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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对冲基金

    “海莉。”伽玛紧紧跟在海莉后头,“海莉,你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海莉回头,她双唇紧抿,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即便在这种时候,她看起来也还算不错——没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和焦躁。

    “我没有生气。”海莉说,“生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我没时间为遭受老板的责骂而烦恼,因为再不想想办法,我就得离开这份高薪工作另找出路。”

    伽玛张了张嘴,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海莉已经转过头,快步朝着办公桌走去。

    “海莉。”伽玛不想惊扰办公室里其他交易员,只能尽可能压低声音,“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有一条路——我们现在没有自由决定交易策略的权力,而高级交易员可以任意选择心仪的市场,制定独立的策略。”

    “要成为高级交易员,就要管理至少五千万美金以上的资金。”伽玛说,“兰利先生也不会允许,他现在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机会。

    海莉终于停了下来。玻璃上倒映着电子交易屏的蓝光,折射在她瞳孔里,像是游戏CG场景。

    “我不打算等他批准。”她说。

    伽玛心中一跳,刚要说什么,玻璃门被推开——

    “你们两个。”有人探出头,“站在这里做什么?老板要开紧急会议,快来会议室。”

    “who?”伽玛还没来得及反应。

    “看看你,索耶,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只有一位老板。”那位在后台担任财务管理的同事说道。

    **

    环形的会议室里围坐了满满当当一圈,海莉和伽玛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椅子,静悄悄坐了下来。

    格里芬布朗坐在会议桌的正中央,他穿着一件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白衬衫袖口露出一指长的考究布料。他的脸型长而扁平,鼻尖微微上钩,发际线已经到达额顶,光秃秃的额头在光线下透出些许光泽。

    ESF基金的员工常常将格里芬布朗称之为“暴君”、“独裁者”,他不是一位很好打交道的老板,嘴角的弧度总是介于微笑和讥讽之间,让人难以揣测他的真实情绪。或者说到了他们这样的位置,总是很难将真实想法写在脸上,一定要通过这样似是而非的态度,来塑造自己的权威。

    过了一会儿,约翰兰利姗姗来迟,和他一起到达的投资者关系部的二号人物夏洛特斯通,两个人分别坐在了格里芬的两侧的空位上。

    等到人到齐,格里芬这才清了清嗓子:“诸位。”他环顾四周,“每周四下午,我都会在这间会议室召开合伙人会议,但今天,我认为需要向更多的员工传达这一消息。”

    “过去半年,我们的资金结构相对封闭,这让我们在市场上拥有极高的自主权,也赚了不少钱。情况非常不错,我们跑赢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对冲基金,现在,我们需要更深的资本池,以应对未来的机会。”

    他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高管们的表情,然后继续道:“是时候让ESF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我决定再次对外开放基金,重新引入外部资本,这将使我们的交易能力达到全新的水平。”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秒,随后,一片窸窣的翻页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沉默。

    “诸位的意见呢?”格里芬双手撑在桌上,俯身去看他的几位合伙人。

    “我没有意见。”负责宏观交易的尼克立刻道。

    “他当然没有意见。”海莉压低声音和伽玛吐槽,“宏观交易组目前只有1个多亿的头寸,对他们这一行来说,这点钱足够做什么?”

    “我也没有意见。”伽玛的老板欧文紧随其后,“钱当然越多越好,我们正在赚钱,为什么不能多赚一点?之前我们在内部会议上讨论过美国三十年国债的收益问题……”

    “什么时候?”海莉靠近伽玛。

    “一定是某次我们两个没资格上桌的会议。”伽玛。

    他们两个说小话的声音引起前面人的注意,距离海莉近一些的夏洛特斯通回头瞟了这边一眼。

    海莉立刻挺直背。

    “总之,我们公认到期的三十年国债和新发国债之间没有那样大的价格差异,执行这笔交易能带来巨大的利润……目前我们管理的头寸是十四亿美金如果增加到二十八亿美金,再合理运用一些杠杆工具,我们的收益率将达到……”欧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草稿纸,63.6%。”

    “你得考虑这里有的风险,汤普森。”合规部的埃利斯说。

    “这是你该考虑的,伙计。”欧文不客气地反驳。

    “我们当然会做风险评估,事实上我们早该如此,只不过之前资金量不大,不需要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我和John提出过,是不是?”埃利斯看向兰利,“流动性问题。”

    这个熟悉的词汇冒出来,就像是有榔头在海莉的耳边猛敲一锤。

    她连忙抬头,紧紧盯着兰利。

    “如果资金量越来越大,我们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过去我们靠快速识别价差来获利,买入五亿美金再卖空五亿美金,只要操作的过快,我们就能赶上哪怕1%的差别。”

    “可是如果这个交易量变成二十亿美金,交易复杂性增加,速度延缓,大额资金进入市场本身又会导致价格波动,那么情况就大大的不妙了。”

    “这就好比我买入纽约一套商品楼,再抛售芝加哥一套商品楼,因为数量少,所以交易可控。但要是我同时买入第五大道所有房产,再抛售洛普区的地皮……”埃利斯摊手,“过载的交易很可能导致市场的流动性在瞬间枯竭。”

    海莉在这一瞬间仿佛找到了知音,埃利斯那啤酒肚在她眼里都变得迷人了起来!

    本质上都是流动性的问题。

    市场就像海洋,承载着从大河汇聚而来的钞票,生物循环作用下水流循环往复,资源并非无限。

    埃利斯提出的观点是,如果全世界所有的河流都同时断流,那么海洋也将干涸。

    而海莉挣不了钱,是因为她本身就身处一条流动缓慢的河流里,她同样没有能够影响它的力量。

    前者过载,后者微小。

    “你描述的是极端情况。”格里芬不耐烦地皱眉,“这得要几千亿的资金量才有可能引发,而我们只是想在十四亿头寸上加一个数字,发生率不到0.1%几率的特殊事件并不在此次会议讨论范围内,你认为呢,john?”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兰利一人身上。

    他身兼交易部和投资者关系部负责人的职位,是ESF基金的首席投资官,毫无疑问格的里芬之下第一人,可以说,他的态度将决定整场会议的讨论结果。

    兰利怎么想?

    兰利和夏洛特斯通对视了一眼,沉声开口:“目前交易团队人数已经难以支撑更大量的资金流入。”

    竟然是拒绝。

    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只有细碎的雨滴在窗玻璃上敲打,声音像针尖落到石板。海莉看向窗外,灰蒙蒙一片,夏季的末端,一场雷暴雨即将到来。

    格里芬笑了一下,这种笑容礼貌而冰冷,既不友好,也没有显而易见的愤怒:“你反对?”

    兰利颔首:“是,我反对。”

    “理由呢?不要说什么人手不够,我们可以再招一些大学生进来。”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兰利说,“大学生处理不好复杂交易,她们想法很多,实践能力却不强,我不希望你把我的团队搞得一团糟。”

    “他在骂你。”伽玛说。

    “谢谢。”海莉冷漠地答道,“我没想到你还是个话唠。”

    “你的团队?”格里芬抬高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整个交易团队属于你,john,哈,多么荒谬,这不是你的团队。”他在白板前来来回回走动,“这是我的团队,myteam!你明白吗?我一直很少干涉你的决定,因为我知道你经验丰富,但这不是你可以无视我的理由。”

    “哇。”海莉小声说,“他们好像要吵起来了。”

    这下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格里芬和兰利闹出了不小的矛盾——普遍存在于高层之间的矛盾。

    “我没有无视你,老板。”兰利说,他在boss这个称呼上用了些古怪的转音,让发音听起来有些许挑衅的意味,“我们两个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你知道我的风格。”

    兰利可不会随便称呼他为老板,格里芬瞪大了眼睛。

    他们两个都毕业于芝加哥大学商学院,在学生期间就亲密无间,些许不同的是约翰兰利出生于在一个富饶的长岛家庭,他从小沐浴在纽约的上层阶级氛围中,夏季的假期永远是在汉普顿的海边度过。而格里芬来自路易斯安那州一个已经称得上是贫困的工人家庭,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锈迹斑斑的炼油厂和散发着劣质烟草味的餐馆之间徘徊

    毕业后,两人同时进入华尔街,先后任职于顶级投行。约翰兰利信奉交易至上的理念,凭借敏锐的市场直觉和果敢的交易风格,他迅速在债券市场上积攒了巨大的名气,为林奇证券赢得了数以亿计的利润。

    而格里芬也开始崭露头角。不同于兰利深厚的债券交易背景,格里芬在很早的时候便意识到纯粹的交易不足以支撑他未来的雄心壮志,他缺少兰利那样的眼界、想法和人脉,因而追求一些技术上的优势试图弥补这一点。很快,他对于市场背后的逻辑和数学规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敏锐地觉察到数学模型将成为未来市场强大的核武器。

    在华尔街打拼三年之后,格里芬做出了一项令所有人吃惊的决定:他离开了炙手可热的职位,放弃了丰厚的年终奖金,重返芝加哥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

    他的导师尤金法马是芝加哥大学商学院教授,也是现代金融学的理论集大成者。1970年,法马提出的有效市场假说轰动了整个金融领域,这种观点也深深影响了年轻的格里芬。

    格里芬继承了尤金法马的理念,博士毕业后,他回到华尔街,加入了以激进著称的银石投资银行。在那里,他将自己设计的计算机交易系统付诸实践,仅仅几个月,这套模型便取得了惊人的成就,银石的利润如泉水般涌出。

    凭借这一贡献,银石投资银行迅速跻身世界级投行的行列,而格里芬也快速攀升为银石的二号人物。

    一直以来,格里芬很清楚他和兰利在不同又相同轨迹上并行,在广袤的版图上各自统治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也知道多年来,两人虽然保持着昔日的友情,但不同的人生哲学与事业路径已然悄悄埋下冲突的种子。

    现在,那些多年沉积的微妙矛盾与分歧,终于如暗流般浮出了水面。

    【作者有话说】

    滑跪,我算错入v日期了,所以完全猝不及防,先把存稿放出来,明天再给大家补两章

    第22章 对冲基金

    【你知道格里芬先生为什么从银石离职吗?】海莉飞快敲击手机键盘。

    伽玛眼睁睁看着一条条信息丛自己的诺基亚手机上弹出来,他眼疾手快将音量键调至最小。

    【不知道。】

    【他升任银石CEO失败,董事会空降了一位所罗门家族的成员顶替他的位置。据说他被取代是因为手下一位中层管理被美联储和SEC调查出严重失职,涉嫌利用职务泄露内部交易信息,导致了数十亿美金的损失。不过布朗先生和我们的合伙人,美联储前副主席道尔顿.威廉姆斯关系良好,因此这件事情被威廉姆斯先生隐瞒了下来,但银石内部以此为由,拒绝让他坐上CEO的位置。】

    【】伽玛缺乏背后讲老板八卦的经验,只能沉默。他显然有话想说,但似乎担心隔墙有耳,嘴唇微微张开,又重新闭上,显得不安而拘谨。

    【我还听说一件事。】海莉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白皙的脸庞。【威廉姆斯先生退休前,曾屡次向美联储主席建议降息,随后才有了国债价格坠落,墨西哥经济崩盘一系列事件,威廉姆斯先生离职后第一件事就是到ESF担任名誉董事,布朗先生不可能不清楚此事。】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海莉放下了手机。

    兰利和格里芬之间的争斗早已初现端倪。以格里芬为首的董事会牢牢把握人事和资金的调度权力,而真正产生利润的交易团队则对兰利绝对忠诚。

    ESF运行至今能赚这么多钱,主要盈利部分便是国债,兰利的策略当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金融这个行当,和纯粹的技术比起来,内幕消息要值钱的多。格里芬当然不会愿意整个交易团队唯兰利马首是瞻,毕竟在他看来,那里面恐怕也有他一半的功劳。

    会议室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的薄冰,只要一丝丝裂缝,一切都会瞬间滑落冰冷的深渊。

    但兰利随后的话让这道裂缝瞬间合拢。

    “如果你坚持。”兰利看向格里芬,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当然,我听你的,基金应该开放融资,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返还一部分资金给客户,告诉他们我们挣了很多钱,这样会有更多客户愿意给我们投钱。”

    “很好。”格里芬松了口气,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兰利发生冲突,因为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等着兰利去做。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银行能取消我们的垫头费。”格里芬吩咐。

    兰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些。

    【什么是垫头费?】伽玛低头。

    【就是对冲基金找投行出借债券时要的保证金】海莉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不知道,不得不为他解释【目前债券业务方面,林奇证券本来就是全球第一,又托老板的关系,80%的债券交易都委托林奇做中介,取消垫头能省下不小的开支,不需要花钱,就等于无限额和林奇交易。】

    伽玛顿时明白过来。他偷偷瞟了一眼海莉,小心翼翼地打字【还能这样?】

    海莉读完这条信息后抬头,这一次她没有敲键盘,而是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写道【原则上不合规】。

    纸张可以粉碎烧毁,信息却会在机库中留有痕迹,涉及到这样重大的问题,海莉留了个心眼。

    原则上不可以,就意味着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存在许多灰色地带。格里芬既然能请到美联储副主席担任名誉董事,就一定有办法规避部分监管审查。

    兰利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睛,说:“我会尽力,格里芬。这一次你要多少资金?”

    “多少?”格里芬咧嘴笑了笑,“埃利斯,你刚刚把流动性枯竭说的很严重,那我问你,到底多少钱会影响我们的交易?”

    埃利斯愣住,然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会后我们会去计算这一部分的额度。”

    “所以你们也不确定?”

    “我…”

    埃利斯咽了口唾沫。

    “170亿。”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后头传来。

    格里芬一愣,他仰头,甚至要稍许踮起脚,才能在人群的间隙里,瞥见那一抹金色。

    只是这一眼,他眼前似乎有耀眼的光芒闪过,格里芬不禁叩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ESF总部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孩而他竟然毫无印象。

    是法律合规部的员工?漂亮的女孩总是会流向后台岗位。

    “你是?”他忍不住开口。

    “海莉卡拉季奇,先生。”海莉脆生生道,她站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是一名交易员。”

    一个陌生的名字,过分年轻的面庞,全新的血液,崭新到不能再新的新人,而她,竟然还是个交易员。

    格里芬能猜到她大概是兰利带进来的:兰利拥有对交易员团队绝对的控制权,听说他招揽了两位大学生,这种小事格里芬不会过问,以他的地位,实在没有精力把注意力放在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身上。

    但现在,他忽然改了主意。

    “交易员。”格里芬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170亿。”

    “是的。”

    “如何证明?”

    “我会把报告提供给埃利斯先生。”海莉说。她低下头,刻意去逃避兰利打量的视线。

    这170亿是她在分析墨西哥国债引发的一系列流动性问题导致ESF基金亏损的报告中,顺手测算出来的数据,不一定完全准确,但差额不会太大。不能怪埃利斯,毕竟没有几个人会提前预判自己到底资金扩张到什么程度就会崩溃。

    “好,很好。”格里芬笑了起来,“170亿,伙计们,我们如今只有14亿的头寸,远远低于那个数字,所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引入新资金?john,这件事交给你和夏洛特,还有——”他目光落到后方,“别忘了带上我们的交易员小姐,让她跟着你们学习,ESF基金会耐心培养每一个年轻人。”

    “什么?”夏洛特斯通震惊,“老板,带上她?”

    “路演,带上她,怎么,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格里芬皱眉。

    “她没有经验。”

    “正因为如此,更需要让她见见客户,想想我们当年是如何攒下第一桶金的,女士,光在办公室摆弄电脑怎么可以。”格里芬说,“好了,今天的会议已经耽误了大家太多时间,感谢我们达成共识,如果没有别的议题,那么,散会。”

    窸窸窣窣的桌椅挪动声响起,夏洛特斯通盯着格里芬的背影,眼神复杂。她猛地转头看了眼兰利,发现他已匆忙站起来,拿起面前的咖啡杯迅速离开了会议室。

    “John!”她跟出去喊了一声,却没能让他停下来。

    夏洛特停下脚步,转头瞪了一眼还站在里头的海莉。

    “170亿。”夏洛特走过来,淡淡一笑,“你今天出尽风头了,女孩。”

    海莉弯起唇角,同样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明白,女士。”

    “你不明白?”夏洛特挑眉,她脸上的皮肤愈发紧绷,眼睛像白头鹰一样锐利,“John最不喜欢下属不守规则,越过他向上汇报,如果你清楚这一点,就知道今天晚上你做出了多么令他不满的事情。不过,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是不是?我要是你,我会申请调入埃利斯的手下。”

    “谢谢您的建议,女士。”海莉说。

    她的态度相当平淡,一张漂亮的脸蛋露出如此寡淡的神色时并不会让她减色,反之,男人总会为这一款美人燃起好奇心。把她带到私人宴会上,很多人都将愿意为她买单。

    “既然老板发话。周三,有场私人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夏洛特说,“我会提前通知你时间地点。”

    **

    十月的最后一个晚上,海莉陪同夏洛特斯通一同在曼哈顿第五大道62号的尼克博克俱乐部见到这所据称是全美最豪华的私人club的部分会员。

    晚宴于晚间20:00开始,红砖建筑外陆陆续续停有低调奢华的轿车。

    夏洛特乘坐一辆黑色的宾利TurboR,海莉拎着自己刷信用卡预支购买的Chanel手包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海莉今天将金发高高盘了起来,将修长的脖颈与漂亮的锁骨全都露了出来,耳垂坠着两颗细长的珍珠耳环,随着走动摇摇晃晃。

    而她*面前的夏洛特斯通,一头干练的棕色短发用发胶固定,几乎一丝不乱。她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套裙,质地考究,修身合体,笔挺干练。脸庞坚毅而冷峻,整个人看起来冷漠而高傲。

    “还记得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尽可能多的拿到客户的信息——投资意向、想法、潜在客户什么的。”海莉抢答。

    “对。”夏洛特扫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掌握投资人的动向很重要,海莉,他们把钱交给你,你为他们服务,这是我们的本职。”

    旋转门无声地推开,一道暖黄的灯光从门内洒落出来。

    夏洛特的声音淡淡:“我们通常称这个俱乐部的人为‘纽约贵族’或者‘波士顿婆罗门’。”

    “他们之中大多数是昂格鲁-撒克逊新教徒(WASP),早期甚至更加纯粹,只有英国和荷兰的贵族能够成为会员。后来,约翰D洛克菲勒三世加入这里,使它对新贵们敞开了大门。”

    二楼设有挑高天花板,搭配巨大的联邦式落地窗,厚重的窗帘成功遮挡住屋内数盏水晶吊灯发出的耀眼光芒,只有些许玻璃漏出影影绰绰的痕迹,令外头走过的行人遐思。

    大厅里到处摆有深绿色、酒红色或棕色皮革的椅子,米白色墙面悬挂历史悠久的经典画像。

    “在我刚刚进入这一行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混迹在这样的俱乐部。”夏洛特轻声道,声音被水晶吊灯下交谈的嗡嗡声吞没了一部分,“我会记住每一位会员的名字,了解他们的背景、家族、商业领域,甚至连他们的爱好都要掌握得一清二楚。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陪他们打高尔夫、滑雪、乘坐游艇环游世界,参加帆船挑战,或者就在桥牌俱乐部里玩上几把二十一点。”

    她从侍者托盘里取下一杯白葡萄酒,顺手递给海莉。

    夏洛特的目光落在宴会厅里的一群人身上,微微抬起下巴:“私人客户,大多数时候,并不仅仅是指某一位富有的先生或女士。你以为他们的需求仅仅是让你处理那区区一两亿现金?他们的财富早已超越了普通富豪的概念,涉及税务架构、股权分配、资金隔离、信托管理,甚至是政治影响力。”

    她举起酒杯,微微示意宴会厅的某个方向:“那是保罗——梅隆家族的继承人。比洛克菲勒家族更古老,他们控制着海湾石油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威斯汀豪斯电气和梅隆银行。五角大楼最忠诚的伙伴。”

    “毛奇伯爵,普鲁士陆军元帅,赫尔穆特冯毛奇伯爵的曾曾孙。”

    “劳伦斯洛克菲勒,约翰D洛克菲勒的孙子,他的弟弟大卫洛克菲勒是摩根银行的董事长。”

    “斯韦斯林男爵。”她顿了一下,微微一笑,“看见那位白头发,穿着蓝色西装马甲的老先生了吗?他是罗斯柴尔德公司的董事长。”

    “达德利先生和他的儿子小达德利,显赫的达德利家族——创办了哈佛大学。他们的祖上,达德利勋爵,是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创始人和总督。”

    “吉安尼阿涅利先生,阿涅利家族的核心成员,他的母亲是意大利贵族,弗吉尼亚波旁德尔蒙特公主。”

    夏洛特对此如数家珍。

    海莉眨着眼睛,飞快将每一张面孔记忆下来——显然夏洛特不会允许她犯脸盲这样的愚蠢错误。

    【作者有话说】

    尼克博克俱乐部的成员,基本都是真实的名单——

    我感到费解的是,在男频里男主一路打怪升级遇到不同女性角色,靠着这些女性背后的资源扶摇直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读者把这种情况定义为失节。世界上绝大多数白手起家的富豪背后都有一个家境优渥的妻子,也没有评价他们用贞洁换取利益,靠睡走上捷径,反而会说女方有眼光,善于抓住潜力股。

    但换到女主身上就截然相反,海莉跟亚当睡一觉是不对的,是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利益的,这就很奇怪,让我们把性别调换一下。男主有一天遇到一位绝世大美人气冲冲过来找自己麻烦,他略施小计搞定了对方让她爱上了自己,也顺便解决了麻烦,会有人认为男主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吗?不会,只会觉得这男的,不错喔,赚到了。

    认为女主吃了大亏是否过分拔高了贞洁于女人(注意是仅仅对于女人)的重要性?我们且不说在西方盛行dating文化的背景下,这样一晚能算什么。就说到吃亏上,那也是亚当吃亏,失节的明明是他好吗,他下半辈子都得感谢海莉那天晚上睡了他,想想心里都美滋滋。没了他海莉也迟早会爬上去,他能起到桥梁作用,只能算他走运。

    海莉不是千金团宠大小姐一个眼神全世界的男人就主动吻上来,她也没有金手指可以预测下一秒股市的涨跌,她更不是没有能力纯粹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女人,她只不过是在靠自己的努力过程中接触到了富有的帅哥顺便搞搞暧昧谈谈恋爱拿拿资源而已,她又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她也很珍惜羽毛只挑极品帅哥的好吗。

    再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现实中一个帅哥又有钱又有资源,这难道不容易心动吗?

    更何况海莉事业越好她接触的富豪就越多,她谈的也越会是背景资源强大的男人,这是一个正相关关系,不是反过来的。

    讲这些是因为有评论说女主靠睡解决问题,鉴于她的男友真的很多,我在此提前解释一下以免后面反复就这个问题争论。

    第23章 对冲基金

    能够周旋于这些人之中,夏洛特斯通自然有自己的资本。

    根据海莉从投资者关系部同事那里听来的八卦,她出生于曼哈顿上东区一个显赫的律师家庭,父亲查尔斯斯通是知名经济律师,曾为纽约多家投行主持了重大并购案。母亲朱莉娅来自波士顿的老派望族,拥有新英格兰地区根深蒂固的人脉和影响力。

    夏洛特斯通的大学时代在耶鲁度过,主修经济与政治科学,随后在哈佛大学商学院获得工商管理硕士(MBA)学位。她的导师迈克尔格雷厄姆曾经担任财政部高级官员,为她撰写了一封推荐信,将她送进了投资银行大门。

    在AshcroftGlobal(AG),夏洛特是历史上晋升最快的女性副总裁之一,她的丈夫——两任,据说都因为无法接受她过于严苛的性格和对家庭的忽视,选择和她离婚。

    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事业是我全部的生命。

    和海莉说起这则八卦的同事评价:“她最大的问题在于,把太多精力放在了工作上。”

    海莉倒认为她没有问题。

    夏洛特斯通年薪高达两百万美金,她有这样的挣钱能力,已经做出了对家庭最大的贡献。

    海莉漂亮的脸蛋迅速收获了不少目光。

    “夏洛特。”有人凑过来打招呼,“这是谁?好莱坞的演员吗?”

    “这是我们的交易员Hailey,西蒙斯先生。”夏洛特微微一笑,“毕业于MIT,是我们冉冉上升的新星,她主要负责亚洲市场的国债套利。”

    “交易员?”那位西蒙斯先生挑了挑眉,目光重新审视了一下海莉,“我记得MIT盛产工程师,但并没有多人学生出去做交易员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大美人。夏洛特,你们如今换了一种方式来做生意了?”

    夏洛特迅速看了一眼海莉——她敏锐察觉到了西蒙斯话中指代的意义。

    海莉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得体。

    她是没听明白?还是真的不在意吗?夏洛特忍不住想。

    西蒙斯这句话背后潜藏的含义并不难懂,在这样的地方,几乎每个人都清楚这些交易的潜规则——一位女□□易员,尤其年轻漂亮的,总难逃这样的隐秘猜测:她是靠什么走到这里的?是聪明的头脑、过人的能力,还是漂亮的脸蛋、迷人的笑容,甚至更私密的手段?

    交易团队通常很少直接招聘女交易员,更不要说年轻貌美又高调的女性。女性在这里,要么必须展现出超越同龄男性的坚韧与果决,要么就必须默许这样的议论,一个貌美年轻的女人,似乎只有以非专业的手段才能获得快速晋升。

    而在华尔街,成功的标准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它并不在意员工是怎么拿到成绩的。只要员工能为公司带来盈利,只要员工为公司找到更多愿意投钱的投资人,只要员工给客户留下深刻印象——甚至是以美色或模糊不清的暧昧暗示——上司们会自动忽略过程中存在的一切道德模糊。

    “客户关系管理”,这是最体面的说法。

    夏洛特自己完全没有参与客户关系管理吗?当然有,她的婚姻一片狼藉很大程度拜此所赐。她身处其中,目睹资本、权力、名望、欲望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人会挑明真相。

    从格里芬点名要她带上海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读懂了老板想要的结果。

    年轻的女孩有着新鲜的血液,吸引这群老吸血鬼上前,这对她们来说是苦恼,也是机会。

    她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海莉已经先她一步开口。

    “先生。”海莉微笑着说,“我们靠计算机为你挣钱,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

    西蒙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夏洛特,你们的新交易员挺有意思。”

    “她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很得几位合伙人的看重。”夏洛特淡淡说,“所以布朗先生让我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涨涨见识。”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海莉捞了出来。

    西蒙斯顿时明白过来。

    眼前这个漂亮的金发女孩不是能随意搞到手的,至少,不是他一句话能搞到手的,ESF对她的定位很高,他得要付出很多代价。

    “夏洛特。”西蒙斯摇摇头,他知道这个话题已经无法继续,“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笔生意吗?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今天我专门为此把小阿涅利也带来了,他有意要投资”

    夏洛特和西蒙斯渐渐走远,她们要去谈一笔关于阿涅利家族的投资,这个家族在意大利具有庞大的影响力,因工业和金融领域的卓越成就而闻名,通过菲亚特汽车公司,他们控制了包括法拉利、玛莎拉蒂和阿尔法罗密欧等知名品牌,持股的Exor公司则涉及银行和保险业生意。

    这就是对冲基金融资的方式,和私募十分相似,资金的募集是秘密展开的,仅通过私人聚会和小规模私人路演来寻找投资人。门槛也很高,ESF基金1000万美金起投,当然,能进入这个圈子里的成员本身也不缺少一千万。

    夏洛特交给海莉的重要任务就是搞清楚客户姓谁名谁,以及他们的投资意愿。ESF的竞争对手宽客基金、狮虎基金都已经成名已久,两支基金的经理都拥有在华尔街呼风唤雨的地位,ESF基金的根基要浅一些,但噱头十足,据称是一架奔驰着赚钱的机器。

    海莉根据夏洛特的要求,印有一叠厚厚的名片,黑金色的卡片上写着ESF的口号——“追求卓越,利益恒久”,卡片背后是夏洛特的联系方式。海莉负责站在大厅入口,香槟酒架的一旁,向每一位路过这里的客户鞠躬,然后递上名片,等待他们的问询。

    海莉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样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她以为穿过那条玻璃门门,会看到纸醉金迷,会有放荡的笑声和挥霍无度的奢华。

    但这里却出乎意料地低调,柔和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大理石铺就的大厅,穿着得体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低声交谈,就连香槟的气泡升起时都显得小心翼翼。

    中途夏洛特回来了一趟。

    “怎么样?”她问海莉。

    海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已经给出去九份名片,有三位先生对我们很感兴趣。”

    “不错。”夏洛特难得夸赞,“你做的很好。”

    海莉今晚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这个女孩并没有同她想的那样,迫不及待扑向富豪的怀抱,这倒是让她有所改观。

    但她认为仍然有必要告诫海莉:“私人客户数量庞大,有些漂亮女孩总认为她们可以依靠年轻和美貌吸引客户,这是个致命的误区。我们的目标是赢得1000位顶级富豪中的999位,而不是那1位。情色绯闻会迅速摧毁信任,在这种圈子里,亲疏远近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你明白吗?”

    “我明白。”海莉谨慎地回答。

    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在已经得罪了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兰利后,她不想再在基金内部树敌。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

    身穿高定西装、礼服的投资者们或坐在镶金包边的扶手椅上,或依靠在铺着厚重天鹅绒的沙发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中央,投射下细腻柔和的光芒,将四周墙壁上悬挂的欧洲古典名画和银质壁饰映衬得格外耀眼。

    室内空气中弥漫着雪松和皮革混合的淡香,香槟杯中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中折射金色的光芒。

    整个晚上,海莉几乎都站在原地,耐心地倾听,不卑不亢地应对每一个试图试探她的男人。

    这个过程很枯燥,对她而言是一种享受,就像是从细沙里挑选出值钱的宝石,沙粒从指缝中留下,海水冲刷过一层又一层,渐渐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厚重而模糊的迷雾。

    某一刻,她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海莉缓缓回过头,撞上了一双薄荷绿色的眼睛。

    在这样的场合里,这种绿色就像薄荷掉进了金色的香槟酒里,清凉而洁净,又像是夏天一湖绿色的池水,点缀在躁动的烈日里。

    海莉心中一动。

    目光的主人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杯酒,身形颀长,气质从容,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修长笔挺的轮廓。

    他看起来不算年轻,但也没有步入中年这个阶段,气质是沉稳的,有一双深邃而风流的眼睛,长相不赖。

    海莉认出了他。

    娱乐杂志上的常客,上一次登上小报,是因为他被拍到与新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在迈阿密同乘游艇出游,两个人在船舱里拥吻,被藏在帆船上的狗仔拍了个正着。就在那位那位影后在不久之后的红毯上暧昧地指认两人关系后,第二天他又被拍到跟Chanel御用德国裔超模阿尔佳在瑞士滑雪。

    这段风流韵事闹得风风火火,连带着他这个人也跟着出了名。

    西奥多辛克莱。

    辛克莱家族是欧洲最富有的家族之一,从事地产、奢侈品、烟草与酒业,除此之外,他们还拥有美国最大的纯种马驯养基地。

    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诞生于十九世纪法国北部的工匠之家。创始人阿尔弗雷德辛克莱原本只是一位制作皮具的手艺人,凭借精湛的工艺与独特的审美,他的设计迅速风靡巴黎贵族圈。后来,他与家族企业继承人玛格丽特博蒙联姻,两家合并后的品牌“辛克莱-博蒙”成为欧洲乃至世界最顶级的奢侈品巨头。

    两个世纪以来,这个家族掌控着数十个世界一流品牌,从高档皮具、服饰、高级定制服装到香水与化妆品,奢侈品生意几乎覆盖全球每一座大城市。“辛克莱-博蒙”总部设在巴黎第八区,毗邻香榭丽舍大街。

    在夏洛特拟定的客户名单里,辛克莱家族被标定为S级客户——最高等级。

    【作者有话说】

    首富≠权力顶层

    首富的财富来源于未上市公司股份或高估值资产,流动性差。在金融市场上,决定资金流向的往往是资产管理机构(如贝莱德、先锋、富达),这些机构并不出现在“富豪榜”,但管理的资产高达万亿级美元。央行、主权财富基金、养老基金等机构同样掌控着巨量资本,具有战略影响力,但也不参与商业富豪排名。

    华尔街的许多高层,比如对冲基金的合伙人、投资银行的董事总经理、美联储高官,可能没有个人财富上的首富光环,但他们在影响世界金融秩序和国家政策方面的能力远超过大多数科技企业家。

    专业知识那可太多了,会好好跟大家写一写富豪的生活,倒不是写他们多奢侈买了多少奢侈品,这个jj很多了,之前也写过很多了,这一次可能会写一写他们怎么跨境设立信托、家族办公室,怎么样规避美元计价下的高额税收,一些俱乐部活动带来的资源置换、包括后面会有大量的大宗商品交易,原油、天然气、矿产的交易,会有复杂的金融衍生品的定价和产品设计,会有很多投资和资产管理理念,随着海莉位置的上移,慢慢她会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富豪、主权基金、投行高层、私募高层、央行,这些机构的运转方法也会写。

    下午还有一章,补之前的。我最近一直作息不太稳定,说好了多更一直没兑现,实在是抱歉了。

    第24章 对冲基金

    在意识到海莉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西奥多淡淡地一笑,整理了一下袖口,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

    事实上,他已经观察了海莉很久。在这种聚会上,一个完全陌生却又如此美丽的面孔,总能引起人群隐秘的骚动。更何况西奥多自己的风流韵事早已名声在外,以至于他刚一踏入大厅,就有人带着戏谑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告诉他:“西奥多,看见那边了吗?那位漂亮的女交易员?真是难得一见。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从她那里拿到联系方式,夏洛特斯通把她盯得严严实实,或许,她只是在待价而沽罢了。”

    “金斯利,”西奥多抬了抬眼皮,语气轻描淡写,“别这么说,好像你在谈论一件商品似的。”

    “哼。”金斯利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句话若从任何其他人口中说出,都不会显得违和,但当这位小辛克莱家族的继承人以一种正经严肃的语调讲出来时,就显得格外虚伪和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的历任女友,不是明星,就是国际名模,更换伴侣的速度几乎比他更换意大利手工西装的速度还快。

    “我们打个赌?”金斯利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

    “赌什么?”西奥多目光并未离开远处那个正礼貌微笑、不断递出名片的年轻女孩。

    “就赌今晚你能不能拿到她的联系方式,”金斯利挑衅似的抬起眉毛,“如果你输了,将上次我看中的那匹纯血马驹送给我。”

    “那你呢?如果你输了?”西奥多问。

    金斯利斯科特来自纽约上东区一个显赫的老钱家族,他的母亲来自著名的肯尼迪家族,颇有政治资本。他一早就看中了辛克莱在肯塔基纯种马驯养基地的一匹价值不菲的纯血马,只可惜他的竞争对手里还有印度首富Ambani家族成员,对方愿意开出四百万美金的高价,远高于小斯科特的310万美金,西奥多为此而犹豫不决。

    “你也知道,这次州参议院的竞选,选区里不少人跟我们家关系很不错,”金斯利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手里掌握了一些土地使用权和税务审批的权限,正好你们在长岛的新项目面临一些阻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适当动用关系,帮你们把程序加速一下,于我而言,这不过是几通电话就能搞定。”

    这样看来,这价值四百万美金的赌约倒还是划算。

    西奥多嘴角弯起一丝愉悦的弧度,抬起手指在酒杯边缘敲了两下:“成交。”

    海莉早在西奥多迈出第一步时便感受到他的一些意图。并非他的目光太直接,而是她对于这种无形的威胁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这是她的美貌教会她的重要一课,随时提防那些披着西装的狼。

    但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他的身份、财富,以及家族背景,让他拥有一种傲慢到近乎天真的自信。而她现在,恰好需要这样的机会。

    “晚上好。”西奥多微微倾身,伸出了手。他声音低沉,带着些法语的发音方式,并非标准的英音。这让海莉松了口气,她已经在这里听了一晚上的牛津腔,衬托得她像是勃朗特小说里乡下来的女郎。

    “晚上好,先生,”海莉不慌不忙地握住他的手,“我是海莉卡拉季奇,ESF基金交易员。”

    “西奥多辛克莱,”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距离,“不过我猜,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真是自信,不过自信的没有什么问题。

    他毕竟是欧洲首富的儿子。

    “确实如此,”海莉微笑着答道,“您的名字就在我们的意向客户名单里,S级客户——这样的人物,即便在我们基金内部也不超过十个,布朗先生十分希望得到辛克莱的支持。”

    西奥多扬了扬眉,对她直率而专业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以往他所接触的年轻女性,往往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会努力掩盖自己的惊讶,装作不经意地表示出崇拜或好奇,而海莉显然不在此列。

    “看来夏洛特低估了你,”西奥多说,“我以为你只是负责站在这里微笑就好。”

    “微笑也很重要,先生。”海莉说。

    “微笑也很重要。”西奥多轻轻用法语重复这句话。海莉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魅力,这种魅力源自于在得知他的身价并目睹他本人的容貌后,还发现他竟然很有风度。这三种品质单独拎出来都略显不足,但合在一起就是战无不胜。

    难怪奥斯卡影后也在他身上吃了个大亏。

    “布朗先生曾经在银石的时候,我和他打过交道,他是一个要求相当高的管理者,既然他让小姐你站在这里,那么你一定有过人之处。”西奥多说,“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我注意到你穿了高跟鞋。”他的视线往下,落在海莉脚上那双黑色细跟高跟鞋上。

    “你应该找个地方坐一坐。”他温声说,“晚宴已经开始,不会有新面孔进来了。斯通女士正专注于和小阿涅利在谈话,想必不会短暂的休息而苛责你,如果她一定要指责,那么,你可以说是同我在聊天,毕竟我是你的S级客户。”西奥多冲她眨了眨眼睛。

    夏日那一湖绿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海莉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香槟杯,杯里的气泡在暖黄的灯光下缓缓升腾,随即她抬眼凝望着西奥多:“我认为您说的对。”她歪了歪头,“的确,我应该休息。”

    光将海莉的轮廓映得格外锋利,她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那么——”西奥多一顿,“我们去那边喝一杯?”他抬起下巴,示意远处角落里空荡的座椅。

    “当然。”海莉说。她拖着长裙,纤细的腰肢在光下晃动,勾勒出姣好的弧度。西奥多伸手替她拉开椅子,她顺势坐下,修长的腿自然地交叠在一起,西奥多瞥了一眼,迅速转移开目光。

    海莉坐下后,才注意到她对面的墙上的一幅巨型油画

    ——庞大的舰队停靠在滩涂上,大群人正拥挤着往岸上丛林里奔去。

    西奥多注意到海莉的目光在这幅画上停留了好几秒钟。

    “你知道这幅画的由来?”他忍不住问。

    “不知道。”海莉回头,“我不太懂,不过我想我应该抽个时间去学习,先生,这样才能和你说上话。”

    西奥多笑了起来:“小姐,你一句话不说,就已经很可爱了。这幅画画的是1609年,亨利哈德逊受荷兰人资助,率领‘半月号’帆船沿着今天的哈德逊河一路北上,最终发现这片土地。”他说,“曼哈顿,当时还是一片荒野,遍布桦树林和印第安人的部落。”

    “财富的积累始于野蛮。”海莉轻声说。

    “是勇敢。”西奥多说,“英国和荷兰的流浪贵族,反对克伦威尔的保皇派统治着早期北美殖民地,Knickerbocker(尼克博克)因此而建立,如果按照他们最早的标准,即便是我们辛克莱也没有资格踏入这道门槛,但从镀金时代开始,洛克菲勒这样的家族的崛起,是以Knickerbocker的旧贵族们被迫屈服,为金融巨头敞开大门。”

    “你想说什么?”海莉平静地望着他。

    西奥多这才注意到海莉的眼睛,十分纯净的蓝色,就像站在陆地上遥望海面。

    “小姐。”他忽然开口,“你知道在德语里,blauwerden(成为蓝色),是指喝醉了酒,我从前不知道这句话的内涵,直到见到了你,我感觉我有些醉了。”

    海莉一怔,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吓了一跳。

    难道,这就是法国人?

    “先生。”海莉尽可能地委婉解释,“我对文化意象没有什么研究,大学期间,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数学公式上。”

    西奥多:他觉得事情有些棘手起来。

    “您刚刚想说什么?”海莉问,“Knickerbocker?”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西奥多上一句话里。她很擅长于从旁人的话里寻找一些隐秘的信息,解码Knickerbocker这样私密的顶级俱乐部,于她的价值要大的多。

    “所以这家俱乐部在洛克菲勒之后,就开始对newmoney开放?我想知道,加入这家俱乐部的门槛到底是什么?不简单有个人身价决定,是吗?”海莉将她的问题一股抛了出来。

    再也没有比眼前更好的人可以解答她的问题了。

    海莉比起夏洛特,首先是没有她那样的家世,以扬娜的本事,从未使她有机会在孩童与青年时期接触到真正的上流社会,更别提培养同他们一致的喜好的思维。除此之外,海莉还缺少夏洛特的经验,后者在AshcroftGlobal私人银行部许多年,专门从事着应付富豪的工作,积攒了许多宝贵的资源。

    西奥多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能感觉到海莉很迫切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他这个人。

    他不得不为自己那匹纯血马担心起来。

    那可是顶级的马驹,它的父亲曾在世界最高奖金的马术赛事迪拜世界杯获得冠军奖牌,光是配种价格都高达千万!

    “是。”西奥多想着他的赌约,耐着性子对海莉说,“Knickerbocker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对newmoney开放,洛克菲勒一世并没有获得入会资格,直到他的孙子洛克菲勒三世得到邀请,那个时候,洛克菲勒已经建立起庞大的财富帝国,并稳定传承了三代,从小洛克菲勒开始,他们就已经踏入了oldmoney的行列。”

    “如果一定要谈入会的标准,我认为Knickerbocker偏爱银行家,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就比如在你来到这里前不久,他们正在考虑是否要承认亨特家族的马克西米进入俱乐部。”

    “林奇证券的所有者。”海莉说。

    西奥多颔首:“亨特家族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影响力,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姐。”

    【作者有话说】

    海莉:听说你是海王?巧了我也是

    第25章 对冲基金

    海莉在西奥多的提醒下迅速想明白其中的关系。

    亨特家族是林奇证券最大的股东,马克西米亨特正担任林奇的执行董事,据称他与兰利是莫逆之交,两人之间利益互换从未间断。兰利进入ESF后,基金所有的债券交易基本都通过林奇成交,这可是笔丰厚的收益。作为交换,林奇显然为兰利打开了不少方便之门。

    所以,夏洛特能够带着她进入Knickerbocker。

    再往深一层思考,拥有美联储副主席友谊的格里芬布朗,竟然没有这样的人脉渠道,依旧需要兰利来为他奔走张罗。中低产与上流之间的鸿沟竟然如此鲜明,出身时的烙印深深刻在了骨肉中,直到今天也未曾改变。

    海莉忽然收敛了笑容,她问:“那您认为,布朗先生未来会有一天有资格进入Knickerbocker吗?”

    这句话成功让西奥多笑了起来,他乐不可支,嘴角扬起难掩的笑意,看着海莉时多了一丝柔软的意味。他觉得海莉既聪慧又有趣,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满足感,正如每个法国男人对于吸引美丽女性目光时都会产生的那种骄傲。

    “格里芬布朗?”西奥多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优雅地摆了摆手,指尖掠过额前微卷的发梢,“不,不,当然没有这种可能。除非他能把ESF做到摩根银行那样的规模,但……你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是宽客基金,目前也不过六十多亿的体量。对冲基金只是赚钱的利器,但无法真正掌控整个市场,更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MarketPowerhouse。”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停留在海莉的脸上,微微侧头,仿佛要确认自己的言辞是否引起了她更多的兴趣。

    “不过,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你却未必,卡拉季奇*小姐。”西奥多微笑着告诉她,“你或许可以做到,只要……”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像弹奏钢琴一样,微妙地掌握着节奏。

    耳边时不时有低声轻语,水晶吊灯的光反射在地面上,人影绰约。窗外树影憧憧,巨大的梧桐木遮盖了落地窗,将屋内景色挡的严严实实。

    海莉认为自己应当是听明白了西奥多的意思,他们法国人似乎天生就带着些浪漫天赋,精于此道,显得漫不经心,却精准得令人惊叹。对方并没有直接表达出太过明显的意图,但在他话里话外,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出那点猎艳的意味。

    海莉轻轻叹了口气,她认为不该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

    “先生。”她轻声说,“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想要将钱投入我们的基金,因为它在半年里带来40%的收益,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海莉有些不解。难道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目的只是为了找一个漂亮的女人共度良宵?以他的身价和地位,去好莱坞的派对或是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上的酒吧,都比这种私人投资聚会更加有效得多。他这样的人,在这儿若即若离地暗示着什么,简直就像一个巴黎人执意要在纽约的街头寻找法式长棍一般荒谬。

    西奥多开始头疼,他开始意识到海莉并不是他以往所遇到的女人那样容易被打动。他稍稍侧头望了望远处的金斯利,只见对方坐在吧台边,举起杯子朝他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他迅速将目光转回海莉,试图掩盖自己的窘迫。

    “她相当难搞。”金斯利的话犹在耳边,“ESF将她待价而沽。”

    他只能匆忙回过头,看向海莉。

    和她对视那一刻,他又有种自己被看穿的荒谬感觉,这种感觉陌生而不安,却又隐隐令人兴奋。

    她就一点也不为所动吗?明明一个可以改变她命运的人就在她面前,她怎么能如此冷静?

    “我父亲是个挑剔的人,”西奥多只能掩饰地回答道,“要么稳稳地拿5%,要么冒险地赌100%。你的基金介于两者之间。”

    海莉没有说话,她等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他并不喜欢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西奥多继续说,“他认为,那是没有决心的表现。”

    “你呢?”海莉问。

    “我?”西奥多微微扬了扬眉毛,“你在问我?我觉得每种选择都有自己的理由。”

    “你自己没想过投资吗?”

    西奥多喝了一口酒,他感觉话题的主动权调转了,海莉开始引导他说话,而因为那个赌约,他也没有办法抽身离开。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法国人,小姐,你们美国人的投资理念有时候过于复杂了,我分不清那究竟是在为客户服务,还是将客户视作待宰的羔羊对冲基金收益高,亏损也不少,我持有待投资的家族基金,必须谨慎对待。仍然是Knickerbocker的案例,它告诉我们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而格里芬布朗给自己的对冲基金取名叫做永恒,他的出发点就错了。”

    “没有验证过的错误,怎么能叫错误呢?”海莉淡淡说,“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辛克莱的家族办公室在寻找可以投资的对冲基金是吗?”

    西奥多抬起眼睛凝望着她,脸上露出一种苦笑:“小姐,你可真是太善于抓住关键了。如果我说是的话,能改变你此刻的态度吗?”

    “那取决于你,先生。”海莉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好了,我也搞清楚了,你是为辛克莱的投资而来。”

    “可是我没有搞清楚先生你是为什么而来。”

    “我说是你,你信吗?”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海莉,眼神里的柔情几乎可以叫人溺水。

    海莉摇摇头:“不信。”

    西奥多:

    “你在走向我之前,一直在同那位先生说话。刚刚,你又看了他。”海莉朝着他的后方,微微抬了抬下巴,“为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约定吗?是关于我的?”

    她的敏锐叫西奥多叹为观止,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想一口气喝光在场所有的香槟,让自己迅速忘掉这一刻。

    这次行动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一败涂地。

    “我们打了一个赌。”他说,“赌约是能否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卡拉季奇小姐。”

    海莉歪了歪头:“我的电话?辛克莱先生,它印在我的名片上。”

    “C’esttoutàfait…”(法语:这完全是)西奥多飞快地飘出一句法语,然后很快转为英文,“卡拉季奇小姐,你只会想着你的工作吗?”

    “也不一定。”海莉说,“不过工作确实是现阶段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我很努力在争取辛克莱家族基金的投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这一点?明知道你对我有所图,我仍然离开了我的岗位,抛弃掉潜在的客户,坐在这里同你聊天。而你应该和金斯利先生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赌约,所以浪费掉这样多的时间停留在我身上,我没有离开,因为不希望先生你的赌约打水飘。”

    “这么说反而是我的问题了,如果不能给你什么,我就算是犯了大错特。”

    “问题倒也没那么严重。”海莉故意慢吞吞说道,“犯错是成长的一部分,我从不介意犯错,只要有收获。先生,每个交易员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特点是追求长期收益而忽略短期波动,只要趋势于我而言是向上的,中间那一点点波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西奥多望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晚可能犯下了大错,不过是值得的错误。

    “你多大了,小姐?”

    “22岁。”

    “实在是太年轻了。”西奥多深吸了一口气,“我比你大足足九岁。”

    22岁,即便在娱乐圈也是偏小的年纪,她已经表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谨慎多疑、为人滴水不漏。

    这迫使西奥多不再将她视作那些和自己打交道的年轻名模一样的女孩,而将她看作一位华尔街顶级对冲基金的交易员——他们专门为富豪赚取巨额财富,具有强悍的专业能力和敏捷的大脑。

    他打了个响指,要服务生端过来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海莉:“卡拉季奇小姐,我意识到和金斯利打赌是我做过最错误也是最正确的事,不如我们换一种赌约怎么样,你让我赢的与他的赌约,作为交换,我也可以给你一样你想要的东西。你想拿到辛克莱的基金对不对?我可以向ESF投资一部分”

    “先不着急。”海莉打断他,“辛克莱先生,你对美国的对冲基金并不信任,没有必要在此作出这样的承诺,关于投资,我们可以慢慢谈,你的友谊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她从随身带着的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又抽出一支宝蓝色的钢笔,拧开笔盖,将名片上夏洛特的名字下方,写上了一串电话号码,落款:海莉卡拉季奇。

    “另外。”海莉用双指夹着名片递过去给西奥多,“我是东欧人,我出生在南斯拉夫。”

    西奥多垂下眼睛,指尖轻轻捏着那张卡片,宝蓝色的墨迹在灯光下闪着若隐若现的光泽。他的嘴角缓缓扬起:“华尔街有好几位知名的对冲基金老板,都是东欧人。”他将名片拿过来,珍重地放进西装上衣口袋中。

    “我会非常期待下一次我们的见面,卡拉季奇小姐。或许,那时我们可以暂时忘掉投资、基金,以及这些无聊的数字。”

    “你看,这是我作为一个法国人,发自内心的邀请。”西奥多又补充了一句,目光专注,声音温柔得仿佛随时都要将人融化在其中,“你帮了我一个忙,我真诚地想要回报你,请不要拒绝,周末我想请你去肯塔基游玩,在那里,辛克莱家族有一个相当不错的纯种马培育基地。”

    海莉轻轻一笑,她低头端起桌上的香槟,小小地啜饮一口,气泡轻盈地跳动在唇齿间,就像此刻她隐约有些波动的心绪。

    “当然。”海莉说,“乐意之至。”

    第26章 对冲基金

    周五,海莉和伽玛陪同兰利飞往萨克拉门托,会见CalPERS的CEO米勒先生。

    CaliforniaPublicEmployees’RetirementSystem(加州公共雇员退休系统-CalPERS)

    全球最大的公共养老金系统之一,管理着加州3000多个公共机构,两百多万名公职人员的退休金和健康保险,资产规模高达三千亿美金。

    相比于富豪的私人财富,这样的大型机构资金才占据了对冲基金资产的绝大部分。

    夏洛特并没有参与这次会谈,她和兰利的权责划分的很清楚——一个负责私人客户,一个负责机构客户。海莉不清楚他们两个的关系究竟如何,因为兰利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交易团队上,夏洛特斯通几乎就是投资者关系部的实际负责人。

    她希望他们两个最好不要太亲密,这样,老板约翰兰利就不会清楚海莉究竟在外面接触了哪些人。

    会谈地点就在CalPERS总部。

    他们在会议室刚刚落座,米勒便开门见山:“我很少有时间浪费在不值得投资的人身上。”

    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

    “现在让我听听你们的计划——用什么方式,让CalPERS的资金增值,同时规避风险。”

    如果说富有的私人客户更关注收益,那CalPERS这样的机构客户则不可避免地关注投资风险。

    “我们替200万名职工管理他们的终生大事,一旦投资失误,对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都会产生毁灭性的影响,我不是在开玩笑。”米勒绷紧着脸,他并不想与兰利保持着热络关系,也不想跟他推杯换盏,“John,我再重申一遍,你必须证明基金的安全性给我看,董事会才有可能通过这笔投资。”

    挣有钱人的钱和挣普罗大众的钱有根本上的区别.区别就是后者更好挣。

    有钱人斤斤计较,恨不得把每一分钱掰成两分用,价格稍有亏损就恨不得赶紧撤走投资。

    而挣普通人的钱,只要说服CalPERSCEO,最多再加上两位董事,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两百万名职工的养老金——这两百万人全都被蒙在鼓里,就算知道,也不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CalPERSCEO固有资金池庞大,决策由董事会作出,即便有短时间的亏损,他们也不会迅速变化策略。

    这样真是轻松极了,海莉心想。

    她过去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比辛辛苦苦奉承权贵要简单许多。如果她未来拥有一家对冲基金,她一定要和全世界的大型机构基金做生意。

    但这些基金也有一个问题——它们不喜欢风险。

    “我们当然会证明安全性。”兰利说,“其实你已经看过我们的报告,米勒,你明白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套利机会,包括债券市场、股票市场、期权市场、外汇市场投资标涵盖了政府债券、公司债券、衍生品。”

    “我们的每笔交易都是独立运行的,由多台高性能计算机实时控制。所有的杠杆比例都经过精密计算,确保在任何极端情况下,我们都能保持稳健的资本结构。”

    “海莉,你应该演示给米勒先生看。”

    海莉应了一声,轻声对米勒道:“先生,我需要借用一台电脑。”

    ESF基金的金融模型远比海莉自己设计的要复杂的多,在著名的布莱克-斯科尔斯期权定价模型基础上,那群变态的理工科博士改进了许多算法,他们像造火箭一样打造它们,以至于海莉在打开一个演示模型的时候,几乎烧坏了CalPERS会议室里那台破旧的电脑。

    绝大部分人都看不懂复杂的金融模型,知识壁垒也是ESF能募集到这么多资金的重要原因。

    兰利把这项技术吹嘘的天花乱坠,独一无二,投资者们相信科技的飞跃能带来财富的增长,因此义无反顾地将钱交给他。

    “我觉得很不错。”才看了个大概,米勒先生就已经没有耐心再观摩下去,“我会把你们给我的报告拿给相关的负责人John,按照之前我们谈到的说法,我给你投资两亿美金,这点钱对我们来说风险不算大,如果基金表现良好,我还会追加。”

    “那再好不过了,我认为你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米勒。”兰利说。

    米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快退休了。”他说,“我没办法像你们一样获得那样高的薪酬,我只希望我能平安落地,管理三千亿美金,让我每天都惴惴不安。”

    “说实话,我觉得华尔街都太激进了不用反驳,兰利。我曾经也在Morgan工作过,我知道所谓的投行、对冲基金有多么喜欢使用杠杆,没有任何一家机构能让我安心把钱交给它。”

    “我们”

    “你们听起来不赖。”米勒打断兰利的话,“也只是听起来而已,这还有待时间的证明。”

    海莉认认真真地将米勒的话一字不漏记在了笔记本上,她在养老基金上打了一个圈,用一个箭头号标注:De-risking(去风险化)。

    **

    三人走出CalPERS大门,阶梯下种着一颗柑橘树,空气里有淡淡柑橘花香味。兰利忽然停在树下,他转过身来,目光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喝杯咖啡?”他问。

    海莉和伽玛面面相觑一眼,同时点头:“好。”

    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一家精致的小咖啡馆前,兰利率先推开门,风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屋子里光线柔和,木质地板踩上去轻轻作响。空气中漂浮着烘焙咖啡豆的浓郁香气,透过玻璃窗,外面种满了橄榄树。

    “我在萨拉门托工作过两年。”兰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取下眼镜放在桌面上。他的神情变得比平日温和了许多,阳光透过叶隙照在他的银色袖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名最底层的交易员,时常会在工作之余抽空让自己放松一会,比如,喝杯咖啡什么的。”

    海莉和伽玛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沉默。

    海莉不知道兰利这是想要做什么,直觉告诉她,上司找你喝咖啡和谈心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今天的会谈很成功,但我觉得我们还有些事需要谈谈。海莉——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解。”

    他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缓缓道:“或许我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

    海莉下意识地坐直了些,连忙道:“并没有——”

    兰利压了压手掌,示意她听他说:“我理解你很想证明自己,也理解你想要展现自己能力的心情,可团队的纪律和规则并非可有可无。”

    海莉低头看着咖啡,黑色的液体映出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你的性格,海莉,”兰利缓缓地继续,“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聪明,自负,认定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但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人是绝对正确的,也没有人能只靠自己成功。”

    “我明白,”海莉的语气恭敬,“我一直感谢您的知遇之恩。”

    “你被视作为我的人。”兰利说,“你又这样年轻,一言一行都会被别人放大来看。我当然欣赏你的才华,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有时候才华过于突出并不一定是好事。”

    海莉抬头看他一眼,兰利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并没有直言,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要学会收敛锋芒,”兰利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特别是在格里芬布朗面前。”

    这句话一出口,海莉心底顿时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她垂下目光,默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开来。

    约翰兰利果然因为那天会议上海莉的出头,心生芥蒂,所以今天才会多此一举,再次警告她谨慎行事。

    从某方面来说,兰利是她的恩师,没有他,海莉不会得到这份门槛极高,薪酬优越的工作,但兰利的存在,确实已经实实在在阻碍了海莉的发展。

    “我了解。”海莉低声说道。

    兰利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情放松了一些:“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你的报告,其实我也仔细看过了,你的判断的确存在一定的道理,但是海莉,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在一艘巨型轮船上,难道因为亚洲市场那么一点点的异常波动,就要更换你的位置,调转航向?我们的大方面没有问题,随意更改你的职位,只会引发内部的矛盾,和整个团队的信念。”

    “我听夏洛特说,你在Knickerbockerclub表现很好,是了,我早该想到的,你的性格,很适合去做这一方面的工作。”兰利微微一笑,“如果年末,你的业绩依然没有起色,我会给你一次机会,将你调入投资者关系部,由你来维护我们尊贵的私人客户,格里芬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你可以成为下一个夏洛特斯通。”

    海莉几乎要冷笑起来。

    她原以为这一场谈话只是敲打,却没想到兰利竟已替她安排好了后路,一条看似体面实则意味深长的退路——从交易台走向会客厅,从风暴核心被送进温文尔雅的金笼子。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他要她穿上剪裁完美的裙装,踩着细高跟,在年会和晚宴之间周旋,向那些只在乎回报率的高净值客户微笑致意,讲出那一套无懈可击的PR术语,成为另一个夏洛特,将格里芬的算盘击碎。

    真是糟糕的办公室斗争。

    海莉忽然想到几个月前的自己,凌晨起床半夜休息,跟伽玛一起守着那可怜的几百万美元头寸,咬牙拆解债券期限错配模型,只为能从兰利手里多争取一点点独立操作的空间。

    她不甘心。但她不能表露半分。

    她抬起眼,看向兰利,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一丝感激和顺从:“您说得对,先生。我确实需要再多反思自己的方式以及,无论在什么岗位,我都会竭尽全力。”

    她说这句话时,目光安静,唇角弯着一个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微笑。

    “很好。”兰利说,他看了一眼手表,“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回纽约了。”

    “我就不跟您一同回去了。”海莉忽然说。

    一直没说话的伽玛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

    “我想去看看我的哥哥,他在好莱坞当一名演员。”海莉说。

    一提到哥哥,兰利没有多想。

    海莉的家庭情况他是了解的,早逝的南斯拉夫父亲,私生活混乱的母亲,不学无术的哥哥,和一个还未成年的妹妹。

    可以说,海莉的最大靠山,就是他这个上司。

    “年轻人。”兰利说,“祝你有个愉快的周末,不过不要耽误工作。”

    “谢谢您的祝福。”海莉微笑着说,“周一,我会按时到达办公室。”

    第27章 对冲基金

    飞机降落在肯塔基州,列克星敦。

    天已经有些昏暗,晚霞坠落于西边的天际线,就像是酒红色天鹅绒,层层叠叠地铺在暗暗调的酒桌上。

    海莉走出机场,穿过几排低矮的候机厅和游客寥寥的出口,就看见了西奥多辛克莱远远站在一辆银灰色的捷豹敞篷车前。

    他穿着浅灰色风衣,衣袖撩起,露出手臂结实的线条,鼻梁上架着一副雷朋太阳镜——美国空军喜欢带这种墨镜,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看见海莉出来,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你比我想象得准时。”他说,声音让海莉想到波本酒,带着些许烟草味的尾调。

    “你比我想象得夸张。”海莉说。

    很明显,她指的是西奥多的这一套打扮。很风骚,也很亮眼。

    西奥多笑了笑,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欢迎来到肯塔基。”

    “为什么拒绝我。”他从另一边绕上车,“乘坐我的CitationXLS,从加州圣莫尼卡的小型机场起飞,三个半小时,就能到达肯塔基,不需要在机场耽误一分钟。”

    “我从加州过来。”海莉淡淡道,“萨拉门托,距离你的CitationXLS有一段距离。”

    自己的热脸贴的有些尴尬,西奥多讪讪摸了摸鼻梁:“为什么要去萨拉门托,那边有你们的大客户?让我猜猜是哪位?硅谷哪位CEO,还是”

    “我的老板兰利先生想跟CalPERS谈合作。”海莉拨弄着跑车内部的设施,不一会儿,爵士乐懒散地响起。

    “那可是笔大生意。”西奥多说,“CalPERS手底下有三千多亿美金,正愁没地方投资。”

    “是啊。”海莉说,“从指缝里漏一些出来,都足够养活一家对冲基金。”

    “不过养老基金一向很谨慎,出于对资产稳定性的考虑,它们几乎不会投资对冲基金。”

    “我们给的风险报告证明了我们绝对不会亏钱。”海莉说。

    “如何证明?”

    “请让我安静十分钟,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考虑这个问题。”

    “fine。”

    西奥多伸手,调高了音乐的音量,漫过高速疾驰的风声。

    景色飞速掠过,起伏的丘陵、绵延的草地与暗沉的天幕交织重叠,和纽约逼仄冰冷的玻璃幕墙截然不同,远处的高地上林立着一些树木,在暗色下像巨人一样伫立着。

    海莉仰头,将侧边一叠报纸抽出来盖在脸上,任凭风吹过她金色的长发。

    西奥多用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微微失神。

    很难用具体的方式来描述海莉,她很漂亮,但绝对不止是漂亮。

    这一瞬间,西奥多脑海中飘过一个堆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斯拉夫人的美貌在全球都是公认的,但海莉实在是过于典型,以至于没有几个人会认为她是个美国女孩。她身上有种钢铁般坚硬的美丽,眼睛像荒原顶上的星空,野草在乌云下蔓生。

    “你知道吗。”西奥多专注开车,手掌轻松搭在方向盘上,“我爷爷曾说,肯塔基的天永远是蓝的,它就像一只倒扣的马鞍,把我们都罩在里面。”

    “你爷爷是个诗人?”

    西奥多:

    “他是个赌徒。”西奥多说,“不过是个赢多输少的赌徒。”

    西奥多的祖父在二战后发了大财,有人说是因为他低价拿到了很多土地,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和法国政府联合,以低廉的价格兼并了一大堆企业,但无论结果如何,他每次都成功了。破产的企业到了他的手上,总会慢慢恢复元气,辛克莱家族资产得以一次又一次的壮大。

    海莉笑了一下:“这听上去像在形容你。”

    “我?””西奥多偏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辛克莱先生。”海莉睁开眼睛,她眼前蒙着报纸,鼻尖还能闻到那上面的油墨味道,“你负责辛克莱-博蒙”的美国业务,这可不容易,毕竟,法国企业在美国成功的例子,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么说是不是太武断了。”

    “你觉得我说错了?”

    “好吧。”西奥多顿了顿,“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海莉轻嗤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在离开KnickerbockerClub之后,海莉花了整整一晚调取辛克莱集团的资料。她将这个家族当作研究对象,从头到尾进行了严谨且缜密的分析。这些顶级对冲基金对客户背景的了解很有可能比客户的母亲还要清楚,所有的信息汇聚到一起都显示,辛克莱家族未来的继承权之争恐怕会相当激烈。

    西奥多这一代加上他自己一共有六位辛克莱,由四位不同的母亲所生。长女安娜丽莎和长子加布里埃尔分别掌控着家族的欧洲奢侈品业务与高级时装、珠宝和手表等品牌。

    丽莎辛克莱,西奥多同母亲姐姐,目前掌管集团旗下的葡萄酒、化妆品与香水事业部。

    西奥多,管理集团美国奢侈品业务、赛马业及家族基金。

    最年轻的两个孩子尚未掌握权柄,不过法国已有消息称,两位小公子将分别接管辛克莱-博蒙的新媒体与艺术基金。

    从公开的新闻来看,六位辛克莱的父亲,最宠爱的子女是丽莎。因为化妆品与香水业务是整个集团最挣钱的板块,这块肥差的归属将父亲的偏宠展现的淋漓尽致。

    至于西奥多,只能说不上不下,在这个家族中既没到完全没有话语权的地步,也绝对不像哥哥姐姐那样受待见。他所负责的业务——北美地区奢侈品销售与家族赛马产业,某种意义上正是他在权力天平上“被均衡”的位置。

    首先从他主管的美国业务看,就能读出一些端倪。

    辛克莱-博蒙集团源于法国,其主品牌以贵族工艺和高定路线著称,这样的品牌文化更适配于欧洲本土市场,哪怕是消费情绪高度溢价的亚洲新兴市场(如中国大陆、日本、韩国)也要表现的比偏好实用消费的北美市场好一些。

    海莉在查阅了互联网几乎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包括媒体报道、品牌年报、税务文件,甚至八卦小报。一些不起眼的细节拼接起来之后,她做出了一个推论:

    老辛克莱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出于某种补偿和制衡的心态。

    他已经将最具增长性的香水与化妆板块交给了丽莎,这是目前集团毛利最高、波动最小的业务线。而长子加布里埃尔和长女安娜丽莎虽然出身更早,却并未获得这样的重视——这种不平衡本可以炸药,使得家族矛盾提前激化。

    西奥多既不在欧洲,也不与任何核心业务直接相冲。他被“驱逐”到了远离集团核心的纽约,看起来是风光,实际上是被边缘。这样即便他和丽莎联盟,也不足以凌驾于兄长与姐姐之上。

    相比于不温不火的北美奢侈品销售,倒是西奥多手中另外两个很容易被忽视的业务:家族基金和赛马产业更加值得关注一些。

    家族基金(FamilyOffice家族办公室)是专程服务于富豪家族,为了资产增值和遗产传承而设立的金融机构,通常在家族信托的构架上建立。

    由于其隐私管理极其严苛,海莉很难拿到这一部分资料,只能借着有限的信息连蒙带猜。

    辛克莱家族基金表面上并不庞大,也极少公开提及,但根据和ESF有着友好合作的瑞士银行私人银行部传真来的部分解密信息,辛克莱家族在包括伦敦、日内瓦、卢森堡和香港设有信托结构,而西奥多竟然是多个离岸账户的签署人之一!

    这意味着即便他在名义上不具备决策权,但在执行层面拥有非常高的自由度和资金调配权。

    而赛马产业,还要更加复杂一些。

    纯血马是超级富豪的“社交玩具”,仅可以避税、转移资产、投资繁育权,还能进入特定的拍卖会与家族基金会圈层。

    无论是培育赛马还是运作家族基金,对西奥多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必须像个赌徒一样,为自己赢得筹码,才有可能重新回到欧洲,进入辛克莱-博蒙核心,甚至于进入董事会。

    “你看。”西奥多还不知道海莉已经琢磨了这么多,他试图和她讲一些道理,“我遇到的别的女孩,在你这个岁数,将玩乐视作最重要的事情。夏天去地中海度假,冬天去欧洲滑雪,周末就去酒吧或者party。她们不会像你一样考虑这么多,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嘛。”

    海莉把报纸拿开,懒洋洋坐直了些,她那双眼睛在阴沉的黄昏下,仿佛潮湿晨雾中刚融化的冰湖,透着微凉的光泽。

    片刻的休息已经让她恢复了些精神,她懒洋洋靠着敞篷车边缘,用近似于慵懒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在风中有些沙哑:“如果我这样做,那你根本就不会见到我。”

    “怎么?”

    “也说不定。”海莉笑了笑,“可能我会去做模特。”

    “是吗?那我该感谢你没有去滑雪。”西奥多说,语气里藏着一点不自觉的认真。

    海莉没有立刻回应,她把手肘撑在窗沿,指尖轻点着车门。她眯起眼看向远处成片低垂的牧草,天边最后一线阳光穿过薄云,就像是金属打磨过后的冷光穿透暗夜,泛着淡淡的锋芒。

    她这一次来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拿到资金。来自辛克莱家族的家族基金,至少五千万美元。这个数字不算对西奥多来说不算多,却可能成为她命运的分水岭。如果她能拿下这笔资金,就有足够筹码向格里芬布朗争取破格晋升为高级交易员,获得独立管理资金的权力。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摆脱约翰兰利的交易体系,从执行者变成决策者。

    第二个是建立关系。她需要与西奥多辛克莱建立起一种稳定而微妙的联系,不止是普通朋友和情侣,还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她不排斥欲望带来的吸引力,甚至可以容忍其中掺杂某种暧昧的、情感与身体之间模糊不清的暧昧冲动。但不能走得太远,她可不希望自己和西奥多的情|色绯闻闹的沸沸扬扬,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和工作。

    海莉看中了辛克莱背后的资源。

    【作者有话说】

    海莉:像研究市*场一样研究男人

    西奥多:你把我当行研报告写?

    CitationXLS,一款中型公务机,也是私人飞机里比较畅销的系列,不大,放不下可以睡觉的大床,1995年的价格我已经查不到了,maybe在1000万美金上下

    第28章 对冲基金

    跑车在白石砌成的围栏前缓缓停下,两道自动铁栅门接连打开,露出背后绵延的柏油马路。

    “欢迎来到LycèneEstate。”西奥多说,“在整个北美乃至全球,这都是最有名气的纯种马培育基地之一。”

    海莉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远处,白色的围栏线条如水波蜿蜒,一幢幢古老庄园式的建筑散落在丘陵起伏之间,屋顶覆着深灰色的石板瓦,苍郁的橡树从后面伸出枝桠。

    西奥多扶着海莉下车。

    海莉觉得自己应当穿着英伦小礼裙,带着贵族女性标志的宽檐礼帽和白手套,脚踩细高跟,才能契合这个纯种马庄园的风格。

    现实就是,她的确也有精心打扮,相比于一年前的贫穷状态,年薪高达十五万美金的她,此刻已经穿着SAINTLAURENT的黑色风衣套装,拎着同样价值不菲的手包,颇像是奥黛丽赫本在电影《蒂凡尼的早餐》中的扮相,只不过远没有那样精致和古典。

    就是距离真正的贵族还有些距离,她这个打扮,一看就是在纽约曼哈顿区工作的精致女白领,如果手里再拎着一杯星巴克,简直像是要原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边敲键盘边回上司电话的节奏。

    脸皮厚算是海莉不可多得的优点之一,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坦然地握住西奥多的手从车里下来:“不是说今天晚上有一场拍卖会?”

    西奥多可是在电话里拍胸脯跟她保证今晚绝对有意思。

    “还有两个钟头。”西奥多看了眼腕表,“我带你先在庄园里转一转。”

    海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她也乐得对方创造的两人独处的机会。

    LycèneEstate赛马庄园占地超一千英亩,牧场上配有五条不同长度和材质的训练跑道,包括全天候沙道、1800米草地赛道与轻型坡道。两座供种马休养的矮厩掩映在橡树林中,马厩外是带智能控温系统的水疗区——冷水浸泡池、步行水槽和马用泳池。

    海莉穿过草场时,训马师正牵着一匹肌肉饱满的黑色公马从浴池中出来,水珠顺着鬃毛滑落,在冷色灯光照射下如碎银溅落。

    “这匹叫SirTiberius。”西奥多介绍道,“弗里斯兰马,相当稀有的品种,几乎已经灭绝,去年在阿卡迪亚公园拿下了三岁马组冠军。我们预计它的第一轮配种费将在七十万美金左右。”

    海莉低头看向那匹马。它脖颈线条刚劲,蹄音落地几乎听不到杂音。

    “配种要怎么定价?”她问。

    “三分之一靠血统,三分之一看战绩,剩下三分之一……”西奥多顿了顿,“看你在圈子里的关系。”

    “你们每年会拍卖多少匹马?”海莉挑了挑眉。

    “正式拍卖场次有两场,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季,地点通常在这里或者路易斯维尔的合作会场,通常会卖出四十到五十匹赛驹。其中大约三分之一是自家繁育,剩下的来自与我们签有长期合作的几家小型牧场,我们会提前审阅血统和体检报告,确保品质。”

    “盈利如何?”海莉问。

    西奥多失笑:“你在做调研吗海莉?”

    海莉不置可否:“只是有些好奇。”

    “初步价格由我们的育马顾问团队决定,考虑血统、体格、早期训练情况,还有预估成长潜力。但究竟能卖出多少钱,有时候是个未知数。”西奥多说着,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排深蓝色马厩,“那边有两匹来自‘埃尔西尔系’,母系连着SirIcarus,你知道的,那是七冠王的母系。只要血统没什么问题,哪怕还没跑过一场比赛,也能拍出七位数美金。”

    对于赛马,西奥多看起来很是精通,他侃侃而谈,迅速让海莉意识到了什么。

    尽管她在过去二十二年里从未骑过马,甚至连昂贵赛马的鬃毛都未曾碰触,更别说踏进任何一家马术俱乐部,但她依旧敏锐地察觉到,这项产业的真正价值,从来不止是赛马本身。

    那些强健的躯体、光亮的马蹄、繁复的血统谱系,不过是浮在水面的部分。真正沉在水下的,是它所连接的另一套隐秘体系,人脉、赌注、政策缝隙中默许的博弈空间,以及那些绕过传统售卖路径,与政府、皇室、富豪缠绕一体的资本通道。

    这个产业的本质,仍然是一种稀缺奢侈品的售卖,只不过比起包包、腕表、香槟,它的渠道更狭窄、受众更少、壁垒更高。这也意味着一个更加关键的事实:

    它的定价,一定存在严重的失衡。

    那匹弗里斯兰马已经由驯马师牵引着踱步来到海莉跟前,它确实漂亮极了,海莉忍不住伸手触碰了它的鬃毛,它乖顺地低下头,安静享受着海莉的抚摸。

    “你可以喂它们吃些草料。”西奥多说,“它很喜欢你。”

    “它是男孩还是女孩?”海莉问。

    “女孩,小姐。”驯马师说。

    “真漂亮。”海莉说。

    “喜欢?”西奥多低下头。

    “还不错。”海莉摸了摸它的头,“多少钱可以带走它。”

    “它等会会上拍卖会。”西奥多说,“预估价格是200万美金。”

    海莉:

    她收回手的速度太快,西奥多看到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做主送给你。”

    “不必了。”海莉说,“即便你把它交给我,我也没有地方饲养它。”

    西奥多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他们沿着林荫道缓步而行,脚下的砾石在鞋底发出轻碎的声响,风吹过橡树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

    西奥多时不时低下头,讲一些幽默有趣的笑话。他说得轻松随意,海莉偶尔微微一笑,也会说些恭维的话,笑容不过分热烈,也绝不冷淡,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使得西奥多的心,仿佛被系在林荫道尽头某棵树梢上,吊着,悬着。随着风来回晃动,却始终不曾落地。他确定他是喜欢她的,不一定是爱,但一定是有好感的,但他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回应他的吸引。

    他甚至不敢太过直视她的眼睛,那双像冰湖初融时微光倒影般的蓝眼睛。

    西奥多并不天真,他知道海莉想要什么。她不像那些模特,也不像时常能在戛纳或奥斯卡电影节上露面演员。她不会因为他一句承诺或一纸合同就为他倾心。那些人,他只用安排一个封面采访、一个香水代言、一个秀场走位,她们便会顺从,但海莉不是。

    她要的太多了,那可不是一笔能轻易写进支票簿上的小钱。

    ESF对冲基金的起投门槛是一千万美金,封闭期两年起步。在这两年里,钱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交给一群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的疯疯癫癫的极品天才们,让他们在全球市场翻江倒海。

    虽然这家基金在过去半年取得了40%以上的回报率,名字也取得跟一场宗教信词一样——EnduringStrategiesFund,但作为法国人,西奥多骨子里对这种美式资本的膨胀怀着天然的警惕。

    他很清楚这些人是如何狙击跨国集团,做空欧洲国家的经济。

    就在一年前,多家对冲基金联合做空法国法郎与法国国债,制造恐慌抛售,导致法国政府不得不动用外汇储备干预,靠德国、IMF的支持才勉强度过危机。

    而情况一变,他们又换了一副面孔继续来欧洲挣钱。

    把钱交给对冲基金就跟花钱养一只老虎为自己看家没有什么区别,它吃饱的时候为主人看家守院,饿了则饥不择食。如果造成严重亏损,他这个辛克莱就再也别想在家族企业里分到一块地盘。

    他担心海莉向他提起投资的事情,就像担心猛虎忽然扑上来撕咬。

    但海莉一直没有提起。

    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越来越琢磨不清海莉在想什么。

    直到助理打来电话,称客人已经到达,他才略松了一口气,对海莉说:“走吧,我们去拍卖场。”但悬着的心依然悬着,西奥多并没有如释重负。

    **

    夜幕降临,基尼兰拍卖场的灯火逐一亮起

    黑色的豪华轿车排满了长长的车道,宾利、劳斯莱斯、梅赛德斯接连驶入,车门被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侍从殷勤地拉开。穿着考究的绅士与华服礼裙的名媛缓步走下汽车,相互寒暄,随意地交换着问候和虚假的笑容。

    海莉挽着西奥多下车,顺利收获了一众打量的目光。

    许多人把她当成尚未出名的娱乐圈人士,过来问她是否在好莱坞拍电影,还有人问她是不是辛克莱家族挑选的模特,即将代言辛克莱博蒙的重要支线品牌。

    海莉介绍自己是名交易员,西奥多则称她是自己的好朋友,这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因为海莉的身份,这让他们不太好判断两人之间到底是合作关系,还是男女关系,又或是两者兼有。顶级富豪都喜欢跟华尔街这些专做有钱人生意的人员搞到一起,狼狈为奸赚到更多钱,但这样的搭配还是第一次见。

    西奥多没有让海莉在外面停留太久,就虚搂着她进入拍卖场。

    “有几位客人我要介绍给你。”他这样跟海莉说,“保证你见了后会满意。”

    拍卖大厅被布置成圆形剧场式的空间,座位由内而外呈半圆环绕,通体黑色的红木座椅铺着深色天鹅绒坐垫,每个位置前方都摆放着特制的竞拍号牌,镶嵌金色边框,印着座位号。

    这里通常坐着富豪们的代理人或是私人秘书,他们手中握着电话,随时准备为各自的老板拍下心仪的纯血马。而在阶梯的最上方,有一排由单向玻璃隔绝的小房间,那才是贵宾客户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老师们,这个新封面,不管大家觉得好不好看,都请减少关注,因为约画师真的很贵,这个封面我从入v到现在都没从这本文里挣到买它的钱,如果觉得好看,那很好,觉得不好看,我们就以小说内容为主,比心~

    第29章 海外资产

    西奥多带着海莉从私人电梯升上基尼兰拍卖场的最顶层,走廊尽头那扇黑檀木包边的门缓缓推开,雪茄味立刻蜂拥而出。

    他立刻微微皱眉,嘴里低声骂了一句:“Putaindecendrier…”(该死的烟灰缸。)

    “西奥多,你怎么——”调笑的话咽进了喉咙,对方却突然噤声。

    西奥多一侧身,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海莉。

    包厢内铺着波斯地毯,靠窗的沙发区坐着三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身穿定制亚麻西装,袖口隐约露出一枚红宝石袖扣;另一位则身穿一身白色长袍,指间一枚巨大的祖母绿戒指在灯光下晃动着幽暗的光;最边上的是年轻些的棕发男子,样貌英俊,手里捏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正漫不经心地旋转,他看起来很年轻,是这里头最年轻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带了一位你们期待已久的朋友来。”西奥多笑着说,“来自纽约,EnduringStrategiesFund的交易员,海莉卡拉季奇。”

    “纳塔蓬威猜,他是泰国几家独立油气公司的最大股东之一。”

    “阿里纳赛尔,来自阿联酋。”不用说,这也是位石油商人,听名字,大概是哪个酋长国的王子。”

    “最后这位是伊维尔巴克利,他父亲控制着北高加索的两家油田集团。”

    “巴克利。”海莉笑了笑,“我知道,石油寡头,听说老巴克利先生最近想要去欧洲买支球队?”

    伊维尔闻言挑了挑眉:“Karadzic。”他重复了一遍西奥多念出来的海莉的名字,转而用俄语问她,“斯拉夫人?”

    海莉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西奥多有些不满海莉被伊维尔吸引了注意力,颇为暧昧的揽过她的肩膀:“海莉。”他说,“他们都在找机会把钱转进美国市场。我专程把你带来——替你引荐。”

    海莉顿时有些想笑,她很快明白了西奥多的意思。

    她侧过头,轻声在西奥多耳边问:“你把他们当筹码送给我?”

    她没掩饰话里的调侃。

    西奥多这个人,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肯做决定,但又顺水推舟给她留了一桌好牌,让她自己去挑,拿到了算什么?算他的人情,还是算她的本事?

    一个泰国巨富,一个中东王室,一个俄罗斯石油新贵,都做石油生意,都不差钱,都在找出路,一看就很愿意把钱交给华尔街的冤大头。

    “不喜欢?”西奥多定定看着她。

    “喜欢。”海莉低声说,“怎么会不喜欢。”

    送到手里的美钞,断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我们一直很想投资一些对冲基金。”纳塔蓬威猜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尤其是ESF这种知名的基金,只是一直没找到渠道。”

    “你们对投资者的筛选太严格了,我尝试过几次,让代表去联系,但都被拒绝了—理由是资金来源不够透明,或者结构太复杂。”

    “这的确是个问题。”海莉含着笑。“有SEC(证监会)和FINCEN盯着,任何外资都必须解释清楚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以及,OFAC(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会对高风险地区进行监管和制裁。”

    毫无疑问,这三位大客户都出自所谓的美国财政部名单内的“高风险”地区。

    “一定有办法解决对不对?”威猜问,“我们知道有一些亚洲人、中东人成功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西奥多给我们引荐一位可靠的人,尽管——”

    他顿了一下,目光飘向海莉那张年轻得几乎刺眼的脸,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尽管她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

    “伙计。”西奥多耸耸肩,“伙计,我已经尽力了。华尔街三家最大的对冲基金——狮虎、宽客、ESF,我唯一能带来见面的,也只有海莉小姐。其余那些家伙,你们可能连咖啡厅的门都摸不到。他们忙着操纵市场,估计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们其中某位的本国货币。”

    他顿了顿:“还有,那些小基金你们又不信。你们老想着找名气大、背景硬的基金,最好是每年稳定增长20%的那种……可你们可能真的不知道,在华尔街,大型金融机构有多么难打交道。即使是我,他们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两只宏观对冲基金的确具有侵略性。”海莉轻描淡写地在竞争对手身上插了一刀,“如果他们下一部是抛售俄罗斯的卢布或者泰国的泰铢,对各位资金的接纳会更加谨慎,因为这种行为会造成你们在国内资产的损失,甚至可能引发官方对你们的调查。”

    这话让三位石油商人齐齐皱眉。

    伊维尔巴克利倚着沙发靠背,有些委屈:“为了见到你,我在西奥多那儿花了五百万美金,买了他一匹马。”

    海莉这次毫不掩饰地瞪了西奥多一眼。

    “五百万?”她说。

    西奥多丝毫不为此感到不适,他笑的自如:“一些小小的误会。”

    “他有一个赛马俱乐部。”伊维尔抬了抬下巴,坐直了些。他长着一张典型的东斯拉夫脸孔,深眼窝,雕刻般的鼻梁和锐利的轮廓线条,哪怕在雾气腾腾的灯光下也带着摄人的清冷美感。“加入他的club,他就给我们介绍资源、人脉。”

    人脉海莉沉默了片刻。

    西奥多辛克莱这是做什么?仿照曼哈顿贵族自建了一个尼克博克俱乐部,汇聚了想往上爬的人和被主流排斥的富豪?如果他能介绍到的对冲基金人脉就是她的话,说明三十一岁的小辛克莱先生也尚未闯入华尔街的核心圈子里。

    不过…法国人、俄国人、亚洲人、中东佬…确实,华尔街只会想要他们的钱,不会把他们当作亲密无间的朋友。在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OFAC(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FATCA、KYC、AML的监管,任何来自所谓的高风险国家的资金,都需要披露详细结构,旦出问题,基金会被罚、吊销牌照,甚至引发媒体负面舆论,基金宁愿不要这点钱。

    这也是为了保证,他们的资金只会流向向下投资,而不会试图向上

    “我是斯拉夫人,你也是。”伊维尔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他一口白牙。他看起来年纪很小,二十多岁模样,就差没有把人傻钱多四个字刻在脑门上,“西奥多昨天跟我说,你是移民,海莉。”他称呼的很亲密。

    海莉扯起唇角,她意识到了一点,西奥多可能先她一步认识到了,比起犹太人,这些人更喜欢她。

    他们认为她跟他们是一样的,是被边缘化的一类。

    “的确有办法。”海莉斟酌着说,“但是需要一些…运作。”

    以全球宏观著称的宽客基金在吸纳外资上做的还算不错,给了一些可以用来实践的案例,坚持靠算法取胜的ESF忽视了这一点。

    也不能怪格里芬布朗不去钻研,华尔街有的是钱,全世界的钱都源源不断流向这里,光是靠美国的大客户、投行和养老基金都足够他挣得了,他不必考虑如何从世界的夹缝中寻找一些遗失的资本,他坚信只要策略足够好,客户自然会送钱来,不必去抠那些制度缝隙。

    而海莉在夹缝中长大,她并不相信秩序。

    这样的想法在海莉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立刻有了决定。

    “常见的做法是在苏黎世或新加坡设立一家SPV(特殊目的公司),作为独立的法律实体,它不受母公司影响,就可以避免风险暴露。”

    “我们尝试过了。”纳赛尔和威猜对视了一眼,“但是剩下一步,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做。钱到了瑞士,然后花不出去,停滞在那里,而无法进入美国。”

    “我会给你们想办法。”海莉淡淡说,“你们只需要准备好钱,先生。”

    连西奥多都被她这种某名奇妙的自信震了震。

    他一直觉得海莉身上一直有股劲,西奥多也很难描述这是种什么样的特质,她总是很笃定,哪怕面对的是她认知和能力以外的问题,她也不会退缩犹豫。

    这些能源商人确实有钱。他们的石油、天然气、矿产大多是美元计价,却生活在非美元区。一旦这些钱进入美元结算系统,便会面临美国政府的各项监管。

    包括但不限于AML、FATCA(海外账户合规法案)、OFAC(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哪怕只是一笔5000万美元的资金转账,就可能被拦截、冻结、调查、通报。

    这些钱最后被他们用来购买奢侈品,游艇、古董、豪宅、私人飞机、赛马、车队,投资电影、体育俱乐部,以巨额消费的形式开辟一条出口道路。

    但这些富豪也不是纯粹的傻子,无穷无尽的上供也要有利可图,他们都试图施压给法国人来找到渠道。

    法国人表示头疼。

    “要多少钱。”纳赛尔终于开口,他的语气几乎有点急切,“摩根银行和GS投行都拒绝为我设立基金账户。”

    “每个人至少五千万美金。”海莉狮子大开口。

    “我可以给你一个亿。”纳赛尔说。

    海莉:?

    她差点被呛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钞票的吸引力如此强烈地从一个男人的口袋里扑面而来。

    “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纳赛尔焦急地一拍桌子,满脸的真诚和倔强交织,那口夹着椰枣味道的中东腔英文一股脑儿砸出来,像一串断了的阿拉伯念珠,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海莉一时间居然生出点儿怜悯来:天啊,这位仁兄是真的只剩钱了。

    她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在为了争取一些资金跟兰利低声下气——

    现在,一个亿从天而降,像《圣经》里直接飞下来的鸽子。

    难怪上帝的家乡在中东。

    她冷静脸:“越多越好。”

    西奥多在一旁已经头痛欲裂。

    “先生们。”西奥多艰难出声,想要把这辆已经偏离轨道的列车拉回来,“我想我们还是要慎重。”

    如果他的客户把钱都交给海莉,却被海莉玩砸了,连带着他的名声也会难听起来。

    “对,慎重。”海莉附和了一句,然后补充道,“不过钱可以先准备好。”

    【作者有话说】

    我后天要去顺德玩一天,吃吃东西,那天就不更新啦~

    第30章 对冲基金

    一道明亮的聚光灯聚焦在拍卖台中央,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海莉透过玻璃往下望去,只见一位中年拍卖官缓步走到台前,他拿起手中的拍卖锤,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铜铃。

    “各位尊敬的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基尼兰年度纯血马匹拍卖会。今晚,我们将呈现出最优质的赛马幼驹,它们的血统都经过了严格的考证与筛选,绝对能满足各位对速度与荣耀的渴望。”

    说完,他向身后轻轻挥了挥手,旁边穿着马术服的驯马师牵着第一匹待拍的纯血幼驹缓缓走上了舞台。这匹马通体乌黑如缎,皮毛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一号拍品,一岁雄驹,母系为多次冠军得主。”拍卖官介绍,“起拍价40万美元。”

    拍卖场贴心地为每一位客户准备了拍卖册,海莉翻了翻,上面有这匹马的详细介绍和估值,价值在120-140万美金区间浮动。

    “你喜欢这匹马?”伊维尔盯着海莉,“我可以送给你。”

    海莉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喜欢送马。

    他们是没看出来她根本连个能栓狗的阳台都没有吗?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牵着一匹赛马挤进曼哈顿地铁,场面过于荒谬,她觉得难以接受。

    “不用。”海莉甜甜笑了起来,“不过,还是谢谢你,伊维尔。”

    “喂。”西奥多不乐意了,语气不自觉拔高,“伊维尔,你不要多此一举。如果海莉想要一匹马,我当然会给她。”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俄国男孩反驳,带有少年人一贯的不屑,“我很想和海莉交朋友,更何况,我也有一亿美金,不,不止一亿,我父亲在瑞士银行的存款足够买下英国天空电视台。”

    好了,海莉决定上帝现在暂居莫斯科。

    她把拍卖场的册子扔到一边:“太棒了,伊维尔,我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伊维尔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法国人,法国人看起来像是想要揍他。

    “首先,我必须讲清楚。”海莉收起笑容,语气忽然变得极其严肃,“一切资金都必须合法。路径清晰,来源明确,申报完整。否则,别说投资ESF,连你们买下的游艇、赛马、跑车都可能会被查封。”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收紧了一些,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纳赛尔也放下了手里的雪茄。

    “我不会替你们承担任何被调查的风险,ESF也不会。”海莉继续说,“你们是各国的能源寡头,我不是FBI,但我不傻。如果你们其中谁的账户上有一笔哪怕不干净的一百万,那对整个基金来说,都是灾难。”

    “以及,你们的资金得已经到达了瑞士这样的国家才行,如果仍然在莫斯科或者迪拜,抱歉,我也爱莫能助,不过诸位既然已经能在北美和欧洲购置昂贵的马匹,想必没有这方面的困惑。”

    海莉并不担心这群富豪没有把钱带出来的意识和能力,据说瑞士银行的离岸资产高达两万亿欧,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这些人的钱。只可惜《瑞士银行保密法》很多时候并没有起到保密的作用,大量的数据被送到华尔街,以便于各机构排查他们的客户。

    西奥多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他一度以为海莉打算带着一堆想把油田换成基金份额的人,直接走上一条被FBI和财政部双重通缉的道路。现在看来,她确实是个疯子,但不是个傻子。

    西奥多没有意识到他对海莉的看法转变了许多。

    从一开始的美丽猎艳,到现在,他看出了她的一些能力。这些特质他曾在年幼时在祖父身上看到过,她的漂亮已经不再是房间里最显眼的东西,反而成了那种最不重要、最容易忽视的部分。他发现她说话时目光坚定,不带一丝含糊;语气平静,却滴水不漏。她不只是个能言善辩的女孩,而且是一个会在台风眼里找出风向的人。

    “我们有律师,也有团队,”纳赛尔终于回过神来,语气依旧急切,“我们只是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能源生意。如果你能告诉我流程,我会让人马上安排。”

    “我会写一封信,说明我们目前在筹建一只面向境外高净值客户的专项产品。我们会选一个中立国的法律架构,比如开曼或者卢森堡,配套设立在瑞士或新加坡的SPV,再通过那边完成与ESF母基金的衔接,不过这是我的工作。”海莉说,“在那之前,你们需要做这几件事。”

    “第一,”她伸出一根指头,“把你们在瑞士或者卢森堡账户里的美元资金注入到——新加坡好了。”

    “将这笔资金挂靠进一家新加坡的家族信托或者保险公司,最好是一份人寿保险产品。你们的秘书和律师团队知道该怎么做,这不会太难,我估计——五天。”

    她抬起第二根指头:“接着,你们需要在卢森堡设立一家SPF公司(家庭理财公司),把新加坡的那份保险资产作为初始出资划入SPF名下。”

    “第三步,在开曼群岛设立一家投资公司,由卢森堡SPF作为其LP投资人。”

    海莉最后收回手,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描淡写:“然后,我会说服ESF接受这家开曼基金的资金委托。”

    “为什么不直接开始最后一步?”西奥多问,“我们辛克莱就是这么做的,直接设立一家家族基金。”

    “你是法国人。”海莉不耐烦道,“辛克莱还有一家那么有名的,全球五百强的,跨国企业,你们存在这个问题吗?你只需要推开银行大门,立刻会有人主动来问你:‘先生,需要我们为您配置一个私人账户吗?”

    西奥多:……这句话不是夸我,对吧?

    海莉认为这个话题已经可以停止了。

    她给出了最好的方案,就像是当初给亚当的那样,选不选是他们自己的事。

    她不再回答,而是伸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张拍卖会名录,漫不经心地翻着纸页:“刚刚那匹‘GrandHorizon’,拍出了多少钱?”

    “一百七十万。”西奥多说。

    “那就是说有人花了超出它身价的钱。”

    “为了更加伟大的利益。”他说。

    “是啊,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海莉说,“你们准备拍一匹什么么?”

    “我们只想见到你。”伊维尔说,“我们花了太多钱,现在我们也想赚一些。”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玩牌吗?”伊维尔问,“二十一点,或者德州?或者俄罗斯轮盘?”

    “既然已经谈完了。”西奥多站起来,“那么我们先走了。”

    他刻意用了我们。

    很不耐烦那个俄国小子跟只癞皮狗一样黏着海莉,明明海莉是跟着他来的。

    海莉当然注意到了那一丝不耐和不悦。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起身的瞬间,将三张名片从手包里取出,放在桌面。

    “如果你们真的有兴趣,就让你们的律师按照我说的流程准备。”她说,“我会抓紧时间搞定我的老板。”

    **

    轿车稳稳驶出基尼兰马场的车道,沿着蜿蜒的林荫道滑入夜色。

    “你是真的想要他们的钱。”西奥多忽然开口。

    “嗯。”海莉没否认。

    “宽客基金每年都吸纳了大量从香港来的离岸资金。”海莉说,“他们从事全球宏观投资,所以会很愿意为亲近的客户开一条方便之门,我的老板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用在债券上,并没有想到我们也可以做同样的事。”

    “你们到底靠什么挣钱?”

    “唔”

    “不能说?”

    “对,不可以。”

    交易策略是绝密,每一个员工都签署了严苛的保密协议,以保证他们不在任何地方泄露掘金的技术。

    “海莉,你应该没有多少工作经验,但你的行为方式很成熟。”西奥多叹了一口气,忽然问,“我可以雇佣你到我手底下来工作吗?ESF给你开多少工资,我给你双倍,我手底下就没有你这样的聪明人。”

    “这不是钱的问题。”海莉笑了起来,“更何况我去了辛克莱博蒙,并不一定像现在这样帮到你。”

    “老实说我带你来,只是想应付他们。”西奥多说,“并没有要你真的做什么。你能把他们搞定,我有点惊讶。你应承了他们很大一笔钱,万一你的老板不配合你,到时候会很难收场。”

    “我的老板不可能配合我。”海莉淡淡道,“他跟我可是有了不少矛盾,我猜他会毫不犹豫否决我所有的提案。”

    西奥多:?

    不是,她怎么敢的?

    “这可不是玩笑。”他的表情不太好。

    “我可以拿着这几个亿的筹码去找布朗先生谈。”海莉说,“没有关*系,我向来不是靠资源起家的,西奥多,但我自己决定我能拥有什么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遇到的麻烦只会比你更大,如果我无法成功的话,兰利先生一定会把我开除掉。”

    西奥多忽然伸手调低了车内的空调。

    “有些热。”他说,“你是个小疯子,他们可都没有给你一分钱!等他们完成你说的那一系列工作,时间已经要过去至少一个月,而你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海莉没立刻回答,她看了好一会儿窗外的景色,肯塔基的夜晚静得过分,只有路灯洒下的一道道橙黄色光斑,像棋子一样散落在前方。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们?”

    “没错,辛克莱先生。如果我没能成功争取到布朗先生的支持,你的信誉也会受损。”海莉说,“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在背后说,你给自己的客户,俱乐部成员,介绍来自华尔街的女骗子。”

    西奥多:?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是走进衣裳鬓影的宴会厅里,掀起桌布,发现桌下藏了一把斧头。

    “你的计划是什么?”他冷静问道。

    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西奥多双手离开方向盘,手心已经渗出微汗。

    “很简单。”海莉说,她用手撑着下巴,在黑暗中用她那双眼睛灼灼盯着他,“你也出一亿美金。”

    “我要冒的风险太大。”他低声说。

    海莉没有管他,她继续说:“你给布朗先生打一个电话,指定这笔钱必须由我管理,一亿美金,在我们的基金,意味着有独立操作账户,指定策略的权力,布朗会看见这笔钱,他会看到一个没有被兰利安排、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人脉的女孩,凭一己之力拉来了一个亿的资金,然后他会相信,我将带来更多。这就是我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关于参考书籍】

    金融类书籍普遍内容晦涩,阅读门槛较高,不太建议从厚重的理论读本入手,而且实操和理论的差别较大,所以推荐的话主要以故事性或历史纪实类书为主:

    1.《富可敌国》:讲对冲基金发展历史的书

    2.《赌金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崛起与衰败》:讲长期资本对冲基金崛起和衰弱的历史,也是esf的原型。

    3.《门口的野蛮人》:关于并购的经典书籍,了解华尔街私募的运作方式。

    4.《黑石的崛起》:描述世界级私募公司的发展历史,同样帮助了解华尔街金融的逻运作辑。

    5.《原则》: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桥水的创始人写的书,讲了他的工作方式和人生态度,桥水的发展是顶级对冲基金的一个标准范式,有助于了解1980-现在对冲基金的一个发展历史。

    6.《非理性繁荣》:讲金融危机的。

    7.《大空头》:讲08年金融危机的。

    8.《闪电般的华尔街:高频交易的隐秘世界》:讲高频和量化交易发展的。

    推荐电影和剧集

    《大空头》

    《亿万》

    《华尔街之狼》

    《大而不倒》

    《监守自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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