,在表叔眼里,她仍然是那个安静柔顺的小姑娘。
叶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大学一读就是四年,以前叶籽在自己村里都会被人排挤,去了外地更没人护着了。
这些担忧不是靠简单的宽慰就能化解的,叶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王德海虽然担心,却并没有阻止她:“明天上午你来大队填报名表吧。”
……
与此同时,田家院子里,王大娘看着严恪准备的一堆礼品,目瞪口呆:“亲娘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就要结婚了!”
“这是彩礼?”王大娘拿起一条软乎乎的羊毛围巾。
严恪皱眉:“怎么会?彩礼肯定比这个好。”
王大娘哭笑不得:“提亲用不着这么多,意思一下就行。”
她挑出手表和大白兔奶糖:“这两样就够了。”要她说,这都多了,而且手表是放在彩礼里头的,根本不用这会儿给。
严恪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点头。
王大娘来到叶籽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她只好悻悻地回到田家。
严恪急得在院子里转圈,直到听见隔壁院门响,他立刻催促王大娘再去。
叶籽刚从王德海家回来,见王大娘上门,有些意外:“大娘,有事?”
王大娘看见旁边的张桂兰,翘了翘嘴角,正好女方长辈也在,更方便议亲了。
王大娘拉着她的手坐下,先是问了问近况,然后话锋一转:“小叶啊,大娘这次来是帮人提亲的。”
“提亲?”叶籽微讶,以她现在的名声,怕不是哪个娶不上媳妇的光棍?
张桂兰也想到了这层,面色凝重地和叶籽对视了一眼。
“大娘,我现在不打算结婚。”叶籽直接回绝。
“对,对。”张桂兰帮腔道,“我们小叶还年轻呢,过两年再说也不晚。”
王大娘连忙说:“男方条件很好,长得精神,家里人口也简单,还是个军——”
叶籽打断她,礼貌地笑笑:“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我已经报名高考了,要去外地上四年学,不好耽误人家。”
王大娘顿住,她来之前没听严恪说过这茬,心里琢磨着估计严恪也不知道,万一亲事这次就谈成了,严恪一听说女方要上四年大学,反而不愿意了怎么办?
王大娘思前想后,决定先回去复命。
严恪听完,二话不说又拿了几样礼品塞给她:“麻烦您再去一趟,就说我不怕耽误。她好好考,读书读多久都行,考上了我给她办酒席放鞭炮送她去上学……总之先把亲定了。”
王大娘几乎是被推出门的。
叶籽见她又回来,更加疑惑。
王大娘喜气洋洋,把手表围巾丝巾等礼物一股脑塞进叶籽怀里:“男方说了,你好好考试,考上了他给你办酒席放鞭炮送你去上学,这会儿先把亲定了,成不?”
叶籽没料到男方这么执着,她看着怀里沉甸甸的礼物,估算一下应该值不少钱,于是表情更加凝重。
男方姿态这么低,出手又是大手笔,肯定条件有硬伤,难道是残疾?或者相貌丑陋?该不会二婚带好几个娃吧?
不要啊,虽然她也是二婚,但真的不愿意年纪轻轻就养小孩。
媒婆两头说好话,任她再怎么拒绝,也不会跟男方说得太死,实在不行,她就亲自去找男方说清楚,或者拜托表叔表婶去说。
“大娘,男方是谁?”叶籽问。
“哎呀!就是你隔壁老田家外甥,严恪啊!”王大娘拍着大腿说,“条件多好啊,首都的军官,长得又精神,那大高个,那身板子……”
叶籽一懵。
严恪?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等等!这不是原书里那个大佬吗?他出场的时候已经是后期了,此人位高权重,跺跺脚四九城都能震三震!
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佬,怎么突然向她提亲?!
不对,再等一下,刚才王大娘说严恪是谁?
隔壁老田家外甥?
叶籽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田叔家那个直愣愣的外甥,就是书里的大佬,严恪?!
由于叶籽自己就是村里人热议的话题之一,所以她平时从不和村民们闲磕牙,以至于这些日子以来,她只知道田叔家的军官外甥回来探亲了,却从来没留意过对方叫什么名字。
“小叶子,行不行你给个准话呀!”王大娘着急地催促。
叶籽回过神,腾一下站起身,将所有的礼物塞回给王大娘:“对不住!我得考虑考虑!”
叶家大门紧闭,王大娘抱着那一堆礼物,悻悻地返回田家。
第三次无功而返。
田家夫妇面面相觑,严恪眉头紧锁。
他的探亲假明天就结束了,这事儿要是定不下来,他夜里都睡不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