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炒白果+琥珀钖◎
终于到了回府的时候,不管是娘子还是丫鬟,一个个的都十分高兴。
王妈妈也很高兴,指挥着丫鬟们利索地把东西收拾好,一边捂着半张脸在那里“嘶”。
何娘子好奇,不知道王妈妈这又是怎么了,明明来道观之后,吃的很是清淡,却偏偏又上了火。
王妈妈瞧见了何娘子打量的目光,往旁边闪躲了一下。
她自然不会说出来,是因为那些小腌菜吃的太多了。
本来她就容易上火,这一吃得上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自然而然的口疮就长得更多了一些。
吴娘子回去听了戴妈妈说的那些话,就想着左右再去试一试,和何娘子的关系多少也近了一些。
上马车的时候,她见王妈妈这样,还关心地问了两句:“我那边有上好的口疮药,回头给妈妈拿一些。”
王妈妈赶紧谢过,心想着有了那上好的药,看来她再吃腌菜也就不怕了。
回去了,这些人才知道小厨房和郑妈妈发生的事情。
梁妈妈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是个好时候,不知道和杨奶奶说了什么,回头就把这事捅到了周大娘子那里。
郑妈妈自然不会提董顺家的瞒着,杨奶奶一问她,她就立刻把知道的全都竹筒到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梁妈妈早就看董顺家的不顺眼,董顺家的在府里实在是太张狂了一些,就连她过去说话,董顺家的都敢顶回来。
加上周大娘子本来就在查董顺的账,可惜后来绿夏不在府里,那事没有查下去,可这不是又送来了整治的由头。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徐柏回来就知道了有人找麻烦的事情,那郑妈妈在杨奶奶手里,他也没办法,不过宋更夫却是就在跟前。
徐柏也不着急回家,先去找了宋石头。
平安还在后头有些担心,瞧徐柏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想去打人,也不知道谁这样倒霉。
宋石头上次被宋更夫叫了回去,说了钱婆娘的事情,他没同意,宋更夫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
再后来就是宋更夫去林杏月家里闹了那一场,只是宋石头知道的不比徐柏早上多长时间,他先前告诉外头的人,只要是宋更夫来找,一应都别告诉他。
两个人是自小玩到大的伙伴,徐柏也不好拿宋石头如何,只问他是个什么意见。
“他这样一心只在外头那婆娘身上,玉姐儿的事也从来不操心,还想着让我再出钱给他置办酒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宋石头就是泥捏的,这时候也来了气。
徐柏不过就是要他个态度,见他没有站在宋更夫那边,心就放下了。
他把从道观带回来的那一大把的白果,全都给了林杏月。
时下白果还是稀罕的东西,一般人家是不种植银杏的,汴京这边也就几个府上和道观种着不少。
林杏月就把白果都收了起来,打算一会儿就把白果芯去掉,再炒一炒吃。
张婶娘也有几天没看到徐柏,合不拢嘴的看着他,问起来去道观的事情。
“也就那样,咱们就是在外头站着的,不过多亏了姐姐给的酱菜,可是救了我们几个。”
林杏月被徐柏那夸张的语气逗笑,“知道你们吃的多,我那边还腌制着一些,明儿个走的时候就都带上。”
徐柏嘿嘿笑了起来,“姐姐你可真好!说起来,大娘子房里的几个姐姐也都尝了尝那腌菜,还有三娘子那边的银珠姐姐,还让我捎带回来一匣子的绢花。”
林杏月看到了,也不扭捏,高高兴兴的收了。
徐柏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说怀秋让做席面的事情,想等着林杏月问下去。
那边张婶娘最是见不得这样啰嗦,轻拍了一下徐柏的后背,“有话快说,忒絮聒了些。”
徐柏不敢再磨蹭下去,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张婶娘,直接和林杏月说。
“就是大娘子房里新提上来的大丫鬟怀秋,她吃了酱菜说味道好,让姐姐给她做宴席呢。”
张婶娘听了马上喜笑颜开,只说菩萨保佑,那边林杏月却知道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实话,可是去求了人家才这样?”
徐柏脸红了一下,“哪里有,姐姐你怎生这样说!”
张婶娘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林杏月手艺好,做的菜好吃,那些大丫鬟们愿意私下里要了吃,可那是做宴席!
做不好了,丢人就丢大了。
“你小子还不说实话。”张婶娘怒目瞪过去。
“我就说的是实话,不过是顺子和平安和她交情不错,她愿意给顺子哥这个面子,加上姐姐做饭又那样好吃。”
林杏月见徐柏不像是说谎话,只能承了他的情,顺便想着怎么给顺子和平安回个谢礼。
“就给些腌菜就行了,咱们那边大老爷和大娘子还在僵着,我们几个还得靠着腌菜过日子呢,要是有其他吃食,多惦记着些咱们就行。”
林杏月想了想,让徐柏等着,“我回头把白果炒了,你们带回去当个零嘴吃。”
徐柏笑起来,“那也行,不过不用都带上,姐姐你也留着吃。”
又看向张婶娘,“娘你也记得多吃一些,让你从外头买了吃,你怕是舍不得嘞。”
林杏月一边去白果芯,一边想着如何给怀秋做宴席。
松姐儿的姐姐平春,也成了一等丫鬟,想着定然也是要做宴席的。
她要是做的不好,可不仅仅是怀秋丢了人,怕是徐柏那边也不好看。
林杏月想好了,就开始在心里拟菜单子。
什么时候还得去和怀秋见上一见,看看都要做了什么菜色来。
林金兰一回来,就在徐柏跟前骂起了宋更夫。
看到宋石头过来,两个人都有些讪讪的,倒是闭了嘴。
见了宋石头,玉姐儿的眼泪才是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可怜见的。”张婶娘最是看不得孩子哭,忙把玉姐儿搂过去安慰。
冯大娘也是心疼,骂了好几句,“真是直娘贼,没一点良心。”
说完就看向宋石头,“你是家里老大,可有什么章程?”
宋石头搓了搓自己的脸,钱娘子的名声他可是听说过的。
不仅名声不好,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真把玉姐儿留给她照看,不定怎么磋磨。
“我想着,如今我们兄妹两个也大了,出来单过也不是不能。”
他说话的时候,玉姐儿靠在张婶娘的怀里,也忘记哭泣了,眨着眼睛认真听着。
张婶娘和冯大娘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事儿,只是要是这样的话,宋更夫能一个子也不拿出来,全让宋石头把玉姐儿给养了。
再过个几年,宋石头就该娶亲了,好人家的女儿谁会想着嫁给有个小姑子不说,手里面也没一个子的小厮?
等到玉姐儿嫁人的时候,宋更夫和钱婆娘定然也不会出嫁妆,可要是有个什么事儿,这两个孩子定然是跑不脱的。
林金兰根本想不到这个,她只是觉得气愤,明明姜婶娘才去世没多久,尸骨未寒,宋更夫就这样着急的另娶,真真是薄情寡义。
姜婶娘还活着的时候,已经不去府里当差了,是和张婶娘一块儿看着林金兰和林杏月长大的。
张婶娘是个脾气爽利的,姜婶娘却是个性格和软儿的,也不嫌弃林金兰上树打架,她要是不敢回家,一准是去找姜婶娘护着。
林杏月想拉林金兰没拉住,她已经拍着腿叫起好来,“石头哥,就要出来单过,那钱婆子凭什么占着我姜婶娘的地方!那房子里头收拾的那样好,可都是我婶娘的嫁妆置办出来的。”
冯大娘也叫起好来,“就是,分了也好,好歹能保住一些石头娘的东西,要不然落到钱婆子手里,没两天就都给挥霍了。”
张婶娘还在犹豫,“就怕石头爹不同意。”
冯大娘撸起袖子,“他个鸟人不同意又能怎样,还来我家闹事,我恨不得力立时就去把他的脸给挠烂,呸,那么大年纪了,做什么新郎官!”
“那我去挠钱婆子的脸,要是她不服气,我就再给她几巴掌。”
林金兰在旁边跟着比划,两个人脸上都是凶神恶煞的,巴不得这个时候就去打架。
林杏月也不想让宋更夫好过了,就没和林金兰继续歪缠,只说,“这时候打架不行,咱们得先把东西拿过来了,回头只要你愿意,随便怎么打。”
林金兰一想也是,老实的坐下了。
宋石头也知道这个道理,拉着玉姐儿回去,仔细的盘算起来。
炒白果很快就做好了,林杏月炒的时候,徐柏就跟着进了灶间来烧火,让林杏月不要担心。
“这事儿总归能解决,只是如果他再来找麻烦,你只管喊人!”
林杏月点点头,“这你放心,我才不怕他。”
林杏月叹气,把炒白果递过去,“还有的磨,这有多少因为娶了后娘,就把前头生的小娘子小郎君给卖了的,咱们府上不就有好几个这样的。”
他们也就是已经是家生子,再没办法卖了去,不然玉姐儿恐怕就真被宋更夫卖了换成钱。
徐柏越想越气,提着炒白果回去的时候,就忍不住拐到了宋石头家门口躲着。
宋石头顾念着父子身份,不敢如何,徐柏可不考虑那么多。
他打算晚一会儿回去,等宋更夫从家里出来,去外头找钱婆子的时候,给他套上麻袋,嫁祸给钱婆子的其他姘头。
徐柏计划的好好的,就是跟着宋更夫去钱婆子家里的时候,发现了同样鬼鬼祟祟的林金兰。
林金兰借着出来玩,早早从家里出来,她想着宋更夫做的那些事情,心头的火就热起来,说什么也要出出气。
她没敢跟林杏月和冯大娘说,就偷偷的跟着宋更夫,想着趁着他不留神的时候,往他身上扔个石头也好。
林金兰也看到了徐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互相打了个手势。*
打小起,林金兰就是上树打人都不在话下的,徐勇到现在看到林金兰叉着腰的样子还瑟瑟发抖。
林金兰拿着石头上了树,借着树叶的遮挡,直接把石头扔了出去。
宋更夫哎呦了一声,赶紧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人影。
“哪个劣子乱扔的石头,要是让我抓住了,非得让你尝一尝笋炒肉的滋味。”
宋更夫的话才说完,头顶上突然多了一个麻袋,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这样算计他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劣子顽童。
一顿拳打脚踢下来,宋更夫果然听到一个有些压低的声音,警告他不要再去找钱婆子。
“没得我婆娘就跟了你,老子可是早就和她有了来往,你偏要和她成亲,安的是什么心?”
打完徐柏和林金兰就都跑了,两个人弯着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一会儿。
“看不出来啊柏子,你比勇子哥可有骨气,回头咱们两个切磋切磋。”
徐柏笑完,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对林金兰说,“兰姐姐,你一会儿回家可别说漏了嘴,月姐儿知道了,可是不会饶了咱们两个。”
林金兰赶紧点头,“说的也是,我定然不会让她知道。”
她怕徐柏说漏了嘴,眯着眼睛威胁起来,“你也别说漏了嘴,最好谁也别吭声。”
徐柏又重新笑起来,“我肯定不说,你别被月姐儿看出来就行,她眼睛可厉害。”
林金兰嘟囔了几句,这才往家里走去。
宋更夫挣扎了半天,才从麻袋里挣扎出来,见打他的人已经走远了,身上脸上都被打的青肿了起来,肚子里就是一团火。
他去了钱婆子家里,直接拿她撒气,“都是你不检点,在外头如何就招惹那么多汉子!”
钱婆子只觉得冤枉,好好的在家里坐着,一口大锅就下来了,怎么也不肯咽下这口气来。
“你们这群臭男人私下里不知道有什么恩怨,偏要往我们这些女娘身上推,我自打和你好了,再是没有和别人有来往的。谁家的嘴里喷了粪,好赖不分,我要真是这样,回头让我嘴里生了疮,喝水都呛着,死了骨头也让野狗叼走!”
宋更夫才不听钱婆子怎么说,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就是钱婆子以前的汉子打的人,挥了挥手就要走,找个地方把火气撒了。
钱婆子不让,“你还没和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你在哪里惹出来的事情,来我跟前叽歪半日,倒是拽着尻子走风!”
宋更夫本来身上就疼,被钱婆子拉扯的这么一下,伤口更是疼的厉害。
他啧了一声,一股无名火就冒了出来,劲儿没控住住,一把甩在了钱婆子脸上。
钱婆子哪里是受气的主儿,大不了不跟着宋更夫一块儿过了,她在府里有正经差事,吃喝不愁的,怕他做甚。
她直接露了指甲,和宋更夫厮打起来。
宋更夫回家的时候,是掩着面回来的,林金兰特意搬了凳子和玉姐儿在门口玩儿,看到宋更夫,就大声喊了声宋叔。
宋更夫不想理会,林金兰偏不放过他,问了好些个让他下不来的话。
宋更夫一时恼怒起来,觉得林金兰实在是个吃饭不知饥饱的杀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些出来。
他话刚讲了一半,人直接被泼了一盆子水。
宋更夫身上本来就疼,钱婆子和他后来又打了一架,把他的脸都给挠花了,这样被凉水一泼,觉得伤口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原本以为水擦掉了会好些,谁知道伤口依然火辣辣的,宋更夫这时候也品出来些什么,这水里面定然是加了什么东西的。
他红着眼睛愤怒的一抬头,就看到了林杏月呆着几分歉意的眼睛。
“宋叔,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外头有人嘞。”
宋更夫满嘴要骂人的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刚才和林金兰说话的声音那样大,如何林杏月就没听到。
这是糊弄鬼呢!
一家子都没个好东西!
宋更夫先往地上呸了一口,就要开始骂人,先前的事他还没有算账呢。
“你个胚子……”
话刚开了个口,冯大娘拿着刀就冲了出来。
宋更夫身上一道红一道青的,冯大娘压根看不到,要是看到了,也巴不得那些是林金兰打的。
大不了赔了钱去,只是那气不能受。
宋更夫一看那刀,眼睛就瞪直了,二话不说就往回跑,生怕冯大娘真的拿刀砍了他。
冯大娘看见他这样,双手掐着腰哈哈笑了起来,“你这直娘贼,说谁是胚子?我看你是才是狗攮的胚子,贼厮鸟……”
宋更夫根本就骂不过冯大娘,躲在院子里连吭都不敢吭。
那边林金兰哈哈大笑着,林杏月也把捂着玉姐儿的耳朵松开了,小声问她有没有听到。
“没有。”玉姐儿眨巴着眼睛摇摇头。
冯大娘这才哼了一声,同过来说闲话的几个邻居婆子,说起来宋更夫。
“谁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保不齐就是被钱婆子给蹬了,这心里气不顺,才拿我们家两个姐儿撒气。”
冯大娘还真是猜中了,只是她还没有骂过瘾,回去就撺掇林杏月,“你也看到了,石头爹说话七颠八倒的,直说胡柴,眼见成了一个癫汉,家里的东西可不能再留下来。”
林杏月正在逗玉姐儿,怕刚才的事情让玉姐儿心里难受,听了冯大娘说的,也没着急回答。
她不着急,脾气利索的张婶娘又去宋更夫门上骂了一通,回来和冯大娘这么一说,也觉得也得赶紧动手。
“真是疯汉做怪,咱们家两个姐儿不过在门口,就要被这样胡柴一通,想想我就来气。”
张婶娘随手拿了扇子扇着风,心里的火气还下不去。
林金兰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生怕林杏月看出来了,就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林杏月正好看过来,可不就对上了眼。
林金兰讪笑了两声,想着怪不得徐柏说林杏月眼睛厉害,这么一打眼看过去,可不就是厉害的很,怎么像是什么都能看明白一样。
她怕林杏月训她,找了借口,“我去看看石头哥在哪里。”
刚才那么大动静,要是宋石头在家里,定然会出来看看的。
林杏月也没去管林金兰,给玉姐儿洗了脸,就去了灶间。
刚才听到动静,她着急下只能在盆子里兑了些茱萸粉,可费了她不少,这时候就有些心疼。
宋石头是出去打水了,听林金兰添油加醋的一说,立时就去找宋更夫讲理。
宋更夫本来想躺着睡会儿觉,眼见着不得安宁,干脆往外走,想着去瓦子找个地方躺会儿。
冯大娘和张婶娘找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进去找石头娘留下来的东西,一个劝石头。
宋石头只是脾气好,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这时候是最好时候,宋更夫就是回来了,也因为理亏不敢怎么闹腾。
他想明白了之后,就给冯大娘和张婶娘行礼,“要不是有两个大娘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
“你娘在的时候,咱们就是这样亲香,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找大娘们,咱们管到底,让你爹随意折腾去。”
张婶娘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冯大娘就不能,她翻找了一圈,发现值钱的都不见了,气的又跳脚骂人。
姜婶娘在的时候,可是给她们两个都看过她嫁妆的,钱不说,光金镯子就两个。
“定然都是给了那钱婆子!”张婶娘一想就知道,“不然好好的,钱婆子跟了石头爹那癫汉做什么?”
冯大娘就想撸袖子去要回来,林杏月拦了一下,“娘,咱们去那边要就不占理了,回头再说出不好的话来,我看石头爹和钱婆子也好不长久,还有的掰扯。”
冯大娘明白了,“月姐儿说的也是,那就等那癫汉把镯子要回来了,咱们再从他手里拿回来,一个给石头,一个给玉姐儿,谁也不亏着。”
林金兰在旁边捂着嘴偷笑,林杏月催着大家赶紧回去睡觉,“时候可是不早了。”
从宋更夫那边拿来的东西先放在了张婶娘家里,谁也没有不放心的。
林金兰一想今儿个的事情,是做梦都要笑醒,可惜不能和人说宋更夫身上的那些有她的功劳,可憋的不行。
她只能和冯大娘在那边叽叽喳喳骂着宋更夫,两个人可是过够了嘴瘾。
林杏月明儿个还得早起,嫌她们说的烦,就让她们两个去院子里说。
“不说了不说了。”冯大娘怕一会儿说的再口干,她明儿个上差的时候,还得和元婆子曹婆子说。
林金兰只好爬起来把蜡烛吹灭了,就在林杏月都快睡着的时候,林金兰突然凑过来,一脸欣喜的开口。
“月姐儿,我才发现你真真是个皮里阳秋,那泼出来的水里你可是加了东西?”
林杏月眼睛也没睁开,直接把枕头扔过去,耳朵边终于安静了。
林金兰却一点儿也不恼,喜滋滋的,觉得她们娘儿三个可真是好。
府里的主子今儿个一早就回来了,小厨房的人都在那里说着闲话。
郑妈妈事情还没有什么消息放出来,周大娘子房里的大丫鬟,却听说就是这两天放出去嫁人。
不知道董婆子如何做的,她家的英娘真的成了正院里的三等丫鬟。
董婆子激动的在小厨房里掉了好几次眼泪,逢人就说她家英娘有福气。
林杏月也没去她跟前,那边已经有婆子问起来,想知道除了英娘,还有谁也去了正院。
“别的不知道,好像有个粗使丫鬟进了茶水间。”
董婆子想了想,一拍大腿,“叫什么朱雨的。”
松姐儿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真怕董婆子说出来林金兰的名字。
林金兰要真去了茶水间,那也是很出息了,说不得过几年她们娘三个也能翻了身。
其他人更关心绿夏走后,谁去做这个小娘,“都说是松姐儿的那个二姐,可是真的?”
“不知道。”董婆子含混不清的说,“这能伺候主子都是看福分的,绿夏有那个好样貌,偏没有那样的命,这找谁说理去。”
也有人去问松姐儿,三言两句就叫她给骂了回来。
大家看她那个样子,猜着平春多半是没有当成小娘。
松姐儿气不顺,切菜的时候都咚咚的,赵嬷嬷连着往这边看了好几眼,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案板给剁坏了。
小云吓得只往后躲,拉着林杏月的衣摆,“月姐儿,我害怕,松姐儿会不会打我?”
“不会。”林杏月摸了摸小云的脑袋,拿了一个馒头递给她,“吃了就不害怕了。”
小云抱着馒头就笑了起来,只是一直不敢看松姐儿那边。
林杏月心里记挂着林金兰,她是知道朱雨这个名字的,林金兰回来没少说和朱雨是如何打机锋的。
下了差,林杏月特地拐到了街上,买了一袋子琥珀饧。
琥珀饧卖的人不少,不需要特地走到汴河两岸,在她们后街巷的街口就有货郎卖。
林杏月看这琥珀饧的成色还不错,咬上一口也是脆甜脆甜,熬糖的手艺也是老道的很,一看就是做糖的行家了。
林金兰正蔫蔫的坐在院子里,双眼无神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林杏月把琥珀饧给她的时候,林金兰都没有反应。
“姐姐。”林杏月喊了她好几声,“怎么就像失了魂一样,左右以后还有机缘。”
“那不一样。”林金兰和朱雨一直不对付,这次朱雨进了茶水间,在她跟前不知道怎么得意,“我瞧着就烦。”
她又怪起来冯大娘,“当时让她给我拿一些钱,给了管事的,怎么也不会让朱雨那么得意。”
林杏月替冯大娘辩解,“你那时候可不是想进茶水间,说的是想当小娘。”
“谁说的,我明明说的是进二房当三等丫鬟。”
林杏月看林金兰生气了,赶紧拿了琥珀饧出来,也不和她顶嘴,“尝一尝,味道不错。”
“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哄。”林金兰拿了一个放在嘴里面,神情却还是不怎么高兴,撅着嘴,闲闲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冯大娘这时候正好从外面回来,这次带了不少的桂花回来。
因着糟笋干的味道在前面吊着,今儿个帮着冯大娘干活的时候,她们都特别卖力。
元婆子还说玩笑话,想着林杏月手艺这么好,不知道桂花要怎么吃。
“要是酿了酒就好。”
冯大娘也这样想,只是不敢说出来,邀功似的把桂花放下,又偷偷摸摸拿出来几个石榴。
“园子里的石榴可结了不少,这都是掉下来的,主子们也不能要,我就拿回来一些。”
冯大娘其实不大爱吃石榴,觉得费劲,以往就是捡了石榴也不往家里拿,随手就给了小丫鬟们了。
林金兰看到冯大娘回来,直接哼了一声回了屋子,也不凑过来看那几个大石榴。
冯大娘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兰姐儿又发什么疯?”
林杏月一边把石榴收起来,一边把朱雨成了茶水间丫鬟的事情说了,冯大娘后悔的捶胸顿足起来,恨不得回去再把钱给送了。
“早知道就不该舍不得那银子。”冯大娘没敢和林金兰直接这么说,怕她听了更是炸了锅,只和林杏月小声嘟囔。
林杏月倒是不后悔,去当那伺候茶水的丫鬟,哪里是容易的事儿,就林金兰那个爆炭脾气,一天不动地方的坐在茶水间,比坐牢还要让她受罪。
不过可能因为冯大娘自儿个觉得理亏,进屋子和林金兰说话的时候都陪着小心,还说要帮她洗小衣。
林金兰得寸进尺,“衣裳也得帮着一块儿洗了,那块料子给我做身新衣裳。”
冯大娘嘿的一声瞪大了眼睛,“你这一尺水十丈波的,怎么不让我给你打了洗脚水来!”
林金兰见冯大娘不愿意,嘴巴就撅了起来,冷冷的哼了一声。
一看这个架势,冯大娘赶紧点头。
“行行行,真是欠了你的。”
林杏月随她们两个闹腾去,没两天冯大娘保准会不耐烦,到时候还有的官司要打。
府里因为换人的原因,比以往都躁动起来,小厨房的人这几日,说来说去的就是谁谁到了哪个地方当差。
董婆子这几天也是忙得很,走到哪里都有人打听,松姐儿却一直闷闷不乐。
看到林杏月过来,松姐儿扭扭捏捏,时不时就看林杏月一眼。
林杏月就知道,松姐儿这是有话说。
小厨房虽然有两个案头,可这几天一直是林杏月在干活,董婆子基本上就是在打下手。
赵嬷嬷就说,让林杏月只做了晌午那顿饭,剩下的还是他们来做。
林杏月做饭的时候从来没有藏私,有时候还提点他们几句,赵嬷嬷是看出来了,她不是为了面子,是真心想教会她们。
教会了,林杏月就可以不用一直干活。
往大了说,这也需要传承。
小厨房没人不愿意,林杏月也就清闲许多。
松姐儿这个样子,怕不是对此有意见。
林杏月见松姐儿一直不开口,就没去打听,只继续低着头,把之前晒干的梅干菜用温水泡发。
小厨房一看到林杏月忙活,就知道她要做好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是之前说的那梅干菜扣肉吗?”
“对!”
赵嬷嬷又从董顺家的那里要了不少的猪肉,不知道是因为猪肉的价格便宜,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董顺家的并没有为难他们。
赵嬷嬷回来还说,董顺家的不让她叫这个名字,说要叫回原来的名儿。
“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的。”
左右他们是有了猪肉,说了几句董顺家的,也就不再提。
这猪肉洗好之后,冷水下锅,煮到七八分熟的时候,捞出来沥干水分,再抹上一层豉汁。
晾干之后,把猪肉放入锅中,只听得呲啦一声,一阵白烟冒了起来,肉香也就弥漫开。
等小火煎到肉皮变得金黄,开始起泡之后,晾凉就可以切成薄片。
才做到这一步,小厨房里的众人就闻到了那肉散发出来的香味,都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
中元节这几天,他们也都吃的是素食,这乍然闻到肉香,一个个的口水都快流出来。
“这什么梅菜扣肉,就是吃这煎好的肉片?”不知道是谁,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不是呢,等会儿这些肉要和梅菜,一块上锅蒸上半个时辰左右。”
胡娘子咋舌,“这也太费劲了些。”
话是这么说,可她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梅干菜就放入刚才还剩下些许油的锅里,再依次放入葱姜蒜炒香,本来不起眼的梅干菜,也散发出一股香味来。
林杏月很快就把梅干菜放入了碗底,再把切好的肉片整齐的放在了梅干菜上面。
等到时候蒸好了,再用绿豆粉勾芡,把碗里的梅干菜扣肉迅速的翻转过来,也就成了。
“我的乖乖,光听你说,就能想到一会儿做好了,味道能有多好吃!”
其他人也都过来帮忙,董婆子一边把梅干菜放到碗里,一边让小云回家报个信儿。
“叫我家英娘早早的过来排队,可不能迟了!”
胡娘子轻笑了一声,和董婆子开玩笑,“那你得快一些,我瞧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排队的。”
【作者有话说】
艰难的周末,上吐下泻
想到明天还要上班就想哭[心碎]
果然身体最重要
37
第37章
◎梅干菜扣肉+肉夹馍◎
这倒不是胡娘子瞎说,今儿个虽然大家不知道林杏月要做什么,可一想中元节都过去了,小厨房也做了那么多天的素食,可不就是该吃肉了。
黄婆子早早的就被黄娘子叫了起来,让她去那里排队。
从前都是黄婆子一个人去凑热闹,黄娘子哪里这样踊跃过,倒是让黄婆子哭笑不得。
她还想睡觉:“这时候还早,才吃了早食,去那边也不过是白等着。”
黄娘子摇头不赞同:“娘,你想想,今儿个小厨房说不定是要吃肉的,要是去的晚了,人排的多,咱们就吃不了多少。”
黄婆子一听到吃的,就开始吞咽口水,昨个才吃的那糟笋干,好吃是好吃,可是不能和肉比。
想到肉,黄婆子就一咕噜坐起来,开始换衣裳。
黄娘子还给她打了洗脸水,把黄婆子稀罕的,走出多远了还扭头往回看。
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黄婆子心里美滋滋!
没几步,她就碰到了隔壁住着的那个罗老汉。
罗老汉一直在听外头的动静,见黄婆子出去了,本来也不想去那么早,但是他怕去的晚了也吃不着。
刚才黄娘子和黄婆子说话的时候动静可不小,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二话不说,罗老汉就套了个外衫,跟在了黄婆子身后。
黄婆子走的快,他脚步也快,黄婆子慢下来,他也慢悠悠的。
小厨房的人才把梅菜扣肉放在了锅上蒸,就看到了黄婆子和她身后跟着的两个老汉,三个人跑的满头大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去做什么去。
黄婆子也有些没话可说,她出来没多久就发现了罗老汉跟在她后头,不过都是四邻,见了面还是要说话的,就没吭声。
又走了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冯老汉。
冯老汉和黄婆子也是熟得很,看见黄婆子就说:“你怎生去得这样早,是不是猜到小厨房要做肉吃?你这婆娘也太奸诈了些。”
黄婆子才不愿意白白的被冯老汉说,哼了一声:“我奸诈?你有本事别去。”
冯老汉听了也不恼,走得比黄婆子还快,势必要去当头一个。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别着劲,罗老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后面一直小跑着,跟也跟不上。
到了小厨房这里,三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胡娘子和他们熟悉,见他们这样就出来问:“这是怎么了,外头可是有狼追着?”
“可不就是有狼追着。”
话说到一半,三个人就同时吸了吸鼻子,眼睛立刻就亮了。
也不说辛苦了,三个人对视一眼就都要往最前面站。
还是黄婆子最利索,一下子就站到了跟前,叉着腰在那里笑起来。
冯老汉和罗老汉坠在她后头,虽然没有挣到第一,但是排在这里也总比后头的强,也就不再去争抢,反而问起胡娘子:“这林小娘子又做了什么吃食,我闻着可是肉香!”
胡娘子就笑起来:“老丈人,你这鼻子可是灵得很,真真就是肉,保准是你们没吃过的。”
一听这个,三个人就都期待起来,盼着时间赶紧过去。
上差的时候,大小王嬷嬷也说起来今儿个小厨房要做的吃食,两个人还商量着等会儿早点过去。
“就是可惜咱们还得当着差,肯定是比不过黄婆子他们的。”
两个人有些犯愁,突然想到,可以叫小丫鬟去跑腿。
“那些个大丫鬟不都是这样的,如何咱们就不能?”
两个人掏了几个钱出来,找了个在旁边干活的小丫鬟。
小丫鬟收到钱,听说是去小厨房办事,高高兴兴的就过去了。
她早点去也能早点吃到,还能拿钱,再也没这样的好事了。
针线房里,云彩和明霞两个人也时不时的,往外张望一眼。
刘嬷嬷是个好的,她自个儿的眼睛绣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已经坏了,就让这些小丫鬟绣一段东西就抬眼四处看看,别把眼睛给熬坏了。
两个人原先绣的时候太专注,早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只想着赶紧绣完了。
可现今心里有了惦记的事,总要抬头看一看,再互相对个眼色。
其他小丫鬟也是这样,刘嬷嬷如何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别说这些小丫鬟了,就是她也在想着,小厨房要做什么吃食。
原先小厨房做的确实不好,去的晚了依旧还有吃的,她们这样早些把活干完了,还省了点着蜡,让眼睛更难受。
今时不同往日,小丫鬟们既然都在盼着,她也不做那恶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这些小丫鬟早点去排队。
云彩和明霞两个小丫鬟咧着嘴就笑起来,欢呼地叫了声干娘,还不忘给刘嬷嬷也拿了个食盒。
等她们到小厨房的时候,才看到前面乌泱泱的已经排了好些个人。
她们两个小丫鬟前头排着的是凌二黑和张壮汉,那两个汉子都是人高马大,小丫鬟站在他们身后,一半的视线都被挡住了,就是踮着脚也看不着。
云彩和明霞就在那里嘀咕:“咱们来的这么早了,怎么还这么多的人?”
凌二黑听到声音扭过头,就和这两个小丫鬟解释:“你们没听说,今儿个做的可是肉,还是之前做酒焖肉的那猪肉。”
云彩和明霞也是知道凌二黑的,上次她们可是看了全程的热闹。
见凌二黑嘴里说出来猪肉,总觉得怪怪的。
前头的张壮汉也是这样想的,原先他还和徐勇嘀咕,这凌二黑莫不是个傻的,当时声音有些大,凌二黑还往他这边看了几眼。
这次排队两个人排了个前后脚,站在那里就觉得很尴尬。
好在没等多大会儿,小厨房抬饭的胡娘子和辛嫂子就出来,两个人显然是才偷吃过的,嘴边还带着一些油,眼睛都是笑弯着的。
前面黄婆子就踮着脚往抬出来的桶里看,一边在心里羡慕着胡娘子和辛嫂子。
原先的时候,只觉得在小厨房做活辛苦又不挣钱,可这时候再看,竟然觉得在小厨房干活也不赖呢。
看见吃食被抬了出来,人群一下子就沸腾起来,还有人想爬上树,早早的看到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还是那酒焖肉,我上次就吃了一勺,根本就没吃够,半夜里还会饿醒,馋得慌的。”
“我瞧着不是,怎么上面还有些菜叶子?”
一说这个,好些个人就都看见了,在那里嗡嗡的议论着。
“咱们吃了好多天的素食,可再不想看见这些个菜叶子的。”
“就是,肉里面做什么要弄这些菜叶子?”
要是胡娘子没有吃的话,也觉得这些人说的有道理,可她刚才吃了那梅干菜,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用这梅干菜来做扣肉了。
“等会儿你们吃了就不说这话了,怕是恨不得还给我再要些梅干菜呢。”
胡娘子这话一说出来,又是一片哗然,恰好林杏月从小厨房里出来,就有人高声的问起来:“林小娘子,当真是这样?”
“我怎么就不信呢,那梅菜再怎么好吃,能有肉香?”
林杏月笑着说:“这梅干菜可不是普通的菜,是之前我们就提前腌制过的,不仅带着发酵后的酱香味,还带着特有的一丝甘甜,正好能中和了猪肉的那种油腻感。”
她说话的时候,小厨房前排队的那些人都安安静静的,没一个人说话,都认真听着林杏月说。
原本不信的那些人,听了林杏月的话就都打算试一试,再不说只要肉不要梅干菜的话来了。
黄婆子和那两个老汉排在最前面,打了饭就迫不及待的坐到一旁吃起来,顶着别人艳羡的目光,先尝了尝那梅干菜。
这梅干菜经过蒸煮之后,叶片都已经皱缩卷起来,颜色是黑褐色的,有的上面还浸染着肉汁,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可用筷子夹起来,放到嘴里咀嚼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刚才林杏月说的那种味道,浓郁醇厚的感觉。
“真真是好,吸足了肉的香味。”
冯老汉也在一旁点点头:“特别的有嚼劲,而且还有淡淡的甜味,放在这什么扣肉里面,不多不少。”
其他等着的人看到那大片油亮的肉,又听到两个人这样说,都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巴不得现在就轮到自己,数着前面还有几个人头。
徐勇这个时候才回来,小仓库里要清点的东西比较多,直到这个时候才完,没有排在前头,心下着急,见他们只吃了梅干菜,就催他们:“赶紧尝尝猪肉是什么味儿,我瞧着也好吃得很。”
不知道是谁笑骂了一句:“要你说,就光看着都是诱人得很。”
这倒不是说假话,那猪肉上面像是裹了一层糖色一样,不知道是哪个部位,肥瘦相间,层次分明,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
罗老汉夹了一筷子猪肉,轻轻一抿,那肉就在他的齿间化开了,外皮还带着几分的软糯,先尝到的是那股子浓郁的酱香,肥肉的部分只剩下油香,瘦肉的部分鲜嫩多汁,很是入味。
他不住的点头:“这也太好吃了些,一点也不比酒焖肉差。”
这话可以说是最高评价了,小厨房的人都觉得那酒焖肉好吃得很,让人回味无穷。
这个梅干菜扣肉都可以和那酒焖肉相比较,可不就是摆明了好吃。
说完这个,他们三个就埋头大吃起来,连抬头也顾不得。
英娘被董婆子使了小丫鬟叫来,还有些不太高兴,她马上就要进大娘子那边了,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平日里小厨房她就很少过来,一般都是董婆子带了东西回去,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巴巴的来叫了她过去。
她捏着鼻子过来,一来就被这么多人给吓了一大跳,乌泱泱的,都不知道府里原来有这么些个人。
怪不得董婆子让她早些过来呢,英娘看到这么些个人,再听到那些人一会儿大惊小怪,一会儿上蹿下跳的,还是觉得丢份儿,想了想就让小丫鬟和董婆子说一声,她就自个儿先回去了。
董婆子知道了也是没办法,原本想着让英娘过来排队,她这边再拿回去一些,这样就能多吃上那梅干菜扣肉。
英娘着急的出来,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鬟撞了一个趔趄,那小丫鬟本来就着急,撞了人也吓了一大跳,赶紧给英娘赔礼。
那食盒在刚才撞的时候也撒了一些出来,正好扣在了英娘的衣裳上。亏了她这次出门没有穿那新做的好料子,要不然她得怄死了。
小丫鬟很是害怕,拿了汗巾子就给英娘擦拭,可那油渍是怎么擦也擦不掉的,急得小丫鬟脸色煞白,嘴里不停的赔着礼,险些就要给英娘磕头了。
英娘也不愿意为难这小丫鬟,只是让她起来:“也是我没看清,左右这衣裳也旧了,倒是不打紧。”
小丫鬟见英娘这样好说话,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又赶紧去看那食盒。幸好只是撒出来一些汤汁,小丫鬟小心的把里面的碗重新摆好,嘴里念了几声佛,又告了罪,然后才脚步匆匆的离开。
小丫鬟是董顺家的专门找来的,赵嬷嬷要用猪肉的事情,董顺家的很痛快的就给批了,就是想尝尝那林杏月的手艺到底如何。
酒焖肉她可是试着做了好几次,做出来的味道都不行,也不知道这次用猪肉是要做什么吃食来。
那小丫鬟把食盒递给董顺家的,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也没敢提路上还撞到人的事情,只等着董顺家的往下吩咐。
“今儿个做的可是那酒焖肉?”
小丫鬟听到问话,赶紧回:“董妈妈,小厨房……”
说了一半就被董顺家的打断了:“不是说了,不要叫我董妈妈,要叫我赵妈妈。”
小丫鬟赶紧点头应是,又把小厨房做了梅菜扣肉的事情说了。
赵妈妈最近这几日消瘦了不少,谁见了她都要多打量上几眼。赵妈妈倒是无所谓,只是一遍遍地对着人说不要再叫她董顺家的。
也亏得董顺这几天没在家里,不然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和她闹一场。
不过,她也暂且顾不上这许多,梁妈妈一回来就去找了杨奶奶,怕是早就知道了。
先前她可是没把梁妈妈放在眼里,轻狂的落了她的面子,以梁妈妈那记仇的性格,肯定是要找补回来的。
再加上郑妈妈的事情,董顺家的也有了心理准备,只等着上头什么时候来把她带走。
不过在这之前,她说什么也要尝一尝那猪肉做出来的吃食。
打开食盒之后,一股喷香就传来*,褐色的梅干菜上面覆盖着红棕色的猪肉,每一片都肥瘦相间,层次分明。
董顺家的自觉也是有些见识的,可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吃食,先苦笑了一下,拿起一旁的筷子就夹了一口,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一个字,真是香!
董顺家的把旁边的粟米饭拌上,整道菜的汤汁都十分的鲜美,肉汁和梅干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粟米吸足了香气,粒粒都香的很,不知不觉她就吃了一大碗。
怪不得都说这林杏月做的吃食好,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好吃,也难怪她和郑妈妈做不出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要不是没有了,她真是恨不得再吃上一碗。
才吃完没多久,门口就传出来动静,赵妈妈擦了擦嘴角,喝了一口茶,让身边的几个小丫鬟也去用些吃食:“还有我匣子里那几个首饰,你们挑一些自个儿喜欢的,回头拿去戴。”
小丫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那里面面相觑着,门外的人都已经冲了过来。
看到打头的杨妈妈和身后几个同样恶狠狠看着董顺家的婆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董顺家的被带走的事情,一下子就在府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冯大娘知道了在那边拍手称快:“早就该被带走了,那个黑心肝的,净在背后使坏。”
“肯定是郑妈妈供出来她的,我听说郑妈妈被梁妈妈给带走了。”
就连董顺也没跑得了,杨奶奶怕人给董顺传了消息,早早的就让小厮把他叫回来,先一步把他抓了起来。
“到底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听说巧燕还专门过去了一趟,最后说是要革职抄家。”
“想着风光了一辈子,临了是个这么个下场,也挺让人唏嘘。”
张婶娘去外面卖了肉夹馍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倒是没有冯大娘他们那么高兴。
董顺两口子以前多么的风光,在府里也是横着走的,后街巷的那个宅子里面收拾得就不知多好,听说董顺在外头还有两个小娘,有一个还给生了个儿子。
说起这个,难免就让人好奇起来。
“那个没生孩子的还好,这几年听说一直扒拉着钱,往后日子怎么也好过。可是有孩子的那个,只想着赵南怀一直没有生养,说不得她儿子就能继承了那么些个东西,倒是没怎么往自己腰包里扒拉钱。这董顺一被抓起来,连带着外面的那两个小娘也被抄了家。”
“听说那个小娘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一说起这个,林杏月的耳朵就竖起来了,赶紧问张婶娘:“那后来她们怎么样了?”
“这两个小娘虽然不在一块住着,可也知道彼此,原先也不是没有闹过,互相下过绊子。可两个人都被抄了家,那个没生养的小娘手里拿着银子,又去租了个地方。”
张婶娘把在外头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顺便就把那个生了儿子的小娘也接了过去。”
“他们这些做了外室的,想回娘家也不是不能,不过娘家一般都是不留人的,不过是让你暂时住着,等过段时间再给你寻门亲事,让你嫁了。”
现下倒是没有那什么贞洁牌坊这样恶心人的事情,反倒是对于再嫁很是看得开,只不过嫁来嫁去的就像浮萍一样,左右安不了家。
林杏月听了也不由唏嘘起来:“这也算是患难时候见真情了。”
“可不就是。”
张婶娘说完这个,就笑呵呵的说起来她这个去卖肉夹馍的事情。
“原先你请的那几个泥瓦作,不知你还记得没,当时让他们吃了你做的茶叶鸡子,可把他们给馋坏了。”
那几个泥瓦作从前可是没有吃过这样香的东西,回头在汴京城里找了老长时间,都没再找到那茶叶鸡子,还念叨,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吃上那样好的东西了。
这张婶娘拿着肉夹馍出去的时候,恰好被其中一个泥瓦作撞见。
这人瞧见张婶娘跟前围了好几个人,都在那里争抢,不知是卖的什么东西,也凑了过去。
等看到肉夹馍里加的卤肉和那酱褐色的鸡子,立时激动的语无伦次起来。
“就是这个,还当再也吃不着了。”
张婶娘不认识这个泥瓦作,那泥瓦作一边让张婶娘给他把肉夹馍装起来,一边给张婶娘解释:“我们可是找了老长时间,不知你这鸡子可单独卖?”
张婶娘赶紧让玉姐儿把另一个篮子拿过来,掀开上面的布,赫然露出里面的几个茶叶鸡子来。
那个泥瓦作眉眼都笑弯了,忙拿出几个大钱,也不搞价,就说要把那些鸡子都给拿去。
旁边的一个小娘子可不干:“没得这样的道理,咱们也还要买,就让你一个人都拿了去?”
那个娘子是个口才伶俐的,把那泥瓦作说得哑口无言,最后那泥瓦作只拿了五个去,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张婶娘明儿个一定要来。
张婶娘说完就把一把钱给拿了出来,就连玉姐儿也从自个儿腰包里掏出来不少的铜板。
她今儿个跟着张婶娘出去一遭,心情倒是没那样难过,还和林杏月说起来在外头看到的事情。
“姐姐,你说那泥瓦作要是吃了肉夹馍,会不会也后悔没多买上几个?”
真就让玉姐儿说中了,那泥瓦作拿着茶叶鸡子,回去给自个儿的同伴分了分,一个个都是高兴得不行,直夸徐耕田好运。
徐耕田被夸得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专门砌墙的一个小子看见了徐耕田怀里的那个肉夹馍,一边吃鸡子一边问他那是什么。
徐耕田这才想起来他还跟风买了一个肉夹馍。
徐耕田就随口说:“我见别人都在抢着买什么肉夹馍,也就买了一个,里面放了些猪肉和茶叶鸡子,一个就要五个铜板。”
他们都是有手艺的,比种田的老百姓日子要稍微好过一些,五个铜板倒没觉得多贵。
徐耕田只是觉得花五个铜板还不如买五个鸡子,不过买都买了,自然是要尝尝味道。
徐耕田从怀里拿出来的时候,那肉夹馍还散发着温热,他低下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不住的点头。
外面的那炊饼很是酥脆,里面的饼芯却因为有了肉汁渗出,十分的香。
等咀嚼几下,尝到了里面的肉香和茶叶鸡子的味道,徐耕田就再也说不出花五个铜板买茶叶鸡子的话来了。
茶叶鸡子自然是好吃的,可这肉夹馍一点也不差。
见他这个样子,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就都过去抢着尝尝那肉夹馍的味道。
徐耕田不想给,可一个人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个肉夹馍,五六个人各咬了一口,就都没了。
徐耕田在后面着急得不行,后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马上见到张婶娘。
“这也太好吃了,明儿个我就跟着你去,说什么也要多买上一些。”
“我也要去,真是越嚼越香,那香味儿还在我嘴巴里呢。”
“我还得再要上几个茶叶鸡子,带回去给我老娘尝一尝。”
七嘴八舌的,大家都盼着明儿个赶紧到来。
张婶娘已经和外面卖炊饼的小哥说好了,每天从他这里拿上十来个炊饼,价格也能更优惠一些。
这个卖炊饼的小哥一开始不知道,她们要这些炊饼做什么,头一次来买的时候,都是一个柳眉倒竖的丫鬟,小哥也不敢多问。
张婶娘看着就和气多了,且两个人谈成了长久的买卖,小哥就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张婶娘也不瞒着他:“不过是在做些吃食,我们要是自己烙饼的话,实在是麻烦得很,你这手艺也这么多年,做出来的炊饼也香得很。”
炊饼小哥一听这个,就嘿嘿笑了两声,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做炊饼也有好些个年头,卖得很是不错,要不然也不能在这后街巷长久地干下去。
小哥高兴完,还不忘问张婶娘到底做的是什么吃食。
他每日都在这里摆摊,自然看到了张婶娘回回提这个篮子出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也猜不出来她是在做什么。
后街巷住的可都是那国公府里的丫鬟婆子,他们一般人都不敢得罪。
张婶娘现下也是不怕别人知道的,她可是脱了籍,就是府里问起来,也不过是要讨生活。
张婶娘笑着回:“既然如此,等明儿个我做了,回头请你吃一个。”
卖炊饼的小哥看起来,还真想尝尝那个吃食是个什么味,就一脸的期待起来。
等第二天的时候,张婶娘就把那肉夹馍给了炊饼小哥,小哥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用炊饼做出来的吃食,他能想到的也不过就是这种夹子,只是不知道里面夹的是什么,看起来倒是不错。
张婶娘看小哥这样,就催着他尝一尝,在一旁笑着说:“我这肉夹馍可是好卖得很,你且尝尝味道。”
张婶娘都这样说了,炊饼小哥也不再犹豫,张嘴直接咬下去一口。
他的嘴巴在尝到那味道之后,立刻张大了几分,连眉毛都上扬起来。
“刚才婶子说这夹子叫什么?太好吃了!”
张婶娘得意地说:“就叫肉夹馍,里面又有肉又有蛋,比平常的夹子都要好吃。”
炊饼小哥在一旁连连点头:“的确是好吃得很,再没吃过这样好的夹子了。”
本来他觉得自个儿的炊饼已经够好吃了,可这样一比较,就知道张婶娘绝对没说大话。
这样的肉夹馍拿出去,可不就是都爱吃得很,没一会儿就抢光了。
张婶娘也不再和炊饼小哥啰嗦,领着玉姐儿赶紧往和丰楼那边走。
昨儿个可是有好几个人,说好让她早些过来,都等着买她的肉夹馍呢。
下半晌的时候,小梅找了个空儿去找了半荟。她从道观里回来之后还没有来找半荟,拿了个果子,把她那天和何娘子说的话都和半荟学了。
半荟听到小梅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也不怕何娘子恼了你?”
小梅现在说起来,那点害怕早就烟消云散了,笑嘻嘻地说和王妈妈搭上了话。
“还来问我那些腌菜是从哪儿得来的,等我明儿个有空了,再去找那月姐儿要一些送给她。”
一说这个,小梅的眼里就透了光,好像已经当上了二等丫鬟。
半荟没有打击小梅,也同她一块儿高兴了一会儿,就说起来才听说府里发生的事情。
“你听说没有,两个看院子的护卫给打了起来,亏得被拉住了。”
这事儿小梅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得真切,赶紧问半荟:“你仔细说说,他们两个是怎么打起来的,可是因着喝了酒?”
半荟就把她知道的事情说了,原来那两个护卫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林杏月晌午做出来的那梅干菜扣肉。
两个人之前关系可是好得很,一个能早早的去小厨房,另一个就让他帮着捎带回来。
谁知道,这个捎带的人没忍住,在路上就偷吃了几口。
“吃上几口就能发现不成?”
半荟摇头:“那倒也不能,不过你也知道,那梅干菜扣肉太香了,谁能吃上几口就停下来,自然是吃的太多了,才被发现。”
要是放在以前,小梅如何也不肯信,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打起来,也忒招人笑了。
现下却十分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倒是不稀奇,谁让月姐儿做的吃食是那样的好。”
只是这么说着,梅干菜扣肉的味道好像还在她嘴里,让人口齿生津。
好在那两个打架的护卫很快就和好了,两个人一块儿接着往后街巷这边来,想打听一下林杏月住在哪里。
后街巷门口有几个人正在大树下乘凉,一听来找林杏月的,都不用问,就知道他们是要来买些吃食。
罗老汉和黄婆子两个人都在,一脸打趣的目光看着那两个汉子,黄婆子先开口:“你们两个是要一些腌菜,还是些别的东西?”
两个护卫一听就赶紧说了,还想吃那梅干菜扣肉:“真是头一次吃到这样好的东西,在外头也买不着,很是馋得慌。”
黄婆子很是深有同感,只是可惜地看着他们两个:“你要吃那梅干菜扣肉的话,怕是来晚了,月姐儿回头倒是又做了一些,不过才做出来没多长时间,就被抢光了。”
两个汉子一听,顿时就着急起来:“如何才做出来就没了,可是做的太少了?”
罗老汉摇头:“你可说错了,那月姐儿做的可不少,只不过大家都还想再吃那东西,还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可惜一锅总共就能做出来那么些个,自然是不够分的。”
林杏月也在为这事发愁,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在灶间忙活,休息的时候她还想抽个空出去逛一逛,就说不管什么吃食总要有个限量。
先前只有这个念头,还没和人说起来过,等那两个护卫不死心的过来,林杏月就把这事儿给说了。
哪怕在外头已经有心理准备,这时候再听到,两个护卫还是觉得惋惜。
“既如此,林小娘子你这里可还有什么吃食,不拘是什么,给我们来些就是。”
林杏月就把糟笋干拿了出来:“还有那酸辣笋丝和毛豆腐,你们两个可要尝一尝?”
“要的,要的,多给我们来一些。”
看到那糟笋干,两个人刚才的那点不高兴立刻烟消云散了,拿了铜板出来,让林杏月给他们多来上一些。
“那个糟笋干很是可口的很,正好可以用来下酒。”
两个护卫咧着嘴,勾肩搭背的走了。
林杏月给他们夹好,把铜板收起来,这才想起来酱八宝似乎好了,就要去罐子里看一看。
冯大娘下了差也没回来,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林杏月就去喊林金兰,让她过来帮着一块儿干活。
林金兰刚从外面回来没多长时间,还黑着一张脸,过来就和林杏月抱怨朱雨如何地笑话她。
之前林金兰去上差的时候,差点和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朱雨打起来。
可她也是有脑子的,知道如今朱雨已经成了何娘子那边的三等丫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手的。
朱雨就这样在林金兰身边,洋洋得意说了好一会儿,还拿了林杏月出来说话。
“我记得你那妹子不是在小厨房当差,到时候我让她出出风头,等我宴请的时候,让她做个凉菜出来。”
林金兰本来还能忍着,听到她这么说林杏月,差点一口呸到朱雨脸上。
可她到底没这样做,想着林杏月一直想出头,要是真有了这样做宴席的机会,好歹能让人知道她也是能做宴席的。
朱雨看林金兰住这样忍气吞声的样子,比刚才还要笑的欢,“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问问,我娘说了要请大厨房的人来做宴席,让你妹妹过来打打下手,学一学也好。”
扫儿和洒儿在一旁干站着,恨不得缩成鹌鹑,两个人在林金兰和朱雨对上的时候,是谁也不敢说话。
林金兰等朱雨一走,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两个姐妹,到底知道她们胆子小,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气哼哼的就走了。
“月姐儿,等回头她去小厨房吃饭的时候,你可别给她打饭,馋死她!”
【作者有话说】
周一快乐[绿心]
38
第38章
◎签蟹+碎蟹酱◎
挑衅完林金兰之后,朱雨心里其实也有几分后悔的。
就像林金兰说的,她生怕林杏月和小厨房的人说了,到时候不给她打饭吃。
她觉得林杏月要是说了,小厨房的人肯定会听她的。
在家里,她就坐立难安,再加上想到就要去茶水间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只是个三等的小丫鬟,可她也是在主子跟前服侍。
她爹娘是激动得很,尤其是她娘,拉着朱雨的手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话:“以后你可是要好生听主子和那些大丫鬟和妈妈的话,她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手脚也勤快一些,给她们打洗脚水、洗衣裳的,你也不要吝啬力气。”
一开始听的时候,朱雨还能忍受,可她娘和她说得太频繁了,听的次数多了,心里也没由来地一阵烦闷。
她娘就是这样,在她爹和她哥哥弟弟那里受了气,回回都来找她抱怨,什么家里干活辛苦,什么他们不懂得体谅等等。
起初,朱雨总是为她娘出头,骂她哥哥,说她弟弟,有时候着急了连她爹也敢反驳一二。
结果,全家都说她是个不懂事的,朱雨心里也觉得委屈。
有时候躺在床上想想,每次她出头的时候,她娘都躲在后头,也不说帮着忙说话,反而劝她把脾气收敛一二。
时间长了,朱雨心里也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倒是不总那么愿意替她娘出头,也对她娘的抱怨生了几分烦闷。
这不,她娘话锋一转,就说起来她哥哥要娶媳妇的事情:“你爹也是个没出息的,每个月往家里拿的月钱,都还不如人家主子跟前得脸丫鬟的一个首饰,以后娘就靠着你了。”
说完,她娘还摸起眼泪来。
朱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呛回去:“大喜的日子,娘你这哭什么?说的就好像全家只我一个人挣钱似的。哥哥的事情有他自个儿张罗呢,他只要不成日在外面瞎胡闹,怎么就存不下钱?”
她娘不以为意:“他一个汉子,在外面总要用钱来应酬,指望他那是不行,他可没你贴心。”
朱雨越听越觉得刺耳,借口要出门,就不在家里呆着了。
出去之后,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晃了两圈,想起来冯大娘在园子里卖的那个摊子。
茶叶鸡子的味道好像还在她嘴里蔓延开,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那边。
冯大娘一看到有人过来,赶紧热情招呼。定睛一看,是那个和林金兰一块儿打扫的小丫鬟。
她也听林金兰回来说过几次和朱雨闹的事。不过想着来的是客,冯大娘才不计较那么些个,收了钱,高高兴兴地递给朱雨两个茶叶鸡子。
朱雨拿着那茶叶鸡子,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蛋壳拨开,那丝丝的裂纹把鸡子表面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一阵浓郁的卤香就扑鼻而来,仔细闻的话,还能察觉到几分茶叶的清新。
朱雨不再想那些让她烦恼的事情,咬上一口,卤香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嘴巴里,越嚼越香。
想想也是,她成了三等丫鬟这样的好事,她娘从头到尾都没说去帮着准备一桌席面,生怕她从这里要钱,只让她自个儿想办法。
她在林金兰跟前那样说,也不过是逞能。
朱雨又大大的咬了一口茶叶鸡子,使劲地咀嚼着,好像把那些心里的不甘都咽了下去。
等吃完,朱雨的胃里已经填满了,神色也变得平静了许多,好像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随着她远去。
既然对她不好,她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以后多在府里呆着,少回去。
英娘回去之后,看着那件衣裳,也觉得心烦,就把那被小丫鬟蹭上酱汁的裙子给脱了下来,放在了盆子子里。她想着,要是能洗掉一些,这衣裳在家里也就还能穿。
门外传来动静,董婆子拿着食盒回来了。
一进来,董婆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想着小厨房这次就分了没多少梅干菜扣肉,那么香的东西,少拿一点回来都是损失,忍不住说起英娘。
“不是说了,让你去小厨房,如何不过去,反而在家里洗衣裳?”
英娘正心烦,只是她平日里很少发脾气,也不回嘴,搓衣服的力气就大了一些。
只是搓洗了一会儿,上面的油点子一点也没掉下来,倒是那股子肉香好像缠在了她身上,一直挥之不去。
这要是去主子跟前了,有味道可不行。
“祖婆,可是你们小厨房那个月姐儿又做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我方才过去了,还被一冒冒失失的丫鬟给撞了,衣裳都蹭上了油点子。别人家也就罢了,咱们家还缺那一口吃的?”
董婆子不高兴,哪怕平日里很是宠爱英娘,还是反驳:“可不能这样说!不是缺那一口吃的,是月姐儿做的梅干菜扣肉实在好吃,你去了排队,咱们不就是可以多要一份回来。”
“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先前祖婆你回来,不是还说那个月姐儿太轻狂了一些。”
董婆子磕绊了一下,解释道:“那是之前说的,后来发现月姐儿这个丫头人也不错,回回做了新鲜的吃食,都不藏私,人家手艺可是真不赖!”
要是正经说起来,董婆子都学了不少呢!林杏月可以说是她半个师父。
英娘不知道林杏月给董婆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态度转变这样的大。
董婆子见英娘不吭声了,就闭了嘴,把食盒给打开了。
英娘不过只吃了两块点心垫吧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
等食盒一打开,那香味一下子就窜了出来,勾得她往食盒那边看了一眼。
董婆子已经在小厨房吃过了,看见英娘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知道的,笑眯眯的赶紧给她拿了双筷子,又把白花花的米饭放在一旁,“你且尝尝,保管觉得好吃!”
英娘也没推辞,洗衣裳也累人呢,夹了一小点放在嘴里吃起来,咀嚼之后就把目光移到了董婆子身上。
“好吃吧?实在是来小厨房打饭的人多了起来,赵嬷嬷也不让咱们带回来那么许多。这食盒里的,你都自个儿给吃了,不用给其他人留。”
英娘的爹娘也在府里当差,原先的时候,董婆子拿回来的东西总会给他们留上一份。
不过小厨房做的吃食好吃以后,英娘的爹娘总是会自个儿去那边排队,董婆子也就不再管他们。
要是以往听到了这话,英娘多少还会推让一二,给她爹娘也留下来一些,全当宵夜吃。
可是那梅干菜扣肉的香味勾住了嘴,这念头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实在是香得很,她也舍不得。
瞧她吃的这样香,董婆子就在一旁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自个儿的孙女。
该说的话,董婆子已经说了一箩筐,把那些大丫鬟如果欺负了她,她怎么应对都说了一遍。
只是看到英娘还是有些怜惜,去了主子的房子里,就不能再像以前这样每天都回家里来了,也就每个月只能回来两三天,见个面也比往常要困难上不少。
英娘很快就吃完,学着府里那些丫鬟也用茶漱了口,也明白刚才董婆子刚才为什么一进门就问她怎么没去小厨房。
这样的好吃,怪不得董婆子要让她过去,多打上一份。
她有些不好意思,问起来董婆子:“祖婆,可是给我找了做席面的人?等平春和怀秋姐姐两个忙完,就该轮到我了。”
董婆子犹豫了一下,想着林杏月的手艺这样好,她们到底在一个地方干活,要是她开口的话,林杏月肯定不会拒绝的。
英娘有些犹豫,她和平春想的一样,这种宴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出错的,宁可多花点钱请了大厨房的妈妈来做。
林杏月手艺是好,可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席面。
“咱们可不像怀秋姐姐那样,想和老爷身边的那几个小厮套近乎,祖婆,咱们还是稳稳当当的比较好。”
董婆子也有些担心,听到英娘这么说,就没有再劝。
被说了的怀秋这几天也一直在纠结。
原本一回来,她就该去找林杏月商量了,可是她却迟迟地没有动身去。
平春年岁稍长一些,如今要宴请,也是从她这里开始。
松姐儿一早就说了,平春请的是大厨房的柳娘子,她手艺也十分了得,先前在外头大酒楼里做厨娘,很会做各种面点,才专门把她聘了来。
据说做饭的时候,柳娘子身边,还跟了郑妈妈的那个叫念慈的侄女,做饭也很是不赖。
怀秋要在平春后面宴请,可到如今还没有来找林杏月说菜单子的事情,林杏月就知道八成有了其他想头。
到底要不要去怀秋跟前说上一说。
林杏月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下了差就进了府里,没着急去找怀秋,先是见了徐柏一面。
她也没空着手,拿了晌午做的梅干菜扣肉。
徐柏见了林杏月十分高兴,咧着嘴说,“姐姐,我正要使个小丫鬟去找你,你就来了。”
那个梅干菜扣肉,他们都没有吃够,实在是太香了。
他把林杏月拉到一旁,和她说起来小话。
那边平安看到了,用下巴指着徐柏让福生看,“哥你看,那就是徐柏那小子三句不离的姐姐,不过现下也是我姐了,我过去问一声好。”
福生可是知道平安比林杏月大上一些,回回他要随着徐柏叫姐姐,徐柏都瞪着眼睛要过来打他。
不过福生才不会拦着,还让平安给问声好,“和咱姐说,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咱们。”
平安应了一声,眼睛只在林杏月提来的那两个食盒上面打转,猜测着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就是那个梅干菜扣肉?
徐柏他们昨儿个没去平春宴席上,可平春是个会做人的,让小丫鬟提着食盒过来,也给他们送了些菜。
不得不说,柳娘子的手艺是真不错,平春也是下了本的。
平安顺子他们都吃着不错,里面还有一道鹌子羹,是把鹌鹑肉撕成丝,配上笋片等炖制出来,只闻味道就知道这道菜是下了功夫的。
平安却盼着林杏月露一手,“姐,你那个手艺,一点也不差,到时候肯定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徐柏在一旁附和:“那是自然,我姐最厉害!”
林杏月拉了徐柏一把,让他别再瞎说,“你先让我见见怀秋姐姐。”
徐柏嘿嘿笑了两声,林杏月不让他说大话,他就乖乖闭了嘴,看的一旁的平安只啧啧称奇。
自然,平安这样怪模怪样,就连挨了徐柏两脚。
他也不恼,把食盒接过去,就去了屋子里。
徐柏忙让他给自儿个留着一些,“可别全吃了,不然回头再有好吃的,也不分你。”
怀秋本来就有些犹豫,吃了平春请的宴席,更是心里后悔的不行。
不知道当初,她怎么就那样草率的答应了顺子。
到时候丢人是小,要是让过来吃席的梁妈妈和那些管事嬷嬷觉得她不会办事,可就因小失大了。
念冬不明白怀秋这有什么纠结的,“不想让徐柏的姐姐做,直接回绝了就是,何苦这样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怀秋叹气,帕子都缴在了一起,“你不明白,我要是当时没答应也就算了,左右过段时间赔了礼也能圆过去,都这个时候了,我再去另找人,那真真才是把徐柏和顺子哥都得罪了。”
想了一下,怀秋又加了两个人,“还有平安和福生哥,他们四个可是一体的,要得罪我怕是都得罪了。”
怀秋捂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她娘在家说的话,可不就是没些子成算,顾头不顾尾。
听到外头有小丫鬟来说,徐柏来找她,怀秋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念冬隔着窗子应了一声,让怀秋快出去看看。
“好姐姐,你要是真不让他姐姐做了,趁着这个时候就说清了,省得一会儿回来你还肠打结。”
怀秋点点头,出去之后先朝徐柏笑了笑。
徐柏知道怀秋一直没去找林杏月,怕是有了别的想法,他和林杏月一样,都没有恼,本来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我姐姐手艺着实不错,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怎生会害你?”
口说无凭,徐柏把林杏月带过来的梅干菜扣肉拿给怀秋,“怀秋姐姐你尝一尝,要是实在不愿意,咱们也不强求。”
怀秋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打开盖子看了看,瞧见是一片片放的整整齐齐的肉片,下面还放着黑乎乎的梅干菜。
她没见过这个东西,皱着眉头问,“这可是羊肉?”
“倒不是羊肉,姐姐你且尝尝,咱们小厨房晌午做的就是这个,不知道多少人都抢破了头吃。”
怀秋听了不是羊肉,心里就先落了几分期待来,平春宴请的时候可是有鹌子羹,她就算要避让一番,不用那鹌鹑来,羊肉蟹肉总得用上一二。
拿了这梅干菜扣肉来,难不成是不会做了那些。
徐柏见怀秋一直没有动手,往前推了推筷子,“姐姐,不过是尝尝味道,咱们哥儿几个也都有呢,都还不够吃。”
怀秋听明白了,手先一步拿住了筷子,已经是这个架势,也由不得她在说什么不吃。
不就是尝一口……
怀秋夹了一筷子梅干菜扣肉,也没看是肥肉还是瘦肉,闭了眼就放到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怀秋对嘴里尝到的味道更敏感,肥肉几乎是到了嘴里就化开了,却没有预想中的腥膻味道,反而是带着几分甘甜的肉香。
另一半的瘦肉吃起来有些韧劲,猪皮则微微的有些弹牙,咸甜香在嘴里蔓延开,口感十分的丰富。
底下的梅干菜,却正好解了猪肉带来的腻。
怀秋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满脸的震惊,“这是那贱肉做的?”
把猪肉叫做贱肉,并不是怀秋一个人这样叫,徐柏都已经听习惯了。
他笑了一下,“怀秋姐姐,我姐姐的手艺是真没得说,咱们也不会坑你,你要是实在愿意请大厨房的人,咱们也不会拦着你。”
顿了一下,徐柏继续说,“要是愿意给咱们个面子,我这就把我姐姐请来,咱们先商量出菜单子来。”
怀秋立时不知道怎么办,看看那梅干菜扣肉,又看了看正院那边,好大一会儿才说,“你姐姐在哪里?还烦你把她请过来,我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
徐柏点着头去了,林杏月没在书房那边等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踮着脚等徐柏过来。
“怎么样?”
“那还用说,姐姐的手艺自然好得很,还算她有些见识。”
徐柏对*怀秋是有些不满,觉得这人肠子打结,左想右想没个开交。
林杏月立时就笑了起来,“既如此,我这就过去和她见个面。”
她没让徐柏继续跟着,让他早些回去,“省得给你带的梅干菜扣肉被吃了。”
徐柏听话点头,他知道平安和顺子是真能干出来这样的事,说不得再加上一个福生,那真是一口也不给他留。
走之前,徐柏还不忘让林杏月有什么事情就过来找他,“我不在,平安顺子他们都是能找的,你只当自家兄弟一样。”
林杏月笑着和他招手,这才往正院走去。
不像林金兰,成日就在府里打扫,林杏月来府里走动的时候实在不多,一路都在左右张望。
到了正院前面的亭子下,就见一穿着秋香色外衫,裙头用的是退红绦子①的丫鬟站在那边避凉,正是府里大丫鬟们新做的秋衣样子。
瞧见林杏月过来,怀秋便往前走了两步和她招手。
“可是徐柏的姐姐,月姐儿?”
林杏月往前快走几步,福了福身,叫了声怀秋姐姐。
怀秋见林杏月年岁这样小,说是徐柏的姐姐,看起来和她年岁也差不多,先狐疑的问,“我方才吃了那梅干菜扣肉,真真是你做的?”
“再也错不了。”林杏月笑着说,“怀秋姐姐,虽然我年岁不大,灶上手艺已经学了不短日子。”
“你这手艺都是从哪里学来?”
“有嬷嬷们教的,也有我自儿个琢磨的,还有看其他嬷嬷们做的,我回头又琢磨出来的。”
怀秋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我是要做了席面,请府里有头有脸的妈妈、姐姐们过来吃席,要是做不好,我丢脸事小,怕是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林杏月要真是个小丫鬟,说不得还会害怕,偏林杏月已经不是,只是笑着说,“怀秋姐姐,这样大的事儿,我是再不敢胡闹的,即便我年纪小不懂事,总不能再连累徐柏他们。”
怀秋一想也是,“那咱们商量了菜单子来,要是有你不能做的,也别害臊不敢说,我再另请了其他妈妈过来做就是。”
林杏月点头,和怀秋说了她拟的菜单子,“冷盘咱们准备四攒盒,主菜八品,点心果碟两盘。”
怀秋听了一遍,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来,点点头说,“既如此,那咱们就先这样,还有你那梅干菜扣肉,到时候也做上。”
念冬还在屋子里等着怀秋,见怀秋回来就问,“可是说好了?”
怀秋点点头说,“我瞧着徐柏的姐姐手艺是真好不错,就想着,让她继续来做。”
念冬没说什么,只不过怀秋这人就是喜欢反复,不到一会儿就又后悔起来。
平春知道了,面上得意起来,打听到怀秋是真让徐柏那个在小厨房呆着的姐姐来做,就觉得怀秋和徐柏两个人都疯了。
她比怀秋还盼着这宴席开始。
说好了,林杏月就和赵嬷嬷请了假,要去外头采买一些东西。
不像平春请的柳娘子,用的一些东西是可以从大厨房那边拿的,他们小厨房这边可没多少好东西。
八月快到了,螃蟹正是肥美的时候,怎么也要做道螃蟹吃食。
赵嬷嬷很爽快的就让林杏月出去,说是做的一应菜色,他们也学的七七八八。
“你且忙你的事情,总要让别人看看你的手艺,省得说你不会做席面。”
胡娘子和辛嫂子在一旁说,还往董婆子那边斜了眼。
董婆子低下头,没吭声。
林杏月就跟着张婶娘一块儿出去,张婶娘如今对汴京可是熟悉的很,还认识了好几个提篮娘子。
“咱们这些走街串巷的娘子,见面次数多了,也都有些香火情,打听个什么事情一准说。”
张婶娘领着林杏月问了一个王娘子,她知道哪里的螃蟹卖的最好。
一入秋,汴河上面的雾气也多了起来,昨儿个夜里才下了雨,更是雾蒙蒙的,分不清是潮气还是雾气。
河岸上人头攒动,有牙人在验货,看不清是哪种蟹,只见挑出来的膏黄不少,果然就见三元楼的小厮拿着几篓子螃蟹走了。
“七尖八团的,官人要是想吃,就买了这雄蟹,滋味正是好。”
雌蟹得到八九月才能膏满,到时候重阳的团脐能卖上一二百个大钱一对。
林杏月和张婶娘不着急买,只光看着就眼花缭乱,那王小娘子知道她们是想挑好的,带着她们七绕八绕的,找到一个鱼蟹船。
“别看这船不大,可是从太湖那边来,沿着咱们运河一直运到汴京,你瞧瞧。”
王小娘子和这船夫认识,打了招呼就领着林杏月来看。
这些螃蟹都是用篓子垫着荷叶,放了汴河的水来储存。
林杏月和张婶娘打眼一看,那螃蟹的壳发着淡淡的紫色,还真是太湖紫蟹。
“咱们都是回头客来买。”卖螃蟹的老丈人说,“保你吃了还要吃第二遭。”
林杏月挑了挑,见紫蟹果然不错,就把这半筐子的紫蟹都给买了。
王小娘子是个实心人,老丈人也没有要高价,顺顺当当的就做成了买卖。
林杏月不想让王小娘子白跑一趟,就说要好好答谢她一番。
“我也不和你们客气,方才看到这些螃蟹,我也着实想吃了,不然咱们就去摊子上吃签蟹?”
林杏月没吃过,拉着张婶娘一块儿去,张婶娘怕签蟹太贵,只说早食吃的多,不饿。
“这签子多少钱?”林杏月先问了价格。
“咱们是五文钱一个钱,用的是正儿八经的蟹肉。”卖签蟹的妇人朝她们笑着说,“几个娘子可是要尝尝?”
“先一人来两个签。”王小娘子很是爽利,拿了签子就递给张婶娘,说她:“见你每日来回走街串巷,可不少挣,吃两签不违了法儿。”
她虽然不知道张婶娘是什么身份,要瞒的这样紧,可人处着不错,她也愿意来往。
张婶娘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去,咬了一口签蟹。
“可真是香啊。”
林杏月也喜欢这个味道,上面的蟹肉应该是草蟹,外面裹着一层生粉,上锅里蒸熟的。
“下油锅里炸应该也好吃。”林杏月吃着蟹肉,就想着如何改良一下。
要是下油锅炸,外面的那蟹肉会变得酥脆,里面的蟹肉滋味依旧,口感更丰富了些。
王小娘子眼睛亮了亮,“说的我都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卖签蟹的妇人在旁边不停的把混合好的蟹肉往竹签上串,一边笑着回,“小娘子看来是个行家里手,不过咱们这签蟹已经这么贵,再用油炸了,价格可就高了。”
林杏月笑了笑,把两串签蟹吃完,要给钱的时候,才发现王小娘子已经拿了钱出来,把她的那份给掏了。
“这怎么行。”林杏月和张婶娘都不让,和王小娘子推辞起来。
“本就是我想吃才说来,让你们花上那十几个大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王小娘子说完就转身离开,张婶娘哎呦一声追上去,好说歹说,才给了她带的粉蒸肉作为谢礼。
林杏月没着急走,她打算再去买些草蟹或者小河蟹,回头做些碎蟹酱来。
“你这几天不得空,我左右没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回头先试着做出来看看。”
林杏月点头,“那行婶娘,回头我就告诉你说怎么腌制。”
林金兰知道她们今儿个是出去了,眼巴巴的等着她们,看到她们带回来的一堆螃蟹,眼睛就放光了。
“咱们也要吃螃蟹不成?”
虽然这时候螃蟹不是最好吃的,林金兰却不嫌弃,她看到那些爬来爬去的螃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些可不是。”林杏月把那些紫蟹放好,“这是宴席要用的,可动不得。”
林金兰马上说,“月姐儿你放心,回头我定然好好的看着娘,不让她过来偷吃。”
张婶娘点了林金兰的额头,“你个促狭鬼,一天到晚和你娘作对。”
林金兰笑嘻嘻的去拉张婶娘胳膊,“婶娘,说起来,我那件衣裳可是做好了?眼见着天冷了,我还等着穿。”
那料子就是冯大娘背着她们偷偷出去买的,被林金兰敲了竹竿,全都要了过来。
林金兰也没自儿个都要了,还分了一半给林杏月,让她也做件衣裳出来。
张婶娘往日也总帮着她们做衣裳,冯大娘是个手拙的,一件衣裳也能做的歪七扭八,让人看了上火。
林金兰和冯大娘一样,但凡需要坐下来耐着性子干的活计,她一个也干不了。
张婶娘让林金兰再等等,“过几天就好了,还有个尾巴。”
她还要给林杏月做,林杏月没让,“婶娘你就惯着兰姐儿,她什么时候也学不会。”
“叫我姐姐。”林金兰掐着腰,“我就是学不会也有衣裳穿。”
林杏月懒得理她,把拿回来的草蟹放到水里吐沙,就开始和张婶娘说起来如何做碎蟹酱来。
碎蟹酱里面除了去处蟹腮、蟹胃之外,其他的地方连壳带肉的捣碎。
这就是个需要费功夫的活计,林杏月就让林金兰过来一块儿帮着干活。
林金兰磨磨蹭蹭不愿意来,“我一会儿还得去当差,你让娘回来帮着干。”
林杏月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个才和管事嬷嬷吵了一架,一会儿你肯定不去当差。”
林金兰不知道林杏月是怎么知道的,嘴巴长得大大的,张婶娘听了直接拉着林金兰过来干活。
嘴里也不忘说个不停,“你这孩子,管你们的妈妈都多大,你成天和她置气做什么?”
林金兰小声嘟囔,“还不是朱雨走了,活计就都扔给了我,我哪里做的过来。”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声音也提高了些,“这些个婆子,仗着自儿个岁数大,成天躲懒不干活,只甩给我们这些小丫鬟。”
每次她想早早的来吃东西,管打扫的妈妈都不让,说她们只是想躲懒。
要不是林杏月在小厨房里,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好吃的。
冯大娘今儿个从园子里回来,带了不少的东西,回来就邀功。
林杏月见有几个石榴,一捧桂花,还有一些看着就新鲜的枣儿。
她把这些都收起来,想着可以再做一道糯米枣出来。
冯大娘在灶间一边捣螃蟹一边和她们说话,“月姐儿,你不知道,好多人都知道你要替怀秋做宴席了,她们都等着下注呢!”
林金兰好奇:“可是奇了,这个有什么好下注的?”
“自然是看到底谁做的好,是你还是大厨房的柳娘子!”
冯大娘没说,她和园子里的几个婆子都下了注,赌林杏月做的好。
用曹婆子的话说,林杏月就和自家女儿一样,就算柳娘子是从外头专门聘了来的,手艺高超,也要下注林杏月赢。
林金兰一听,赶紧问冯大娘在哪里下注:“我还有几十个钱,都去拿来赌咱们月姐儿,输人不输阵!”
冯大娘坐在凳子上跷着脚:“你且放心,轮不到你去,好多人都下的咱们月姐儿呢!”
林杏月手上动作不停,竖着耳朵听冯大娘说话。
冯大娘乐呵完,又说起来大厨房的那些人,“我呸!他们私下里还都以为怀秋被骗了,月姐儿,咱们如何也得争口气,可得做了好席面出来,让他们知道咱不是孬的。”
林金兰在旁边掐着腰生气,“呸!准是自儿个做不出来,才这样说的,就是怕咱们月姐儿抢了他们的风头。”
说完,她就把袖子往上捋了捋,“左右我也躲懒不去当差,我也来帮忙。”
能让林金兰和冯大娘都这样过来干活可不容易,林杏月也不客气,和张婶娘笑着对视了一眼,就让她们两个把陶翁搬过来。
“蟹碎得铺在陶瓮底,上面撒些盐、姜末、豉汁这些,一层层的往上面铺。”
捣蟹的声音咚咚的响起,小院子里一时就忙活起来。
铺到最上面之后,最上面再盖上一层油纸,压上一块石头,差不多五六天就能吃。
林金兰不忘问林杏月,“那到时候咱们怎么吃?”
“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比如吃蟹齑饭,碎蟹酱淋在热饭上面,滋味可是鲜香的很。”
不知道是谁咽了咽口水,铺碎蟹的动作也麻利起来。
冯大娘见林杏月在去枣核,好奇问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席面上打算做个糯米枣酿,还有那边的石榴也别动,我都留着有用。”
林杏月又让冯大娘这几天多摘些花回来,“不拘是什么,左右要洗干净了插食用。”
像她们这样的府里,和外头市井上做吃食还不一样,讲究一个食不厌精。
对丫鬟婆子来说,林杏月给怀秋做吃食、和柳娘子给平春做席面,两个人就是在打擂台,哪怕她们根本就不认识。
去小厨房吃饭的时候,有几个小丫鬟就在那里说起来。
“一会儿我就去下注,拿十来个大钱去,就算是外来的柳娘子厉害,我也赌林小娘子赢。”
后头那个小丫鬟听到了,就回话:“你是哪个院子的?一会儿我跟着你一块去,我也要下注林小娘子会赢。”
一说起这个,不大一会儿就聚了一大堆人。不管认识不认识,说好了要一块过去找那婆子下注。
还有人替林杏月担心,“那林小娘子毕竟才开始做吃食,也没听说过会做什么席面,到时候要是输了怎么办?”
旁边一个小丫鬟说:“说什么丧气话,你要是怕,那你自个儿别去下注。”
“我才不是怕输钱,就是到时候大厨房的人又要得意。本来他们就看不起咱们这些下等人。”
“倒也不是大厨房所有人都这样,也是有好的呢,左右是咱们的一个心意,让林小娘子知道,咱们吃了她做的饭,念着她的情呢!”
七嘴八舌地说着,有人就说想去看看林杏月。
“好歹让她放宽心。”
有人不同意:“咱们这样去了,让林小娘子看见了,她才是会挂怀。”
小丫鬟们一时之间就不知道怎么办起来,等着下了注回来,又碰到了小厨房的几个娘子,赶紧上前说话。
胡娘子和辛嫂子也是去下注的,她们两个拿的钱可比那些小丫鬟多多了,都快顶上半个月的月钱了。
她们一去,就给那个开赌注的婆子说:“这些全都是给我们林小娘子的,万万不能记错了。”
那婆子喜笑颜开地去数钱,再三保证错不了。
胡娘子又问了:“有多少人下注柳娘子会赢?”
知道也有个三成多,胡娘子就在那里呸了一声。
下赌注的婆子说:“人家毕竟是从外头聘来的,听说在那大酒楼里干过很长时间,不少的达官贵人都知道,的确是有几分手艺的。”
胡娘子和辛嫂子原本对柳娘子不是很了解,这么一听,心里就咯噔起来。
只是在林杏月跟前一点也没显露,还说肯定能赢了柳娘子。
“到了那天要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小厨房这边一应事情也不用你管。”
林杏月点点头:“这样说,我就真不客气了,我这边还真有许多食材要处理。”
胡娘子和辛嫂子两个人眼睛就亮了,给林杏月帮忙她们最喜欢了。
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能尝上几口。
林杏月也从来不藏私,每次做的时候,都会提点她们几句。
这边两个人才应了,那边松姐儿也过来,期期艾艾的站在林杏月跟前,憋了好半天才开口:“我也能帮你做,你只管使唤我就是。”
【作者有话说】
[墨镜]
39
第39章
◎红烧狮子头+糯米枣◎
到了给怀秋做吃食这一天,林杏月早早就起来备着,小厨房里的活计是董婆子她们给干着。
董婆子知道松姐儿想来帮忙,还帮着说了好话,“咱们都是下了注的,松姐儿做饭不行,总能帮着你洗涮一下。”
赵嬷嬷严肃的脸都松快了一下,小厨房虽然偶尔有斗嘴的时候,但大多时候人都还是好的,有个什么事情都愿意帮忙。
董婆子也是,心里就是想着帮林杏月,偏还要拿了下注的事情来说嘴。
怀秋也派小丫鬟过来问了好几趟,生怕出一点差错。
和平春一样,都是等着夜里才请人过来吃饭,明儿个没差事的丫鬟,还能在席上喝上几杯酒解解馋。
平春帮着怀秋一块儿张罗,问怀秋可是都定好了,“到时候老太太房里几个姐姐也过来,别丢了人是。”
平春的宴席做的不错,四处都是夸的。
怀秋脸上都是苦笑,这两天她可不好过,不知道中间生了多少次去找林杏月的心思。
好在她也没多余时间想着,陆陆续续的就有丫鬟婆子过来,怀秋赶紧去迎人。
先来的是何娘子房里的两个大丫鬟,她们也没空着手来,和怀秋见了礼,就坐在一旁等着开席。
吴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也来了两个,她们和何娘子屋里的丫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特意挑了一个离她们最远的地方坐下。
再然后就是大厨房的人,这次来的还有陈妈妈,她进来就问,“可是要开席了?听说怀秋找了个小厨房的人来做这席面,说是和柳娘子打擂台?”
怀秋使劲挤出笑脸,“什么打擂台不擂台的,都是别人胡说!陈妈妈稍等,这就要开席,只等着老太太房里几个姐姐过来就行。”
话音刚落,巧燕和另一个大丫鬟慧莺,就由小丫鬟挑了帘子进来。
“倒是我们来迟了。”巧燕笑意盈盈的,一边说一边脱了身上的披风,“老太太才睡下,我们便晚来了一会儿。”
她一来,其他房里的丫鬟都站了起来,和她行礼问好,并无一人敢说她来迟。
巧燕把怀秋往前拉了拉,“今儿个咱们正主可是怀秋妹妹,大家不用因着我们两个拘束了,倒成了我们不是。”
慧莺等巧燕说完才开口,她说话也是不疾不徐,“走了这一路,肚子都饿了,咱们赶紧开席吧。”
说完这个话,大家的目光就都热起来。
何娘子房里的成蕊就悄悄问含冬:“你们可是下注了?”
含冬已经伸着脖子眼巴巴等着了,她是最盼着吃到林杏月做的吃食了,听了成蕊的话才回头:“自然下注了,我可是拿了我一个月的月钱呢!”
“这样多!”成蕊小小的惊呼了一下,好奇地问,“姐姐是赌的谁?”
“自然是林小娘子。”
含冬说完,成蕊就在那边若有所思起来。
她们何娘子房里的这几个大丫鬟,都压的是柳娘子。
何娘子爱吃,从前的时候就没少叫柳娘子给开小灶,自然是对她的手艺很信服的。
只是成蕊没想到含冬竟然压的是那小厨房的林小娘子。
原以为只是在下人那边,大家喜欢她的手艺,现今再看,是她们孤陋寡闻了。
那边跟着成蕊一块儿过来的迎荷也在说话,她今儿个特意打扮了一番,脸上还上了妆,哪怕晚上了,她也没有卸掉的意思。
“等会儿我就意思两口,这样口脂就不会掉。”
其他丫鬟取笑她,“都这时候了,作何还要上着妆,难不成有了别的心思?”
“去你们的,我今儿个又不当值,能有什么心思?这胭脂可贵,因为吃饭就蹭掉,我可是亏得慌。”
迎荷自顾自的美着,没一点要动筷子的意思。
说话间,怀秋已经让小丫鬟把食盒提进来,平春不动声色地张望起来,她以为陈妈妈也好奇,却见陈妈妈只顾着和旁边人说话,压根儿没有往这边看。
她这才知道,陈妈妈方才说的话,也不过是顺嘴。
要说也是,陈妈妈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厨房的小丫鬟就特地过来。
平春收回目光,就听到旁边坐着的慧莺问,“这是什么?咱们也算是见过世面,不曾想今儿个的菜色倒是新鲜。”
这么一说,大家这才不只顾着说话,都看向桌子上的吃食,还真就是有几道不曾见过。
怀秋赶紧和她们说了名字,“都是月姐儿自儿个琢磨出来的,这是那辣子鸡丁、红烧狮子头、梅菜扣肉……我尝了味道不错,你们也尝尝。”
怀秋说完,屋里一时落针可闻,都看着那些菜色呆住了。
就是跟着老太太见多识广的巧燕和慧莺也面面相觑,好些个就连她们也没见过。
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吃,只单看那些个摆盘, 颜色是错落有致,菜肴是高低起伏。有的放在青花瓷上,有的放在木质托盘上,有的放在白瓷碗中……
不知道是谁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却没有人出言责备,都看呆了。
平春的脸色却是一点点的变白,她请的柳娘子可是花了大价钱,做出来的却远没有这样让人震撼,不过平平。
怀秋把她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心里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先前她看到林杏月做出来这些的时候,也是震惊了好大一会儿。
怪不得平安顺子也要帮着林杏月说话,不说手艺不手艺,能做的这样好看也是一种本事。
“看着倒是新鲜。”巧燕回神说了一句,先动了筷子。
含冬看到了,赶紧也下了手。
她刚才就想伸筷子,不知道她们都在发呆什么,光闻味道就馋的她不行。
巧燕夹的是那糯米枣酿,外面的枣子显然是蒸过的,不知道外面又刷了一层什么,看着油亮亮的。
糯米雪白雪白,和红枣配在一起颜色着实好看,巧燕先在心里点了头。
咬上一口,先吃到的是外面那层油亮亮的外衣,像是糖葫芦外面的那层糖衣一样,又甜又薄又脆。
被糖衣包裹着的枣子香味浓郁,雪白的糯米微微有些黏牙,正好中和了枣子的香味,米香浓郁。
巧燕吃完就点了头,喟叹了一声:“味道是真不错,一个枣子也能做出来这样的花样来。”
怀秋听到后,脸上的笑意立刻就多了起来,招呼其他人赶紧吃。
念冬刚才就开始咽口水,早就跃跃欲试,听了之后赶紧夹了一个。
“我也尝尝这个糯米枣酿是个什么滋味。”
陈妈妈在念冬后面接着动了筷子,她的舌头和巧燕不一样,吃第一口眼睛就瞪大了。
她从记事开始,就跟着师父学起了灶上的手艺,虽然比不过李妈妈,也向来是有几分傲气的。
只尝了一口,她就知道糯米枣外面的那层糖衣是专门做了防止那枣子开裂的,冷了才这样变硬,刚出锅的时候,应当是流动的糖浆才是。
枣子也是特意先蒸过,再回锅把糯米放进去再蒸,枣子才会这会软,又不会碎掉。
再说这个糯米,这样的黏牙,应该是还掺了一些籼米和松子碎,吃不出来,但是味道变得格外的香。
陈妈妈把筷子放下,下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口水。
柳娘子这次,怕真的比不上这个月姐儿。
当初怎么就没有两边下注,一门心思的都投在了柳娘子身上。
陈妈妈心里说不出来的后悔,见旁边又几双眼睛都盯着她看,陈妈妈把思绪压下去,笑骂:“都看我做甚,还不快吃!我就说怀秋不像是个没有成算的,这徐柏的姐姐手艺真真不错。”
怀秋的心放到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多了。
这话比巧燕说的还要让人信服,动筷子的人立刻就多了起来,都要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一时之间,做席的小厅里安静下来,都顾不得说话,都在哪里埋头大吃,沉浸在美食带来的欢愉中。
迎荷原本是没有打算吃的,可看到大家都在那里埋头大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连巧燕和慧莺两个人伸筷子的动作都比平日快上不少,就好奇起来。
她想了想,也拿了筷子夹了一口红烧狮子头。
这红烧狮子头很是软糯,夹起来放到嘴里,那外面的一层肉就在嘴里散开了,里面却是紧实的口感,仔细品尝,还能感受到肉汁在嘴里迸发开来的奇妙。
迎荷眼睛亮亮的,也顾不得嘴上还有胭脂,方才还说了不能蹭掉的话,又伸了筷子要去夹。
旁边的成蕊看到了,就和她说笑:“你不是不吃,生怕你那嘴上的胭脂给掉了。”
迎荷这次夹的是那酒焖肉,吃了一口之后,动作比刚才还要快,生怕慢一点就吃不了多少,听了成蕊的话也不过是顿了一下,“这样好的吃食,我要是不吃到嘴里,才是个傻的。”
厅内一时想起来几声笑,原先因着各个房里本身之间产生的隔阂,在这一刻也消散了不少。
吴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从前和成蕊和迎荷都有些不对付,这时候瞧见迎荷这样,也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特意指了酒呛紫蟹说:“迎荷妹妹你先夹了这个,眼见就没了,滋味可是好得很。”
迎荷听到了,赶紧去夹了那太湖紫蟹到碗里,一边朝吴娘子身边的丫鬟露了个笑容出来。
平春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夹东西的速度不慢,可一直在心里比较着。
她前些日子宴请的时候,里面有一道鹌子羹,谁说了都要夸赞几句。
怀秋今儿个宴请,没用鹌子羹,用的却是这太湖紫蟹。
那酒呛紫蟹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扑鼻而来的都是浓郁的酒香,咬上一口,先感受到的紫蟹外壳的脆,鲜美的汤汁顺着酥脆的壳就流到了嘴里。
加上蟹肉本身的鲜甜,酒的醇香,鲜美的汤汁,让人回味无穷。
平春悄悄打量了一下席间的众人,见吃了这个紫蟹的,都频频点头,赞上一句。
陈妈妈甚至把那汤汁都放到了自儿个跟前,怕别人来抢,还说自儿个早上不当差,就是喝醉了也不怕。
迎荷吃了那酒呛紫蟹,根本就没吃够,眼巴巴的看着陈妈妈,很是羡慕。
慧莺吃了就净了手,夸赞:“没想到席上面还有太湖紫蟹,倒是让怀秋破费了。”
怀秋可不敢揽这个,只说,“你们也看到了,这酒呛紫蟹不过就这么一点,要是动作慢一点,怕是连一勺子都吃不上。”
说完,还往平春那边看了一眼,生怕平春心里不高兴。
要真说起来,她给林杏月花的钱,可真没平春给柳娘子的多,不过府里紫蟹不易得才没用。
怀秋这么一说,再看大家都没吃够的样子,到底不如她的鹌子羹随意让人吃了气派,平春脸色终于缓和了起来,见慧莺喝了石榴做的饮子,也跟着尝了一口。
味道也是极好,色泽透亮,很是解腻。
这一桌子菜色已经动了七七八八,个个肚子里也都饱了,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刚才吃相有些急,俱都不好意思起来。
迎荷也跟着停了筷子,擦了擦嘴,那里还有什么胭脂,早就不知道被蹭到了哪里。
她捂着肚子,同大家说笑:“早知道我就换一身衣裳来,没得这时候觉得身上紧巴巴的。”
含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迎荷也是个有意思的,给她看自儿个的衣衫:“我专门换了一身来,就知道那个月姐儿手艺不赖,我肯定会多吃。”
“你们两个也真是,哪里吃了就立刻长肉,衣裳就不合身的。”
迎荷和念冬被取笑了也不恼,对视了一眼,都笑弯了眼睛。
巧燕和慧莺不知道是不是吃满意了,也不找你回去,也都没那么多顾忌,三三两两的说起来府里的事情。
好像经过这一次吃席,关系都要近上不少,就连怀秋担心的,怕人说起来猪肉不好吃的事情都没提。
各房里的妈妈们是没来的,怀秋都给送了菜色,要是放在以往,妈妈们也就意思意思,挑了自儿个愿意吃的,剩下的都会赏给下面的小丫鬟。
王妈妈知道是那个腌菜做的不错的林小娘子,特地仔细挑了挑。
这一看,她就觉得哪个都想尝一尝。
王妈妈没让小丫鬟在跟前服侍,自儿个拿了筷子,开始从梅干菜扣肉夹起来。
王妈妈知道林杏月的手艺不错,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这样的好。
她一样都吃了几口,肚子撑了才停下,小丫鬟在旁边看的早就流了口水,见王妈妈不吃了,以为自儿个也能吃上几口。
谁知道王妈妈却轻咳了一声,让小丫鬟把这些菜色都收起来。
“明儿个放在小炉子热一热,到时候大厨房那边的饭就不用给我留了。”
小丫鬟只能应了,在王妈妈这边吃不到,她就盼着小厨房那边什么时候做了来,到时候他也能吃上。
徐柏和平安却在屋子里打架,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除了不往脸上招呼,其他地方都没有含糊。
旁边福生和顺子一边吃一边叫好,徐柏听着不乐意,把顺子拉扯起来,“不打了,没得让他们两个都吃了。”
平安嘿嘿笑了两声,一点也不恼,拍了拍身上的土,就重新坐下。
徐柏看平安这个样子,直接把脸扭了过去。
上次林杏月过来,可是带了一食盒的梅干菜扣肉,徐柏特地让平安给他剩下一些。
谁知平安吃起来根本停不下来,后来顺子和福生又吃了不少,就一点也没给徐柏剩下。
这次怀秋送了席面过来,徐柏看到有梅干菜扣肉,就说了不让他们吃,要自儿个全留着。
平安嘴上说的好,趁着徐柏不留神,又偷吃了几块。
这下,徐柏才忍不了,和平安打了起来。
福生和顺子两个人巴不得他们闹起来,他们就能多吃上几口。
就是最为稳重的福生,也夸了好几句。
顺子和平安都是一脸俱有荣焉:“说来还是咱们给怀秋说的,她这宴席办的好,合该谢谢咱们。”
“等回头见了她,让她再请咱们吃一顿。”
林杏月就在她们吃席小厅外面的屋子坐着,林金兰非要跟着一块儿来,来了却坐立难安,不知道她们吃的是个什么章程,一会儿就要站起来踱步几圈。
林杏月却是最淡定,累了一天,怀秋给她准备的是好茶好点心,她就坐着慢悠悠的喝着茶,想着她现今手里也有了钱,回头也要*去外头买上些好茶。
等着宴席散了,巧燕就把林杏月叫过去,拿了个荷包出来,夸了句,“倒是个心思巧的。”
林杏月脸上没有多少诚惶诚恐的样子,给巧燕行了礼,谢了她的赏。
那边慧莺见巧燕给了,也从荷包里拿了赏钱出来,还把林杏月给拉起来,“回头要是馋了,我们就托了徐柏来找你做吃食。”
林杏月福了福,“姐姐们尽管吩咐就是。”
“真真是个知礼的。”
其他丫鬟也都拿了东西出来,没有带钱的,就从手上摘了戒子,或者摘下个钗,褪下个镯子送过去。
没多大一会儿,林杏月两个手里就都拿不下了,林金兰忙过来帮忙,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我的乖乖,这些个东西,可没有一个坏的,全都是成色不错的。
这得值多少钱!
林金兰震惊过来,就开始咧着嘴笑,林杏月也跟着笑起来,一个个的认真收好,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都是一样的眉飞色舞。
怀秋把人都一一送走了,不知道喝了几杯酒,脸红扑扑的,见林杏月要走,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好妹妹,可多亏了你,今儿个我算长了脸。”
说着又拿了好些个小银鱼出来,“你且拿着,回头再有这样的事,我还来找你。”
等出来了,林金兰再也按捺不住,拉住林杏月的手惊呼,“月姐儿,咱们这次挣了多少?”
林杏月笑:“不知道咧,我也没想到她们打赏给了这么多的东西。”
钱是小事,今儿个来了这么多大丫鬟小丫鬟,还有大厨房那边的人,先前又都知道怀秋请的是个小厨房的人,下注的,等着看热闹的可不少。
林杏这一仗打的可是漂亮!
林金兰脚步都轻快起来,“咱们一会儿赶紧回去,不知道娘有没有把咱们剩下的东西给吃完。”
糯米枣酿和石榴饮子是有剩余的,这些都是冯大娘从园子里拿回来的,她就自儿个留下。
“谁知道,娘要是饿了,指不定就都吃完了。”
冯大娘却是没有吃,和张婶娘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张望,嘴里嘟囔,“怎么还不回来,都这个时候了。”
张婶娘听冯大娘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听得都烦了,让她坐下来消停些。
“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把衣裳洗了,要不就坐下来跟我一块儿把兰姐儿的衣裳做了。”
冯大娘坐是坐下来了,却没有看张婶娘手里的料子,“那可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月钱买的,到头来穿不到我身上,我看到就着急。”
她喝了口茶水,逗了会儿玉姐儿,就说起来宋更夫的事情。
“好几天没看到人,这是躲哪里去了?”
“谁知道,左右东西咱们都搬了过来,他也没闹腾。”
冯大娘不信宋更夫就吃了这个亏,“你说他会不会没憋好屁,回头要是找咱们来可怎生是好?”
“哼,他还能如何,报了衙子来抓咱们?你让他试试,府里就先扒了他的皮。”
张婶娘倒是不怕,“他要是来了,咱们这么多人,还不能好好收拾他一顿?况且,我瞧着他可顾不上这头,怕是和那钱婆子歪缠呢。”
才说完没多大会儿,林杏月和林金兰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徐柏。
冯大娘和张婶娘赶紧去问林杏月,“如何?”
不等林杏月开口,林金兰已经噼里啪啦的说起话来,“娘,婶娘,你们不知道,她们那些大丫鬟小丫鬟的,一个个的还没有我见识多,见到一个就要问这是什么,吃的盘子可干净了。”
冯大娘听的激动,催着林金兰快点说,“后来如何了?你别说人没见识,要不是月姐脑子灵光,会琢磨了那些吃食出来,咱们不也没见过。”
“那还用说,自然是极好的,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巧燕还给了我们赏钱,还有好些个丫鬟也给了,专门让月姐儿过去说话。”
冯大娘和张婶娘脸上都带着喜色,冯大娘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天杀的,连巧燕姑娘都这样,咱们真是出息了。”
徐柏在后面也跟着乐呵,“是嘞,都说我姐姐做的饭好吃,就连梁妈妈也特地问了是谁做的。”
“哎呦!竟然还惊动了梁妈妈?月姐儿你太有本事了!梁妈妈那样的人物,什么时候为了一口吃的问过下面的人!”
梁妈妈自来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知道今儿个是怀秋宴请,就打算和平春那时候一样,好赖吃上一口,意思意思。
周大娘子和大老爷闹了那一场之后,直到今儿个,大老爷还在生气,也不来大娘子这边。
周大娘子既见不到二郎君,也见不到大老爷,成日就在小佛堂,说要潜心向佛。
只是她哪里能静下心来,越在小佛堂呆着,心里越烦闷,就连梁妈妈也得了两句不好听的话。
梁妈妈心里不顺畅,看到桌子上的石榴饮子,就拿起来喝了一口。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石榴饮子比她想的要好喝上不少,品了两口,心里的火气就消散了大半。
回头,梁妈妈就去问了怀秋,可还有石榴饮子,要是还有,就再给她留一些。
怀秋这边没有,只能去徐柏他们这边问一问,他们倒是没有动,就都给梁妈妈送去了。
冯大娘和张婶娘激动了好大一会儿,说的是唾沫横飞,那些个话林杏月听着都不好意思起来。
张婶娘拉着她坐下,让她好好歇一歇,“一会儿我去炒了个菜,咱们也好好的贺一贺。”
“对对。”
冯大娘赶紧点头,还拉着张婶娘小声嘀咕,“这样好的日子,合该买些酒回来才是。”
张婶娘不上当,嗔怪的看了一眼冯大娘,“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回头两个姐儿收拾你的时候,你别过来找我哭诉。”
冯大娘难为情,“哪里有这种时候,不喝就不喝。”
徐柏没让张婶娘去炒菜,说了去外头订一桌子,“咱们也尝一尝回楼春的席面。”
林金兰第一个蹦起来点头,“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嘞,以前最多去瓦子吃过席面。”
林杏月有些无奈的笑,“又不是进了大厨房,不过做了顿席面,何至于这样高兴?”
“怎么不至于?”冯大娘给林杏月掰扯,“你是不知道,先头她们都是怎么说的,小厨房不是做饭的地方了,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起人。”
“你娘说的对。”张婶娘也拍手赞同,“咱们就得大张旗鼓的要了席面来,好好贺一贺。”
林杏月不和她们犟,随她们去。
徐柏笑嘻嘻的问林杏月想吃什么,“回楼春有炖羊、软羊,还有鱼羹、酒蒸鱼、油炸花瓣儿和拨霞供……”
林杏月想了想,就选了拨霞供,“咱们人多,吃起来也热闹。”
徐柏点了头,“行,那我这就让索唤去送来。”
拨霞供就是兔肉火锅,兔肉是提前切成薄片腌制起来的,里面放些酒、胡椒、葱末、豉汁等等,吃起来的时候这些味道都会在嘴里蔓延开。
冯大娘和张婶娘已经把桌子抬了出来,玉姐儿突然喊了一声哥哥,迈着小腿就跑了过去。
林杏月去看之前酿的荷花酒,听懂动静抬了头,就看到宋石头和徐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两个人朝林杏月笑了笑,就去帮冯大娘她们抬桌子。
冯大娘问徐勇,“你那鼻子真真是灵,知道我们要吃拨霞供,这就闻着味儿回来了。”
徐勇憨憨的笑了两声,“大娘,我是听了府里人说什么小厨房出了个厉害的厨娘,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月姐儿,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徐勇哪能坐的住,着急忙慌的就回来了。
宋石头也是这样,眼睛里带着些许的笑意,“是该贺一贺,就是咱们去不了大厨房,以后也定然有人找咱们来做席面。”
“呸呸呸。”冯大娘不乐意听,“什么叫去不了大厨房,那路管事只等着人去大厨房干活,怎地就不能让月姐儿去?”
宋石头忙道了恼,“是我说错了话嘞,大娘你别着急。”
“石头哥,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本来去不去成的,咱们也尽了心。”
徐柏很快就回来,后头跟着两个送索唤的汉子,把好几个食盒放下。
林杏月也是头一次叫索唤,才发现那是连锅子也都给送了过来,十分方便。
徐柏和徐勇宋石头说起话来,“我就想着,你们两个知道了,定然是要回来的,专门多要了一些兔肉,不然怕是不够咱们吃。”
秋风习习,夜里已经能感受到几分寒意,不过围着桌子吃锅子的几人都感受不到,个个吃的头上都冒了汗。
这回春楼里的拨霞供不愧是汴京都有名的,那兔肉很是鲜嫩,带着几分酒香,几分豉汁的咸香,配着专门调出来的各种酱料,吃到嘴里的口感层次极为丰富。
说起来,林杏月也是吃了这拨霞供之后,才知道梅酱、橙齑放到酱料里面,味道竟然还能再上几分。
荷花酒的荷花味道还不是很浓郁,再多酿一些时候味道能更醇厚,但林杏月还是拿了出来,一人给倒了一小杯。
冯大娘嘴角就一下没下来过,捧着那荷花酒闻了好一会儿,不舍得的咂摸了一小口。
“味儿真香,就着兔肉最下酒。”
“就这么一小杯,喝完就没。”林杏月先和冯大娘说好,怕她一会儿撒泼打滚的要了喝。
“知道了,忒啰嗦。”冯大娘仗着人多,胆子也大了起来,小声的嘟囔一句。
他们这一晚上吃到很晚才散,石头抱着打瞌睡的玉姐儿去徐柏家里睡觉,徐勇不着急走,帮着把东西收拾好,桌子也搬进屋子里才走。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林杏月三个人,她们也没着急回屋子,娘三个坐在院子里说话。
林金兰催着林杏月把得来的赏钱拿出来,“快数一数有多少,我瞧着还有小银鱼。”
林杏月从荷包里拿出来,哗啦啦的声音听的娘三个脸上都带着笑。
“真是小银鱼啊。”冯大娘拿着在月光下看了看,还想用嘴咬一咬,被林杏月给拦住了。
“好好的留个牙印做什么,我还要存起来。”
冯大娘有些不情愿的递给林杏月,“我见你手里还要好几个,说来咱们也跟着忙前忙后的,合该也给我们娘两个分一分。”
林金兰使劲点头,“娘说的对。”
林杏月故意说,“合着你们之前帮我忙,就是为了挣我银子,我婶娘还有小厨房帮忙的大家伙都没给我要钱,偏你们两个这样。”
林金兰有些不好意思,“月姐儿这么说也是。”
冯大娘是个脸皮厚的,她如今手里可是没几个钱,看见钱就觉得亲香,才不管林杏月怎么说。
“你婶娘不要是你婶娘手里有钱,我可是听说她可攒了好些个钱了,月姐儿,你不能厚此薄彼,也得分我一些。”
林杏月打了个哈欠,想回屋子里睡觉,冯大娘又是给她打水,又是给她递汗巾子的,林金兰在旁边都看的眼热。
收拾完,林杏月看冯大娘眼巴巴的看着自儿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你要是每日都这样干活,我也愿意给你钱嘞。”
冯大娘不干,“你要是想被伺候,去外头买个小丫鬟就是,那么多个小银鱼。”
“那可不行。”林杏月让冯大娘赶紧打消不该有的想头,“叫我知道我钱少了,到时候我可翻脸不认人。”
“吓唬谁。”冯大娘脸讪讪的,把汗巾子递给林金兰,“你去挂上。”
林金兰嘴巴都张大了,用手指指着自儿个,“让我去?”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林金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响,汗巾子直接甩给冯大娘,自儿个一个鲤鱼打挺就上了床。
冯大娘只能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一时觉得自儿个命苦起来。
她们娘三个很快就睡着了,府里好些个人还在翻来覆,怀秋是兴奋的,拉着一直打瞌睡的念冬说个不停。
“那月姐儿手艺不赖,人也实诚,我听说送过去的饭梁妈妈都吃了。”
怀秋想着等下回过生辰,“我还去找她来做席面。”
念冬又打了个哈欠,“怕到时候找她做席面的人就多了。”
怀秋伸了一根手指头,在夜里晃了晃,“不可能,咱们府里这些大丫鬟小丫鬟的,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就算月姐儿做的好吃,她们也觉得身份低。”
念冬打哈欠的手顿住,“怀秋姐姐,那月姐儿要是成了大厨房的人,不就没这样的事儿了。”
“大厨房哪里那么好进,不知道多少人都给路管事送了孝敬,凭甚选月姐儿?这里面道道可多了去,别想那样多了,快快睡吧。”
念冬听完就闭上了眼,左右她不管那么多,回头要是馋了,就使了银子给林杏月,让她做了个自儿个吃。
英娘作为三等丫鬟,也有一桌子席面吃,不过她今儿个夜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可能是原先没喝过酒,头一次喝就觉得烧心,她听着那边平春也没有睡着,来回的翻了好几次身。
平春那时候也给梁妈妈送了吃食,不过梁妈妈只动了两筷子,就给了平日伺候她的那个小丫鬟。
这次听说,梁妈妈都用了不少。
还有巧燕、慧莺……
平春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只后悔当时没有听了顺子的。
论眼界,她们的确是没办法和成日在外头跑的小厮比。
被怀秋压了一头也是,想到她还花了那么些个钱,心里就难受。
除了给柳娘子的,有一些都是下了注,想着要是赚了,就能把给柳娘子的那份赚回来。
“真的好吃?”
柳娘子听陈妈妈说了,还有些不相信。
陈妈妈一回来,就来找柳娘子,告诉她这次怕是翻了船,“不是我说大话,那个林小娘子真的有几分本事!”
柳娘子是从外头聘来的,当时在外头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吃她做的吃食排着队,哪怕到了府里,该有的体面一点也不少。
陈妈妈见她这样不慌不忙,又往前走了几步,柳娘子身材高大,陈妈妈凑近了也只能到她肩膀这里,语气急促的把吃到的菜色说了一遍。
“当真?”
柳娘子听了就皱眉,垂下头仔细的问了一遍,那上面金钗差点把陈妈妈的眼给晃瞎了。
陈妈妈知道柳娘子是个怪人,她不好和其他丫鬟婆子一样爱说闲话,就爱金的银的,给人开小灶要的也是最高的。
见她终于感兴趣,陈妈妈就把吃到的那些东西说的天花乱坠。
“我瞧着她这个样子,说不得以后就能把咱们开小灶赚的钱都抢走!就说这次,你下注多少钱?我可是拿了一吊”
陈妈妈对郑妈妈的遭遇,很是有兔死狐悲的感觉,想着郑妈妈那样好的手艺,走到这一步,林杏月占了大头。
大厨房的人提起来林杏月,都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除了郑妈妈的事情,让大厨房抹黑之外,就是林杏月抢了她们开小灶的机会。
陈妈妈估摸着,柳娘子应该是二者皆有,她当时家里出了事,要不然也不能自卖自身,进来这府里,最看重的就是钱财了。
柳娘子听完,跟着陈妈妈一块儿发了会儿愁,才把陈妈妈给送走。
等人一走,柳娘子立刻就找来了小丫鬟:“你快去找那下注的婆子,把银钱取回来!”
小丫鬟一听,眉眼立刻就笑了:“行,我这就去!”
“瞧你那样,好歹收敛些,别让人瞧了去!”
小丫鬟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柳娘子一边把头上的金钗银钗卸下来,仔细的放在自己的首饰匣内,嘴角的笑一直没有下来。
要是陈妈妈在这里看见了,可是要吓一大跳的。
她以为柳娘子听了这事,该像她一样,因着下注赔了不少钱的事情心里不得劲。
可柳娘子压根就没有压自个儿会赢,先前她就打听过了,都说林杏月的手艺好,再有徐柏顺子他们在背书,柳娘子心一横,就把钱都压在了林杏月身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
虽然失了面子,难免让人说上几句,可那又如何,她身上又不会掉下一块肉。
到手的可是真金白银的东西。
柳娘子如今什么都不信,就相信银子是真的。
再加上郑妈妈的那个侄女,为了给她打下手,还给她送了一大笔钱,里外里一合算,都能打上两只金钗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赌柳娘子做的好吃的人,一个个的都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反而是和林杏月关系不赖的这些人,都压的是她会赢,算下来可挣了不少。
就连董婆子脸上也笑开花了,有了这些钱,回头她就都给孙女英娘做身新衣裳,还能再给她打一副头面。
董婆子还去问松姐,“你可是压的你姐姐请的那柳娘子?”
先前还不知道胜负的时候,董婆子没敢问,心想着松姐儿怎么也会压自个儿的姐姐。
可现下看松姐儿这个表情,又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松姐儿没说她两头都下注的事情,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句,就去找林杏月。
早些时候,林杏月就发现松姐儿像是对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一直扭扭捏捏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这次松姐却不瞒着,怕再迟就没有机会,也不看林杏月的眼睛,一股脑的就说了出来,“我想拜你当师父,你教我灶上的手艺吧!”
本来欢欣鼓舞的小厨房,听着松姐儿的这个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董婆子脸上的表情变化最快,原先一直是她带着松姐儿来着,现今松姐儿也不和她商量,直接就想拜林杏月当师父,她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
不等林杏月回答,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两个人跟前。
松姐儿看董婆子脸上那个表情,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董婆子朝她哼了一声,转脸就堆了笑容,看向林杏月,“月姐儿,你收她作甚,连个皮都削不好的,倒不如收了我当徒弟,我会的比她可多了,学的也快!”
【作者有话说】
比心心[绿心]
40
第40章
◎碎蟹酱◎
胡娘子听到了,赶在林杏月前头啐了董婆子一口,“好啊,原来你藏着这个心思,今儿个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董婆子想起先前做的事情也有些讪讪,嘴硬说:“总比松姐儿要强一些,松姐儿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根本就学不了什么东西,再好的师父也白瞎了。”
胡娘子却指了指自己:“这样的好事儿非得叫你们两个来,这不是还有我。”
那边辛嫂子也赶紧接话:“还有我呢。”
小云不知道干什么,见她们都在抢,也凑过来起哄说她也要学。
林杏月一时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有些无奈起来,往赵嬷嬷那边看了几眼。
“师父你看,她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就说到了这上面,臊得我都抬不了头。”
赵嬷嬷惊讶过后也只能剩下几分无奈的笑,朝林杏月摇了摇头:“我说最近怎么一个个的,这么愿意干灶上的活计,原来都打的是这个主意。”
董婆子面皮有些热,可还是让赵嬷嬷帮着说句话:“咱们是真心想学,干了一辈子灶上的活,总不能连个拿手菜也没有。”
松姐儿见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她们一个个的要抢在自己先头,顿时不干了,嚷道:“你们一边儿去,要收也是先收我。”
“论资历,论手艺,你也是排在最后面的,怎么也该先收我们。”
“我年纪小,脑子转的快,月姐儿当我师父正正好。”
林杏月见她们争执不休,赶紧说:“你们可别臊我了,我不过是会一些新奇的东西,想学我就教你们,说什么拜师不拜师的。”
“那可不行。”她们几个人也不争着谁前谁后了,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拜师是必须得拜的。”
“是啊,咱们这一行又不是论资历的,那是看谁做的好!你的厨艺咱们可是心服口服。”
这个说上一句,那个说上一句,赵嬷嬷见林杏月不是想藏私,只是有些顾虑,就劝她都收了。
“那就干脆让她们正经拜了师,以后四节五礼的,让她们只管孝敬!”
董婆子就坡下驴,见林杏月思索之后点了头,立刻拿了钱出来,当场就改口叫师父。
松姐儿气得眼睛红,挤走董婆子,要去当大徒弟。
“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事可是我说的!”
眼看着又吵了起来,林杏月只能暂时压下:“以后再说谁是大徒弟,不过倒是不用叫我师父,没得那样严格,还是同现下一样,叫我月姐儿就行。”
见她们有话要说的样子,林杏月忙躲到赵嬷嬷身后,让她帮着说一说,推脱有事,急匆匆跑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胡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咱们,把月姐儿都吓跑了。”
“可就是,回头你们买了东西,提着上门,虽然说不让你们叫师父,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
赵嬷嬷说完,大家就都点头,回去果真买了一应东西,提着上了门,生怕林杏月后悔。
只那么些个东西,就让冯大娘和林金兰开了眼,叫了好几声老天奶奶。
“不然月姐儿,什么大厨房,我看咱们也别进了,正经出去教人做吃食算了!”
一年四节五礼的,可不就是能赚上一大笔。
林杏月见冯大娘是真这样想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好事嘞,你说府里有多少愿意学厨艺的?就是让你过来学,你愿意?”
冯大娘才受不了那个苦,听了林杏月说的就不吭声了,只抱着那匣子不撒手。
“有人在家吗?”门口传来了倒夜香婆子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往里面喊了几声。
她通常都是去园子里找冯大娘,还没来家里找过。
冯大娘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就笑了起来,“找谁?这就来了。”
倒夜香的婆子可是她的老主顾,为了五个换一个的那个茶叶鸡子,她可是逢人就说,说的可踊跃了。
也有人嫌她腌臜的,倒夜香的婆子也不生气,只远远跟在后头,和曹婆子示意一声,让她给自儿个画个圈。
五个圈之后,就能换一个了。
今儿个风大,冯大娘裹紧了衣裳,奇怪问:“你又找够五个人了?”
倒夜香的婆子摇摇头,“哪里有那样容易,我能说得上话的都找了个遍,府里找出来个没有吃过茶叶鸡子的可不多了!”
骄傲完,她就问起冯大娘:“看园子的,我听说你家月姐儿给正院大丫鬟做席面去了?”
要说这个,冯大娘可就不冷了,她把衣裳裹得更紧了一点,和夜香婆子就说了起来。
现今府里就没有不知道这个事的,冯大娘说的是天花乱坠,不知夸张多少。
倒夜香的婆子却听的津津有味,一个劲儿的追问,又往冯大娘身后看了看。
见林杏月回了屋子里,她就靠近了一些,和冯大娘说话:“月姐儿那样好的手艺,你怎生不赶紧学一学,只就学了煮了那茶叶鸡子不成?”
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
冯大娘啊了一声,没好意思说她学做卤味,没学会的事情,只能打哈哈过去。
“好歹勤勉着些,还用咱催你上进!”
倒夜香的婆子说完才走,走了两步还扭过头来看,见冯大娘还愣在原地,又催促了一声。
黄婆子在门口瞧见了,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
“快去吧,小心回头夜香婆子不收你家夜香。”
黄娘子见黄婆子和人说话,以为林杏月又是做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活计,就探出了个脑袋。
瞧见是冯大娘之后,有些失望的又缩了回去。
“我当是月姐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娘才笑得这样开心。”
黄婆子连连摆手:“哪里有那么多好吃的,总得让月姐儿休息一下。这不是都在催着她娘上进上进,也分担一二。”
黄娘子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冯大娘。冯大娘本来往回走,感受到背后的目光,正好和黄娘子对上了视线。
黄娘子赶紧缩了回去,可冯大娘还是看了个正着。
那分明是不相信她能学。
虽说她想的没错,可冯大娘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比她这个正主还要着急。
黄娘子和黄婆子回到家,黄婆子就把刚才听说的事情拿了出来:“原先大娘子房里的那个绿夏,你还记得她不?”
黄娘子竖着耳朵点点头:“怎么不记得了?也才从大娘子房里出去没多长时间。”
“可不就是呢。她娘当时把她领了回去,就开始给她寻摸人家。可好些个汉子都不愿意,最后找了个庄子上的。”
“这我也听说过。后头听说平春宴请的那天,她就直接被接到了庄子上。”
“实在草率,不过让她嫁人已经是大娘子看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了,要不然早就提脚卖了出去。”
后头的话说完,黄娘子就愣怔了一下,干活的时候也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绿夏走的时候,她爹娘什么东西都没给她带,好像她光秃秃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从这个家出去也要这样。
她爹娘怕绿霞心里不得劲,专门来她跟前说了好些个话,意思是以后那小厮要是欺负她了,娘家就是她的靠山。
绿夏一眼就看出来她娘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让她有个什么好事,再想着她哥哥。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娘家,她不得把前半辈子搭进去,后半辈子也要跟着搭进去。
要是以往绿夏的脾气,当场就得呛她娘几句。可现今她却懒得说那么些,只是在出嫁的时候,把她娘先前从她这里拿走的东西都带上了。
她爹娘后头知道了,如何能愿意,带着她哥哥还闹到了庄子上。
绿夏左右是不怕的,那个小厮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庄子上都是他熟悉的人,不可能让绿夏的爹娘占了便宜。
最后他们只能骂骂咧咧地回去,说什么这个女儿白养了,等以后那个小厮欺负她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庄上的人虽然不清楚绿夏到底怎么得罪了大娘子,但先前有见过她来庄子的,就劝着她别和娘家闹得那么僵了:“到底还是要靠着娘家出头的,这嫁的是人是鬼谁知道?”
绿夏知道这是好意,也没露怯。
以后她可是要在这庄子上做活的,使劲挤出一抹笑出来:“他们这样,就算我被欺负了,能给我出什么头?不趁机从我这里捞上几把,那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绿夏也不知道嫁的这个小厮怎么样,看起来倒是机灵的很。好歹他把自己从府里那块地方给拉了出来。
进门的时候,绿夏就和他说了,省得以后再嚼蛆:“娶了我,你恐怕是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往上升一升了。”
那小厮笑得很是腼腆,对这些不太在意:“你且放心,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以后有个什么,也绝不怨你。”
绿夏也没全信。
那个好心劝她的大娘说的是对的,这嫁的到底是人是鬼,不是一下两下就能看出来的,得长长久久地打交道,才能把他身上披着的那层皮给撕下来。
绿夏嫁的这个小厮负责去外面采买,这也是个肥差。绿夏暂时在庄子上没有安排活计,可能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干脆先撂下不管。
绿夏倒也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因着在大娘子身边认了几个字,左右也没有差事在身上,就教起庄子上的那几个孩子。
这倒是让庄子上那些婆子娘子很是高兴,谁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能有些出息,愿意和绿夏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
东家长西家短的,庄子上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虽然不管是衣食住行都不能和府里相比,绿夏竟然久违地觉得畅快起来。
那小厮对她也还算是可以,出去采买的时候,碰到稀罕的还会买回来带给她。
要放在以前,这些个工艺粗糙的东西,绿夏都是看不上的,如今却也认真地收起来,这可都花了钱的。
这天,绿夏男人一脸神神秘秘地进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露了两排牙说:“娘子,你可知道我今儿个带回来的是什么?”
绿夏正教完孩子们算数,把她们送走之后就猜起来:“瞧着看起来是个吃的,我当你又给我买了绢花。”
“不是嘞,我见你上次对那个绢花只是平平,这次看见了,就没想着买。”
绿夏使劲闻了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等那小厮迫不及待地把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肉夹馍时,绿夏才一脸恍然大悟:“我吃过这个。”
那时候她刚去老太太院子里,想让老太太帮帮她,可门口的人却把她给挡了回去,连老太太的面也没见着。
当时也不知道大娘子会如何处置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念冬和怀秋就送来了这个肉夹馍。
那时候她没有胃口吃,后来大娘子发话让她回家,左右免了死罪,也不会把她卖到那窑子里,绿夏一下子就松快起来,把那冷了的肉夹馍给吃完了。
小厮挠挠头:“我还当你不知道呢。这卖吃食的大娘生意可好了,听说现今在汴京卖得可火了,非得一早就过去,还不能买得多了。原先一个人是限量两个,可后头发现不好,又重新定了规矩,每个人只能买上一个。”
小厮早就闻到那肉夹馍香喷喷的味道,可他想着回来跟绿夏一块吃,就这样忍了一路。
他还以为绿夏没见过,不曾想绿夏连名字也知道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失落个什么劲儿,只是见绿夏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喜欢这肉夹馍的样子,小厮就又重新高兴起来。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就这样把那肉夹馍给分吃了。
“你别*说,这味道就和闻起来一样,真是香得很,就连里面的茶叶鸡子也是入了味的。我说怎么这大娘旁边站着的那个姐儿,一直在卖这鸡子。”
小厮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再买上几个鸡子,只说后头有空了再去汴京的时候,多买几个回来。
张婶娘也在和林杏月商量这事:“等着的人太多了,每次一到和丰楼门口,乌泱泱的好几个,看见我就都跑过来,吓也吓死了。”
玉姐儿因为宋更夫最近没回家,像是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也在旁边气鼓鼓地说:“那么多人,你挤我,我挤你的,有时候我数钱都数不清,总觉得有人少给了钱。”
林杏月一看玉姐儿这样子,就爱得不行,把她拉到跟前逗起来:“那咱们玉姐儿可是能数清到底少了多少钱?”
玉姐儿脸一红:“姐姐我数不清的,都得让大娘帮着数。”
张婶娘也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我就想着要不让那王小娘子帮着咱们一块卖,她人你也见过,爽利得很,也不是贪图小便宜的。”
张婶娘在玉姐儿的头上摸了几下,林杏月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玉姐儿明年就要进府了,这时候再让她出去,就有些太打眼了些。
张婶娘压低了声音说道:“现今我手上也攒了一笔钱,想着到时候就不把玉姐儿往府里送了,看看能不能直接让她赎身出来。”
张婶娘赎身出来之后,觉察除了自由,还让徐叔打听了一下,看看冯大娘和徐柏他们什么时候能赎身出来。
徐叔把这事儿当成了正经事,在府里套了好几次话,回来就说:“除非像你这样,一开始就没做过活的,那些个管事也不追究,像咱们这些身上就有差事的,就算拿了钱去孝敬,也是不愿意放人的。”
林杏月之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买人容易,可是要赎身出去却是难得很。
张婶娘之前就和林杏月一块商量过,那时候林杏月还没在小厨房露了这厨艺好的本事,张婶娘担心到时候府里知道她厨艺好,再不愿意放她走了。
林杏月思索了一会儿就和张婶娘说:“就算什么都不会,在府里是个闲差,拿着钱去找那些管事,也是不会放人的。倒不如把自己身上多加些筹码,站得高了,说不得反而能脱籍。”
张婶娘也想不出什么好吃法子,好歹在府里不愁吃喝,也就这样下去。
林杏月也觉得玉姐儿还是不要进府的好,就答应了张婶娘说的。
她又说起王小娘子的事情来,“我瞧着她人是不错,怪仗义的,也不贪图小便宜。婶娘要是愿意和她合伙,回头你就和她商量商量,拟出个章程来。”
张婶娘就裂开嘴笑:“行,我回头先问问她。”
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干着活,在府里面的徐勇则刚下了值,急忙忙的回了屋子里……
他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才把门窗关上,把从小厨房带回来的粟米饭放在了茶炉上,小心的打开了陶罐,把里面的碎蟹酱舀在了粟米饭上。
很快,米饭就传来一阵香。
徐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碎蟹酱融入到米饭上,米饭上面就覆盖了一层金黄。
他迫不及的的舀了一勺子吃,碎蟹的鲜香直接在他嘴里蔓延开来,粟米饭十分的有嚼劲,配上碎蟹那绵密的口感,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徐勇吃的粟米饭是一颗也不剩下,这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他吃完之后,依旧是小心的把陶罐放好,锁在了他的柜子里。
这个柜子,别的贵重的东西没有,只有一罐子碎蟹酱和几罐子腌菜,都是他很宝贝的东西。
早前,徐勇也没有把东西都放在这个柜子里,还愿意和他们分着吃,大方的很。
可自打林杏月做的吃食好起来之后,徐勇就变得越来越小气了。
这罐子的碎蟹酱实在好吃,东西又不多,徐勇就更宝贝了,放在外面是一会儿也不放心。
张壮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走路都没有什么精神。
看见徐勇满面红光,先是在心里犯起来嘀咕。
也不知道徐勇这人怎生运道这样好,回回他不当值的时候,就会发生些事情,让他们好生忙到这个时候。
张壮汉没烦心多长时间,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他眼睛立刻亮来,使劲地左右闻了闻。
“勇子,是不是那个林小娘子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
徐勇装糊涂:“没有,还是那些腌菜豆腐乳。”
“你少蒙我,那些个豆腐乳味道怎生这样浓,你糊弄鬼呢?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你且拿出来,哥哥我也不白吃你的。”
徐勇纳闷,他吃完之后,特地把窗户打开,散了散味道,生怕被人闻了去。
张壮汉鼻子可真是灵,和他也不差什么。
徐勇嘿嘿笑了两声,并不说话,想糊弄过去。
张壮汉哪里好糊弄,听到徐勇问发生了什么,就更生气。
“还能如何,有了老鼠。”
说完还幽怨地看了一眼徐勇,“当时赵老头过年的时候,说要把你的画像描上去,你就该同意的!”
徐勇的运道自来不错,分组巡逻的时候,是人人都要争着抢着和他一组的。
看守器皿的赵老头也不是说笑,过年的时候除了贴各种神仙画像之外,是真想把徐勇的画像也描出来,贴在他们值守的地方。
就是徐勇没让,说怪吓人的,这才作罢。
张壮汉知道徐勇不舍得给,就说要拿东西贿赂。
“你不是想请假回家,你让我尝一尝,到时候我替你多值一天。”
这可太诱惑人了,徐勇纠结了一会儿,就打开锁,从柜子里面拿了碎蟹酱出来。
张壮汉看他这个样子,就笑骂:“从前你也不是这样,可是大方得很,怎么现今就成了这样扣扣索索的。”
徐勇不吭声,只让张壮汉把之前留的炊饼拿出来,把碎蟹酱抹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
张壮汉没见光碎蟹酱,凑过去闻了闻,眼睛就亮了。
竟然是螃蟹!
怪不得刚才闻着那样的香。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浓浓的蟹香和酱的味道充斥着口腔,鲜香可口。
他几乎没有怎么咀嚼,咽下去就开始吃第二口,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声好吃。
徐勇明明已经吃饱了,可看到张壮汉吃的这样香,也开始吞咽口水起来。
他刚要给柜子上锁,门口就有了动静,是住在隔壁屋子的两个汉子。
他们两个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不怎么好惹的,敲了门也不等反应,就直接进来了。
其中一个,从进门就开始从怀里掏东西,掏了半天,拿出来一把已经捂化了的糖,摆在了徐勇面前。
人直接弯腰,虔诚地对着发愣的徐勇拜了下去,“明儿个就是我当值了,可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不要让我挨了板子。”
另一个汉子等他拜完了,把一个吃了半个的炊饼也放在了徐勇的跟前。
“下次把我分到和勇子同一天当值,咱们也想着早点下工回来,不挨骂。”
徐勇:……
“那这糖和炊饼我就是收下了。”
徐勇立刻就伸手去拿,想着一会儿他也要用炊饼配着碎蟹酱吃。
两个汉子拜完,立刻换了个模样,又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挥了挥手说,“给你给你,你个饱食汉。”
正要往外走,看到张壮汉在另一边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干什么。
两个人心里奇怪,就叫了一声。
张壮汉听到声音,咀嚼地更快了,恨不得把剩下的都塞到自己的嘴里。
“张哥,吃什么呢,这样香?”
那彪形大汉几步就走到张壮汉跟前,拍了他肩膀一下。
“没啥,就是个炊饼。”
张壮汉好歹是个头儿,要是吃独食,显得特别的不好。
可那配上碎蟹酱的炊饼实在太好吃了,张壮汉舍不得分出去。
就一个炊饼啊……
那两个汉子怎么往心里去,正准备要走,突然闻到了一股子鲜香。
“这是啥味儿?”
徐勇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刻锁好柜子,说了有事,立刻就跑了。
他可不想再给出去了,他都舍不得吃呢!
得了碎蟹酱的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巧燕和慧莺,不过两个人向来不爱吃味道重的,生怕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的时候有味道,让主子不喜。
这两罐子碎蟹酱,她们两个就顺手给了下面的小丫鬟。
几个小丫鬟把那碎蟹酱分了分,她们没就着粟米饭吃,配的是老太太院子里做出来的索饼。
原先吃索饼的时候,她们通常会将上面姐姐们赏下来的饭菜混合在一起,索饼也有了滋味,味道自然不难吃。
今儿个拿着那碎蟹酱回来,几个小丫鬟们就先打开看了看,见是金黄金黄的,味道闻起来也有海鲜的味道,就有丫鬟不想吃。
“我也不吃那个,看起来就没胃口。”
剩下两个丫鬟本来在犹豫,听了这样说,也就摇头说不吃了。
“那可便宜我们两个了,你们没听说,那个月姐儿做饭手艺可是好得很,巧燕姐姐都夸了几句呢。”
“听说是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吃,就是这个碎蟹酱让人看着没胃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两个小丫鬟也不客气,等索饼热了之后,就把碎蟹酱拌了上去。
索饼的颜色一下子就变了,金黄金黄的,倒是看着比其他剩菜掺和在一块儿的要好看一些。
两个小丫鬟拿了筷子,也不推让,直接夹起来一筷子就开吃。
“味儿不错。”其中一个小丫鬟吃完就说,“蟹子味很浓。”
旁边另一个小丫鬟就笑,“说的你好像吃过多少蟹子一样。”
“怎么没吃过,我还没有被卖来的时候,总是去河边打了草蟹来吃的,不过肉不多,吃起来费劲。也有小郎君专门卖草蟹的,一个铜板就能买上一串。”
说着说着,小丫鬟就有些想家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去的那天。”
除了家生子,好些个丫鬟都是被家里人给卖出来的,好一些的签的是十年八年的契,不好一些的,一辈子也就搭进来了。
感叹了没一会儿,瞧见另一个丫鬟把索饼吃了不少,忙去抢,“给我剩些,好姐姐,我还没吃够。”
看着她们两个你挣我抢的样子,刚才说不吃碎蟹酱的丫鬟就咽了咽口水,问她们两个,“有这样好吃吗?”
“有,要不你尝一口?”
“行。”
这一口下去,丫鬟也不吃那边的剩菜了,非要过来挤着一块儿吃,“好姐姐们,再分我一点。”
“你个没出息的。”
最后一盘子的索饼都被三个人吃的干干净净,肚子都圆了起来。
“真想尝一尝那月姐儿的手艺,不知道多好吃。”
“回头咱们拿了铜子去找她,看看她给不给咱们做。”
那个想家的小丫鬟吃了碎蟹酱,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过来找林杏月。
她不知道林杏月住在哪里,到了后街巷就顿住了脚步,有些不确定到底哪个是,在巷子口就张望起来。
没看到林杏月,倒是看到了两个彪形大汉。
小丫鬟很少和这样的汉子打交道,就有些害怕起来,也不敢再往里面走。
那两个汉子彪的很,正挨个挨的敲门,打听徐勇在哪一家住着。
知道了徐勇在哪里,林杏月也就能找到了!
昨天徐勇跑了,还去赵老头那边请了假,到了晚上也没回来。
两个大汉本来没多想吃,徐勇这一跑,反而把那想吃的心思给勾了起来。
张壮汉添油加醋,说那碎蟹酱多好吃,撺掇着他们两个人过来,说啥也要买上些,回头好过过嘴瘾。
两个壮汉终于打听到了,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那边去。
小丫鬟瑟缩在墙根,等人走了才舒了一口气,也打听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小丫鬟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两个大汉。
两个人正在找徐勇,他们不好意思直接过去找林杏月,瞧见远处那个一动不动的小丫鬟,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刚才就看到她了。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没底。
这是作甚来了?
等徐勇一出来,两个汉子立刻就进了他们家,还对徐勇比划了一个手势。
徐勇没明白,但他乖巧的闭了嘴。
小丫鬟都有些欲哭无泪了,几乎是跑到林杏月家里。
她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林杏月。
这次没有看到那两个大汉,她语速也放缓了许多:“林小娘子,我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你这里可还有那碎蟹酱?”
这小丫鬟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丫鬟,因着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别人也都会敬上三分。
小丫鬟把来意说了,林杏月那碎蟹酱本来是不打算往外卖的,本来东西就不多,想着好歹是老太太跟前院子里的,别到时候再得罪了,只先把情况说了一番。
那小丫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是不卖的,脸上一红,有些尴尬起来:“那只给我一点便是,实在是吃了那个味道,就想起我娘的时候给我们做的那些个草蟹。”
原来这是想家了,林杏月很是理解,给她匀出来一小罐子。
那边两个大汉和张勇都靠着墙在偷听,徐勇这时候也恍然大悟,知道这两个大汉是来做什么的了。还没等开口,那两个大汉就撇下徐勇急急忙忙的过来。
小丫鬟提着那罐子碎蟹酱高高兴兴的往外走,一抬头又和那两个大汉四目相对。
这一次那两个大汉不像平日那样凶神恶煞,不知怎么的看着还有几分委屈。
两个大汉实在没想到不过就是躲了一躲,碎蟹酱就在眼前没了,那是懊恼的不行,也不进院子,就在门口高声和林杏月说:“咱们也不要那么许多,只一点点就是。”
“对,够我们两个人吃一顿就行。”
林杏月无奈:“是真没有做那么许多,要不你看看别些个东西?”
两个大汉个子高,嗓门也大,不过才说了两句话,就把对面的黄婆子和罗老汉引了过来。
两个人不用想定然是知道来找林杏月讨要吃食的。
“是什么好吃的,瞧这俩汉子都在门口快哭了。”
罗老汉咂摸了两下嘴,也跟着要排队尝一尝。
“罗大爷,您就别添乱了。”
林杏月被人堵在门口也不好不给,只能真的给他们舀出来几勺递过去。
那两个大汉一点儿也不嫌少,看到金黄黄的碎蟹酱使劲的闻了闻味道,咧着嘴就笑起来了:“多谢小娘子嘞,我们和住在隔壁的徐勇在一块儿当职,以后有个什么事只管来找咱。”
两个大汉显然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哪怕只有这么一点,林杏月推脱说不要钱,还是放下了几个铜板子。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乐呵,说一定要到张壮汉跟前去吃,尝一尝。
黄婆子和罗老汉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就都被勾起了馋虫,尤其是黄婆子,暗忖到这几天大意了,晚上睡觉闻到那样香的味道也没往心里去,林杏月这里原来还藏着好吃的。
“我俩也不要多,就几勺子便是。”
“可是嘞,下次你有这样好吃的,别让外人知道,不让咱们尝一尝。”
瞧着黄婆子还委屈上了,林杏月只好给他们看了看那碎蟹酱的罐子,只剩下底面的这么一层。
“等回头我去外头再买些草蟹回来腌制了,到时候定然给你们送些。”
两个人也不是不讲理的,看见只剩下那么一点,也没好意思要,只千叮咛万嘱咐林杏月早些腌制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