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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兄长被认回东宫后 25-30

25-30

    第26章


    薛嘉宜很快就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


    入秋了, 宫中事忙,她虽不至于沾枕头就着,但也确实?疲乏得紧。


    窗外的那一道身影守了许久, 直到?月落中宵,屋内呼吸声渐变得均匀而平稳, 才悄悄离去?。


    翌日晨起, 薛嘉宜如往常一般起来拾掇自己。


    与她同住在一个小院里的徐柔歆却幽幽地飘了过来, 还旁敲侧击地问道:“昨晚, 你睡得还好吗?”


    两人同年进的庆安宫, 但因为性格迥异, 即使?同住一个院落,薛嘉宜与她也没有什么深交,只维系着面子情。


    想到?昨晚意料之外的访客,薛嘉宜目光稍微有一点不自然,回道:“还可以。怎么了,柔歆姐姐?”


    徐柔歆转开目光,并未说明:“没什么, 不过听你这边翻来翻去?,随便问一句。”


    说着,她便转过了话题,热络地挽上了薛嘉宜的臂弯, 道:“今时不同往日,日后, 你还打?算继续……待在庆安宫里吗?”


    “为什么这么问?”薛嘉宜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有时候, 徐柔歆是真的不懂,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延续着这份懵懂。


    不过既已开口,她还是问了下去?:“在我?跟前儿你就别藏着掖着啦, 东宫新认回的那位皇孙,可不就是你从前的兄长吗?”


    她拖着意味深长的长音,道:“虽说,你们不是亲兄妹了,可多?年的情分不假,从前你那样在意他……他如今深受皇上器重?,只要分出一点余力给你,你就不用在宫里侍奉人了。”


    徐柔歆进宫的目的很明确,在太妃身边镀镀金,出去?好嫁得更?高。


    她的父亲虽为尚书,但是家里女儿多?,她同母的姐妹都有两个,徐家没可能?每一个都顾及得到?,所以她很懂得为自己考虑。


    她从前只觉薛嘉宜是运气好,才有这个和她一样入宫做女官的机会,可现在想到?那位与宗家接触甚多?的皇孙,她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事,不能?用运气来解释。


    薛嘉宜听到?“东宫”、“皇孙”之类的字眼后,眼睫轻颤了颤。


    如果可以选,她更?愿意他是她的兄长,而不是什么皇子王孙。


    只可惜,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遂她心愿。


    不过,薛嘉宜倒是猜到?了徐柔歆为何突然找她搭话。


    ——她俩在宫里待满了三年,如今都是七品典仪。依照以往惯例,在秋收后,都有机会再?提一提品阶。


    但是一个宫里的名额是有限的,她若是离开庆安宫,对徐柔歆来说便少?了竞争。


    但她的性格向来温吞,没什么棱角,即使?猜到?了,也只慢吞吞地接话道:“我?觉得,在太妃这儿待着,也挺好的。”


    这话其实?真心实?意,可徐柔歆听了,只觉得薛嘉宜是在敷衍,没和她说实?话。


    她暗道:早知道她那兄长是皇孙,就早些烧这冷灶了。


    不过心里如何作想不论,徐柔歆面上还是保持着真切的笑意,又挽着薛嘉宜一起,要她给她挑今日头上的簪子。


    薛嘉宜随她去?了,眼神却还是止不住地回头流连。


    昨晚……他在窗外等了她很久吗?连旁人都瞧见了。


    到?了晚间就要睡下时,她不自觉又往窗外瞥了好几眼。


    意识到?自己仿佛是在期待什么之后,她咬了咬唇,朝内躺下,正要把自己往被子里蒙,忽然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笃笃笃。


    很轻的三声叩击,点到?即止。


    薛嘉宜闭着眼睛,依旧没有回应。


    这次她留意了,直到?她睡着,窗前也没有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如是反复了几天,直到?这晚,那道影子再?度来到?窗前,薛嘉宜终于还是捏着被角,轻轻开口了。


    “天天吃闭门羹,你怎么还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尾,声音低低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窗上的那道剪影。


    她乍然出声,外头的人仿佛还不适应了,剪影的动?作一顿。


    良久,他清越而沉稳的声线终于传来:“我?来,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薛嘉宜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想了一会儿,才道:“可我?今天还是不想见你,你回去?吧,殿下。”


    与其说不想见,倒不如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悲伤、愤恨、又或者惊喜……这些浓烈的情绪褪去?之后,她只觉茫然。


    她只知道,她和他再?无?法?回到?过去?,回到?曾经?在严州府时,那种相依为命的状态了。


    谢云朔仿佛又叫她那声“殿下”哽住了。


    他轻轻放下手里的锦盒,没有逼她太紧,只缓声道:“好,我?回去?。给你留了东西,在窗槛上,记得拿进去?。”


    薛嘉宜垂着扑朔的眼睫,没有作答。


    他的影子明明消失了,她却像是怕他没有走远似的,一直没动?。


    直到?天光乍亮,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去,薛嘉宜这才起身,推开窗。


    窗槛上,一只长条形锦盒安卧整夜。


    她打?开了它,瞧见了里头的东西。


    是一支漂亮的小金簪,不是京城常见的形制。


    簪体和上头坠着的小铃铛,像是一体镂刻的,瞧不出一点多?余的痕迹。铃铛不是空心的,轻轻一摇,里头缀着的亮晶晶的宝珠,便叮铃铃地流泻出一片华彩。


    薛嘉宜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便是他当时从西南带她的礼物,只是阴差阳错没到?她手里。他把它找了回来。


    “给我?这个,我?怎么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她咕哝着,摸了摸簪子上的小铃铛,正要把它放回盒中,才瞧见卡在盒盖上的那封信笺。


    信笺和锦盒一样是新的,大概是后补的。


    是他当时想留给她的话,还是昨晚?


    薛嘉宜一面想着,一面拿来拆信刀,细细破开了火封。


    他的笔迹和她记忆中的一样遒劲有力,然而却只在这洒金的信纸上,吝啬地落了两个字。


    一个“安”,一个“顺”。


    还画了一双幼稚的、圆溜溜的眼睛。


    一如当年,两个脑袋凑在长长的书案前,她往他袖底塞的小纸条。


    薛嘉宜注视了这字条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把锦盒收进了箱笼的最深处。


    许是礼物送到?了,遗憾已了,接下来的几日,那道身影,再?也没出现在窗前。


    ——


    快要秋分,又将是皇帝的万寿,宫中事务繁冗。


    当然,后宫的一应事务,从来都是王皇后那边在操持,宗太妃连太后的位置都不要,更?不会做这个讨嫌的婆婆,去?分后宫里的那一点权柄。


    庆安宫即使?忙也有限,算是半个养老?的地方。


    但是皇后的坤仪宫,这回却派了人来,想请宗太妃这边帮忙。


    王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绮月,来了庆安宫,神态恭谨地与宗太妃道:“实?在是忙不过来,才来叨扰您。”


    宗太妃自然不会拒绝:“念真开口,我?哪有不答应的?说罢。”


    王皇后闺名念真。


    绮月弯着唇角,又福了一福,道:“是。我?们娘娘,听闻太妃这儿调.教的宫女也好、女官也好,都是灵秀人,所以才有这不情之请。”


    宗太妃似笑非笑着,侧目看了一旁的薛嘉宜一眼,这才又问绮月:“那……你们娘娘想要谁过去??”


    ……


    薛嘉宜带着几个小宫女,和绮月一起去?往坤仪宫的时候,还有些懵然。


    绮月看出了她的状况外,笑了笑,倒也不多?说什么,只安抚了一句:“放心,不是要你们出劳役,只是坤仪宫人手不够,搭把手罢了。”


    薛嘉宜心道,若只是搭把手,各宫各司,哪里调不出人,何必找到?宗太妃这里?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王皇后膝下育有两子,一位便是如今的三皇子,还有一位,便是从前那位光风霁月的故太子。


    算起来,王皇后是谢云朔的亲祖母。


    不过太妃答允了,又只是暂借,即使?薛嘉宜心里有预感,王皇后选了她过去?和东宫有关,也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坤仪宫中,倒确实?是十足的忙碌,借人的借口并不是托词,绮月带着她们,直接就去?了皇后跟前。


    王皇后也正忙着,面前的册簿堆了好几叠。


    薛嘉宜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后娘娘了,但是却很少?与她有什么额外的交谈。


    她脚步微顿,朝上规规矩矩地一礼:“参见娘娘。”


    王皇后保持着和煦微笑,抬眼道:“不错,太妃娘娘宫里的,果然都是标致人儿。”


    “听闻薛典仪将庆安宫的鸟儿照料得很好,绮月,你一会儿带她下去?,把延寿园中的贡雁交给她。”


    薛嘉宜垂眸应是,心下却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皇帝年岁渐长,对一些所谓的吉兆和祥瑞近乎痴迷,马上就要到?他的大寿,底下人送了不少?类似这样的东西来。


    但是宫里再?忙,皇帝的宝贝也不会缺人照料的,没可能?就缺个她了。


    不过,尽管照料鸟雀的活儿,只是王皇后把她找来的幌子,薛嘉宜依旧对待得很认真。


    对于这些被千里迢迢送到?宫中来的鸟儿,她心底有些不合时宜的怜悯。


    所谓祥瑞,不过是人的牵强附会,至于在路上死了多?少?,才活了这园中的几只,又有谁会在意?


    薛嘉宜带着几个小宫女,亲力亲为地一起收拾了一番,还依照禽鸟的习性不同,重?新分配了笼舍。


    日影西斜、夕照尽收,薛嘉宜正要离开延寿园时,绮月找来了。


    “薛典仪。”绮月抬手,示意她往前:“皇后娘娘召你,去?她的寝宫里说说话。”


    不过,即使?王皇后的传召在意料之中,踏进寝殿的时候,薛嘉宜的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


    散发?着馥郁暖香的寝宫内,上了年纪、却依旧保养得宜的贵妇人斜倚在凭几上,问道:“本宫听闻,从前,你与皇孙的感情甚笃?”


    这显然是带着答案来问的。


    薛嘉宜想了想,作了折中的回答。


    “回娘娘的话,我?们自幼长在一起,儿时情谊自然甚笃。但如今身份到?底不同,我?也不敢在您面前托大。”


    王皇后察觉到?她的谨慎,唇边泛起些笑来,道:“不必如此小心。”


    她顿了顿,才叹道:“如今云朔能?认祖归宗,是好事。本宫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太子,只是分别太久,我?如今想与孩子亲近,都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虽柔,薛嘉宜却不会真把她当成一个好脾气的,正如宗太妃即使?好脾气,她也不会真以为,她是个仁慈的长辈。


    王皇后口称怀念,可是却一口一个“太子”地叫着自己早亡的儿子,听着实?在不像有什么丰沛的感情,更?别提对一个所谓的孙子了。


    薛嘉宜眉梢微动?,但仍恭谨答道:“娘娘想问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王皇后似乎很满意她的上道,掩唇笑了两声,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可紧接着,她的话锋却是一转:“你朱家当年的忠贞,本宫也是看在眼里的。”


    “这些年风霜雪雨,你与皇孙的日子属实?是辛苦了,不知当年,你们的母亲……可给你们留下了什么叮嘱?”


    第27章


    听到“忠贞”二字时, 薛嘉宜的眼皮倏而一跳。


    尽管她还?有些懵然,却已经能听出王皇后这句话里隐含的危险。


    要知道,皇帝只是认回了谢云朔这个?孙儿, 并没有重提故太子当年之事?,抑或者为旧臣平反之意。


    魏家能恢复爵位, 是因为牵连不算深, 又算是开国功勋之后。可当年的朱家, 是被扣上了撺掇太子谋逆的罪名了的, 皇帝不可能自?打耳光。


    旧事?是一团糟, 薛嘉宜不知道王皇后是为了谁问的这句话, 但是心念电转间,她已急急跪下,低眸道:“母亲当年产下我后,便?伤了身子,平日抚育我们的,是家里的嬷嬷。待到母亲病逝,我们一起去了乡下, 就更与京中没有联系了。”


    说话的时候,薛嘉宜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然而王皇后久未应声,她也只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斜着的那道身影坐直了, 影子完全?笼罩着她。


    王皇后凝视了一会儿她微颤的肩膀,方才悠悠地道:“乡下清苦, 你们也是不易。就是不知……你们的母亲, 怎么会忍心把你们送那么远呢?”


    薛嘉宜仍旧垂着眼帘,答道:“长辈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 现?在大了些,我想……也许是在与我父亲赌气。”


    当时也许不知,但是薛嘉宜现?在已经能够猜到,母亲要把他们送得远远的,是为了避开京城的权力旋涡。


    在宫闱里待了几?年,当年的事?情,明面上能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故太子谢允衡——谢云朔的父亲,是叫一封假圣旨逼死?的。


    早年间,皇帝生了一场大病,令太子监国。等到皇帝病好后,却又因太子监国时的政绩太亮眼,而对他反复打压申饬,甚至还?将他禁足。


    东宫的位置不好坐,做得不好是错,做得好亦然。然而皇帝并不是蠢人,他其实清楚,这个?儿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合格的储君。


    真正的变故出现?在禁足解除之后。


    一场宫宴,谢允衡和皇帝禀报太子妃有孕的喜事?。但随即宴上竟有人刺杀皇帝,虽然未果,但最?后竟然查到了负责护卫宫宴的健骑营都尉头上。而这都尉,正好是太子党一员。


    皇帝半真半假地震怒了,下旨将太子彻底圈禁。


    整件事?若细细推敲,其实不是没有漏洞,但偏偏这个?时候,谢允衡收到了一封来自?皇帝的旨意。


    ——皇帝让他体面地下去,就可以不牵连东宫诸人。


    其实以他的心智,如果冷静下来,同样可以发现?这封圣旨错漏百出。


    可也许是他想到了孕中的太子妃,又或者因为多年间,被从前最?敬慕的父皇百般磋磨打压,早已经绝望。最?后,谢允衡选择接下那杯鸩酒,了结自?己。


    虽说最?后皇帝理智回笼,查了下去,也查处了与太子一直都不对付的五皇子等人,但实情到底如何,已不可考。


    薛嘉宜不清楚水面下的真相如何,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人心,她只知道,谁从中获利,谁就有可能是害了太子、害了朱家的人。


    这些人,看到谢云朔回来,又会是什么想法,可想而知。


    所?以,即使不知道王皇后何出此问,她也得把当年与她和他有关的那部分,解释成家事?,而非沾染这些是非。


    闻言,王皇后挑了挑眉。


    眼前这小?小?典仪,瞧着木讷温吞,走路时连步子迈得都不大,说起话来,倒是周全?。


    不过既不是个?蠢的,那这样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问多了反倒打草惊蛇。王皇后很快收敛目光,莞尔道:“起来说话,别这么紧张。”


    “本宫只是耳闻了一些过去的故事?,觉着心疼你们罢了。”


    她又问了些谢云朔的事?情,譬如从前跟谁读的书?,有没有请师傅练武之类的话。


    这些话安全?许多,薛嘉宜斟酌着,一一回答了。


    然而往事?不提还?好,一提她心底更是涩然。


    自?他认回东宫之后,这些事?情,就成了只够她一人独享的回忆了。


    王皇后坐于上首,把她神情里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倒是没有想错,这从前相依为命的感情,倒真是亲厚。


    不过问到这儿,王皇后也兴致缺缺,抬手示意绮月把薛嘉宜带了下去。


    天边暮霭低垂,薛嘉宜走在这三年里走过许多次的蜿蜒宫径上,心也像天际的黑云一般,越来越沉。


    回庆安宫后,她照旧要先向宗太妃请安报备,不过繁炽把她拦在了殿外,言道今日宗家的一位小?姐进宫陪伴,现在正在宗太妃跟前儿。


    薛嘉宜随口问了一句:“是哪位小姐?”


    太妃和那位昭武大将军可以说是宗家的两重保障,宗家的小?辈时常来给她请安。


    小?事?而已。繁炽也随口答:“是妙谙小?姐。”


    论辈分,是宗太妃多隔了一辈的堂侄女。


    薛嘉宜了然。


    她退了出去,缓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皇后那儿一折腾,已经错过了晚饭的点,不过这种事?情并不稀奇,薛嘉宜早有准备,在屋子里备了一些垫补的吃食。


    她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着云片糕。


    只是这一点清净很快也叫打破了,见她回来,徐柔歆又贴了过来,与她道:“阿宜,你今日怎从坤仪宫回来得这么晚?”


    应付完皇后,薛嘉宜已经很累了。


    她有一点不想理人,埋着头装没听见,但是徐柔歆已经走到了窗前,她只好递上盛着云片糕的碟子,问:“你吃吗?”


    徐柔歆叫她一噎——她看起来像是来讨吃的的吗?


    不过薛嘉宜一直便?是这么个?脾性,她倒没在意,干脆直接切入了正题,道:“你今日在皇后宫中,可听说了,马上就要铨选女官的事?情?”


    她不吃,薛嘉宜也不好当着她面嚼嚼嚼了,只好惋惜地放下了云片糕,点头道:“听说了。”


    她只回答,一点也不往下接茬,徐柔歆微愠,只得继续道:“你知道……咱们宫里的名额,也是有限的吧?”


    薛嘉宜点了点头。


    像典仪这样的位置,凭身份、熬资历就够了,但是想要再往上提,看的东西?可就多了。


    既已开口,徐柔歆咬着牙说了下去:“反正,如今你也有皇孙做靠山了,这次的名额,你先让给我吧?”


    薛嘉宜的眼神有一瞬茫然:“我不明白,这个?要怎么让?”


    “只要你不参选,咱宫里的名额,不就……”


    徐柔歆到底还?是有些矜持,没把最?后半句“不就是我的了吗”说出口。


    薛嘉宜听到这儿,眉心终于是一蹙。


    她把云片糕的碟子撤回自?己面前,然后道:“可是,向来都只有犯了错、被惩罚的人,才没有资格参加铨选。”


    相比徐柔歆,她确实上进心不足,可这也不代表她愿意抹黑自?己。


    她一字一顿地道:“抱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徐柔歆亦皱起了眉,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还?在试图劝说:“你的兄长,如今都已入主东宫,你又何必和我争这蝇头小?利?我这两年就要出宫回家了,没有几?次机会。”


    薛嘉宜深吸一口气,道:“皇孙姓谢,我不敢高?攀。‘兄长’这样的话,还?请柔歆姐姐不要再提了,以免叫有心人听去,徒惹是非。”


    徐柔歆也是一时嘴快,不过叫薛嘉宜拒绝得这样直白,她的脸色还?是变得很难看。


    怪事?,从来都是个?面团性子,怎么这个?时候偏说不动了?


    徐柔歆很快端起了表情,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我失言,你当笑话听听就是了。不过……”


    她顿了顿,道:“我没在与你玩笑,你若要与我争,我也不会怵你。”


    虽这么说,但她是眼见薛嘉宜如今有了靠山,甚至还?被皇后那边叫去,看起来极受赏识的样子,才心里没底,找她来说这番话的。


    不过话已至此,徐柔歆也只能朝她福了福,转身便?走了。


    这么一闹,薛嘉宜愈发吃不下东西?了。


    她叹了口气,把糕点收起来,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


    明明不想再想起他的事?情,可是每个?人都在提醒她。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淤积的夜色越来越深,直到拂面的夜风越来越凉,薛嘉宜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她吸了吸鼻子,合上窗户,点起了小?灯,坐在床边整理衣物。


    三年前,秦淑月拿了两身衣物给她,有一身她已经葬入了衣冠冢,还?有一身,那时她心若飘蓬,实在难以安定,便?悄悄留在了枕边。


    她知道,自?己是依赖他的。


    从小?便?是这样了。


    当年刚到严州府时,她病得昏昏沉沉,连意识都不清楚,却只有抓着他,要他抱在怀里才能睡着。


    三年过去了,其实衣服上早就没了谁的气息。


    薛嘉宜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放任自?己依赖下去了。


    知晓他还?活着的那天,都没舍得收起来的衣物,今夜,终究还?是叫她叠了起来,连同那锦盒一起,收进了箱笼的最?深处。


    ——


    陈卫被请到宫外这座府邸的时候,还?有些忐忑。


    他宫里宫外跑腿的时候不少,但是还?是第一回被贵人请出来。


    看清是谁找他之后,他更是虎躯一震,跪下磕头道:“殿下——奴婢给殿下请安。”


    谢云朔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定,示意他起来。


    起身后,陈卫的心情愈发忐忑。


    怎么回事?,东宫这位怎么找到他头上来了?


    好在谢云朔没有卖关子,甚至还?示意侍从给他看座,道:“不必紧张,我不过有几?句话要问你,和你们宫里的薛典仪有关。”


    原来是因为她,早听闻她和皇孙有旧……


    陈卫松了口气,不过仍旧不敢坐实了,道:“殿下请讲——”


    “听闻庆安宫往宫外跑腿的差事?,都是你在做,这几?年,她出宫的时候,也大多是你为她驱马?”


    陈卫连连点头,道:“是、是。”


    谢云朔端起一旁的清茶,浅抿了一口,又问:“她平时,都爱去些什么地方?”


    连吃了几?夜闭门羹,他已经感受到了薛嘉宜的态度。


    她显然是对他有气,不单单是因为那时没有告知她,又或者信没送到她手里。


    她外柔内坚,看着是个?和软性子,其实倔得很。谢云朔知晓这一点,不想迫她太紧,反倒把她推开。


    但是那日宫宴上,她与那季家公子的相交,却也惹得他警惕起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即使一时无法再靠近她,他也要了解她更多,不能任事?态这样发展。


    贵人问话,问的也不算私隐,陈卫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随即便?答道:“去的地方不多,一个?是陈大人的府邸——就是陈筠陈女官,说来与我还?是本家,不过只是同姓……薛典仪每回出宫,会拿自?己这段时间做的功课、练的字给她瞧瞧。”


    “然后灵谷寺那里,她为您供奉了一盏长明灯,每月的月钱,只怕有不少都添作了灯油……”


    说完这段,陈卫倒是觑了一眼谢云朔的脸色,见他只有眉梢微动,似乎没觉得自?己被当成死?人供奉是一个?冒犯的事?情,方才继续道:“还?有就是南山那边……”


    “她为您立了衣冠冢。四?时祭拜,从未短缺,即便?不方便?出宫的时候,她也会拜托我,上山祭扫。”


    谢云朔原本只是想知道,她在宫外有无和什么人相交,未料得听到都是这些。


    他知道她会为他难过,却不想还?是低估了她的情绪。


    这些年,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为他供奉、为他祭扫?


    谢云朔的眉心针扎似的一皱,忽而站起,深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不愿见他。


    陈卫被唬了一跳,见状,也站了起来,就要跪下的时候,忽又闻谢云朔问:“坟冢在何处?带路。”


    ……


    马车很快就到了南山。


    陈卫都快要累死?了——坐车当然不累,他主要是嘴皮子辛苦。


    一路上,在谢云朔的询问之下,他把与薛嘉宜有关的事?情全?都倒了一通,嘴巴都说干了。


    她一般什么时候出宫、出宫后除了这些还?做什么、又习惯吃点什么……总之,问得事?无巨细。


    陈卫觉得即使是对妹妹,这样的关心也实在有些殷切。但一想毕竟分别了几?年,说是生离,和死?别也没区别,也就没觉得太意外了。


    偌大的一座坟山近在眼前,谢云朔问清了那座衣冠冢的大致方向,没有让陈卫继续跟随。


    他抬了抬手,示意侍从给他赏钱,带他下去。


    “今日之事?……”谢云朔最?后看了一眼陈卫,声音淡淡:“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明白吗?”


    陈卫心里纳闷,不就是守口如瓶吗,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紧接着,他便?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忙道:“殿下放心!今天的事?情,一定不会传到薛典仪耳朵里!”


    谢云朔这才收回目光,独自?朝山上走去。


    ……


    谢云朔循着陈卫所?指的方向,一步一步往上走。


    提枪纵马于他而言都不在话下,这段并不陡峭的山路,他却走了很久。


    仿佛这样,就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越往上,他的心情越沉重,直到看见了那棵地标一般的柏树,他正要往那儿去,却在附近,看见了一个?稍微有点眼熟的身影。


    是宫宴时与她攀谈的,那位京兆尹季家的二公子。


    谢云朔脚步一顿。


    季淮浑然不觉多出来的这道视线。


    他带着二三随从,站在那块,写着“先兄薛云朔之墓”的碑后,下令道:“去,把这座坟给平了。”


    第28章


    谢云朔稍一挑眉, 走上?前去。


    不是祭扫的时节,矮山上?本?就?没什么人,季淮很快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转头望去,看见是谁走来后, 微微一愣。


    虽说此刻谢云朔穿的是常服, 但都见过一面了, 季淮又怎会认不出来?


    他立马扬手, 示意身后的随从停下?了手里的家伙, 随即上?前两步, 抱了抱拳。


    因为拿不准他想不想在此地?暴露身份,季淮未称皇孙,只?见礼道?:“殿下?——殿下?怎地?光降此地??”


    谢云朔定住脚步,视线在墓碑和这位季二公子之间逡巡,眼?睛里露出了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我来给自己上?坟啊。倒是季公子,你这是……”


    季淮的脸上?也有一瞬尴尬。


    不过听谢云朔似乎并不避讳这座坟茔,他倒是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听闻薛嘉宜的那位兄长竟是东宫的遗孤之后, 季淮为她高兴之余,却也有些隐忧。


    他的父亲在京兆府干了两任了,他虽还未入仕,但也跟着看过不少案子, 见过的人不在少数。


    这世上?多的是一朝发迹,就?要把自己过去的不堪踩在脚下?的人。谁知这位殿下?, 是心存感?念, 还是想与过去割席呢?


    季淮稍想了想,才回答他的问题:“禀殿下?,今日……是薛姑娘请托, 让我帮忙来平掉这座坟。殿下?如今好好的,这坟留着,实在冒犯。”


    谢云朔却没有看他,目光定定地?落在碑上?镌刻的“先兄”二字上?。


    他的眼?神深沉莫明,季淮后退了两步,没有打扰。


    良久,谢云朔方问道?:“她肯请你帮忙,想来,你们关系不错?”


    “是,君子之交。”季淮没有否认:“我与薛姑娘虽是萍水相逢,却也算是小有缘分。”


    这人如此坦荡,反倒显得他有些可笑。谢云朔低眸,几不可察地?轻哂一声,正过身后,却只?平静地?与他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不知季公子可有雅兴,移步清谈?”


    季淮回头看了一眼?那墓碑,似乎有些踟蹰:“薛姑娘请托我的事情还未办,这……”


    谢云朔自嘲般一笑,道?:“既是我自己的坟,就?交由我自己处理罢。季公子,请——”


    见他这一副不容置喙的邀请态度,季淮没再说什么,一起下?了山。


    ……


    茶楼的雅间内,二人的交谈没有持续太久。


    杯中续第三遍茶的时候,季淮便先一步告退了。


    谢云朔没有命侍从相送,而是亲自送了他走。


    折返回安静的雅间后,谢云朔的心情很是复杂。


    该有的城府以外,这位季公子便和心机深沉沾不上?一点边,他稍微一套,把季家的家事都套出来了一堆。


    ——清流之家,家中人口简单;父亲季京兆是个耿介脾气,因此才被皇帝放在这个位置上?放了六年之久,用来控制京中愈发横着走的勋贵们;他是家中的第二个儿?子,长兄已经成家立业,外放出京做了一个小小县令……


    有那么一瞬间,谢云朔觉得自己很可耻。


    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身边的都是些豺狼虎豹,然后像斩落之前她被强许的姻缘那般,把这些人全都驱逐出去?


    他当?然希望,她这三年过得好一点,多有一些朋友,而不是以泪洗面。


    可是,看到除他以外的人对她产生了意义……


    谢云朔无法自欺欺人——他确实是在嫉妒,而且嫉妒得发狂。


    偏偏他不能展露半点,本?身死遁这么久就?是他理亏,方才的交谈中,他更是得知,她几番与这季淮相交,竟都与他有关。


    一次是为他闯的夜禁,一次……是为他安葬。


    谢云朔喝掉了整壶尚还温热的茶水,勉强冷静了下?来,与亲随廖泽吩咐道?:“晚些你备一份厚礼,亲自送到京兆府。”


    他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但总之,他可以欠这季淮的,但是她不能欠。


    廖泽应下?,然而才出去没一会儿?,他便又折返了回来。


    他禀道?:“殿下?……宫里传消息了。”


    谢云朔眉心一跳,站起道?:“何事?”


    廖泽偷觑一眼?他的脸色,不敢吞吞吐吐,低头道?:“薛姑娘那边,出事了。”


    ——


    谢云朔赶回宫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他在东宫稍作停留,大致问清了情况后,径直便去了坤仪宫。


    王皇后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稍一扬眉,问道?:“你是为了那薛典仪来的吗?”


    谢云朔急促地?见了礼,旋即便承认了:“是。还请皇祖母告知,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从没想过,通过“冷待”这种手段,去规避他可能带给她的危险。


    相依为命的过去无法遮掩,与其做戏,不如坦坦荡荡,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他是重要的,叫人想着拿她作筏子时,先掂量掂量后果。


    王皇后闻言,倒是叫他展露出来的态度微微一惊。


    她侧过眸子,身旁的绮月会意,上?前解释道?:


    “其实本?不是大事。近来事忙,皇后娘娘从各宫抽调了些人来,听闻薛典仪在庆安宫照顾鸟雀很有心得,便安排她去了延寿园。”


    这个谢云朔是知道?的。


    这段时日没再去找她,也是因为知晓她近来事忙,不想惹她意乱心烦。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绮月道?:“她一向照顾得不错,可不知怎地?,今日却惊了鸟,那双严州进献而来的雪雁,翅膀都受伤了。”


    谢云朔眉心微皱,问道?:“延寿园中虽是贡鸟,但也不至于如此金贵。”


    绮月继续道?:“话是这般说,所以昨日,皇后娘娘也只?叫来薛典仪稍作安抚,就?放她回去了。可一夜过去……园中十数只?贡雁贡鹤接连啼血,奄奄一息……”


    直到这时,王皇后才开口接道?:“这事儿?还顺风传到了你皇祖父的耳朵里。是他有令,要处置了所有照料不精心的宫人,本?宫也只?能将?延寿园的所有宫人,连带薛典仪一起,先行扣押。”


    和他得到的消息差不多。谢云朔的眉心依旧皱着,道?:“她如今,是被押在何处?”


    王皇后颔首,随即示意绮月上?前,给了他一块令牌:“在闭思阁中,你去瞧瞧吧。”


    皇后显然是猜到了他会来,有意卖好,谢云朔没有拒绝,谢过她后,捏着令牌,大步流星地?便去了。


    ——


    闭思阁名?字里虽然带“阁”,但并不是一座阁楼,而是用于暂押有错宫人的殿室。


    见谢云朔手持令牌前来,看守在闭思阁外的内侍并未阻拦,还颇有些诚惶诚恐地?道?:“殿下?……”


    谢云朔无暇理会。


    室内果然一片漆黑,为防走水,只?在门口处点了两只?蜡烛。想到她从小便怕黑,他不自觉将?步子迈得更快了。


    相比牢房,闭思阁内的布置更像是秋闱时的考场,一间挨着一间。


    好在谢云朔夜视能力?不错,一路找到了内里那间,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薛嘉宜蹲靠在角落,抱着膝,把脑袋埋得深深的,耳朵也藏在臂弯里。


    直到脚步声近在耳边,随即又传来钥匙打开锁扣的声音,她才猛地?抬起了头。


    光线晦暗,她稍稍眯起眼?,才看清进来的是谁。


    欣喜的表情在脸上?蔓延开之前,她先一步扭过了脸,用稍显沙哑的声音唤道?:“殿下?。”


    谢云朔脚步微顿。


    可见她这样?委委屈屈地?团成一团,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都消失不见了,只?循着本?能,屈起左膝,在她跟前也半蹲了下?来。


    “我来了。”他抬起手,给她捋了一把鬓角的头发,沉声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薛嘉宜咬了咬唇,似乎在犹豫。


    谢云朔不想逼她,只?安静地?等着,可等她开口后,却险些被气得一个倒仰。


    “我……”她近乎嗫嚅地?道?:“我应该不会,牵累你吧?”


    谢云朔冷笑一声,拽着她微凉的手腕就?站了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蹲得太久,乍然站起来头晕得厉害,眼?见人就?要栽到怀里,谢云朔深吸一口气,还是扶住了她的肩膀。


    他定定地?看着她:“在你眼?中,我竟成了这样?的人。”竟是怕遭连累才来找她吗?


    “我没有……”薛嘉宜站定后,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地?道?:“我没有这么想你。”


    谢云朔想追问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又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索性不问了,直切正题道?:“我来了,就?一定要带走你。”


    “你自己选,要么我现?在直接带你走;要么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我去查清楚。”


    左右她如今只?是一个女官,没杀人没放火,他便是真的直接带走了她又如何?


    薛嘉宜低着头,一边把他攥在她腕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推了下?去,一边低声道?:“我知道?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有人害我。那天我没留神,叫她在袖口染了香,引得鸟儿?起了狂性,这才受惊。”


    她在这儿?蹲一天了,足够把昨天的事情在脑子里盘一遍。


    谢云朔问:“是谁?”


    薛嘉宜很小声地?说了徐柔歆的名?字,随即又道?:“没有证据。”


    谢云朔却皱起了眉,道?:“不对。”


    闻言,薛嘉宜茫然看他:“哪里不对?”


    “弄些让鸟受惊的香饵不难,可当?晚十来只?鸟接连啼血,不是在你袖口染一点香料就?能做到的。”


    薛嘉宜的脸白了一白,忍不住缩脖子,“那怎么办……”


    谢云朔见她这样?,轻笑一声,还是没忍住,蜻蜓点水地?摸了一下?她的发顶。


    “还怕牵累我吗?”他的笑意温煦,声音却一点点沉了下?来:“现?在看来,是我牵累了你才是。”


    “不必担心,至多这两日,我便会接你出去。”


    听得他这样?说,薛嘉宜非但没放下?心来,反而有些着急地?拽住了他的袖角。


    她一急,一句“哥”又卡在了喉咙里,原地?跺了跺脚才把这一声咽下?去。


    “你、你别冒险。这件事,说起来我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委屈的……”


    说着,薛嘉宜眸间的光点愈发黯淡了。


    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没有设防,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见她着急,谢云朔再不敢和之前一样?不和她讲清楚了,只?道?:“所谓珍禽,也不过是人为包装出来的,换新的来就?好。届时就?说,是你献上?的药方,治好了那些鸟。”


    皇帝居天下?权位之巅,却也只?能困守宫城,底下?人在糊弄他这件事上?,一向很有默契。


    这几年,皇帝几乎年年向地?方上?要祥瑞,地?方官从哪里给他找那么多真的来?


    谢云朔方才命人去延寿园看了,大多数所谓的吉鸟,也不过是毛色上?、翎羽间有一些特别。


    薛嘉宜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可是,去哪里找那么多一模一样?的鸟儿??”


    谢云朔忽地?一笑,看着她道?:“需要一模一样?吗?”


    薛嘉宜微微瞪大了眼?睛,错愕过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贡鸟,皇帝那边还未过目。


    只?要差不离就?好,谁又会去和皇帝戳穿,说你的祥瑞其实早死了!这些都是后找的、是假的?


    见她显然是想明白了,谢云朔没有再说下?去,只?道?:“我刚刚让这里的内侍,去收拾了一间好些的屋子,你先住过去,等我两日。”


    薛嘉宜抿了抿唇,却突然道?:“这样?的话……只?有我一人可以脱罪。”


    她可以凭借所谓进献药方的功劳脱罪,但是延寿园的其他被牵连的宫人……


    薛嘉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还有别的办法。”


    第29章


    谢云朔轻轻挑了挑眉:“你?说。”


    薛嘉宜低垂眼帘, 瞳底的颜色难得显得很深:“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年节时去县里,看过杂耍班子变戏法??”


    “他?们卖那‘仙药’, 拿的家雀儿当示范,原本还蔫巴躺着的鸟儿, 叫他?们一点‘仙药’吹过去, 全都活蹦乱跳了。”


    她本不想?提起从前。


    和她有旧的, 是她的兄长, 而非东宫的皇孙。


    谢云朔眉心微蹙。


    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可以找新鸟代替, 既然皇帝要?的只?是祥瑞……


    那也就可以像戏班一样, 用一些小手段,让鸟雀一起,表演一出死而复生的戏码,给?皇帝看一场吉兆。


    贡鸟“死而复生”,延寿园的宫人?们,自然也不存在照料不周之过了。


    不是不可行,谢云朔却拒绝了她:“不可。”


    “要?演这出戏, 就得让那位亲眼看见?才是。既是戏法?,总有成?与不成?,万一触怒天颜,反倒是害了你?。”


    薛嘉宜眼巴巴地看他?一眼, 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下头, 什么也没说了。


    她说的办法?, 总归是给?他?添麻烦的,并不如前一个方法?稳妥。可是……


    谢云朔本还有劝慰她的话,可见?她这样, 话到嘴边却还是拐了弯。


    这还是他?回京之后,她第一次和他?再说这样多的话,也是第一次有所要?求。


    算了……


    “既然你?愿意。”谢云朔垂了垂眼,道:“我会安排好?,等我消息。”


    薛嘉宜明显地雀跃了一下,但很快又意识到现在的场景和身?份不合时宜,又低下了头。


    “总在我面?前低着头做什么?”谢云朔故意把刚刚的话还给?她:“难道你?是怕被我连累,才躲着不愿见?我?”


    薛嘉宜叫这句说得有些委屈,可却不反驳,只?抿着唇,把自己又缩到了角落里。


    “你?的身?份不同了,”她吞吞吐吐的,字音说得不是很完整:“我……我不敢冒犯。”


    “可我的心,从未变过。”谢云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眼神里的攻击性?,即使薛嘉宜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好?在他?自己也有所察觉,很快收敛了目光,又退开两步。


    谢云朔正色道:“这一次,你?也都看到了。”


    “也许起初,只?是那小小女官要?害你?,但后面?的事情,显然不是她能做下的。”


    “在旁人?眼中,你?我兄妹,即使避嫌,也是一体的。”


    他?话音稍顿,旋即却又上前,直至离她不过一节小臂的距离,才将将停下。


    “浓浓,你?确定……还要?因为这些而疏远我吗?”


    薛嘉宜有些逃避这样的问题,眼下她自觉形容狼狈,更是不想?回答,只?扭过头道:“殿下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她这副态度,谢云朔多少有些失落。


    不过,他?还是一字一顿地道:“听不懂也没关系。即使你?没打算认我这个兄长,在我心里,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


    薛嘉宜依旧在装鹌鹑,然而颤动着的眼睫,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谢云朔倒没指望这一回就得到答案。


    之前瞒着她,叫她难过了那么久,眼下要?哄,自然也得慢慢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要?走,薛嘉宜却又叫住了他?。


    “殿下。”


    谢云朔侧过身?,扬眉看她。


    他?的眼神一如平常,皂白分明的眼瞳却格外深邃,漾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薛嘉宜没来由地怯了,却还是努力昂起下巴,朝他?道:“如果是冲你?来的……那你?,小心些。”


    冷言冷语又如何,她果然还是在乎他?的,谢云朔止不住唇角上扬,回道:“好?。等我。”


    ——


    迄今为止,谢云朔想?做的事情,不论?代价几何,总归都是做成?了的。


    他?没有耽搁,立即便派了两拨人?出去,一拨去寻鸟,一拨去找京畿一带最出名的杂耍班子。


    这一切都是私底下的安排,他?明面?上的公事,自然半点都没耽误。


    这天傍晚,谢云朔照旧去紫宸殿与皇帝复命。


    自两年前的那一面?后,皇帝就对谢云朔相当满意。


    这个孙儿继承了故太子的聪敏,却又比其父识相太多。


    表面?上,皇帝是在为这个孙子丰盈羽翼、充实实力;实则,却是在利用毫无根基的他?,拢归朝野间浮动的、蠢蠢欲动着要?投往各皇子的势力。


    谢云朔对此?门清。


    他?同样也很清楚,在皇帝还没到拿不动权柄的时候,“根基未稳”既是致命的弱点,也是他?如今最大的优势。


    只要这个优势还在,除却谋逆,一切就都是小事。


    这一次的惊鸟事件,不管是谁的试探,都实在是一个昏招,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公事说完后,皇帝心情不错——


    京城的防备一直是重中之重,他?早就看不惯三大营成为被各路勋贵、寒门将领瓜分的势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掌中。如今进展顺利,怎能不高兴?


    心情不错,这鬓发斑白的小老头就会变得话多,又与谢云朔问起私事。


    “你?已?是弱冠之年,该是娶亲的年纪了。回京也有些时日了,可有瞧上的闺秀?”


    谢云朔眉目不动,答道:“说来不怕祖父笑话,这个月以来,我忙于防务,除却军营,基本没再去过别的地方。若说闺秀……也就那日的宫宴上见?过几个,早就连脸都记不得了。”


    皇帝扯动嘴角笑了笑,又道:“算了,你?也还年轻,婚事不急。”


    虽说是玩笑,可皇帝心下一想?,倒真没什么合适的。


    寻个门户低的吧,没助力不说,还显得他?如何提防苛待,若寻个门户高的……嘶,姻亲关系虽未必牢靠,可这样一绑定……


    谢云朔明知这是试探,面?上仍旧八风不动。


    他?往殿外瞥了一眼,道:“今日夕阳晚照,倒是难得的好?风光,您可想?出去走走?”


    皇帝确实在殿内待得有些疲倦,见?天边流霞漫卷,一时也意动,与谢云朔一道出去了。


    谢云朔虽年轻,但人?生的经历却不可谓不丰富,他?有心与谁说话时,即便是皇帝,也有短暂卸下心防的时候。


    他?控制着闲话和散步的节奏,待到皇帝发现自己来到了延寿园时,天边的晚霞,刚好?烧燃成?一片璨目的红色。


    “怎么往这儿来了?”皇帝皱起了稀疏的眉毛:“晦气?,走吧。”


    谢云朔嘴上告罪了两句,步子却没急着迈出去。


    果然,因想?着前些日子贡鸟啼血的事情,即便要?走,皇帝也不免回头多看了一眼。


    而就在这时,一记清越的啁啾声忽自园内响起,许是四下皆静、又或者是天色衬托,这一声鸣叫,恍然间,似箜篌鼓奏,又似玉碎山涧。


    皇帝的耳膜叫这一下搔得痒痒的,他?顿住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清园内景象的瞬间,他?却有些失望。


    笼舍都是打开的,花坛边的空地上,十数只?鸟儿,正如之前传到他?耳中那般,各个都低伏在地,瞧着没有一点生气?。


    只?有一只?羽色通透莹白的鹤,正昂长了脖颈,在同伴中叫着。


    也许该丢出去,免得死在宫里晦气?。


    皇帝想?着,正要?收回目光,紧接着,他?却见?得鸟群中,站起了一个身?量纤纤的小姑娘。


    她拿着根顶上挑着串彩旗的木杆儿,在鸟群间轻盈地旋转、起落。风在此?刻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光影流转间,竟似有了彩虹的形态。


    绚丽的光影落处,一只?只?原本还恹恹的珍禽,渐渐都直起腿、扑腾翅膀站了起来。


    一声、两声……越来越多的鸣声响起,与流动的光影几乎融为一体,鸟儿们映衬着园圃后绚烂的天色,不像从地上站起来的,倒像是踩着天边的云霞飞到了这里。


    皇帝稀疏的眉毛动了动,不自觉往前了几步。


    园中的薛嘉宜适时发现了这一道明黄的人?影,急忙跪下行礼,而在她身?后的鸟儿,也跟随她手中彩旗的方向转了过来,远远一看,倒真像是这些踩着云彩下凡的珍禽,在朝人?间的帝王拜礼。


    皇帝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并未急着叫起,倒是往身?侧看了一眼,笃定地道:“安排得不错。”


    既然是刻意的戏,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小家子气?。谢云朔没有隐瞒,直白地道:“能叫您展颜,这才是真正的祥瑞。”


    这话实在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一个在帝位上坐了几十年的人?,是不可能不独断专行的。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即使是神仙,在人?间也该依照他?的心意行事。


    他?重重地拍了拍谢云朔的肩膀,哈哈大笑。


    ——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过去。


    听闻皇帝大手一挥,不仅宽恕了延寿园中所有宫人?的罪过,还给?每个人?都加了赏的消息后,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庆安宫中,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好?些天的徐柔歆亦然。


    她自知自己动了手脚,原只?想?让薛嘉宜丢个丑,或者小小地被申饬一番,却不料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见?到这次被格外嘉赏、还提了一级的薛嘉宜回庆安宫,徐柔歆心虚地上前试探:“祸兮福所伏,如今,该唤妹妹一句薛司仪了。”


    薛嘉宜平静地看了徐柔歆一眼。


    即使敷粉掩饰,她的气?色看起来依旧很差。


    薛嘉宜收回目光,道:“我不是傻子。有些客气?的话,今后不必与我说了。”


    徐柔歆的脸瞬间煞白。


    她原来都知道?那为什么……


    然而薛嘉宜已?经从她身?边缓缓走过,什么也没说。


    ——


    薛嘉宜大概是此?时此?刻,唯一一个开心不起来的人?。


    入夜后,她知自己睡不着,索性?没有闷在房里,趁着值夜的嬷嬷走过去第一趟,悄悄溜了出去。


    白天她和陈卫打听了个地方,那边有假山、有池塘,可以散心,而且地方偏僻,不论?是贵人?还是巡夜的侍卫,都不会往哪儿走。


    陈卫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很早就进宫当太监了,对这座宫廷的了解,比她多许多。


    到了之后,薛嘉宜发现,这里果真是没人?,假山下面?,还可以看到一些之前宫人?偷偷烧纸留下的灰烬。


    假山的顶上,有一个矮矮的小亭子。


    她爬了上去,坐在翘脚的檐下,迎着凉飕飕的夜风,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薛嘉宜的心里乱七八糟的,竟都不察,不知何时,有一个影子轻轻落在了她身?侧。


    “在想?什么?”


    直到这人?开腔,甚至还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薛嘉宜才蓦然回过神。


    “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睁圆了眼睛,轻抚着起伏的心口。


    谢云朔随意在她旁边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她。


    “我说我这几日找了人?跟踪你?,你?会不会生气??”


    接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薛嘉宜的手都伸到一半了,才想?起来什么,把手又缩回了袖管。


    “生气?。”她闷着头说。


    又不看他?了。


    谢云朔叹了口气?,也低下头,自顾自打开了那只?纸包。


    牛皮纸里,照旧是一叠云片糕,他?自己拈了一片吃,又用另一只?手掌将它托起,递到了她眼前。


    细微的动静传递到他?的掌心里——她还是伸出手,揪了一片。


    薛嘉宜慢吞吞地嚼了嚼,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夜太静了,静到谢云朔甚至能听见?泪滴坠下的声音。


    他?沉默着,放下纸包,又从怀里掏了张帕子,递给?她。


    又过了好?久,直到这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没了,他?才听见?身?边的她,轻轻开口。


    “这段时间,我其实在想?……”她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带着鼻音:“你?为什么,不再晚几年回来。”——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啊啊啊啊


    从26章的尾巴部分开始,重写了一万多字,辛苦29号凌晨两点前追的宝们重看一眼,情绪和剧情都有调整,对不起对不起这几天我都不好意思看评论区,但是不修文我又感觉情绪有点不对味接不下去了,总之大抱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0章


    饶是谢云朔做好了从?她这儿听到任何话的?准备, 闻言,依旧忍不住苦笑一声。


    “怎么?”他努力收束着语气,尽力云淡风轻地道:“有这么不想?见到我?”


    薛嘉宜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垂着湿漉漉的?眼睫道:“等我完全忘记你,你再回?来, 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难过了。”


    月凉如水, 仿佛一层氤氲的?雾气, 拢在她单薄的?肩上。


    谢云朔有心触碰, 却?又担心将眼前?的?月华拂散了。


    他轻声道:“还好, 你还没把我忘了。”


    薛嘉宜知道他在看她, 抬起手背,揩掉了眼尾的?湿痕,倔强道:“那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不信。”谢云朔抬起头,视线越过翘角的?飞檐,落在了天边的?那几点疏星上:“我都知道。”


    薛嘉宜只?觉自己被看轻了,恼道:“你又怎么知道?”


    谢云朔心下念头万千,最?后却?只?低垂眼眸, 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就是都知道。


    内袍里的?缞衣、山间的?衣冠冢……还有重逢时,明明那样生气,都没舍得对他说多?重的?重话。


    谢云朔缓缓呼出一口清气,转过了话题。


    今天来, 不是来惹她生气的?。


    “这几天,怕幕后之人还想?借你生事, 我才让人稍微盯了盯你那边。”


    他顿了顿, 道:“还有那些之前?被蓄意?下了毒的?鸟,你别担心。”


    薛嘉宜叫他猜中了心事,不自觉又拧了拧帕子:“它们……”


    谢云朔继续道:“这些换出去的?, 我把他们安置在了京外的?园子里。找了人照顾,不过它们的?状况不太好,能活几只?,就不知道了。”


    战场上,人命都如草芥一般,再被冠以祥瑞之名的?鸟,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只?扁毛畜牲。


    这些细枝末节,他不在意?。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在乎。


    恰如脱罪时,她也没有选择更稳妥的?办法,而是顾及了延寿园的?其他宫人。


    薛嘉宜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渺远的?月轮上,瞳底不知是倒映了月光,还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本就有所动容。


    “……谢谢。”


    她看着月亮,认真地道。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必给自己添麻烦。


    可很奇怪的?是,明明感知到了他的?心意?,薛嘉宜却?还是茫然的?、无措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觉那里像是空了一角。


    她原以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是她哥哥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没想?到命运和她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


    心底的?空缺处,升腾起一股极为?浓烈的?不安全感,然而她却?不知该用什么来补。


    谢云朔低下眼睑,余光看着那张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帕子,不无寂寥地道:“非要与我这样生分下去吗?”


    一口一个谢谢,一口一个殿下。


    认回?身份后,他已经习惯了在人前?扮演身上的?这层皮,却?不想?在她眼中,也变成?这样的?形状。


    “可我从?前?也会?和你说谢谢呀。”薛嘉宜回?答他。


    那时,他没觉得,这是一种生分的?表现。


    哭归哭,她的?脑子倒还清醒着。谢云朔叫她逗得一笑,坦然承认道:“是,就是不一样了。”


    “可是浓浓,即便是亲生的?兄妹,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永远停留在小?时候。”


    听到这儿,薛嘉宜歪了歪头,终于是朝他看了过来。


    谢云朔挑眉:“舍得看我了?”


    薛嘉宜释开了紧抿的?唇,不满地道:“不许打岔。”


    她板着脸的?样子格外可爱,谢云朔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才掩住自己的?表情,正色道:“向前?走了又如何?我说过,即使你没打算认我这个兄长,我也永远会?把你当妹妹。”


    他注视着她,把每个字都吐得很认真:“我们的?情分,不是没有血缘就可抵消的?。”


    薛嘉宜瞳光闪烁,眼底又蓄起了一泓浅浅的?泪光。


    “真的?吗?”她问。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谢云朔听了,心却?是遽然一松。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薛嘉宜别过头,眼泪悄悄掉下来一点:“临行前?,你骗我说不会?有事,会?好好回?来。”


    这件事完全是谢云朔的?死穴。他不敢解释,只?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薛嘉宜吸了吸鼻子,又问:“那这一次的?事情,又是谁动的?手?”


    提起这个,谢云朔倒是神?色淡淡:“无非就是那几个姓谢的?。”


    薛嘉宜小?声嘀咕:“说得好像你现在不姓谢一样……”


    谢云朔真情实感地笑了一声,道:“这个姓氏很尊贵吗?你若是愿意?,我跟你姓都可以。”


    说笑的?功夫,气氛缓释许多?,他悄悄往她身边的位置挪了挪。


    见她的?长睫一闪一闪,分明看见了也没拦他,谢云朔试探般朝她展臂。


    薛嘉宜知道他要做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他的?肩头,轻轻靠了过去。


    “哥。”她如释重负般合上了眼帘,把自己脑袋的?重量全都交给了他,“你长高了好多?。”


    谢云朔抬手,勾住了她的?肩膀,以免她往下滑。


    听到薛嘉宜叫他什么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都停了一瞬,可紧接着,却?又自嘲般勾起了唇角。


    他是会?永远把她当妹妹,可他没说,会?永远只?把她当妹妹。


    他是如此卑劣,明知自己心底的?龌龊念头,却?将一切都粉饰成?亲情,诱哄她靠近,像从?前?一样……依赖他。


    就像现在这样。


    她心无旁骛地靠着他,却?不知他的?视线,正落在叫她自己咬得嫣红的?唇上。


    他忽然……很想?知道,吻在她唇上的?触感,是不是,和那时的?绮梦一样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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