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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海外资产

    “辛克莱先生,我知道你不想把钱交给对冲基金。”

    西奥多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你一直没有开口和我提投资的原因。”他沉默了一会,“不,不对,你根本不知道我今天会让你见到这几个人。”

    “我的确不知道。”海莉诚恳道,“我只是在看到伊维尔他们之后,临时做的决定。如果我本人不足以让你付出,那么我相信,利益可以。”

    这话太尖锐,像一枚银针一样扎穿纸面。

    “我甚至不知道你们靠什么在赚钱,以及能不能一直赚钱,你竟然要我投资一亿美金?”西奥多抬高声音,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绅士面具摇摇欲坠。

    “虽然我现在无法用数据证明自己是个特别能挣钱的人,”她轻声说,“但往好的方面想想。”

    她坐直了身体,慢慢靠近他,那张脸笼在路灯投射下来的昏黄灯光中,美艳绝伦。

    “如果我真的能劝动布朗先生让我单独管理账户——那你,辛克莱先生,将成为我最伟大的合伙人。你可以把伊维尔这样的人介绍给我,我为他们管理资产,帮他们投资,他们赚钱,你扩大你在他们之中的影响力。”

    “他们在你这里花钱,又在你这里赚钱,你就像一座桥梁一样,引领他们进入本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华尔街。除此之外——”她停了几秒,目光落在西奥多的侧脸上,犹豫着是否说出接下来的那一部分。

    那是她最初的筹码。

    “说下去。”西奥多说。

    “你有没有想过将辛克莱的家族基金,通过投资组合的方式,注入到你所管理的产业里?赛马,奢侈品零售、马术俱乐部、赛事经营、上下游供应链——只要在你控制范围内的,我都可以设计组合投资债权、股权、SPV通道、可转债我们的财报并不会百分百向客户披露真实底层资产。只要在ESF内部结构完成归集,那笔钱的去向,你的父亲不会知道。”

    “或许现在我没有那么多钱,我不能将一两个亿全部投向你,但未来呢?如果有十个伊维尔或纳赛尔将资金交给我,我只要稍稍用那么一点杠杆,我可以调动数十亿的资本,作为我的同伴,你当然可以享受这一点,就像美国那些巨型跨国企业在恶意并购的同时享受华尔街带给他们的资金弹药一样”

    “好了。”西奥多忽然打断她,语气陡然一紧,“好了。”他重复道,手指绷紧,眼中浮现出一种被人窥破又无法反驳的震动——那种长久被压抑的想法,被他人清晰说出,甚至还配好了一条执行路径。

    他沉默地看了海莉一会儿。

    “我明白了。”他说。

    海莉的意思他听懂了。她承诺,如果他将辛克莱家族基金的一部分资金交由她管理,她将以对冲基金的身份,悄然将这笔钱反哺回他所掌控的产业:包括赛马业、奢侈品零售、马术俱乐部、赛事运营。

    这些资金流向既隐蔽,又精准,不仅不会被家族察觉,反而可以在财务报表上美化收益。

    如果做得好,他本人,西奥多辛克莱在账面上是一位出色的管理者——资金回报率高、成本控制优、产业扩□□康。

    尽管过去十多年里他一直以花花公子的形象面世,但不代表他完全不懂商业,他不可避免往后想了更多,他不确定海莉有没有想到这些,大概是想到了,但以海莉的聪明程度,她不会轻易说出来。

    那就是,如果海莉手上的资金足够多,她可以不止步于产业投资,还可以通过对辛克莱-博蒙母公司的股票收购,进入董事会体系。

    “我会把钱给你。”西奥多说,“希望你兑现承诺,否则——”

    “我当然会。”海莉连忙说,“毕竟我希望我们的合作,长长久久,你可以多介绍一些想投资华尔街的外国朋友给我。”

    “这样下去我就像个皮条客。”西奥多很懊恼,“你确定我们真的不会被调查吗?”

    “绝对不会,我对坐牢深恶痛绝。”海莉举手发誓,“实际上,宽客基金只让客户的钱从香港的保险账户穿过去,然后开曼注册,最终再绕道进美国。而我要求多加一道——卢森堡SPF的通道,作为额外缓冲。”

    “这样一来,就算OFAC调查,也无法穿透三层隔离架构。中间涉及欧盟法律保护、瑞士银行体系、人寿保险保单封装……每一步都合法、合规,如果要追溯这笔款项,那么OFAC要先问问开曼,再问问卢森堡,最后问问新加坡的保险公司,他们也没有办法从源头上掐死这条路径,因为这样一来,国际资本的流动就被扼死了。华尔街有很多机构都帮助客户这样做,但路径各有不同,我认为这是最保险也最为稳妥的一条。”

    “倘若真的涉及到了对卢森堡的调查,辛克莱先生。”海莉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毕竟,辛克莱-博蒙的重要子公司注册地都在那里,你们毕竟事他们的纳税大户嘛。”

    西奥多:?

    真是完美的闭环,每一步都设计的那样精巧,就跟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一样。

    他认为海莉即便去从事艺术这门行当,也一定卓有建树。

    完美的学历、渊博的知识储备、顶尖的技术能力,这一切没有被她运用在为这个国家建造导弹或者航空母舰上,而是用在了跟SEC和财政斗智斗勇上。

    西奥多辛克莱在这一刻真想为美利坚合众国鼓掌。

    他们培养了一群怪物,不知道他们是否清楚这一点。

    “我会配合你。”他已经筋疲力尽,在这场斗智斗勇上宣告完全的失败,“我送你回酒店。”

    “送我去机场好了,我要回纽约。”海莉说。

    “已经很晚了。”

    “我要赶回去写方案,周一一早,我要想办法绕开兰利先生,说服格布朗先生。”海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在纤细的腕骨下无声地跳动,“二十个小时,应该足够。”

    公式化到毫无旖旎,行为就像数学程式一样精密。

    这比美貌更危险,比野心更性感。

    “我和你一起回去。”西奥多突然说。

    “乘坐你的私人飞机吗?”海莉笑了笑。

    “当然”西奥多挑了挑眉,“你以为我会让你去赶红眼航班?你可是即将拿着我的一亿美金,小姐。”

    “我还没拿到手。”海莉提醒他,“现在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表态,你提醒了我,我们应该签个合同。”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我从来不相信人。”海莉说,“不用你的私人飞机了,我已经提前买好了晚点航班,现在过去刚刚好。”

    “什么情况下会培养出你这样的性格?”西奥多盯着她,“太少见了,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我有些后悔那天接受金斯利的赌约,但也庆幸。”

    他没有坚持,重启车辆,朝着机场驶去。

    “我很快会回纽约。”在轿车停下来后,西奥多仍是绅士地下车为海莉拉开车门,在海莉整理风衣的时候,他很慎重地询问道,“到时候可以约你吗,卡拉季奇小姐?”

    “当然。”海莉说。她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下一秒,她突然靠近,毫无预兆地吻了他一下。

    唇瓣掠过他的侧脸,轻柔又干脆。

    “回见。”海莉笑了笑,将背包带子往上捋了捋,头也不回朝着候机厅走去。

    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蔓延到心脏,这个位于胸腔里的器官迅速膨胀起来,血液飞快流动,瞬间充斥着整个身躯。

    西奥多辛克莱意识到,海莉实在是太高明了。

    **

    周一,七点,海莉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她照例先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这一次,她破例给自己加了一小罐奶和一些糖,在回座位的路上,她从反光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海莉上学期间被称为冰山美人,大部分时候她穿着简单的T恤、背着打折店买的电脑包,一头金发用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很少化妆,午餐通常是冷三明治,教授们喜欢她的脑子,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没人真正了解她在想什么,她也几乎没有朋友。

    可现在,她穿着米白色的秋季香奈儿套装,剪裁精准;脚踩黑色高跟鞋,指甲涂着低调的裸粉;手腕上不再是皮筋,而是一只闪着银光的卡地亚腕表,搭配细致到毫厘的妆容,看起来精致、漂亮,明媚。

    海莉低下头,抿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忽然笑了笑。

    八点,开完晨会后,她给兰利上交了一份关于引入新资金的提案,结果不到半个钟头,她就被叫进兰利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意思?”兰利问她,他对海莉的不守规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我没有给你布置过这个工作。”

    “我认为它可能会对我们的基金有所帮助。”海莉垂眸看着那份报告,“您当时说,想要新鲜的血液,带来新鲜的技术、想法,这个结果不是您想要的吗?”

    “前提是在我的许可下。”兰利冷冷地打断她,“你是个初级交易员,不是基金董事会的顾问。你的职责是执行策略,而不是设计策略、提交方案,或者越级找人投资。”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你是不是在外面用了什么手段?海莉,我警告你,你不能代表基金做出任何承诺,你这种做法在任何一家投行内部都触犯了合规底线,我可以立刻开除你,开除!你明白吗?”

    他声音越来越高,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是兰利秘书的声音:“兰利先生,布朗先生让海莉过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兰利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盯着海莉看了两秒,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可海莉只是站起身,礼貌地说:“我现在过去。”

    她轻轻关上门。

    过了几秒钟,兰利拨通桌上的电话:“埃利斯。”他沉声道,“可能有件事,需要你来我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对华尔街的描述是偏向于电影式夸张和虚构的,现实是不可能这样开金手指

    工作很枯燥,也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和骚操作,大家切勿代入现实,也不要谈论时事

    有些人物也许会有原型,有的是完全没有,也是因为考虑到这本文跟真实历史有一定重合才会放到衍生频道来写,但不代表它就是在写历史,还是那句话,仅供参考和娱乐。比心~

    第32章 海外资产

    “我挖掘了她,培养了她,给了她机会,让她获得了一份高薪的工作,而她不但不感激我,还屡次反驳我,违抗我的命令,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让我感到十分难堪,她背叛了我——”

    “伙计,你冷静一下。”埃利斯不得不打断兰利的发言,“并没有这样的严重,你过于夸大了。我看了海莉卡拉季奇的报告,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换作是我当时面对她,也会选择招揽她。”

    “她完全不受控制”

    “聪明人都这样,你不能要求你的下属能力强的同时对你俯首帖耳。”

    “看看她出的主意。”兰利把报告甩给埃利斯,“看看……她要干什么?搭一条秘密渠道,把中东人和俄罗斯人的钱全拉进来?”

    埃利斯花了整整十五分钟读完了所有的单词:“哇哦。”他耸耸肩,“很有创意,实际上,这思路很成熟,我见过类似操作,但没有人把它系统化到这个程度……她是自己想出来的?”

    “你负责合规审查,埃利斯。”兰利沉声说,“我不怀疑她有能力,但是——”

    “但是并没有哪里不合规。”埃利斯说,“程序上没有问题,我们就不能认定有问题。我从事过司法工作,我必须要承认,如果我面对的对手都这样严谨,那我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她是在考虑引进资金,又不是想要把美国政府的税收送往瑞士华尔街每个金融机构都在琢磨这件事,只要能把表面工作办的漂亮,SEC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你的态度?”

    “我没有什么疑议,只要她能搞到钱,她能吗?”

    “我怎么知道?”

    “她应该有渠道对不对,否则不会给你这个方案,伙计,要我说,你跟她之间也没有大矛盾,听你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再做亚洲债市而已,你就应该在一开始为她调整策略,对于这种下属,给她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你可以把她换到欧洲债市组去。”

    “来不及了格里芬刚刚把她叫过去了。”

    “什么?”埃利斯大惊失色,“why?因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兰利疲惫地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只不过一个周末没有见,我不知道她出去做了些什么,按道理,她接触不到任何上层资源,除非除非夏洛特带她去了尼克博克俱乐部。”

    “参加一次募集而已,不至于吧。”埃利斯说,“我们谁没有参加过资金募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兰利低声说,“一定有什么问题,否则格里芬怎么会要见她。”

    “上周的会议上,格里芬就注意到她了。170亿,我仍然记忆犹新。”

    “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包括那个170亿。”

    “这确实是——”埃利斯短暂地可怜了一会兰利,“一些存在于上下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有时候我也会很痛苦,思考如何管理我的手下,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对待他们,但说到底,我的下属里没有这样的刺头。”

    **

    刺头海莉在漂亮的女秘书带领下,由私人专属电梯进入办公楼顶层。

    黑檀木包裹着墙面与地板,泛着暗哑的光泽,光是那木纹细腻的质感都拉开与楼下玻璃隔间的差距,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嵌有定制的黄铜灯带,光线柔和,打在一整条走廊两侧的古董与藏品上,

    摆在最前面的是一只漂亮的中国风格的花瓶,通体以粉彩绘饰盛开的牡丹与飘舞彩蝶,瓶身两处描金纹饰早已微微褪色,女秘书看到海莉的目光落在上面,微笑着开口解释:“这樽花瓶属于中国古代清王朝的一位皇帝,他在他那个时代开创了一个盛世,他喜欢色彩丰富花纹复杂的瓷器,于是他的下属为他打造了这樽花瓶,献给他,摆在他的卧室里老板五年前在佳士得香港春拍中以130万美元拍下了它。”

    在它后面,是一组日本江户晚期的“梨地漆金螺钿文具匣”,介绍上写着说这个匣子由京都老铺中村宗哲第七代所制,外层为乌木漆胎,嵌有细密金线与白蝶贝,根据文物修复人员研究,它描绘的是《源氏物语》中的一幕月下私语场景。

    海莉认为自己是真的需要去补习一些人文艺术知识了。

    格里芬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他把自己藏在里头,很少露面,除了几次重要的会议,海莉还从未见过他。

    他喜欢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收藏了大量的中国古董,摆在走进他办公室的路上,海莉认为这可能意味着格里芬对于某些隐秘的权力的一种向往——他对于权力的控制欲只会比约翰兰利更高。

    秘书为她推开了门:“请进。”

    “谢谢。”海莉礼貌地向着她点了点头。

    对方回了她一个友好的微笑。

    格里芬正在办公室打高尔夫。他的书柜侧边有一道门通向私人影音室。里面铺着半块人工草地——来自苏格兰圣安德鲁斯老球场的官方供应商,对面墙上嵌着整块投影屏幕,尺寸足有两个落地窗那么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系统连接着TrackMan模拟器,可以捕捉他每一次挥杆角度、速度与落点。

    每天清早,格里芬都要先训练一个小时,海莉进来后,他没有立刻抬头。他站在书柜侧边,一杆试挥之后,低头看准白球。

    手里的球杆是ScottyCameron限量款,握把上还有磨损痕迹,说明这并非某种摆设。

    海莉没有立刻叫他,她站在后方静静地等待。

    格里芬打完这一杆后直起身,手腕轻轻一转,球杆转了个圈。

    “海莉。”他说,终于开口,“你来了。”

    很熟稔的语气,仿佛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老板。”海莉说。

    “会打高尔夫?”

    “不会。”

    “那你可得好好学习。”格里芬说,“基金经理不会打高尔夫,如何和客户谈生意?你未来还有很多时间要花在这个上面,我们的大客户们,都是纽约各大高尔夫俱乐部的座上宾。”

    海莉听到他的话心下一跳,她眨了眨眼睛:“我会立刻学习。”

    “这就对了。”格里芬换了一根球杆,这一次他用的是3号铁杆,适合远距离击球,“今天早上西奥多辛克莱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对不对?”

    海莉谨慎地开口:“知道。”

    “你在此之前跟他很熟?”

    “不认识。”

    “在哪里跟他有了交集。”

    “尼克博客俱乐部。”

    “哈。”格里芬笑了起来,他的鹰钩鼻在颤抖,“就见那么一次,就能让他投资一个亿,并且指定由你来管理账户?”

    海莉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是John带来的。”格里芬说,“你又是怎么认识他?”

    海莉将自己和兰利的相遇,以及她的自荐经历挑拣着讲了一些。

    这倒是让格里芬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海莉竟然是这样遇到了兰利,他以为她至少是跟欧文手底下那位加州理工大学的博士生一样,因为良好的学历而被选中。

    “我看了你的简历。”格里芬放好白球,“老实说,你的家庭非常非常朴素。”他尽量用了一个折中的描述,“确实,做我们这一行的,要么有人脉,要么有金钱,你跟着夏洛特去尼克博克后想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两者都没有,成功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旅程。”

    “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他小指搭在左手食指上,重叠着握住球杆,杆头拉至肩膀以上,目光紧紧盯住圆球,“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来自路易斯安那州,我父亲是位维修工人?”

    海莉当然不能说有。她要是这么说了,等于承认她们曾在背后议论过格里芬。

    “没有。”她说。

    格里芬也并不在意:“我年轻的时候也四处碰壁,John可以靠他家里认识很多人,获得我梦寐以求的资源,拿到数不清的项目,我就不行。所以当外界批评我激进而他更加稳妥的时候,我为此感到不解,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像他那样,我将一事无成。”

    他把球缓缓推出虚拟草坪的边缘,低头看着落点,声音平静:“John和你之间出了点问题。”

    “是。”海莉如实答道。

    “我明白你们两个的矛盾在哪里,我认为他没有原则上的错误。”格里芬看着她,“聪明是一种条件,但不是全部。在ESF,纪律和忠诚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

    “我看过你写的报告。”格里芬继续说,“但核心思路清晰,执行路径也有可行性。”他停顿了一下,“我欣赏你为自己找出路的能力。John不高兴,是因为你越过了他的权限线。”

    “这很正常。一个在行业里待了二十年的人,不可能轻易接受一个新人绕开他。换作我,也会心生不喜。但我和他又有一点区别,我唯利益润,如果我的下属能给我带来利益和好处,我对她会格外宽容。”

    他用了her。

    “说说你想要什么。”

    海莉微微挺直了背:“我希望能拥有一个独立账户——不需要太大,一个专门面向境外高净值客户的结构性账户。资金来源由我来负责,我将搭建多层通道,穿透路径不会引起合规问题。策略上我采用中低风险的全球多资产配置,以绝对收益为目标。”

    她顿了顿,斟酌着补充:“我们可以将其归入现有宏观策略体系,也可以设为侧袋,不影响ESF主基金的净值表现。”

    格里芬沉默着听着,他的指尖轻敲球杆,如鼓点一般的频率。

    “这样做风险可不低。”他说,“你我心知肚明这个账户的源头资金来自俄罗斯,这里头很可能是一笔非法收入,比如军|火。”

    “这笔钱将通过新加坡和苏黎世,进入保险、信托和家族办公室,在多层SPV之间打散结构,注资路径无法被穿透。最终注入的将是一笔来自‘卢森堡注册投资企业’的标准美元资产,配合IRS认定的FATCA表格和KYC文件,任何人都挑不出问题。”海莉说。

    “我只管理这笔资金的投资部分。合规可以交给外部律所处理,KPMG【会计事务所】与美迈斯【律师事务所】可作为审计和结构顾问。”

    格里芬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在那块模拟高尔夫球场的草地上缓步走了一圈。

    “这笔钱你用来投资什么?”

    “债券。”海莉说。

    “那我为什么要交给你?我开设这个独立账户给兰利就好了,他才是债券专家。至于你,哪怕有小辛克莱为你说情,但我并不需要看他脸色行事。”

    “只是70%的债券。”海莉说,“剩下30%投向大宗商品。”

    格里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眉梢微挑。

    “大宗商品?”

    第33章 海外资产

    大宗商品,即基础性原材料和资源商品。

    能源、农产品、牲畜、金属矿产都归为此类。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也极度考验能力的领域,素来以“暴利与风险共舞”而著称。几乎所有华尔街的金融传奇人物,那些叫得出名字的教父们,大多都在早期从事过大宗商品交易。这并非偶然,这一行业对于洞察力、判断力、人脉的要求太高,能从中混出头的都不是一般人。

    尽管作为顶级对冲基金,ESF理应具备对这些商品的敏锐捕捉能力,但事实上,它并不开展大宗商品方向的策略。即便在ESF内部负责宏观交易的尼克沃尔什,其团队几乎从不碰触这一领域。

    原因很简单

    ——不确定性太多,变量太难控。

    与债券和股票等资产类别相比,大宗商品的价格走势更不稳,常年处于供需关系边缘的拉锯中,对气候变化、极端天气、国际局势、战争冲突、制裁措施乃至作物传染病等因素极度敏感。

    因此兰利判断,大宗商品市场是“不可量化”的。

    债券看的是利率与信用风险,股票看的是盈利能力与估值模型,大宗商品的涨跌却往往是剧烈的、冲突的、非理性的,因此,ESF长期回避这一领域。

    现在,海莉说她要把账户里30%的钱投向大宗商品,以用来区分她和兰利的能力。

    格里芬轻笑了一声,他对这位员工的自信感到半分欣赏,又半分怀疑。

    往回倒退二十年,他自问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你几岁了?”

    “二十二。”

    “你知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吗?我还只是个实习生,每天给交易台的人送咖啡、复印文件。”他嗤笑一声,“你听说过一个叫邦克亨特的人吗?”

    “没有。”

    “这就对了,你看,他的名字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但在十七年前,孩子,你五岁的年纪里,他相当有名气。据说他是整个北半球最有钱的富豪,甚至说是全球首富也不为过,当然那个时候并没有福布斯排行榜,我们对于他的财富具体几何并不得而知他做石油生意,控制着数个石油中转港、炼化厂,还有五个国家的能源出口合同。当时美国经济正处于一个低迷期,中东不断开战,石油价格起伏很大,市场通胀也很严重,美元不断贬值,于是他决定将钱换成白银。”

    “他曾是我们的客户之一,在银石跟我有一些来往。而我当时的好朋友,道尔顿威廉姆斯——你现在应该知道,他是我们ESF合伙人之一——那时还在美联储做主席助理。我们私交不错,有一次他在酒后无意中透露,FOMC(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内部已基本确定将大幅加息,提前终结通胀周期。”

    “我不能把话说的太过火,更不能告诉他,美联储的公职人员向我泄露了消息。所以他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交易员而已,中东很多石油商人告诉他油价的出口依然不稳定,最好继续买入白银,比起我,他更信任中东人一些。”

    “就这样过去了六个月,当他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押进市场时,白银开始暴跌。跌幅很大,邦克亨特因此而破产。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让我明白即便是全球首富,也会在高风险投资上一败涂地。”

    格里芬终于放弃了他那该死的高尔夫,他走向一旁的沙发,并示意海莉:“坐。”

    “能把这一行玩转的人,要么有着特殊的人脉,要么有着绝对的敏锐,你认为你有哪一种?”

    “我很早就开始研究大宗商品,先生。”海莉说,“我不敢说我比谁强,但我有挣钱的能力。”

    “比如?”

    “比如中东油价指数和新加坡燃油出口之间的利差。”海莉说,“再比如基准铜和亚洲现货铜在不同汇率预期下的定价误差。我具备一些设计投资组合的能力,如果您给我机会实践的话。”

    格里芬看着她,有些意外。

    “你在报告里反复强调结构——流动性结构、路径结构、风险结构。你对宏观有直觉,这点很罕见,可以看出来你下了功夫。”

    海莉意识到格里芬的专业性并不在兰利之下,不,他本来就是靠技术起家,只不过他过于擅长职场斗争,掩盖了这一事实。

    “我认为我跟你谈的够多了,海莉,我从不跟普通员工谈这些。”格里芬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那块百达翡丽泛着冷色光泽,“这样,干脆一点。我知道你急于摆脱John对你的压迫,我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我不要求你的忠诚,我只看你能不能替我挣钱,*所以我们打个赌。”

    “看在你有办法给基金引进数亿美元资金的份上,你可以做大宗商品交易,也可以做债券,我不严格限制你做什么,你想要个人账户,我允许了,但这是暂时的。我给你六个月时间,如果你能在这六个月里做到50%的回报率——我给你副总裁的职位,正式任命你为ESF旗下专项结构基金的投资经理,把全球宏观团队并入你的板块。你将拥有一支完整的团队,独立系统,合规支持。”

    “如果失败?”海莉听到自己问,声音有些发紧。

    “You’llbefired.Andthiswholeconversationwillneverhavehappened.(你将被炒,整个对话宣布失效)”格里芬笑了起来,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那就用最实在的方式来。”

    “现在。”他说,“你可以去合规部找埃利斯,讨论账户开设问题,如果他拒绝,让他来找我,这六个月我给你权力,你可以直接联系我,为了保证你不把那几个亿全亏掉,我允许你从基金内部选两个帮手。”

    “伽玛索耶。”海莉没有任何犹豫。

    “他也是个新手。”格里芬摊手,“还得找个有经验的,吉本.哈里斯怎么样,他是我的手下,有十二年的交易经验,请允许我在这之中使用一些小小的制衡之术。”

    他看起来可不是像是在请求海莉意见的样子。

    但海莉已经很满意了。

    她得到了她所有想要的,甚至超出了自己原本的设想。

    格里芬跟她一样,是个疯狂的赌徒。

    “我接受这个赌约。”海莉说。

    格里芬挑了挑眉:“不跟我争取一下,把50%改成40%或30%?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初始资金只有几百万美元,运用杠杆、集中仓位可以实现这种超高收益,但数亿美元,那可不容易,吉本.哈里斯会盯着你,避免你过度使用杠杆。”

    “我向您争取,您会给我机会吗?”海莉微微一笑,“很显然,您不会。”

    格里芬无辜地摊手:“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并没有,老板,不过我希望以后有这个机会了解您。”她说。

    格里芬几乎要反悔了。这一刻他认为即便海莉没有达到50%的超额收益,他也可以考虑把她留下来。

    她并非那种自信到目中无人的女孩,相反,从头到尾她都表现的很谦卑,所有的同事都告诉他海莉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孩,别人会因为交易波动而砸碎键盘,但她永远表现的很稳定。面对他开出的赌约和条件,她依然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这种状态在交易过程中无比重要,可以说,它决定了一名交易员的命运。

    “你出去吧。”格里芬挥了挥手,“我得安排下一场行程了。”

    十五分钟后,他从私人电梯下到专属地下车库,乘坐属于他的那辆Rolls-Royce轿车离开基金大楼。格里芬布朗是纽约游艇俱乐部俱乐部的一员,成员们今天上午将在罗德岛纽波特基地集合进行例行的帆船训练,为即将到来的IC37级别One-Design系列赛做准备。

    海莉则下楼,找到伽玛,告知他已经成为她接下来的计划中的一环。

    “你非要这样工作吗?”伽玛的脸色发白,“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赚几个亿的能力,我们有什么应对大宗商品市场的策略和经验吗?我甚至分不清大豆的种类比如鹰嘴豆和黄豆什么的,说真的海莉,你不应该选我,我上周才因为少敲了一个小数点亏了一笔。”

    “我们有。”海莉斩钉截铁,“我相信你,伽玛,你的技术能力无可替代,你可是26岁就拿到了你的博士学位。”

    “我们没有。”伽玛坚持道。

    “一定有。”海莉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有自信,你看起来快要猝死了。”

    伽玛:?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什么?”

    “像Saesha,她坚持说她的狗能听懂六个国家的语言,对西班牙语尤其敏感,她带着她的狗在街头表演,该死的是真的有人信这一套,有人叫它‘siéntate’(坐下),它刚好坐下了,对方会给Saesha一些小费,其实那只狗只是累了。”

    “谁是Saesha?”

    “我们街区附近流浪的吉普赛女巫。”

    海莉:

    “你真幽默。”她由衷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干?”

    伽玛想说是,但他看到海莉的脸色,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是。”伽玛说。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

    面对海莉的强权,他根本无法抵抗,他可能要去告诉自己的老板欧文,年底格里芬布朗说不定会把他连带着跟海莉一起开除。

    “我们还有吉本.哈里斯呢。”海莉很乐观,她的乐观在伽玛看来无疑是一种盲目的自信呢,“他可是位很有经验的交易员。”

    “吉本.哈里斯知道自己即将遭受这种灭顶之灾吗?”伽玛问。

    “你可以闭嘴了。”海莉说。

    第34章 冬季狩猎

    格里芬对外并没有提起那个赌约,不过他同意海莉管理专项账户。

    这在基金内部引发了不小的地震。

    海莉不想去想同事们是如何看待她的,她只知道现在兰利看她的眼神仿佛是想雇佣FBI把她暗杀掉,他们两个在公司内相遇,擦肩而过的时候,兰利已经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他的态度也决定了向他靠拢的小团体的态度,交易团队绝大部分同事此时都对海莉敬而远之,不过这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平心而论,兰利不算一位多么多么恶劣的上司,他给了她机会,也阻挡了她的路,仅此而已。

    海莉认为这没什么好抱歉的。

    其余人则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海莉相当厉害,她能让欧洲鼎鼎有名的辛克莱家族投一大笔钱,她引进来至少四亿美金,放在任何一家金融机构,这都是个不得了的数字。要知道,就算是伦敦的一些有名资产管理机构,拿到一个家族办公室的投资说不定也要斡旋数月,打好几十场高尔夫才能看见些许效果。

    另一派则认为她很没有道德底线,判断她一定是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情|色关系完成了这笔交易。

    这些评价于海莉来说无关紧要,他们越这样说,说明他们越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获得了这笔巨额投资。

    这也是一种常态出于保密的心理,基金内部之间并不互通,管理上也不透明,员工之间都不清楚对方在做什么,底层人员绝大多数时间只负责执行,至于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那是高层才会知道的事情。

    海莉花了一个月解决账户的事情。

    她花了很多时间,准备了堆积如山的报告,熬夜写完,又一遍遍复审,确保语言规范、条款清晰、风险提示到位。文件送去了不同的管理人员手中法务、合规、税务,还有风控。每送一次,她就得准备一套完全不同的说法,说服对方这笔基金没有任何法律或道德问题——至少在表面上。

    埃利斯是一位很好打交道的上司,海莉对伽玛评价他相当圆滑,这种性格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从事合规管理工作的人员身上,但偏偏出现了。他还拥有政府背景,强大的人脉,很多时候能为基金提供一些方便之门。

    老实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十二月,海莉迎来自己的23岁生日。

    西奥多辛克莱请她在曼哈顿赛格拉姆大厦共进晚餐,并送了她一条昂贵的,出自辛克莱-博蒙旗下珠宝品牌的钻石项链。

    他们偶尔会见一次面,海莉认为跟他在一起还算有意思,因为他很会说话,出手也算大方,很成熟,也很有风度,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默契到从来不谈责任这件事。

    有那么一些重要的利益,不能让不理性的感情玷污了它们,这是海莉的一贯想法。

    透过酒店琥珀色的隔热玻璃,可以看到窗外并不规则的零星点点——曼哈顿没有真正的夜晚,玻璃幕墙背后的格子间里永远有没有熄灭的光线,人们管这叫做一种风景,称拥有这样景观的地方,通常是各个重要经济枢纽的CBD区域为不夜之城,甚至幻想着成为其中的一员。

    海莉面无表情地将纽扣在胸后扣好。

    她想要拿起耳环,但事先已经有一双手拾起来递给她:“要我帮你吗?”

    “不用。”海莉说。

    “这么晚还要走?”西奥多在身后问。

    海莉嗯了一声:“我要回去写一个报告。”

    西奥多一直没有办法理解她的堪称为极端的工作观念,这种不分昼夜,随时待命的状态在他看来是不可饶恕的,尤其是海莉的年薪只有区区十五万美金。当然,这对于刚毕业才两年的大学生才说已经高的出奇,美国95%的家庭一年下来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但西奥多接触的大多是演员、名模,她们给他的感觉是挣钱很快,而且很轻松,绝对不会像海莉这样拼死拼活。

    “你想做下一个乔治霍尔吗?”他忍不住问。

    乔治霍尔是宽客基金的创始人,整个华尔街公认的最强宏观交易操盘手,坐拥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最重要的是,他也来自东欧,他也靠套利和大宗商品交易起家。

    这个问题倒是让海莉有些猝不及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她跟乔治霍尔相提并论,要知道他们两个相比那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即便是格里芬布朗在业内的地位也要远低于乔治霍尔。

    “首先,要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你竟然认为我可以成为乔治霍尔。”海莉微微踮脚,在对方脸上吻了吻,“但我得说,我并不完全想取得他那种成就,至少,我不是想原原本本重走他走过的路,当一个以做空为名的对冲基金经理什么的,老实说他的成功并不太好复刻,他这个人很喜欢投机地缘政治。”

    “那你是为什么而努力?”

    “你在跟我谈梦想?”

    “我只是对你很好奇。”

    “唔”海莉走到角落的软椅旁,坐了下来,双腿交叠,一头金发慵懒地散落,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短促又锋利。

    “我认为现在谈这个为时过早,因为我还一无所有,如果两年前,我会告诉你我需要赚钱,因为我要供养我尚未成年的妹妹,还有找不着出路的哥哥。换到现在,我会希望我尽快大赚一笔,以保住我这份工作。”

    她靠向椅背,视线透过窗外天光:“但倘若你问我在人生的尽头想要走到什么样的位置,我希望卡拉季奇这个平凡而普通姓氏不仅留在我的墓碑上,也永远留在所有研究华尔街的重要历史档案里,我希望有人研究我,写关于我的书,讨论我的投资逻辑、我的策略、我的组合模型。在大学金融学课堂上,教授反反复复提起我的名字,在电影里,她们可以把我演的漂亮一些,格里芬布朗将自己的对冲基金命名为永恒,他追求永恒”她顿了顿,低声说,“我也是如此。”

    有那么一刻,西奥多辛克莱为她所说而感到震撼。他站在原地,背后是曼哈顿林立的高楼,他仿佛一块雕花的银器,在阳光下闪着光,但与她的坚硬相比,却脆弱得如同糖衣。

    海莉抬起头看着他,或许是见他太久没有说话,她补充了一句:“就像辛克莱一样,只不过,欧洲有很多古老的姓氏,这个比喻也许不对,我想,就像JP摩根一样。”

    辛克莱这个姓氏,已经成为了时尚界里永不褪色的代名词。

    而约翰皮尔庞特摩根(JP摩根),他开创了美国银行业的王朝,他的死亡也代表着王朝的终结,尽管如此,以摩根冠名的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至今仍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金融公司,以摩根为名家族的历史写满了整部金融史。

    开创历史、重塑历史、终结历史。

    人类所追求伟大之极致也不过如此。

    “走了。”海莉用手指提拎起包链。

    西奥多眼见她要走,连忙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圣诞你们有没有假期?”

    “有,两周。”海莉侧头看他一眼,“不过我应该不会把时间全花在度假上。”

    “你有什么计划?”

    西奥多很担心她说出自己要在办公室里度过这种话,她看上去真的能做到。

    “暂时不清楚,原本要带安娜和凯去夏威夷。”她顿了顿,“但凯接了个通告,电影男二号,他还挺在意。安娜可能也会想过去看看,她对这些也很感兴趣,很不幸我们家似乎有些不太妙的艺术氛围。”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打猎。”

    “打猎?”

    “去怀俄明州的JacksonHole怎样,冬季适合滑雪,也可以狩猎,朋友在那里建了一家新酒店。”

    “谁跟我们一起?”

    “几个老朋友,还有他们的新朋友,有不少WASP(昂格鲁-撒克逊新教徒)家族子弟,他们祖上有去苏格兰高地猎红鹿的传统,不过现在很少去了,西部要比苏格兰更有意思一些,有黄石公园,也有Corbet'sCouloir这样的世界级滑雪道。”

    “我会考虑一下。”海莉说,“我不能让安娜一个人在家过圣诞。”

    “把她送到你哥哥那里去。”西奥多皱着眉说,显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你总不能还没结婚就过上了每个假期都要陪小孩玩的日子。”

    海莉不耐烦地说:“我都没有花时间关心过她的成长和教育问题,如果假期还把她扔开,那未免也太无情了一些,我不是那样没有责任感的人,她也不是个累赘。”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显得有些违和。而且她说得干脆,没多余解释。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那我帮你约对冲基金和投资银行的高层。”西奥多见她油盐不进,只能使出杀手锏,“你想要见谁?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要结交的人,我可以尽量为你约出来,以我的名义。”

    海莉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她说:“Gordon&Stein怎么样?”

    西奥多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Gordon&Stein是全球规模最大的投行之一,正和摩根投资银行竞争全球第一的宝座。

    “也能猜到。”他说,心里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那就这么定了。”西奥多将大衣递给她,“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们先到JacksonHole,然后转乘直升机。”

    “知道了。”海莉说,“你怎么突然想起约我去,你不去约那些模特吗?”

    她忽然提起这个,西奥多一下子紧绷起来,尽管很清楚海莉不是在吃醋,甚至有可能是在跟他八卦,他仍然小心翼翼:“你说阿尔佳吗?我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海莉翻了一个白眼。

    她觉得西奥多真是有些渣而不自知,模特小姐可是在报纸上跟奥斯卡影后大战几个来回,两人撕的轰轰烈烈,这男人转头来一句他连对方长相都记不起来。

    “你”海莉叹了口气,“算了。”

    她将大衣系紧,转身推门离去。

    第35章 冬季狩猎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剧烈的轰鸣声,气流卷起山脊树枝上堆积的冰雪,四散飞舞,一时之间松林间像打翻了粉笔盒,白色尘磨尽数抖落。

    玻璃阻挡猎猎狂风,海莉穿着防寒猎装,低头向外看去。

    远处的提顿山脉如冰川耸立于海面,雪白的山脊间不时露出一截光洁的岩壁,灰褐色的岩石在河谷划出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至此,脚下土地已经称得上是人烟罕至,无比荒凉,但就在半山腰处,直升机缓缓下降,落在尚未被雪堆积的停机坪上。

    “今年雪下的很早,是不是?”西奥多弯腰走出机舱,对着快步迎上来的人说。

    “不早不晚,上周刚下一场大的,不过猎场这几天天气不错。”那人说,和西奥多互相拥抱。

    “你不是计划去非洲度假?”

    “非洲没雪,孩子们吵吵闹闹,我老婆最后同意让我滚。”他咧嘴笑笑,转头看向海莉,“这位是?”

    “海莉。”

    “ohHailey.”那人锤了一下西奥多辛克莱的肩膀,“你身边为什么永远围着尤物。”

    “别乱说。”小辛克莱先生有些慌张,“你说话不要太过轻浮,她是我的朋友。”

    他止不住地往金发美人那里看了好几眼,似乎在确定对方的心情和态度。

    “朋友”男人觉得有些荒谬,但也没有说什么,“我是皮尔斯,皮尔斯马丁。”

    “马丁先生。”海莉和他隔着厚重的黑色手套握了握手。

    “罗西呢?”

    “还没到,她约了好几个朋友过来。”

    “你准备了多少吧枪?”

    “哈。”皮尔斯急促地笑了笑,“非常多,不同的口径,弗恩说他要去猎熊。”

    他们顺着石板小径往上走,一栋栋低矮的木屋掩映在松林之间,底座被俄克拉荷马砂岩包围,墙壁铺满太平洋红木,每一栋屋子都有着高耸的屋顶和巨大的落地窗。

    “这可是集团今年的得意之作。”皮尔斯说,“坐落于东格罗斯文特山顶的度假酒店,我们所在地的海拔有7,000英尺高,从你们房间的落地窗,可以俯瞰蛇河谷和大提顿山脉,后头还有个恒温无边泳池和水疗中心,试试我们的餐厅,也相当不错”

    他喋喋不休地介绍,看起来对这家山顶酒店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皮尔斯家族拥有著名的奢侈酒店品牌ACCO,这次度假活动由他发起,邀请那些“狐朋狗友”——小辛克莱是这样介绍的,一起来狩猎。

    西奥多说他非常喜欢打猎,每年都至少要要去一趟非洲,那边某些保护区内,给他这样的外国人开放了一些特殊的权限,可以狩猎角马、狮子、甚至是大象。

    美国当然没有这样的自由,比如保护区内的一些珍稀动物,就不能随便猎杀,不过仍然可以狩猎一些不算珍贵的麋鹿、灰狐、野山羊之类。

    “你们要不要先用午餐,我们有鹿肉炖蘑菇,玉米面包,还有昨天打来的野鸡汤。”皮尔斯说,“我们雇佣了好几个有名气的厨师,很专业。”

    “好。”西奥多又瞥了一眼海莉,他的小动作太多,以至于皮尔斯都无法直视。

    “你有什么问题吗?伙计。”他使了个颜色,“你们在吵架?”

    “不当然没有。”西奥多连忙说,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海莉面无表情都惴惴不安,“我不是让你约霍恩比.加西亚(注:Gordon&Stein董事会成员)?他来了吗?”

    “他来不了了,老兄,他是大忙人,档期排的很满,这个时候他说不定正在跟巴菲特共进午餐,不过他弟弟怀特加西亚来了,正在木屋里,怀特也在Gordon&Stein工作,我也算不负你的重托是不是?总之加西亚家族谁过来,都能解决你和Gordon&Stein之间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想做什么,借贷款?”

    一连串问题抛处理,西奥多舔了舔被冻僵的上嘴唇。

    “海莉在对冲基金工作,我想如果在场有同样从事这一行业的,她不会那样无聊。”

    皮尔斯;?

    “就为了这事,你非得让我喊来一位加西亚?”皮尔斯目瞪口呆,不过他带着厚重的鹿皮帽子,掩盖了他夸张的表情,“wellwell,你是这个——”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然后看向海莉。

    “海莉。”皮尔斯问,“你在哪家对冲基金工作?总不能是宽客基金?”

    “ESF。”海莉说。

    “那你的老板岂不是从银石出来的那一位?”皮尔斯嘀咕,“银石和GS这两家投行关系向来不太对付是不是?”

    “应该是这样。”海莉随口应道,“GS是唯一一家没有为ESF开设主清算账户的投行。”

    这下,皮尔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进来。”他停在一栋别墅大门前,好几位工作人员争先恐后地为他们拉开大门,奉上热饮与毛毯。

    扑面而来的暖气。

    山谷冷冽的日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温润的橡木地板上,像一层淡金色的雾。

    海莉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客厅挑高近六米,横梁用的是真材实料的老橡木,吊灯是吹制的磨砂玻璃,灯光柔和,在壁炉的火光映衬下,把整间屋子烘得像一块刚出炉的蛋糕,有着融化的奶油味。

    长餐桌用的是胡桃木,已经摆好了餐具。房屋另一端是游戏室和影音室,外头有一架古典钢琴,琴盖半开,阳光正好照在琴键上。

    “下午三点,我们一起出发去狩猎区。”皮尔斯说。

    他很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海莉最近一直在补习文艺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她学习高尔夫、钢琴和艺术鉴赏三门课程,想要做到专业已经不太可能,但达到糊弄一下的水平倒是没什么问题。

    她坐到琴凳上,弹了一曲最基础的圣诞快乐。

    “罗西是谁?”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海莉抬头问靠在钢琴旁看着她的西奥多。

    “皮尔斯的表妹,在斯坦福上大学。”

    “弗恩呢?”

    西奥多发现她记住了每一个出现的名字。

    “在波士顿工作,有一家出售机械零件的跨国公司是他家里的,叫克莱伯顿,你听过没有?”

    “有些耳熟……你要弹钢琴吗?为什么要笑?”

    西奥多忍俊不禁:“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是我六岁时弹的曲目。”

    海莉:?

    她站起来:“那么接下来有请音乐家来演奏。”

    窗外雪山顶上一片金霞,琴声叮叮咚咚流水一般响起,海莉走到靠窗的咖啡机前,随手倒了一些豆子,看着机器将它们打磨成细细的粉末,随后浓郁的油脂从滴滤口蔓延,焦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样的场景很好,以至于海莉也觉得,如果可以这样消磨人生,堪称美好。

    她靠窗发了会呆。

    西奥多问她:“在想什么?”

    他以为她会说景色壮美、风景绝伦什么的,没想到海莉说:“我在想这样的别墅一天要花多少万美金。”

    西奥多:?

    “五万。”他面无表情答,决定再也不要尝试着跟海莉探讨类似的话题。

    “没想到我的年薪竟然只够在这里住三天。”海莉慢悠悠品味了一口这款介绍上说来自埃塞俄比亚原始森林的顶级咖啡豆。

    “你答应我的告白,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西奥多说。

    “那不行。”海莉否决地否决,“我不能跟我目前最大的客户确定关系,万一我们闹分手,净资金流出几个亿,我会疯掉的。”

    “可是为什么要先做出这个假定?也许我们也可以结婚。”西奥多说。

    他惊诧于自己竟然轻轻松松说出结婚这个字眼。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海莉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咖啡,“婚姻那么复杂,就像一场大型闹剧一样,最好不要结婚。还有,我不是在假设,我是在预测,我的预测一向很准。”

    她放下杯子,坐在岛台上,西奥多朝她走来,她揽过他的颈间。

    “这样不好吗?”海莉说。

    她的发言就像一个标准的,有钱有势的男人,应付他想要更进一步的女友。扯着幌子说什么事业正在关键时期,公司刚好要上市,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公开恋情可能影响IPO之类的屁话。说到底就是不想负责,因为他身边这样漂亮又优质的女孩实在是太多了,跟一个女人结婚只会耽误他寻找更多可能。

    转换到海莉身上也是一样的,西奥多再清楚不过她这样是在想什么。

    他没有再说话,低头吻了吻海莉的唇。

    海莉积极地迎合着他,两个人一起靠在岛台上。

    壁炉里的木柴烧的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下午三点,木屋外面传来吵闹的犬吠声。

    海莉穿好猎装出门,只见不远处的一栋木屋前已经围着好几条猎犬,还有四五台雪地车与两辆越野车。皮尔斯指挥着人抱来四五个木箱,堆在空地中央,他身边已经围了男男女女好几个,都是陌生的面孔。

    远远看到海莉两人,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到这边来。”他说。

    等海莉走进,才发现里头放着不同的木仓支,从英国的皇家礼炮到德国的KRIEGHOFF□□,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不同的木箱里。

    “我建议你们挑短管,毕竟我们今天猎的不是麋鹿。”皮尔斯随手拿起一把英国制Purdey递给海莉,“这个天最容易遇到狐狸,猎狐更讲究反应速度和精准性。”

    “谢谢。”海莉接过来,谨慎地放在身侧。

    她不会用枪。

    【作者有话说】

    这个酒店的原型是当地的安缦,也是北美第一家安缦

    老师们,我尽量日更,但周末有时候真的想休息一天,而且越往后面写要查阅的资料越多,海莉做出的选择都得基于当时年代的经济情况进行设计,要反反复复修改存稿,一般都是周五休息啦~

    第36章 海外资产

    “这是拉斐尔,他家里做红酒生意,在波尔图一带有好几个庄园,是全球最大的红酒原材料供应商这是艾丽西亚,是他的女朋友,那边是黛西,黛西的父亲是密西西比州的州务卿。她人挺好,就是有点……内向,还有赫尔曼先生,瑞士人,钟表商咳,这边这一位是加西亚先生。”皮尔斯终于介绍起他身边那位黑发黑眼的男人。

    “怀特加西亚。”

    加西亚正在翻阅一张狩猎手册,听到名字被提起,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

    海莉眯了眯眼睛。

    小加西亚先生看起来颇为矜骄,且不近人情。

    加西亚家族,在华尔街也算小有名气,时常能在一些知名财经报纸上见到,虽然比不上摩根和所罗门那样的姓氏,但早在19世纪,他们就已涉足铁路债券和殖民地原材料贸易,霍恩比.加西亚是Gordon&Stein投资银行的重要董事,怀特加西亚是他的亲弟弟。

    有小道消息称,霍恩比加西亚将代替年迈的GS现任CEO,成为这家世界顶级投行下一位掌门人。所以加西亚家族成员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个比一个难打交道。

    海莉伸出手,大大方方说:“海莉卡拉季奇。”

    怀特加西亚再次抬头,淡淡将她扫视了一遍:“你好。”声音冷淡。

    海莉见过太多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也有过多次热脸贴冷屁股的经验,并不以为意,她见怀特没有反应,笑了笑,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西奥多沉着脸站在海莉身边,没有说话。

    皮尔斯见他这个样子活像一个怨气冲天的怨妇,不得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跟海莉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关系。”西奥多烦躁道,“她负责帮我投资家族办公室,我委托了一大笔钱给ESF。”他没说海莉正在为他设计投资组合的事情。

    “难怪你被她管的死死的,原来你的命脉在她手里。”皮尔斯顿时觉得好友可怜起来,“她看起来对小加西亚更感兴趣。”

    “谁对她有用,她就喜欢谁。”西奥多冷冷道,“所以你为什么把怀特叫过来?”

    “是你让我约加西亚出来!”皮尔斯觉得自己很冤枉。

    “我有让你约一位这么——”西奥多强忍着怒气,用他那双薄荷色瞳孔紧紧盯着好友,“这么年轻的加西亚吗?”

    “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皮尔斯摊手,“老兄,我只做你要求我做的事情,你不能因此而责怪我。”

    作为GS的大客户,小辛克莱让他约一位GS的高层,谁会比加西亚更加有权威呢?他原本以为西奥多是有所求,没想到他竟然是为身边那位在对冲基金工作的海莉小姐引荐,这事皮尔斯事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无计可施。

    “皮尔斯。”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身穿灰色猎装的年轻金发女孩从门外走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位年轻男女。

    “别告诉我你们已经挑完枪了。”她说,“我迟到了吗?”

    “你迟到了整整三十分钟。”皮尔斯说,“这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和你提到过很多次的卡弗利,亚当卡弗利。”

    海莉正在认真学习手中的枪支使用手册,那本小册子上印着各种各样老派的插图和复杂的英文,闻言抬头,正好对上那一头金棕色的头发。

    相当赏心悦目的一群年轻人,几乎每一个都是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穿着灰色或黑色的猎装,身型高挑修长。

    海莉缓缓合上手中的册本。

    “hi,亚当。”她微微一笑,“真意外能在这里遇到你。”

    “好久不见,海莉。”亚当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震惊。

    上流社会有冬猎的传统,所以罗西邀请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员非富即贵,但他绝对没有预料到能在这里遇到海莉。

    “他是谁?”西奥多走上前,揽过海莉的肩膀。

    “我的客户。”海莉说。

    “那他又是谁?”亚当忽然开口,盯着法国人。

    这下任是谁都看*出来气氛的不对劲。

    “你们?”罗西茫然地站在原地,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皮尔斯拉到身边。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皮尔斯说。

    “我已经二十岁了。”罗西恼怒道。

    “也是我的客户”海莉挑了挑眉,“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

    “我们跳过自我介绍环节,好不好?女士们先生们,再不出发,太阳就要下山了。”皮尔斯不想目睹这群人在自己眼前演美式肥皂剧,不得已催促着,“Boone&CrockettClub(北美知名狩猎俱乐部)的成员们已经在山上等我们,这可是次难得的盛世,我专门向蒙大拿州申请了山狮的狩猎权限,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

    “我赞成。”怀特加西亚也收起册子,微微一笑,他的目光在海莉、亚当和西奥多之间来回打量,似乎觉得他们很有意思,“不过在走之前,我们先分组怎么样,我、辛克莱先生、卡拉季奇小姐还有罗西以及她的朋友们一组,我认为这段旅程一定会欢乐无比且印象深刻。”

    海莉:

    她认真地将小加西亚先生看了看,确定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腹黑神经病无疑。

    “随便你们好了。”皮尔斯气恼道。

    他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组织这样的活动了!

    “沉睡印第安人狩猎区”得名于附近山峦轮廓酷似一名仰卧的美洲原住民酋长,当地人将此山称为“沉睡的印第安人山”,狩猎区坐落在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山谷北部,紧邻提顿山脉山麓地。其土地延伸自著名的蛇河谷地,西侧毗邻大提顿国家公园和国家麋鹿保护区,海拔从6,000英尺起伏上升至9,000英尺以上的山岭。

    大概因为自己无法与这些撒克逊后裔共情的原因,海莉认为他们选择这个狩猎区有些美式黑色幽默在其中,大概在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辈也是这样骑着高马,越过丛林,用大口径猎枪对准一个又一个的猎物。只不过当时的猎物到底是麋鹿还是印第安人,答案有待商榷的。

    秋季是狩猎的高峰季节,这个季节下麋鹿和羚羊成群,蒙大拿州会开放一定配额,允许少数狩猎团体进入猎区捕猎种群较多的蹄类,这也是最常规的狩猎方式,到了感恩节以后,步枪猎季随即关闭。

    而对于这些顶级富豪来说,简单的猎鹿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狩猎区会在12月至次年4月为他们开放,这个季节里,山狮(美洲狮)和黑熊出没,事先安排好的猎犬和猎人追踪它们的痕迹,将猛兽围困在树上或河谷,等待贵宾们赶来补上致命的一击。

    为了保护这群富豪的安全,几乎每个队伍中都配备三位向导和八到十名持大口径自动步枪的专业猎人,别说是一头黑熊,就是猛虎照样一枪放倒。因为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他们才有闲心一边骑马一边聊天。

    雪地车到达谷底后,众人分组骑马进入雾气弥漫的山林。皮尔斯大概是对海莉这边的一摊烂帐避之不及,迫不及待地选择了和黛西一行前往西侧小径,而西奥多则跟海莉一同向东,亚当没说什么但也选择向东,和他一起的罗西则既有些愤怒又不甘地跟了上来,小加西亚先生本着看笑话的原则也往东,十多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林间。

    沿着山路小径向上,雾气也渐渐稀疏起来,金黄的白杨与墨绿的松杉交织,更高处接近林木线时,树林渐疏,出现高山草甸和灌丛,银装素裹。

    西奥多骑马紧跟在海莉左侧,不急不缓地与她并行,偶尔低声和她说几句。右侧,亚当的马则略微靠近了一点。

    “你在对冲基金工作怎么样,海莉?”亚当问。

    “还不错。”海莉说,“你呢?novamind资金运转的怎么样?”

    “也很好。林奇证券的贷款批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钱给员工支付薪水,但还算幸运,最终资金赶在公司破产前到达,成功解决了问题我们准备上线一个网页平台,推广网络销售功能,目前已经实现自营自收,还款压力不大。我打算再投资一家科技企业,互联网当然有意思,但我认为互联网还是太局限了我看中了一家名为Orion的公司,为飞行器提供高性能运算”

    海莉认真听他讲话,时不时给他出一些建议,两人这看起来无比熟稔的关系让西奥多非常不满,不,简直是怒火中烧!但他的年龄阅历在这里,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一些什么破坏当前还算和谐的局面,海莉不喜欢不体面的场景。

    “海莉。”他故作轻松地打断两人的对话,“下个月我们一起去尼斯度假怎么样?美国太冷了,尤其是纽约,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在那里见到一些来度假的亚洲商人。”

    “辛克莱先生。”亚当冷笑了一声,“海莉很忙,是不是?”他转头看向海莉。

    “我似乎没有问你,卡弗利。该不该说呢,卡弗利在欧洲的新闻布局真是糟糕透了,听说你们想要并购天空电视台但是被拒绝了,难道古老的昂格鲁家族已经连英国政府官方都搞不定了吗?”

    “我可不会张口闭口就是家族业务。”亚当不咸不淡地点评,“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是不是?辛克莱先生。”

    西奥多:

    真是个糟糕的毛头小子。

    “至少我没有背一身债务等着爸爸来替我换。”西奥多侧头看他一眼,笑得很冷,“年轻人。”

    海莉扯了扯缰绳,让马稍微偏离两人之间的间距:“你们要是想吵,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加西亚不算男嘉宾,但他很重要,可能比男嘉宾剧情更多,冬季狩猎这一部分之后,会进入核心剧情。遇到亚当也不是刻意制造狗血,也是有用的,再加上前文说过卡弗利也是纽约老钱一员。

    第37章 冬季狩猎

    “你看起来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怀特加西亚驱马上前。

    海莉惊讶于看起来冷淡疏离的他竟然主动和她搭话。

    “卡拉季奇小姐,你很受男士的欢迎。”怀特说,“让他们为你争风吃醋,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怀特说。

    海莉也并没有生气,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皮肤雪白,在雪原上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瓷器感。她想了想,才抬起头,非常认真地说:“不会,他们只是为自己而争吵。”

    怀特因这句话而判断她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孩。

    自然界里大多数雄性生物都会为雌性争斗,这是因为他们天生被荷尔蒙驱动。

    “小加西亚先生,你在Gordon&Stein哪个部门工作?”海莉问。

    她不常笑,但笑起来很甜美,即便是再冷淡的人,也不忍心拒绝这样的笑容。

    怀特沉吟了一下:“我刚从全球投资研究部转到证券部,主要负责大宗商品交易。”

    海莉流露出略微夸张的惊讶:“你竟然负责GS的大宗商品交易?”

    “怎么了?”

    “我也是。”

    怀特控制着缰绳让马匹稳定一些:“你吗?”他笑了笑,觉得不可思议,“挺少见不过,永恒对冲基金并不专注于这一项投资,是不是?我以为你们擅长嗯,债券,尤其是国债。”

    “的确如此,但布朗先生最近想要扩展我们的全球宏观策略,进入大宗商品交易,他让我试试看。”

    怀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来布朗先生对你期望很高,但你知道,大宗商品并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领域。”

    “正因为困难,所以才需要我格外努力。”海莉适时露出些许无助,“说实话,我正为这件事一筹莫展,这一行于我来说太难了,它很挣钱,但我不知道从哪里挣钱。”

    “这句话说得好,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只不过这一行业风险太高了。”怀特说,“既然聊到这里,我想多嘴一句,业内都知道格里芬聘请了一群科学家,像做实验一样做交易,也听说了你们短短一年挣了很多钱,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很快又摇头,自己否认:“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因为Gordon&Stein和ESF是竞争对手。”

    “我当然不能告诉你,加西亚先生。”海莉回头,发现亚当和西奥多仍然在后面拌嘴,而罗西担忧地跟在亚当身边,“但我认为,一家投行,跟对冲基金是竞争对手,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

    Gordon&Stein这家投资银行,和林奇、银石乃止摩根银行都不一样,它有着近一百年的历史,但其中至少有七十年都在泥潭里挣扎,作为它的重要股东,加西亚家族在1935年就持有了它的股份,之后有整整四十年,都因为Gordon&Stein的拖累而无法跻身纽约顶尖上流社会。

    如今最挣钱的债券不是Gordon&Stein擅长的业务,靠商业票据起家的二流投资银行在探索了几乎是所有的出路后,决定转型把自己变成一家大型对冲基金,套利、大宗商品、股权投资、并购让它身价飙升,区别于对冲基金的是,它又是一家银行,有储蓄资金源源不断地供给,于是它成为了拥有用不尽的弹药库的现代化武器,在对冲基金爆发的时代里扶摇直上,规模直逼世界排名第一的摩根投资银行,甚至隐有超过的趋势。

    小加西亚先生显然为此而骄傲,他微微抬起下巴:“这是一种成功的方式。”

    海莉不打算跟他探讨Gordon&Stein到底是怎样成功的,怀特加西亚竟然负责大宗商品交易业务,这对于海莉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加西亚先生。”海莉说,“我想要和你请教如何做好大宗商品,布朗先生给我出了这个大难题,我正是束手无措的时候。”

    怀特加西亚并没有怀疑她所说的,因为海莉的年纪看起来太小,实在不像是具有丰富交易经验的样子,很少会有靠谱的公司把这一板块交给一个年轻的女孩,因为它实在是太特殊了。

    如果是做粮食交易,那么交易员必须要懂得谷物的分类、粮食的收成、化肥的使用,如果是畜牧,交易员得亲自前往牛棚猪舍,搞清楚生猪到底多久出栏,牲畜的饲料是否包含大豆和燕麦——这可能决定了粮食的价格,反之又影响牲畜的价格涨跌。至于矿产和能源,这得跟各个国家最难打交道的一批人打交道,无论是中东还是东欧,或者是以有色金属著称的东南亚,当局官员都很难沟通。

    这也意味着能做好这一行的交易员一定都有两把刷子,在这一领域积累的资源,用在任何行业,都十分宝贵。

    “你得搞到一些内幕消息,卡拉季奇小姐。”怀特加西亚不紧不慢说道,“建立自己在大宗商品行业的人脉,这对你一个人来说太难了,投行可以在别的国家开设办事处,直接和政府打交道,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确定没有得罪格里芬布朗?他把这么艰难的任务交给你,看上去并不是要真心培养你。”

    “他当然不能与加西亚相提并论。”海莉适当地奉承了一句,“我们的规模很小,没有那么多人才供老板来选择。”

    怀特加西亚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你可以多参加一下纽约的俱乐部活动,很多对冲基金经理在那里交换信息。”

    “我正在为此而努力。”海莉说,“所以我才会参加这场狩猎,我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她说的太诚恳,以至于怀特加西亚完全相信了她的说法。

    “你想要我为你引荐?”

    “可以吗?”海莉看着他。

    怀特加西亚眯了眯眼睛,似在权衡。

    “你们都在哪里聚会?”海莉又问,“这是可以说的‘内幕信息’吗?”

    “卡拉季奇小姐,你的话太多了,马丁说辛克莱先生想要见我,我看不是他,是你才对。我得提醒你,以我们两个所在的机构的对立程度,本不该有这样一番对话。”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套利上,我们是对手,但在大宗商品上,可以是朋友。”海莉笑了笑,“我只是想从加西亚先生你这里获取一些消息,如果不方便说,也没有关系。”

    “你想听什么?”

    海莉微微靠近一些:“我想知道GS是否在关注近期的期货市场,有哪些商品值得我们在里头大赚一笔?”

    “卡拉季奇小姐,这跟我直接要求将计算机接入ESF系统,把你们的策略都copy过来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一个是单纯的挪用,另一个是在探讨。”

    “你认为你和我在探讨?探讨什么?什么货物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可以挣钱?如果你要这么问,那我只能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因为未来不可预测。”

    “正因为未来不可预测,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些具有前瞻性的判断。人们总是很容易忽视一些异常的波动,而那往往是机会所在。”

    “你可以直说是什么异常。”加西亚座下的马停住了脚步,他的瞳孔深黑而不见底,“我知道ESF的技术很先进,在这一点上,GS大概率难以匹敌,但你也知道,我们有自己的渠道如果这条信息有价值,我也会交换所有我知道的内幕消息给你。”

    “如你所愿。”海莉勒住马匹缰绳。她的脸被冻的有些发红,睫毛上落着晶莹剔透的雪粒,看起来像是橱窗里的金发芭比,现在,芭比不准备再绕圈子,她非常坦然地将自己掌握到的关键告诉眼前的黑发男人。

    “俄罗斯。”海莉说,“Palladium(钯)”

    **

    吉本哈里斯将数万条数据下载到电脑上,导入一个名为Argonaut的模型中。

    这个模型在基金的基础模型上进行了改造,由海莉提供策略并重新命名。她给它起名为阿尔戈,这个名字源于古希腊神话中载着伊阿宋一行前往科尔基斯取金羊毛的巨船。

    海莉认为她们的三人小组也能象征着财富的金羊毛。

    吉本哈里斯必须要说,这个想法是非常美好且充满着深刻的历史内涵的,但在实践中,恐怕他们所遇到的困难并不亚于古希腊的英雄们,毕竟后者有女神雅典娜的庇佑,而他们,吉本哈里斯认为他们也需要得到上帝的垂青,才能达成梦想。

    Argonaut是一个结合商品市场、宏观经济、跨国贸易流向、地缘政治因子为一体的预测性测算系统,据说是海莉在大学期间设计的作品,获得了麻省理工那些经济学教授的一致好评,至于实践效果……好同事伽玛索耶正在实践中。

    他修改了一部分算法,让这个模型变的更加复杂,吉本哈里斯根本就看不懂它的运行规律,他只能一边感慨着自己已经落后于时代,一边战战兢兢的完成工作。

    吉本哈里斯在格里芬布朗还只是一个交易小组的负责人的时候就跟随他一起工作,他是一名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擅长巴结上司,但并不是一个将工作视作人生全部的人。相比于格里芬团队的一些极端狂热分子来说,他显得更加冷静、理性。

    也因为这样,上司格里芬认为他是一位相当靠谱与圆滑的交易员,在格里芬准备离开银石的时候,他向他发出了邀请。

    吉本哈里斯的薪资顺利翻了三倍。

    进入基金后,吉本哈里斯发现这里的交易团队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简单,办公室斗争并没有随之消失,约翰兰利带来林奇证券的丰厚资源,同时掌控着交易团队,作为众人眼中的“布朗派”,吉本哈里斯成功被边缘化,他也没有感到愤慨和不平,只是继续低调的完成工作,并为自己能准点下班而感到快乐。

    直到一个月前,格里芬布朗对人事安排有了一个堪称是惊世骇俗的想法。

    吉本哈里斯被迫和两个刚出大学的没多久的毛头小孩组成了一支队伍,负责管理基金的一个特别账户,这个账户里的钱大部分都来自开曼或维尔京群岛这样的地方,往前数又会发现它们背后还有一个欧洲卢森堡或列支士登这样的理财公司,再往前可能还有一个新加坡或香港的保险……这样层层追溯,抽丝剥茧后,吉本哈里斯心中无比清楚,那些钱,大多数来自美国政府所列举的黑名单地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这些钱的投资分配,由团队负责人,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年仅二十三岁的交易员海莉卡拉季奇负责,她在此之前没有任何成功的交易经验,听说唯一的成就是在一家皮包公司兜售Pennystock!

    吉本哈里斯花了整整一个周末去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上司格里芬,以至于他要这样毁掉他安稳的职业生涯。

    就在他想不明白决定放弃,等着被裁员的时候,海莉在一个周一召开了仅仅三人的重要会议,并宣布了她的核心策略——Argonaut系统。

    这个模型非常精细,充满前沿的想法和先进的技术理念,充分地展现了顶尖大学培养出来的顶尖学生的能力水平,它短暂地让吉本哈里斯相信,海莉或许真的会像伊阿宋一样,带领他和伽玛这两个阿尔戈英雄走向成功。

    但很快,吉本哈里斯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格里芬布朗和约翰兰利在他眼里是个典型的疯子,他们用计算机控制交易,用数学预测市场,试图在华尔街发起数字革命。而海莉,海莉有不一样,海莉当然也很会写代码,她对代码的掌控能力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在硅谷工作的工程师,但她似乎并不打算用她这个古希腊模型来交易。

    她命令他来执行ESF最常见的全球债市套利,命令伽玛为她补充模型和填充数据,她把全球大大小小的大宗商品信息都收集起来,不断监测俄罗斯、津巴布韦、南非等地的商品出口情况

    吉本哈里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发现,海莉和伽玛两个神经病竟然在用这个模型找全球具有“异常信号”的能源矿产。

    什么人会想要做这种事?

    有着数十年丰富交易经验的吉本哈里斯光是想想,心底都像有狂风骤雨拍打,卷起山一样的汹涌波涛。

    这种情况很常见,或者说,对于对冲基金来说很常见。

    做空,或者做多。

    阿基米德说如果给他一个支点,他可以撬动整个地球。而现在,海莉在找那个支点。

    她想要对赌市场!

    【作者有话说】

    做多,就是看好某个资产会上涨时,买入它,等它涨了再卖出,赚取中间差价。比如以$100买入1股股票,价格上涨至$120卖出,利润为$20。

    做空,是“先借后卖”,比如认为某家公司股价要跌,就先从别人那里借来股票,在现在的高价卖掉,等它真的跌了,再用更低的价格买回来还给原主,中间的价差就是利润。比如借入1股当前价格为$150的股票卖出,当股价跌至$100买回归还,获得$50利润,如果股价涨至$180买回,则亏损$30。

    理论上来说,做空的风险更大,因为股票上涨是没有上限的,但是下跌有下限,可以跌至0。

    金融杠杆,就是借钱来放大收益,比如你有一百万本金,借来九百万,一共一千万,杠杆数就是十倍。用杠杆的好处就是本金增加,收益增加,坏处就是风险性也变高,毕竟你大部分钱是借来的。

    运用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借钱一般是管银行或者券商借,使用杠杆需要提供一定比例的保证金,如跌破一定金额,将被追加,若亏损接近本金,券商或对手方会强行平掉持仓,防止进一步损失,这个就叫爆仓。

    第38章 冬季狩猎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建立了一个模型,然后怀疑全球最大的钯金供给国在说谎?”怀特加西亚一方面认为这话匪夷所思,一方面为她讲出来这句话而感到悚然。

    林间的寒意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涌了过来。湿冷阴寒的气息裹挟着他,让他的大脑停止思考。

    “我当然没有这么说。”海莉笑了起来,林间的阳光落在她柔软的金色头发上,使之呈现出如绸缎般光滑的白金色,她穿着猎装,并没有同别人一样戴麂皮帽子,长发垂在腰后,松木簌簌往下落雪,她的发间也落了一些剔透的冰晶,就像是钻石一样缀在发丝上,她看起来如同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的林间女巫一样。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有人在制造价格恐慌,尤其是在伦敦和纽约市场的钯金库存对不上的时候。”海莉说。

    她成功地看到小加西亚脸色沉了下来,显得有些阴郁,甚至是阴鸷。

    【钯是一种稀有的贵金属,和铂金相比,它化学性质稳定,永远不会褪色,可以用来制作化肥、也广泛应用于航天、电子科技和医疗领域。这种金属产量极少,其中有60%由俄罗斯生产,这也意味着钯金的价格和俄罗斯原材料供给息息相关。看看这张图在过去十年里,每盎司钯的均价在100-150美元上下浮动,而现在,钯的价格达到了398美金一盎司。】

    伽玛点击鼠标,将一张图发送到他和吉本的聊天窗口。他不喜欢说话,一旦要说的单词超过十个,即便对话人就坐在他身边,他也会优先选择使用聊天框。

    ESF和华尔街所有的大投行一样,内部搭建了专用的聊天系统,有效防止了信息泄漏。

    “这说明什么”吉本盯着那张图表,大脑飞速转动,“嗯说明不了任何结论,汽车、电子、航天这些领域的股票都在上涨,对钯的需求增加是正常情况而且俄罗斯政府宣布延迟发放资源出口令,全球市场的钯金供给不足。需求多,供给少,价格抬升,再合理不过。至少站在我的角度,我看不出问题。”

    【海莉的判断和你不一样。】伽玛打字道。

    吉本:?

    他想说海莉的判断很重要吗?她难道有什么经验或成就来证明自己的判断具有参考价值吗?拜托她除了在大学里比他多看了几本经济书籍,学了些计算机技术,剩下可再也没有能拿出来吹嘘的地方了!她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能看出什么?

    “我认为她要减少胡思乱想。”吉本说,“她的想法太多了,这对交易员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兰利也跟海莉说过,伽玛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不知道海莉的想法对不对,但在他的眼里,海莉很厉害。这种崇拜是相较于他本人而言,伽玛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他不善于言辞,人际交往上一塌糊涂,而海莉恰恰相反。

    她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海莉查了一圈俄罗斯那边的公开资料,没有任何工厂减产或矿山事故的报道,钯的开采应是正常状态。也就是说,产量没有出问题,那只能是库存被隐性积压了——具体在哪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因为市场供给出问题。这里面,出口限制或许是关键因素,俄罗斯政府最近收紧了钯金出口许可,看起来更像是内部博弈,而不是纯粹的贸易政策调整。】

    【但奇怪的来了,NYMEX(纽约期货商品交易所)的钯交割数据依旧正常,库存没断,说明现货市场并未收到明显冲击。】

    【她认为钯一定存在严重的现货溢价和短期炒作状态,有人在故意制造泡沫,我们还不清楚谁才是操盘者。不过通过一个月的盯盘,我们追踪了多头持仓,发现Gordon&Stein和狮虎基金早在一个季度前,就已经购买了大量看涨合同,而在这三个月间,钯的出口突然受到了俄罗斯官方限制,价格从145美金一盎司涨到了300美金之上。】

    【很像一场合谋,或者说是一次有计划的泡沫堆高。海莉说她要去莫斯科,查清楚这些仓位背后的逻辑。】

    吉本哈里斯盯着这段话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细思之下,忽觉毛骨悚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俄罗斯人自己在控盘?”海莉问,小加西亚的态度变化并没有影响她。

    怀特加西亚没有回答,只是策马前行了一小段,他有意结束话题,但海莉穷追不舍。

    “三个月前,Gordon&Stein的自营部门开始大量买入钯金的投资合约,与此同时,狮虎基金也悄悄在市场上加仓,看起来你们都在押注钯金价格会继续上涨。”海莉顿了顿,“但奇怪的是,你们买了这些合约,却没有实际提取钯金。买入后并不提货,反而静置仓位,是想要养多头、做泡沫吗?加西亚先生。”

    怀特加西亚不得不再次勒住马:“你知道你的揣测都毫无道理吗,卡拉季奇小姐?”他突然回头,“你在指控我在投机倒把,炒作价格?”

    “指控?不,先生,这对我们而言是一种夸耀。”

    怀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反驳她的时候,一阵快马奔来的蹄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山狮!”向导骑马赶上来,“猎人刚才在北侧林线上发现了一只山狮!我们得快点过去。”

    “终于有点动静了。”西奥多也追了上来。

    “我要开第一枪。”罗西策马扬鞭,挑衅地看了海莉一眼,“让你们看看我的射术。”

    海莉把她的表情放在眼里,全当她是根本不懂事的小孩子。

    真希望她不是那种在外面打着时尚达人标签,吹嘘自己是个环保爱好者的典型上东区大小姐。

    一行人调转马头,马蹄扬起雪雾,迅速向北侧林线奔去。

    气温愈冷,风雪愈厚,山林间风声猎猎,犬吠逐渐清晰。

    “就在前面!”向导压低声音,指向一处半山的岩石堆。

    海莉微微眯起眼,抬头望去。她看见那只被十几条猎犬围困的美洲狮,因为冬季食物精确的缘故,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皮毛凌乱。它站在乱石之间,背靠着崖壁,低低咆哮,喉咙间发出野兽临死前最后的警告声。

    它应当是为了寻找食物才离开了山脉深处,试图在靠外的林地捕捉一些兔子或野狐这样的食物,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遭遇到专业的狩猎团队。

    猎人动作娴熟,一边发出短促的口令,一边指挥猎犬慢慢收紧包围。

    西奥多勒紧缰绳,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马鞍,举枪瞄准。

    “我看见它了。”他说,呼吸有些紧张,空气里有莹白的雾气,他的枪口在空中微微抖动,手指慢慢下压。他并不准备把机会让给别人,尤其不是亚当。

    美洲狮可不如麋鹿数量那么多,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次。有海莉在,西奥多不想在亚当面前丢脸,他必须要拿下这只猛兽。

    “别在前头挡路。”他压低声音冷冷道。

    “我先来!”罗西的声音忽然从一侧响起,几乎不带犹豫。

    她已经举起枪,一记鲁莽的开火在山谷中炸响,连雪地都被震起一层白烟。子弹擦着山狮的后背击中了岩石,激起一片碎石雪尘。

    受惊的山狮猛地跳起,朝另一侧窜去,猎犬群瞬间如潮水般冲上去,将它围住,一时之间血腥四溅,撕咬声、嘶吼声、惊叫声混成一团。

    场景有些难看,雪地上很快充斥着凌乱的血迹。

    罗西脸色微微发白。

    “不要乱开枪。”西奥多低喝,

    罗西被吼的瑟缩了一下,不甘心的抿了抿唇。

    “罗西。”亚当低声道,他的枪也已经上膛,他压低帽檐,目光从山猫的藏身处滑过,又停在海莉的脸上,“站到后面去。”

    海莉完全没有因为眼前惨烈的狩猎情景露出任何多余的神色,她甚至没有罗西十分之一的慌张和无措。她正在认真地看枪支使用手册,海莉没有使用过猎枪,手册上说这支Remington870Express瞄准时需一只眼闭合,用准星对齐目标,枪托必须紧贴肩窝,否则后坐力会导致肩骨擦伤甚至骨折。

    亚当别开眼睛,将注意力放到正和猎犬纠缠的山狮身上。

    “你和海莉是什么关系?”西奥多在他身边轻声问,他在全力抚平自己急促的呼吸。

    亚当指尖搭在扳机前,淡淡说:“这和你有关系?你是她男友?”

    “”

    “不是?”他轻笑,“那真是可惜了,我遇到她比你要早得多。”

    “那又怎样?她看起来对你也很平常。”

    “是,和你一样。”

    在他们身边,海莉轻轻试了一下泵动,金属滑动之间发出“咔”的一声,弹壳吐出,空仓归位,如手册上标准的动作一般。

    除了怀特加西亚,没有人注意力在她的身上,自然,也没有人发现她学的很快。

    怀特加西亚看见她抬起手臂,将猎枪架起来,眯起一只眼睛,*在两个男人还在说话的同时,将枪口对准远处的美洲狮,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枪响声再次回荡在林间

    所有人愣住了。

    连猎犬纷纷停下,往后退了几步。

    海莉放下枪,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看那头山狮——它已经倒在雪地上,头上开了个精准的洞,鲜血染红白雪。

    这一幕冲击力很强,罗西看起来像是要吐了的模样。

    “也不难嘛。”海莉耸耸肩,扭头看向怀特加西亚,“加西亚先生,关于俄罗斯,我接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贫瘠了,我想即便是去纽约的各大俱乐部里,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计划过几天去俄罗斯真希望,能在收获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你要去俄罗斯?我都不知道。”西奥多惊诧极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是去工作的。”海莉低下头,她重新为自己戴上手套。

    “俄罗斯可不安全”

    “没关系,我联系了伊维尔。”她说。

    “伊维尔能懂什么?他父亲还只是让他跟班学习”

    “他不用懂什么,我不找他。我只是想要搞清楚我们尊敬的怀特加西亚先生,到底在筹划些什么伟大的计划。”她冲着怀特加西亚甜甜一笑,眼睛完成了一条好看的月牙。

    “看来她的备选很多,是不是?”亚当收起枪,少年金棕色的头发上也落了些雪,他扬眉,眸子里生机勃勃,“比如,伊维尔。”他拍了拍法国人的肩膀,“所以,先后顺序还是很有必要的,先生。”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一般是20:30-22:00期间,因为下班时间不确定所以更新时间也不能精准到某个点,我习惯发之前再粗略修一遍文。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难懂,翻译一下,海莉的意思是,尽管俄罗斯对钯的出口限制是导致价格上升的原因,但怀特加西亚为代表的gs以及狮虎基金明显在故意炒高价格,制造泡沫。两者凑巧还撞到了一起,里应外合,水很深。

    怀特否认了,他当然也不会承认。

    海莉说自己要亲自去俄罗斯调研,这样就知道钯的价格真相是什么。

    第39章 钯金交易

    1996年,1月。

    这是一个寒冷到让人窒息的冬季,西伯利亚刺骨的寒风袭卷南北,横跨东西。那是跋涉千里的严寒,阴冷而潮湿,积雪堆积在跑道两边,太阳出来后雪化了一些,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海莉拎着手提箱走下舷梯,靴子踩在厚厚的雪上。她裹着一件驼色长大衣,脖颈上围着羊毛围巾,金发藏在黑色的帽子底下,狂风吹过,她睫毛上落下一层淡薄的霜色。

    广播在航站楼里回响,俄语和英语的播报交替响起。

    入境的长队蜿蜒在狭窄的通道里,队伍中绝大多数人穿着粗糙,身边大包小包鼓鼓囊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沉默。站在边检窗口前时,海莉把护照递了上去,那个穿着黑皮制服的边检官员捏着证件,上上下下看了她三遍。

    “美国人?”他问,“来做什么?”

    “美国人。”海莉用俄语说道,“出公差。”

    对方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好几遍,大概是觉得她很有可能是个不安好心或者是投机倒把的资本家,但又并不能从她身上找到任何一丝痕迹,最终,他不情不愿地在她的护照上盖了一个章。

    “祝你好运。”他说,并不友善的样子。

    “谢谢。”海莉收过护照,将羊毛围巾往上拉了一些,挡住半张脸。她提着箱子穿过人群,走出机场大门的一瞬间,一股更猛烈的冷风扑面而来,像有人直接掀开了北极的冰盖。

    机场外的地上,雪混着形成一层灰黄的浆水。海莉轻而易举地在一众老旧款式的车辆中看到了那辆光鲜亮丽的劳斯莱斯银刺,这辆车与周遭格格不入,银色的格栅干净明亮,缓缓驶过泥泞的路面后,它停在来海莉面前。

    伊维尔摇下车窗,紧张地对海莉说:“快上来。”

    海莉没有犹豫,利落地开门上车,刚一探头进去,暖气和雪松香扑面而来,瞬间隔绝外界的严寒。

    “尽量不要在路上停留太久。”伊维尔看起来有些紧张,“这几天国内局势不太好老实说,这个时候出行可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就在三天前,国家杜马宣布解体无效。

    这当然十分荒谬,但同样荒谬的事情在这几年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很快,六月,就是大选,伊维尔的父亲巴克利先生已经同俄罗斯当前最富有也最有权势的六位寡头一起飞往瑞士,在阿尔卑斯山的一处滑雪胜地——达沃斯召开秘密会议。

    在这期间,伊维尔被父亲警告不要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保持冷静,

    私下见海莉显然不符合巴克利先生对安全的定义。

    华尔街对冲基金从业人员,这一身份在当前的莫斯科相当敏感,可以这样说,所有蠢蠢欲动的寡头背后都有那么几名来自华尔街的投资顾问。

    “我这样光明正大上你的车,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海莉问他,她正用一根白色的发带将一头金发扎起来,碎发落在脸侧,勾勒出姣好的骨骼轮廓。

    伊维尔却紧张到连遐思都来不及产生,他压低声音说:“应该不会,不过我父亲警告我,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和你打交道,但我认为把你一个人扔在莫斯科太危险了,毕竟你还为巴克利管着一大笔资金。”

    海莉说:“难道最近过来的美国人很少?”

    “不,很多。”伊维尔说,“尤其是华尔街,很多人想淌这趟浑水,现在一池子水已经彻底浑浊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偏头看向窗外,轿车从静默的街道上穿过,那些兼具古典主义和帝政风格的宏伟建筑依然伫立着,与此同时,一些玻璃大厦出现在城市中。

    “我把你送到你的住处,是我家中的房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样更安全,我可以对外说你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我父亲让我留两位保镖给你,他对你的到来也感到担忧害怕有人认为我们家族和华尔街的大型对冲基金在谋划些什么不过我只会说你是我的朋友。晚上,有一场宴会,我为你引荐一个人,她叫玛琳娜,是我父亲的朋友,乌沙科夫的妹妹。”

    “乌沙科夫?”

    “也是一位富豪,他靠运输起家,玛琳娜一开始帮他管理运输生意,后来开始参与整个俄罗斯的能源与矿产交易,她年龄也不大,才二十七岁,我猜你们会找到共同话题。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在她那里得到很多关键信息,远超于我——如果她愿意和你说的话。”

    海莉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你,伊维尔。”

    “不用谢我。”伊维尔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我并没有帮你什么。”

    轿车绕了一个大弯,转身朝山坡上开去。

    莫斯科南岸有一座山坡,名为SparrowHills(雀山),莫斯科连接它和克林姆林宫,山顶可以眺望整个莫斯科城区,山道上鳞次节比地排列着精美的别墅庄园,一栋雪白色如宫殿般的帝政主义风格建筑矗立在陡坡的尽头,高大的铁艺栅栏挡住去路,门口两尊由卡拉拉白大理石雕刻的希腊神像伫立在雪中。

    伊维尔摇下车窗,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别墅门口的保镖们便立刻打开了那道栅门。

    劳斯莱斯从门前驶入,穿过绿荫直道,停在了建筑大门口。

    “请进。”伊维尔说。

    “这房子真漂亮。”海莉从车上下来,止不住地夸赞道。

    这房子外墙覆以纯白石材,四周围绕着十二根科林斯式巨柱,大门为手工打造的金铜对开门,门扉上刻着一个复杂的徽记,阳光照在金属浮雕上反射出沉沉光芒。

    完全是一座小型的皇家宫殿嘛!

    伊维尔被她夸的摸了摸鼻子:“这也不算什么,在莫斯科,巴克利的别墅并不是最漂亮的,你得去阿尔科维奇家看看,他们有很多庄园,其中一栋也在这雀山上,在总统寓所的山坡后头,但最出名的还是在鲁布廖夫卡林区的那一套,占地面积可不小,那栋别墅被称作”冬宫二号”,是圣彼得堡那座著名的冬宫的复刻版。”

    “我不太了解你们国内的富豪。”海莉登上台阶,自如地接过女佣递过来的毛巾擦拭双手,“他们都不在任何富豪排行榜上,也很难在国际新闻里找到。”

    无论是乌沙科夫还是阿尔科维奇,海莉都不曾听耳闻过这个姓氏。相比于在欧洲到处购买游艇、豪车、别墅,投资球队、电影的巴克利家族,前面两位似乎要低调的多。

    “你会认识他们的,你想要了解的钯,大多就由阿尔科维奇控制,只不过我没有办法直接带你去见亚历山大阿尔科维奇,他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再加上他很谨慎,我们跟他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竞争对手但玛琳娜可以,她跟任何一个俄罗斯的寡头家族之间都有着良好的关系。”

    伊维尔说完,海莉愈发好奇这个不断出现在他们对话里的玛琳娜。

    她低头用手机敲了玛琳娜乌沙科夫这个名字,用加密软件给大洋彼岸的伽玛发过去。

    秒针走的飞快,时间缓缓流逝。

    凌晨两点,伽玛将资料重新传输到海莉的邮箱里。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钟表,认为自己这样下去,恐怕会命不久矣。

    “我要下班了。”他给海莉发了一条短信。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海莉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上司,但每次她吩咐他做些什么,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执行,这种感觉很微妙,伽玛将之归类于自己很贱。不过一想到海莉独自一人跑去俄罗斯,而他只需要在纽约做一做后勤工作,这种不平衡顿时又消失了。

    对话框忽然弹跳了一下,伽玛飞快点开它。

    海莉:【OK】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伽玛知道ESF内部都说他像机器人,要他说,海莉也一样。

    不过,隔几分钟,海莉再次发来一串字母。

    【早点休息。】海莉说。

    车窗外仍是一片昏灰的街景,残雪堆积在水泥路面,她盯着手中的屏幕几秒,缓缓放下手机。

    【《俄罗斯晨报》1995年12月特刊:安德烈乌沙科夫

    ——从油罐车司机到物流巨头

    在国家运输集团进行的第二轮私有化拍卖中,安德烈乌沙科夫以16亿卢布收购了该集团43%的股权,一跃成为俄罗斯油气运输行业最重要的控制者之一。

    这位出身乌拉尔地区、曾在苏联军队担任油罐车司机的平民,借助1992年后快速推进的国有资产改革,在不到三年时间内搭建起横贯西伯利亚与远东、连接黑海港口的运输网络,旗下企业“北方跨境能源”现已掌控全国超过五分之一的油气调配权。

    尽管乌沙科夫本人极少公开露面,但业内普遍认为,他已成为在能源、基础设施与边境通道议题中不可忽视的一极。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总统办公厅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简报中。

    报道称,乌沙科夫的崛起并非没有代价。他曾在被匿名举报与东欧军工体系有过“非正式接触”,但最终安然无恙。有分析人士指出,他在安全部队与交通部之间的“灰色协调能力”,或是其生存下来的关键。

    乌沙科夫的妹妹玛琳娜,目前担任国家运输集团能源管理部负责人。玛琳娜1990年毕业于列宁格勒大学国际法学院,后赴巴黎政治学院进修一年,精通俄语、英语与法语。

    十一月,玛琳娜因出席总统之女娜塔莎的私人生日宴会而引发公众关注。出现在该宴会的除总统家族外,还有多位新兴金融财团与油气产业寡头。外界认为此次私人聚会释放出某种信号,代表着莫斯科新老权贵的版图更替,很可能对明年六月大选产生深远的影响】

    【作者有话说】

    玛琳娜乌沙科夫其实应该被称作玛琳娜乌沙科娃,但是本质上是语法阴阳性变化,就让我们忽略这一点吧

    第40章 钯金交易

    轿车缓缓驶过一栋灰色砖砌的老式建筑,未曾减速,紧接着,它通过警戒岗亭,直下坡道,驶入隐蔽的地下车库。

    ЗимнийРай(冬季天国)是一家私人俱乐部,原址为沙俄时期某位贵族的宅邸。1920年代曾短暂被征用为国家文化职员之家,1992年归入城市文物资产拍卖,被一个名叫德罗兹多夫的商人收入名下。德罗兹多夫与七大寡头之一的卢列夫关系密切,后者正是如今莫斯科的市长,据传这栋宅邸当年能顺利拍卖成功,卢列夫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

    俱乐部的会员名单从未对外公开,但业界心照不宣。进入这里,需要邀请信,或一张编号极少的黑金卡。

    海莉不知道伊维尔巴克利想了什么样的办法,为她搞来了一封推荐信。

    他无法陪同她一起,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他必须要和她保持距离。作为巴克利家族在美国的朋友,海莉住到他家里,已经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事情到这一步伊维尔还可以解释,因为海莉很年轻,年轻到没有人认为她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华尔街银行家,伊维尔完全可以称海莉是他的朋友。

    海莉和他都知道这无疑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掩饰,但适当的距离仍然是有必要的。

    电梯门一开启,玻璃门前的侍者立刻拉开大门:“Проодие。(请进)”

    “Спасибо(谢谢)。”海莉说。

    她穿一件利落的黑色呢子大衣,收腰裁剪,银扣严丝合缝,金发披散在肩头,气场锋利。

    在这里,她不能再像在纽约的一样,靠着甜美的笑容来搞定客户。

    寡头不是上东区那群富二代,如今整个俄罗斯最有钱的那一批人里,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五十多岁,绝大多数都还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他们靠将国有资产私有化而富可敌国。

    就在海莉踏上这片土地的前两年,这个国家还处于物资匮乏、粮食紧缺的状态,解体后的混乱延续至今。解体后的余震尚未平息,新的政权结构像尚未缝合的伤口。

    庞大的巨物鲸落之后,分解出来的营养迅速被极少数掠食者吞噬殆尽。新的富人阶层像浮油一样迅速凝结在海面上。在乌拉尔山脉以西,辽阔的西西伯利亚盆地里,涌动着黑金和矿产,管道向西通往欧洲,火车向南驶往中国边境,无数人靠此发财,人人都想从中攫取暴利,华尔街也不意外。

    最早进入俄罗斯的华尔街金融公司就是Gordon&Stein,他们于去年七月在莫斯科开设一家办事处,具体从事什么类型的工作则不得而知。不过根据海莉的猜测和加西亚语焉不详的描述,大概率和倒卖能源、外汇、帮助寡头们转移资产脱不了干系。

    ESF没有Gordon&Stein那样的名气,不过也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海莉俄语说的很好,她并非天生的美国公民,幼年时期在南斯拉夫的成长让她学起斯拉夫语系来毫无困难,塞尔维亚语、克罗地亚语、马其顿语、俄语她都能讲的很是流畅。

    这是她的优势,伊维尔说,寡头们不喜欢讲英文的西方人。

    ЗимнийРай内部是一个环形的空间,灯光有些阴暗,巨大的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正中央是一个圆形吧台,背对着门口的高脚座椅上,坐着一个曼妙的背影。

    对方也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在暗色的火光下仿佛被点燃一般熊熊燃烧。

    海莉走近她,朝着酒保说:“一杯威士忌。”然后坐了下来。

    那人微微侧头,露出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玛琳娜并非一位绝世大美人,但她的确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她的眼睛狭窄而细长,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颧骨很高,下颌线缝里,皮肉包裹着骨头,像一柄未出鞘的短刀一样。

    “Hailey。”海莉把酒推过去一些,和她面前放着的玻璃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有介绍我是谁吗?”玛琳娜沉声问。

    “我在报纸上见过你。”海莉微微一笑,“就是你参加总统千金生日宴那一次的报导,你比报纸上要更加美丽。”

    “啧。”玛琳娜皱了皱眉,她端起酒杯和海莉碰了碰,然后一口饮尽,“知道吗?那是因为控制莫斯科报纸和电视台的霍夫多尔故意将消息泄漏出去,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本来不应该有任何照片出现在公开场合。”

    海莉就着方口冰杯喝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管,她垂着眸子,皱了皱眉:“这酒真烈。”

    玛琳娜耸耸肩,把伏特加一饮而尽,眯着眼对海莉笑:“ЭоРоссия,дека.”(这是俄罗斯,宝贝)

    海莉丝毫没有被她女流氓的气质吓倒,她眨了眨眼睛:“是吗?我不太了解,我第一次来俄罗斯。”

    “可是你看起来真像个俄罗斯人而不是美国人。”玛琳娜招手朝着酒保要了包烟,递给海莉,“抽吗?”

    “不了,谢谢,最近戒了烟我是斯拉夫人。”

    “难怪,你俄语说的真好。”

    玛琳娜将烟叼在嘴里,正要去拿酒保送来的打火机,海莉已经先她一步接了过来,咔嚓一声,火光骤现,海莉拢着火机,给玛琳娜点燃了那根香烟。

    她这个动作让玛琳娜一怔,很快,她轻笑一下,吐出烟圈,香烟触碰海莉雪白的皮肤,就像是晨雾溶于冰雪。

    “你比我想的要有意思多了。”玛琳娜忍不住拿手指碰了碰海莉的脸,“你真可爱,我见过那么多华尔街来的人,你是最可爱的那一个。”

    海莉没有躲,甚至嘴角微翘:“有很多人来找过你?”

    “很多很多。”玛琳娜说,“你简直不敢想象数量有多么庞大,就像蚂蚁潮一样,争先恐后赶过来。”

    “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玛琳娜笑了笑:“你猜呢?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海莉把玩着手里那支都彭打火机,想了想:“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一句话,他说对于欧洲而言,俄罗斯永远是斯芬克斯谜团之一,欧洲国家无法探究这个国家的本质、精神、态度和立场。所以,我猜他们一定是找你聊了一些,和你的想法完全不同的事情。”

    “你这个回答太讨巧了。”玛琳娜摇了摇头,“你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呢?”但她似乎也没有等待海莉回答的打算,紧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伏特加对她来说就跟水一样,那样一杯入喉,她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共和国就像一辆火车,你以为它朝着光明的方向进发,但事与愿违,道路坍塌后,浮渣聚集在路面这个时候美国人、欧洲人来到莫斯科,表示他们愿意替我们打扫断壁残垣,重铸昔日的辉煌,听起来真是让人感到犹豫和恐惧,是不是?一方面,你们真的很有钱,来到这里的欧洲或华尔街的金融公司,都愿意投资大笔大笔钞票。另一方面,你们也足够贪婪,我知道你们都看中了西部的油气,但除了那些能源矿产,你们想得到更多”

    “是有一些。”海莉诚恳地回答道,“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的确不单纯。”

    联邦解体后,计划经济土崩瓦解。通货膨胀如脱缰野马,卢布贬值失控,居民储蓄在几个月内化为乌有,国有资产被拍卖给极少数人,从莫斯科到新西伯利亚,一个新的阶层在五年内迅速崛起,人们将之称为寡头。

    以雀山俱乐部为中心,七位寡头控制着国家的经济命脉。

    大厦倾颓、碎石纷飞的时代,就是她们这样怀有野心的交易员粉墨登场之时。

    “那些人找到我,和你一样,想要我为他们引荐一些大人物,同时也想要买卖石油和天然气,他们出现在各类拍卖、政策顾问会议、私有化项目评审的名单里,想买下银行股份,或者是石油公司。有些人我帮助了他们,也有一些人,我置之不理。”

    短短三年,几位寡头和他们背后的西方顾问完成了对遗产的掠夺,玛琳娜对此了然于心。

    “你说这些,是担心我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海莉问。

    “你吗?”玛琳娜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是能摆弄寡头们的样子,不过也说不准,七大寡头里的叶夫根尼今年才刚刚三十岁,五年前,他还在大学宿舍倒卖外汇。他把原油现货给了Gordon&Stein投资银行,后者囤积后炒高价格,两人共同获利。”

    又是Gordon&Stein,海莉意识到在她完全没有看到的地方,对手已经做了太多事情。

    “帮不帮忙完全取决于我的想法,你明白这个道理吗?如果我不愿意带你去见雀山那些人,他们也不会信任你,赢的我的信任是前提。”玛琳娜说,“所以对我,要诚实一些。现在,你可以说你到底要来做什么了。”

    海莉盯着杯中的冰块几秒,斟酌片刻,缓缓开口:“我想知道钯金的开采量是否正常。”

    玛琳娜沉默了几秒,随后震惊地放下酒杯:“钯?”

    “怎么?”

    “钯和原油不一样。”玛琳娜恢复平静,“在俄罗斯,原油矿就像是一座座群岛散布在西西伯利亚盆地间,尤戈尔、秋明、哈萨克边界一线,储量巨大,由各大石油生产协会控制。联邦解体后,上千家炼油厂经过国家的‘贷款换股份’计划,被划分给了商人们和银行家。没有谁拥有对这些炼油厂的绝对控制,因为油田实在太多了但金属工业又有区别,俄罗斯最大的金属公司垄断了金属供应,而这家公司,归属于阿尔科维奇家族。”

    阿尔科维奇。

    伊维尔也是这样说的,他说这个家族控制着全球钯产量,而海莉在来到俄罗斯之前,甚至从未听过这个这个姓氏。

    “我可以为你约见亚历山大阿尔科维奇。”玛琳娜说,“但他不一定会见你,他很少见华尔街来的人。”

    “你决定帮我。”海莉陈述一个可见的事实,“为什么?我并没有向你争取什么。”

    “我说了我很喜欢你。”玛琳娜微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自纽约而来的人里,唯一的女孩,亲爱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海莉站了起来,“玛琳娜,Gordon&Stein的怀特加西亚有没有见过你?”

    这一次,玛琳娜凝视了她很久,久到海莉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吐出一口烟圈,雾气弥漫中,她低声说:“有。”

    【作者有话说】

    是的,俄罗斯篇跟之前《有钱》里的女主家族会有很多联动,没看过那一本的也没关系,完全不会影响阅读。

    昨天晚上面试的原因是因为我跟对方说我白天请不到假,我本人是一个很爱喜欢花样折腾的人,工作的不开心了就到处出去跟别家聊一聊,看看别的工作怎么样,这一次聊了一家私募,给我画了一堆饼,还没考虑好吃不吃。其实我本人并不是学金融的,但现在看起来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的感觉了,话说我写小说这件事其实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一件极其稀有罕见且离奇的事情,被大老板知道后,每次出去逢人就说,他的秘书(也就是我)竟然会写小说但因为我的嘴风很紧,所以从未掉马,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开微博或者小红书的原因,就让我们只在晋江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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