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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货币战争

    1998年,2月,香港,第7届亚洲资本市场稳定与发展圆桌会议在中环文华东方酒店顶层会议厅召开。

    这场会议聚集了日本、香港、新加坡、韩国等地的央行代表、国际投行、对冲基金经理,以及亚太资本市场监管人士,在过去的八个月间,该地区的货币遭受到巨大的冲击,浪潮从东南亚扑向日本和韩国,随着日本排名第三的大型证劵公司宣告破产,如何阻止经济的蔓延已经成为一个共同命题。

    海莉收到邀请的时候还倍感惊讶,这就好比羊群商量着如何躲避狼群捕杀的时候说我们请一头头狼来一起谈一谈,看看她怎么说是一个道理。不过她还是欣然接受了邀约。随后海莉才知道,这个邀请函分别发给了做空亚洲各国货币最大的几家机构,但只有她应邀参会。

    由于这是一场闭门会谈,并未邀请媒体,所以当时会议上谈论的具体情况并不得而至。不过参会的日本大藏省高官藤沢一也曾经在他的回忆录里描述了这一场会议,在他的记述中,他用了很长的篇幅去写海莉卡拉季奇:

    “我对她的印象非常非常之深刻,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她的名字已经变得跟那些国际上早有盛名的对冲基金大鳄们一样出名,她好几次卖空的动作都超过了监管系统的判断,非常迅速敏锐尽管在做空泰铢上维克托施瓦茨和他的老板乔治霍尔更为大众所熟知,但业内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很少有人真的见过她,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真是大为震撼。

    她很年轻,跟我的孙女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套装,一头丝缎一样的金发高高盘起,架着一副灰框眼镜,非常干练,也很专业,我注意到她身上不像一些女企业家那样会佩戴一些珠宝,她什么都没有,除了手上戴了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女士手表之外,她展现出来的形象是很中性的,过去我只会在女性政治家身上有同样的感觉。

    她在到达香港之前,也在东京停留了几天,接受了几家国际媒体的文字采访。作为唯一应邀参会的大空头,海莉卡拉季奇的态度让我们都倍感惊讶。她多次对媒体提及对亚洲经济的信赖与地区经济稳定的支持,即便是在会议的当天,她也重申了这一个话题。

    如果不是知道她一直在陆陆续续持有大量货币空头寸,不间断地攻击日元与港币的话,我真会以为她其实是个很友善的国际友人。

    对于她这种表里不一的做法,我忍不住在会议上质问了她,她的回答给了我一些震撼,让我第一次从对立者的角度理解了空头家的行为,我相信我的亚洲朋友们也从中体会到了很多,这给我们之后的一些防守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以下是我们之间问答的一些记录。

    官藤沢一:卡拉季奇小姐,我们注意到,在过去的数月内,你对东南亚市场进行了持续的空头操作,其中不乏对日元、港币的频繁建仓与减仓。我想请问,你所做的和你所说的是否相互矛盾?

    海莉:我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先生,我从来都认为亚洲地区具备孕育超级经济体的潜质,前提是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债务,我在我的报告里提到了我对于亚洲债务的观察。

    官藤沢一: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关于你一直在建仓做空。

    海莉: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先生,作为交易员,我的想法不能代表基金整体的想法,我们的仓位也很分散,背后需要照顾到各方面的想法,但我一直在跟我的老板说我们不应当再建仓了。

    官藤沢一:您不承认您的行为对亚洲经济造成了实质性伤害?

    海莉:我承认,我的部分行为对市场价格产生了影响。但我也在此重申,这正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意义,修复信心,而不是责怪那些提前发现问题的人。我并未对亚洲经济抱有敌意,相反,我们需要一个稳定、流动性强、法治健全的亚洲市场。否则,无论做多做空,长远都不成立。

    官藤沢一:你觉得问题的关键在债务?

    海莉:不,我认为解决一切的根源在于信心。

    官藤沢一:信心?

    海莉:对,信*心。

    官藤沢一:

    官藤沢一:你还会一直做空亚洲吗?

    海莉:我并不打算这样做,如果我能控制住局面的话。

    官藤沢一:你的意思是这一切并不受你的掌控。

    海莉:目前看起来是这样,我的交易权限随时都能被取代,但我认为这不足以影响什么,国际资本的推进速度并不会因为ESF基金的表现而终止,从长期来看,尽管结果是惨淡的,但这一次的动荡或许会从根源上改变亚洲的经济体制,改变货币与美元的关系,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从短期来看,我知道你们面临的压力很大,我的建议仍然是要有信心。”

    官藤沢一:可是信心不足以改变任何事,您和您背后的华尔街炒家恰恰是让我们不自信的根源。

    海莉:仅代表我的个人观点,恐慌的来源是未知,但未知是相互的,您可能不清楚我手里有多少筹码,但同样,我也未必知道您手里到底有多少外汇储备。这本质是一种赌|博游戏,能在牌桌上坐到最后的就是赢家。

    官藤沢一:我大概明白了。

    海莉缓缓放下话筒,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从头到位都很温和,对于任何指责都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这让参会者对于她的看法都大为改观。

    人们很难对她这样的人做出过度的批评,因为对方表现的跟那些穷凶极恶的赌徒完全不一样。他们请来了一只狼,而这只狼真的很认真在告诉羊群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躲避狼群。

    这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些微的荒谬和不敢置信。

    海莉却不管他们怎么想,更不在乎她的一番话是否会引起轩然大波,她已经对这样的交易方式感到了一丝厌倦。

    海莉不是一个很能安于现状的人,当她逐渐习惯下来自己所做的事,她就会反反复复叩问自己是否能从中得到些什么。从1996年晋升为大宗商品交易组负责人至今,海莉参与的绝大部分交易都是在做空,这与她刚进入这个行业的初衷大相径庭。

    接下来的会议上,她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

    会议室窗外可以俯瞰整个中环,阳光洒在高楼林立的金属与玻璃表面,折射出一片耀眼的银白色光海。街道如棋盘般铺展在城市腹地,各大外资银行标志悬挂于外墙之上,海湾上白色汽艇极速驶过

    海莉收回目光。

    如果说她最抗拒的格里芬的交易指令,无疑是做空港币与日元。从泰铢暴跌引爆连锁反应,港币与日元便成为众多对冲基金的下一靶心。格里芬认为汇率联系机制摇摇欲坠,日本的零利率政策也意味着日元的抗压能力极弱,港币自然也大差不差,他坚持“强弩之末”的判断,频频指令加仓做空。

    格里芬的消息大多数都来自于纽约的那些高级私人俱乐部,他本人对亚洲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他那些收藏的精致华丽的古董。

    海莉懒得和他争辩,日元和港元都是全球避险货币之一,背靠两个经济体庞大的经常账户盈余和深厚的金融体系,倘若在泰铢之后立刻借着恐慌进攻,或许还有胜算,此时此刻,已经过去八个月,对手早有防备,不是那么容易下手。

    1998年3月,海莉回到纽约。

    在再次劝说格里芬失败后,海莉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需要评价ESF基金到底还能不能呆下去了。

    1997年对ESF来说是疯狂的一年。海莉做空亚洲货币,兰利继续大肆押注利差交易,凯文汉克的衍生品也风声水起,基金整体收益率突破历史记录,其股本资金来到惊人的70亿(其中绝大部分是公司内部员工的分红),管理资产更是高达2100亿,创造了对冲基金有史以来管理资产的新纪录。

    华尔街媒体已经把格里芬称作‘凯撒’,认为他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华尔街之王。

    作为Theking的下属,海莉在数次接触中对格里芬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她发现自己的老板野心勃勃,但并不切实际,他自认为自己很懂市场,在各种俱乐部与人夸夸其谈,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去调研一番,而且基金所有的交易都由她们这一批中层管理人员代劳,格里芬只想过靠着自己的权威指手画脚,却从来没有想过建立可靠的规章制度来约束交易。

    3月末,海莉从摩根银行的杰森里维拉要来了ESF与部分投资银行的交易合约。

    她惊讶地发现,凯文汉克将一大笔资金投进了股市,其涉及到的股市波动率套利相当之复杂,海莉保证这个世界上99%的人都根本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凯文汉克目前持有1.8个亿的头寸,他每天不停地抛,不停地抛,又不断地买进,把标普500和欧洲主要指数的看涨与看跌期权全都打包卖出,说真的我有点看不懂这些东西,不过听说很挣钱。”杰森把那堆复杂的跟电路图一样的合同塞给海莉,紧张道,“千万不要给别人看,这可是关系到我的前途的机密。”

    “知道了。”海莉摆摆手,不以为意,“我又不是让你偷别的公司的合同给我。”

    “别的公司就算是拿枪指着我也不敢给你偷。”

    “别忘了谁帮你在印尼盾上赚了好几百万。”海莉眯了眯眼睛。

    在做空亚洲各国货币这件事上,海莉可是私下里帮不少‘好友’入场捞金,她‘咨询费’收的很高,30%,但少了机构在其中收取的佣金,而且她本人‘盛名在外’,仍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凑上来求她帮忙,自然,海莉也不是谁都帮,毕竟这样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到了合规底线,她只帮那些在她看来有价值有意义的人,其中就包括各大投行、保险公司、交易所、监管机构甚至是国会的中高层。

    没有人不想找她,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能拒绝金钱的诱惑,涉及到的高层一多,即便是想要追查责任也查不到她的身上,更何况不少人都知道她与纽联储主席桑德史密斯的私交甚密。

    上了船就是一丘之貉,海莉现在想在华尔街办成一件事,可就不用费多少功夫了。

    【作者有话说】

    不停地切换视角是想从不同的角度去写海莉做的事情,以避免这本小说变成充斥着枯燥且很难读懂的交易细则的文,也是侧面展现一些事件的影响力啦。

    第72章 货币战争

    “我知道,我知道。”杰森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我这不是把你要的东西给你了?”

    海莉一页一页翻过那些纸质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杰森问,“这你也能看懂?”

    拜托这些合同里的数学公式快要比他这辈子学过的知识还长了!

    “我当然能看懂。”海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东西,很难吗?”

    杰森:算了,他年纪大,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

    “这份合同原件还是在摩根那边?”海莉问。

    “是。”杰森说,“还没送进档案库,所以我才能给你一份影印版。”

    “这份我带走了。”海莉把合同塞进她的HermèsBirkin中,“下次请你去打高尔夫,杰森,叫上纽交所的杰奎琳一起。”

    “有空再说。”杰森大手一挥,“比起高尔夫,我更想跟你一起玩德州。”

    “得了吧,你们加在一起也玩不过我。”海莉微微一笑,“回见。”

    她穿过旋转玻璃门,拉开法拉利车门坐上驾驶位,发动引擎,银灰色跑车一跃而出,转眼已驶入车流。

    从高空看,曼哈顿是一片被矩形街区切割的岛屿,南北延展,边界清晰。街道整齐,车辆络绎不绝,东河和哈德逊河将城市隔离在钢筋与水泥之间,金融区集中在南端,灯光璀璨如同白昼。

    直升机螺旋桨速度减缓,巨大的轰鸣声在高楼间回旋,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到地面,阿施劳德国际(AshcroftGlobal)总裁加登.邓肯走出机舱,他身形高大,领口扣得严整,袖口露出一截白色衬衫边,边整理着领口边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

    “我们的一名衍生品交易部的员工今天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谈到了衍生品交易有巨大的风险。”助理小跑着上前,任凭直升机卷起的浪流将他头发吹乱。

    加登邓肯淡淡瞥了那张报纸一眼:“把他开除。”他说,随手就将报纸塞回去给助理。

    “是。”

    加登邓肯走进电梯,目视着电梯屏幕上的楼层数迅速下坠,65F、43F、39F

    终于,叮得一声,大门打开。明亮的灯光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加登快步走进会议室,因为他的到来,AG投资各部门高管都纷纷站起来,这已经是AG投资内部不成文的规定——当看到CEO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直视他,保持谦卑的姿态,听从他的任何命令,这里不欢迎那些不守规矩的员工。

    “之前我们讨论过很多次,是否应该对目前持仓的亚洲货币进行重新评估。”加登邓肯坐下,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所有高管,“我现在要听听你们的结论。”

    “很明显,亚洲的经济已经要完蛋了,老板,我们应该尽快考虑下一个新兴市场的投资点。”

    加登邓肯扫过那些分析报告,这都是他手底下那些来自国际顶尖大学的经济学专家撰写出来的东西,在里面,他们煞有其事地分析泰铢崩盘后引发的海啸是如何摧毁整个亚洲的,并判断港币和日元很快就会遭受同样的冲击。

    由于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加登邓肯已经召开了多次会议讨论是否还要跟进。

    和绝大多数华尔街高层一样,加登邓肯并不是傻子,他能在AG投资这个位置上坐稳这么多年,自然是因为他的能力很强,在泰铢的做空中,他是最早跟上对冲基金步伐的人之一,多年来,他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市场的漏洞,然后一击得胜。

    而现在,他和整个华尔街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发起一场货币战争。

    进攻港币和日元,跟进攻泰铢的难度完全不一样,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乔治霍尔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有人插话道。

    “但我也听说,永恒对冲基金的卡拉季奇坚持拒绝再加仓日元和港币,虽然还是有买进,但他们目前持仓数量很少,可能还不到三个亿。”

    “这不是主要原因。”加登邓肯摆摆手,“我跟格里芬布朗很熟悉,我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他手底下那个女交易员——”加登皱了皱眉,用嫌腻的口吻说,“管理的两支子基金大部分资金的来源都是亚洲和俄罗斯,尤其是俄罗斯,占据了绝大部分。考虑到这一方面因素,需要维护客户的情绪,所以没有办法再大规模建仓你们看,这就是他管理上的漏洞,我不会让这种事在AG投资发生。”

    无人敢应这句话。

    “我刚从香港调研回来,我认为那边目前情况不容乐观。”一名高管说,“人们都很悲观,香港的房屋债务问题很严重,当地已经爆发多次挤兑事件,连面包房里的面包都被抢售一空。日元更不必说,从去年到现在一直在下跌,日本国内已经有好几家银行和证券公司倒闭。”

    “香港的银行业在整个亚洲资本最雄厚。”有人反驳道。

    “问题是——”

    “是这样的,先生们。”加登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一场即将燃起的硝烟,“我的建议是,不要再大规模跟进,我们已经赚到了很多钱,没有必要再像穷途末路的赌鬼一样,去赌一个拥有大量外汇储备的城市是否会崩盘。相比于关注要不要投机,我认为你们更需要关注下一个新兴市场在哪里,不要每次都让Gordon&Stein抢先好吗?”

    他目光逡巡一圈,定在最开始说话的人的脸上:“你刚刚说,新兴点在哪里。”

    加登邓肯的这番话,算是彻底为AG投资下一步针对亚洲的行动定了调。和做空泰铢时华尔街的默契不一样,这一次,AG投资不会再继续跟进对香港的做空。

    “俄罗斯。”答话的那人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俄联邦短期国债(GKO)。”

    “债券”加登顿了顿,“我们可以继续支持永恒对冲基金购买,像之前我们谈到的那样,收益相当不错。”

    “我有一点担忧,老板。”AG投资风控负责人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他并不想破坏现在这个和谐的氛围,但他又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个沉浸于和格里芬布朗的友好合作中的上司,“我们跟ESF已经有大量的衍生品交易合作,问题是我们现在完全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情况,我们的交易链条有多长?风险敞口多大?牵涉了多少资金?这些没有人知道,如果出了问题,到底谁可以承担这个责任。”

    “那可是ESF。”立刻有人不赞同地说,“全世界最赚钱的对冲基金。而且永恒对冲基金投资的主体是国债,国债!老兄,全球最安全的理财产品之一,我们也只是围绕着它的投资链条设计衍生品而已,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债都在同一条暴跌,那才真是罕见。”

    “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但”

    “最近关于衍生品风险的言论有很多。”加登邓肯不耐烦地合上纸页,房间迅速安静下来,“我已经开除掉今天那个在电视机前大放厥词的家伙了。”

    “”

    “我现在需要搞清楚格里芬布朗到底在做什么。”对着微微发白的电子屏幕,海莉对着手机里吩咐道。

    “唔。”伽玛在那边应了一声,并未反对。

    一排排字符迅速划过,海莉垂眸边看边对伽玛说:“去年7月开始,汉克大量投资股权交易,做空重要股票,这其中还包括微软和伯克希尔;兰利的绝大部分仓位都在巴西国债、荷兰国债和俄罗斯国债上面;林奇证券、瑞士信贷、AG投资提供了大量信用贷款,其中涉及到非常多复杂的衍生品交易,甚至很多投行高层用私人财产投资了基金没搞错吧,投资17个亿的俄联邦短期国债(GKO),那是什么狗屁东西?”

    伽玛还是第一次听海莉爆粗口,没敢吱声,默默狂写代码。

    海莉气极反笑。

    没有人比她更懂俄罗斯市场那些产品的含金量了,没看到维克托从俄罗斯回来后就开始默默减仓俄联邦短期国债(GKO)了吗?那个东西是很挣钱很暴利不错,但其本身的风险也难以衡量。

    是什么时候,基金的策略从套利变成投机?

    或许从格里芬答应让她来负责大宗商品交易开始,又或者,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人的欲望和野心将带领他前往他该去的那条路。

    海莉沉默了一会。

    “抱歉伽玛。”她说。

    “你无须对我说抱歉。”伽玛低声道,“但我只能告诉你仅凭我们两个人,很难凑齐基金的详细交易情况。”

    “嗯,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海莉说,“我现在最担忧的一点是,如果危机蔓延到香港、新加坡甚至是莫斯科,很可能对我们的客户造成巨大的损失,因为我们的客户们大部分钱都存放在这些地区。”

    伽玛:“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做?”

    海莉:“我想提前返还子基金的收益,然后——”

    然后她不想干了。

    海莉现在非常非常有钱,如果说做空货币给基金带来的收益是惊人的,给她个人带来的利润更是要在基金的收益率上翻个倍。

    她想过脱离ESF之后带走那批追随她而来的资金,自己开一家小型对冲基金,继续做大宗商品或者汇率的交易,但想了想,又觉得那和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

    “然后我想去度假。”海莉改口说。

    伽玛嗯了一声:“你觉得格里芬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放假吗?”

    “他求之不得呢。”海莉笑道,“他恨不得马上找一个可以代替我的人,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用这个来跟他谈条件,让他提前返还子基金的收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继续讲讲债务。

    首先是国债,全称是国家债券,是政府为筹集资金而发行的债务凭证。它是一种国家信用的体现,由中央政府(有时地方政府也会发行地方债)向公众或机构借钱,到期还本付息。(百度百科)

    根据这段解释,可以拆分出以下几个关键点;

    1.国债是谁发?中央政府,比如中国财政部、美国财政部。

    2.安全性问题?很高,因为是一个国家的信誉在为国债背书。

    3.国债的作用?弥补政府财政赤字,用于基础设施、教育、国防等公共支出。

    4.去哪里买?投资者可以在银行或证券公司购买。

    其次是企业债,企业债券是由企业法人(通常是大型国有企业、上市公司、基础设施类企业)向投资者发行、承诺按期还本付息的一种债务融资工具。

    顾名思义,企业债就是企业发行的债券。

    一般企业债的名字可能叫做:XX集团2025年面向合格投资者公开发行企业债券(第一期)

    发行人:XX市城市建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

    发行规模:20亿元人民币

    信用评级:AA+(由中诚信国际评定)【评级视企业而定,AA~AAA为常见】

    大概是以上这么一个结构。

    企业债里又包括:1.城投债:比如地方政府融资平台为基础设施项目发行的企业债,如“某市城投集团”发行用于地铁建设。2.产业债:比如某高新技术企业为建设工厂或并购融资发行的债券。3.公司债:如“某房地产公司2025年公司债”,由上市公司发行,可在交易所流通。

    企业债是整个债券市场的主体,也是占比最多的一种债券。

    还有金融债和地方债,因为不太涉及,以后有时间再讲吧,因为之后有一些情节会涉及到俄罗斯国债,所以就放在这里提了一下。

    强调一下,我们刚刚说了国债的重要特点是有国家背书,所以安全性是非常高的,当经济发生危机的时候,我们老百姓下意识会把资金往更安全的地方转移,这里面就包括了国债,所以在这里,ag投资的人提到了俄联邦短期国债(GKO)。带着这个逻辑往下看可能才能get到后面的剧情。

    另外你们有什么看不懂的一定要跟我说!!!因为站在我的角度我不知道自己写的能不能让你们看懂,我有时候真的很怕自己写着写着就沉浸到自我的艺术里去了。对于人物、情节的一些讨论我们都可以一起的!!!

    第73章 头号玩家

    1998年6月,被称作是全球最挣钱的永恒对冲基金的两支子基金提前向客户们返还收益,由于基金在亚洲货币做空上获利颇多,因而返还的金钱数额也格外地好看,这让海莉在业内的名气又大了一些。

    就在观望者都认定了永恒对冲基金是准备再次募集新资金,眼巴巴地想把钱送进去的时候,海莉却在这个时候人间蒸发了。

    是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参与了泰铢做空的交易员,在这个关键时刻宣布她要去欢度自己美好的假期。

    “不能理解。”维克托摇摇头,忍不住重复一遍,“我有时候真的很不理解她。”

    “这可能是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的代沟。”乔治霍尔透过墨镜盯着绿油油的高尔夫草坪,不紧不慢地说,“我孙女比她还要大几岁,我们沟通起来就很有问题,她不喜欢听我讲那些理论上的东西,她就喜欢流行文化,所以我干脆投资了一家制片公司让她玩玩。”

    “海莉有个哥哥,在好莱坞当演员,听说还有点小名气。”维克托说。

    “那很好啊。”乔治霍尔抬起布满皱纹的一张脸,扯动他已经几乎僵硬的嘴角,“下次可以叫她们一起来坐坐,我这几年也很热衷于投资电影,前几天迪士尼的总裁还来找过我,要我投资他们的电影,可惜,我说我已经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了。”

    “我已经替你招揽过她了。”维克托收起球杆,笑道。

    “哦?”

    “我知道你也听到那个传言,据说她跟格里芬闹的很不愉快,尤其是这一次提前返还资金,她写了一封信给客户,在里面说基金接下来可能会有亏损风险,并号召客户们谨慎投资,这让格里芬勃然大怒。她休假的第二天,凯文汉克就取代了她的位置。连华尔街日报的记者都在打听她是不是要离职了,如果换一家公司,可能会去哪家,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任何公司会拒绝她。”

    “你当时是怎么和她说的。”

    “我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宽客基金,在俄罗斯的时候就问过了。”

    “现在呢?”

    “现在?”

    “你有她的私人联系方式。”乔治霍尔挑了挑眉毛,“你没有再问一遍?”

    维克托施瓦茨沉默了下来。

    乔治霍尔笑了笑:“怎么,你怕她取代你?”

    “我才不会这么想。”维克托立刻说。

    乔治霍尔不置可否:“你怎么想都不重要,我这里恐怕容不下她的野心。有时候我们确实得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不管是钯金,还是泰铢,都是她最先发现了问题。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如她,维克,只不过我们两个都老了,看问题的视角总不可避免地停留在上个世纪。”

    他顿了顿。

    “你认为她这次所谓的‘度假’,到底是因为被格里芬赶走,还是她自己选择走?”乔治转过身,眺望远处海港上反光粼粼的水面,“如果是前者,说明格里芬是个蠢包;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格里芬可能做了比蠢更可怕的事情。”

    维克托一惊:“你是说”

    “你可以拭目以待。”乔治霍尔眯着眼睛点燃一根香烟,在灿烂的阳光下深吸一口,他的侧脸被光线切割成两种颜色——明亮的金色和深沉的影子,“你的港元建仓怎么样了?”

    “上个月我分别和几位合作伙伴在苏黎世、日内瓦、伦敦轮流开了闭门会议,趁着港元利率稳定,我们借入了超过300亿港元。”

    “不要做的那么明目张胆。”乔治霍尔警告他。

    维克托却觉得无所谓:“跟泰铢差不多,我们通过国际开发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相关的融资渠道,发行了几批用于基础设施项目的港元债券,再用自己的关联基金买回来。等时机差不多,就把这批钱全都抛掉。”

    他顿了顿:“从下个月起,我们在新加坡和伦敦积累恒生指数的沽空期货头寸,从7万张做到了8万张,到时候恒生指数每跌1000点,我们就可以赚40个亿,如果能在100天内达成目标,光我们自己至少净赚36个亿。”

    乔治霍尔缓缓点了点头:“把握有多大?”

    “我们不会孤军作战。”维克托又道,“Tiger、Moore都进了场,股汇双杀,如果他们想保住汇率制度,就必须加息,到时候,地产股会先撑不住。”

    “你看着办就好,你的决策总是让我放心。”乔治霍尔叹息道。

    维克托笑了笑,的确,他总是会成功的,从过去到现在,从去年到今年,几次下来都算无遗策,只不过在这一个瞬间,他忽然又想起了他那个消失的盟友——海莉卡拉季奇。

    **

    当维克托筹谋着如何颠覆亚洲经济的时候,海莉正在处理她的家庭问题。

    她从哥哥凯口里得知,他打着她的旗号从环球影视公司那里拿来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海莉在电话这头安慰自己那傻白甜哥哥,“一次简单的利益交换而已,这个角色能给你说明他们本来也没有决定好用哪个演员,或者说好莱坞内部的关系权衡过于困难,角色给任何一个人都会得罪其他势力,还不如把这个位置给你,这样炮火就会集中到你身上。”

    凯:

    “竟然会这样吗?”他觉得大脑上瞬间劈来一道闪电,他整个人雷得不行,“我以为”

    “你以为真的会有人仅因为听了我的名字就把角色给你?”海莉在电话这头扬眉,“你也太幼稚了,凯。倒不是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只不过事情的发展一定没有这么简单。让我们来还原你听到的内容,你说你试镜战胜了当红明星利安德克拉克,有没有可能劳伯阿什顿并不想让他得到这个角色,这背后的一些原因你应该去探究和思考。如果竞争者是位远超于他的大咖或许还好说,现在承担骂名的人由制片方变成了你,那你就成了克拉克的对家。到时候劳伯阿什顿还可以借着给你角色的理由,来找我达成一些他想过却无法达成的目的。”

    凯:

    尽管他没有从海莉口中听到任何训斥地意味,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地紧张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给你带来麻烦,海莉。”凯说,“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他在圈里混得还算顺——新换的经纪人给他铺了不少资源,虽然接不到一线项目,但小有名气也算稳定。凯一直对自己定位很清楚,不求大红,只希望别给妹妹丢脸。但这一次,从海莉的语气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踩到雷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拿你的名字去谈这个,”凯声音里透出懊悔,“我并不了解这些,我之前根本不认识西奥多,也不认识阿什顿,好莱坞的演员很难有机会直接跟六大电影公司的老板打交道,这都是A咖才会有的待遇,所以当西奥多说他为我引荐阿什顿的时候我惊呆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海莉奇怪他的反应,“也不算什么麻烦,不过我的确对此有些不满”

    她伸手推开窗户,顷刻间间,海风灌进她住的悬崖别墅中,海浪如雷鸣般敲击着崖壁,又在触碰到岩石的一瞬间碎成雪白的泡沫。

    凯听到了她那边的杂音,也听清楚她说的那句‘我对此有些不满’,噤声不敢说话。

    从内心里说,他很怕海莉,并且他相信任何一个人做她的哥哥都会如他这样怕她。对方会很清楚意识到,因为是家人,所以能得到她的优待和宽容,如果抛开这一层关系,海莉绝对不是一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妹妹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变成一个美丽却模糊的身影。海莉现在逐渐掌握了一些权力,凯很清楚,从她们一家搬到上东区后他就渐渐明白了这一点。

    他也逐渐意识到了妹妹为什么对当一个演员嗤之以鼻。

    不是钱的问题,或者说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华尔街和好莱坞所代表的社会阶层有着巨大的差异,劳伯阿什顿在听说了海莉的名字后立刻改变了主意绝非偶然,不是随便哪个名字都能让他有这样的反应。至少在劳伯的计价表中,海莉的分量极重,是他需要去拉拢的那一类人。

    “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真实想法,你到底是想成为星光璀璨的巨星,还是只想演演戏,混个差不多就行。”海莉坐到了窗台上,衣领松松垮垮滑到胸口,露出领口下姣好的弧线和细腻的肌肤,她伸头朝外,从她这个角度看下去,会有强烈的失重感,但海莉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让她有了自由的感觉。

    “嗯”

    “拜托你说实话,这决定了以后我该怎么处理和你相关的事情。”海莉警告道。

    凯犹豫了很久。

    过了大概几十秒钟,海莉几乎以为凯会讲个笑话回避掉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我只想当演员,但我想当一个好演员,我想演一些作品,我既不想放弃演员事业,也不想做什么全球巨星。”

    “很好。”海莉平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凯意外地发现妹妹这一次竟然没有嘲笑他。

    “你会更喜欢哪一个答案。”凯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答案。”海莉说,“我认为我的哥哥知名度太高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

    “那这部电影”

    “你放心去拍好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能红的角色。”海莉说。

    凯:可以了,可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尖酸刻薄的话,一定是海莉没没错了。

    “我早说了我对你的选择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不满意有些人自作主张。”海莉冷冷道。

    逃出生天的凯为她口中的某些人抹了一把汗。

    “我还以为我让你欠了个大人情,海莉。”凯愧疚道,“我听他们谈到了什么并购,收购,还说到了卡弗利家族,你跟卡弗利家族很熟悉吗?这是什么家族?”

    海莉:

    “你已经在好莱坞混了这么久了,你没有试图了解过好莱坞的权力运作规则吗?”海莉面无表情地说。

    她的冷酷通过电话线传递给凯,简直比被经纪人逮住小辫子还要可怕,凯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额没*有。”

    “你还觉得很荣幸?”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首先,我跟卡弗利家族不熟悉,但我跟卡弗利家族现任话事人的孙子很熟,他是当红的V-Mind网站的创始人,西奥多辛克莱确实了解这个事实,所以才会拿这个来诓对方,你看看人家有多么精明,再看看你。第二,我认为你在好莱坞这么多年,仍然对美国传媒业背后的脉络毫不了解,这意味着你的脑子里确实没有装载一种名为思考的功能,你的大脑皮层是光滑的,这一点我很欣赏。”

    凯:

    到底谁能来拯救他!!!这个世界上到底谁能治一治海莉!!!他在内心狂吼。

    但海莉显然不准备放过他,她认为是时候给凯卡拉季奇上上课了。

    “劳伯阿什顿给你这个角色,他应该要为此感到庆幸,因为,的确,我会在心里给他一个好印象,下一次他来找我请求给他一些帮助的时候,我会帮他说一说话。这并不是玩笑话,因为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有求于他的事,除非是你的是,但他一定会有求于华尔街。”

    “在美国,社会阶级的顶层,我们叫做超精英阶层(superelites),只有五类——洛克菲勒这样历史久远的家族资本巨头,摩根银行一类的金融寡头背后的董事会家族或极个别大型资本创始人,世界五百强跨国集团巨头背后的掌权家族,垄断国内关键能源或工业的超巨集团背后的话事人,科赫为代表的政治金主、华盛顿核心家族。我问你,劳伯阿什顿在这里排得上哪一个?”

    凯:“”

    他完全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在他眼里,劳伯阿什顿已经是他目前能接触到的权力天花板了。

    “再说说你们好莱坞所谓的大影视公司好了。你所说的环球影视,背后是加拿大酒业巨头西格拉姆集团,实控人是布朗夫曼家族,非常典型的犹太裔金融财团家族,在加拿大很有势力,1996年这个家族出售了手中持有的20%多杜邦公司的股权收购了环球影视和MCA公司。布朗夫曼家族持有摩根家族设立基金股份,目前摩根投资银行正在担任他们的并购顾问,但华尔街并不看好环球影视,因为他们的财务杠杆过高,而且华尔街不欢迎外国人建立所谓的传媒帝国,哪怕对方是个加拿大犹太人,所以摩根投资银行也一直在评估和他们的关系。”

    “二十世纪福克斯,默多克家族控股。”海莉笑了笑,“共和党的广播站,摩根和花旗是他们的投资代理,默多克的业务遍布全球,至于集团事物,因为AB持股的结构,他一向牢牢把控话语权,所以外界很少能插手,我想他用在电影上的精力应当有限。”

    “派拉蒙,母公司是维亚康姆,由红石家族通过国家娱乐公司控股,萨姆纳红石和Gordon&Stein那可是好的跟穿同一条裤子一般,Gordon&Stein一直担任国家娱乐公司的财务顾问,私交上来说,加西亚家族跟萨姆纳的关系也是极好,当然,红石家族也是我的大客户之一,所以,如果你想要拍摄派拉蒙的电影,我倒是可以为你想想办法。”

    “华纳兄弟。”海莉一顿,“当然,它背后的时代华纳并不能说是一家家族企业,但卡弗利家族的确持有它的大量股份,环球跟华纳的竞争的确也很激烈,华纳控制着HBO、CNN、《时代》杂志、《人物》杂志和华纳兄弟影业,是目前好莱坞六大背后市值最高的一家媒体集团,它的财务顾问同样是Gordon&Stein,而卡弗利家族的某些成员也是我的客户。”

    凯:“我觉得你可以说慢一点妹妹。”

    海莉:“我说这些事想告诉你,在好莱坞,除了二十世纪福克斯我很难搭上线外,其余几家制片厂的母公司和我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你明白吗?这些集团都仰仗着华尔街来给他们供血,你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easyboy,如果拿不准主意,你应该先来问我,或者让你的经纪人联系我,懂?”

    凯狠狠点头:“懂了懂了!”

    意思就是他也很有背景嘛!看上了什么角色,妹妹那里说不定就有办法给他拿到,根本不需要靠西奥多辛克莱做中间人,也无需在任何场合低声下气。

    “就这样。”海莉已经费尽口舌,并不想和他再废话,准备挂断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凯奇怪问,“我听到很大的风声,你在哪里度假。”

    “我现在?”海莉看了一眼窗外。

    “日本。”她说。

    **

    凌晨一点,纽约上东区。

    西奥多的手机在床头震动,他睁开眼,身边的女人还在熟睡,肩膀微微搭着他的胸口。他悄声拿起电话,看见来电人,瞬间清醒。

    “海莉?”他压低声音接起,带着一丝慌张。

    “怎么了,honey?”他身旁的漂亮模特睁开眼睛。

    “我吵醒你了?”海莉的声音冷冽,“如果我吵醒你了,对不起,东京这边是下午。”

    “没有。”西奥多坐起身,动作小心,把床头灯调到最暗,“怎么了?”

    “我得跟你谈谈环球的事情。”

    她的声音像带电的丝绒,擦过鼓膜的一瞬间,西奥多猛地一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感谢他在这一刻还长了脑子,他听出来海莉口吻中的不满。

    “我只是想顺势推一把你哥哥。”西奥多下意识地迅速解释道。

    “我有向你授权过吗?”海莉打断得更快,“拜托,请不要擅作主张。”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采用很强势的态度,高声尖叫或者命令什么的,海莉说话一直想当的平静甚至称得上温柔,但其中的压迫感绝对要比大吵大闹来的猛烈得多。

    “我只是想帮他。”西奥多声音压低,带着一点试图平息的焦躁,“而且说到底,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损失——”

    “对,是这样,没错,但我不希望你在不经过我的允许下替我和我的家人做决定,这不是请求,这是我的原则。无论这件事的结果是好还是不好,你都应该第一时间告知我,由我同意后,你才能决定做还是不做。”

    听听这话,西奥多扯了扯嘴角。

    “你的控制欲太强了,海莉,这就是华尔街大人物的口气吗?”他忍着怒气冷笑道道,“所以你不是认为我帮你哥哥获得角色是件坏事,你只是因为我没有事先告知你而动怒对吗?这太没有道理了,你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帮了你,youknow?我帮了你。”他甚至愤怒到掀起被子站了起来,身边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你闭嘴。”他对身后吼道。

    “你不要对别人发火。”海莉在这边冷冷道。

    西奥多:

    “很高兴你认识到我在生气什么。”海莉轻柔地说,“我要提醒你,我们之间有很多利益往来,我帮你赚了很多钱,你让我结交了不少人,这种模式很好,但可能让你失去了一些边界感。”

    “边界感,你现在跟我谈边界?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business。”海莉断然道。

    沉默。

    西奥多死死盯着手里的手机,像是能看穿屏幕那端的人。

    他的喉结滚了滚,怒火几乎喷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气炸了!关键是,关键是论吵架他根本吵不过对方!海莉讲话简直是冰冷到了极致,她深知要怎样才能挑起对方的痛处。

    “Sweetie,”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是她罕见的带情绪的声音——不是甜,是冷酷,“我很喜欢你,你也可以帮凯,但别把我当作你可以随便操控的younggirl。否则,我们的合作,随时终止。”

    “啪——”通话中断,干脆得像割断了他的喉管。

    西奥多坐在床边,握着手机,久久没动。

    “出什么事了,亲爱的?”身侧的模特靠近,语气柔软。

    他回头冷漠看了她一眼,低声骂道:

    “Damnit.”

    第74章 头号玩家

    海莉放下电话,站起身,踩在榻榻米上。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风沿着推开的障子窗灌入,带着潮湿的咸意。远处海浪撞击崖壁的鸣声阵阵,她披上一件深灰色的宽袖外衣,走出房门。

    外廊没有灯,只有嵌在地面石板下的细线照明,有一条回廊连接下行小径。她步伐轻稳,一路下楼,路过层叠竹林与掩映其中的灰褐色的石墙。

    这家酒店位于伊豆半岛南端,只有八间客房,不接待公众预订。传闻是昭和时代一位京都大德寺高僧的隐居地,后被一位艺术收藏家买下,重新改建为接待政治家与财阀们的私人疗养所。

    茶厅位于庭院东侧,一座低矮的木屋,檐角垂着已经凋零的樱树枝,石板路尽头有风铃轻响。

    她在窗前的坐垫上坐下,眼前是一张低矮的茶几,茶具早已备好:灰陶茶壶、白瓷小杯、一只形状古怪的铸铁壶炉,还摆着一盏用青竹雕刻的水勺。

    “您今天看起来心绪不佳。”她对面,一个身穿深蓝色和服的女子向海莉颔首致意。

    东方的女人果然是出了名的如水般温柔,海莉觉得自己要是能也这样温柔的说着英文,或许应付那些难搞的客户还要更简单一些。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海莉歪了歪头,好奇地问。

    对方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据说也是桐原财团现任CEO的女友之一,听说她曾经很受宠,不过后来桐原会长换了新欢,就将她打发到了这里。

    桐原财团是一家位于东京涩谷的跨国综合企业集团,总部位于东京涩谷,涉足金融业、高端酒店和娱乐业。这位结香女士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而桐原会长已经六十八岁,这种搭配在豪门家族并不少见,光海莉知道的美国富豪中就至少有90%的男人会不断地更换伴侣,他们身边出现的女人永远漂亮年轻,有信托的存在,婚姻不足以对他们的财富构成造成严重的影响。

    从海莉到达这里,就一直是结香在招待她。她真是一个挑不出错的完美女人,无时无刻不是温声细语,会贴心地为客人准备好想要的一切。

    结香温柔地笑了笑,一缕黑发垂到脸颊边,她一边用骨节分明的手煮茶,一边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文说:“您是会长的朋友,那么一定是一位显赫的人物。我观察您这样的人物,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静,您也一样,只不过今天要更加低沉一些,眉头微皱,看上去有很多烦恼。”

    谁不喜欢美人呢,海莉也有些喜欢,她这一刻真有些想骂桐原会长不解风情,想着等她有了这么一天,也要在身边养一个最养眼的俊俏美男,这样每日看着都觉得心里很舒坦。

    “你猜的很对,我的确有些不开心。”

    “您可以告诉我,这是我们应该为客人做的。”结香垂眸。

    能入住这里的人物哪有一般人呢,都是那些桐原想要结交讨好的人物。这样年轻的女人,还是个美国人,观察她的做派也不像是富家千金,结香猜测她要么是哪位高官要员或财阀的情人,要么就是相当年轻的女企业家。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结香可以得罪的。

    从她被桐原打发到这里来以后,结香知道自己已经被排除在核心权力之外,她一直迫不及待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她又不想再像依附桐原这样依附下一个老男人。但年轻的男人很难出现在这里,年轻的女人倒是来了一个。

    “如果有人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海莉开口,眼神低垂,“但他又对我还有用,甚至我从他那里得了不少好处,他也从我这里收益颇多,你说我该怎么处理?”

    “您应该原谅他。”结香抬头看着她,“朋友总是比敌人更加有用。”

    “那如果他踩到了我的底线呢?”

    “如果他没有对您产生实质性的伤害,而且他的确如您所说还很用的话,也请您尽量原谅他,仇恨的力量非常强大,我们常常听到故事说一个人被仇恨驱使着沉重成长,却从未听说过谁是因为幸福而砥砺前行。您这样的人,交一个不那么真心的朋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结一个仇人同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所以应当尽可能多交朋友,少结仇。”

    结香说完,将一杯清茶放到了海莉面前。

    香气氤氲,海莉笑了起来:“你说话真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这番话不是谁都能说出来的,结香女士,你的英文说得很好,见识也很广阔,应该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吧。”

    “您谬赞了,不过我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结香微微垂眸。

    “那为什么要在这里呢?”海莉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有我自己的原因,也有别的原因,小姐。”结香说,“不是每一个早稻田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都可以在我这个年纪获得这样多的财富,并且像我一样,日日和你们这样的达官显贵打交道。”

    “那你看我呢?你觉得我年轻吗?”海莉问她。

    “您当然很年轻。”

    “我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也拥有了很多财富,长岛的庄园、比弗利山庄的别墅、甚至是私人飞机,游艇,只要我想,现在我都可以有。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获得了这些?”

    结香沉默了几秒,颈脖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您竟然这么说了,当然和我完全不一样。”

    海莉把玩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铂金包裹的蓝钻简洁而古典,是在刚晋升vp后陪一位投行高层去佳士得拍卖会上随手拍下的,并不算太昂贵,三万多美金,相比于很多男士们送给她珠宝里都不算耀眼,但海莉就是很喜欢,所以一直戴在手上。

    “桐原会长是我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海莉就着阳光端详着钻石的光彩,不紧不慢地说,“我替他管理着四千多万美金的资产,至少为他赚了一千五百万,在这一千五百万的报酬里,我可以拿走一百万,听起来也不是很多是不是?不过这样的客户我有很多,桐原会长并不是最大的那一个,相比于俄罗斯客户们,他的资金量小的可怜。”

    结香垂眸不语。

    海莉终于抬起眼睛:“不过相比于老板,我赚的并不多,他的收入至少是我的十倍还不止。”

    “桐原会长显然更信任您,他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招待您,但他并没有提到您背后的老板。”结香说,“我相信总有一天,您会取得跟您的老板一样的成就,甚至更胜于他。”

    海莉挽唇一笑,显得有些孩子气,她的金发在阳光下散发出丝绸般的光泽,要结香说,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一样。但迪士尼的动画片并没有和她相似的公主,或许在童话里,她会是那个恶毒的女反派,因为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感情,像是随时会掏出一把刀子捅死白痴公主。

    但她的笑容又让结香对她略有些改观,这打破了她对海莉的印象,在这之前,海莉像瓷器一样,但她笑了后,结香终于感觉到她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结香心中一动。

    “你说的很对,结香女士。”海莉说,“如果有一天真的如您所说,我会来邀请您帮忙管理我的私人客户们,我相信他们一定都如我一般爱听您说话。我会给你开比桐原会长更高的价格,希望那一天,你的选择不是留在桐原会长的身边。”

    “我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结香低声说。

    海莉饮尽她面前那杯茶,正准备站了起来,结香连忙将一叠报纸递了过去:“这是您要的东西,我按照您的要求,按地区分城不同国家。”

    “多谢。”海莉接过来,也不急着起身,坐下来翻看起来。

    “有让您开心的事情发生吗?”结香小声问。

    她知道那里面都写着些什么,整理的时候她都记了下来。

    “我应当为此高兴吗?”海莉却突然抬眸反问她,她碧蓝色的眼眸里写了太多情绪,风雨欲来,结香几乎要被溺死在她复杂的心绪中。

    她一顿,勉强道:“这取决您是怎么想的。”

    “唔。”海莉点点头,再度垂眸,压迫感又不见了,“我确实认为都是些好消息。”

    她将报纸递给结香看。

    结香垂眸,只见那份报纸上赫然写着——《香港恒生指数仍坚守6600点大关,国际炒家第四轮攻击宣告失败》

    “乔治霍尔已经接近爆仓了。”海莉随口道。

    **

    继1997年下半年泰铢、马来西亚林吉特、印尼盾等全线崩盘后,国际炒家将全部精力集中到全球金融中心香港。

    6月,以宽客基金、狮虎基金为代表的对冲基金们大举沽空恒生指数期货,建立了约8万张空仓合约,按每点50港元计,恒指每下跌1000点,这些空仓即可获利约40亿港元。同时,提前持有约300亿港元,以规避港府的防守。

    7月下旬,国际炒家发起了对香港的第四轮联合攻击,一时之间全球新闻都散播出港元将与美元脱钩、贬值40%、恒生指数将跌穿4000点的谣言。

    7月末,恒生指数从1万点跌至6900多点。

    8月初,国际炒家抛售200亿逾港元。

    按照维克托施瓦茨的计算,200亿的抛售,恒指无论如何都会跌破六千点,但这一情况并没有如他所料般发生,恒生指数仍然勉强维持在6600点的位置。

    这个局面带给所有投机者巨大的惊吓。

    “我早跟维克托说过了不要赌这一把。”海莉在电话里对怀特加西亚说,“我们之中有人知道香港有多少外汇储备吗?没有人知道当初明知道泰铢就那么一点储备,还差点玩脱,不,是已经玩脱了,维差南死守汇率,如果不是整个华尔街都在跟风抛售,就我们准备的那点仓位根本拿不下泰铢。这可是香港,香港的外汇储备跟泰国在一个水平线上吗?如果THA有300多亿外汇储备,那香港至少有600亿,或者更多,1000亿。”

    “他没有料到香港政府真的会插手,动用外汇储备购买恒生指数成份股。”怀特在那边笑了起来,很畅快,“毕竟自由市场”

    “哪里有什么自由市场?美国是自由市场?”海莉也笑了起来,“维克托他们的仓位交割日在什么时候?”

    “8月31日。”怀特笃定道。

    这就是有个顶尖投行高管密友的好处了,由于业务量太大且遍布全球,任何市场动向都逃不开他的眼睛,永远是一手消息的接收人。说好听一些她们这叫交流信息,说难听一些就叫内幕交易。

    只不过利益纠葛太深,各方面对于惩罚内幕交易的手段一直有限,即便海莉不跟怀特打听,有些消息也早已经传的满天飞。

    “那他们势必是要在八月底奋力一搏了。海莉说,“这个时候收手成本太大,他不会收手的其实香港这一站赢不赢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维克托心里也清楚,既然对方已经下场用外汇储备买成分股,那他胜算已经很小。就算香港用光了外汇,那不是还有”

    他们两个默契地沉默一瞬。

    泰国只有一个泰国中央银行,香港却不止有香港金融监管局。

    “你觉得维克托下一步会怎么做?”怀特敏锐地听出了海莉的言外之意

    过了几秒,海莉才缓缓道:“我不确定,但…盯紧俄罗斯那边。”

    【作者有话说】

    亚洲经济危机中,香港金融监管局对于是否要使用外汇储备来对抗国际资本这件事倍感纠结。因为香港是世界金融中心之一,以自由市场闻名,一旦使用外汇储备等于默认了政府会出手调控经济,那么所谓的自由市场也就不再自由。

    危机爆发后,港府其实也没得过多的选择,如果不干预,整个港股和香港经济都面临崩盘的局面,所以必须下场。一些细节不说了,在高潮对抗中,国际炒家抛多少,港府就买多少,大量购买港股,愣是在这种数百亿的抛售战中把恒生指数给维持在了6000点以上,这其实是非常非常非常之厉害的,别看它就是个你卖我买的过程,能有这个结果意味着:1.老百姓有信心所以没出现集体性狂抛的情况2.决策层很果断,很坚决3.港资至少在这个时候是团结的4.银行业(哪怕是外资行)在这个时候站在了香港这一边,资本市场是稳定的。这不仅仅是有钱又外汇储备就能做到的,也恰恰说明了我们是非常团结非常坚韧的民族,这一点海莉在调研中观察到了,她还写了下来,这种很微妙的,人性上的区别,让她从一开始就跟维克托有分歧。

    香港当时的外汇储备高达900多亿,面对国际资本还是有相当大的优势的。有一个说法是当年为了防止香港崩盘,央行调动了储备进行援助所以香港才能战胜国际游资,这个实际上并没有,央行肯定是做好了战斗准备的,钱都准备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央行下场,不过香港的外汇储备已经足够撑下来了。

    事后我们回看,知道香港的外汇基金足够充沛,但当时其实是不知道的,我方并不清楚国际炒家手里到底有多少仓位,且国际媒体众说纷纭,加上有做空英镑、泰铢、印尼盾在前,恐慌蔓延的非常快,所以局势非常紧张,也算是打了个心理战,谁先退一步谁就先输一城。因此,央行虽然没有真的给钱,但当时央行行长飞往香港,主管经济的大领导直接坐镇广东,其实是给了非常大的信心的。

    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是香港的金融基础非常强悍,相较于泰国,香港的银行业足以支撑起恐慌时期所带来的一些连锁反应,比如挤兑,即恐慌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去银行取钱,还有资金外逃,这些情况对小银行是致命的,但香港当时的三大是汇丰渣打和中银,足以扛住流动性的冲击。

    所以海莉之前在会议上屡次强调要有信心,因为站在海莉的角度,她知道国际炒家的大概的头寸就那么多,胜算其实也就那样,关键在于经济体要扛住对方造势给出的压力,所以她进行了暗示。海莉并不喜欢维克托这种大举做空的方式,她很多客户都是亚洲富豪,她并不想破坏这一层关系,这也是海莉释放善意的主要原因。

    做空三剑客里,海莉最先对做空亚洲产生质疑,正是因为她从很多角度去思考过这件事的可行的,比如她的日记,参见66章,她已经对亚洲民族的性格有了判断,同时她意识到了香港和新加坡的金融根基是比较健全和深厚的。同样是66章最后,泰铢做空中,泰方死守汇率的行为让她产生深厚的疑虑。这种敏锐性是她交易正确率极高的主要原因。

    第75章 头号玩家

    8月,国际炒家第四次进攻港元失败后,似乎是知道此次狙击战赢面不大所以需要紧急捞回一点成本,也可能是为了声东击西带给香港更大的压力。13日,短短几个小时内,数家对冲基金(主要为宽客基金、狮虎基金)突然调转攻势,几乎在同一时间启动了对卢布的大规模抛售。

    当天,卢布兑美元即期汇率急剧贬值,短期国债收益率飙升至历史极值,俄罗斯RTS指数(俄罗斯交易系统指数)暴跌超过15%,创下单日最大跌幅之一。

    俄罗斯的变化之快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在此之前,由于1997年泰铢危机的影响,大量借钱给印尼、泰国、马来亚的银行不得不从俄罗斯撤出投资,为了不让投资者走的这样的干脆,政府在2月大幅度提高了国债利率以吸引投资者。

    于是那些从东南亚、东亚出逃的现金都进入了俄罗斯国债中,到了5月,俄罗斯政府短期国债(GKO)的收益率已经高达70%。

    这样高的收益率吸引了包括华尔街在内的全球资本,尽管5月俄罗斯财政就已经出了似乎不小的问题,但一些大型金融财团和对冲基金,比如AshcroftGlobal和ESF,就对此信心满满。

    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

    这可是超级大国!!!哪怕解体后也依然是超级大国!!!而且是有核的那种大国!!!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放任这种国家陷入混乱。于是,在一部分华尔街资本的撺掇下,当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向俄罗斯批准了225亿美金援助,有资金入账,这下问题也不再是问题,形式看起来一片大好。

    6月,AshcroftGlobal还承销了12亿美金的俄罗斯国债发行,有这样体量的世界级投行背书,很快这批债券就销售一空。

    7月,全球的目光都聚集到亚洲,对冲基金和香港大决战一触即发,俄罗斯很快就被世界忘在脑后。

    所以当宽客基金和狮虎基金转头开始大量抛售俄罗斯国债的时候,全球市场都懵了。

    “Godfuckingdamnit!”

    会议室门猛地被推开,加登邓肯一脚踹上长桌边角,文件夹哗地散了一地。他额角的青筋突起,声音像轰雷一样砸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里。

    “谁他|xxx能告诉我,乔治霍尔和迈克柯蒂斯(注:狮虎基金老板)是不是疯了?!他们他xxx还记不记得六月份是谁给俄罗斯背书的?!是我们!AshcroftGlobal!我们拿着我们的信用和客户的信任,帮他们在债券市场上发了12亿美金的垃圾债!你告诉我现在是几个意思?”

    他抄起桌上一瓶水,用力砸在落地玻璃前,“结果这帮狗屎一样的hedgefund小丑,现在倒好,回头做空?!Backstabbingmotherfuckers!这些混账玩意儿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踩的是谁的脸在往上爬?!ThisisRussia,TheythinktheycanbleedMoscowdryandwalkaway”

    没人敢插话,助理吓得缩进角落,只有显示屏上的卢布汇率和俄罗斯国债收益率在不停向下跳动。

    “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这些人是傻逼?我们六月还在东京、首尔到处兜售新兴市场机会,我|他|xx的刚把俄债推给两个韩国保险公司的主席,他们的眼神你知道有多信我?”

    “现在呢?”他猛然转身,“我要怎么回去告诉他们,他们投的钱已经泡汤?HowthefuckamIsupposedtoexplainthistoSeoul!”

    “老板。”助理战战兢兢地举起手中的电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席来电。”

    加登邓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从他手里夺走了设备。

    “Listen,”他压低声音对那边道,“Thisisnotagoddamngame.ThisisRussia.Afuckingnuclearpower.Noonewantstoseethemimplode.NotWashington,notBerlin,notevenBeijing.Youmustdosomething.”

    “Ifeelsosorry"对面说,“Jorden,我恐怕已经做不了更多,225亿的援助已经是我们的极限,或许你可以找找你在国会的关系,看看美国政府能不能出一些钱”

    “没有人会批准这种狗屎提案!让美国去给俄罗斯援助,你疯了吗?”

    “真的很抱歉,那我们也没有更多办法了。”

    “你的225亿目前只给出了45亿,你跟我说你没办法了?”

    “我们也没办法这么快掏出两百多个亿。”对方似乎也已经动怒,“任何援助都是分批次进行的,真的要说是谁导致这个结局,那一定不是因为我们早在五月我们就已经提醒过俄罗斯的财政风险非常高,但你一定要求我们提前批准预算,要知道我们甚至没有在去年7月给过泰国这样的援助Jorden,你们不能总是为了一己私利来要挟我们,我不是你们华尔街的保险公司,不能每次你们闯出来的祸却管我们要赔偿你应该去问问那些hedgefund为什么要这么做。”

    “Enough,”加登邓肯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怒火。“如果你现在告诉我,IMF不会加码……howcan?你确定你不打算追加援助?”

    “目前为止,不会。”对方干脆地回应,“哪怕有,也不一定是给俄罗斯。”

    “你们这是在往火里扔汽油。”

    “火势已非人为能止。”电话那头冷冷说完,直接挂断了。

    “Shit!”

    加登邓肯将话筒砸向墙壁,咣一声裂成几片。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头困兽。

    “通知风险部*,”他缓缓吐出一句话,“把所有敞口——包括GKO和卢布挂钩的业务,全线风控重评,今晚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全部抛售,全部!!!”

    **

    ESF基金总部。

    格里芬布朗站在大屏幕前,眼神死死盯着跳动的图表。

    “都疯了吗?”他喃喃道。

    没人回答他。

    就在不久之前,ESF才追加了对卢布与GKO的多头敞口,理由很简单:IMF批准225亿美元援助方案,AshcroftGlobal承销俄债,从亚洲外逃的资金纷纷涌入俄罗斯的国家债券中,这看起来就是一次套利的黄金时期。

    “约翰兰利呢?”他扭头问。

    合规负责人托马斯埃利斯顿了顿:“额他休假了。”

    “IseverybodyjustfinggoneLike,whatthehell!”

    “确实8月是集体休假的时间,老板。”埃利斯绝望地说。

    他只可怜自己没有跟着休假,以至于要独自面临格里芬的怒火。

    “模型呢?模型不是说我们亏损的概率极低?”

    “模型基于前十五年的一些情况进行分析,我们没遇到过像现在这种,对冲基金突然集体掉头,抛售手中的高价资产的情况额,老板,我想那些对冲基金是为了回笼资金,以便于跟香港对峙或者,就是单纯想要用这个来填平他们即将面对的亏损而已。”

    格里芬摔掉了手中的玻璃杯:“That’sbecauseyourfuckingmodelassumespeoplearerational!”(这是因为你的狗屎模型认为人类都是正常的)

    “没有任何技术可以模拟人的一些,突发性的非理性行为。”托马斯埃利斯摊手,面对这个结果,他无话可说,他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

    这不是第一次模型失效了。

    5月,利率互换价差开始异常扩大,ESF在欧洲市场上的套利已连续出现问题。

    随后约翰兰利就学海莉,找了个借口跑出去度假了。

    格里芬自然是欣然同意,他巴不得每一个跟他不合的人都滚的远远的,然后将他自己人全部抬到桌面上。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埃利斯就想说——

    你早干什么去了!!!!!

    当初海莉卡拉季奇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投俄罗斯短债不要押港币,吵架吵到整栋楼都知道了,你听了吗!?约翰兰利也跟你说过,你也把他痛骂一顿!!这下好了,基金唯二两个真交易核心成员跑了,剩下这些一天到晚只知道拍马屁上位的人能懂什么!???

    “Weunderwroteafuckingbailout.”(我们兜底)格里芬如困兽一般痛骂

    “Wewerethefuckingfirewall.”(我们才是防火墙)

    “Andnowthosegoddamnvulturesareshortingthehousewehelpedbuild”(现在这些该死的投机者在摧毁我们搭起的建筑)

    “打电话给加登邓肯,问问他能不能延迟一些日子交付保证金。”他低声吩咐,“然后再联系瑞士信贷,看看能不能再融资。”

    “加登邓肯现在自顾不暇。”

    “一定会有办法,对吧?”格里芬猛地转身,像只被逼到墙角的野兽,盯着埃利斯。

    埃利斯被他血红的眼睛吓了一大跳,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应该应该会有办法的。”他慌忙安慰对方,“俄罗斯毕竟是超级大国,对吧?这样一个大国家,一定会想到办法的,老板你看就一个香港,乔治霍尔还拿不下来,俄罗斯更加不会就算到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也会有人来帮我们想办法的,毕竟华尔街那么多资金困在俄罗斯国债里呢。加登邓肯他们也一样,他们肯定会找华盛顿去解决问题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客户,对,稳住他们,让他们不要撤资。”

    “对,你提醒了我。”格里芬猛地抬头,“我不能让他们撤资,我不能慌乱,这个时候要平静,我们都要平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思绪恢复平稳。

    “我要去中国。”他说。

    埃利斯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老板。”他艰难道,“这个时候是不是不应该离开美国,您得在这里坐镇。”

    “这没什么。”格里芬自信地说,“中国行是我早已经安排好的,这个时候取消只会加速客户们的恐慌,再说了,按照我们基金一直贯彻的策略,价差拉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回弹,俄罗斯国债这次已经跌至谷底,回涨是迟早的事情。”

    埃利斯:

    他默默给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架,决定是时候想办法撤走自己在基金所有的投资,以及看看能不能套现一些钱跑路了——

    “蠢货。”海莉在听到伽玛告诉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评价道,“他完全不了解俄罗斯,他在按照商业的思路思考问题,而不是站在政治的角度来思考,不过这也正常,我只能祝福他在北京的旅行愉快。”

    伽玛:

    “海莉。”他小声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一个人在纽约真的很艰难啊啊啊!!!

    “等着吧。”海莉安抚他,“你也去休个假,离这群疯子远一点。”

    “你还会回来吗?”伽玛问。

    海莉沉默了一会。

    伽玛屏住了呼吸,他几乎猜得到最后的答案了,海莉要走了,她不准备留在对冲基金了,她完全有能力自己去开一家对冲基金,但她没有提出过带上他。

    “会。”海莉却说说,“不过,不是现在。”

    伽玛精神一震。

    海莉低头,食指敲打着移动手机金属外壳,频率并不稳定,甚至有些慌乱。

    但没有关系,她的心告诉她自己,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一定会是正确的。

    即便在交易最紧张的时候,海莉也从没有用药物控制过自己的情绪,在度假的时候,她依然坚持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入睡,固定的时间醒来,运动、学习、思考、研究、分析。

    她思考着自己的每一次交易,搜集全球可以看到的新闻,揣摩着自己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她很孤独,没有任何人能走进她的内心,除了家人她似乎一无所有,但她已经习惯这种状态。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人总是孤独的。

    always。

    越是陡峭的浪,越能培养顶尖的水手。

    她得让整个华尔街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头号玩家——

    1998年,8月17日。

    仅仅是在国际炒家抛售短债,股市暴跌的三天后,俄罗斯政府和央行发表联合声明:

    第一,允许卢布贬值。

    第二,国内债务违约。

    第三,暂时停止偿付外债。

    即,宣布对俄罗斯几乎是所有的债务,全部违约。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看了碟中谍致命清算,还行吧,比上一部好看多了,在整个系列的正常线上,能明显感觉到阿汤哥老了,有种看一群老人艰难行走的感觉,看完很想说其实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需要被拯救。

    作话里解释海莉的行为逻辑是因为觉得有些内容放到情节里写不合适,有种强行背资料的感觉,海莉也很难找到一个人去陈述自己的交易逻辑。

    Thisisnotagoddamngame.ThisisRussia.Afuckingnuclearpower.Noonewantstoseethemimplode.NotWashington,notBerlin,notevenBeijing.Youmustdosomething.(这不是游戏,这是俄,一个拥有核力量的国家,没有人想看他们爆炸,华盛顿、柏林、北京,任何一个方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你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同理,用英文是因为只有英文骂起来爽,写这几段骂人的时候超级开心。

    第76章 头号玩家

    【1998年俄罗斯宣布拒绝偿还135亿美元债务后,我立刻给海莉打了一个越洋通话,随后我们都认为这个结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海莉也没有想过对方会做得这么干脆,她只是猜到了俄罗斯或许会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因为她熟悉当地的情况,并在那里做过详尽的调研,她很清楚维克托施瓦茨在狙击香港失败后一定会抛售手中的价值资产来回本,但就算是一向精于预判的她,也没想过这个国家会直接宣布债务违约。

    135亿的债务并不多,从债务规模上看,基本跟委内瑞拉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这种级别的债务本不应该导致后面的一连串连锁反应。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不仅仅是那一百多个亿,因为就算是连委内瑞拉都知道不能轻易抛弃国家信誉。

    核武器大国违约后,各国都很惶恐,也很迷茫,这种事情在地球上没有发生过,他们都认为至少得有一方站出来主持局面,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七国首脑集团坚决反对援助,他们认为不能开这个先例。

    于是在8月17号之后的一周里,经济危机迅速从亚洲蔓延到整个世界,全球债券市场出现史无前例的恐慌性抛售,到了8月21日,几乎所有的大型金融机构都陆续退出债券市场,债券之王永恒对冲基金每天的亏损都高达数千万,但他们却因为规模过去庞大,没有办法退出了。

    我们后来谈起这件事经常会说,当一架列车满载后冲向悬崖,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跳车,而这一次,又是海莉提前预料到了。一个人赌赢一次是运气,但每一次都能赢下牌桌上的筹码,这就不能用运气来解释了。所以她能有今天这个成就,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一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成功的。

    ——2014年怀特加西亚在全球银行业金融峰会上答记者问(编者注:怀特加西亚,现任Gordon&Stein执行总裁)】

    坏消息来的如此之快,8月22日,格里芬要求所有正在度假的员工返回纽约。

    约翰兰利立刻就从意大利飞回来,但交易团队的另一位成员海莉卡拉季奇却没有。

    她接到的电话的时候声称她正准备攀登喜马拉雅山,手机信号很弱,随机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海莉拒绝回来这件事在格里芬这里已经不足以让他恼火了,他甚至连开除她的精力都没有了,因为格里芬正面临着一个无比恐怖的事实,就仿佛是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灾难霎那间席卷大地,他上百亿的债券在市场上忽然变得无人问津。

    过去,ESF对冲基金靠买入和卖出债券之间的价差获利,而现在,他们再也找不到新的买家。

    在八月最后一个周五,一天之内基金的损失就超过了六个亿,一周之内十五个亿凭空消失。

    到了这个时候,格里芬已经没有更多的解决办法,他暂时还没想过靠跳楼来解决问题,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去筹集资金,度过这一段难捱的时间,等危机过去,债券的价格上浮,基金说不定还能缓过一口气。

    8月的最后一周,时间已经严峻到要按照秒来计算,ESF所有的高管尽数出动借钱,由于这家对冲基金过去几年发展的势头和庞大的资金量,这件事很快就已经传遍了全球财富圈,出于对接连不断的恐慌的担忧,客户陆续开始要求撤回资金。

    而借钱的过程也并不顺利。

    约翰兰利和格里芬的矛盾由来已久。去年格里芬为了迅速扩张,把林奇证券在亚洲的客户名单几乎一扫而空,又在融资时排挤了林奇的渠道,转而与瑞士信贷和AG投资结盟。这一系列操作直接惹火了兰利,也让永恒对冲基金在林奇集团内的信用几乎清零。现在让兰利回头去向林奇的CEO马克西米求情,无异于自取其辱。更有甚者,华尔街已经在传,兰利将重返林奇,接任固定收益部门主管。

    AG投资自身此时也泥足深陷。8月24日,这家一度被誉为全球第三大投行的机构遭遇信用危机,市场谣言称其准备申请破产保护,引发一场二次恐慌。原本与永恒对冲基金共享俄债头寸的AG不得不连夜清盘以自保,反手将数十亿美元资产甩向市场,直接把自己的盟友也推入了火坑。

    瑞士信贷直接拒绝了向基金提供资金的请求,理由很简单——

    当前局势下,继续支持永恒基金无异于对其数千亿瑞士法郎离岸客户资金的不负责任。瑞士作为全球资产避风港,这个时候正是热钱流进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动摇其金融体系根基。8月25日,瑞士信贷董事会会议上甚至明确要求,在此轮危机结束之前,冻结对所有高风险基金的新增敞口。

    凯文汉客一身疲惫地从苏黎世飞回纽约,空手而归。

    早在8月23日当晚,格里芬本人就飞往奥马哈拜访全球最著名的投资公司——伯克希尔公司总裁沃伦诺特。当格里芬还在银石投资的时候,他已经和沃伦诺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沃伦诺特本人也是银石的重要股东之一,是全球最具有号召力的投资家,只要他愿意施以援手,带来的影响力足以让格里芬获得更多额援助,所以这一次会面之前,格里芬本来信心满满。

    但遗憾的是,沃伦诺特告知格里芬,他并不想再涉足套利业务。

    “我知道你手里的债券终将恢复价值。”诺特耐心听完格里芬的陈述后说,“但我不会参与这种高风险业务了。过去几年里,我对这种策略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

    1998年以前,套利是全球最挣钱的投资,但1998年过后,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业务的巨大风险,格里芬身体力行地给全球经济学家和金融从业者上了一课,现在,沃伦诺特为这些大型对冲基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担忧。

    格里芬第二个去找的就是他的老东家银石投资。一直以来,永恒对冲基金和银石投资的关系都很微妙,基金会好几位合伙人包括老板都来自银石,高层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银石投资的老员工,尽管两家机构在市场的竞争激烈,但极高的业务重叠性和员工结构让格里芬相信,如果他把业务低价卖给银石,对方一定会心动,毕竟他们曾经“血脉相连”。

    也如他所料,银石投资现任CEO埃迪展现出了一定的兴趣。

    “我可以考虑注资,前提是你们基金能活下来。”埃迪斯通将文件合上,靠在办公椅上,神色审慎,“Griffy,按照你说的,永恒对冲基金目前的亏损已经高达27亿,如果在九月之前,你们可以从各方筹集到10亿资金,那我会给你5个亿。”

    这对于格里芬来说似乎是个好消息,因为终于有一家大机构松口愿意给他帮助,但问题是他如何能拿到另外10个亿。而且,情况并没有变得更好,26号之后,全球各国在俄罗斯的惊吓下都停止了发行债券,连最小的投资机构都不敢再投资,债券价差继续暴跌,基金仍以每天数亿的程度在亏损。

    更糟糕的是,当永恒对冲基金的亏损情况流传到全球各大银行和投行高层的耳朵里,他们开始纷纷给格里芬打电话,要求追加保证金。

    不到48小时,格里芬的电话像疯了一样响个不停。他们身份各异,但说的话都差不多:

    “Griffin,我们需要你追加保证金。”

    “抱歉,我们刚刚更新了风控策略,你们现在的风险权重上调了300个基点。”

    “我们的董事会要求立刻重新评估你们全部头寸,请尽快提供资产明细与估值报告。”

    华尔街正在做它最擅长的一件事,在崩塌降临的一刻,蚕食濒死的巨兽。

    8月26日,格里芬在长岛一家高尔夫俱乐部见到了宽客基金的掌门人乔治霍尔。这是华尔街唯一影响力能跟沃伦诺特相提并论的金融大鳄,也是间接导致永恒对冲基金崩盘的罪魁祸首之一,但此刻的格里芬根本不敢对乔治霍尔施以颜色,他谦卑地向对方提出了借钱的请求。

    “我的资金也并不宽裕。”乔治霍尔盯着格里芬,缓缓地说,“宽客基金在香港方面的头寸压力非常大,每天,我都要付出去数千万的保证金以应付对恒生指数和港币的做空。不过考虑到维克托在抛售俄债时带给你的恶劣影响,Griffin,我可以借给你钱,我的要求和银石一样,你在九月之前,再筹集到5亿美金,我可以支付你5亿美金。”

    “我已经跑遍了华尔街了,拜托,Jorge。”格里芬绝望地看着对方,他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瘦了很多,脸颊凹陷,颧骨凸起,一时之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摩根和Gordon&Stein都拒绝了我,林奇甚至要求我赶紧支付巨额保证金,索罗资本想查公司的账单,巴克维尔干脆将我拒之门外,我没得选了,现在只有你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或者你投资我,他们也许会改变想法。”

    “我说过了,我现在也很艰难。”乔治霍尔微微低头,他是个矮个子老头,但倾身向前的时候,带来的威慑力却极强。

    “你为什么不把海莉叫回来呢,Griffin?”他低声问道,“你们的基金目前在疯狂亏损,我看了你给我的财务报表,唯一没有亏损的是海莉管理的两支子基金,因为她几乎没有涉足那些高风险债券套利交易,而且她还提前返还了分红,多么聪明的女孩啊,你有一个这样完美的交易员,你却并没有发挥出她的作用。”

    “我试着叫过她。”格里芬恼怒道,“她拒绝了我。”

    乔治霍尔摇了摇头:“你应该把她叫回来,毕竟她的客户的本金还在这里,不是吗?她有义务拯救摇摇欲坠的基金,而不是一走了之。我想你对她的态度显然不够好,Griffin,或者说,你还在把她当成你的员工指挥。”

    “或许你没有关注过你的下属,据我所知,她每周都混迹在各大俱乐部里,交朋结友。”乔治霍尔指了指脚底下的高尔夫草坪,“不过她这一点也跟你不一样,她可不是沉迷于奢华享乐,她真是我听说过的最圆滑,最会拉拢关系的女孩,她一直暗地里在帮助摩根、高顿、巴克维尔、林奇、联合信诚、美联储、财政部、交易所数不清的华尔街财团、私募、对冲基金、大型企业甚至是监管的高层们赚钱,你虽然在华尔街有着那样多的人脉,但是多少人真的从你身上获利呢,Griffin?”

    格里芬吃惊地睁大眼睛。

    “我完全控制不了她。”格里芬说,“她的自主意识太强了。”

    “这个时候也只有这样的员工能帮一帮你了不是吗?”乔治霍尔偏头看着他微笑,“你不能指望那些蠢货能救你。”

    【作者有话说】

    债务违约最大的问题是失信,个人失信会被限制消费,上失信名单,国家失信也是如此。只不过作为超级大国,甚至是拥有nuclearpower的大国,它的失信意味着它随时有掀桌子的能力和掀桌子的脾气,这个是资本很害怕的一点,因为拿它没什么办法,逼急了说不定大家一起毁灭,既然这样干脆就不玩,玩不起还躲不起吗。抛开R国内一系列事件来说,债务违约带来的最大的影响是,资本开始非常审慎地思考在发展中国家投资的风险,长期来看影响了整个拉美、东南亚甚至非洲地区的发展,也为我们的接下来的经济腾飞带来了一定的机遇。也是从1998年之后,金融监管开始改革,宏观对冲基金时代逐渐结束,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第77章 头号玩家

    海莉并没有欺骗格里芬。

    海莉确实在尼泊尔,只不过她并不打算攀登珠穆朗玛峰。她对极限运动从来没有兴趣,不需要,也不屑于靠这些佐证自己的人生。她惜命,在一个把脑子看得比心脏还重要的行业里,她的人生价值就是在活着的前提下赚钱。

    这三个月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海莉环游了世界一大圈,像一颗卫星失去引力后漫游宇宙。她穿越了亚马逊雨林的浓雾和虫鸣,去了非洲大草原去看乞力马扎罗的雪和晨起的第一抹阳光,随后从达累斯萨拉姆登船,沿着印度洋逆时针回到亚洲。

    她在刚停战的柬埔寨和泰国的边境走了一圈,恰好是雨季,水稻生长在田地里,湄公河汹涌冲刷着平原,尽管经济危机带给经济体的创伤是惨痛的,但这一点似乎并没有体现在本就贫瘠的乡村,在这里,海莉发现世界以缓慢得近乎停滞的节奏流动。

    最终,她抵达尼泊尔加德满都。

    尼泊尔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不过仍然有很多游客被珠峰吸引前往这里。海莉却不一样,她请了两个翻译,专程过来拜访一位名叫图杰扎帕仁波切的僧人。

    据说扎帕仁波切是活佛,海莉想看看活佛是什么样子。

    结果让她有些失望,活佛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僧人,长相平常,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他的僧袍已经褪色,边缘磨得起了毛,海莉甚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思考自己要不要给当地建立个文化宗教援助基金什么的。

    “海莉小姐说,她不远千里赶过来,就是想问您一个问题。”翻译对坐在台阶上的扎帕仁波切说,“海莉小姐想问——”

    “为什么人类的所有努力最终都会指向毁灭?”海莉认认真真地问道。

    雾从山谷褪去,阳光透过薄云,斜斜擦过帕斯帕提那神庙金色的屋脊,落在庙宇的石阶上、廊柱上,也落在低头持咒的僧人身上。他们赤足,嘴唇微动,红袍像火焰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大鸟从大殿飞起,掠过高高的祈福幡,那些悬在空中的经幡被风吹动,一句句经文就这样被风诵读了出去。

    这个问题海莉想了很久,但她想不明白原因。

    套利业务是教科书式权威的赚钱方法,但是永恒对冲基金搞砸了一切,宽客基金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宏观对冲基金,而现在局面一团糟,海莉一直认为在这个过程中有无数次可以改变结局的机会,但似乎就是没有人愿意走出改变那一步,又或者无论如何更改,结局都一定是坏的,一切物质到达终点后都会迎来毁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这让她极其难得地生出了对自我的怀疑,是否如果是她在格里芬那个位置上,她也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海莉不是一个会被内心困住的人,她感到疑惑,就必须寻求答案,在问了很多所谓的金融专家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后,海莉在湄南河边听一位僧人说,尼泊尔有一位活佛,可以解答世界上任何难题,她便毫不犹豫地来了。

    扎帕仁波切低头注视着台阶下这位异国来客,她的脸半藏在阴影里,神情淡漠,却因光与尘世的对照而夺目,叫人无法移开目光,不禁叫他想到了云海中突兀露出的雪峰。

    是一位非常年轻也非常耀眼的女孩呢,能在这个年纪里有这样的疑问,她一定经历了很多事。

    他思考了许久,才慢慢说道:“你看到的是毁灭,但宇宙并不这样命名它。星体爆炸,山崩地裂,在你看来是灾难,但在因果法则中,不过是运动的常态。这世间没有一物可以恒常,山在崩塌中成壤,河在枯竭后成谷,你以为是一切的终结,天地却只是完成了它的一个呼吸。不是万物的终点是死亡,是因为生死本就存在于万物之中。湿婆神每一次毁灭是为了清除尘世中的妄执,使重生得以发生,破坏与重建是同一个动作的两个方向。”

    这段话被翻译磕磕绊绊说给了海莉听,海莉低头沉思片刻,认为自己大概是听懂了。

    “那应该怎么办呢?”她抬头,好奇地问道,“如果按照您说的,灾难、危机、死亡都只是宇宙的一次呼吸,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临,难道我们只能被迫地接受命运,然后什么都不做吗?”

    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我见过有人面对既定的命运奋起反抗,结果把一切变得更糟,如果他一开始就接受结局,本来不会有什么亚洲经济危机。但我也见过,什么都不做——”海莉一顿,“于是灾难从地区蔓延到世界,就像是打开了一个装满瘟疫的盒子一样,真实完全糟透了的选择。行动,不行动,这中间的区别在哪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歪着头,紧蹙着眉,终于露出了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一些孩子气。扎帕仁波切轻轻摇头,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而是看向更远处的山脉与庙宇之间的云气翻涌。

    “灾难不会消失。”他说,“因为它不是意外,而是自然的周期,如四季交替,如月盈月亏。你问如何避免,我说,不能避免。但你可以削弱它,延长它,推迟它的来临。最重要的是,学会控制。”

    “控制。”她重复这个词。

    “不是去控制那风暴本身,”仁波切微微一笑,“那是妄念,是傲慢。你要控制的,是你自己。”

    “如果我们所处的世界本来就是失控的,也是如此?”

    “是的。”扎帕仁波切点头,神情平静,“当你能控制自己,你就会开始看见因果的流动,看见什么时候该前行,什么时候该止步。把宇宙当成一个整体,一切联系都有迹可循。”

    海莉没有再追问了,她学着当地人,做了一个虔诚地跪拜姿态。

    扎帕仁波切向她施以一礼,随即又道:“我看到你的眼里没有迷茫,或许你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巴格马蒂河畔有一座焚烧尸体的高台,我们认为人死后在那里火化,灵魂又将在高台重生,生与死如此,别的事物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明白了。”海莉垂眸说。

    她离开庙宇,保镖、翻译簇拥着她走在拥挤脏乱的街头。离帕斯帕提那神庙不远就是巴格马蒂河,扎帕仁波切说的火葬场就在那里,整个河堤上正站满了人,围绕着一具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做最后的告别,据说当地只有最高种性能在这里焚烧,海莉感到好奇,便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不时有猕猴从身前跳过,海莉忽然意识到并没有人靠近她,她环顾四周,发现她金发碧眼的面孔和这样大的排场让当地人看她的目光都颇为敬畏。海莉注意到了这一点,忽而觉得很有趣。

    “你是移民后裔?”她问自己雇佣而来一路陪伴自己的保镖,“你是哪里人?”

    美国几乎每个人都可以算自己是移民后裔。

    对方说:“我的父亲是波兰人。”

    “你觉得他们怕我吗?”海莉扬起下巴问。

    “当然。”

    “你是波兰人。”海莉又说,“在美国,很多人都不喜欢波兰人。”

    保镖沉默了片刻,海莉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同样是白人,西欧人和美国人却始终以俯视的姿态看待东欧人,他们讥讽其为贫穷、堕落、专制的遗民。“修水管的波兰人”在英格兰与美国一度成为文化刻板印象的代名词,而斯拉夫女人则被标签为冷艳、美貌,同时也是廉价的。

    但离开白种人的世界,来到亚洲,一切又截然不同。旧有的等级在陌生土地上瓦解,人们将自身遭受的不公转嫁于更弱者身上。就海莉所知,东欧人在亚洲人面前拥有一种更为强烈的优越感,甚至比西欧人更深地执念于种族和文明的优劣评判,而这些批判,曾经出现在作为东欧移民的她自己身上。

    这很不公平。

    “走吧。”海莉说。

    恰逢雪山上的云雾被缓缓拨开,层层遮蔽被风从脊背上卷走,露出那一线坚硬、冷冽、真实的雪线。

    阳光穿透迷障,从天穹泻落,仿佛是命运伸出的一道指引,照在她站立的石阶上。

    向上走。向上攀登。

    去到更高处,在世界的顶端,在云与雪的分界线之上,能看清□□的走向。

    “回去吧。”海莉转头对随行保镖说,“定最近一班到香港的机票,然后直接回纽约。”

    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

    8月28日,恒生指数期货的结算日,香港金融市场迎来了一场决定性的对决。

    在此之前,金融监督管理局已经花费了一千多亿港元购买了恒生指数中33种成分股,既是监管者,又是股东,这引发了国际上巨大的舆论压力。

    以维克托施瓦茨带领的宽客基金同样背水一战,由于做空不是那么的顺利,维克托每日需要交的保证金都高达数千万,这还是因为他背后的宽客基金实力强悍,一些中小型对冲基金已经*出现踩踏迹象,陆续退出市场。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士气充足一些,北京时间27号晚上,维克托接受了多家亚洲媒体的采访,在报纸上,他宣称:“我很遗憾地看到香港选错了一条路,金融监管局亲自下场购买股票,完全打破了我们对于自由港的认知,很快所有人就会明白这是一个巨大的骗局,那些在香港建立起亚洲地区总部的外资到了认清楚形势的时候了。”

    27号当天晚上,海莉从加德满都到达香港,并秘密同几位自己的香港大客户见面。

    作为几乎和维克托施瓦茨齐名的交易员,海莉直截了当告诉他们,她认为维克托的行动不足以让港币崩盘。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比她说出这种话更让人有信心了,尤其这之中还有那么两位银行家客户,都纷纷表示着海莉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海莉既然告诉他们不用慌,那么问题一定不大。

    28号当天,市场上的交易额高达790亿港币,恒生指数收盘7829点。

    国际炒家败局已定。

    28号下午,海莉坐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作者有话说】

    海莉:遇到问题不要慌,玄学可以来解答。

    接下来就是拯救(打劫)基金,然后建立自己的私募基金

    之所以要写尼泊尔这一段,是因为这段话之后贯穿于海莉的各种决策中,学会控制自己很重要。东欧人在欧美的确是容易被歧视的一批人,他们的标签通常是,聪明、冷峻、但贫穷、落后、没教养、女人都很漂亮,带某些颜色色彩。这里面东欧犹太裔的地位又很不一样,区别于其余的东欧人,德系或东欧犹太裔被认为控制着北美传媒和金融体系,在学术界、文化界、金融业拥有深厚的影响力,很多投行的高层、好莱坞的六大的高管基本都是东欧犹太裔。不过在美国还是那句话,混出头了这些都不重要。

    第78章 头号玩家

    8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随着宽客基金在亚洲的亏损日益增大,格里芬布朗也知道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乔治霍尔不会再向他施以援手。

    这位一向高傲的暴君不得不低头向自己从前看不上的林奇证券总裁马克西米亨特寻求帮助,马克西米倒是没有过多得讥讽他,只是问格里芬:“现在基金亏损了多少了?”

    “差不多一半。”格里芬保守地说。

    马克西米吓了一大跳:“上帝啊。”他惊叹,“一切都完蛋了,格里芬,没有任何投资者愿意在这个时候给你钱,这太可怕了。”

    29日,香港金融监督管理局在守住了恒生指数后果断退出了市场,当天港股骤跌,伴随着俄罗斯经济危机的传导效应,风暴终于到达美国,道琼斯工业指数开盘即暴跌五百个点,现在,连美国本土都有经济衰退的嫌疑了。

    可以说四周没有任何一个好消息,永恒对冲基金每天不是在跌,就是在狂跌的过程中危机一个接一个袭来,亚洲、欧洲、北美,四处都是狂风暴雨,市场完全处于静默状态,没有任何机构敢在这个时候接盘永恒对冲基金的债券,格里芬布朗已经损失了19亿美金,不得不将一部分财产转移到妻子名下,并和对方签署了离婚协议。

    按照基金的模型计算,这种异常的波动从宇宙诞生到现在,其发生的可能性都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所以格里芬此前从来没有将这种极端情况放在心上过,然而不幸的是,格里芬布朗就在基金创立的第三年里碰到了那其中的一次。

    31号,星期一。

    格里芬才刚推开办公室门,约翰兰利已经坐在他办公桌前。

    “我不干了,格里芬。”他平静地说,“一刻都要玩完了。”

    格里芬缓慢地关上门,手指在把手上停了一瞬,然后走向办公桌,坐到了兰利的对面。

    “你是基金的合伙人。”他说,语气平静得出奇,“你这个时候离开,会把一切变得更糟糕。”

    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摔东西。兰利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格里芬会像以往一样暴怒、咆哮,甚至摔杯子掀桌子。

    “你看起来终于冷静下来了,伙计。”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纽约的阳光在这一刻毫无温度,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在地毯上,像一场衰败的黄昏。

    格里芬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看着兰利,眼神里藏着疲惫、遗憾,也有一种钝化的愤怒。

    “我们本来不必这样。”他说。

    “是啊。”兰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本来不必这样,但利益让我们有了裂隙。Griffin,我也是基金的合伙人,如果基金破产清算,我这几年的努力也打了水漂,你以为我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吗?我不愿意,但我必须离开了,我不能让基金的破产连累我。"

    “你当时签了退出条款,如果要走,你的股份别想带走。”格里芬冷冷看着他,““更何况债券的结构是你和研究团队一起签字通过的。你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现在你想全身而退?”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约翰兰利。

    “股份?我们已经要完蛋了,眼看就要破产清算了,谁还在乎股份?还有你责怪我的交易策略?是你固执己见,也是你每天胡乱指挥,把我们带到错误的路上,that’salwaysaboutfuckingcontrolwithyou!!谁都不能反驳你,你不断打压我,让我的团队四分五裂,你手下那几个废物——尤其凯文汉克,那头脑浆都快流出来了的蠢猪,Thatguy’safuckingclown!!——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干的那点违法勾当?”

    “你早就想走了。”格里芬冷笑一声,“现在只不过找到了借口,你这个懦夫,俄罗斯的债券是你买的,巴西的债券也是你买的,你不敢承认自己犯了错,认为这都是我的专横,太可笑了,我纵然有控制欲,但那也是你愚蠢在先,为什么海莉卡拉季奇就没有像你一样犯错,为什么她就知道俄债会有问题???你怕爆仓,怕投资人找上门来,怕被监管审讯,怕你那点光鲜履历被撕个稀巴烂,所以你要跑路。goahead!”他猛地站起来,高声喊道,“Walkthefuckaway!!”

    “对,我怕。”兰利冷冷地看着他,“我他妈当然怕。我不想陪你一起下地狱,格里芬。你把这艘船炸了个窟窿,现在想拉我陪葬?去你妈的股份,你拿着这些狗屁股份去跟魔鬼做交易吧,看他能不能救你。”

    他一把将那份签好的退出协议甩到桌上,纸张飞出一道狠劲的弧线,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吧,坐你那堆垃圾模型的破王座继续自我陶醉去。”他转身猛地拉开门。

    格里芬脸色涨得通红,猛地起身,抄起棒球棍追到楼下,最终被那些已经惶恐不安的员工拦了下来。

    “Fuckingcoward!”他在二楼隔着玻璃栏杆朝下吼道,“youmotherfucker,anddon’tyouevercomeback!你这辈子就配做个混账loser!”边说着,他边将一大摞纸质资料从二楼扔下来,重重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四散纷飞,其中不少散落到玻璃大门前,停在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前。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寂静如潮水般蔓延。

    海莉:

    她差点被那些飞来的纸质文件砸死好吗?!

    真的是差一点。

    她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看了看二楼那个像暴怒狗熊一样挥舞棒球棍的格里芬,再看看一楼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的兰利,最后环视一圈,发现全办公室的人都呆呆地盯着她,就跟时间停滞了一样。

    “what'swrong?”她耸耸肩,轻快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语气随意地好像在问今天早上的早餐是吃煎培根加鸡蛋还是加香肠。

    约翰兰利瞪了她一眼,海莉觉得莫名其妙。

    “上午好啊,兰利先生。”她晃了晃扎起来的马尾,头发在阳光下扫出一道轻盈的金色弧线。“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我已经辞职了。”兰利淡淡道,他已经不再喘着粗气,又成为那个一丝不苟,严肃的约翰兰利。

    “really?”海莉故作吃惊地瞪大眼睛,“那真是太可惜了。”

    兰利保证他绝对没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任何遗憾。

    “再会吧,卡拉季奇,好好干,毕竟,你可是格里芬的心腹爱将。”他冷冷地盯着海莉,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害的她离职的始作俑者,几秒后,他跟她擦身而过。

    海莉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

    “上午好啊,大家。”等到兰利消失在门口,海莉重新抬起头,愉快地和在场所有人打招呼,“几个月不见,我真是思念大家呢。”

    格里芬向下俯视着海莉——几个月不见,她的肤色黑了许多,不再是看得见血管的瓷白色,而是呈现出健康的蜜色,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容光焕发,穿着也随意了许多,一件牛仔外套,墨镜还夹在白色T恤领口,下面是一条牛仔百褶裙,就跟下一秒就要出去打网球一样松弛。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格里芬看到她,一定会因她的不听话和目中无人而暴怒,将她狠狠训斥一遍。但在现在,作为基金极少数拥有号召力的明星人物,唯一一个提前预判到亚洲货币和俄债问题的明白人,乔治霍尔口中跟各路资本打得火热的万人迷,格里芬眼中的海莉仿佛被纽约夏末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不,是圣光!

    **

    “所以,现在基金已经亏损了55%?”海莉翻过手上的财务报告,微微挑眉,“incredible我们竟然还涉足了兼并业务,我们有擅长这个的人才吗?还有,八月底,基金向客户说明了可能存在的亏损情况,于是客户将这件事告知了《华尔街日报》哇哦,真是天才行为,在这个时候选择向客户坦白,做到了过去三年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天才只能用来形容什么达芬奇、莫扎特或者霍金什么的,没想到还可以用来形容我们自己。”

    她并不明显的奚落让格里芬面红耳赤。

    和那些直接批判他的男人不同,海莉说话总是那么的艺术,她的尖酸刻薄远比辱骂来更让人无地自容。

    “是这样——”格里芬清了清嗓子,恳切道,“海莉,我们现在需要融资,你也明白的对不对,目前我们处于一个非常额极端的情况,等情况缓和下来,债券市场一定会出现回调,所有的危机都是暂时的,我们只是,需要一些钱,让我们度过最危难的时候。”

    “那么去哪里要钱呢?”海莉睁大眼睛,纯良地与格里芬对视。

    格里芬:你在跟谁装呢?

    “我已经去找了乔治霍尔和沃伦诺特,也问过了银石投资、林奇证券、瑞士信贷。”格里芬压制着怒火,竭尽全力保持着温和的语调,“他们都拒绝了,但我想那是因为他们被危机吓怕了,海莉,你在亚洲经济危机中的成就有目共睹,也是你最先质疑做空香港这种失败的行动,市场现在对你的说法深信不疑,我想如果你能出面为基金筹集资金,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哦,是吗?”海莉笑了笑,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有这个能耐。”

    “当然了。”格里芬揣度着海莉的表情,“我听说你和Gordon&Stein、摩根两家银行的高层关系极好。”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海莉伸出手指,打量着上面的钻石,随口应道。

    她傲慢的态度让格里芬暗地里恨的牙痒痒。

    “当然了,你能在这个时候和基金一起同患难,我也不会亏待你——”格里芬一顿,“或许你不知道,兰利当初加盟esf的时候签署了一项退出协议,一旦他离职,他所有持有的股份将返还基金,现在他走了。海莉,如果你能挽救基金,挽救我,兰利的股份,他的职位,他的那一切,统统属于你。我会立即签字,你将成为基金的执行副总裁,拥有除我之外最高的的交易权限、策略话语权、决策权,我愿意毫无保留地赠予你这份荣耀,只要你能够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拯救基金。”

    海莉这下终于扬起脸,认真地打量着格里芬殷切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今晚要加大班,幸好还有存稿,早点更新啦,以免等会回的晚了又不想更新了。最近我坚持能日更就日更,早点写完。加更我真的整不出来,大家别催了。

    第79章 头号玩家

    在华尔街眼里,已经亏损过半的永恒对冲基金几乎已经是注定要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了,海莉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海莉和那些投行总裁的区别在于,她更加清楚格里芬闯了多么大的祸。

    他签字确权凯文汉克执行了大量的衍生品交易,这些交易让永恒对冲基金远远不止看上去这样简单,一千多亿美金的资产和五十倍杠杆不是这家hedgefund的极限,或许在那个数字后面,还要再加一个零。

    格里芬或许觉得她是好骗的,因为她年轻,没有那么多经验,还不能清楚地区分公司治理中的弯弯绕绕,所以认为给她开一个听起来不错的价码,又能继续驱使着她来卖命。

    这一次可真的是卖命了。

    “我对职位没有兴趣。”海莉漫不经心地抬眸,“不过如果你要给我,我也不会拒绝。做个交易好了,我要兰利的那一部分股份,和基金的所有交易信息,包括客户名单和投资组合,你把这些给我,我可以去为你筹集资金。”

    格里芬僵在那里,像被人扇了一耳光。

    他花了将近五分钟来平复情绪,才把手中的水杯重新放回桌面上,手指发白,几乎掐碎了玻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高声道,“你想要投资组合?你要拿走我的一切?你youarecrazy!?你怎么敢要我把基金的交易信息给你??YouthinkI’llhandyouthefuckingtradebookjustlikethat”

    他脸色发白,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

    “永恒对冲基金的交易头寸遍布全球。”他怒吼,“数万个!利率互换、外汇远期、主权债券、公司债、大宗商品,连结构性票据和衍生SPV都在里面我们有横跨七个交易所的头寸,用五十倍杠杆放大收益,是我——是我亲手设计的策略系统!”

    “这些头寸背后的逻辑和价值,是我把我和我团队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进去做出来的!”他咬牙大吼,“你要这些?你是想盗走我整套系统,去自己搞一家基金,是不是?You’retryingtoripmeoff!”

    “你休想!”格里芬猛地一拍桌子,咆哮,“你他妈现在被开除了,Getthefuckout!”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

    格里芬呼吸粗重,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海莉,像是试图用目光把她逼退。

    海莉却只是淡淡抬头,神情平静得可怕。

    “没错,”她微微一笑,“我就是要你的全部,不然我为什么要救你?”

    “我是在拯救你,老板。”海莉冷笑道,“你要搞清楚现在谁才是那个有资格谈条件的,如果基金破产,你最好的结果是去纽约联邦监狱里度过你的余生,那是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办法,是你的基金重要,还是你的下半辈子重要,你可以选一样。”

    没等格里芬打断她,她继续说道:“另外,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不把这些信息给我,你的那些好朋友,好对手就不想要了吗?他们比我更想把你吃干抹尽,老板。”

    格里芬下意识退后一步,像是看着魔鬼一样看着眼前的女孩,在几十分钟以前,他还认为她是天使,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而现在,她是魔女,是莉莉丝,是有着美丽的皮囊和最狠毒心灵的怪物。

    在约翰兰利都只想着保全自身,赶紧离开的时候,这个女孩动了分食基金的念头。

    她怎么敢???

    “你可以现在打电话。”海莉含笑看着格里芬,语气里压迫意味十足,“让我看看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拯救你,那些投行这个时候可都巴不得你赶紧去死,他们催促你赶紧返还贷款,提交保障金,你现在连一分钱工资都发不出来,很快坐在外面那些员工就会离职,你的合伙人纷纷离开,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滩烂泥里,你背负着这样大的债务,除了去死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哦,是了,想必你已经转移了一部分财产,你死后你的妻子和孩子靠着这笔钱依然过着不错的生活,你的妻子会有新的丈夫,你的孩子还会有新的父亲,而你,我知道你的自信在哪里,你坚信极端价差很快就会回稳,是不是?只要撑过这两周,一切都会变好不,我告诉你,不会,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的那些合伙人,兰利、汉克他们早已经向和自己关系好的金融机构透露了你的头寸,现在这些投行正在满市场找你的那些缺口,他们好趁机做空,毕竟他们在这次经济危机里也损失良多不是吗?他们也想趁你病,要你的命”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格里芬几乎是崩溃地吼了出来,猛地打断她,“你闭嘴,现在,滚出去,离开我的办公室。”

    海莉没有动。

    “你想清楚了。”她的声音平淡又轻柔,“我要是辞职了,你可就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了。”

    一回来就撞见约翰兰利离开,上天真是送给她一个又一个珍贵的礼物。

    海莉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钻戒,阳光折射在钻石上面,弥漫出耀目的光彩,海莉边看边若有所思:谁会在这个时候为格里芬伸出援手呢?也只有她了,自己可真是一位再善良不过的女孩了,

    市场果然是个幽默的混蛋。

    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老板。”一位员工探头探脑进来,像是感受到了办公室内诡异的氛围,胆怯地道,“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就在刚刚,一艘载满了全球卫星的火箭在升空过程中爆炸了,而我们,恰好持有那家火箭公司的大量股票”

    海莉没有忍住,“噗”地笑出声。

    “他听到了。”海莉摆摆手,让那位可怜的员工离开,“你先出去吧。”

    “你看。”海莉抬眸看向格里芬,“上帝都不打算原谅你了,怎么办,老板?”

    “你真该下地狱。”格里芬盯着她。

    “哦,是吗?”海莉笑了笑,“这种事怎么能由你来论定呢?如果我真的能拯救基金,毫无疑问我会上天堂,毕竟,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的大胆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我倒是很惊讶于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在乎你的个人利益,你应该很清楚无论结局是什么,你都不会再成为那个对冲基金之王了,平稳落地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赐。”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

    十分钟后,格里芬颓唐地坐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他说,“前提是你真的能拯救基金。”

    “签协议吧。”海莉说,“你可以叫你最信任的律师过来。”

    拟合同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海莉和格里芬很快就在白纸页的最后签上了双方的名字。

    “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格里芬目光复杂地盯着海莉,“你以为你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投资的,卡拉季奇,我做不到的,你也不可能做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海莉微微一笑,现在,她已经是这家基金的执行副总裁了,她被授权了前所未有的权限,“你可以打电话给凯文汉克了。”

    “做什么?”格里芬警惕地看着她。

    “让他立刻给我所有的衍生品交易资料,rightnow。”

    **

    9月1日,纽约州纽约市自由街33号,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总部。

    这栋位于华尔街的大楼地底有一座全球最大金库,半个足球场大小,用来存放美国绝大部分的黄金储备,据说现存金条共五十多万根,价值两千六百亿美金,因此这栋大楼也是全球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海莉本来可以选择私下里约见纽联储主席桑德史密斯,但她没有,她选择在九月的第一天,纽约时间上午9:00,在纽联储的主席办公室里同桑德见面,因为她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递到华尔街各大机构高层的耳朵里

    ——海莉卡拉季奇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寻找任何一位潜在的投资者,她选择了去见纽联储的掌门人。

    “说说你来找我的理由吧。”桑德让海莉坐下来,“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听说你现在是永恒对冲基金的合伙人。”

    “您消息可真是灵通。”海莉笑着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什么理由呢?”桑德问,“在这个时间段,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格里芬给了你什么好处?”

    “很多好处。”

    “可想而知。”

    桑德打量着海莉。

    漂亮的金发女孩,不过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她不是传统的美国女孩,至少不是上东区那些标准的金发碧眼小女生,就比如桑德自己的女儿,她们在这个年纪都很娇气很单纯,沉浸在各种各样的豪华派对里,交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男孩,比较谁的珠宝更大,谁的包包更昂贵,都没有经历过太多社会的磨练和拷打,更不要提在这个时间点里提着公文包走进他的办公室。

    永恒对冲基金是一艘撞上冰山的巨轮,冰冷的海水正逐渐吞没这艘庞然大物,海莉在这个时候接受了格里芬给她的职位,说明她选择了承担巨大的压力,即便她真的想要得到什么,桑德也只会佩服她的勇气。

    很难说人生选择那条路会更好,桑德内心里很期待他可以拥有海莉这样的女儿,但他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轻松一些,快乐一些,不要活得像海莉这样辛苦。他知道海莉有一个妹妹,今年才十六岁,学习的也是画画一类的艺术,看来海莉也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妹妹过上她这样的日子。

    “说说你的要求。”桑德叹息,“你是来找我谈ESF的亏损的吧,我已经听说过了情况,很遗憾,格里芬没有良好的把控能力,造成了这个结局,但是海莉,你是知道的,我不能插手这件事情,联邦储蓄银行没有道理因为这样的小事——一家对冲基金的倒闭去干涉市场,你只能自己去募集资金,看看谁愿意给你帮助。”

    “我理解您的困难。”海莉微笑着说,“不过在谈ESF之前,我想先和您谈一谈对亚洲货币的做空,我不知道,如今的结果是否让您感到满意?”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剧情全员恶人,包括海莉,就当我在排雷了

    投资组合就是说,比如一个大型互联网公司,下面会有游戏公司、聊天软件、视频app、赛事运营公司、艺人经纪公司等等,这些子公司形成其投资组合。放到对冲基金里,投资组合就是指该基金的投资策略,通常按行业、地区或策略分类,比如对房地产、酒店、能源、金融科技多行业的投资(投了哪些企业,买了哪些股票或者债券,买了多少,对冲策略是什么,用了多少杠杆之类的)。

    ESF基金是因为亚洲经济危机和俄债暴雷这种极端情况引起的破产危机,但它本身的投资组合是非常非常赚钱的啊!!!格里芬坚信只要市场回暖,他就能熬过这一波危机,这个想法是完全没问题的。投资组合的详细数据是分散的,由不同的合伙人或管理人员持有,比如海莉,她之前想看衍生品,她就没办法从基金内部拿到,而是要去跟和基金签了衍生品交易合同的摩根银行要,然后估算。

    现在海莉的意思就是,她要格里芬授权把整个投资组合的信息全部给她,让她能把数万组数据copy下来。

    类比一下就是大家直接从巴菲特那里抄过来他所有的投资计划、涵盖了债券、票据、衍生品等等内容,详细到持股比例、买空卖空策略,小数点后三位都写的清清楚楚,拿着这个信息,就可以一键粘贴复制,甚至可以做空巴菲特(因为你知道他的详细仓位了),当然这只是类比。

    历来这种私募基金的投资组合都是绝密信息,是基金能赚钱的看家本领,可想而知格里芬听到的时候有多么的生气,在他眼里海莉这简直就是明着抢。

    海莉想要也很正常,你让她这个年纪自己从头开始整个新框架难度很大的,但把这个拿到手就不一样了。海莉的意思就是,你不给我别人就不抢了?整个华尔街都虎视眈眈盯着这玩意呢,你给我我最多拿去自己赚钱,我还有办法保你。别人?别人整你可就不是威胁几句就完事了的哦。

    第80章 头号玩家

    桑德似笑非笑地扫了海莉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海莉缓缓道:“您让我参加了本来不应该有对冲基金参加的会议,在一个空头家面前透露了关于亚洲债务危机的信息,之后,又在我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提出要我带头去做空印尼盾和马来西亚林吉特,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了。亚洲经济危机让全球的钱都回流到美国,华尔街赚得朋满钵满,恰恰契合了您提出来的一切政策,我以为,如果不是俄罗斯意外爆发债务危机,您应该会很顺利地接过普里斯特莱.乔伊斯主席的权柄,担任下一任美联储主席。”

    桑德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确在那么一个晚上,私下里暗示海莉继续做空印尼盾,而那个时候这个女孩跟格里芬的矛盾已经闹的金融圈里人尽皆知,桑德史密斯表示自己愿意在这个时候给予她支持,如果她需要的话。

    聪明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不把问题的关键说破,两个人之中有人率先打破原则,就代表着有一个人打算以此为要挟保全自身的利益。

    “我很好奇格里芬究竟允诺了你什么,海莉?”桑德冷冷道,“你不该插手的,现在的你可以在华尔街任何一家投行、对冲基金、私募获得一个响当当的职位,而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的打手,你要因为一家注定完蛋的对冲基金跟我作对吗?”

    “不,当然不。”海莉平静地说,“我怎么会和您做对呢?您这样的大人物处置我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不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恰恰相反,我是想告诉您,一直以来,我坚定地和您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请您相信,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您担任美联储主席。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提醒您,对于这个伟大的目标,我们已经完成了前半段,现在还剩下后半段,俄罗斯发生的意外让危机失控,美国也无法独善其身,如果在您的任期内,华尔街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大危机,我不知道结局会变得多么糟糕。”

    桑德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永恒对冲基金的破产会导致美国爆发经济危机?你们未必太高看自己了。”

    “并不是以为。”海莉相当淡定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叠资料,推到桑德的面前,“现实就是如此。”

    桑德随手翻开,起初他的脸色还很正常,带着一丝讥讽和嘲笑,但随着他看到的内容越多,他翻页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他嘴角的笑容不见了,脸色变得十分凝重,甚至微微有些发白。

    “我认为这不是小事了。”他抬起头,双手交叉放置在桌上,“你确定这里面的数据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你在蒙蔽我?”

    “我没有要去监狱里度过余生的想法。”海莉说。

    “永恒对冲基金和五十多家大型金融机构签订了衍生品条约,覆盖了华尔街、欧洲几乎所有的大型银行、投行、基金公司甚至还有私募和保险公司,由于衍生品合约中有一项特殊的条款——‘Cross-DefaultClauses’(交叉违约条款),即只要永恒对冲基金宣布任何一笔交易违约,则其余八千笔交易宣布自动违约,也就是说,如果基金现在申请破产结算,那么涉及到的债务是——”

    海莉眨了眨眼睛:“1.4万亿,美元。”

    桑德史密斯:

    他终于明白海莉为什么敢言之凿凿地对他说基金的破产会引发华尔街史无前例的震荡了。对方说的没错,她这个时候告知他这个消息,确实是在挽救他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

    桑德不敢相信如果在他手里爆出1.4万亿的债务违约事件该怎么办,要知道俄罗斯的债务也才130多亿*而已,一百个俄罗斯都赶不上一个永恒基金制造出来的核弹!!!

    “在此之前,格里芬已经跑遍了华尔街,也被我们这些伟大的资本家们奚落了个遍。”海莉用玩笑的口吻继续说道,“他给沃伦诺特打电话,结果对方已经跑出去度假了,还说他的电话完全影响了他观看驼鹿的心情。巴克维尔投资每天都在威胁说要停止对基金所有业务的清算,让基金赶紧破产。AG投资由于跟基金共享了一部分债务敞口,所以一直在恶意抛售,企图靠吸干前盟友的血来填自身的亏空。”

    “先生,我自知自己还比不上格里芬那么有人脉,有权威,所以我也不想自己上门去找不快。不过情况比较紧急,我建议您立刻给华尔街所有的投行总裁打电话,请他们联合拿出一个方案,收购永恒对冲基金。”海莉不紧不慢地用指甲敲击着桌面,“我想,没有人这个时候说话比您更有权威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桑德史密斯的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海莉卡拉季奇生动地贯彻了什么叫做欠钱的才是大爷,她一点都不着急,悠然自得靠着椅背,欣赏着自己刚刚做的漂亮指甲,但桑德史密斯已经双眼发黑,恨不得赶紧拿枪跟格里芬布朗做个了断。

    美联储其实并不负责监管对冲基金。或者说,在整个美国,对冲基金根本谈不上被监管,它们游离在银行法之外,不接受证券交易所的上市监管,也不受传统基金的披露义务限制。它们向最富有的那批人募集资金,然后交由一些极其聪明的,如海莉这样的明星交易员,执行高杠杆、超复杂的交易策略。

    现在的美国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美国了,当时的美国金融系统有J.P.Morgan这样的伟大人物,凭借自己的号召就可以让美国经济系统免受崩溃的困扰,而现在华尔街,投行林立,大大小小对冲基金各自为王,光说这些财团本身,没有一个能一呼百应,遇到问题只会各自甩锅,指望他们联合救援,并不实际。

    桑德忽然抬起头,对海莉说:“你的聪明程度完全超过了我的想象,海莉。”

    格里芬布朗从八月二十号开始忙活到了现在都抓不到重点,还在到处管投行借钱,海莉卡拉季奇却从一起开始就想明白谁才是那个有能力解决问题且必须解决问题的人。

    “多谢您的赞美。”海莉微微颔首,非常优雅地做了一个感谢的姿态,“不过我还得再提醒您,中期大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可能得向白宫汇报情况,我想政府不会允许在选举期间出现经济危机。”

    桑德:

    “我会开会仔细研究这件事。”他脱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也许要跟财政部沟通,当然也有必要跟普里斯特莱.乔伊斯主席谈一谈,无论如何,我会尽快给你消息,请向我保证现在永恒对冲基金在你的掌握中对吗?我不想再看到格里芬那个蠢货执掌基金,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目前来说,是这样。”海莉微笑,“我会全力配合您的一切安排。”

    半个小时后,海莉离开纽联储大厦。

    充当海莉助理的乔伊辛格开着奔驰轿车停在街边接她,海莉一进来,她就忙不迭问:“怎么样,他们答应帮忙了吗?”

    “当然。”海莉挑了挑眉。

    “哇哦。”乔伊敬佩地看着海莉,“怎么做到的?”

    “只要欠的钱够多,就可以做到。”海莉扯了扯嘴角。

    乔伊:

    “那我们是不是不需要再去找投资人要钱了?”乔伊问。

    “不,当然不,为什么不要钱?”海莉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去一趟Gordon&Stein。”

    **

    Gordon&Stein是华尔街最早从家族企业走向合伙人制度的投资银行,早在七十年代这家投资银行就对自身的结构和制度进行大规模的改革,投资亚洲,并建立定量策略部QuantStrat,大量使用计算机技术,从事套利交易,开发住房抵押贷款债券(MBS),崇尚极度精英主义,像对冲基金一样寻找机会,又拥有投资银行的牌照和能量,到了今天,这家投行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成为华尔街当之无愧的霸主。

    施坦因家族与加西亚家族虽然是Gordon&Stein的两大重要创始家族,但投行改革后,两个家族在投行内部并没有多少话语权,因此,霍恩比加西亚的横空出世所带来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也是令所有合伙人警惕而担忧的。

    霍恩比加西亚从普林斯顿毕业,之后进入芝加哥大学经济学研究生院,攻读计量经济学。1984年进入Gordon&Stein,从事结构性融资,短短十年后就成为了CFO。四十岁的霍恩比加西亚让Gordon&Stein成为整个华尔街盈利能力最强的投资银行,而比他小九岁的弟弟怀特加西亚则被视作他的绝对同盟,兄弟两人牢牢把握着投行的话语权,架空现任CEO高尔斯沃西。

    《华尔街日报》管Gordon&Stein这种情况叫历史的倒退,戏称投行七十年代的改革成果完全付诸东流,所谓的合伙人制度最终又回到了家族企业手里,而且这一次,可怜的施坦因家族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迫于股东压力,霍恩比加西亚迟迟没有坐到他一直想坐的CEO位置上,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投行内部一家独大的地位。鉴于Gordondon't&Stein跟纽联储总部相隔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车程,霍恩比很快就知道海莉卡拉季奇在拜访她之前已经去过了纽联储。

    “让她进来。”霍恩比对助理说,“我正好一直想找她谈一谈。”

    【作者有话说】

    海莉:欠了1.4万亿后我成了全球最大的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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