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京城的暑热还未消散,却已叫秋老虎咬去了大半威风。
午后的天是澄澈的蓝,偶有流云掠过,影子投在茶楼墙上,走的飞快。
音音带着帷帽下了马车,姑母早已在茶楼门口等着她了。
“我听绸儿说是史齐约的你?”
帷帽轻晃,音音点了点头。
她今日穿的很是素净,一席月白锦裙,不施粉黛,通身不见艳色,却比街上形形色色的艳丽女子更加显眼,仿佛牡丹园中盛开的一朵白茶花,连影子都透着清纯。
茶楼被史齐包下,音音和平阳长公主被阿忆接引上了二楼。
史齐在茶楼二楼凭栏远眺,他早就看见音音下了马车,扶着栏杆的手赫然*紧握,片刻后又送开了。
史齐朝着二人拱手:“请二位公主妆安。”
一身淡青直裰,衬得他温润如玉。
平阳颔首以应,侧头握着音音的手道:“姑母就在隔壁。”随后她看向史齐,眼神似有警告之意。
音音的小脸在帷帽下看不见神色,史齐推开房门,请音音进去,绸儿和阿忆都在门外守着。
二人在茶桌两侧坐定,音音微微侧对着他,依旧是没摘帷帽。
史齐为她倒茶:“音音这样防备我?怕我吗?”他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清朗,好似从前。
音音顿了顿,伸手将帷帽取下,随后整理一下自己被压的有些乱的发丝。
步摇被碰的有些歪了,音音取下了却插不回去。
史齐就在对面含笑看着她,衬的她有些狼狈。
音音躲避着他的视线背过身去,摸索着插步摇的位置,却不经意间碰到个冰冷之物。
史齐的手从她手中接过步摇,从容地为她整理好了发髻。
音音愣住,不知作何反应,僵硬地一动不动,等她想要拒绝的时候,史齐已经做完了。
音音微微皱眉,怯怯地看他,声音颤颤:“小史大人,不可逾矩……”
史齐含笑看着她,仿若未闻:“幼时玩闹,你发髻松了,都是我为你整理,而今音音长大了,变漂亮了,也与齐哥哥疏远了。”
他表情轻松,语气轻快,仿佛之前对音音恶语相向的不是他。
音音看不懂他,不知面前的史齐,校场的史齐,和幼时的史齐哪一个才是真的史齐。
可二人分开不过两年多……
音音垂眸,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己的疑惑。
史齐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瞳孔中全是音音的影子。
他看着她指尖轻触茶杯,茶水滚烫,她的指尖也微微发红,后知后觉被烫到了手,她下意识用手指捏住耳垂。
那耳垂也是粉红的,连着她雪白的颈子,小巧的下巴,以及泛着水光的唇。
史齐的目光渐渐晦暗,眼底波涛汹涌,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小史大人……”
音音轻轻开口:“小史大人与三皇子自幼交好,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朝堂上帮着大皇子说话。”
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疑问,不吐不快。
可她没听到回答,音音抬头看去,史齐阴郁的眼神牢牢锁定自己,他眉间淡淡的悬针纹衬得眼眸越发幽深,正午的日光落进去都成为寒潭中的碎冰。
苍白的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动,他好似在盘算着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她惧怕这样的眼神,这眼神让她觉得不安。
音音微微低头,看着茶水被风吹起的小小褶皱,不知该怎么结束这场会面。
史齐声音清冷:“幼时你除了元谚最粘的就是我,我生病告假时,你必然会带着点心去看我。”
史家在颍州的老宅有些年头了,史相清廉,并未翻修老宅,所以修建老宅的木材泛着漆黑的光,门也会吱呀乱响,许多地方不透阳光,宅子里阴森森的,音音害怕,却也带着绸儿小心翼翼的找他。
他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却不知为何忽然说起从前的事。
其实幼时是音音时常生病卧床,连姑母也知道她从小小毛病不断。
小孩子生病没有大人陪着,最是难熬,那时她傅母早已出府,音音一个人躺在小床上难受的流泪。
忽闻有人敲击窗棂,她费力地爬过去,却见史齐笑着在窗外看着她。
“笨蛋音音,你怎么又病了?”
“齐哥哥,我着凉了,有些发热。”
史齐年长她四岁,身量比她高了很多。
他的手隔着窗户伸进来,把音音的头发揉乱:“笨蛋音音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去放纸鸢。”
他补了一句:“元章闹着要和我玩我都没理她,我只和你玩。”
音音的小脸越发滚烫,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她生病时孤单,希望有人来探望她,所以在史齐生病的时候她才会顶着恐惧去史家老宅找他。
可也是在那时,她意识到自己和史齐是不一样的。
音音病中的床前没有别人,郎中和下人按时煎药,身边陪着她的只有绸儿。
可史齐病中,床前站满了人,一家子大小亲戚,还有数不清的丫鬟下人。
但他好似不是很高兴,亲戚们围着他低声交谈,史齐就坐在床上,目光空洞。
她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史齐隔着人缝瞧见她,眼中瞬间有了色彩,朝她招了招手,她便挤着人群过去了。
周围什么声音都有。
“这就是秦王的那个嫡出女儿……”
“母亲出身渤海高氏,可惜这几代人丁寥落……”
“……早早就没了母亲,在府上不受重视。”
“冯侧妃的家世还显赫些……一个外室王爷,不成气候,不如我史家……”
史齐一摆手,这些人就全散开了。
她的点心盒子被史齐捧在手上,他欣喜的有些超过音音的想象。
“音音是来看我的吗?”
她点头,面对这样的欣喜,有些不知所措。
可他忽然又冷了脸:“音音也这样对旁人好过吗?”
音音连连摇头,她连朋友都没有,自然没有这样对别人的机会。
史齐把那点心盒子随意放到一边,点心从盘子中倾倒,落在地上,没法吃了。
音音急着去捡,史齐却猛然上前,握住她的手。
热忱过头的眼神中稍显癫狂。
“音音只对我这样吗?”
“……嗯。”小小的她稚气未脱,声音奶声奶气。
史齐伸出一根手指:“音音答应我,以后只对我这么好,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知道吗?”
音音那时才八岁,哪懂得这约定的背后是什么含义。
那时小小的她,只下意识的想让所有人喜欢她,所以她才犹豫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自那之后史齐生病的时候她必去探望,若偶尔有一次没去,史齐定要冷落她许久。
音音最怕这样的冷落,所以她不敢不去看望史齐。
但说来也怪,那之后史齐时常生病,或是发热,或是胃疼,总之患病的次数多了许多。
年岁渐长,史齐的性子越发特立独行,若音音与元译说了话,史齐不仅会和音音生气,还会迁怒元译。
可音音那时还看不懂这些,小小的她只希望周围的人都喜欢她,尤其是史齐这个最开始对她表露过善意的人。
可她十四岁那年史齐从颍州回京,从此音信全无。
最开始她是写过信的,可没有回信。
她想起史齐床前层层叠叠的人群,她想起太原史氏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她又想起史相独子这个高贵的身份。
这样的人,想不起给她写信,是应该的。
父皇入京,她与史齐远远见过两面,还没说上话,他便去了西南,再相见,就是校场那一回。
那是时隔两年多,二人的第一次对话。
……
“你不懂的事,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史齐回答了音音的疑惑,他的目光依旧深沉清冷:“还有什么要问的。”
音音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瑟缩的低下头:“小史大人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想问,幼时的史齐是假的,还是现如今的史齐是假的。
史齐语气淡淡:“从前你不会叫我小史大人。”
他顿了顿:“从前现在,都是我,人是会变的音音。”
长大后他懂得隐藏阴暗的本性,却总是在音音面前难以自制的袒露真容。
一句人是会变的,堵的音音哑口无言。
她没有要问的了,她想走了。
史齐静静开口:“元谚说,陛下赐婚的时候你曾试过抗旨。”
音音抬头看他,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她缓缓点了点头:“是。”
史齐顿了顿,随后发问:“你现在还不情愿吗?”这几个字艰难从口中吐出,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破坏嫡亲公主和有从龙之功的将军的婚事,很难。
可只要音音不愿意,只要音音愿意配合他,这件事也并非做不到。
史齐想,只要她点头,或者哪怕是一个犹豫的眼神,史齐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承担骂名的去做这件事。
这个问题问的音音一时愣住。
父皇赐婚的时候她确实是不情愿的,那时她从未见过萧玦,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她心里是忐忑的,更何况那时候她心里满是史齐。
只是现在……萧玦是很好的人,他那么温柔,那么细心,能包容自己的所有。
“他……对我很好,是个好人。”
看着她头顶的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史齐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眉间的悬针纹越发深邃,片刻之后他嗤了一声,似有不屑。
半响之后史齐淡淡:“你曾给过我一支簪子,今日没带来,有机会我还给你。”
音音记得那支簪子,史齐即将离开颍州的时候元谚和元译都送了他东西,毕竟同窗一场。
可那簪子不是音音送给史齐的。
是史齐从她头上拔走的。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根簪子,几乎日日都带着,史齐临走和她说话,猝不及防从她头上拔走了那根簪子。
音音几欲开口,却依旧眼巴巴看着他把那簪子藏于袖中。
音音轻轻道:“小史大人自己处理了就好,不必还给我了。”
时间有些久了,她现在有了别的簪子,那支簪子已经不是她的最爱了。
咔嚓一声,史齐手里的茶杯骤然碎裂,他的手还握着拳,茶杯的碎片扎进手心,血混着茶水一起往下流。
音音错愕不已,赶紧走过去急着掰开他的手。
他们一起长大,总有幼时的情谊在,而今见他受伤,音音难免关切。
史齐冰凉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笑着看她,这笑容之自然,仿佛他手上毫无痛感:“音音关心我?”
他眼眶泛着病态的红,盯着音音的眼神越发阴鸷。
音音蹙眉,赫然抽回了手,又后退了两步。
史齐又问她:“音音不喜欢齐哥哥吗?你从前最喜欢齐哥哥了。”
他一步步逼近,音音颤颤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眼中闪烁着癫狂的光,亦如当年。
“音音,我真希望他……”史齐没说出后半句话。
他察觉到音音不爱听他说这些,所以他没再说了。
他希望萧玦死在霸州,到时候音音就又变回他的掌中之物了。
他的手撑在墙壁上,血渐渐流下,腥涩之气充斥音音的鼻腔。
另一只冰冷的手抚上音音的面颊,让她心生寒意。
音音一把推开史齐,逃跑似的奔下楼梯,裙摆翻飞,她像是脱离牢笼的蝴蝶。
马车驶向将军府,音音仓皇擦着眼泪。
音音的愚钝在于探不清自己的内心,分不清幼时的依赖和喜欢。
史齐的愚钝也在于探不清自己的内心,分不清占有和爱之间细微的差别。
史齐的身边永远站满了人,百年望族的担子自幼就在他肩上,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又审视,有期待,唯独少了一份体贴。
而今她往前走了一步,史齐才明白,占有是想看着她,而爱,是想看着她笑。
可他的音音不会再对他笑了。
他以为自己无论走出多远,只要一回头都能找到音音,可他忘了她许多的身不由己。
而今她要对着别人笑了。
史齐想起幼时。
他生病的时候好多人来看史相独子,好多人来关心史氏这一辈最杰出的孩子,可唯有音音,是来看望史齐的。
史齐目光苍凉,垂眸看了看自己血迹模糊的手心,笑了。
他知道自己不算音音定义中的好人。
可若是他不算,那萧玦也不算。
萧玦以大功相逼截了他和音音的亲事,可见他早有图谋。
史齐不知道萧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音音的,应该是在颍州的时候,那时候他双目高于头顶,自然看不到一个破衣烂衫的军痞。
可一个能筹谋多年,掩饰真心以待机会的深沉之人,一个以铁血军功逼皇帝改变旨意之人,在史齐看来,这种人绝对不会是音音定义上的好人。
今日没来得及说这事,史齐有些好奇,不知音音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作何反应。
听见隔壁的响动,平阳长公主追出来,看见音音已经坐着马车走了。
史齐站在楼梯口,血迹从手上流下,落在地上。
他回头看向平阳,淡淡笑着:“臣失言,惹公主不快了。”
平阳看着他的手直皱眉头:“小史大人快去找太医吧,这手还要提笔写字的。”
史齐颔首:“有劳长公主关心。”
平阳在心底里不屑于史齐这种表面君子,她绕过史齐走了两步下楼梯,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还是一贯淡淡的笑。
平阳语气并不友善:“史齐,我是长辈,本不该说什么,可我真是不喜欢你。君子力求知行合一,相比之下,你是个卑鄙的人。”
史齐淡淡颔首,依旧一言不发。
他这样子更加惹人恼怒了,平阳复又登上台阶,与他对视:“史相在宫门口打你,并不是因为你帮大皇子说话。史家文官清流,到你这辈却培养出个心思龌龊之人,史相实在心痛。”
史齐看她,略垂眸:“长公主聪敏,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朝堂之上,他称大皇子为国之根本,并不是像音音想的那样。
宣文帝疑心重,若连支持三皇子的史相之子都转而支持大皇子,那他冯家和大皇子的势力也太大了些。
前几朝多少外戚篡权,搞得朝野不宁,宣文帝尽力平衡,却不想一桩婚事能让史齐改了口。
文官自持清高,比起史齐心口不一,众人更相信史齐被冯家说服。
如此一来,他帮大皇子说话,反而是帮了元谚。
平阳:“众人都觉得你不是心思诡谲之人,可你偏偏是。史齐,你在颍州住了多少年,你若想真娶音音,怎么不自小定亲?偏偏到了此时演出一副深情模样?”
史齐缄口不语。
平阳:“说到底,从前外室亲王的嫡女,也配不上你史相独子的身份罢了。你太会算,太有取舍……”平阳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可你怎么没算出萧玦会助陛下登基,你怎么没算出音音会另降他人?”
“呵……当年的萧玦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的无名之辈,入不得你的眼,所以你忘了算他罢了。”
平阳转身走下台阶:“小史大人,许多事迟一步就是迟一辈子,你这天之骄子也该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史齐依旧不语,背脊挺直,好似不被这话语影响。
阿忆上前:“公子,赶紧回府请郎中吧。”
史齐淡淡:“好。”-
音音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不怎么掉眼泪了。
“绸儿,你去姑母府上送个信儿,就说我已经平安到家了。”
“嗯。”绸儿担心地看向她:“公主没事吧。”
音音按了按眼角:“没事,你去吧。”
绸儿走了,室内安静下来,音音坐在塌边,看窗外流云落花。
过了一阵,她伸手拍打自己的脑门,直到额头泛起红痕:“笨蛋,笨蛋,笨蛋……”
过了片刻,屋子里响起抽泣声,音音伏在软枕中,拳头轻锤,似有怨怼:“元音,你这个笨蛋!”
她下了榻,来到书房,展开信纸,她知道要写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搞怪的不是红绿灯,不是时机,而是我数不清的犹豫。”——《请回答1988》
心肝们,明天上夹,所以更新时间会很晚,不用等,困了睡,爱你们~
第22章
整个八月里,边关捷报频传。
待到九月初时,易、蓟、滦、平、营五州已收复,萧玦已与常华回合,拔营直奔京州、檀州。
北廖反应及时,但兵力不及东卢,所以决定弃京州,保檀州。
家书走的比军报慢些,音音的家书送到萧玦手上时,已经是九月初。
东卢六万大军在檀州城外三十里集结,北廖急调八万大军驻守檀州。
檀州易守难攻,背靠檀山南麓,城外有浑河做天然屏障。
若能拿下这一役,京州七州尽数归于东卢。
可北廖也不是等闲之辈,眼下檀州城城门大关,大有死守檀州待冬季反攻之意。
营帐内,将领们聚集一处,商议对策。
“北廖按兵不动,大有拖延之意,若真被他们拖到冬季反攻,对咱们实在不利。”
“可城中八万大军,若硬攻,胜算甚微。”
常华听着将领们讨论,目光投向一侧的萧玦。
见他神情自若,常华不禁问道:“萧将军可有决策?”
原本他听闻萧玦一路从颍州打到京城的事迹时心存疑虑,毕竟京城众人爱好讹传,萧玦具体有几成实力他并不知道。
可来到霸州之后,萧玦夜夺武清连下蓟州,顺势收复滦、平、营三州,让常华刮目相看。
现在,对于这个年轻的将军,常华心中只有敬佩之意。
萧玦抬眼,看向两位皇子:“两位皇子觉得此时该如何应对?”
屋内将领一时间都将目光投向元译和元谚。
连月奔波下来,元译累的不行,恨不得明日攻下檀州,好快些回京,于是他开口道:“我东卢儿郎越战越勇,自然是要一举攻城,夺回檀州。”
萧玦淡淡:“大皇子意在硬攻?”
“是,北廖兵力虽强,但时疫之后兵卒孱弱,不过是比我们多了两万之数,我认为不足为惧。”
萧玦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大皇子可有硬攻之计?”
元译一愣:“自然……自然是将城门团团围住,像夺武清一样,以云梯火油打开城门,杀进城去。”
“武清不过是个小城,城门腐朽,且城中守卫应对不及,故而可以硬攻。檀州守备严明,城墙比武清高了一倍,如何以云梯火油破城?”
萧玦语气淡然,其中并没有责怪之意,像是循循善诱的尊长再给学生解惑。
元译知道自己的计策有些唐突了,于是闭口不言。
萧玦又看向元谚:“三皇子有何见解?”
元谚看了看身侧的元译:“下官愚钝,未有想法。”
话音落,屋内传来边关老臣嗤笑声:“皇子们如此瑟缩,可不是好事。”
众人低声交谈,元译只阴沉着脸,元谚则是看了看萧玦。
这一次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散会的时候有信使进来送信,音音的家书就夹杂在其中。
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萧玦嘴角不自觉含了笑意。
“萧将军,见字如晤,展信舒颜。盼捷报,更盼平安。”
他把这几个字反复含在嘴里品味着,思量着音音是何种心情写下这些的。
正想着,帐外传来声音:“将军时间可方便?”是元谚的声音。
萧玦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中,将这信封收进胸口,随后道:“请进。”
元谚进来径直坐在萧玦对面:“将军,方才……”
萧玦抬手:“三皇子是想说今日献策之事?老将话说的直,你不必放在心上。”
元谚垂眸:“边关老臣们许久不曾回京,这些年京中动荡,几位先皇都是因为无子嗣才因此众多事端,老臣们也是希望百姓安居,所以对皇子们有所期望,我都懂的。”
“只是……只是我不想抢了大哥风头。”
萧玦淡淡:“太子之争你已在棋盘之上,不是你不想争就可以不争。你退一步,旁人要进的,是百步千步。”
“可我,并非惊世之才,太子之位我是想都不敢想。”
萧玦微笑:“那大皇子是惊世之才?抑或是五皇子?”
元谚坦白:“将军是公主驸马,我不免说几句心里话,我与音音在王府中便是苦苦相伴度日,实话说,我并无野心,只想着安稳生活而已。”
“三皇子把太子之争想的太简单了。”萧玦肃然:“此事不是争与不争太子……三皇子要争的,是自己的生死。”
若元译承继大统,冯家岂会容许元谚这个嫡子存在?届时只怕是连音音也有危险。
元谚沉默不语,半响之后说道:“可冯家确实势大,即便有史相为我说话,可终究是势单力薄。”
萧玦:“朝臣大多沉默,他们不会支持一位毫无进取之心的三皇子,但他们会支持一位仁爱勤勉的太子。”
元谚缄默良久,随后起身拱手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天资聪颖,不过是久居人下渐渐失了锐气,而今若能拾起这锐气,只怕是无人可挡。
萧玦赞许的点点头:“明日议事时,还望三皇子献策。”
元谚笑道:“好,若有说的不对之处,还请将军指正。”
萧玦点头,有信使在外发声:“三皇子可在此处?找您一圈了,有京中信件,雍国公主寄的。”
元谚:“进来吧。”
信使将书信交给元谚,元谚便当着萧玦的面打开了。
洋洋洒洒两三张纸,元谚略扫了一眼,随后笑了笑:“到底是孩子心性,说起话来没完,连天冷穿衣这种话都要叮嘱。”
他顿了顿:“听闻公主也给将军写了家书?”
“嗯。”萧玦的声音略显生硬,眉头也微微蹙起。
元谚把信收起来,准备回去再看。
送走元译,萧玦又拿出音音写给他的书信。
短短一页,寥寥几笔。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末了一声叹息。
次日又说起攻打檀州一事,元谚不再藏拙,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檀州城内北廖骑兵多,我们可以调虎离山,将骑兵骗出檀州城。”
常华点头:“是个方法。”
元谚上前指向舆图:“夜里派人举火把佯攻浑河渡口,北廖必然出兵,届时可以将北廖骑兵引到檀州城以西。”
浑河渡口可谓是檀州城的生命咽喉,北廖军不可能坐视不理。
元谚:“提前在檀州城以西埋伏好,瓮中捉鳖。”
常华:“这方法到是不错,只是这样一来佯派去攻浑河渡口的人需得谨慎,稍有不慎便是羊入虎口啊。”
若这队人马被北廖骑兵追上,可能被尽数歼灭不说,引骑兵出城的计划也会失败。
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任务相当危险,一时间竟也不知推选谁上场。
萧玦淡然:“我带队。”
常华急忙:“萧将军是主帅,怎可身涉如此险境?还是我去吧。”
萧玦按住他:“既是主帅,更要以身作则,在场众人无人比我骑术精湛。”
这不是狂傲之语,而是实际情况。
常华还担心他,萧玦拍了拍他肩膀:“若拿不下檀州,我也不必做这个主帅。”
他迅速做好布置,好似早已有计划。
檀州城以西是一片开阔草荡,四野皆是半枯的野草,风过时草浪翻涌如黄涛。
“明日晚上潜入草荡,筑防火工事。”时间紧张,不可能真建出防火城墙,简易的防火工事不过就是将易燃的草荡清理出一道凹槽出来,让火烧不过凹槽罢了。
元译,元谚,常华,分别守住草荡西南北三侧,他引北廖骑兵从东侧进入埋伏,随后点燃火油,引燃草荡。
借着西北风,可将北廖骑兵尽数歼灭。
随后掉头再真夺浑河渡口,攻打檀州城。
萧玦大手一挥:“初五夜里行动,各环节需配合严密,不许出现任何漏洞,两位皇子还有常将军。”
萧玦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肃然:“此役关键,不容有失,若有人草率行事,我萧玦绝不手软。”-
九月初五,月朗星稀。
萧玦带着五千骑兵举火把佯攻浑河渡口,五千人间距分散,五千只火把在夜里分外明亮,一时间看着倒像是上万人众。
北廖三万骑兵出城追击,萧玦总于是在天明时分将这三万骑兵引到了檀州西部草荡。
当真是天助东卢。
这天清晨起了大雾,十步外不辨人马,待到北廖骑兵首领发现落入陷阱之时已经晚了。
周围火光四起,浓烟火光借着西北风势直扑敌阵,战马惊嘶,阵型大乱。
萧玦守在东侧,拦住想掉头回檀州的北廖骑兵。
元谚守北,常华守西,元译守南。
计划原本非常顺利,待这三万骑兵歼灭之时,萧玦他们会带兵围困檀州城。
可战情瞬息万变,被围困的北廖骑兵一开始混乱不已,可忽然间,他们开始陆续朝着南方而去。
萧玦想也知道,应当是南面守备出现问题,正当他想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崔勇策马过来急禀道:“将军,大皇子临战逃脱,不知去向!南面无人指挥,成了突破口!”
萧玦眉头紧锁:“你在这守着,派人让常将军和三皇子从手下分一部分人去南面。”
他则以黑巾覆面,背上几小桶火油,向南而去。
西北风猛烈,南侧烟雾最浓,两方战士厮杀,眼见着东卢人数少些,落了下风,已有不少北廖骑兵突出重围,往檀州城逃窜。
萧玦一边杀敌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元译的踪迹。
临出发前宣文帝有嘱托,他不能真元译死在这荒郊野岭。
虽然他临战逃脱,萧玦真的很想让他死。
临近浑河边的时候,他终于是发现了元译的踪迹,他穿着与寻常兵卒不同,北廖人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头目,于是穷追不舍。
他策马靠过去,元译一脸惶恐,差点把他认成追兵,在马上胡乱的挥起剑来。
萧玦扯下覆面,皱眉怒斥:“去河边!”
元译策马朝着浑河边奔去,萧玦则是沿途撒下火油。
北廖骑兵善骑马,马匹自然也是最好的,追上元译只是时间问题。
萧玦举着剑抵抗追兵,以一敌众,余光瞟到元译几乎已经到了浑河边上,于是掏出火折子,扔在了被火油覆盖的荒草之上。
一时间火光四起,不远处,方才他整桶扔下的火油炸裂开来,嘭的一声。
追兵被火围住,马匹受惊,他们只能弃马而逃。
萧玦则抽出空来去寻元译。
元译被受惊的马颠落,正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喊着。
萧玦把人拽到自己的马背上,准备去和大部队回合。
正在此时,却见烟火浓烈处冲出个人影。
此人正是北廖骑兵首领,也在方才追着元译的队伍中。
电光火石间,两边寒刃在晨色中交错,迸出刺目火花。
北廖首领剑势如疾风骤雨,在空气中划出连绵银光,萧玦的马上还有个拖后腿的元译,此刻他在身后慌忙乱动,扰得萧玦只能连连后退。
突然,北廖首领剑锋一转,自下而上斜撩,萧玦向后闪避,却被元译推着向前,剑尖“嗤”地挑开肩甲,刺入肩膀。
萧玦闷哼一声,左肩顿时鲜血淋漓。
但他眼中战意更盛,右手长剑突然变招,挑向北廖将领的手腕,那人向外躲闪,就是这瞬息破绽!
萧玦忍痛旋身,染血的左臂竟借势甩出一串血珠,手中剑直扑对手面门。
铁剑刺入咽喉,那人在马背上的身影晃了晃,随后便腾的一声倒下了。
此刻,崔勇率领元谚和常华派来的援兵赶到,打扫战场。
萧玦一把把元译从马后扔到地上,对崔勇说:“绑着,送回京中,由陛下处置。”
军医追上来给萧玦处理伤口,剑伤深可见骨,可萧玦不能退后养伤,军医也只能暂时处置一下。
如此伤口,若想止血,只能以铁烙灼伤口,以达到止血目的。
这不是萧玦第一次用铁烙止血,从前在颍州的时候战场受伤只能这般处置。
萧玦仰头痛饮几口药酒,随后口衔木棍,脱下肩甲,军医用水清洗伤口之后,烧红的烙铁便往肩上一烫,嗤啦一声。
额上几乎是瞬间涌出汗珠,他牙关用力,颌角处的肌肉抽动,连太阳穴都暴起青筋。
随后军医以麻油浸布盖住伤口,萧玦忍痛穿上肩甲,翻身上马,与大军回合,围困檀州。
随后的战役虽困难倒也还算顺利。
大军围住檀州三面,留北门不攻,暗中埋设火药于城墙外,随后萧玦同常华一起登云梯指挥,爆破南墙突入,北廖残部从北门溃逃,遭遇伏兵截杀,仅万骑突出重围,北遁逃走。
苦战一天一夜,进入檀州府衙的时候,已是九月初七的清晨。
城中硝烟殆尽,萧玦等人暂住檀州府衙,军医终于得以给他好好看看伤口。
常华问到:“眼下京州七州已收复,将军准备何时攻打同州六州?”
皇子临战脱逃导致战局失利,外加主帅受伤,在常华看来,已经没有再夺下同州五州的机会了,更何况眼看入冬,届时粮草供应不及,更是危险。
身侧,军医拨开麻油浸布,见伤口二次撕裂,还在丝丝冒血,只是血已不如一开始出的多了。
军医赶紧用玉红膏塞住伤口,再用纱布将伤口层层裹好之后悬吊手臂于胸前,避免再次因活动撕裂伤口。
萧玦并未言语,常华看着他的伤口道:“将军伤重,后续不能继续作战了。”
这种肩伤常华见过许多,若不妥善修养,整条胳膊都保不住。
萧玦淡淡:“等陛下旨意吧。”
元译是被快马押送回京的,临阵逃脱本是死罪,若不是后嗣太少,宣文帝真恨不得直接把人砍死在宣德门外。
又过了一日,有京中圣旨传到檀州。
北廖意图议和。
主帅受伤,加之檀州一役伤亡惨重,粮草不丰,已错过夺回同州五州的最佳时机,但能收复京州七州已是不世之功,故命主帅萧玦班师回京受赏。
此次参战将领都有赏赐,只等着圣旨下来了。
收到旨意之后他本是想即刻回京的,只不过肩伤限制,常华按着他硬是在檀州又养了一天的伤。
次日大军才踏上回京之路。
之前脑子里有战事阻拦,而今大局已定,思念才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的小妻子还在京中等他。
一别月余,他的小妻子离了他就睡不好,不知她这些日子有没有乖乖睡觉。
【作者有话说】
无能の大儿子,有能の大将军。
下一章就团聚啦哈哈
十二点零五分我会更新下一章
第23章
京中,史齐和元章的婚事被暂缓,宣文帝表面上说是为了军饷,不*宜铺张,等大军凯旋后再办婚仪式。
实际是猜忌史家已被冯家收买。
原本他同意史齐和元章的婚事就是为了牵制冯家势力。
冯贵妃的女儿,无论嫁给谁都有拉拢的嫌疑,唯独嫁给史齐,他才放心些,因为史相在朝堂上和冯大人水火不容,宣文帝曾以为,史家绝不会调转风向支持大皇子。
可史齐在朝堂上的话让他心生顾忌。
他不是没想过,史齐或许是捧杀元译,深层目的是为了帮助元谚。
可即便有这种猜想,宣文帝还是不能冒险。
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史齐说的是心里话,那冯家的势力就有些超过他可掌控的范围了。
婚事暂缓,最着急的是元章。
她几次三番求冯贵妃去找陛下,可冯贵妃深知陛下脾性,此时只能悄然等待,否则做什么都是错的。
眼见着冯贵妃毫无帮助之意,元章甚至去找了史齐。
可史齐本就对这婚事不上心,面对元章,他轻飘飘安抚几句,也就过去了。
她的烦心事几天之后随着元译狼狈回京解决了。
元谚和元译在前线的一举一动都有专人传信给宣文帝。
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嫖宿军妓,战时怠懒,临阵逃脱导致战事失利、主帅受伤,幸而是收复了京州七州,否则元译这条命定是保不住了。
说到底还是子嗣单薄,冯贵妃整日哭着,又有老臣出面力保,最后宣文帝让元译披发赤足至太庙列祖列宗前跪上三天三夜,自陈其罪。
这一跪,算是把太子之位跪没了。
冯贵妃白忙活一阵,就连冯大人都气病了。
元章心里比较复杂,哥哥不能当太子,她是难过了一阵的,只不过这难过的情绪很快就被好消息冲散了。
至此,她和史齐的婚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宣文帝大笔一挥,婚期改到十月初八-
萧玦回京和受伤的消息是一起传到将军府的。
那时音音正做女红,听到消息那一刻针尖措不及扎进指尖,好好的一条帕子上沾了个血点子。
只是她顾不得这疼痛,只忙问传信的内侍:“伤得重不重,几日回京?”
“回禀公主,将军伤在肩膀,受了伤之后还带兵攻城了,重不重奴婢也说不好。将军和大军一起回京受赏,启程已有三日,还有七八日就到了。”
音音松了一口气,猜想应当是伤得不重,否则也不能带伤作战。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到了九月十八。
宣文帝率文武百官在宣德门迎接,音音自然也在其中。
她远远看着,见大军缓缓进城,最前面的就是她的驸马,镇北将军萧玦。
京城三十里外的驿站筹备妥当,专门给凯旋的将领接风洗尘换上新装。
毕竟入京之后还要走上御道接受百姓夹道观看。
宣德门内外百姓聚集,等着瞻甲和掷彩。
所谓瞻甲,就是看凯旋将领所穿的的五色介胄,这是只有大胜而归的将军才有的装扮。
音音垫着脚往前看,想看清萧玦身上的伤。
可乍一眼看上去,他身上好像没有伤。
萧玦骑着高头大马,身披五色介胄,青、赤、黄、白、黑五色熟绢在暮光中流转,铁甲外覆的彩帛随风轻扬。
他身形修长,肩宽腿长,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凤翅盔的鎏金翅翼在风中微颤,映着他的剑眉星目。
他右手持着御赐的金节,左手自然牵着缰绳。
仪仗越走越近,音音的目光焦急的上下扫视着,仿佛想看清他身上的每一寸。
萧玦也抬头看向城墙,目光环视,最后与音音视线交汇,淡淡一笑。
音音的脸一下就红了,下意识收回视线盯着谢尖。
宣文帝高声喝彩,音音脑袋脑海中全是方才萧玦的模样,什么都没听清,再抬头时,仪仗已经进城,道旁百姓欢呼如潮,向军队抛洒彩帛、铜钱以示欢庆。
众人回到皇宫,那里才是欢庆的主场。
……
大宴结束已是深夜,音音坐马车回府,萧玦则是被宣文帝叫到书房密谈。
大宴上男女分坐两边,她都没机会和萧玦说上话,更没机会问他身上的伤了。
她很少睡得这么晚,回到府上的时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可在城墙上站了好一阵,风沙那么大,身上实在是有些脏了,只犹豫了一阵,音音便决定去浴肆洗一洗。
今日晨起便梳妆,和宣文帝在城墙上又站了好一阵子,回宫之后再宴上还有好多贵眷同她故作亲热地说话。
音音不光体力消耗光了,仿佛心血也熬干了。
水里温热,她进去就不想出来,抱着双膝在浴桶中闭目养神,忽听得门开合之声。
大概是绸儿进来了吧。
音音没做他想,还闭目坐着。
浴桶里的水忽然涨了起来,她这才察觉不对,睁眼看去,萧玦大马金刀坐在对面,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哪有好人这么看人的。
音音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从浴桶壁上扯过巾子挡在身前:“你干嘛……”
他还不说话,微微仰着头看向音音。
萧玦眼眶深,眉眼化作阴影,目光从低垂的眼睑间压下来,下颌在烛火中愈发清晰,喉结随着呼吸轻滚。
音音自然也是看着他的,只不过女孩子矜持,她只悄悄的看。
他颈间和胸口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红,应当是今日在宴上饮了酒的缘故,再一看,音音便看到他被纱布裹着的肩膀,沾了水,血迹微微晕开。
“受了伤不好洗澡的。”她急着说道,语气中满是关切,微微皱眉看向萧玦。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上一句:“也不该饮酒的……”
遮盖身体的巾子被水打透,便如第二层肌肤般紧贴身躯,巾子不大,堪堪遮住身前,莹白的小臂抱在胸口,散落的青丝黏在颈侧。
水珠顺着发丝落在锁骨,随后向下滚落,隐没在若隐若现的沟壑中。
她抬头望向萧玦时睫上还挂着水珠,眼中如小兽般天真无辜,纯与欲交融,荒唐却又和谐。
“公主关心我?”
他终于开口,只不过语气稍有调侃。
音音嘟嘴:“自然是关心的呀……你伤得重不重?”
“不重。”
音音自然不信,血都渗出来了还说不重!
她刚要说话,就听萧玦开口道:“你亲自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他眸色深沉,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没安好心。
可音音偏偏心思纯净,容易被他骗到。
浴桶中水波荡漾,她捂着身前的巾子小心挪过去,还未伸手触及到他的肩膀,就卒不及防地被紧紧拥住。
他右臂完好,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身,让她贴向自己。
那小小的巾子成了二人之间的唯一阻隔,音音有些诧异于他的胸膛又宽又暖,比浴桶里的水还热。
萧玦的鼻尖划过她的面颊颈侧,激起一阵水波涟漪。
细碎的吻随着呼吸撒下,他像是再吻一件易碎的珍宝。
音音不敢推他,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可,可水下有个东西,实在硌人。
“我好想音音。”
这话一说出口,音音都忘了挣扎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就这么在耳边响起,让音音的心里发暖,发痒。
“音音不想我吗?”
二人分开一些距离,他那只手摩挲着她的腰侧,指缝间都是她软嫩的肉。
感受着腰间的大手,音音脑袋空空的。
“我……我才没想。”
她面颊酡红,眼眸低垂,长睫颤动,微微侧着头躲避着萧玦带着淡淡酒意的温热鼻息。
小笨蛋,撒谎都不会。
绯红的面颊看起来秀色可餐,萧玦实在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
脸颊上淡淡的痛感让音音惊诧,她用手臂撑着他的胸膛让自己与他远了些,随后轻轻摸着面颊,嘟嘴看向对方,语气有些委屈:“将军怎么咬我……”
萧玦不语,又捉过她摸面颊的手,将她细嫩的指尖放在齿间轻轻磨着:“臣想把公主吃掉。”
他眸子闪亮,不像在骗人。
音音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都有些害怕了:“你怎么变得这样奇怪,是不是醉酒了……”她声音颤颤的,怕萧玦真把她的手指头吃了。
萧玦唇角勾起,紧了紧手臂又把人收到怀里。
“音音曾说,若让三皇子当了太子,便要给我谢礼?而今大局已定,音音的谢礼在何处?”
音音愣住,怯怯抬头看他。
自己应该是躲不过的,想让哥哥当太子,当初她以为那么难得事情,而今居然成真了。
“谢礼”确实是她当初亲口说出的话,而今抵赖不得。
她轻咬下唇:“你闭眼。”
萧玦闭起眼睛,也松开了束缚着她的手臂,音音原本跪坐在他腿间,此刻缓缓起身,身前的巾子却掉进水里。
她指尖搭在萧玦的肩膀上,轻轻献上一吻。
这一吻好轻好轻,不过是嘴唇相碰。
音音深知这是不够的,正准备离开再好好落下一吻时,萧玦忽然轻笑,按住她的颈子。
他的吻有一种横冲直撞的侵略性,向前仰着头,追着音音的唇一般。
音音下意识想躲,却又记着“谢礼”的事,于是半躲半送,唇齿间流露出难忍的闷哼。
着声音落进萧玦的耳中,只让他眸色更加幽深。
“什么声音,音音?”
他故意问的。
“我……唔,不知道……”
脸颊烫的吓人,音音用手抚了抚,那小手下一秒便被萧玦拽到水下去了。
“啊……”
音音下意识惊呼,想抽手却挣脱不过,手腕被萧玦扣着,浴桶中水波荡漾,水浪翻涌。
音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萧玦吃掉了。
意乱情迷中,余光一扫,音音便见他肩膀纱布上的血迹愈发明显,可见伤口正在渗血呢。
她把手掌抵在他唇上,低低喘着气道:“伤口出血了。”
手指被他含./入口中,他低低说了一句:“不碍事。”
音音皱眉,语气有些急切:“不行,你伤口在出血呢。”
她实在担心,以至于语气里都带了些哭腔。
听到这语气,萧玦只能停下来,喘着粗气轻轻环抱她,轻吻她的鬓角,像是再哄她似的:“害怕了?”
音音点头又摇头:“我担心……”
他安抚似的吻她的唇:“那我包扎,然后我们去床榻上,好不好?嗯?”
音音只懵然随着他的话点头,然后就整个人被抱起来了。
左肩受了伤,他右手单手抱着她,还顺手扯来寝衣遮住她身体。
音音乖顺地揽着他的颈子,小脚不经意被什么东西烫到,只得赶紧避开,五个脚趾豆蜷缩在一起,紧紧蹬着他的腰。
被放到床上之后,萧玦吻了吻她的额头:“乖乖等我。”随后便穿上中衣去找太医了。
音音红着脸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饭饭][饭饭]
第24章
太医看了看萧玦的伤口,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剧烈活动稍有撕裂,日后注意些就好了。
他身体强健,伤口都比旁人愈合的快一些。
换了药,重新缠了纱布,费了些时辰,萧玦再回到流云阁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
床帐落下来,能看见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被子包。
萧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他的小妻子睡着了。
半边脸颊陷入乌发中,睫毛的影子随着呼吸轻颤,被揉捻过的唇泛着樱桃般的色泽。
杏红色的小衣松垮拢在胸前,系带垂落半截在榻边。
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就地睡着了,应当是累了,也等他等的久了。
萧玦不由得轻轻叹气。
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最后躺在她身侧,将她揽到怀中。
幸而伤得是左臂,否则都没法抱她了。
音音因这动作醒了,还记得睡前送“谢礼”的事,揉了揉眼睛便迷迷糊糊的去寻他的唇。
萧玦把这迷糊小人按下,柔声哄着:“乖,睡吧。”
音音咕哝着:“可以睡觉了吗?”
萧玦轻笑:“可以。”
她声音渐渐变低,迷迷糊糊中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不在……我都睡得不好……”
萧玦轻吻她的发顶:“现在好好睡吧。”
怀里的小人用小脸蹭了蹭他的胸口:“……唔……想……”
想谁?
萧玦嘴角带着笑,想着怀里的小妻子是个口是心非的小笨蛋。
音音的呼吸转瞬就变得均匀。
次日她醒的早了些,萧玦睁眼时,她慌张闭眼装睡,可睫毛颤动的太过明显,还是被发现了。
萧玦的嗓音带着初醒的低沉:“怎么醒这么早?”
音音颤颤睁眼看他,抿了抿唇:“昨天睡得好,所以醒的就早了些。”
其实也没早多久,她就盯着萧玦看了一阵,他就醒了。
萧玦不语,微笑着看她,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
音音翻身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他:“萧玦,讲讲你打仗时候的事呗。”
她好奇,一走月余,她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萧玦把右臂垫在脑下:“从哪说起呢?”
音音坐起来,拢着被子,一脸兴奋,像听说书似的:“从出发的时候说吧!”
“好。”声音宠溺。
萧玦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事情,因为从前他总是一个人,现在不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音音的眼睛。
一双杏眼清凌凌,瞳仁亮的出奇,清晨日光斜斜一照,眼中便漾起细碎的金光。
萧玦想起自己从前在颍州做兵卒的时候,那时候没日没夜的练武练体,吃的比泔水略强一些,睡得是大通铺,一间屋子二三十个人,味道臭不可闻。
每晚躺下的时候必是浑身酸痛的,屋子里呼噜声起此彼伏,他睡也睡不好,第二天起来还是一样的练武连体,许多流民身份当兵卒的人熬不过,都悄悄跑了,撑下来的人屈指可数,萧玦就是其中一个。
通铺的墙上就一方小小的窗,多少个难眠的夜里他都是盯着那方小窗,看着那清透的月光。
撑着他熬过那几年的,是音音。
准确的说,是想走到音音面前的心情。
而今这人就在他面前,他伸手就碰得到。
萧玦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像虔诚的朝圣者。
音音看不住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握住他的手,雀跃的问他:“然后呢?你们打进武清府衙之后呢?”
“之后便抓住了住在府衙的北廖首领……”
音音抱着双臂,面色有些紧张。
于是萧玦斟酌着用词:“把他交给崔勇了,应该是被崔勇处置了。”
音音拍拍胸口,追问:“再后来呢?”
萧玦又说起攻打檀州的事,只是他略去了自己受伤的细节,只说刀剑无眼,不小心罢了。
攻打檀州是最近发生的事,又牵扯到大皇子临阵脱逃这件大事,所以音音早已听说个七七八八,只是听完萧玦的讲述之后,她还有疑惑。
“将军之前答应我能让我哥哥当上太子,是因为知道大皇子会临阵逃脱吗?”
这问题问的有些天真,即便萧玦是神算子,恐怕也算不出这些。
而且做一军统帅,自然是爱兵如子,若是早知元译失职会让众多士兵枉死,萧玦是不会让他独守一面的。
萧玦耐心解释:“他二人年纪不小,自然随军出战,我不可能让他们二人端坐营帐之中,且两位皇子在京中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需得离开京城,才能看出差异。”
元译的差事有冯家人帮他,所以做的尽善尽美,而元谚本就是谨慎妥帖之人,陛下给予的差事他也做得好。
所以若想分出差距,就要把这二人置于独立之境。
“更何况陛下暗地里派人随军,记录两位皇子一言一行,我不用多做什么。”
元译出了京,就像是鸟儿出了笼子一般,从到达霸州开始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所以并不是萧玦让元谚当了太子,而是元谚本就是合适之人,他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即便没有临阵脱逃这件事,元译在军队中怠懒的表现,也会让宣文帝知道谁才适合做太子。
音音嘟着嘴点头:“京中好多人说元译罚的轻了。”
历朝历代,这种犯下大罪的皇子要么贬为庶人,要么处死,元译的责罚确实轻了些。
萧玦淡淡:“想必冯大人没少为大皇子说话。”
音音重重点头:“真是呢,听说冯大人下跪求情,连着跪了许多日,最后晕倒了被人抬出去的。”
说完这些,萧玦反问她:“这一个月,公主有没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音音愣了一下,与史齐见面的事涌入脑海,再看萧玦亮亮的眸子,她不知为何心虚起来。
说来也怪,明明也没什么的,可她就是羞于对萧玦提起此事。
她低头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没什么事。”
萧玦看她就像看个水晶琉璃人,什么小心思一眼就能看穿。
可她说没事,他便一定顺着她。
大掌在她发顶一揉:“饿不饿,传早膳吗?”
音音点了点头,他便下地穿衣。
音音坐在床上,看着他因肩伤而稍有不便的姿势:“我来帮将军吧。”
萧玦回头看她,严肃道:“公主是千金之躯,不必做这些。”
音音还是下了床,她心虚得很,太想为萧玦做些什么了。
她从萧玦手中接过中衣,踮起脚想为他穿上,可她即便垫了脚,也还是够不到,萧玦只能俯下身去配合她。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还是不敢和萧玦对视。
看着她这样子,萧玦就知道,他的小妻子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做了坏事,至于是什么事,想也知道,应该是和史齐有关。
音音的小肚子里藏不住话,唯有史齐的事会瞒着他。
萧玦眸子暗了暗,想着该派崔勇私下问问绸儿。
午后崔勇来书房回禀萧玦:“……没问出什么,看得出是有什么事,只是绸儿也不说。”
顿了顿崔勇继续道:“我多打听了一下,车夫说他曾带着公主去茶楼见一个人,不知是谁,但当时平阳长公主是在场的,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公主哭着先回家了。”
听到音音哭着回家之后,萧玦目色幽深,放下笔,沉吟片刻后淡淡道:“知道了。”
崔勇出去之后,萧玦静静思量,她一定是去见史齐了,只不过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史齐,又是史齐。
他这么放在心尖上哄着的人,史齐几次三番惹她哭。
萧玦眉头紧锁,面孔严肃。
临近傍晚,平阳长公主府上来了拜帖,请萧玦过去一叙。
崔勇和萧玦一起到了长公主府,他在外面候着。
不到半个时辰,萧玦便出来了。
崔勇好奇:“将军,长公主什么事?”
萧玦淡淡:“没什么。”
崔勇嘴不停:“不是说之前公主出去见人的时候是和长公主一起去的吗,长公主说没说公主是去见什么人?”
萧玦瞥了他一眼:“莫要多嘴了。”
肩膀有伤,他不便骑马,坐在回府的马车中,萧玦手指撑着下颌沉思,想着方才平阳长公主说的话。
眸中暗涌-
庆州,庆王府邸,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廊下鸟笼中有一只画眉,在笼中蹦来跳去。
一根银签慢条斯理地挑着瓷盅里的肉糜给鸟喂食。
庆王与宣文帝同龄,身量修长,面容和善,最爱养鸟赏花,好似不理山外之事。
笼中画眉扑棱着撞向木栏,他忽然轻笑一声,屈指轻叩笼顶,那鸟儿竟霎时收翅,乖顺地栖在他指节旁。
“急什么,小畜生……”
身后有人说话:“说这萧玦伤的不重,休息月余便能好了。”
庆王把银签上沾着的肉糜抹在帕子上,接过仆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语气轻快:“秦王好运气,能得这么一员猛将,这么个好用的人,就是嫡亲公主也嫁得,是不是。”
“若是我门下有这么个人,莫说嫡亲女儿,即便是爱妾我也能双手奉上。”
他转过头又用手指逗弄着鸟,口中说到:“怎么就活了呢,死了多好啊,死了到方便本王行事。”
“他广招门客……登上帝位却不许咱们招谋士门客,是不是有些卑鄙?”
这般言语,他身后之人自然不敢回答。
庆王逗鸟之后拍拍手:“吩咐的事办了吗?”
那人点头:“已经请旨招募壮丁了,理由是庆州山匪作乱,修河赈灾的银子也在请旨了。”
庆王点头:“好好派人操练着,别叫人瞧见。”
那人犹豫:“只是……庆州境内凌河水势安全,若是朝廷派钦差下来……”
“这有何难,派人掘开河堤,淹死些人就行了。”
佛面蛇心,这便是庆王本性。
他拍了拍画眉鸟的笼子:“赈灾款到了之后给你换个金笼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嘿嘿嘿……下一章是萧玦和史齐的第二次历史性会晤[坏笑]
第25章
十月初的时候元谚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十月初八是史齐和元章的大婚之日。
大战之后库银紧张,元章的婚事排场不大,但该有的仪式都不少。
只是这天天气不怎么好,从晨起便阴云漫天,眼见着是没有落雨,但总是叫人担心,这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
元章出嫁前被宣文帝封为襄城公主。
她是庶出女儿,哥哥又犯下大错,所以即便是下降于宰相独子,也用不得国公主的封号。
大婚的九盏宴就开设在陛下御赐的驸马府上。
史家百年豪门规矩颇多,二人不过是在驸马府住上一阵子而后就要搬回史家大宅。
九盏宴上男女分席而坐,中间以几扇锦帏隔开。
女席中,音音是陛下嫡女,又是太子之妹、将军之妻,故而座次最高,往下依次是各位内外命妇。
音音的座位能看得到一对新人,却看不到男席的情景。
元章今日好似不太高兴。
想也明白,按理说公主出嫁无论嫡庶都是皇后送亲,太子乘马送嫁。
而今中宫无皇后,冯贵妃不好出内廷,而元译犯错无法露面。
母亲和哥哥都不在,送嫁的还是旁人的亲哥哥,元章心里必定不好受。
音音瞧着她始终不露笑脸,偶尔和史齐说话得不到回应,她的脸色就更差了几分。
音音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自己的大婚九盏宴上脸色一定比元章还差。
她那时不情不愿嫁给萧玦,宴席从开始到结束都没看过他一眼……
心里忽然有些内疚,想必当时众人都看得出自己不喜欢萧玦吧……当初未免有些太任性了。
音音的目光又看向一侧的史齐。
史齐穿了一身大红婚服,腰背挺得笔直,淡淡笑着。
音音和他相处许久,能看出他笑容中的细微差别,譬如此刻,他嘴角勾着,眼中却毫无笑意。
就是假笑。
音音的心思没再史齐的假笑上过多停留,她的视线移到史齐的婚服上后就再没挪开过。
史齐身形瘦削,这婚服他穿的很好看,腰间玉带束的紧,显得他轮廓更加清瘦。
音音忽然好奇起萧玦穿婚服的样子。
那日她赌气没去看萧玦,现在想来倒还有些后悔。
萧玦的肩膀宽些,胸膛也厚了些,穿起这大红的婚服,应当比史齐多了几丝凌厉之气。
肯定更好看。
她一时间思绪飘远,盯着史齐看的有些久了,绸儿在她耳侧小声提醒道:“公主,方才平阳长公主的那边来人,让我提醒您……莫要再盯着小史大人了,好多人都瞧着呢。”
绸儿顿了顿:“将军也能瞧见……”
“啊?”
音音涨红了脸:“我,我并没有别的心思……”
她是盯着史齐的婚服看,她并没有盯着史齐看啊!
她缓缓抬头,透过面前锦帏间的缝隙,正对上萧玦投过来的眼神。
只一眼,音音又心虚的低下头去。
她焦急地拿起筷子又放下,转而拿起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之后又放下,转而又拿起筷子。
人心虚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做完这一切毫无意义的动作,音音怯怯抬头看向萧玦的方向,发现他没再看自己了,于是松了口气。
再抬头看向另一侧,史齐幽冷的目光忽然与她对视,音音又讪讪收回视线。
她决定在宴席结束之前都不抬头了。
可凡事不会随她所愿。
史齐盯着她看了一阵,九盏宴过中旬,史齐微微侧头对着元章道:“公主,下官前去更衣。”
元章稍显哀怨的看着他:“你该称我为夫人。”
史齐笑笑,并不理会,只起身道:“下官稍后便回。”
音音低头吃着菜,忽然有丫鬟来到音音旁边:“公主殿下,平阳长公主托我给您传话,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音音扭头,看了眼姑母果然不在座位上于是边起身边问:“姑母要说什么啊?”
小丫鬟摇头:“奴婢不知,长公主只说请您过去。”
她又看向绸儿:“这位姐姐就在这候着吧,长公主就和公主说几句话,很快回来,不碍事的。”
音音忽然想到什么,心情低落地看向绸儿:“估计是要说方才我盯着看的事……你就在这等我吧。”
绸儿点点头,想着这驸马府里左右不会出什么大事,于是便看着音音走了。
萧玦坐在另一侧,也看到音音离席,便遣人过去问了一声,得知是平阳长公主把人叫走的之后便没说什么。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萧玦不经意抬头,发现平阳长公主已经回席,在看音音的位置依旧空着,他才察觉出异样来。
目光往主位上一扫,史齐果然不在位置上。
于是萧玦皱着眉头起身,面色难看的吓人-
这驸马府修的很简单。
史家崇尚节俭,宣文帝原本要赐的驸马府占地比这大了一倍,史相极力劝阻,这才改了这里。
虽小,但雅致,府中有一处泉涌,绕着这泉涌建了一圈水上廊桥,廊桥外又以翠竹装点,宁静幽深,夏日里这应该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只是现在是十月初,站在这廊桥上,音音只觉得有阵阵寒意。
她被小丫鬟带到这,只说在这里稍等一会。
音音没怀疑,抱着臂站着,忽听得身后有声音,她以为是姑母来了,回头看去,却是穿着大红婚服的史齐。
音音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笨蛋。
史齐走进过来,从袖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音音:“你的簪子。”
音音垂首,不接:“之前便同小史大人说过了,我,我不要了,你自己处置吧。”
“我处置的方式就是还给你。”
音音总是说不过他。
她只得接过簪子:“我回去了。”
她越过史齐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
音音慌张甩开,抬头却见史齐的眼中稍有悲戚。
只不过这悲戚转瞬即逝,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小史大人总是,总是这样!”几次三番被冲撞,音音也有些恼了,只是她着急起来话说的磕磕绊绊,发脾气都少了几分气势。
“小史大人已经成亲了,我也是,你总是逾举,这种事若是被人发现,我,我是解释不清的!”
她低着头,努力为自己争辩着。
面颊绯红,一鼓一鼓的,胸口随着情绪起伏,睫毛也颤的过分。
史齐没回答。
二人之间流淌着令人不适的安静,泉涌水流声不停,一阵大风吹起周遭的竹林,簌簌作响。
片刻之后,头顶忽然传来史齐淡淡的声音:“我知道。”
“可音音,我忍不住。”
音音皱着眉看向他,史齐看着她莹润的眸子,笑着重复一遍:“我忍不住。”
冯贵妃提醒过他,他依旧忍不住。
许多事他都能做的漂亮,可面对音音,他总是忍不住。
史齐虽笑着看她,可眼底却有些哀意,音音垂眸,心里发闷。
深吸一口气道:“我回去了。”
还未转身,便听史齐开口道:“今日本该是你与我成亲。”
音音蓦然转身,史齐缓缓上前一步,眼眸中暗潮翻涌:“音音觉得我是坏人吧。”
他伸手去抚音音的鬓发,被音音躲开。
史齐的手悬在半空。
“这几次见面,没能好好和音音说话,音音觉得我坏吗?”
音音轻咬下唇,不回答。
自然是坏的,那样对她,又同她说那让人难过的话。
史齐声音渐渐发冷:“他萧玦是就好人了吗?”
音音抬眸,明亮的眸子中有疑惑之色。
“陛下登基之后,有意将你下降于我,萧玦以从龙之功逼迫陛下改了旨意,这件事史相知道,平阳长公主也知道,朝中许多众臣都知道……”
“唯有你不知道。”
音音一时愣住,她反应不过来这消息。
原来她是要嫁给史齐的,不对,她是差一点就嫁给史齐了,是萧玦……
音音想不明白,为什么?萧玦为什么要截了她和史齐的婚事,她之前与萧玦素不相识啊。
音音愣神的功夫,史齐冰凉的手贴到了她的面颊,他还是笑着:“笨蛋音音,你早就被他盯上了,连我都争不过他。”
百年豪门嫡子,也败于铁血军功之下。
天空阴沉,没有雷声,豆大的雨滴却猝不及防地落下,雨滴落在泉涌池中,激起阵阵水烟,将整座池塘笼成一方洇湿的墨砚。
水声渐大,史齐淡笑着,嘴唇开合说了句话,可是雨声太大了,音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余光瞥见萧玦黑着脸走过来,史齐微笑着缓缓俯下身,将音音拥在怀中。
整整一日,只有这次的笑是真心的。
大红婚服之下,史齐的心跳的很快,几乎要跳出喉咙。
身体相接触的一瞬,他贪婪地吮吸着音音身上的味道,他手臂极为用力,几乎要将音音勒到窒息。
他像是蛇,紧紧缠着自己的猎物。
雨水就这样打湿他的婚服,史齐今日几次恍惚,瞥向身侧的时候,他总以为旁边是音音。
可怎么会呢,他的音音坐在女席下首,短短几步距离,却是他永远触碰不到的位置了。
对了,也不是他的音音了。
音音楞楞被他抱着,接收到的消息太多,一时间让她不知作*何反应。
只是今日的史齐好像变回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和善的史齐。
音音想,他应该一坏到底的,否则他这样变来变去,让她心里不好受。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史齐从她身前扯开。
与其说是扯开,说成是扔出去也不为过。
史齐重重地撞在栏杆上,嘭地一声有些骇人。
萧玦高大的身影挡在音音面前,微微侧着身,肩膀缓缓起伏着。
他本该上去补上一拳的。
可他没有。
尚未痊愈的左臂垂在身侧。
音音的衣袖被雨水打湿,贴在手腕上,纤细的手腕在空中微微颤抖着,细弱的指尖微微发红,攥着萧玦的两只手指。
之前在校场,崔勇拼尽全力都拦不住的萧玦,被这只纤细的手拦住了。
第26章
史齐摇晃着扶着栏杆站稳,垂首道:“我同她说了,你截了我俩的婚事……我史齐是有诸多错处,可你萧玦就是个置身事外的好人了吗!”
他罕见失态,声音略大了些,手指直指着萧玦。
萧玦见状微微皱眉,将手从音音的掌心挣脱。
音音愕然,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可不过一瞬之间,那大手反过来便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掌心中。
雨很大,可萧玦的手心干燥又温暖。
萧玦回身用自己的阔袖替音音遮雨,侧目看向史齐。
冷雨顺着他的眉骨淌下,一道闪电劈亮天际,霎时照见他眼里的光。
不是真相被戳穿的狼狈,而是孤狼一般的狠厉。
“小史大人,我萧玦出身低微,行至今日,不敢踏错一步。”
“可我既行之事,从不后悔。”
“看在你与公主是总角之交,我已宽恕过你两次,若再有下次,襄城公主就要守寡了。”
萧玦不再理会他,抱起音音,大步离开。
怀中之人是他横刀夺爱得来的,自会千倍百倍的去珍惜疼爱。
横刀夺爱,多简单的四个字。
可横,是敢于截江断流的蛮横。
刀是寒光猝火,不达目的不罢休。
夺的就是你犹犹豫豫将下未下的誓言。
管你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一刀截断。
更何况这二人连那层窗户纸都没捅破过。
音音在他怀中微微发抖,萧玦手上便更用力了些。
崔勇守在外面,见二人出来,赶紧上前撑伞。
萧玦吩咐:“叫马车去后门。”
左肩的伤势好了许多,他左手接过伞,单手抱着音音往驸马府后门走。
音音还微微抖着,心里脑里都乱乱的,她揽着萧玦的脖颈,眉目低垂,不做言语。
萧玦抱着她站在驸马府后门等待马车。
轻声发问:“冷吗?”
音音下意识摇头,随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看她这娇憨样子,萧玦不由得轻笑:“贴紧点就不冷了。”
感受着他胸腔微微的震动,音音不禁疑惑抬头。
他不生气吗?
湿透的衣裳紧贴着她略丰腴的身形,像枝被暴雨打垂的小牡丹,青丝黏在瓷白的颈侧,发梢还悬着水珠。
眼眶红得厉害,那湿漉漉的睫毛每颤一下,便滚落一串水痕,分不清是雨是泪。唇色被寒意浸得发白,上面还有一排小小的牙印。
“萧玦……”
这声气音刚出口,便被雨声吞了大半,她像只淋坏了的小雀儿,连羽毛都透着委屈。
萧玦的唇划过她的额头:“我若早些到,你就不必淋雨了。”
马车来了了,音音的脚踩上马车,萧玦看见她绣鞋上坠的明珠沾了泥土,下意识用手指揩去。
二人上了马车,萧玦找出车上的毯子,便将音音裹了个严实。
看着他做完这一些音音颤颤开口:“萧玦……”
“嗯?”
萧玦低头看她,音音垂着眉眼小心发问:“方才说的是真的吗,是你逼着父皇改了旨?”
马车外雨渐歇,车辙声分外明显。
音音也说不清,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萧玦淡然:“是我。”
音音浑身一僵。
“是我逼着陛下改了旨意,你本来是要下降史齐的。”
“是我早就觊觎你,所以才逼着陛下改了旨意。”
音音错愕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萧玦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问道:“所以我是坏人吗音音?”
音音木然看着他,目光在他双目间游移,好似想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过了半响才道:“你娶我……不是因为我是嫡亲公主吗?”
“因为嫡亲公主是你,所以我才娶了嫡亲公主。”
自此,一路无话。
回到将军府,绸儿服侍着音音沐浴更衣,待她穿戴好回到流云阁主屋的时候,萧玦早已在那等候。
他去耳房浴肆擦了身,换了一身玄色衣衫,坐在桌旁,右手轻轻敲击桌面,好似已经等她很久了。
萧玦原本是微微皱眉闭目养神的,听见脚步声的一瞬间抬眼看过来,眼神凌厉,让音音不寒而栗。
他平日便是这样的眼神,只不过在音音面前总是会收敛些。
今日心里事情多,一时间忘了。
这眼神转瞬即逝,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萧玦就换上了平时对着她时分外柔和的眼神。
可音音却记着那个凌厉的眼神,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一定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在哪……
忽然,脑中有颍州时的记忆闪过。
那时史齐已经回京,父亲还是秦王,她丢了个荷包,便带着丫鬟满王府的找,路过父亲的书房外时,正遇上父亲的门客们在廊下等候召见。
那群人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称郡主。
可其中有一个人,虽弓着腰,但却微微抬着头,看着她的眼神凶狠凌厉。
音音赶紧走开了,可那眼神却印在心底,她甚至做了好几日噩梦。
当初那男子便是一席玄衣,身形高大,人群中鹤立鸡群……
音音看着面前的萧玦,原来她早就见过他了……
她不过来,萧玦也不催,两人只这么静静对着。
过了许久,音音缓缓挪步,坐在萧玦对面。
她心里脑里浆糊一般,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萧玦先开口了:“我因肩伤修养了些时日,而今公务堆积,要忙上一阵子。方才校场来信,有要务请我去处理。”
“嗯……”她低着头,指尖还微微发凉,两只手轮流捏着指尖。
萧玦起身:“这些日子我除了进宫上朝之外,都要住在校场了。”
音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玦要走,于是急着道:“我叫绸儿收拾行李。”
“不必了,校场都有。”
拒绝的有些生硬,她从未被萧玦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音音一时间愣在原地,盯着鞋尖,不知作何反应。
萧玦在心里缓缓叹气,最后走到她面前,食指轻扫她的面颊:“这段时间,音音好好想想。”
音音咬着唇躲过他的手,表情有些哀怨:“想什么……”
拇指揉着她的下唇,将那红嫩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音音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她来了些倔强脾气,侧着头不去看他,轻声抗拒:“不知道……”
萧玦收回手,转身走了。
屋子里静下来,音音用手摸了摸胸口,她觉得这里面是空的。
绸儿迟疑着进来:“公主,这是方才在您衣物中找到的。”
是装着簪子的锦袋。
音音叹气:“放那吧。”
夜里,她辗转反侧,音音觉得她该生萧玦的气,可细细想来,又不知该气些什么。
从前她是很想嫁给史齐,想到能为了史齐反驳父皇。
从前她觉得自己是喜欢史齐的,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史齐总是问她,她也总是回答说喜欢。
萧玦呢……
音音翻了个身,叹气,片刻之后下床,走到窗边榻前。
那个小锦袋就静静躺在桌上。
她点燃蜡烛,从锦袋中取出簪子。
这不是当初她最贵的簪子,确是当年她觉得最好看的一只簪子。
羊脂白玉雕作未绽的花苞,顶尖儿一点沁红。
就是这么一根简单的簪子,可她爱了许多年,直到被史齐带走。
音音摩挲着上面的花苞,走到镜前,将簪子放在头上比划着。
当初的最爱,而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幼时最爱漂亮,整日想着打扮,而今年她长大了,褪去当年的那份稚气,这简约的簪子也已经不适合她了。
她坐在妆奁前低头摩挲着那花苞簪子,余光撇到一侧的香囊上。
自打从山上避祸回来,这香囊她便日日带着。
里面装着的,是萧玦的剑穗子。
她把簪子和剑穗子并排放在一起,若有所思,烛火映在她的眼中,虽呼吸轻轻晃动-
第二日,萧玦不曾回来,第三日依旧如此,第四日,第五日……
音音不懂他为什么不回来,就像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走。
花园里的花谢了,叶子也开始落了。
音音觉得她的心里长久的空着,也曾被填满过,只不过现在又是空的了。
音音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绸儿萧玦回来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她便整日提不起兴致。
这些日子她曾想过去找姑母说说话,姑母总能给她想些办法,可姑母得了易传染的风寒不便见人,她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了。
第六日一早,音音照惯例问绸儿:“将军回来了吗?”
绸儿点头,音音有些惊喜,穿着寝衣就要出门去:“在哪呢?书房吗?”
绸儿拉住她,表情为难:“将军清晨回来取了些换洗衣物……”
连流云阁的门都没入就走了。
音音怅然坐回床上,心里有些委屈口中喃喃:“他躲着我……”
绸儿:“公主别多想,将军应该就是公务繁忙,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音音怀着希冀抬头看她,语气轻轻:“真的吗?”
绸儿:“真的。”
音音摆着手指:“明日是十月十五,休沐的日子,他会回来吧。”
绸儿重重点头:“一定会。”
十月十五这天,音音早早就起来了,梳洗打扮,在府里静静等着萧玦回来。
可直到临近中午还是没有消息。
音音吩咐绸儿出去问问,会不会是今日陛下取消了休沐了。
绸儿问了一圈之后回来,犹犹豫豫的踏进房门。
一见绸儿这样子,音音便懂了。
“公主莫急,校场离得远,许是还在路上。”
音音的眼泪吧嗒就落下来了,她什么声音都没出,可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往下掉。
像是个没有表情的玩偶小人,哭起来眼神空洞。
“他不会回来,他就是故意躲着我呢……”
绸儿心疼地落泪:“奴婢这就去校场,替公主问一问。”
音音拽着她:“他不想回来,问有什么用。”
外面传来下人通传声:“绸儿姐姐,崔勇回来了。”
绸儿擦擦眼泪,挣脱音音:“公主在这等我,我且去问问崔勇。”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和好之后会怎么样,好难猜啊[饭饭][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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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绸儿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撞见崔勇从书房出来,捧着一堆公文。
二人一打照面,崔勇便问:“怎么了这是,哭成这个样子?”
绸儿上来便问:“将军何故还不回府?公主难过得很。”
崔勇一下懂了,脸瞬间皱了起来:“绸儿姐姐莫要为难我,你瞧着我像是好过的样子吗?”
崔勇一身的灰头土脸,往街上一站活脱脱乞丐模样。
绸儿稍显嫌弃:“好歹是将军副将,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崔勇一拍大腿:“将军他不睡觉啊!这几日白天连体,晚上号角声一起就夜练行军,多少人私底下找我,问我将军到底什么时候回府。”
绸儿看明白了,这俩人都难受着,只不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她是公主的丫鬟,理应为公主分忧。
“你怀里拿的是什么?”
崔勇:“这公文本该送到校场去的,今日休沐,宫里内侍以为将军在府上,所以送错了,我才来取。”
“要紧吗?”
崔勇点头:“自是要紧的,明日上朝要用的呢。”
绸儿稍作思量:“你识字吗?”
崔勇点头。
绸儿:“我不识字,这公文里你挑出一份重要的放回书房里去。”
崔勇愣住:“绸儿姐姐可是厌恶我了?想让将军打死我?”
绸儿白了他一眼:“你就说你拿漏了,回了校场你就说你肚子疼腿疼,随便哪疼都行,反正你就是没办法回府取了,让将军自己回来取。”
崔勇恍然大悟:“绸儿姐姐妙计!妙计!”片刻后又道:“要是将军不回来,或者是遣别人来怎么办?”
“将军会回来。”绸儿坚定:“他心里有公主,就会回来。”
这些话绸儿没说给公主,毕竟公主这么满怀期待的等了一日。
若她现在告诉公主将军晚上会回来,待到那时期待落空,公主受不住。
入夜绸儿为音音卸钗环,音音坐在妆奁前,整个人仿佛丢了三魂四魄,目光空洞。
目光看到妆奁上的那支花苞簪子,音音盯着看了一会,随后便把它收到最下面的小抽屉中去了。
躺到床上,放下床帐,绸儿还未出门,便听到些低低的哭声。
绸儿不禁想,幸好是没和公主说将军会回来,否则又要白等一夜。
不知不觉已临近深夜,绸儿在廊下守夜,正迷迷糊糊打着盹,忽见有人跑过来:“绸儿姐姐,将军回来了,正栓马呢!”
绸儿心中一喜,赶紧跑回屋内。
音音哭了半夜,刚闭上眼睛,就被绸儿轻轻摇醒了。
“公主,将军回来了。”
音音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绸儿又轻声道:“真的,正往流云阁来呢。”
音音猛然睁大了眼睛,连鞋袜都顾不得穿就下了床。
开门的一瞬间,十月底京城的寒风迎面而来,她也顾不得这些,只飞奔着跑出门去,雪白的寝衣被风吹起,向单薄的梨花瓣。
绸儿跟在后面,识趣的遣散院内所有仆人。
音音跑到转角处方才停下脚步,萧玦刚踏入院子,漆黑的大氅衬出他高挑的身形,他摘帽子的动作还未完成,手边已经愣在原地。
二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音音的胸口起伏着,眼眶和鼻尖不受控制的发酸,眼前景物变得模糊。
她不太懂这几日的分别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在她看来,这好似是个惩罚,是对她愚钝犹豫的惩罚。
音音颤颤向前一步,青砖沁心的凉,她呼气时稀薄的雾气笼罩住她的面容。
两步,三步……她又跑了起来,张开双臂,撞入萧玦怀里。
他的大氅上还带着夜行的寒气,可胸膛却暖的发烫。
音音赤足踩在他的他靴面上,趾尖冻得泛红。
萧玦默默脱下大氅,将人拢住。
月光太亮,照的出他面颊上沾染的微微夜露,还有他喉结滚动时,生生吞下去的那声叹息。
崔勇回到校场说漏了公文,他几乎一下就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本不该回来的,空心的小人儿处理不来感情之事,只有逼她一下,她才能想明白。
虽心有不忍,但这一步不得不走。
萧玦给自己定的期限是十日,可今晚方才七日。
他向来行事果决,说一不二,却因为音音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许是他之前都活得冰冷生硬,所以老天给他这么个柔软的爱人磨他心性。
胸口渐渐变得湿凉,音音这次甚至没敢哭出声音。
萧玦抬起她的下巴,月光下泪水晶莹璀璨,沿着眼角流入她的鬓发。
“难过?”
音音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嗯。”
难过极了。
“你若是十数日见不到史齐,也会这么难过吗?”
音音愣住,摇了摇头。
萧玦嗓音低沉,循循善诱:“若是我一直不回府呢?”
音音瘪了瘪嘴,眼泪又流出来了,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抽噎道:“这里要难过死了。”
萧玦微笑,他的小瓷人儿开始有心了。
托着屁股把人抱起来,音音搂着他的脖子,贪婪的吮吸他身上淡淡的尘土气息,还有微微的汗味,这味道让她心安。
大氅中的人,娇小柔弱,萧玦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二人就这么朝卧房走去,进门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音音想明白了吗?”
他走之前留给音音的问题,不知她会如何作答。
音音看着萧玦的眼睛,捧着他的脸颊,轻轻献上一吻。
“我要你,萧玦,我要你。”
这是她的答案。
萧玦喉结微动,哑着嗓子继续引导她:“为什么?”
她轻若羽毛般的吻从萧玦的唇上游移道他冰凉坚毅的下巴上,又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她把自己贴过去,这吻又从喉结游移到颈侧,最后来到他的耳旁。
含./住他薄薄的耳坠,音音有些吐字不清。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要你。”
在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推开房门,萧玦一边剥她的衣裳,一边问:“音音喜欢我?”
“嗯啊……”
“心肝,叫我的名字。”
“萧玦……啊……”
这名字是他随便取的,只有被音音唤的时候才有意义,他才会觉得,自己真是萧玦。
残缺之玉,是为玦。
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在今晚月色朦胧中被补上了。
音音从前是个空心的瓷人儿。
失去母亲,被父亲漠视,被史齐掌控,她是王府、皇室最尊贵的遗孤。
完美精致的躯壳下曾空无一物,现在渐渐的被填满了。
她的爱人要让她完整。
她是只能用爱意浇灌的花。
萧玦的手臂撑在床上,血管凸起,肩胛的弧度似弓弦张满,每一寸肌理都绷着蓄势待发的力道。
他吻的认真,趁着音音意识迷乱之时,沉下腰去。
音音瞬间瞪大双眼,面色惶恐无措,张着嘴忘了呼吸.
“初次是会疼的,我收着些。”
萧玦吻着她,似是把气渡给她一般,随后床帐摇动,他安抚似的的吻细致落下。
她有些委屈,双手不断推拒着身前的人,嘴里哼哼唧唧说不出成句的话。
萧玦尽他所能的放缓,额角甚至有汗水低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音音的呜咽声变了调。
“好受了?”
音音不理他,只是表情不会说谎。
他不再收着了,音音的呜咽声被撞得零零散散,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快散架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这次倒不是因为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人根本不知疲倦,音音心里怕了,揽着他的颈子不住求饶。
大手托着她的背将人抱起,就坐在他怀里。
“不要……”她还记得拒绝,只是声音娇弱,像在撒娇。
可他就喜欢看她呼吸停滞的模样。
杏眼瞪的老大,疑惑的看向他,对自己的感受茫然不解。
指尖猝然抓住萧玦的肩膀,呜咽声尚未吐出口,整个人便绵./软的瘫倒。
缓了一阵音音总算得了说话的时机,咬着下唇看他,眼眶红的不像样,却不是因为要流泪。
“你,你……”她不知如何说,只好说道:“太坏了……”
萧玦勾起嘴角,轻./握她的腰./身。
不知多久,音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伏在他的肩头讨饶,声音呜咽,委屈的像是要哭。
“心肝,我停不下来。”
他抓着她的手拍到自己脸上,那小手霎时垂落。
“若有气,就打我吧。”他嘴上服软,腰上的力气却没有泄./掉半分。
可她哪还有力气。
……
天都快亮了。
萧玦叫了四次水,用软帕子帮音音擦了身,又替她把寝衣穿好。
音音的声音透着爱./欲后的娇媚:“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军营里男人们只聊这些,耳濡目染。”
音音咬着下唇,委屈地看他,她不高兴了,萧玦什么都知道,自己却只能任他摆布。
一看她的表情,萧玦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舒服么?”
“……嗯。”音音不会撒谎。
小脸埋进枕头里,红的发烫,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萧玦……”
“嗯?”
“你都没说过……”
萧玦轻笑,把人捞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说什么?”
“喜欢……”
头顶又传来轻笑声:“音音还要我如何表现?”
音音抬头看他,嘟着嘴似有不满。
萧玦收敛笑意,正了正神色:“我对音音的感情,比喜欢,比爱都要多。”
音音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多多少?”
萧玦与她对视,眸色深沉:“从尘到月那么多。”
他想,他是比史齐还要卑鄙的人。
策马回府的路上,他曾想过,若音音还想不出答案,抑或是她还是想要史齐怎么办。
最后的答案是,不怎么办。
把人捆着,关着,囚着。
把高悬的明月从天上拽下来,让她只照着一个人。
他愿意为音音摘星揽月,也能为了留住她而吹熄所有人间灯火,只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光-
音音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
睁眼就见萧玦正坐在窗边榻上处理公文。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伸手,哼哼着不说话,幼猫呜咽,尾音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委屈。
萧玦走过去,把人抱到塌边,搁在自己腿上:“怎么了?”
“难受,饿。”音音噘着嘴,总之不好受。
膳食上了桌,她还坐在萧玦腿上,他用筷子夹着菜,一口口喂着她吃。
从萧玦的角度看去,粉白的小脸一鼓一鼓的,想咬。
绸儿进来递了个请帖,音音打开看了看,随后努了努嘴:“过几日冯贵妃要在宫里办茶会。”
帖子放在一旁,音音反身揽着萧玦的颈子,哀怨地看他:“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昨夜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萧玦笑着吻她眉眼:“臣知无不言。”
【作者有话说】
[饭饭][饭饭]
第28章
说起这些音音就委屈,鼻尖一下就酸了。
“你说走就走,故意躲着我,那么久不回来。”
还未落下的泪被萧玦吻掉:“是我不好。”
萧玦细细的给音音讲了来龙去脉。
从檀州回来之后他便知道音音大抵是瞒着他去见了史齐,和平阳长公主见面之后的交谈中更是确认了此事。
平阳长公主自然知道萧玦对音音的心意,之前的试探中也看出音音对萧玦的心意。
这二人之间需要有个人往前一步,音音绝不会是那个人,只能是萧玦了。
萧玦本是犹豫的,即便感情就这样不清不楚的,他也知道,音音离了他是会难过的,他宁愿就这样不清不楚着,也不愿音音为他掉眼泪。
可见史齐那样抱着她……萧玦不得不逼自己下定决心。
那日他即将出发去校场的时候声音冰冷,没回头看音音一眼。
因为他再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这些话说完,音音的难过中又多了几分心虚:“我和他,真的没什么,见面也是为了说清楚从前之事。”
“我知道,我不在乎你见他,但我不希望你因他而哭。”
他不希望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惹音音哭。
音音接着问:“那你能再说说你求娶我的事情吗?”
音音问的害羞,可她愿意听萧玦和她说话,她能感受到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爱意。
“那就说来话长了……”萧玦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音音听着他说少年时塞进手心的那个馒头,做兵卒时每个难眠的夜,拜见秦王时那件借来的不合身的衣服,还有上阵杀敌时一往无前的心情。
七年,两千五百个日夜。
化作寥寥几句。
音音怔愣着,想起从前在秦王府时萧玦看她的眼神。
纵使弯着腰,也要抬着头。
因为眼前人是心上人,他一眼都舍不得离开。
音音扑进他怀里:“我哪有那么好。”她心想,自己哪里值得被一个人惦记这么多年。
“在臣心中,公主举世无双。”天底下没有比音音再好的女子了。
观音模样,菩萨心肠。
音音抬头看他,想着这么多年他吃过的苦,不免心疼道:“你做了那么多,我都不知道……”
他抚着她的背:“音音不必知道。”
万千苦涩,他自心甘。
音音接着解释:“九盏宴上我也并非盯着小史大人,我是,是看他的婚服……”
她小声咕哝着:“咱们大婚的时候我没看你,不知你穿婚服是什么模样。”
萧玦轻笑:“这还不简单?”-
冯贵妃的茶会,音音是打心底不愿意来,但是又不得不来。
茶会办在御花园水榭中,十月份天气微凉,水榭中放了许多炭盆,贵眷们围炉煮茶,十分风雅。
音音到的时候平阳长公主已经入座了,见她到了,赶紧迎上来:“音音来啦,挨着我吧。”
音音不情不愿的被她拉着手,心中似有埋怨,入座之后才道:“姑母的风寒好啦,可以见人啦?”
平阳笑笑:“小丫头今日牙尖嘴利的……如何?心结已解?”
音音红着脸点了点头,心想已解的不止是心结。
“那就好,姑母被你埋怨也值啦。”
音音悄悄去握平阳的手:“我只埋怨一小会,并没有埋怨很久的。”
平阳捏她的脸:“你呀……”
席间元章时不时瞥向音音,目光埋怨。
平阳注意到,轻声在音音耳边道:“我瞧着元章成亲也将近十日了,新婚妇人,哪有这一脸怨怼的,想来应该是史齐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音音小口喝着茶,看向元章,得到一个愤恨眼神之后,她眨了眨眼,并不放心上。
到是冯贵妃轻轻碰了碰元章:“这么多人在,你收敛些。”
元章委屈,朝着母亲抱怨:“母亲……我心里不甘。”
冯贵妃看看同平阳说笑的音音,安抚元章道:“你有何不甘的,而今你就是史齐的妻子,谁都更改不得。”
可……
元章难以启齿,大婚那日史齐离席更衣,过了许久才回来,眼见着换了婚服,元章问了一嘴,他只说被雨淋了。
好端端的怎会被雨淋到,又见萧玦和元音离席,元章大抵猜得出些什么。
夜晚洞房,他像是完成公务一般,没有小心呵护,也没有耐心引导。
屋内漆黑,史齐冰冷生硬,好似只有她情动迷离。
从头到尾,史齐没有任何声音,只在最后发出声低沉的闷哼,然后就起身去浴肆了。
一切都不是元章想象中的样子。
冯贵妃低声问她:“你到底是要这个人,还是要他一心倾慕于你。”
元章低声:“我都想要。”
冯贵妃轻笑:“傻孩子,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占了一样就行了,这世上多少对怨偶,两样都不得。”
元章埋怨:“母亲给我凑成的婚事,而今女儿不开心,母亲给我想想办法。”
冯贵妃冷眼注视她:“能有什么办法?清醒些吧。你和你哥,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她转身就去同别的贵眷交谈了。
热闹气息驱散寒气,水榭里好不热闹。
音音凑在姑母耳边:“这茶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元译到了婚配的年纪,冯贵妃得替他寻个好姑娘啊。”
音音挑眉:“元译受罚这么大的事,还会有人家愿意……”
平阳捂着嘴笑:“可被你说到点子上了,你瞧着宴上这些人,都躲着冯贵妃的视线,生怕被她点到名字。”
而今元谚被册立太子,想必过一阵子元译就会被受封亲王,最后离宫建府。
按理说做个王妃也并不是坏事,问题就是元译是犯过错的。
太庙罚跪可大可小,谁家愿意让自己清白的女儿嫁给这么个犯过错的皇子。
音音问姑母:“那我哥哥的婚事……”
“太子婚事自有礼部择人,由陛下审阅。”
音音放心了。
环顾四下见无人听她们说话,平阳用扇子挡嘴声音更低了些:“我只告诉你,你先莫要声张。”
音音爱听姑母告诉她一些小秘密,因为姑母什么都知道。
“听说北廖议和时提出要送公主来和亲,事情还在商议,并未定下,只是有这个话头。”
音音瞪大眼睛,咽下惊呼:“北廖公主……嫁给谁啊?我哥哥吗?”
平阳请掐她软嫩嫩的脸蛋:“你傻了不成?之前打的水火不容,而今来和亲的公主怎能嫁给太子?”
“那……元译?”
“听闻这位公主是英姿飒爽,马背上长起来的姑娘,性格刚烈,她能看上元译这么个……这么个人?”
平阳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音音更疑惑了:“那嫁谁啊?”
平阳一笑:“从前北廖强势,这次被你家驸马打怕了,这才提出和亲,目的是为了保住同州五州。要搁以前,北廖是不会提出和亲这种要求的,北廖女子性情奔放,受不得咱们东卢的拘束,和亲与受辱无异。”
“北廖皇室说了,公主过来自行择婿,若看的上眼,平常人也嫁得,若看不上眼,太子也不嫁。”
音音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这世间还有这样无拘无束的女子。
细弱的肩膀挑起一国百姓,以自己的后半生换取和平,音音想不明白这怎么可以是一桩交易。
平阳话还没说完:“公主进入东卢,朝廷该派身份高贵的命妇去接人,这几日正商定人选呢,有人提议我去,要我说,该你去。”
音音震惊:“我?”
平阳掰着手指:“我是寡妇,彭城有孕,元章新婚,还真就你去最合适。”
檀州那么远,音音不想去。
可话未尽兴,茶会已经结束。
冯贵妃留下平阳,应当也是说和亲一事。
平阳揶揄的看向音音,口型道:“我举荐你。”
音音连连摆手,却也无用。
出宫的时候元章走在音音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她,音音只视若不见。
几次之后,元章直接站在原地等她,待她走近,元章直接发问:“我大婚的九盏宴上,你怎么总是盯着齐哥哥?你是不是诱他与你说话去了?”
音音冷静下来反问她:“女席被锦帏遮挡,我不看你们这对新*人还能看谁?”
元章被噎的一愣,继续问:“那后来你们是不是去说话了?”
“没有,那时是将军找我,我同将军回府了。”
元章不信,音音也不理她,只自顾自往前走。
行至宫门口,正看见萧玦、史齐和一众大臣也从宫内出来。
想来也是商议和亲一事的。
这二人之间离得老远,萧玦骑马回府,史齐坐马车。
见着二位公主,大臣们拱手行礼之后就各自离开了,只有萧玦和史齐还在原地等着。
见着史齐,元章便不再追问音音了,只快步走过去,站在史齐身侧,意图做亲密样子给音音看。
难得,史齐没有躲开,任由元章拉自己的手。
萧玦看不见这些,眼中只有音音,他迎上去,轻抚音音面颊:“今日可开心?”
音音笑着点头:“姑母和我说了好多事,我爱听。”
下人搬来马凳,音音上车之前不经意看了眼史齐和元章,想了想,还是颔首示意。
毕竟有幼时情义,她不想两个人如陌生人一般。
萧玦并不在意,也随着音音朝二人示意。
待到车帘放下,元章才收回视线,史齐也适时松开了她的手。
感受着手里的空虚,元章埋怨道:“当初这亲事,驸马是点了头的,而今却如此冷淡我?”
史齐淡笑:“公主多虑了,要上马车而已。”
多不多虑,这二人心里明镜一般。
音音这边,车帘一放下,萧玦的吻边落了下来。
还是老样子凶巴巴的不容拒绝,好似带着气一样掠夺她嘴里的空气。
音音轻轻推拒:“回府,萧玦,等回府。”
萧玦的手深入她层层叠叠的裙摆中:“只亲一会,不做别的。”
第29章
下马车之前,萧玦从车上寻了帕子擦拭嘴鼻尖和唇上晶莹的水光。
音音紧攥着裙摆,酡红着脸侧过头去,唇齿间带着情动后的缠绵,声音又轻又软,挠得人心尖发痒:“我不想理你了……”
她越说不要,萧玦越起劲。
好似她生./涩的样子会更刺激到他,可音音真的忍不住,萧玦把手指塞到她嘴里,给她咬着,她才勉强忍住娇吟。
可,说是给她咬着的,那手指在她嘴里也不安分,总是勾她的舌头。
……总之是个坏人。
萧玦自知并不重./欲,可到底食髓知味,见了音音,他总是顾不得许多,想看她茫然无措的表情,想哄着她说些娇嗔软语。
眼见着粉白的小脸气鼓鼓的,他也只得先把人抱起来安抚着。
替她理了理裙子,萧玦轻声开口:“甜的。”
音音的脸又涨的通红,握着拳锤向他。
谁要听他说这个!-
吃完晚饭,萧玦在塌边看书,音音躺在他腿上,翘着脚吃松子糖。
屋子里燃着炭盆,炭火轻声燃响,屋内宁静祥和。
松子糖吃了大半,音音猛然坐起,把糖袋子放的远远的,自言自语道:“不能吃了。”
萧玦看她,音音噘着嘴:“我总感觉胳膊上的肉又软了许多。”
她撸起袖子,把白花花的手臂送到萧玦面前。
萧玦捏了捏,白面团儿一样,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音音见他不信,又低头喃喃:“肚子也是……”
话还没说完,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引狼入室的嫌疑,赶紧捂住了嘴,可惜晚了。
萧玦一脸严肃把书合上,伸手过来:“臣替公主查一查。”
大手伸进寝衣,在她的小肚子上辗转流连。
音音发痒,笑声止不住,越是躲,萧玦越是向前,直笑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才停下。
气呼呼的小人头发蓬乱,鼓着脸颊叉着腰:“我生气了!”
萧玦撩起寝衣,烛光下露出八块轮廓清晰的腹肌,挑眉看向她。
音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伸手过去轻轻挠他。
可萧玦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思翻书。
音音不信邪,手上用力了些,他还是没反应。
音音有些泄气,沉思片刻,手指顺着腹肌向上滑……手指狠狠一按!
萧玦一愣,似是没料到她的小顽皮,片刻之后勾起嘴角:“臣是心思狭隘之人,睚眦必报。”
音音双臂挡在胸./前:“我是不小心的……”她尾音飘荡,试图撒娇。
萧玦一把就把人捞进怀里,细长的手指摸索着她寝衣的缝隙:“臣是故意的。”
音音被抱到案几上,双手被萧玦钳着,寝衣衣摆沿着案几边缘垂落。
屋子里除了炭火细小的声音之外,就是清晰的水渍声,还有音音带着委屈的轻吟。
烛火映出一道道迤逦的水痕。
痒……
音音觉得身上痒,心里也痒,双手不断挣扎,萧玦不敢伤了她,只轻声哄着:“乖些。”
还要怎么乖啊,音音更委屈了。
“萧玦……求求了……”她只能讨饶。
看着她眼角嫣红的泪痕,萧玦不为所动:“叫声哥哥。”
音音一愣,意识几乎要被吞噬。
她轻咬下唇,实在难以启齿。
似是察觉到她的为难,萧玦语气柔和了些:“宝宝,叫声哥哥饶了你。”
音音缓缓吐气,均匀了几次呼吸之后终于低声道:“哥……哥。”
萧玦凑近,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着:“听不清。”
“哥哥……萧玦哥哥……”她侧着头,把耳垂从他口中扯出来,轻轻吻他的面颊,竭尽全力的示弱:“别再欺负我了。”
萧玦最受不了音音叫他的名字,偏她还用这样黏糊不清的语气喊他哥哥。
小笨蛋,适得其反了。
萧玦俯视她,眸中暗涌,呼吸渐渐急促。
音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翻了个身,方才萧玦在看的书被她压在胸口……
双手抓着案几边缘,面前烛火摇晃,不知过了多久。
萧玦扶着音音坐在案几上,用软帕子擦拭她的胸口的墨迹。
莹白的肌肤此刻透着粉红,小脚踩在萧玦的大腿上,她坐在案几上和萧玦坐在榻上差不多高。
伸手勾着他散在身前的发丝,看他眉目严肃的为自己擦身,音音有些委屈:“你欺负我……”
这是真委屈了,眼泪忽然落在萧玦手上,他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
赶紧把人从案几上抱下来,把她湿漉漉的小脸贴在胸前小心哄着:“我不该欺负音音,下次不在这里做了,好不好?”
音音胡乱往他胸口上蹭着泪水,不说话。
“也不用这个姿./势了。”
怀里小人儿还是不说话。
萧玦继续:“下次也不说孟浪的话了。”
音音想了想:“不是因为这些……”
萧玦不由轻笑,看来他的小妻子是喜欢这些的。
怪不得,每当他言语冲撞之时,她便更加情./动。
“那公主何故掉泪?”
音音撇撇嘴:“我就是要哭。”
细想也没什么委屈的事,只是完事之后心中莫名空荡荡的,让她想哭。
她松松揽着萧玦的颈子,噘着嘴歪头看他:“你不愿意哄我了吗?”
毫不犹豫的回答:“怎会?”
大掌托着她的背,软帕子沾了温水之后又细细替她擦拭起来,萧玦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件稀世珍宝。
“臣甘之如饴。”
音音很满意这个回答。
屋子里暖暖的,爱人就在身边,她身上、心里都舒服。
只是过了一阵,她又想起别的事:“姑母说,我要去檀州接北廖公主。”
萧玦替她拢上寝衣的带子:“今日说起此事,商议结果确实如此。”
音音有点担心:“我怕我不能胜任。”
“怎会?接和亲公主不是什么大事,音音可以做好的。”
“我不是很聪明,不机灵,我怕给东卢丢脸。”
她真是这么想的。
音音从小性子温吞,课业也不好,派她去接别国公主,两相比对岂不可笑?
况且她又听姑母说北廖公主性格不羁,她向来是怕这样活泼外向的人的,届时只怕更加出丑了。
原本莹润的杏眼此刻低垂着,被揉捻过的红唇此刻微微嘟着,小小个人缩着肩膀靠在他怀里,萧玦说话都不由得放柔了几分:“音音是东卢最好的公主,不必做什么也招人喜欢。”
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话,偏偏音音听了就会高兴。
她把萧玦的大手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摆弄着他的手指:“东卢总共也没几个公主,你又哄我。”片刻之后她又道:“萧玦,不如你去帮我说,就说我……你帮我编个理由,不叫我去了吧。”
萧玦淡笑点头:“好。”
音音欢喜:“真哒!”
“真的,音音不必去了。”萧玦顿了顿:“臣护送别的公主去檀州。”
音音的目光从欢喜到疑惑再到欢喜:“萧玦也去吗?”
见他微微点头,音音有些不满:“那你还逗我,你知道明知道你要是去的话,我也是想去的。”
被她把玩的大手翻过来捏着她的手:“臣不知,臣以为公主愿意看臣同旁人往返檀州,一行月余。”
音音噘嘴:“我自是不愿意的……”-
下朝的时候萧玦被宣文帝留下了。
而今宫中还有李妃的皇子在宗学读书,伴读的孩子多,大多都是边境将军之子。
孩子们年岁渐长也到了练武的时候,学了许久,憋足了劲儿要在宣文帝面前展示一番。
宣文帝乐见君臣同乐的场景,便叫上了朝中几位将军一起去宗学。
都是十二三的孩子,听说要给陛下展示自然是跃跃欲试。
宣文帝带着一众将领在宗学练武场入座,看着孩子们逐一上场。
这些孩子们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表情倒是严肃的很。
其中最出彩的当属李妃的儿子元谦和常青之孙常晨光。
两个孩子身量高挑,颇有气势。
展示完毕,宣文帝拍手叫好,又道:“今日朝中将军们都在,你们这些孩子难得又机会和将军们讨教一番。”
朝中而今最有威望的将军当属萧玦,话一说完,元谦便拱手道:“陛下,儿臣想请萧将军指导。”
宣文帝笑着看向萧玦:“你就当是哄孩子,上去跟他们比划比划。”
皇帝发话,萧玦只能听从,于是起身,摘下朝服官帽,因为不好更衣,便只以攀膊系好朝服阔袖。
他一上场,便听周围武将打趣道:“萧将军可莫要欺负小孩子啊!”
“是啊,萧将军莫不如让一只手!”
萧玦点头,将左手背在身后:“我只用右手。”
“哈哈!那可莫要输给孩子们啊!”
场上又是爽朗笑声。
元谦和常晨光正在挑选兵器,常晨光见状对着元谦低声道:“他让一只手,咱们或许真能赢。”
元谦笑道:“咱们这水平,莫说赢,不出丑就行了。”
常晨光嗤笑一声:“那是你,我自是强与你的。”
常晨光争强好胜也不是第一日了,元谦不与他计较,只挑了木枪上场去了。
见他持枪,萧玦也用木枪。
元谦拱手恭敬道:“还请将军指教。”说完就拉开架势。
萧玦右手持枪,见元谦枪出如龙,直刺过来,萧玦不闪不避,木枪一横,轻松格挡。
到底是初学者,力道,招式上都差了些。
萧玦:“枪是百兵之王,五皇子的枪太过直接。”
他右手一震,突然变招,木枪如灵蛇吐信,忽左忽右,元谦眼花缭乱,连连后退。
周围武将惊叹:“好枪法!”
萧玦收了枪,元谦则模仿着他方才的姿势又攻了过来,萧玦暗自欣赏,不过一个回合后仍是以枪尾轻点元谦胸口。
元谦喘着气,爽朗笑道:“多谢将军赐教!”
萧玦点头:“五皇子悟性很高。”
元谦还有话要说,常晨光却迫不及待的上场了:“到我了!我用刀!”
平日里他和元谦难分伯仲,可他总觉是因为元谦是皇子,老师难免偏袒,而今陛下和武将们都在,他是憋足了劲儿要露脸的。
常家七年前举家前往霸州驻守边关,在京中没有威望,常晨光想让祖父为他骄傲,也想让这些京武将看看,边关将军之子也是有能耐的!
原本常青今日也是要来的,但是有事耽搁了,常晨光等不到祖父来了,心中跃跃欲试,恨不得直接把萧玦砍倒。
他知道这萧玦曾和自己的叔叔常华在京州七州作战,可凭什么只有他萧玦能回京受赏,自己的父亲和叔叔却只能在边境受苦。
而且常晨光觉得,自己的叔叔年岁大些,必定更懂兵法,不比萧玦这个年龄不到而立的人强多了?
定是他抢了叔叔的功劳,说不定他们家本可以凭借这军功一举搬回京城的!
想到这,常晨光举着木刀斜劈,直取萧玦左肩。
战意明显,萧玦微微皱眉看着他。
他侧身半步,木刀轻轻一拨,少年攻势顿消,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萧玦木刀横斩,常晨光慌忙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忽听得练武场外一声:“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见常青神色慌张的跑来。
就是这分神的片刻,常晨光暴起,一刀劈像萧玦颈侧!
第30章
萧玦侧身,这一刀擦身而过。
常晨光顺势以刀扫膝,萧玦以刀背下压,顺势截住他的刀。
常青此时已经来到跟前,神情惶恐,口中连喊住手。
周围武官不解,但宣文帝还在场,岂能让他如此失态,于是赶紧上前拦着。
萧玦这边,压住常晨光的刀之后,他冷眼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少年:“刀是杀器,不是儿戏。”
方才常晨光杀意外露,年纪轻轻却如此急躁。
在战场上不是长命之相。
少年横眉竖眼,眼瞧着是不把他的话放心里。
被他斥责一番,再想起方才萧玦对元谦的教导,常晨光只觉得这萧玦也是拜高踩低之人,眼下是故意让他难堪罢了。
少年握紧刀柄,看向萧玦的眼神中多了几丝阴鸷。
萧玦收刀要走,常晨光却举刀直刺萧玦背后心口。
饶是宣文帝也看出他心思不正。
萧玦转身,旋腕一挑,木刀打像少年手腕,猛力一绞。
木刀坠地,常晨光整个人被反拧着跪倒,捂着手腕哀嚎。
常青此刻终于是进入演武场内,一巴掌打在常晨光脸上:“不自量力!”
转身对着萧玦恭敬道:“小孩子不定性,性格急躁,还望将军宽恕。”
萧玦不语,深看常晨光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常青转而对着宣文帝跪地道:“老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宽恕,臣日后定严加管教。”
头发花白的前朝老臣往地上一跪,宣文帝也不好说什么,更况且萧玦没事,于是宣文帝只不悦的摆摆手让他把人领走。
回到在京中的宅邸,常青把人拽下马车,直拽入主屋,猛地把人摔在地上。
“谁让你去和萧玦比武的,可有人怂恿你!”
常晨光的手腕肿的像个紫黑馒头,哎哟个不停,哀嚎的间隙抽空回祖父的话:“没人怂恿,是我自己上去的。”
常青气的面如猪肝,又是一巴掌过去:“莽撞!”
常晨光辩解:“五皇子也和他切磋了,我为何不行!”
“你!”常青指着他说不出话。
他想说,你可能是他灭族仇人的孙子,万一他动了杀心怎么办。
所以他一进练武场,看到萧玦正和常晨光切磋才那么紧张。
常青幽幽叹气。
他老了,不如年轻时沉稳。
而今他格外爱惜这些孙子辈的孩子,正因为爱惜,以至于一看到孙子站在萧玦对面就乱了心神。
常晨光还在不服:“我就是瞧不上他!咱们一家都在边疆受苦,这次夺回京州七州,叔叔和他一起作战,凭什么他……他不过是烧了个宗室亲王的冷灶!一个出身低微的兵虏!”
说完这些,脸上又是一巴掌,常青稍微冷静下来,语气严厉道:“他是朝中众臣,陛下爱将,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常青吩咐下人:“过两天再给他找郎中,让他长长记性!”
下人担心道:“老爷,这伤若是耽搁,日后怕无法提剑了。”
常青背过身去:“无法提剑正好,让他弃武从文,考科举走仕途!”
常晨光嚎着被带走了。
常青瘫坐在椅子上,无奈叹气。
乍一听闻萧玦要和常华共同作战之时,常青日夜忧虑,担心萧玦会对常华不利。
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便他真把常华杀死,也无人觉察。
因此他还特意给常华写过信,叮嘱他多加防范,只是并未说明要防范谁。
萧玦大胜归京之后,常青又给常华写了信信,询问他如何看待萧玦的表现。
常华在信中极尽褒扬之词,把萧玦夸的天上没有地上难寻。
“百年难遇之将才,得之乃东卢之幸事……”
常青看着信无奈叹气。
他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可萧玦这个上将军到底是不是胸中有惊雷,常青猜不到。
难道他真不是……常青摇摇头,他不信世上竟有毫无关联却如此相像之人-
则定吉日之后,音音的嫡亲公主仪仗便踏上前往檀州的行程。
萧玦随行护驾。
公主仪仗走的慢些,去到檀州要将近十五日。
她乘坐一架三驾厌翟车,但撤去繁琐装饰以适应长途跋涉。
随行还有两辆马车装载衣物和药材,给和亲公主的赏赐礼品辆车。
丫鬟算上绸儿只带了六个,随侍的随她坐厌翟车,剩下的单做一辆马车。
同时随行的还有礼部官员三人,轻装禁军五十人。
此时已经是十一中旬,越往北天气越是寒冷。
这一日天气阴沉,临近中午便开始飘下雪花。
音音的马车中垫了兽皮褥子,身上裹着兽皮斗篷,手里还捧着錾花手炉。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掀开车帘,朝前看去。
萧玦披着大氅就在厌翟车前侧骑马而行。
他骑马也好看,宽肩窄腰,气势非凡。
噘了噘嘴,音音放下帘子。
这几日二人都是分开住的。
因为这一行毕竟是因公务外出,二人虽是夫妻,此刻也有主从之分,若是萧玦时常出入公主营帐,难免引人诟病。
所以一行六日,二人只在用餐时说过几句话,其余时间顶多是视线交汇。
萧玦又不爱笑……音音每次朝他微笑之后都只得到他颔首回应。
音音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早知道不去檀州了,让他和别人来也是一样的,反正都说不上话。
出发前她想的虽不是游山玩水这般惬意,但起码也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出行,说说话,拉拉手总是行的吧。
她莫名想起姑母的话,男人在得到之后都会变得不珍惜的。
音音想起离京前缱绻的夜,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懂事”,太“听话”了,所以萧玦不珍惜了。
可是,是他哄自己坐上去的呀!
他那东西和他的人一样,又高又大,她也是鼓起勇气才……
可她记得,自己坐上去之后,萧玦仰着头,呼吸都停了一瞬,大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腰身,她还以为……她还以为他喜欢呢。
事后她肿了一两日呢,这几天才好多了。
音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丫鬟们不由得担心:“公主,是不是冷了?”
音音用手摸了摸脸。
脸上不冷,还有点烫,就是心冷。
这晚歇在驿站。
驿站官员早知道公主会到,拆了两件厢房合做一间大房,早在其中放好了炭盆,就等着公主大驾了。
傍晚雪更大了,下车的时候丫鬟们替音音打着伞,绸儿则搀扶着她,驿馆官员笑脸相迎:“此地简陋,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他指了指院子,又看了看音音身后的萧玦:“禁军都安排了住处,这耳房也收拾出来了,给将军住。”
萧玦淡淡:“与公主同院而居多有不便,我在隔壁住就好。”
驿馆官员,一愣,没接话。
音音不理他,心想他爱住哪住哪,气冲冲走进屋子把门一关,嘭地一声。
绸儿扒门缝看着萧玦和驿馆官员说话,小丫鬟把兽皮褥子铺在驿馆床榻上,过了一会,绸儿回来说:“公主,方才那人说这驿馆后山有个汤泉。”
温泉?
从前在颍州的时候到时听说过,说汤泉四季都是温水,冬天也不会上冻。
听起来很是神奇,但音音却没见过。
绸儿问:“公主要去看看吗?”
想了想,音音摇头:“山上危险,咱们不方便。”
绸儿笑了:“让将军陪您去。”
音音撇嘴,他?他忙着做大将军的样子呢,哪里还记得自己的驸马身份。
这几日他们虽没说什么话,但饭都是一起吃的,今日用晚膳的时候,音音心情不佳,绸儿问要不要请将军过来的时候,她摇了摇头。
来了也不说几句话,见了面她又总忍不住看他。
音音心情不佳,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临近入睡的时候雪终于是停了,北方风大,风把乌云吹散,天上亮堂堂只有月亮。
雪夜里格外的亮,熄了蜡烛窗外看上去像是燃着白光一样。
怕公主染上风寒,今日就没沐浴,热水擦了脸,洗了脚,音音便准备睡了。
蜡烛刚一熄灭,音音的鼻子就有点发酸,眼眶微微湿润,泪水要落不落的。
还未来得及哽咽,便听丫鬟来报信:“公主,将军求见。”
音音翻了个身,擦擦眼泪:“不见。”
即便这么说着,她还是听见了门开合的声音。
丫鬟们拦得住将军,却拦不住驸马。
音音逼近眼睛装睡,却还是在寒气扑来的时候打了个寒战。
睁眼看去,他大氅都没脱,就坐在床边上。
音音用脚踹了踹,声音娇怯委屈:“下去……”
细嫩的小脚被大手捉住,掌心抚过她的脚背,两根手指揉捻着她玉豆子一般的脚趾:“怎么了?”
他还问!
音音红着眼眶看他,噘着嘴不说话。
萧玦弯起嘴角:“后山有汤泉,公主要去看看吗?”
音音认真想了想,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雪后山路难行,我走不了很远。”
萧玦已经帮她拿过了兽皮斗篷:“我背着公主去。”
冷落她这么久,现在却又这般热络。
不等音音回答,萧玦已经单膝跪在音音床榻前,捧起她的脚为她穿上兽皮短靴。
这兽皮靴到音音的小腿那么高,内里是兔毛的,风吹不透。
音音愣了愣:“我还未更衣。”她穿的还是寝衣呢,怎么就直接穿起鞋了。
萧玦帮她披上兽皮斗篷,带好帽子,一圈毛茸茸的兔毛围着小脸,衬得她微微发红的眼尾更加可怜。
拇指按了按她的眼角:“穿上两层斗篷就不冷了。”
说着他便脱下自己的大氅,罩在她身上。
唔,好重!
音音的肩膀都被压低了。
她抬头看着萧玦:“那你不冷吗?”
他勾唇微笑:“不冷。”说完转身背对着她,单膝跪地:“上来。”
他的手朝后勾了勾,示意音音趴到他背上去。
音音想了想,拢着他沉重的大氅,靠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能多来wb找我玩,我经常发一些单机碎碎念哈哈哈哈,搜我名字前面加一个晋江就好了[抱抱][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