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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纽约云雨15

    他成功了。

    金发青年将听筒放回了原处, 警惕地回头望向船长室的门口。

    情报已经传递出去,日本公安会立刻联络与国际警察组织相关的人员,对船只进行截获。现在他要做的, 就是装作一无所知地回去, 并保证在警察的船出现在海面上时自己不会站在敌人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毕竟是毒贩, 难保身上有没有带些危险物品, 如果他被劫持,事情会变得麻烦。

    但他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无论自己能不能完好地脱身,至少这船毒.品不会再被运到不该去的地方,不管是哪个国家的普通民众, 都不该被这种东西打破了生活的规律。

    他轻手轻脚地出了船长室,确定这里现在空无一人是因为有船员告诉他, 船长在这个时间会前去船员宿舍加入他们的赌局玩上一会儿。看来他给自己选的人设还算不错,想听的信息都会自动传到他的耳中。

    接下来是回到他的杂物室。他抬手看了看腕表, 十二点整。

    国际刑警在海域上也有据点,恰巧他知道位置,从现在开始计算,他们全力前进过来的话, 大概要四十分钟左右。这四十分钟,他决定前二十五分钟待在毒贩们给定的地点, 后十五分钟换地方藏身。

    如果一早就藏起来, 容易被暗中关注他的人发现不对,也增加事情的暴露风险。不藏, 则拥有更大概率被有所察觉的船员捕获。

    救生船等物件他已经找到位置了, 浮板这些不便藏, 他只提前拿走一件救生服穿在外套里面。为了不露端倪他特意换了厚实的高领毛衣。甲板上几乎没人, 躲过几个抽烟的闲人不是什么难事,他闪身进入杂物室,给门留下一条缝。

    三十五分钟。

    时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难熬,秒针的速率遵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有条不紊地运动着。

    期间他在杂货间随意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工具可用,绳子什么的倒是不少,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没用。备用螺丝、零件,甚至锅碗瓢盆,箱子里的有用物件为零,里面连颗炮仗都没有。

    不过有才奇怪了,不然他们哪敢把自己扔来这儿。这几天进进出出拿东西的人也不少,从没见过他们余光多留意什么。

    看来是没法得到什么助力了,他说不上多遗憾地叹了口气。

    二十五分钟。

    再把风险对策什么的罗列一遍吧。首先做好最坏情况下的后手。由于自己多了十年的记忆,所以从时间回溯那天就开始着手整理分类,他已经详细列好了情报网络和相应的时间节点,也为下一步快速集结友军的计划搭建好了利益蓝图。

    情报网交由邮件定时发送小助手就能传递出去,促成合作……他本人不在就没法帮上了。

    他身上发生的这种事不可能好好对友方解释,所以他本来的打算是由自己把握节奏,在尽量不引起外界过度质疑的情况稳步推进针对组织的取缔计划的。哦毕竟他之前亲眼见证过别的机构有人因为太聪明情报获取的太多被自家人怀疑是对方派回来的双面卧底来着。

    扯远了,总之虽然在这里被一枪崩死或者扔海里喂鱼后他可以免于向公安解释那一大堆信息是哪来的,但也会影响他预计从十年缩短到四年的覆灭计划。

    所以自己最好还是别死,不然他没法想象笨蛋同事们突然拿到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后陷入内忧外患的景象。

    他还是操心,操心到不敢死

    但也不至于这么悲观,这回事在他经历过的危急时刻中都顶不进前五。大概是从东京决定到纽约去开始就一直倒霉的原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冒出来了,话说他真的只是想去个纽约而已。

    二十分钟、十九、十八。

    几乎跟炸弹的倒计时似的跳动,最后降谷零腕上的表指向十二点二十五分,代表着他该出去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门缝将他前方的景象展现的一清二楚,期间也曾有人远远走过来往里望,发现他待在里面后再走开。

    降谷零站起身,在无人的时间间隙中溜出去。

    他已经想好去哪暂避了,他打算去船长的休息室。

    看起来很危险对吧,但休息室与驾驶室都设置在船尾,距离救生用具最近,他们发现自己失踪后,应该也第一时间想不到他居然敢躲到那种地方。

    唯一的缺点是他去到休息室得穿过一整艘船,路上少不得要绕开日常点货的船员们,不过好在这几天混下来,在部分人眼里他的出现也不会太过突兀和印象深刻。

    他谨慎地开始行动。

    身后,却突然响起明晰的脚步声。

    “笃。”

    鞋跟扣在地上,从下行口处追出来的船员疑惑地向前面喊:“老大,您怎么突然离桌出来了,是兄弟们哪里做的惹您不高兴了?”

    随后他看清了站在老船长更前方,正背对着他们的金发青年。降谷零的身影孤零零地停在了空荡的甲板中间,毫无遮挡。

    降谷零默默咬牙,余光不着痕迹地往后扫去。他没想到船长会在这种时候从下行门中出来,真是猝不及防。

    但那也说明船长过程确实跟船员们在一起,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心里找好了借口,正挂上点歉意的笑容要回过头去,男人沧桑又冰冷的声音却从后传来。

    “阿明,朝他开枪。”

    他叫的是身后跟上来的那个船员,那个船员错愕一瞬,摸上了后腰的鼓起处。

    “啊,船长先生,很抱歉破坏跟你之间的约定,但我想”开枪应该不至于吧。降谷零嘴上打着圆场,内心却冷静地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脚步慢慢向后退去。

    “开枪,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船长提高了声音,在听到外面骚动也纷纷出来查看的船员的目光中,阿明抽出了后腰的枪,向青年扣下了扳机!

    “砰!砰!”

    “不用留活口,把他打成筛子。”老船长步调不停地向降谷零躲避的方向走,身后有枪的船员听到命令后也纷纷拿出隐藏在身上的武器。

    他们竟这么多人都配了枪,平常都没见他们带在身上的!降谷零立刻寻找遮挡物躲避,脑中对路线的规划快速闪过,脚步也没有停下。

    “砰,砰砰!”

    场面一下子变得极度混乱,有人根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同船的人一起围了上去。谁抓到了船上的猎物,谁就必能得到今日的头彩。

    青年侧身躲到集装箱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铜弹劈里啪啦地冲击到铁皮板上,他不敢多停留,快速往船尾跑去,可那长长的路程毫无回避处,他在半路就被密集的枪弹阻截,只好大口喘息着再度躲入集装箱的缝隙间。

    他往右方看去,浮板与救生圈近在咫尺,这一段距离他却怎么都跨不过去。侧耳听到左方来的追兵步伐轻重和数目变化,他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命人包抄了过来。

    不能再等了。

    “我就说怎么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老船长逐渐接近青年的躲避处,他自己身上应该也有配枪,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来过,即使在瓮中捉鳖之时,也足够谨慎地站在拿着枪站在前方的船员后。

    他甚至悠悠哉哉地从兜里拿出了烟盒,从中抽出一支放在口中:“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一切计谋都会在足够谨慎的人手中被瞬间扼”

    话音未落,一身影却从缝隙中冲出,青年一跃踩上了船沿的栏杆,而后左手一并施力利落地跳入海中。

    在他快速动作时呼啸的流弹没能成功打中他,经验老道的船长却不急不缓,站上了栏杆前,俯视着汹涌的海面笑着用未点燃的烟头点了点较深的阴影处。

    “开枪。”

    像是用不完的子弹又簌簌破空打入水中,涌动的海水削弱了子弹旋转的速度,但对被射击的靶子来说这点缓冲完全无济于事。

    降谷零左臂、腰侧、下腹接连被击中,他控制不住张了张口,唇中溢出的气泡快速往海面飘去,隐没在海沫中。即使跳下的瞬间将外套解开甩在海面混淆视听,但乱弹的范围太大,他没法全都避开。看着海面上氤氲起几朵血花,掌舵人满意地笑了。

    这里距离海岸还有几十公里,现在还不断出血,就算对方敢往下跳,最多也就衣服里面藏了件救生衣。他不可能活下去的,他再清楚不过了,但他谨慎的本性甚至让他想停下船来看着对方死了再走,此时一声大喊打破了他的计划。

    “老老大!”一名船员气喘吁吁地从舱室里跑上来。

    “雷达响了,有辆船朝我们的方向快速笔直地过来了!”

    “哦?”老船长重新将目光放到飘红的海面,意味深长地笑了,“难道是打算跳海后让算好的救援来捞你上去吗?”

    可惜他们使用的是上面最新批下来的雷达,对面即使全速开到这里也还要十分钟,这个青年很聪明——但他算错了。

    十分钟足够干很多事了,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在海上被围困抓捕是必然完蛋的局面,但对他个人来说

    “怎怎么办老大?我们现在往回开吗?”

    “不,我们往右开。”即使面临被抓捕的风险,男人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那口长期抽烟留下的泛黄牙齿露了出来。

    “想要让他们沿路找到你进行救援,我不会给你丁点这个机会。”

    第52章 纽约云雨16

    “咳咳, 哈——”

    船只加足马力走远后的降谷零终于得以浮上海面,因受呛于苦涩的海水剧烈咳嗽着。他扯掉了救生服的充气绳让其开始工作,但货船马达的搅卷让海面剧烈颠簸, 他被冲来撞去, 让他抓着的、被流弹打裂的其中一根绑带都差点脱手出去。

    糟透了。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事排不进他危急时刻的前五?现在他宣布, 这破事排第一了。

    真是自作聪明,习惯动脑筋并从中得利就是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吃苦头,一旦对方的行为超出自己的预测和可接受限度,事情就会立刻掉入最坏最无法挽回的地方,就如他现在遇到了足够大胆又疯狂的毒贩。虽然是下午, 但日子已经到了九月,海水温度不高, 他中弹的地方被盐分刺得更是火辣,最重要的是血液在不断流失, 他的失温会非常、非常快。

    他最多能撑,十二个小时。

    哈,他都觉得自己有些高估自己了。只能说没有受致命伤的情况下他总会给自己更宽裕的自信,一个完整的健康人类在海面漂浮至多可以活上三天, 他尽量在时间走到其六分之一前不死。

    但他几乎没有获救的可能,那艘货船走的并不是约定俗成的最短航道, 也就是说极少会有船只路过这里, 天上莫名其妙出现架直升机来搭救他更是只有梦里才有,毒贩们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直角拐弯让国际警察追捕时视线里根本看不到他这个“举报人”, 真真是做绝到了极致。

    或许这么用逃跑时间换他必死也是因为船长另有图谋, 想想吧, 在海面上他们坐着船是不可能跑掉的,但只要杀了他,其他的船员又都是船长的人,只要操作得当,或许可以冒充他的“举报人”身份糊弄过去。

    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思考,让自己失去意识的进度不断减缓,他伸手按上腹部的伤口减少出血,却发现这么做会在交换手拉住绑带时因血浆滑腻脱手。他只好寻找方法将伤口固定捆紧,当时在仓库里随手塞进口袋里的细绳居然真的用上了,将伤口上下两边用绳掐紧,血液至少会出的慢一些。

    但海上没有着力点,他只是借着救生衣整个漂浮着,连重心都不断打转,他扎紧伤口耗费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感到累了,于是完成后用力翻了个身,让口鼻向天自然呼吸。

    一小抹橘色沉浮在海面上,此间一望无际。

    老实说,他现在都有点困了,但睡了相当于自杀,可能不知不觉救生衣就被洋流冲走,自己沉到海底去了。

    意志和体力会随时间逐渐消磨,前者算是降谷零引以为傲的一项,但后者不如人们为彼此之间的差异争吵的时候试试像他现在这样吧,这样他们就能在洋流的残酷之下感受到力量被一视同仁的平等,差异自然也被消弭了。

    他苦中作乐,在脑海深处给自己翻找出笑话。要一刻不停地想、一刻不停地保持清醒,即使获救是千万分之一中的巧合选项,也不要放弃

    身体却逐渐沉重起来,以往意识不清的时候他会通过掐掐自己感受疼痛,或是想一些足够深刻的场面来警醒自己。但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创口已经足够严重了,连胳膊漂浮运动时他都能感受到子弹的强烈存在感,更不用说腹部和腰侧的伤口,想必已经被盐水浸的血肉模糊了。

    至于深刻的场面?他脑中浮现了宫野艾莲娜的脸,浅金色长发的女人正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再也不可以跟其他小朋友打架,尚且年幼的他瞳孔里倒映出她的脸,而后是变得空荡荡的诊所。

    虽然很单调很直白,但他的的确确在别人问起自己为什么要当警察的时候回答说为了找这个女人。或许是想认真表达感谢,或许是想再见她一面,又或许是无法忍受有可能的罪恶在她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身上发生,所以拼尽全力想知道她失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记得,他最后找到* 了她。

    找到了她的墓碑,里面有没有她的遗体,他不知道,但那是宫野志保将他引过去的地方,那同样在组织里遭受了不少伤痛的少女告诉他,她的母亲在她出生那年就死了,也就是二十四年前。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距那个因肤色被人歧视的小孩已经二十四年,他回想起来过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但又的确经历了好多。

    最后那个少女跟他告别,独自走上了审判席,她说自己的罪过不可饶恕,站在警察的角度想,的确这样才是正义,但触及到他内心的真情实感,他觉得从小被组织胁迫、没有选择的人应当被怜悯。

    这倒确实很深刻,让他不仅伤口痛,心脏也开始隐隐作痛了。类似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在三年后会跟他相遇的天才小侦探最后终于毁灭了组织,得以变回工藤新一的模样去见他的青梅。

    他大概走在路上时打了许多遍腹稿吧,如何解释、如何道歉、如何回到生活的正规、一如既往做福尔摩斯迷做日本警察救星,但这些没有成形的话随着一声枪响全都消散在空中,在逃的组织罪犯报复了他,让那个马上要得偿所愿的少年死在前往朱丽叶阁楼下的路上。

    那也是他的疏忽,如果他能再防范地好一些

    他的身体已经很沉重,睫羽忍不住颤动着想要阖上,但它的主人没有给它这样的权力,在他的□□真正失效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死去。

    是不是想的事情太负面了,他的大脑艰难地转动。但他似乎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了,与自己相关的重要的人,似乎都是在对抗组织的过程中建立起联系的,所以他们也因为组织的事务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结局,他已经算是最最好运的了。

    他闭了闭眼,一定要想开心的事吗,那疯狂下三天三夜飞行棋?不,这肯定不算吧,虽然比起跟那群人勾心斗角确实好上很多。他换了个画面,想起来组乐队登台那次。其实那次回味起来还挺开心的,跟同伴一起装模作样地学习表情管理,看景和赤井秀一面色古怪对着歌词装口型,可惜知道这个乐队的组成部分没有一瓶真酒的荒谬真相只有他知道,没法跟别人分享这最大的乐趣。

    除此之外,跟其他队友合作时也会遇到啼笑皆非的事

    咦这也不是开心的事吗?

    不然自己为什么开始了流泪。他迟钝地疑惑,咸涩的盐水成了唯一向海靠拢的特征,就像他要开始对溺死的命运低头。

    早已入夜了,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攥住绑带的手几乎也要掉下去。原来在极度脱水的情况下人依旧能流泪,这大概是造物主赋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他还在努力胡思乱想,但马上最后一点神智也要被掐灭。

    他知道今日的季风会将海水往纽约推,如果自己一直漂啊漂,也许真的能成功到纽约去。

    但他现在不想去纽约了。

    如果自己注定要死,海浪会将他推上陆地,那他希望终点是东京。

    他许愿海水能改换方向,将他带回东京去,回到他的故乡。

    视线真的昏沉下去了,即使海面本来就无光,耳边还夹杂着海底传来的不明异响,但他还是清楚自己马上就要真正失去意识了。

    他的坚持被□□拖累到缓缓消散下去,面向之处是繁杂的星空,他的眼睛一张、一阖、一张、一阖。他想,至少自己最后看见的,是一片光亮之处。

    ——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和诗歌中写的一样,彼岸的“恋人”,还在等他。

    他的恋人啊。

    金发青年沉沉地睡去了,救生衣被洋流剥走,逐渐脱离他的手臂,他缓缓地沉下去。

    不远处的海面上却突然有微弱的灯光驶来,小小的船上立着几个往海里看的人,他们正在关注着在海里规律拨水的人的状况。

    那游泳者却突然停下,而后换了方向奋力前去。船上的人立刻冲到栏杆前惊呼起来。

    “不,莱莉,你在干什么!”

    “莱莉·布兰特,停下!”有人看清了她去往的地方,立刻反应过来,“我们来救人,你快停下!!”

    会游泳的教练立刻跳入海面向她大喊着继续比赛。但莱莉却充耳不闻,她看得见落水者的状况极差,在这种环境下每一秒都无法让给死神,她见落水的人下沉到两米以下,猛地吸气立刻扎入水中,伸手抓住了他。

    【秒表定格,挑战中止。选手莱莉触碰了他人,取消继续挑战资格,视为失败!】

    喇叭和转播的主持人大声播报着,将这一信息传递给了所有在船上、等在收音机前关注最新消息的人。有人长吁短叹,有人捶胸顿足,有人无法理解。

    但降谷零为数不多的体感正感受到脊背被托举着渐渐上升、上升,他逐渐脱离了水面,而后有无数的胳膊拉住了他,将他生拖硬拽着拉离死神的怀抱。

    繁星璨如流萤,在为他人付出一切后,应得的回礼与幸运,也重新交付到了青年手中。

    第53章 纽约云雨17

    降谷零睁开了眼睛。

    眼神缓缓聚焦, 摇摇晃晃的天花板变成清晰的一整块。

    他在哪里?这是旅馆?思路不是很清晰,他迷迷糊糊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光洁无痕, 他却如遭雷击般的立刻直起了上半身, 而后被腹部的疼痛扯的龇牙咧嘴。

    不, 这不太对。他摸索着拿到了放在床头的手机, 按亮屏幕,上面的时间是2009年9月28日。他定定地看着那几个数字,连身上的伤痛都忘记。

    良久他才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

    对,现在是八年前, 他手上就是没有那个伤口的,自己早已经历了时间回溯, 那个伤口在“未来”才会出现。

    自己是刚被从海里救起来吧,真是的, 盐水把他的脑袋都泡坏了。

    他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美国纽约。

    窗帘被青年伸手拉开,阳光扑簌着细小的灰尘飞扬起来,金色的光点映在他的眼中,喉咙却不合时宜地突然泛起一阵痒意, 他立刻伸手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降谷零回身望去, 一个金发女人推门走了进来。他怔愣地睁大眼。

    “啊, 您醒了。安室先生。”

    这不是茱蒂·斯泰琳吗。降谷零一脸懵逼,他向她身后看去, 门缝里还露出一个高壮男子的身影。

    这人也很眼熟, 他没看错的话, 这是卡迈尔吧。再定睛一看, 两人之间又冒出来一个女孩的脑袋。??香榭丽舍,你被FBI给抓了?女孩疯狂给他递求救的眼神,但茱蒂·斯泰琳一句“我再详细询问一下安室先生有关那船毒贩的事”和无情关上的门板就将其挡了出去。卡迈尔用富有压迫感的身高俯视着她,任香榭丽舍装哭大喊也完全不为所动。

    门外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远去了,茱蒂·斯泰琳将看向门口的视线收回,搬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抱歉,降谷先生,您现在伤势未愈,我们还跟您谈公事,实在失礼。”

    “这倒是没关系。”一些疼痛而已,不过可能是耳朵进水后还没好全,他现在听东西还有些糊糊的,他只好请茱蒂小姐大点声。这个更换的称呼也让他想知道目前发生了什么事,对方是可信任的人,不必闪躲。

    “啊,看来秀已经跟您简单说过了,我再次向您保证FBI中的知情人绝对可以保守秘密,不会让您的身份”

    “等等等,你说的是赤井秀一?但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啊。”降谷零现在怀疑自己的脑袋真的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

    “诶?他没说吗?”茱蒂·斯泰琳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意外,“我以为您见到我后就表示了信任,是因为秀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们现在是互相摊牌的队友,对吧。”

    降谷零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下意识的态度才让茱蒂小姐误解了,但实际上在他们进门之前自己才刚刚醒来,完全没有空闲接收来自赤井秀一的信息。

    “那总之感谢您对我的信任。”茱蒂·斯泰琳见这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利落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您在被毒贩逼入海后,国际刑警组织将船上的毒贩抓获,其中他们的头子本来想伪装成举报人混淆过关,但纽约这边我们FBI刚好抓获了负责拐卖外国旅客胁迫其运货的线人和打手,线人将同伙供了出来,因此现在全员都已落网。”

    “您看到刚才门口站着的女孩了吗,那是线人最后打算拐带的旅客,不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得了我的联系方式,危急关头联络了我们,我们刚好在附近搜查,就立刻赶了过去抓人。负责拐卖的线人是一个整容成一名叫‘冲矢昴’的市民的通缉犯,我们基本确认他是已经越狱两年多的御西藤,两年前他杀害冲矢昴顶替了他的身份,后一直使用他的信息进行犯罪活动。”

    降谷零的表情微妙地古怪了一下。那意思就是说现在的御西藤穿了冲矢昴的衣服,然后三年后赤井秀一又穿了御西藤的衣服,合着这个“冲矢昴”的身份履历其实是由三个人三个阶段一起拼起来的是吧,你们套娃呢?难怪他当时往死里查这个身份有没有什么漏洞根本查不出来,原来是这个身份根本无缝衔接的有人穿啊,没空白期的!

    “嘶不过这件事情为什么会扯到赤井秀一身上,他在这个毒贩的故事里完全没出现过吧。”降谷零依旧想不通这件事跟赤井秀一搭上关系的理由,其他人又不是也重生了知道赤井秀一未来会跟“冲矢昴”扯上,而且就算他确实不介意将自己的卧底身份透给茱蒂·斯泰琳,但总得有个合适的逻辑他才更能接受吧。

    “这个说来又话长了。”

    话说当时香榭丽舍前有FBI后有追兵,在她自认为是清廉正直好市民的时候肯定是往FBI那里跑,但一直紧咬着她不放的那个大汉反应很快,当即抓住了她横刀抵在她喉间。

    “救救命啊茱蒂小姐”

    “冲矢昴”也接完了来自船长的电话走上前来,打算靠着人质脱身,他们与FBI对峙着后退时,人质那边却突然传来响动,极短暂的争执后,女孩竟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把枪。

    “砰!砰!”两声枪响后,两边都瞬间乱了阵脚,“冲矢昴”和茱蒂·斯泰琳反应过来立刻重整队形,但终究是训练有素的FBI更胜一筹,狭窄的巷中接连不断发出子弹的扫射声,最后FBI压制了大部分毒贩,但“冲矢昴”趁乱打算逃出去,茱蒂·斯泰琳持枪进行追捕,女孩不敢在正面战场待,一个劲的黏着她,便也跟了上去。本以为是一场漫长的追逐战,结果到了巷口他们就发现“冲矢昴”被一柄长刀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回去的路上由于香榭丽舍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和受害者,还非法持枪,茱蒂·斯泰琳便把她带了回去,那时候他们还没锁定“御西藤”,路上他们在车里讨论“冲矢昴”的真实身份是谁,也没避着她,这姑娘就坐在座位上开始认真思考。

    嗯,这个漫长的故事里出现了很多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身份,比如“冲矢昴”是原来那个被逃犯杀了整容顶替的倒霉蛋,“诸星大”是远在东京被她捏造成叔叔的组织代号成员,但她想了又想,有一个名字还没有对应的人,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出现又毫无线索指向,按照正常逻辑来说,那个名字一定就是那个隐藏的罪犯的真名!

    她兴奋地对茱蒂·斯泰琳举手:“我知道那个罪犯的真实身份是谁!”

    “真的?是谁?”茱蒂·斯泰琳讶异地看了过来,以为这个特殊的小目击者真的有什么额外的信息,不止是她,坐在军用车厢里的那群大汉也接连望过来,惊讶又期待地看向她。

    “那个罪犯的真实身份,就是赤井秀一啊!!”。

    空气静了。

    那群FBI的大汉呆滞地盯着她,八双从四面射来的眼睛让香榭丽舍都开始心里发毛,她心虚着往椅背挪了挪,(0.0)小小声道:“不不对吗?”

    那肯定不能对啊!

    茱蒂·斯泰琳换了一辆车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接下来一路都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寂静的像人全死了,香榭丽舍想着等下下车还是快跑吧,结果一下车她已经站在FBI总部,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识破了她的组织成员身份,把她抓了。

    (0-0)

    是谁出卖了她。

    难道是赤井秀一吗。

    额还真是赤井秀一。

    茱蒂·斯泰琳抽抽嘴角从记忆回到现实,对降谷零说:“我就给秀打了电话,跟他说明了情况,他告诉我那个‘非法持枪的无辜受害者’其实是组织代号成员,如果场面合适,就直接把她抓回总部去,让詹姆斯啊,也就是我们的老大处理。”

    所以才会出现门口卡迈尔站在她身后不让她跑的场景啊,降谷零扶额。怎么会有人脑回路是这个样子啊?!他将给香榭丽舍颁“年度最会闯祸奖”,不过这次闯祸不用他去捞人了,因为他也是一个邪恶的公安卧底,他将跟邪恶的FBI卧底联手一起把她给抓起来。

    现在她人在纽约,跟东京隔着一整片太平洋,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坏处是没法靠着这家伙找到雾刀了,话说这人到底去哪里了?他来纽约就是为了搞清楚有关他的怪事啊。

    “咳咳”

    “滋滋——”

    诶。

    降谷零抬起头来,他咳嗽一下后,耳边突然嗡鸣起来,连带着视力也开始模糊。

    怎么回事?但连问题的词语都还没串成句,意识就突然如同电视被按下开关一样一瞬熄屏,青年倒在了床上,脑袋陷入纯白的枕头。

    房中空无一人,刚才在坐在旁边的茱蒂·斯泰琳,也瞬间消失了。

    第54章 蓝色的“秘宝”1

    “你骗我。”

    房内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怔愣着站在原地, 刚昏昏沉沉醒来坐起的降谷零捂着头看向他,警惕地面对了这场质问。

    雾刀上前一步,那张常是平静的脸上如今破开了一丝堪称恼怒的情绪。

    “你说过这是可控的, 也是在这种前提下我才答应跟你合作, 如果事实是这样, 那你!”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狠狠地咬着牙,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降谷零完全不明所以地皱着眉头,瞥见了手机屏幕上发亮的时间,2009年9月28日,他确认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实。

    让他来复习一下, 他,波本, 原名降谷零的公安警察,为了捣毁一个盘踞百年的黑色组织而封闭训练多年, 终于卧底潜入其中,并取得了阶段性突破。

    在组织卧底十年后,已经有些疲惫的他终于迎来了组织毁灭的大结局。但当他某天莫名其妙睡着再次醒来——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年前。

    也就是现在这副场景,醒来后有个不认识的少年正在对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一句都听不懂,但他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质疑, 因为他好像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一段。

    而站在两米远处的少年突然苍白地苦笑了一下, 说:“也对,你现在应该不记得前几次的事了。”

    相比每次重来都像本体刷新一遍的降谷零, 他完完全全看完了降谷零的四周目, 降谷零的成功、降谷零的失败, 经历化为有必要的记忆存储在他的脑海里。那过于漫长的“寿命”让他不堪重负。他有些绝望地扯了扯嘴角, 转身对床上的青年说:“自己去玩你的拯救世界游戏吧,我不奉陪了。”

    身体没有恢复的青年被抬手的动作扯出一阵咳嗽,雾刀顿了顿,而后后方的人立刻递上一句话来。

    “等等咳咳,我跟你达成了什么合作,咳咳合作继续。”

    “这是你说继续就继”雾刀生气地回过头,却被青年的下一句打断了。

    “是因为我没有履行我这边的义务你才毁约的吧,既然这样,就再给我一次机会,什么合作,你说,我听。”

    “”

    这人总是这样。少年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意味不明地闷出一句话:“今夜是圆月。”

    “嗯,是。”降谷零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是认真地回答了对方,他直觉自己现在如果不做点什么,可能会出大麻烦。

    “这个,你拿在手上。”少年上前几步,将手里攥着的东西递过来,降谷零伸出手,一颗温润的蓝宝石落在他手心。

    这就是雾刀离开东京后一直在找的东西。

    少年等待了片刻,周遭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他小声嘟囔:“果然就是骗我了。”

    “那个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的耳朵现在还没恢复,可以再说一遍吗?”降谷零歉意地笑了笑,月光照在他身前的被褥上,柔和的反光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温柔。

    雾刀别过头,又小小声说:“骗子。”

    每次在最紧要的关头把自己拉回他的阵营、并且总是表现出这副模样诉说着他需要帮助的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他仗着降谷零现在听不见,重复了这个词许多遍,看得懂唇语的降谷零表情里带上了几分无奈,但并没有打断他的发泄,或许是因为这个少年看起来似乎挺辛苦的。

    更别说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可能要仰赖他来解释,可不能就这样放人走。

    “好了,那能跟我说说那些事的详情吗?大概是落了水,我有点记不太清了。”他待少年口中的抱怨渐渐平息下来后发问,他不难由自己的状态判断出自己躺在床上的原因,并且给自己诌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但那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的粉饰撕碎了:“你不用装,你就是不知道现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也根本不认识我不知道什么合作,因为你刚从几年后穿越回来,在你那第一周目的记忆里,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

    上来就玩这么大吗。

    如果他没记错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落地后都是能装模作样地在引路NPC身上获取信任的然后完美掩盖自己没有记忆的事实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但——

    他落地后被秒戳穿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一下,问:“这个世界真的是我认知里的那个唯物主义世界吗?”

    “对,除了带点魔法。”?

    在国旗下长大活了三十多年的降谷零停止了思考。

    “你没在开玩笑吗?我被人用魔法弄穿越了?”他甚至接受了眼前的少年知道自己穿越的事实。

    “不是。”少年摇摇头,指向还躺在他手中的蓝宝石,“你会‘穿越’是这块宝石的问题,严格来说它本身带有的力量不是魔法,是一些类似于时间空间的秩序,它是抽象的,现在凝缩在这块物质,真正跟你相关的魔法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让这块宝石一直找上你’的诅咒。”

    大妹子,这是玄幻片吗?

    降谷零努力消化着这些过于奇特的事实,而面前的少年搬过椅子来坐下,一本正经地继续跟他讲解:“你应该或多或少也有听说过吧,世界上有一个成员以动物名为代号的恐怖组织,他们的追求和理念很奇怪,并且一直在找寻一种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石头。”

    这降谷零还真听说过,毕竟这个恐怖组织也在东京的地盘上频繁活动过,但他作为公安警察肯定认为这群人是理念扭曲的疯狂邪教啊,会短暂地引起他的注意还是因为他们军火太充足呢。但这事根本不在他的业务范围内,他还得一天到晚跟伙伴们捅组织刀呢,巨忙无比,哪有空关注什么石头。

    “这就是那块石头。”雾刀指了指他手里的宝石,“他们将它称呼为‘潘多拉’。”

    降谷零沉默了,降谷零有点无法理解,降谷零戳了戳那块宝石,但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动弹一下。

    “它是宝石,当然不可能动”动了可不就是真见鬼了。

    降谷零放弃了,他换了个自己能理解一些的方向追问:“你说那个给我下魔法诅咒的事,幕后黑手是谁?”先不说魔法不魔法的,那既然有这回事,相关的那个就是嫌疑人,魔法的事他管不着,活人他还查不到吗?他可是人民警察!

    “那个我不知道啊。”最该报出关键信息时雾刀却茫然地摇了摇头。

    人民警察的斗志陡停,萎靡了下去。

    “不过你二周目的时候告诉过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可惜没告诉我名字,不然我就能把信息带过来了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想到的,如果你真的能掌控被重新回溯的时机,又怎么会不提前把有效信息全部留给我”

    降谷零没有多问这句话的含义,他想这大概就是少年说他是骗子的原因,也许自己曾欺骗他自己可以掌控回溯的条件,再结合少年刚才的话和行为,可以推测出条件为“月圆之夜本人接触到潘多拉”,但少年这次提前拿到了宝石,却亲眼见到了新的一轮回溯,因此才生气地指控了他。

    更多细节有待补充,或者后续再熟悉一点后直接问也可以,降谷零现在只是思索了一下,继续问:“能跟我说说‘重新’回溯是怎么回事吗,你说二周目我提过有怀疑对象,那现在是刚到三周目了?”

    “不。”少年摇摇头,看向他,“这是四周目了。”

    “我想现在让我详细了解前三次发生了什么会好一些?”降谷零试探道,“我们肯定约定过吧,有所有记忆的你在每一次新的回溯后,把这些情报带给忘记一切、只以为自己第一次重生的我。”

    这话说的没错,他们的确约定过。少年却突然失了声,停顿在温凉的夜。

    “怎么了?”降谷零轻声疑问。

    少年站了起来,他身量不长,但还是在坐在床上的降谷零身上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我该向你道歉,因为我在第三周目从始至终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潘多拉’和‘时间回溯’的真相,你一无所知地努力到了三年后那个节点,然后重新被回溯到这里。”

    降谷零有些发愣看着表情突然黯淡下去的少年。

    “是我先不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在三周目决定隐瞒,独自先出发寻找潘多拉。”

    而后在三周目留下“握着宝石走进这间旅馆”的足迹,和四周目恰好回到这个节点的降谷零撞个正着。

    刚才对欺骗的控诉力度一下子也淡了下来,先卑劣的人似乎是他,少年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他的时间被定格了,因此可以置身于潘多拉的规则之外,但这也让他智力和能力始终停在十六岁,缠绕他的幻觉和梦魇突然趁虚而入,争先恐后缠绕上来,他的额角出现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开始颤抖。与他共生的灾祸在耳边喷吐热气,他此刻却无法抵御了

    “那我们就扯平了。”

    青年温朗的声音,兀的传来,发颤的气息停了,他突然划破了那张孔洞密密麻麻的织网。

    “我骗了你,你也瞒了我,我们一人一次,那就算扯平了。”

    雾刀抬头将自己从噩梦中扯了出来,呼吸还没有平复,他没有第一时间用视角找到降谷零的脸,而是躲开了,月光打在他的侧脸。

    “骗子。”他又喃喃道。

    不知真心假意的、总是拽着自己往前走的、花言巧语的骗子。

    “我听到了哦。”这次降谷零笑道。

    “我只能靠你了哦,告诉我更多、更多吧”

    ——我的盟友。

    第55章 蓝色的”秘宝“2

    最后少年向他妥协了, 他们将继续合作,直到达成他们都想要的“完美结局”,并且打破潘多拉带来的循环。

    “潘多拉至今已经让你循环了三次, 第一次你回到十三年前, 你的二十二岁。”雾刀在抽屉里找出了纸笔, 给他画了时间线的简单示意图, 一条粗黑的长线代表着时间的长度,而黑点写出节点。

    “你一开始没有发觉潘多拉的存在,用自己一周目的记忆快速毁灭了组织,我因为你行为的变动活到了十九岁,无意中触及了潘多拉的秘密。彻底毁灭组织那年你二十九岁, 你在十一月五日经历了第二次回溯。”

    十一月五日回溯的时间会有什么规律吗?降谷零暗自思索着,他知道自己第一次经历时间回溯的日期是七月十二日, 他保有的一周目记忆里,自己就是在那一天一觉睡到八年前的。

    “第二次回溯的起点是距今两年前, 你的二十四岁,这个时间你正在公安手下进行训练,我没法第一时间接触到你,所以我在你进入组织后告知你潘多拉的真相, 我们建立了合作。因为我发现在潘多拉主体的影响下,只有你的行动能真正改变人的命运, 即使我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无形的力量矫正。毁灭组织后你依旧在二十九岁被回溯,那次的日期是八月六日。”

    他顿了一下:“关于只有你才能改变命运轨迹, 这点我们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原因, 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在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第三次回溯, 也就是上一次, 因为我没有继续主动找到你跟你联手,所以不知道你具体被回溯的日期,但我想起点是在你的二十五岁,大概刚加入组织的时候。我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不难察觉你的不同。”

    “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每一次的回溯起点都在提前,这没错吧。”

    “嗯。”

    “那么我想问,在我前一个起点与新起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套用的是我最初的一周目,还是刚改变过的上周目?”

    “你能这么快就察觉到,那肯定是猜到答案了。”雾刀仰起头来看着他,降谷零此时坐在纽约旅馆的床上,就是最好的佐证。

    “那么套用的是上一周目的事。”金发青年肯定回答。

    “嗯。因为你记忆里的一周目从没有过现在这幅场景,因为这事是三周目继承下来的,你在三周目上了毒贩的船才落水,被人救起后出现在旅馆里。四周目新起点定在我们两个见面的这一刻,在旧起点和新起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重新回溯后就会定格,没法再被改变,成为既定事实。”

    降谷零消化了一下:“那么每周目结束后都会留下开头的那一段,作为下一周目开始的前景事件,随着周目数量增加,既定事实会一段接一段拼起来,组成新的时间线?”

    “嗯。”雾刀点点头,“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我害怕你脑袋进了水会想不明白。”

    不许人身攻击。降谷零狠狠揉了揉雾刀的脑袋,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难道这是我前几周目会有的动作习惯?”金发青年讶异又迟疑,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雾刀也瞪圆了眼睛,愕然地点点头。

    场面一时寂静住了。

    “说实话我现在感觉脑海深处有一团模模糊糊的记忆在涌动。流光大厦的爆炸案是哪周目发生的?”

    “是三周目发生的事,并且现在已经定格了。”

    “这样啊。”降谷零脑中不断有片段闪过,他在里面看到了松田和萩原押着嫌疑人从大厦里走了出来。

    雾刀追问道:“你现在能想起来上周目的事情吗?”

    “不很模糊。”

    好奇怪,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难道是这周目开始时有什么和以往不同的行为吗?

    雾刀突然怔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方才降谷零重新放回他手中的潘多拉。他急忙把那宝石塞进对面青年的手里,然后说:“现在你再回想试试?”

    降谷零攥紧了温润的蓝,良久之后,还是摇摇头

    少年泄了气,伸手把宝石拿了回来:“算了,也许这就是设定好的游戏规则吧。这个先我保管,以防出什么问题。”

    “该说的也差不多了,你身体还没恢复,FBI叫来的医生好像说你会落下咳嗽的毛病,记得好好休息,说* 不定还有痊愈的余地。”

    降谷零点了点头。咳嗽的毛病啊他醒来后确实一直感觉肺部和喉间不好受,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了雾刀:“诶,等等。”

    少年回头。

    “你不是一直说合作吗,我这边的要求是明了了,你那边的条件呢?”

    “啊,这个啊,你暂时不用担心,因为我的诉求只是让一个人活下去而已。”他表情自然,“因为我已经见到她死了三次,所以这次我听从你之前的建议,把她弄到FBI里被严加看守去了。”

    降谷零呆滞。

    什么意思,为了让你的罪犯朋友不死翘翘你把她骗去坐牢?

    “香香榭丽舍?”他不确定地吐出一个代号。而少年乍听,立刻整个转过身来,惊讶又恼怒地扑了上去。

    “你这不是有三周目的记忆吗??!”

    “你这骗子!!”

    “别,别,有伤!”

    *

    其实降谷零真的没骗他。

    他真的没法完整想起三周目发生过的事,但他奇异的能在其他人提起相关信息时被动回忆起来。随着回溯次数的增加,新拼接的事实会越来越多,他本来还想着自己可能要被迫装失忆,不然熟人提起“前不久发生实际上对他来说已经是上周目发生”的事情自己要怎么装作知道顺其自然地聊下去。

    现在这个问题莫名解决了,雾刀也不走了,在他床头扑通坐下,两人开始通过触发关键词来刺激他被动回忆三周目记忆。

    “开局被飞行棋三人组抓去下棋三天三夜!”

    “嗯!”降谷零想起来了,那被支配的无助感,搞得他这辈子都不想下飞行棋了!

    “汇德酒店狙击手翘班还遇到了野生赤井秀一!”

    “嗯!嗯!”降谷零想起来了,那时候他还以为赤井秀一是来代班的混蛋,他还偷他的假身份!

    “威士忌三人出任务被爱慕你的女人缠上还被迫组乐队出道!”

    “嗯!嗯!嗯!”降谷零想起来了

    “这太尴尬了又没什么用!不要什么都让我想起来啊喂!”

    “不行不行得全部回想起来!”雾刀笑起来,一些跟这个年纪相符的少年气在他脸上浮现,“我绝对不会漏掉一件每小事的,我会成为很合格的协助者。”

    降谷零也跟着笑,只好全盘接受,随着记忆碎片的拼接,不知为何他对雾刀也有了一种熟悉感,明明三周目他们也没怎么接触,但心底像是真的跟他一起走过一段似的。

    他们聊了半宿,其中不乏有很惹人笑的事件,降谷零捂着腹部尽量不要让笑意扯到受伤的肌肉,但还是偶尔嘶嘶抽痛几下,这时候雾刀就会表情严肃,努力用正经脸转移话题,虽然那样场面变得更好笑了。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因为每次回溯之后,前一周目对应的新起点后的事件相当于被全部抹消,我就不说了,让你想起来也只是负担而已。”雾刀最后做了总结,“对了,三周目的结束日期是你二十九岁的九月三日,但说实话,我看不出三次日期之间的共通之处。”

    降谷零认真:“确实。”

    毫无规律可言,使用的数字随机的像米花町小学生的放假日期。

    回想起三周目完整记忆,再加上雾刀阐述的关于潘多拉带来的回溯和定格后,在三周目里令人生疑的很多事实也得到了解释。

    比如他最迷惑的“萩原复活现象”,其实是一周目和二周目的新旧起点之间定格的那段被一周目的他改变的事实,这段事实接到三周目的前端,没有记忆以为自己刚从零周目重生回来的他自然是不明不白。

    值得一提的是,雾刀告诉他他们面对的抽象“命运”依旧有自我矫正倾向,就像弹簧会有回弹的力,命运被他改变后,后续可能会出现另一起将其拉回正轨的事件。

    降谷零不自觉回想起流光大厦案结束后自己暗中观察的后续,他同样知道住在西园寺谷平家的模仿犯有意将松田和萩原引入大厦的疑点,这么看来,或许也跟乱七八糟的命运有关?

    降谷零看向少年。不过当时雾刀在三周目没有告诉他真相的情况下,刻意把自己拽入了大厦中。虽然不该这么自大,但阻止本该十分惨重的伤亡的确也有自己的一份大力。

    如果按照最开始的命运,萩原、松田和爆处组的相当一部分人都会死在别墅的爆炸案中,也许时隔三年,命运将回弹的陷阱设在这里。

    要是雾刀没有将可以改变命运的他带进去,他就不可能过度插手与组织无关的爆炸案事件,结局可能是当年死去的人在三年后依旧死去,并且这一次循环到四周目后,他们的死亡会变成无法修改的事实,定格在每一次新回溯的前方,成为永远伤痛的“过去”。

    这么一想,竟有些后怕起来,幸好当时顺利渡过危机了,在四周目的现在,流光大厦事件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没有人死去。

    “你看着我干什么。”雾刀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嗯就是觉得现在是真的可以相信你了。”

    “什么?!你之前没有相信我吗!”

    “不,不是,等等,别扑过来!嗷!”

    本来一天到晚苦情又悲伤的稳重少年一下子又变成了毛手毛脚的坏孩子,他都不知道该把这归为本性还是异变。总之他最后说了一句正事。

    “除了最开始的一周目,每次的终点都是我毁灭组织的二十九岁那年对吧,敢不敢跟我来,我们激进一点,提前把组织打个对穿。”

    雾刀眨眨眼睛,降谷零回以眨眨眼睛。

    “哦对哦你是组织成员,难道说我们在这方面还是”

    “我都背叛组织三次了!你不要不信我了!”雾刀毛都炸了起来,还是因为三周目自己擅自违约的事情,他生怕降谷零不再信他,虽虽然那也是应该的!

    “你等着,我马上就叛逃给他们看!”

    这是这晚的房间里落下的最后一句话。

    第56章 蓝色的“秘宝”3

    今天这间屋子的氛围不同以往。窗帘紧拉着, 雾蒙蒙的天气被挡在玻璃之外,阴霾却早已泛入其间。箱子里装着陈旧的玩具,老电视机放映起来, 坐在桌前的两个人双手交叠, 身上被闪烁的画面打出互明忽灭的阴影。

    当赤井秀一收到紧急通知来到这件熟悉的小屋时, 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莱伊, 来,你坐下。”

    宾加缓缓开口,语气沉重,赤井秀一在原地沉默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过去坐在空着的坐垫上。

    “虽然你勉强也只能算半个人, 过来打牌的时候脑子全是坏心思,出牌出得烂的要死净坑队友, 没表情没趣味,还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但现在也别无选择了, 我们只能把仅存的你也叫过来告诉你这个噩耗。”

    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专门甩我一顿吗?赤井秀一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手肘顶在桌子上。不过他不是怕自己开口反击,他是怕自己等会儿忍不住笑,毕竟他大概知道这个紧急通知是为了什么了。

    宾加看他的捂嘴动作, 好像误解了:“看来你还是有一点仅存的良心的,竟表现得这么悲伤, 那些牌没白打, 你看我们今天来的人数,应该也猜到了。现在整个屋子——只有我们三个能打牌了”

    “发生了什么。”赤井秀一流畅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笑意梗了一下, 但他向来是个靠谱的成年男子, 立刻就恢复并接上了。

    “噢库拉索, 我说不下去了, 你说。”宾加伸手捂住眼睛,十分痛苦地别过头去。

    库拉索也是满脸悲痛地摇摇头,缓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昨天,雾刀给朗姆发信息辞职了。”

    “辞职原因竟然是,工资太低”

    “噗咕咕咕咕。”宾加的肩膀颤抖起来发出怪异的声音,赤井秀一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宾加你是不是偷笑了。

    但宾加紧接着抬起脸来,表情依然是哀恸和痛心疾首:“还有,香榭丽舍也没法从美国回来了,她已经被FBI抓了。”

    “始作俑者居然是刚背叛组织的雾刀。”

    “噗呼呼呼呼。”?这回是库拉索在怪笑他没听错吧,不过这是雾刀干的他没意见,反正这事跟他赤井秀一肯定没关系啊。

    但他也是终于看出来这个“追悼会”性质的紧急会议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最后,刚去纽约的波本”宾加话说一半把头埋了下去开始抽动。

    “他抢了一艘船”库拉索也忍不了抱腹开始颤抖

    “去纽约当海盗被带着香榭丽舍的FBI抓了?”

    “对对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赤井秀一帮他们把话接完的一瞬,两个人卸去伪装开始狂笑起来。靠谱的成年男子默默站起把墙壁上的灯开关按下,昏暗的室内一下子变得亮堂堂,两个平日里老鼠们闻风丧胆的组织核心成员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地上滚着,他甚至看到库拉索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概笑了有个一分钟吧,库拉索突然对着他问:“你为什么不笑,这不好笑吗?”

    赤井秀一扯了一下紧绷的脸,点点头:“好笑。”

    库拉索又笑倒下去,嘴里还喊着“宾加你看他”,在这屋子里有如精神病院的一番风卷残云的动静后,两个人终于擦着泪水坐了起来,库拉索甚至打起了嗝。

    “嗝!说实话,这是我听川耀延嗝!编故事编得最好笑的一次。”她拿起手机,像是给主播刷大跑车一样决定给川耀延打点钱。

    “我赞成,他联系方式你给我一下,我必须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兄弟,以前觉得他的搞笑细胞没我多是我肤浅了,我必须跟他结拜才对得起他啊。”

    两个组织紧急会议的始作俑者玩起手机来,让赤井秀一沉默在原地都有点无所适从了。

    能不能不要老把他当玩具啊,打牌也总把他当备胎。赤井秀一的自尊还是让他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待了。

    “不过雾刀叛逃是真的,香榭丽舍似乎确实被抓暂时回不来了,据说是组织出了卧底,波本嘛,则是因为当地的毒贩势力出了意外,受伤在修养,话说莱伊你要川耀延的联系方式吗,我推给你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给予情报时的大方又弥补了这一点。

    “好啊,我也挺想跟他聊聊的。”

    赤井秀一自然地拿出了手机,库拉索把号码发给他后兴致勃勃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宾加:“你觉得谁是那个FBI卧底?”

    宾加玩着手机随口回道:“之前传卧底谣言的时候不是也有个FBI的?当时传的谁?”

    “苏格兰威士忌啊。”

    “那肯定就是他,苏格兰就是FBI的卧底!”宾加一拍桌板,然后立刻被自己正义的语气激得再笑起来。

    笑声此起彼伏,赤井秀一真诚感谢了苏格兰威士忌为FBI作出的贡献,然后向掌管组织谣言风云的川耀延大人发送了申请。

    “叮咚!”

    对面通过的很快,赤井秀一还没主动跟他打招呼,对面的信息就立刻主动弹了过来。

    “谢谢谢你愿意加我的联系方式!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赤井秀一:(0-0)

    *

    “阿嚏!”

    并不是所谓FBI·但真日本公安卧底·未跟赤井秀一互通情报·苏格兰威士忌·诸伏景光打了个喷嚏,奇怪地揉了揉鼻子。

    好奇怪,谁在背后偷偷骂他了。

    他看向旁边带着帽子穿着高领冲锋衣的新队友,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青年正激动地捧着他的手机紧盯显示“正在输入中”的聊天框,衣物和帽子露出来的一丝缝隙中,诸伏景光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红晕。

    “刚才路上遇到的那位女士同意加你的好友了?”

    嗯!嗯!川耀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想到那位路过的姐姐不仅心善还极度温柔,居然愿意答应他的无理请求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呜——看女神的头像,一只可爱的绿眸小黑猫!说明女神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是个表里如一至真至善美丽动人柔情似水的大姐姐!!

    川耀延激动得快要哭了,诸伏景光看着那边久久停在原地不愿动弹的队友,额角流下一滴汗。所以为什么组织专门指派过来的队友会这么奇怪,看起来不是有武力值的人员也就算了,毕竟有他在,但走在路上会被提醒他掉了东西的陌生女子当场迷倒,嗫嚅着嘴唇请求人家添加他的联系方式后一溜烟跑走并在躲起来后苦苦等待是怎么回事。

    他在组织里负责的什么啊。诸伏景光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既然已经加上了,那也不急于这一时。那边交易快开始了,我们赶快就位比较好。”诸伏景光盯了青年一会儿,还是选择耐心劝导。

    “但但是第一印象很重要。”川耀延抓着领子开始纠结,他一不想在组织给他的任务上划水,二也不想错过自己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鼓起勇气还成功获得了联系方式的大姐姐

    “你不是还在等她回复吗,而且现在的女性都更喜欢能够构筑出自己的生活的成熟男性,就像你得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一样。”

    “是是这样吗!”川耀延被说动了,他回看了手机屏幕,女神一直“输入中输入中”的,最后还是没有回复他,也许是女神要好好考虑一下他的交友请求,决定用最好的答案回复他。啊!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子啊!

    那他也得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女神看,拥有沉稳和耐心也是成熟男人不可或缺的品质!川耀延握拳望天,觉得苏格兰威士忌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我们走吧苏格兰,我会好好继续我的生活直到女神回答我的!!”

    “嗯嗯”

    跟哄小孩似的。诸伏景光无奈点头,提了提他的贝斯包主动走在前面,川耀延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坚定迈开脚步跟上,他将继续好好完成组织给他的任务——监视苏格兰,抓到他是老鼠的把柄!

    而仍在小屋看着手机显示对方已离线的赤井秀一:

    (——) 思考.jpg

    第57章 蓝色的“秘宝”4

    诸伏景光心底有些担心。

    不过不是因为马上要接触的任务难度比较高, 也不是因为身后那个忍不住掏手机反复看女神头像的队友太不靠谱,而是因为组织里那些关于zero的流言

    说他抢了一艘船当海盗然后被FBI抓起来了也太扯了吧,但zero真的自跟他告别后再没有传回音讯, 他中午试图联络他, 信息却一直未读, 冒险用新手机卡打了个电话, 同样无人接听。

    友人好像真的进入了一个无法接收通讯的环境,或者是——他身体状况很糟糕,已经没法回信了。

    他心底的担忧怎么也按捺不下去,卧底生活中刻入骨髓的警惕和距离感与对友人不自觉的加倍关注扭打在了一起,那种感觉像吃了一顿主菜是冰块的热辣火锅, 克制去想的本心就像怪味料理一样违背了人类的正常食谱。

    他还是决定不拧着自己,暂且放平心态完成眼前的任务, 如果今天一整天zero没有任何消息,明天中午他就会主动询问自己的联络人, 降谷零此人有没有在固定的周四向公安作出报告。

    这样问说不定会被批一顿吧,但上面还算注重卧底的心理健康,不会说太狠的。

    他心里思量着,脚步已经踏上楼顶, 高天的风吹起他的衣摆,他把贝斯包取下放在地上, 一只展翅的白鸟轻巧掠过头顶, 青年手上利落地拉开琴包拉链,来福枪静静躺在夹层中, 枪口反出一瞬光泽。

    “虽然说我们的任务是远处监控交易环节, 但你就这样一直跟着我真的好吗?”诸伏景光随意地向身后问道, 语气倒没有指摘他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询问。

    “啊我是关系户嘛,其实就是跟着代号成员混一下,涨涨经验”川耀延终于收起手机抬起头,食指在脸颊上挠了挠,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那我还挺羡慕的,毕竟我这种后天进入组织的人什么都得凭自己拼啊。”

    诸伏景光将枪支组装好,开始检查目镜的清晰度,川耀延在他旁边盘腿坐下,两人竟就这么聊了起来。

    “其实没什么好的,我这种人的路已经被定好了啦,我在初中学品德课的时候可没想到那上面的内容是我必须抵制的漂亮话。”川耀延平常看起来年轻又莽撞,撒起谎来倒是面不改色。诸伏景光闻言看了他一眼,回道:

    “哪有人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没人知道下一个路口长什么样。”

    “嗯,是啊。哦对,我听说过的!你是因为犯了罪被警方通缉,没办法才加入组织来寻生计的对吧。”

    “嗯。”诸伏景光点点头。

    身为卧底,他自然有伪装的身份和虚假的经历,一切都得为卧底事业提前清除阻碍,避免不必要的猜疑。从“苏格兰”的角度看,既然川耀延自曝是组织内部成员的相关人,听说一些其他成员的事也是正常的,没必要因为这事主动给对方摆脸色拉开距离。

    “那我还挺好奇的,你犯了什么事?你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嗯除了胡子?”

    “留胡子是我的个人审美,至于犯了什么事”苏格兰冷笑一声,“一群地痞流氓进了我的家偷了我的东西,我去拿回来有问题吗?手段激进了点而已。”

    “哇”川耀延偷偷凑过来,看了看周围后神神秘秘问:“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十年以上。”

    那严重程度就远高于恶意伤人了,川耀延面上不着痕迹地缩了缩,心里倒是盘算着。苏格兰在组织里属于是表面温和,包容度比正常成员高上一截的人,但根据侧写,他实际心防极高,对事冷淡,边界感强。

    与他进入组织前的罪行相对应,是很相符的。地痞流氓的偷窃不至于让正常人对其痛下杀手,但与苏格兰这个具体的人联系起来,或许他们是屡次挑衅,最后触犯了他的底线,一向温和的人忍无可忍触底反弹后彻底抛开道德准线,呈现出的结果就会是这样。

    嘶检查不出来啊,感觉包装得很完美。

    川耀延摸着下巴摇头,看着苏格兰开始校准自己的腕表。

    “苏格兰。”

    “嗯,怎么了。”

    “你对组织里混入了卧底怎么看。”

    苏格兰校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随口回应:“无所谓怎么样,虽然米里掺着几颗坏的确实让人比较膈应吧,但那种事不该归我管。”

    川耀延微低下头,这种直接提出关键词的试探看似粗劣又愚蠢,不仅不可能在卧底的回应里找出漏洞,还会暴露自己的用意——因为训练有素卧底面对这显而易见的试探,能够轻松地在各种方向予以反驳或回击,甚至还能通过反问此话题出现的原因重新把控主动权。

    但这正是这个巧计的狡猾之处。卧底很难无时无刻真正站在真组织成员方面想问题,不可能拥有合理真实的犯罪者心态,组织本地人只会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猜疑或淡然或烦躁回应看法,即使察觉对面要试探也懒得认真解释,少有自证并把控话题节奏的,性格本身就谨慎多疑又敏感的除外。

    因此苏格兰这一关,又过了。

    窗口处的交易开始了,窗帘大开着,一名灰色西装男子和三角站姿的几名黑衣男子分别站在两侧,中间的桌子上放置了一个金属扁箱,里头应该是装着资料一类的东西。

    苏格兰不再回应川耀延,后者也自然地趴在了他旁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双筒望远镜观察交易现场。

    交易的内容和详情自然是没必要告诉起保障作用的狙击手的,苏格兰只能看着几个人的嘴巴开合,距离太远他也从唇中辨不出几句话,余光突然一闪,站在西北方的黑衣人突然从将手伸向口袋。

    “砰!”

    “你开枪了?!”川耀延惊诧地放下望远镜,看向了旁边的苏格兰,枪管口冒出的灰色硝烟作证了这一点。交易现场的余下几人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但极快的,为首的黑衣男子就反应过来,冷静地拦住想要逃跑的灰西装男子,强制继续交易。

    “笨蛋,那是个条子,看不出来吗?”

    一直看着交易现场的川耀延当然也察觉到了,但他面上急迫道:“手伸到口袋里去也代表不了什么吧,万一是他们任务里的什么要求,你打的人真的是我们的兄弟呢?”

    他还挺把组织当家的。苏格兰威士忌耐心回答:“狙击手的任务详情里,没有提及的细节流程只要出现,全部当成条子和卧底打。而且他出现动作的节点太明显了,是想趁对面打开箱子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动手。”

    “是是这样吗。”川耀延惊诧着缓缓放下望远镜,那边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苏格兰拆解支架与枪身,准备撤离。

    “那,既然一定是条子,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肯定放水了对不对,因为你是!”

    “啧,你是真的完全不懂吗?”苏格兰威士忌却皱眉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话语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射击胸膛是保留容错,判断对面到底要怎么处置由现场的两个人去思考或者报备,这不是我的工作。”

    他不再理会川耀延,也许是被他过于外显的怀疑烦到了,独自收拾琴包准备离开。

    川耀延站在他背后,将冲锋衣的领子往上扯了扯。

    苏格兰,三关全过。

    在显然遭怀疑是卧底的情况下在任务中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忠心,流程、言语、情绪起的变化节奏都极度符合常理,完完全全的组织成员做派,看不出一点卧底痕迹。

    他亲身试过很多人,即使是真的没问题的成员有时也会有看似不正常的纰漏,那是受环境和压力影响后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但苏格兰是极少的标准一员,简直可以拿到教科书上去做模范生。

    苏格兰没有跟他打招呼就走远了,川耀延也没有跟上,直接与他分道扬镳。

    反正对面也知道自己是组织派来试探他的了,自己卖蠢应该卖得挺像,本人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双手插入口袋,回忆着上面交代任务时提供下来的详情。

    他们安插在公安内部的卧底前几天找到机会进入了机密档案室,虽然只有极短的时间,但他成功看到了一名卧底警察的照片,一晃而过时,他觉得此人和苏格兰十分相似,但回想时却又无法确定。

    公安对机密档案室的巡查轮换制度极其复杂,他能明确掌握的只有三个小时的排班,整套制度是两月左右一换,因此他提前告知组织这个有关卧底的消息,说明在两个月后会再次钻空进入档案室进行确认,期间组织自然是要找人看住苏格兰的,以免他逃跑或自杀,这才有了这次让他跟苏格兰组队的任务。

    其实琴酒的意思是直接杀了,而朗姆的意思是把苏格兰赶紧试探出来,两边的意见都与boss“暗中看守不要妄动”的命令相悖,但前者最后遵从指示,而朗姆更加大胆,在任务安排上动了手脚,把他川耀延排了进去。

    上面高层的绊架他是无法参与的,只要完成给到手里的事务,明哲保身就好。

    虽然走后门什么的是编的,但他可确实是天生归属在组织里的人物啊。

    川耀延摇摇头。

    看啊,苏格兰,无论是中途加入还是生根于此,我们——都是在势力搅动下走上钢丝的牺牲品啊。

    第58章 蓝色的“秘宝”5

    降谷零人虽然不在东京, 但对幼驯染那边的危机还是心中有数的。他不遵从情感指使立刻回去参与这场揭发危机,帮助hiro脱身,只是因为从全局来看他其实经历此环节三次, 照理来说, 那应该已经是极高概率可以成功的计划了即使他不在场, 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更简单来说, 他现在连公安里那个卧底到底是谁都知道了,他可没有多周目不许作弊的廉耻心,他降谷零都做卧底了你跟他谈要不要脸?所以大局上胜利是必然的,只是如果提前控制住藏公安里的卧底,组织那边可能会察觉到端倪, 他不想面对组织提前对景进行处决的风险,所以还是决定在景身份败露的那一天——12月7日, 抓住卧底并作出营救行动。

    这样应该就不会出事。

    他按了按躁动的心脏,忽略了私欲的鼓动, 当他察觉到自己进入了更大的漩涡,要站在更高处暗领同伴走向胜利,沉重的责任便伴随着艰涩的忍耐,卡住了他感性的齿轮。

    他还是决定遵从优先级更高的计划, 去一趟洛杉矶——组织Boss真正所在的根据地。好消息是组织虽然没有什么三险一金,但假期还是有的, 趁着自己受伤人又在美国, 他心安理得向朗姆请假,给刚收到雾刀荒谬的辞职短信的二把手再次会心一击。

    不知道朗姆手下还剩几个可用的人, 哦, 宾加和库拉索, 真是难为他们了两位牌友, 突然想起来现在在FBI坐牢的香榭丽舍,不知道她跟正义的探员们待在一起过得还开心吗。啊,还有赤井秀一,真正流落在外的FBI探员先生应该刚跟琴酒出完任务不久,不知道他被暗中赏识后工作量激增感受如何,有没有体会到他三份工作三分之一睡眠的快乐。

    想了一圈熟人,景的名字又浮现在他眼前。

    还是想到了。

    降谷零将围巾向上拉了拉,十月中的深秋风景在纬度相似的美洲各地都如出一辙,金枫落在街上,凉风袭过时卷起一阵洋洋洒洒的叶声。他右耳中塞了颗无线电传讯器,人声和轻微的滋滋声杂在一起。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斜前方的窥伺。

    藏在树干后的男人立刻收回视线贴近遮蔽物,脑海中回想着对方耳中的物件和他认真倾听的姿态,眼神冷漠。

    但降谷零没有在意,只是一边听着耳机中的声音,一边心底继续安排着行程。

    他现在刚乘坐高铁离开了纽约,下车后到达旧金山对岸的一个小镇。他在小镇边沿的旅馆寄存了行李,给在这里作下准备的计划分出一个晚上。

    “金枫大道”的木制路牌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看起来摇摇欲坠,材质却坚实,同旧金山的木屋风格一样,复古又质朴,给人寂寥而坚韧的感受。

    办完旧金山的事情后,继续向洛杉矶行,当地的情报是最需要提前与他手头资料进行比对的,他虽然知道最终行动时乌丸莲耶所在的居处,但狡兔三窟,难保放到几年前这情报依旧有效。

    其余庞大的工作量他自己个人难以完成,得引导当地势力抓住线头再去查,让各方重要势力在探查组织底细的路上取得些进展,他才能最后用手里的机密情报将人统筹起来。

    洛杉矶不是唯一要去的地方,旧金山也不是唯一的落脚处。他要定点的地点很多,所谓“激进一些”,自然是他得跳出藏身于“普通日本公安”的身份,去尽可能高效地散布、使用他知道的信息。

    也许放在英雄剧目里,他即将要担任的职位是“幕后黑手”?

    但现实生活中做起来可没有那么帅气,过大的风险会让他谨慎又狼狈地在各方势力的手电筒光下不停奔逃闪避,没有势力会放过一个“横空出世的”、“掌握大量未知来源情报”的神秘人,即使他高举双手告诉他们自己是友善的,他们也不会放下猜疑之心。或许换他自己来,他也会很担心对方的来路吧,这也是他最开始打算迂回隐蔽地加速组织灭亡,而不是自己走出去领军的原因。

    什么,你问他现在这么计划,那么是不打算回公安那边了吗?

    不,他要回去的。

    他一定会回去。

    因为在剧目里即使是反派最后也是要归家的,他现在只是打算瞒着可亲可敬的同僚们先一步出发,私自做点大事而已。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过,鞋底碾过落叶嘎吱作响,他前方是一棵足够高大的树,枝桠延伸遮天蔽日,阳光却透过金黄的叶与其交织共舞,慢慢悠悠一起投落到地上。

    青年在思考。

    洛杉矶之后,就该去法国一趟了,坐飞机过去,到那里办完事可以很方便地入境去英国,啊,就是希望坐飞机的时候不要再随随便便坠机了,他不想跟鲨鱼打架。

    入境的证件问题不是他该考虑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走正常路径,他记得那块海域有几艘黑船,其中一位船长还跟他一起逃过命呢,到时候就

    身影掠过树干,侧边却突然袭来一片影子,青年耳中一空,而后下盘遭击失了重心,另一手迅捷抓来,掐住他的两腮将他按在了树上。

    “唔”青年被轻易地钳制住了,痛呼吞入腹中。来者心底暗笑一声脆弱,而后冷漠地将* 抢来的微型传讯器塞入自己耳中。

    【莱莉选手的第二次挑战已经游过七公里,体力充沛、节奏稳定,她的教练示意其稍作休息喝水,选手】?

    不是什么机密交流吗?

    他紧绷着脸俯视下去,青年脸色不好看,用力下掰着他的手,男人便赶紧松开他。青年的肺里重新灌入一阵冷风,顿时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看见青年鞋沿上有几粒沙,结合传讯器里播放的新闻,他几乎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但一会儿后,那青年渐渐止住了声响,扶着树干重新站起来。

    降谷零按捺着喉咙里不断泛上的痒意和背脊的疼痛,缓缓开口说:“你有点太粗暴了,尤里尔。”

    尤里尔看着他,皱了皱眉。

    “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降谷零抚平了自己的衣褶,“但你应该对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有些认知,你收到了我的信息,而我这个陌生人咳咳”

    “——知道你的一切。”

    不该在身体状况没有完全恢复时就跑出来的,可是他是在等不了这么久。降谷零有些烦恼,像这样面对袭击无法反抗还时不时咳嗽,连气势上都矮下去不少

    虽然这次是自己故意卖破绽的。

    尤里尔大概也看得出来,毕竟对方被按在树上的时候甚至没有剧烈挣扎。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在乎金发陌生男子的故弄玄虚,只是道:“我无所谓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些的,我只对你说的目的感兴趣。”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降谷零接过尤里尔递回来的传讯器,没有重新戴回耳上,而是将其放进了口袋里。

    尤里尔这人冷漠又简洁,他懒得在乎跟自己的目的以外的事,所以要说跟谁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达成合作最简单,他算一个。

    尤里尔也算是他的老朋友了啊,这家伙为了毁了他恨极的组织在暗处潜伏了八年,身体素质是他认识的那群人里的顶尖水平,最重要的是,他身后没有背靠任何机构势力,是最省心不用多虑的伙伴。

    “那我就重申一遍了,我手里掌握着足够多的信息,能够帮你报仇雪恨,而条件是你跟我一起去洛杉矶,我需要一个当地的向导。接受吗?”

    毫无了解过的人就这样站在面前轻描淡写地提出了邀请,尤里尔却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可以。”

    毕竟,他独自等待已经太久了。

    “那么今晚就收拾行李,我们明早出发。”

    “嗯。”冷硬的伙伴加入了队伍,降谷零笑笑:“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跟你留恋的好好告个别吧。”

    尤里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嗯。”

    “你也恨组织吗?”他停顿了一会儿问。

    “对,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降谷零回头看了看他,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如果说在最开始他只是出于心中的正义感、职责所在的责任感而对抗组织、保护民众,那么在见证无数如雪花般纷扬的生命消逝,一次次相似或同样无能为力的事发生在眼前,那种用时间一层层堆叠的忍耐与苦痛累积起来,已经在他心底泛出一种波动更为剧烈的恨。

    没有这种恨,他难说现在自己敢于当这只出头鸟。

    “我现在正在组建最初的队伍,你打算陪我多久?”

    “陪到组织真的毁灭为止。”

    “这回答真叫人安心。”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落满秋叶的街,走向窝在下方平原处的小镇。

    尤里尔突然换了个话题:“你通过无线电听那些干什么,你喜欢游泳吗?”

    他本以为降谷零是在跟自己背后的势力进行交流,那他面对这个严重窥探自己隐私的家伙,当然是要找机会搞清楚对方的底细。

    “不,现在正在挑战的莱莉·布兰特上一次为了把掉在海里快淹死的我捞了起来,因此失去资格,所以新的一次开始时我去海滩边目送了她,希望她能得到个好成绩。”

    “在海里快淹死?”尤里尔的视线望过来,“看来你的生活的确是有趣又险象环生。”神秘的家伙。

    “不,我的生活可不有趣。”

    他的生活或许充实忙碌、或许惊险刺激,但,从来都很无趣。降谷零笑,落叶飘到他的脚下。

    “但你看起来挺像个好人的。”尤里尔道。

    “你第一次跟我见面时也这么说。”

    “嗯?”男人疑惑

    “没什么。”

    “走吧。”

    第59章 蓝色的“秘宝”6

    诸伏景光终于联络上了降谷零。

    他松了一口气, 友人向自己解释说他的通讯设备被海水泡坏了,花了一番功夫才复原了数据,这才耽误了回信。

    这是很合理的解释, 但诸伏景光还是找机会跟他通了电话, 细细听友人的声音或语气有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看起来一切安好, 像以前一样谨慎、认真又稳重, 没有丝毫改变。

    没有,丝毫改变

    那边降谷零带着行李找到了正在用手拂去墓碑上尘埃的尤里尔,朝他挥挥手,示意该出发了,这边的诸伏景光放下手机, 拿起了桌边放置的手枪。硅油细细渗入移动部件,他需得保障自己随身携带的自卫武器能无时无刻保持最佳状态。

    零好像又瞒着他什么了。

    他想着, 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感觉,虽然不至于说两小无猜, 但他跟零一起上学,一起走回家路,最后甚至一起进入了东京警察厅,在不同的部门机缘巧合下接手相似的工作, 他不敢说自己了解他了解得很透彻,但仅仅这种程度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零跟组织打成一片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就像是早有类似的经验, 而且心理准备极度充分。他倒不是质疑友人的能力, 但这种速度明显超出了他对零的理解,甚至某一天他有想过——零会不会天生更习惯适应这样的新生活, 以至于到最后他们会走上一条相反的路——以公安的身份想过。

    如果他是个旁观者, 他会分析起来, 降谷零小时候并没有从社会层面得到过关切和温暖, 成为警察的原因也仅仅是为了找人,这样浅显的理由难道不会让他更有背叛正义的风险吗。

    但他不是,他是降谷零的朋友,一同身处局中的朋友,他知道他不会那样做。

    冷酷的揣测和感性的温情是截然相反的东西,但他一向不把这些区分开。他跟零将自己的面相分割开不同,无论是哪一面的自己、为何产生的想法,他都包容为自己的部分,他们共同构成了自己的复杂性,也可完全以一头压过另一头。因此他的答案便是无需猜疑,因为他愿意相信。

    诸伏景光这个人愿意相信降谷零。所以那个想法只是一瞬闪过,就再也没有后文。

    但他依旧希望自己能有一些知情权,毕竟那不是他自己的臆想,他们的的确确是彼此值得信任的同伴,不是吗?

    枪支漆黑光滑,扳机扣起来也很趁手,他将装满的弹匣换进去,咔哒一声,手枪又成了他完整的自卫武器。

    他倒是想问啊,只是零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自己忍耐不说也挺久了,日子又忙碌,或许他得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询问他。

    今天休息日,他从桌前站起身,正打算去一趟便利店买点速食,手机却在此时突然振动了起来。

    【在吗?】

    诸伏景光一顿,这条消息来自他在公安的联络人。

    微妙的对话开头让他微微皱起了眉,他紧盯着对话框,对面却也没了动静。

    他沉吟片刻,从步行去便利店改了主意,拿起了放在玄关的车钥匙,刚走出两步,手机又震了两声。

    【你paypay绑银行卡了吗?】?

    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这下真的是用最快速度出门了,他开车到隔壁街区,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联系上了另一位靠谱的上司,询问情况后,上司告诉他局内也有一人遭遇了这种情况,他们怀疑盗取账号的人对事关组织的行动心存不良,而他诸伏景光要做的就是不要理会,安心继续自己的工作。

    对他们的行动居心不良?

    “另一个遭遇相同情况的人是?”

    “这是局里的机密了,诸伏。”

    沉默了片刻,他说“我知道了”,而后挂断了电话。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诸伏景光推门走出了电话亭,秋日了,天有些凉,他发现自己呵气时已经能看到白雾,一旁播报着天气的电视正在橱窗中放映,播报员说今年的气温较往年下降更快,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东京在十二月就有可能见雪。

    雪啊,诸伏景光仰头回忆了一下。

    东京少有显眼的雪天,就算有,也总是短短的洋洋洒洒一场,很快就被这所拥挤热闹的城市迅速捂化了。

    他记得自己跟零认识的第一年,那年冬天下了雪。

    夏天治愈了失语症,冬天便能看见雪花后从喉中发出惊喜的赞叹,两个人打不起激烈的雪仗,但冻得人发颤的雪块捂在脸上,他们还是能大笑着出声,从地上拾起白雪来追逐彼此。

    融化的雪水透过毛线疏松的手套浸入手心,指尖冻得麻木,鼻尖也变得通红,但那是他沉浸在恐惧和孤独许久之后,第一次走出来后感受到的最深刻的温度。

    冰冷和滚烫在感官中根本分不清,他觉得自己早被那年的冬天灼伤了,以致于他心底的火焰到现在还能够温吞吞地燃着,在他想要倒下的每时每刻重新煨暖他。

    给予他这份温度的人,现在在瞒着他做些什么呢。

    诸伏景光摊开自己的手心,掌纹在长期的摩擦下变得坚硬,指腹明显的枪茧让他如今与人握手时都要加以思虑

    也许用雪水洗一洗,就会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发着愣,被路边驶过的车辆的喇叭声惊醒时,才把手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他沉默良久,叹息一声走回车边,插入钥匙拉开了车门。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坐入车中,打开了短信界面。

    是莱伊发来的。

    他说任务过程中自己的搭档宾加突然被Boss的命令叫走了,他独自无法完成,只好找人帮忙。

    莱伊在组织里叫得上一句朋友的确实也只有他了,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有些倒霉,毕竟上一个跟莱伊待在一起的休息日也被搅浑了,自己还进了东京警视厅一日游,虽然很快就凭关系脱身了,但要知道在组织这头解释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他别无选择,还是只能答应,毕竟在他看来莱伊是个非常纯正且邪恶的组织成员,跟他打好关系没什么坏处。

    不停、不停、不停地前进,别给自己留下空闲的时间去过多思虑。诸伏景光拧动了车钥匙,引擎嗡鸣作响,他踩下油门,迅速驶离了这里。

    *

    宾加终于是明白自己着了什么道。

    当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让人把自己扭送到这里,问他最近在查什么东西,他第一个就想到了琴酒那张阴险恶毒的脸。

    “是琴酒引导我这么做的。”他咬牙切齿,但乌丸莲耶只是阴沉地陈述说,“试图攻入组织网络查看资料的人是你”。

    宾加无可反驳,咬紧牙低下了头:“我不知道坐在琴酒车上的那两个女人涉及到组织的秘密。”

    当初他在琴酒的后座看到了两个陌生女人的脸,一心想把两个人的资料查出来好抓住琴酒的把柄,他在公共网络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的信息,最后想到回过头去往组织内部查,他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一份加密资料,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他的入侵痕迹就被发现了。

    啧,他还以为自己逃脱后将尾巴扫得很干净,没有人会发现呢。金发脏辫男人低下的脸上仍漫着不甘的表情。现在想来,难怪当初琴酒没有跟他纠缠,向来睚眦必报的毒蛇又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原来是早就给自己设下了陷阱,他明知道这两个女人身份不一般,却——

    “宾加。”乌丸莲耶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那装着他椅背的小小屏幕里似乎都能溢出他的愤怒。宾加身后的一个黑衣人踢上了他的膝窝,金发脏辫男子双手被捆在身后无法维持平衡,“咚”得一声,他的膝盖砸在了地上。

    “如果你将私人恩怨放在组织利益至上,那组织就留不得你了。”

    这就是你乌丸莲耶的权威吗。宾加屈辱地扭曲了表情,蓝绿色的瞳仁里染上疯狂,他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Boss,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屏幕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良久,经过变声器变调的声音才重新从扬声器中传出来。

    “组织里向来有不少老鼠”

    “不久的将来或许能揪出几个,到了那时候,我希望你的表现能亮眼一点,可别让人逃了。”

    让他先一琴酒等人上去把他们抓起来全杀光是吗。疯狂的笑意扩大了些。很有意思的投名状。

    “这是组织给你的最后机会。”

    “是,Boss。”

    话音落下,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来,用小刀割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而宾加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便起身,抬脚狠狠踹在刚才踢他膝盖的男人的胸膛上,男人飞出去撞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墙上,闷哼着滑落。另一个黑衣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屏幕的方向,那里的老人没有对这一幕作任何评价,便只是缄默地站在原地,待同事重新站起后,给宾加戴上眼罩和耳塞,引他原路返回。

    狭窄的房内只剩下屏幕的荧光闪烁,片刻后,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反身关上了门。

    第60章 路途中的二三事1

    孩子们, 我正在越狱。

    香榭丽舍的眼睛抵在猫眼上,另外一边只能看见她夸张变形的右眼,她探头探脑, 背在身后的手中攥着一件亮闪闪的东西。

    很好, 没有人!她从板凳上跳下来, 鬼鬼祟祟地跑到了窗边。

    网格状的铁栅栏后是一条边缘长满杂草的小沟渠, 看起来只要翻过去就能轻松逃走,但她赌吃一辈子的香菜这栅栏上绝对通了能把她烧焦的电。

    更何况这窗子根本打不开,门也是。邪恶的FBI已经把这间屋子封死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拿到了十分好用的工具。一把锃亮的勺子出现在手中。

    ——而且,她有非常丰富的越狱经验!香榭丽舍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是时候让FBI看看训练有素的组织成员(x)的业务能力了!

    越狱天赋发动!她跑到角落拽高袖子准备开始行动,但——

    “你在干什么呢?”

    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开了, 茱蒂·斯泰琳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反应过来立刻三两步跑上去打算从门缝里溜走, 但算得上是真正训练有素的探员小姐轻松地抓住她的后领把她提了回来。

    “哇呀呀呀呀,你们这群邪恶的怪物,放我出去!!”

    “哪里来的勺子,餐具不是检查过全部交还了吗?总之我没收了。”

    金发女子无情地从她手里拔走了越狱工具, 女孩乱蹬乱挥,起到的反抗效果为0, 茱蒂小姐把她放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闪身出去重新关门, 女孩扑到门板上大喊:

    “我——一——定——会——出——去——的——!”

    *

    你出不去的。

    降谷零心想。哦别误会他这不是在跟香榭丽舍说,他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他现在是在说尤里尔。

    “你倒是帮一下我, 是你说要从这里进的。”

    “对不起, 我也没想到这个缝隙对你的身材来说这么狭窄。”

    自然国家公园里漆黑的精致铁门中间落了锁, 这里本是不允许进入的地方,里面坐落着一些大人物偶尔来歇脚的公馆,但他们要找的人恰好就在里面。

    两人正琢磨怎么溜进去,却意外发现铁链留出的门缝很大,大概是锁门的管理人员疏忽了,甚至可以直接钻过去,降谷零用了点巧劲轻松穿过,但身材高大的尤里尔正正好好卡在了中间。

    降谷零试图对同伴保持尊重转过头去,但嘴角抽搐的笑意实在难忍。应该维持冷漠人设的男人沉默望天,四十五度的黄金角度让他看起来带着几分忧郁。

    “早知道就应该走上面。”

    “对不起”降谷零提议,“要不然我给你报个火警吧”

    “不,别报,我是个通缉犯。”尤里尔持续冷漠脸,“你先进去吧,我能自己脱身的。”

    真的假的,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被通缉这事啊。心里虽这么想,降谷零还是点点头,转过身去:“那我真去了,如果回头你还卡在这儿,我就找里面的人帮忙。”

    “嗯。”尤里尔点点头,用手握住最近的栏杆,肌肉发力鼓动,被黑漆包裹的金属也颤抖起来。但人力与工艺结构胶着比拼了一会儿,如梳般的栏杆还是没有要变形的意思,男人只好松开手,随意往降谷零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金发青年的背影都缩小到快消失了。

    “无情。”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要说他凭自己跟降谷零相处短短一天的交情,信任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或许是直觉,他在这个青年人身上的确感觉到了一种旁人无可比拟的魄力,一种敢于将自己的全部牺牲献上,只为争夺更为完美的胜利的心态。

    这种魄力包裹着他身体中不知其数的秘密,让他愿意跟这人短暂同行。路上对方也没跟他讲明白自己打算去做什么,只是透露了部分关于洛杉矶的地方情报,诸如哪里的集团跟哪里的会社有牵连,哪个政客正在接近组织。

    这就让他更神秘了,没人知道他这些情报都是从哪来的。

    他还是没有说清楚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又为了自己的目的打算做些什么,唯一跟他自己有关的是一个叫“安室透”的名字,但就连这个名字,他都觉得是假的。

    他是个跟自己一样为实现夙愿长期独身游离在组织周围的复仇者,还是被哪个势力推出来引发大动静的导火索,又或者是突获上天的恩赐,决定从过去的步调中脱离出来寻求新路的独行者?

    嘶,会不会做错决定了?就这么跟着一个不清不楚的人真的好吗?尤里尔低头用脑袋碰了碰卡住他的铁杆。他独自在洛杉矶这一片行走时可从来没被什么东西卡住。

    但他最好快点把自己弄出去,先不说这样丢不丢人,被发现卡在进入公馆的大门口,总是引人猜疑的,要是人多起来就

    “啊,奶奶,那个哥哥卡住了!”

    ——说什么来什么,这种乌鸦嘴能放到好点的地方吗。尤里尔将头扭向见不到人的一边,虽然通缉只是在内部流通,但回避一些没坏处。

    那发现他卡住的小男孩拽着头发花白的奶奶噔噔噔走上来,指着他说:“大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你需要帮助吗?”

    “我不需要,我等会儿就自己出去了。”

    “诶?所以你是故意卡住的吗?”

    “”尤里尔沉默了一下,“对。”

    “哦”小男孩别过头去切了一声,小声嘟囔道,“肯定在嘴硬。”

    还没等听力灵敏的尤里尔反驳,那男孩又天真无邪地重新放大声音说起来:“那我把我的充气小马放进门里吧,这样你能好受一点。”

    尤里尔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男孩从奶奶手里抱起了小孩子喜爱的充气小马玩具,吭哧吭哧走到了栏杆前,红色的橡胶小马正正好被小孩塞进进了缝隙之间,他拍拍手:“让小马帮你撑开点栏杆,这样你就不会被夹死了!”

    视力不太好的老奶奶半天才反应过来,赞叹着惊呼道:“哦!我们善良的小杰克真聪明,奶奶都想买冰淇淋奖励你了。”

    我觉得老奶奶你应该在奖励他之前指出他用词的错误。

    “现在是秋天了奶奶,吃冰淇淋会被妈妈骂的。”男孩跑到奶奶身边朝尤里尔挥挥手,“你等着大哥哥,我马上带人来救你哦——!”

    不要带人过来啊

    男孩牵着奶奶离开了。

    尤里尔低头看了看在脚边起到了0个作用的玩具小马,只觉得他现在这样可能更滑稽了。还是快点跑吧,他不想被更多人看见。

    他打算蓄蓄力重新推挤栏杆,借着脊背和手臂的力量,再多几次就能将捆住左右的铁链弄断,栏杆主要还是限制了他手臂收缩的角度,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都是小事,再十几分钟就能出去了,希望那男孩回来的慢一点,中途也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呀——!”

    一名女子突然在不远处惊呼道,她赶忙缩到了身旁男人的怀中,脸红彤彤的,突然被恋人扑个满怀的男人也是被惊了一下,赶忙朝尤里尔的方向看过去

    两人本来是在浓情蜜意是吧。尤里尔的脑袋本来是在门外的,看清小情侣的动静后无助地把头歪进了门内。

    倒不是对情侣有意见,他现在就是单纯不太想跟他们交流。

    可惜这是一对热心肠的小情侣,待看明白这位出现在他们打算幽会的僻静之地的陌生人是卡在门缝里无法出来后,两人便纷纷上前想要帮助他。

    “邱君我们要怎么做呢”女子不敢将眼神放在他的身上,就像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会被烫着似的,只好求助于身边的恋人。

    “嗯,依我看,我们需要一把大钳子。”邱君将虎口抵在下巴上,提出了一个点子。

    “但但把人家大门的锁破坏掉是不是不太好?”

    他也觉得不太好所以你们两个快点走吧。尤里尔开始许愿,但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卡住他的栏杆也不会冒出生日蜡烛给他吹。

    “人命关天!这位先生一直卡在这里一定会饿死的!我们得赶快把他救出来!”

    不他应该不会死得这么快吧,尤里尔速答。但脑袋不太好使的笨蛋小情侣眼神突然坚毅起来达成了一致。

    “邱君说得对!为了不让这位先生死掉我们得快点找到钳子!入口处在修建树枝的园丁先生说不定会有派的上用场的工具,我们去看看!”

    “不愧是美美子,这都被你想到了!”男子激动地抓住了女友的双手,美美子害羞地别过头去,又被男友深情的注视吸引回去,两人眼神痴缠绵延,粉红泡泡弥漫其间。

    “邱君~”

    “美美子~”

    “邱君~!”

    “美美子~!”

    尤里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吧,邱君~!”

    “嗯!只要是跟美美子一起,无论哪里我都会去的!”

    “邱君~”

    “美美子~”

    “邱君~~”

    “美美——”

    “你们俩别救我了让我死在这里吧。”尤里尔放弃治疗,但女子美眸一瞪:“怎么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呢?我跟邱君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我们走吧邱君!”

    “好,美美子,都听你的~”

    小情侣甜甜蜜蜜走了。

    尤里尔又双叹了一口气,而后奋力挣扎起来,这铁锁也差不多了,就算链条弄不断,栏杆坏掉也是一样的,只要有细微的形变他就能从中出去。

    五六分钟之后,尤里尔眼前一亮,他感受到了栏杆的细微运动,这代表着他的力道到达了栏杆所能承受的临界点,胸膛处已经有十分微小的活动空间了,接下来只要把两边的门往反方向推一下加大缝隙

    (推)尤里尔用力,但门缝不动。?

    (推)???

    怎么不动,为什么?尤里尔往下一看,表情突然凝固了。

    该死的玩具马,它是橡胶做的,摩擦力真是卡死他了。

    “呦~兄弟~你这是在~?”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冒出来,陌生的戴着头巾青年饶有兴致地接近了他,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个遍,最后眼神停在那匹橡胶马上,他表情变幻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地右手成拳砸在左掌心。

    “哦~行为艺术~兄弟,你很有天赋。”

    “方便帮我把那只玩具马拖出去吗。”有个外力拖拽应该就能把这累赘弄开了。

    “你别急,让我看看你是怎么钻进去的,让我来试试嗷——!”

    “大哥哥我找人来救你了——!”“先生我们找到钳子了——!”“救命啊我怎么也出不去了啊——!”一群人突然从远方奔来,还有刚才那个从容不迫的家伙在自己的脚下发出惨叫,尤里尔伸手抢过身下人的头巾捂住自己的脸。

    那名叫杰克的男孩带着两个安保跑到了门前,却缓缓地停下脚步,呆愣地看着门缝里多出来的、正在惨叫着的陌生家伙。

    “先生,我来助你——!”“邱君好帅啊~~”“这位市民请把工具放下给我!!”“诶呦我的小杰克你嘴角的冰淇淋渍没擦干净啊”

    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各位全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试图大展拳脚,真正的受害者在头巾男子手臂挥舞的攻击中不断闪躲,大钳子戳了过来他往后仰闪避。

    “砰——!”

    一声遥远的枪响却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他们后知后觉,反应着声音的来源。

    保安缓缓看向公馆的方向,喃喃自语:“不会是公馆里出事了吧。”

    尤里尔皱了皱眉,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个时间——

    安室透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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