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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这重量对萧玦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他单手拖着音音的屁股,还能空出手来去开门。

    绸儿带着丫鬟们垂首递上灯笼,不敢抬头。

    萧玦接过灯笼便出门去了。

    雪霁初晴,四野俱寂。

    月光映得满地新雪莹莹发亮,音音有些惊讶于面前的美景,张口喘着气,水汽氤氲上升,笼罩着一张比月色还美的小脸。

    去汤泉的路还是很好找的,况且离得不算远。

    萧玦的背踏实又温暖,音音还没待够就到地方了。

    看着面前的景色,音音一时间有些痴了。

    月色明亮。

    蒸腾的热气与未散的雪雾交织。

    池畔老松负雪,枝桠低垂,偶有积雪不堪重负,簌地落入水中,顷刻消融无踪。

    泉水泛着碧绿颜色,映着四周皑皑白雪,池畔石缝间被汤泉呵出簇簇青苔。

    音音难以形容,感觉此处不是人间景色,倒像是仙境一般。

    萧玦把灯笼放在池边,照亮一方小天地,又把音音放在池边无雪的地方站定,随后单膝在池边看了看池水深浅。

    他拂去一块低矮石头上的积雪,让她坐在上面。

    音音拢了拢斗篷,萧玦问她:“想进去吗?”

    音音迟疑着点头,萧玦便叮嘱道:“待会脱了衣衫,马上入水,记得吗?”

    其实汤泉周围不算特别冷,音音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萧玦先是俯身替她脱下皮靴,接连解下大氅和斗篷的带子,手指在将要碰到她寝衣系带的时候顿了顿,随后道:“公主自己脱吧。”

    音音抬头看向萧玦,忽然有些害羞。

    虽说做过亲密之事,可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坦诚相见,而今他衣冠完好,却负手而立看着自己脱./衣裳。

    音音害羞了,汤泉水汽扑在脸上,又红又烫。

    手指在寝衣细带的地方打着转,犹犹豫豫不敢下手。

    萧玦淡淡:“耽搁久了恐怕会染上风寒。”

    “哦……”音音不情不愿的脱下寝衣,露出件月白色的小衣,随后把手放在寝裤边缘心一横……

    萧玦神色的眸子中映着一片湛白的雪景,雪景中央有个更加雪白的人影。

    此刻这人影正用脚尖小心点着水面,确认了温暖的触感后便缓缓走入汤泉之中。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夜枭低鸣,音音浑身一颤,激起水中涟漪阵阵,她扭头看向萧玦,眼神中稍有惊恐之意。

    萧玦抱着剑坐在那块石头上,见她这副小兔子般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无事。”

    得了他的话,音音便安心了。

    她扭头看向萧玦,疑惑问道:“你不下来吗?”

    温泉水汽氤氲,映得她眉眼如浸在雾里,碎发浸了湿气,蜿蜒贴在颈间,圆润的肩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热气熏得肩头泛起薄红,仿若情动,娇美迷人。

    萧玦喉结微动,许久才答道:“附近不知会有什么情况,臣替公主守着。”

    声音莫名有些生硬。

    音音不喜欢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也不喜欢他这几日的表现。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水汽蒸在眼睛上,鼻子酸了又酸。

    忍了不知多久,泪水和松枝上的积雪一起落入水中。

    直到她发出低低的抽噎声,萧玦才惊觉。

    起身走到池边,单膝跪地,轻轻扳过她颤抖着的肩膀,一张流着泪的小脸便闯入眼中。

    萧玦匀了匀呼吸,伸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擦拭她湿漉漉的小脸。

    “怎么了?”

    声音倒是轻柔。

    音音不说话,呜咽了两声之后,双手捏着他的手指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

    片刻之后轻轻低头,重重地咬在他的虎口上。

    她生气了。

    萧玦的表情从疑惑转而淡笑,即便被她咬着,那拇指扔轻轻慢慢地抚着她细嫩的脸蛋。

    咸涩的泪水和略带腥气的血味一起混合在口腔中,音音松开牙齿,嘴唇离开他的手掌时带出一段晶莹的线。

    看着他虎口牙印上泛着的血丝,音音又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了。

    萧玦看着她双手捧着自己的手,带着泪的眼睛怯怯地看向自己。

    然后她就在这种情境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

    她的眼尾是红的,鼻尖是红的,肩膀也是红的,方才伸出来的那一小截舌头是泛着水光的红。

    他觉得自己脑海中又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他不该因为怕伤着她而忍这一路的。

    被阻拦的欲望此刻冲破牢笼,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的嗓子有些哑了,某个地方几乎立刻就起了反应,隔着几层衣衫显眼的叫嚣着。

    “为什么哭了?”

    音音的舌尖又在他掌心流连了一下,萧玦的眸色又暗了几暗。

    “你不理我……”唇齿间挤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是在埋怨。

    “你好久好久不理我……”尾音清颤,这是委屈,也是撒娇。

    音音从不觉得自己是妩媚诱./惑之人,也从不觉得自己会做什么勾./人的举动,就像此刻,她明明只是坦白自己的委屈,却不知为何得不到回答,只听得到萧玦逐渐变重的呼吸声。

    被咬出血的手掌脱离她的掌控,转而在她的颈间流连。

    “我没有不理音音,离京前那次音音不舒服了许久,我很自责。”

    “这一路我不和你独处,是因为我怕忍不住。”

    “让音音感到受了冷落,是我的错。”

    他双手深入水下,把音音抱了出来,脱下她沾了水的小./衣,用她的寝衣为她擦拭身子,在这期间,他的吻胡乱没有章法,像是极饿之人猛然见了一桌大餐,不知从何开始入口。

    音音躲也躲不得,两只手推拒倒像是在助兴,到最后只任由他的唇在自己身./上作乱。

    拢上两层大氅,萧玦一手抱着她,一手提着她的短靴,大步朝山下走去。

    斗篷下的音音面色通红,轻轻依偎在他颈侧。

    回到驿馆,音音被放在床榻上的兽皮毯子上。

    屋内炭盆烧的正好,温暖适宜。

    萧玦居高临下看着她,腰带上的金片落在地上,碰出清脆声响。

    音音轻咬下唇侧过头去,莹白如玉的肌肤与暗褐色的兽皮相映。

    圆润的脚趾陷入的兽毛中,往上望去,膝盖处泛着淡淡的粉。

    萧玦喉结微动,声音低哑:“只一次,好么?”

    这声音虽柔和,却不容拒绝,音音眼中水雾朦胧,感受着萧玦的唇印一次次印下。

    音音迷迷糊糊地看着烛火摇晃,唇齿间呜咽讨饶,声音可怜又可爱。

    炭火偶尔燃爆,发出一阵小小的噼啪声,音音许多次短促的喘息隐没于萧玦的吻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玦俯身过来,轻趴在音音背上,音音倒吸一口气,又听他在自己耳边柔声道:“音音不乖,我说了只一次的,你自己数过了吗?”

    音音有些委屈,这不是她能控制住的呀。

    她转头泪眼朦胧的看他,却被他捉住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舌头强塞./进来,卷着她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眶被迫*溢出泪来。

    音音按在床上的指尖难以抑制的颤抖,吻过之后,萧玦的唇轻扫过她的额角:“真乖。”

    这夜漫长,事后她瘫软在萧玦怀中,任由他给自己擦身。

    躺回被子里的时候,音音已经困得迷迷糊糊的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拽住萧玦的衣角。

    萧玦揽着她躺下:“是我不对,让音音不安了。”

    她早就说不出话来,合上眼呼吸均匀。

    连日的奔波,萧玦还有这样的体力才是真的奇怪。

    天亮之后继续上路。

    音音这一夜没怎么睡好疲倦的很,丫鬟们把马车里铺的软软和和的,她便拢着斗篷在马车里打盹。

    临近中午才醒来,揉了揉眼睛想看看外面的风景,结果刚开车帘就先萧玦策马过来:“怎么了?”

    音音脸一红:“没事。”

    自此只要她掀开车帘,萧玦就会过来。

    各地的驿馆虽会为二人分别准备住处,但夜深之后萧玦也会悄悄来找她。

    音音心情好多了。

    昨夜的雪太大,大雪封了官道,为了不耽误到达檀州的时间,音音他们只能绕路而行。

    这晚他们在雄州留宿。

    雄州知州在城门口接驾,一路迎着仪仗进城。

    自打出发他们大多在驿馆留宿,鲜少住在城中,音音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到了个陌生的地界,她难免好奇。

    雄州是边境比较大的城,商街喧闹,楼宇鳞次栉比,比音音猜想中的边境州繁华很多。

    她看着看着,忽然一个显眼的建筑落入眼中。

    看构造像是庙宇,却又无牌无字,不知其中供奉着谁。

    就这么一座建筑威严的立在街道僻静处,雄州居民来往出入俱是神情肃穆。

    音音难掩好奇,在府衙问了知州。

    知州讪笑着:“这个……”他看向音音身旁的礼部官员。

    得到首肯后便说道:“前朝逆贼程氏一家曾驻守雄州,后来逆贼被斩,雄州闹了民乱,当时的知州为了平息事端,同意百姓在雄州为程氏建庙。”

    音音疑惑:“程老将军一家?”

    “正是。”

    第32章

    吃过晚饭,天上又开始飘起细小雪花。

    这雪下了两天一夜,再这么下下去,他们就没办法准时到达檀州了。

    音音在窗边看了一会,神情忧郁,随后转身对着萧玦道:“我想去看看。”

    “公主想去哪?”

    “雄州百姓为程家建的庙,我想去看看。”

    萧玦神色如常:“公主去吧,臣与礼部官员有些事务相商,到时去接公主。”

    音音点头,起身去穿斗篷,要出门的时候她却又走到萧玦身边。

    她把自己挤进萧玦的双腿中间,仰着头轻轻摸他的眼睛:“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萧玦淡笑:“臣担心赶不到檀州,有些忧虑。”

    音音觉得他没说真话,她了解的萧玦不会为了这种事忧虑,这种事,他总能想到办法。

    可如果他不想说,音音也不会追问。

    音音就定定地看着他,随后伸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就像他平时安抚自己一样。

    “不会有事的,明天太阳升起来雪就融了,到时候我们开开心心往前走。”

    萧玦看着她的眼睛,爱意几乎要从眼睛中溢出来:“对,开开心心往前走。”

    他轻轻吻在音音眉间-

    音音带着侍卫和丫鬟轻装出行,赶在闭门之前到了那座建筑。

    渐渐走近,音音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这建筑姑且可以称之为庙宇,走进了才发现其实更像一座祠堂。

    这座祠堂沉默地矗立着,没有匾额,没有楹联,从里到外没有任何文字。

    院子里有一颗大树,因是冬季,这树也枯着,枝丫在天空中绘就一副枯槁的画卷。

    苍凉悲怆。

    音音一步步走到内间。

    祠堂中烛火通明,供案叠了上下四层,最上层是一副残破的盔甲,向下三层供案上密密麻麻全是牌位,却依旧没有文字。

    绵延不绝地香火供奉给了数不清的无字牌位。

    此时祠堂中已经没有百姓前来祭拜了。

    只有个佝偻的老人,正用掸子拂柱子上的灰。

    可其实这柱子上油光亮得很,并没有什么灰尘。

    音音取来三支香,点燃后躬身虔诚行礼,随后插在香炉中。

    “明日再来吧,要关门了。”老人的声音如同枯木回响。

    音音站定,犹豫着没走,轻声开口问道:“请问老人家,供案上是谁的盔甲。”

    这话引得老人回头,浑浊的眼睛眯起,走了几步上前,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京城人。”老人嗤了一声,不再理会音音。

    音音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很是寻常,不知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是京城人的。

    老人还自顾自打扫着卫生:“我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清楚得很,你是京城口音。”

    音音心想,原来如此。

    她又轻声问道:“这盔甲是程家人的盔甲吗?”

    “嗯。”老人的声音在祠堂中空荡回响:“程老将军的盔甲。”

    音音看着那盔甲,庄严森然,像是一副被抽干了血肉的躯壳。

    只是经过多年岁月,这盔甲残破不堪,上面满是裂痕和凹坑。

    又一道刀痕劈透胸甲左肩,几乎将盔甲穿透,边缘处全是褐色踪迹,应当是血迹和锈迹混合的缘故。

    光是看着这些痕迹,都能想象到当年战事的惨烈程度。

    老人自顾自道:“程老将军驻守雄州,平外贼,清山匪,保一方百姓平安。回京后被奸臣昏君所害,尸骨无存,我雄州百姓感念程家恩德,自请建庙。”

    音音迟疑发问:“老人家笃定程家是被害的?”

    老人自顾自掸着灰尘,不再说话。

    音音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又有声音:“戍边十载守国门,朱笔一字断忠魂。”

    音音蓦然回头,这声音却被北风吹散。

    小雪覆盖了祠堂内的青石路,音音脚步略显沉重,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按理说程家之事与她并无关联,可她心里却隐约感觉到一丝异样。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程家和她联系在一起。

    行至前院,远远地她就看见萧玦正牵马在门口站着。

    他穿着大氅,以黑巾覆面,孑然站在雪中,天地白茫茫,他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音音想了想,快步走了过去:“你来接我啦!”

    她声音清丽,笑的甜美,穿过重重大雪,来到他的身边。

    萧玦点头,音音上前牵起他的大手,捏了捏,认真道:“你真的不用担心,雪一定会停的。”

    “好,我不担心。”

    音音疑惑:“你怎么罩着脸呢?”

    “天气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老人正在给祠堂大门挂锁。

    听见这声音耳朵一动,扶着门缓缓走了出来。

    “方才是谁在说话?”

    萧玦看着那老人,微微皱眉,不着声色移开视线。

    “是谁在说话?”老人的声音有些急躁。

    音音不解的看着这一切。

    萧玦忽然开口:“是我在说话。”

    老人伸着手向前:“你是何人,你姓甚名谁?”

    侍卫要上前,萧玦抬手制止:“晚辈萧玦。”

    “萧珏?……好名字。”

    老人声音激动:“老朽会摸骨算命,可否让老朽摸一摸你的骨相?”

    萧玦还未发话,老人的手便已经搭在他的脸上。

    隔着覆面的黑巾,那干枯的手在萧玦脸上轻轻摩挲:“好!好!是长命之相!长明之相啊!”

    泪水顺着眼眶留下,浑浊的目光忽然泛起光彩,老人声音哽咽:“这位姑娘是?”

    萧玦淡淡:“是我妻子。”

    “好好好!”老人连说三声,躬身朝着音音行礼:“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夫人莫怪。”

    音音就在旁边站着,忽然想起方才老人的话,他眼睛看不见了,但耳朵很灵,能只凭一句话听出自己是京城口音……她又把目光投在萧玦身上。

    萧玦静静牵起她的手:“晚辈告辞了。”

    老人站在祠堂门口,拍掌抚胸,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音音上了马车,萧玦正欲上车之际,只听那老人在祠堂门口说到:“西桥夜市的熬梨汤开了二十几年了,味道一如从前呐。”

    萧玦没被这话影响,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上了马车之后音音问道:“熬梨汤是什么?”

    萧玦:“是当地小吃,音音想吃吗?”

    “嗯!想吃。”

    待他们走后,老人又打开已经落了锁的祠堂大门。

    他来到那些无字牌位之前,从最下面一排的供桌上取下一个牌位。

    桐木牌位油光发亮,映着满屋子的香火烛光。

    老人喃喃:“还活着,竟真的活下来了……”

    他将这牌位抱在胸前,哀恸跪地,无声哭嚎。

    过了许久,他又将那牌位摆了回去。

    “活下来就好。”-

    马车一路驶向西桥夜市,丫鬟们下车去买熬梨汤,小贩声音洪亮:“小姐们有眼光,我的熬梨汤当属雄州最佳,从前程家大少奶奶时常带着她家少爷来买我的熬梨汤,她家少爷最爱吃的零食,就是我的熬梨汤!”

    隔壁小贩打趣他:“谁来你都是这套话,说了多少年了。”

    熬梨汤小贩笑笑:“我要说一辈子呢!”

    丫鬟们端着梨汤送上马车,音音刚要去接,就听萧玦道:“小心烫。”

    那是个瓷白的小瓮,里面是整个的梨,萧玦单手接过,举到音音面前,她拿起小勺小口小口的吃着。

    几口之后,她抬头,冲着萧玦笑的比蜜还甜:“真好吃,那程家少爷还真会吃。”

    萧玦笑着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嘴角。

    音音继续喃喃说着:“从前我就听人说,求佛拜神都要拜当地的守护神,我估摸着这程家人或许就是雄州的守护神,方才我便拜了拜,祈求雪停,咱们好安然上路。”

    她问萧玦:“方才我看你在门口闭着眼睛,可是在心里暗自求了什么?”

    她歪着头,眼眸明亮若星。

    “风大,雪吹进眼睛里了,没什么。”

    音音噘嘴:“我知道你不信这些,可我是相信在天有灵的。我自小就信母亲会在天上保佑我。”

    她顿了顿:“你的父亲母亲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这句话她说的声音很轻,没有抬头,勺子轻碰瓷碗,铛的一声。

    萧玦几乎呼吸一滞,过了会才逼着自己稳下心神:“音音说得对。”

    说着话已经回到府衙,音音下了车,兴高采烈地道:“萧玦你看,雪真的停啦!”

    夜色苍茫,下了这么久的雪,终于是停了。

    音音转着圈在雪地里踩着脚印,笑得眉眼弯弯。

    萧玦弯起嘴角,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温柔和爱。

    他没求什么,但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心里在说话。

    他说,祖父,父亲母亲,这个爱掉眼泪的公主,就是我的爱人。

    他说,我没有自暴自弃,我认真地爱着一个人,她回报给我的,是个灿烂美好的人间-

    次日清晨出城的时候,除了扫雪的衙役,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又路过程家祠堂,萧玦骑马缓行,音音也掀开车帘。

    白花花漫天,音音还以为又下雪了。

    定睛一看才看清,漫天飘着的是纸钱。

    音音正疑惑,知州便靠近马车解释道:“昨夜这守庙的老人走了。”

    “从前程家在时,他给程家做门房小厮,他哥哥是给程家养马的,后来他哥哥随着程家回了京城再没回来。”

    “程家的事成了他的心病了,一辈子没娶,也没个家,就守着这,没处给他办葬礼,只能在这给他办了。”

    音音微微皱眉,泪水瞬间充盈眼眶。

    撂下车帘,她以手覆面而泣,哭不完心中难以言喻的悲戚。

    她想起昨日祠堂中那如老树般枯槁的老人,孤独一生,却又孤零零的死在寒冷的夜里。

    啼哭声迤逦哀恸,萧玦听着,双手紧握缰绳,以至于指尖泛白。

    他微微颔首,盯着前路,眉头蹙起,眼神狠厉,眼眶微微泛红。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漫天飞白的祠堂。

    他说,血海深仇,永志不忘。

    【作者有话说】

    [爆哭]

    第33章

    在路上奔波了十几日,终于是在一天的日落之前抵达了檀州。

    此地知州是原本檀州的东卢人,得知要在此地接待雍国公主和和亲公主之后便紧锣密鼓的修缮府衙。

    檀州知州道:“北廖的和亲公主已于昨日抵达檀州城外十五里,这是随行清单,请公主和各位大人过目。”

    音音接过单子看了看,疑惑道:“北廖四皇子也在此次北廖公主入京随行人员当中?”之前她并未听说。

    礼部官员接过单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会话,最后答到:“之前并未说过还有皇子进京。”

    音音直接问:“那他如果提出要进京,我们要拒绝吗?”

    “这个……”礼部官员犹豫,檀州守将开口道:“这位四皇子与和亲公主是一母所生,听说此次随行是四皇子主动提出的,说是不放心妹妹独自前来。”

    礼部官员:“若四皇子申请随行,此事还请公主定夺。”

    音音想,若是她去别国和亲,哥哥一定很不放心,也一定会陪着她。

    要她定夺事情,音音有些紧张,认真思量片刻后道:“若他真是担心妹妹,倒也是情有可原,届时让他将人送到京城之后不许他停留,即刻返程。这样可以吗?”

    礼部官员商议后道:“可行。”

    事情敲定,第二日便是迎亲大礼。

    音音穿着公主服制,站在檀州城外。

    这次和亲是东卢与北廖百年来首次和亲,阵仗之大,令人瞠目。

    檀州官员、守将全部在场,奏乐之声未曾停歇。

    音音远远看着北廖公主的仪仗渐渐靠近,心中稍微有些紧张。

    一辆三驾马车停在不远处,掀开车帘,北廖公主从中走出。

    音音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与东卢的美人不同,面前的北廖公主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透着健康的生机,明眸清亮有神,光是站在那,就自有一股飒爽英气。

    她缓缓走近,礼部官员介绍着音音的身份,随后介绍这位北廖公主,名叫赛里。

    礼部官员说完,赛里公主便朝着音音行了个北廖礼仪,握拳放在胸口,微微颔首屈膝,行礼之后,她起身笑着说:“赛里在北廖话中,是星辰光芒的意思。”

    她格子高挑,明明与音音同岁,却高了她半头。

    音音问她:“听闻四皇子也要随行,怎么不见……”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骏马疾驰而来,骤然停下,马上翻下来一个人。

    这人简直和赛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更多了几分不羁的洒脱。

    赛里介绍:“这是我哥哥,鄂里朵。”

    鄂里朵行礼之后定定看着音音,随后道:“不是说东卢来迎亲的是一位已婚妇人?怎么你生的这么漂亮?像是草原上最洁白的绵羊,最美丽的花。”

    北廖人说话直接,音音被这话说的脸直发红,愣了愣道:“我确实是成了亲的。”

    鄂里朵挑唇一笑:“你这样美丽的姑娘该游戏人间,好好的伤一伤男孩子的心,怎么这么想不开,成亲这么早,谁是那个幸运的小伙子?”

    萧玦上前一步,黑着脸看向鄂里朵。

    礼部官员介绍:“这位是公主驸马,镇北将军,殿前司指挥使,萧玦。”

    赛里上也前一步,笑的自然:“我哥没有脑子,不要在意他的话。”

    北廖人说话真的很直接,音音震惊。

    仪仗要在檀州修整一日,随后便前往京城。

    这一天檀州官员自然是热情款待,两位公主坐在一处聊天,鄂里朵坐在妹妹身侧,时不时插上几句话,或者是盯着音音看上一阵。

    晚上入睡前,音音洗漱好,坐在妆台前通发,萧玦洗漱之后过来,顺手帮她接过发梳。

    音音忽然想起席间赛里和鄂里朵说的趣事,转身看着萧玦:“鄂里朵每次说话,赛里都要跟着解释一句,说的明明不是什么趣事,但这么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有趣。”

    “哦,是吗?”

    萧玦把人抱在膝上,轻轻剥去她的衣裳。

    屋子里温暖,音音还兴致勃勃地说着赛里和鄂里朵的事,直到萧玦的温暖的掌心贴在她背上,她才回过神。

    他手上一用力,音音便整个人贴在他怀中。

    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

    “不许再说别人的名字了。”他不喜欢鄂里朵看音音的眼神。

    叼一块她雪白的皮./肉,吮./吸啃./噬,直到音音发出难耐的声音。

    她双手搭在萧玦胸口,有些委屈:“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颈窝被他啃红了一小块,被乌黑的长发挡住,她看向萧玦的眼神哀怨可怜。

    “那公主也咬臣一口吧。”

    她抱着他的脖子,寻找着合适的地方下口,音音本是瞄准了他的肩膀的,可被萧玦托着下巴带到了自己的颈侧。

    他微微侧着头,引着她的小舌把牙印印在他脖子最显眼的地方。

    小牙齿轻轻咬住,嘴唇贴上,音音又裹又咬,舌尖都有些发麻,发出小兽似的闷哼。

    过了一阵她才松口,萧玦颈侧湿了一小片,音音离远看着,红的有些明显,后知后觉道:“是不是不太好啊。”

    萧玦淡笑,拥着她躺下……

    看着她雪白的身躯泛着粉红,看着她眼光朦胧,看着她嫣红的唇色上泛着莹莹水光。

    他想,这是他的绵羊,这是他的花。

    出发那日两位公主坐马车,鄂里朵牵着马过来还想和音音搭话,可萧玦就站在音音的马车旁。

    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鄂里朵的脸一下子红了,摸了摸鼻子,骑上马走了。

    刚出了檀州赛里就来到了音音的马车上。

    她笑的纯粹:“无聊,咱们说说话。”

    音音让出个位置给她坐下,赛里便问:“你叫元音,可有什么意义?”

    音音如实:“取观音婢的音字,我幼时常常生病,母亲盼着我健康些。”

    赛里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巧得很!我乳名唤作观音女,咱俩竟有这样的缘分!”

    赛里握住音音的手,她的手大些,很有力量:“只是我长大之后不怎么喜欢别人叫我观音女,所以大家都叫我赛里了。”

    她朝车前努了努下巴:“鄂里朵是头狼的意思,可我的哥哥是一匹傻狼,很多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见怪,我母亲时常教训他,但我哥的左右耳朵是通的,记不住话。”

    音音惊讶于她巧妙的形容,丫鬟们捂着嘴偷笑,音音也压抑着笑容,赛里不以为意,跟着一起笑了笑。

    赛里笑着忽然沉默,低着头神情黯然。

    音音握着她的手:“想家了?”

    赛里点点头:“我的母亲不被父皇喜欢,我离宫的时候母亲站在很后面,流着泪,我没敢看她。”

    和亲公主,若无意外,至死不能归乡,从此家乡是故乡。

    音音心中忽然升起悲戚。

    赛里不过与自己同样年纪……想到这她握住赛里的手。

    赛里看着她,忽然道:“你的驸马看起来很有力量,能拿走京州七州,他很有能耐。”

    赛里不说假话,萧玦确实有能耐,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和亲路上。

    “我也想找一个你这样的驸马。”

    赛里赶紧解释:“我是说像,但不是他。”音音也大概知道她说话的习惯了,所以并未在意。

    赛里掀开车帘,看了看在前方骑马的萧玦和鄂里朵,随后收回视线,问向音音:“你会骑马吗?”

    音音摇头:“我从没学过。”

    赛里高兴道:“我可以教你,我母亲曾是草原最厉害的女骑,她年轻的时候骑着马能打中五十步外的靶子。”

    音音问:“那你的马术好吗?”

    赛里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女孩子里,没人比我强,我比好多男孩子都厉害。只是母亲说这不该是拿出来炫耀的事,让我不要时刻挂在嘴边。”

    她顿了顿:“我看你很漂亮,才和你说的。”

    赛里第二次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骑马的哥哥。

    自打入了檀州境内,赛里便换上了东卢服装,不习惯,但必须要适应。

    齐胸的襦裙让她觉得胸口喘不上气,繁复的发饰也让她脖子疼。

    她不自然的扯了扯裙摆,稍显黯然的放下车帘。

    音音看在眼里,忽然出声道:“去骑马吧。”

    赛里的眼眸亮了一瞬,而后又黯然下去:“来之前我受过教导,说是到了东卢就不可以袒露天性。”

    音音瞪大眼睛:“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她坚定道:“谁要是说你,你就说是雍国公主同意的,这些人他们都听我的。”

    音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赛里把拳头放在胸口,笑着道:“尊贵的雍国公主,真是令人敬仰。”

    她去了自己的马车中换上裤装,卸掉头上繁复的装饰,骑马赶上了鄂里朵。

    兄妹二人吹着哨子,一路策马疾驰,衣诀翻飞,像是林间小兽化作人形,恣意盎然。

    音音掀开车帘看着,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晚上吃过晚饭,赛里叩响音音的房门,她来履行承诺,教她骑马。

    音音把人迎进屋内,无奈道:“我是想学的,只是我没有裤装。”

    赛里认真想了想:“初学倒也没什么难处,穿着裙子也行的,只是头发梳的简单些。”

    音音跃跃欲试:“真的吗?”

    赛里笑:“我可是北廖骑马最厉害的公主,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两个女孩都笑起来,音音让丫鬟重新给自己梳了个发髻,简单轻便,用攀膊系起阔袖,披上斗篷和赛里出去了!

    临走时不忘嘱咐绸儿:“去和将军说一声,就说我玩去了!”

    鄂里朵听见声音也从屋子里出来:“带我一个!”

    赛里挡在音音前面:“先说好,带你可以,但你不许故意吓人。”她显然十分了解自己的哥哥。

    音音在赛里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瓜,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鄂里朵。

    鄂里朵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

    三人出了门,绸儿去敲了敲萧玦的房门,此时萧玦正和礼部官员一起看京城发来的公文,倒没什么大事。

    听完绸儿的话,萧玦吩咐禁卫道:“派十人跟着两位公主和皇子,别离得太近。”

    说完继续看起公文。

    公文处理的差不多,礼部官员又说起京中流传的一些消息。

    最受人瞩目的当属常家的事。

    音音和萧玦离京的这半月中正好是常老将军的七十岁生辰,老将军力求低调,却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上门祝贺。

    结果就在生辰当日,常青的孙子常晨光在城外和人赌气骑马,摔下来了。

    人倒是没死,但是脖子以下动弹不得,常青去宫里请了太医院正,来看过之后也说无计可施。

    下半辈子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了。

    可至今不知他是和谁赌气骑的马。

    同常晨光一起骑马出城的少年们说他们玩的正好,忽然来了个衣着破烂不堪的男孩,谁都不认得他,可他几句话就激的常晨光追了出去。

    这二人马骑得飞快,等这些少年们赶上的时候,不见那男孩身影,只有常晨光躺在地上哀嚎着。

    常晨光清醒过来的时候说,那男孩靠近了他的马,用什么东西扎了马屁股,害得马受了惊,直接把他甩了出去。

    常青追问细节,常晨光记不起来了。

    常家追查那男孩是谁,可最后也毫无线索,这几年世道乱,战乱频发,尤其是晋王谋逆之后,京城外常有流民聚集,赶也赶不走。

    若那男孩真是流民,那便是无从查证了。

    常家人又去查那马,确实也查到了。

    可养马的马棚给钱就租,线索到这也就断了。

    常家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好好的一场寿宴成了闹剧,常青闭门谢客至今,专心照顾孙子。

    礼部官员说起此事也是唏嘘:“听说常老将军三子一女,孙子辈的孩子不多,这回还瘫了一个,当真可惜。”

    众人相视一眼,似有话堵在喉咙里,想说却不能说。

    萧玦摆摆手:“若无正事便散了吧。”

    礼部官员一一告退。

    萧玦扶案起身,行至窗前,推开窗子,寒风灌进屋内,吹着桌上的公文呼啦啦作响,也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萧玦站在窗前,看着枯枝被风吹动,在暮色中凌乱挣扎。

    目光迎着渐暗的天光,比窗外廊下挂着的冰凌还要寒冷锐利。

    “呵……”他忽然轻笑。

    他想起出京前,自己从校场回府时路过的流民们,那个眼中充满野心的少年,亦如当年的自己。

    他付出的,不过是十几两银子。

    【作者有话说】

    鄂里朵:“谁是你的丈夫,他真是个幸运的小伙子。”

    萧玦:“我就是那个幸运的小伙子。”

    音音:(捂嘴笑)

    第34章

    赛里把音音带到驿馆外,驿馆附近有一处荒原,这里没下雪,荒原上入目皆是枯黄野草,一望无际。

    赛里和鄂里朵骑得都是北廖骏马,这些都是赛里的嫁妆。

    她把马牵到音音面前:“给它闻闻你的手心,让它认识你的味道。”

    北廖的高头大马猛然出现在音音面前,她还真有些害怕,只是那马儿的眼睛黑黑大大的,睫毛又浓又长,细看之下与人无异,音音这才放松些。

    只是要把手放到他鼻子前……这鼻子下面就是嘴啊,她怕马啃她的手。

    音音犹犹豫豫不敢伸手,鄂里朵在一旁笑道:“马儿只吃草,不会吃人的!”

    赛里笑着牵过音音的手放在马儿的鼻子前。

    油亮乌黑的鼻子动了动,随后轻碰音音的掌心。

    音音只觉得热热暖暖的,正惊讶于这触感,马儿忽然打了个喷嚏。

    音音举着湿乎乎的手,看向赛里,表情愕然,不知如何是好。

    赛里和鄂里朵哈哈大笑,赛里道:“它很年轻,还很顽皮,不会和美丽的姑娘打招呼。”

    赛里一把扯过鄂里朵的衣摆,蹭了蹭音音的手。

    随后把马牵道一块石头旁,示意音音踩着上马背。

    音音提着裙摆过去,刚要跨马,便看了看鄂里朵。

    赛里心领神会:“哥哥转过身去,元音要上马了。”

    鄂里朵自然地去找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引着马儿朝反方向走了几步。

    赛里指着马镫:“左脚踩这里,然后上去。”

    音音身量中等,比起赛里自然是矮了些,这北廖马有些高,二人是费了些劲儿才上去的。

    她一上马,赛里便开始讲些简单的,比如握缰绳的姿势,如何左转右转,以及如何停下来。

    赛里讲的认真,鄂里朵的嘴更是不停。

    “你是什么时候娶了驸马的……是这个词吗?你们东卢怎么说?”

    “下降于驸马,驸马尚公主。”音音随口回答。

    “哦哦。”鄂里朵挠了挠头:“你是什么时候尚驸马的。”

    赛里没说错,他真是匹蠢狼,只不过狂野不羁的俊俏外表掩饰住了他脑子里缺的那根弦。

    音音没在措辞上和鄂里朵纠缠很久:“今年六月。”

    鄂里朵紧闭双眼,锤了锤胸口,稍显遗憾,随后又问:“那你们东卢女人也是只能嫁一个丈夫吗,和北廖一样?”

    音音点头。

    “公主也是吗?也只能嫁一个人吗?公主不能多嫁几个人吗?”

    音音听不懂了,眨着大眼睛看他,满眼疑惑。

    赛里翻了大白眼,瞄了眼远处:“哎,哥哥,哪里方才有只鹿跑过去了。”

    “哪里!”鄂里朵瞬间警觉起来。

    他马鞍上挂着弓和箭,说话的同时便将弓握在了手里。

    赛里咋呼着:“哎呀!就在那里,你没看到吗?”

    话音落,鄂里朵已经顺着赛里指着的方向冲出去了,头也不回。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赛里对着音音道:“见笑了。”

    音音发自内心的微笑:“没事,我也有哥哥,只不过我哥哥性格安静,不像哥哥,倒像是长辈。”

    赛里:“我知道你哥哥,你的哥哥是东卢的太子,是不是?”

    音音点头。

    赛里:“如果我的哥哥是太子,我就不用来和亲了,你是个幸福的女孩,元音。”

    赛里牵着马,轻声和她说着话。

    荒原万籁俱静,月亮还没露脸,几颗星子点缀着深蓝色的夜空。

    入耳的只有马蹄踏过枯草的声音,以及赛里清脆的声音。

    她讲她的母亲,草原上盛放的金莲花,她讲她母亲曾经是多么自由豪迈,因恣意张扬的性格被年轻的帝王看中,又因恣意张扬的性格被帝王厌弃。

    母亲时常望月流泪,她从没变过,只是从草原到宫廷,她套上一层层的枷锁,压抑自己的天性,失去自己的爱人。

    她讲自己和哥哥窘迫的处境,帝王的爱肆意挥洒,北廖皇室的孩子多如繁星。

    到最后赛里看着音音的眼睛:“……我母亲说,爱是诅咒,是枷锁,白头偕老是这世上最可笑的谎言,婚姻是这世上最简单却最牢固的囚笼,是这样吗?元音?”

    面对未知的国家,要嫁给素未蒙面的丈夫,赛里的心中唯有忐忑。

    音音一时愣住,看着赛里比星光还璀璨的眼睛。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因病早亡的母亲,看清情爱本质后清醒的冯贵妃,丧偶的平阳姑母,和离复婚而今又有孕的彭城姑母,嫁给自己爱着却不爱自己的驸马的元章,她甚至想到了带着儿女上吊的晋王妃。

    赛里看着她茫然的神情,自嘲的笑了笑:“母亲和哥哥从前也会说我想的太多。”

    她摸了摸马儿:“小马驹是不该有这些烦恼的。”

    音音环视这无边荒原,有一瞬间忽然得到了答案。

    她的声音轻轻缓缓,像是月亮在说话。

    “爱是自由的,只是我们很多时候不自由。”

    赛里抬头看她,见她正微微笑着,只是她的眼眶中凝着泪水,月亮照在她的泪水上,好似她的眼中有璀璨的宝石。

    两个女孩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鄂里朵,他气喘吁吁的回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赛里,你没看错吧,哪里有小鹿,是不是跑了。”

    赛里对着音音笑了笑,扶着她的脚从脚蹬中抽出来,随后自己踩上马镫,飞身上马。

    “是看错了,现在朝东去了,咱们比一比,看谁先找到。”

    鄂里朵挑唇一笑:“你还带着元音呢,要和我比吗?”

    赛里也笑了:“哥哥,十六年了,我真希望你能赢我一次。”

    鄂里朵笑容凝固,随后大喝一声:“驾!”马儿疾驰而去,赛里紧随其后。

    冰冷的风吹在脸上,耳边是风声呼啸,眼前的事物模糊不清,飞快后退,音音的帽子被吹掉了,她的发丝贴在赛里的身上。

    快速移动的景物中,唯一不动的是天上的月亮。

    她双手紧握马鞍,赛里则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伸出去,感受着风。

    “元音!我希望我们自由!”

    她大声喊着。

    音音也壮着胆子,试图打开双臂,双手离开马鞍的一瞬间她有些害怕,身形微微摇晃,但很快她就稳住身形,双臂张开,拥抱着风。

    风好大,她说不出话,可那时那刻,她体验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意畅然。

    ……

    回到驿馆,萧玦看着面前的三个挂着鼻涕的红脸蛋,微微皱起眉头。

    吩咐下人道:“熬几碗浓姜汤。”

    音音拉着他进屋,眼睛亮晶晶的。

    “赛里骑马很快,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快……风声很大,呼呼地在耳边吹过,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

    她兴奋地说着感受,萧玦弯着嘴角听她说话,时不时用帕子擦一下她的鼻涕,摸摸她的额头,再用手压一压她被风吹向头顶的发丝。

    “赛里特别厉害,如果她是男孩子,我或许会想嫁给他。”

    说完之后她抿了一口姜汤,热气蒸腾舒服地熏着眼睛,没看到对面萧玦凝固的面容。

    赛里和鄂里朵十六七岁,正是能和音音玩到一起的年纪。

    把兴奋的小人儿剥了个干净,塞进被子里,又往被子里塞了两个手炉,萧玦这才耐心:“还聊什么了?”

    音音撇了撇嘴:“鄂里朵笨笨怪怪的,说话听不懂,问我公主能嫁几个人。”

    萧玦摸着音音额头的手一顿,片刻之后道:“下次你让他直接来问我。”

    音音乖顺点头:“好。”

    萧玦进了被子之后,音音赶紧贴过去,萧玦可比手炉暖和多了。

    把脚塞进他腿的缝隙里,又把手贴在他胸口,音音眨着眼睛问道:“今天我玩的很开心,但是我又很好奇。”

    “好奇什么?”

    “我看着赛里和鄂里朵,忽然就想起了你,我发觉我从没见过你十几岁的样子,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都二十四了,你十几岁是什么样啊?”

    萧玦想,十几岁,那时他还在做兵卒。

    “自然是十几岁的模样。”

    音音不满意这个回答:“要是那时候我见到你,会认出你吗?”

    萧玦微笑:“应该认不出吧。”那时候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真回到过去,他不希望音音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音音噘嘴:“我一定能认出你的,你就算是十几岁的时候也一定比其他人个子都高。”

    她顿了顿:“而且我会记得你的眼神,人群中我肯定一眼就能把你认出来。”

    音音微微收着下巴,皱着眉头,模仿平日里萧玦的眼神。

    她的大眼睛怎么也做不出严肃样子,萧玦看着只觉得可爱,吻了吻她的眼睛,这个小磨人精终于准备睡了。

    音音把自己的小手努力塞进萧玦的手里。

    萧玦睁眼看她,音音抿唇一笑,解释道:“说的我害怕了,我怕一觉醒来真回到几年前我找不到你了。”

    这话说出来有些令人害羞,但她确实真心实意的担心,娇怯地看向萧玦。

    萧玦眸色幽暗,音音的话,她的眼神,都让他心头发酥。

    萧玦捏了捏她的手:“不用怕,回到从前也没事,音音安心长大,我自会找到音音。”

    不过就是再走七年,他心甘情愿。

    音音微笑,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安心地合眼睡去。

    第35章

    一路上,音音和赛里的感情越来越好,吃饭要一起吃,马车要坐同一辆,有时候为了聊的尽兴,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

    萧玦备受冷落。

    但细想,音音从没有同龄好友,能有机会认识赛里也是好事。

    这二人周围时常游荡着一匹傻狼。

    鄂里朵总想插话,可音音很多时候听不懂他的话,赛里能听懂,可赛里疲于翻译,只是一味的对着哥哥翻白眼。

    走了几天眼见着要到霸州地界,这晚在驿馆住宿的时候鄂里朵有些吃够东卢的饭菜了,嚷嚷着要出去打些野味。

    赛里又翻了个白眼:“天寒地冻的,不好打。”

    鄂里朵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饶有兴致:“钓鱼也行啊,方才我看见这周围有个湖,应该可以掉到鱼。”

    他这么一说,赛里也来了兴致:“咱们一起去。”她看向音音:“你去不去?”

    音音赶紧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点头如同捣蒜一般:“去去去。”说完吩咐绸儿:“告诉将军,我钓鱼去了。”

    萧玦得到消息后无奈摇头。

    他的小妻子最近骑马打猎不说,大冬天还准备去钓鱼了,眼见着玩的越来越野了。

    既然周围有湖,那这附近必然常有人去钓鱼,鄂里朵问了一番,果然在驿馆中借到了冰镩和渔具。

    他扛着冰镩提着渔具,带着两位公主就往湖上去了。

    到了地方,音音拢了拢斗篷,赛里先下了湖面,朝着音音伸手,音音把手递过去,小心翼翼的踩上了湖面。

    鄂里朵见状故意在湖上蹦了起来,音音一脸惊恐,赛里大声道:“鄂里朵!别吓元音!”

    鄂里朵笑着走开,在湖上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湖面上本就有几个不知是谁开凿的钓洞,鄂里朵没看这些位置,转而提着灯笼在湖面上细细的观察着。

    他选了许久才选到心意的位置,把渔具交给赛里之后,双手握着冰镩就砸了起来。

    一杵子下去,冰碴飞溅,音音侧了侧头,擦了擦脸上的冰碴。

    鄂里朵笑笑:“走远些,别划到你漂亮的脸。”

    赛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带着音音走到不远处。

    音音小声:“要不要叫禁卫来弄。”她瞧着凿冰是个体力活,禁卫们三五人换班,弄的应该会比鄂里朵快一些。

    赛里低声道:“让他弄,今天累着了,明后天他安静。”

    两个女孩捂着嘴偷笑起来,鄂里朵循声望来喘着粗气道:“你们说什么呢?”

    音音刚要开口,赛里便拽了拽她的衣袖,朗声对着鄂里朵道:“元音说你的肩膀和手臂很有力量,像老虎一样!”

    鄂里朵摸了摸鼻子,黝黑的面颊看不出红没红:“真的吗?”

    音音被赛里拽着点了点头。

    鄂里朵背过身去,摸了摸脸,随即埋头更用力的凿冰。

    赛里轻笑:“你看,男人是很简单的。”

    随着噗嗤一声响,钓洞砸穿了。

    赛里和元音拿着钓竿过去。

    三个人坐在小马扎上,盯着平静的水面,和微微晃动的丝线,一言不发。

    鄂里朵看着音音被烛火映着的脸,忽然开口:“元音,你要是没嫁人就好了,我把妹妹送到东卢,带你回北廖。”

    音音这几天已经习惯了鄂里朵的胡言乱语。

    她抬眼看着鄂里朵:“去北廖做什么,和你一起打猎吗?”

    鄂里朵笑笑:“自然是……”他想起比他高了一头的萧玦,没说下去。

    他又接着问:“你们东卢有几个皇子,都是什么样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瞟了眼赛里,不出意外又得到了一个白眼。

    音音也看了看赛里,随后认真道:“东卢一共三位皇子,大皇子生母是冯贵妃。”

    话音刚落,赛里便道:“我听说过他,战中逃跑的鼠辈,你父皇没杀了他,真是仁慈。”

    音音摸了摸鼻子:“还有就是我哥哥。”

    鄂里朵道:“太子听起来就文绉绉的,和我妹妹不合适。”赛里抓起身旁的小冰块,丢向他:“你是傻子吗,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音音继续:“还有一个就是李妃所生的五皇子了,比咱们小了一岁。”

    鄂里朵追问:“什么性格。”

    音音如实:“我与元谦接触不多,也不是很了解他。”

    鄂里朵摸摸下巴,问赛里:“就这个几个皇子,若你都看不上怎么办,嫁给谁?”

    赛里不以为意:“嫁给元音。”

    鄂里朵笑了:“咱们俩一起嫁给她吧。”

    音音看着这两个人开这种玩笑,不由得红了脸。

    “胡言乱语,你们俩真是……”

    鄂里朵夹着嗓子:“请公主怜惜我吧!”

    音音红着脸站起来:“你……你……我不和你们玩了。”

    她性子软,说的最重的话也不过就是,不和你玩了。

    赛里踹了鄂里朵一脚,拽着音音坐下:“他傻,别和他生气。”

    三人在湖面上坐了许久,颗粒无收。

    提着空桶抱着马扎走回驿馆,两兄妹回了自己的房间,音音则是去找了萧玦。

    过了霸州里京城便只有十几日路程,京中常有公文过来交代和亲公主入城之事,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音音进了房门,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萧玦看着公文,头也没抬:“玩够啦?”

    音音抿嘴点头,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我都想你了。”

    萧玦轻笑,揽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我怎么不知道公主想我了?”

    前几日还因为自己冷落了她和自己发小脾气,现在有了好友就全然把自己抛到脑后了。

    他抬了抬手,让音音看见他虎口上的一小排牙印。

    音音红着脸,笑着去抱他的手,仰起头亲亲他的下巴,湿软冰凉的嘴唇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有些讨好的意味:“你不高兴啦?”

    “公主要务再身,要陪好北廖公主,臣怎么好生公主的气。”

    音音坐在他腿上,面对面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你真的不高兴啦?”

    萧玦轻笑:“怎会,你有了好友,臣很欣慰。”

    音音不信:“你亲亲我,我就信你不生气了。”

    她的小习惯还是没有改。

    萧玦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轻啃食她的唇,咬她不听话的小舌头。

    许久之后,音音脸蛋红扑扑地靠在他胸前,微微喘着气。

    萧玦抚着她的长发:“臣真的不生气。”

    既如此,音音抬头看他:“那我今晚还想和赛里一起住,昨晚她给我讲北廖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她和赛里只能同行这一路,等到了京城,赛里就要住进宫里去了,到时候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所以她很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时间。

    萧玦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情,只嘱咐道:“晚上要早点睡,别熬太久。”

    音音欢天喜地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却没见赛里,丫鬟们说她出去了,又过了一会,丫鬟们又来报,说是赛里和鄂里朵在马棚那吵起来了。

    按照这俩兄妹的性格,吵起来只怕是会变成打起来,鄂里朵像是个下手没轻没重的人,若是和亲公主带着伤入宫……音音不敢想。

    她披上斗篷就往马棚走,路上绸儿介绍着情况。

    “听说是四皇子想骑马出去,赛里公主拦着不让,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音音皱眉,心想就为着这小事?这北廖人果然脾气急了些。

    驿馆不大,几步就走到马棚了,她刚要走进,就听鄂里朵大声冲着赛里道:“你进了东卢就要嫁给东卢人,到时候你是东卢人了,可我还是北廖皇子,你凭什么管我!”

    赛里也大声:“我什么时候都是北廖人!”

    “你是女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

    鄂里朵的话还没说完,音音已经冲了出来:“你住口!”

    鄂里朵看了她一眼,随后侧过头去,一脸犟样子。

    音音站在二人中间,胸口起伏,气的不行。

    她平复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双手用力,推了鄂里朵一把。

    鄂里朵纹丝不动。

    音音更生气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妹!她嫁了人就不是你妹妹了吗?你以为她愿意远离家乡远离母亲嫁来这陌生地方吗?你怎么能用这种话戳她的心窝子?”

    “来和亲,她付出的代价很多了,你还要让她失去一个哥哥吗?”

    音音说着就要流泪,她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只狠狠地瞪着鄂里朵。

    鄂里朵梗着脖子不说话,音音拽着赛里的手想把她拉走,赛里冲她微笑:“等我一下元音。”

    她走到鄂里朵面前,抓起他的衣领。

    “鄂里朵,我永远是你妹妹,我是除了母亲之外你唯一的亲人,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无论我在哪,我都有资格管你。”

    她一把夺下鄂里朵的马鞭:“晚上出门有危险,还会麻烦元音的禁卫,你就是不可以走。”

    她把鄂里朵的马鞭扔到马棚一旁铡草用的铡刀下,一抬脚,把他的马鞭切断了。

    音音看的一愣一愣的,然后就被赛里牵着走了。

    俩人回到房间,赛里握着元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面带笑容:“元音,你方才为我出头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勇敢,你很瘦小,但你的品格很高大。”

    音音想了想,或许自己不出头赛里也不会受委屈,可她一想到赛里远离家乡来到这边,她还是想为赛里撑腰。

    现在回想赛里用铡刀斩断鄂里朵马鞭的画面……幸好她出来制止了,否则事情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

    音音被夸的有些脸红,反问赛里:“鄂里朵那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我说过他没有脑子,我不会和没有脑子的人生气,而且……”

    赛里顿了顿:“要到你们的都城了,我们俩就要分开了,鄂里朵其实心情不好。你别看他脑袋笨,实际上他的嘴更笨,他不会诉说离别的哀愁,只知道无脑的发泄情绪。”

    晚上两个女孩并排躺着,赛里毫无睡意,音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传来敲门声,还有鄂里朵的声音:“赛里你睡了吗?。”

    第36章

    音音有些紧张,她怕这俩兄妹又打起来。

    按照方才马棚里的气势,赛里应该能把鄂里朵按在身下打。

    但也说不好,毕竟鄂里朵高一些。

    她关切地看着赛里,赛里只冲她笑笑,穿上斗篷就出去了。

    音音躺回床上,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这两兄妹嗓门都大,她不得不听。

    鄂里朵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哭?

    音音不是很确定。

    “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唔,我永远惦记你,今天我说的那些混账话不是我的本意,唔,咳,你知道我很在乎母亲和你,我是个废物一样的哥哥,我没有能力,不能保护你,才让你来和亲了……”

    “我不会生你的气,只是你真的该控制一下你的脾气,我不在母亲身边,你要成熟些。”

    “呜呜……我今天问元音她的兄弟,我是希望你嫁一个好的人,我想骑马出去,是因为我心情不好,赛里,我的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呜呜……”

    “我知道。”

    屋外归于安静,过了一会,赛里回到床榻上。

    她身上凉凉的,带着冬季特有的气息,脸上微微湿润着,眼眶也泛着红。

    她躺下对音音说:“鄂里朵跟你道歉,不该让你看到他那样混蛋的样子。”

    音音笑笑:“你和你哥哥关系很好,吵架了很快会和好。”

    赛里反问:“你的哥哥呢?”

    音音认真想了想:“我哥哥……我们从没吵过架,小时候他要忙学业,但对我是竭尽全力的照顾。”

    比起哥哥,元谚好像更在努力尽到父亲母亲的责任,可他年纪也不大,还要应付每日的课业,能分给音音的时间少之又少。

    赛里侧躺着,撑着头看向她:“那你的驸马呢,你们会吵架吗?”

    音音抿着嘴笑了笑,坐了起来:“我的驸马,是最好最好的人,温柔,和善,我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赛里笑了:“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们北廖可不是这么说他的。”

    赛里说北廖人把萧玦形容的像是人间太岁,杀人如麻。

    她如实道:“若你的驸马是那种性格,他一定做不成将军。”

    音音抓着被子,急着为萧玦辩解:“可他就是那样的呀。”当初他可是看见史齐……那他都没有生气呢。

    赛里淡淡笑着:“那他一定很爱你,才会让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她接着问:“那你们爱人之间会有秘密吗?你有没有什么不想告诉他的事。”

    音音眨眨眼,很快回答:“我是个没有秘密的人,我什么话都别憋不住,萧玦……”

    她忽然想起在雄州时的事,想起程家,想起萧玦悲戚的目光。

    音音轻声:“萧玦对我也没有秘密。”

    他不是故意隐瞒自己,他没说的事,应该是不能说的事。

    赛里躺下,喟叹道:“我也想有这样的爱人。”

    音音跟着她躺下:“回京城之后我帮你选驸马,我有一个姑母,无所不知,京中男子的信息她一定全都知道,到时候咱们好好挑挑。”

    赛里握着她的手:“嗯!”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鄂里朵的眼睛红肿着,音音和赛里笑着看向他,他只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走向自己的马。

    赛里策马过去,和哥哥并排走着,二人很快就打闹起来。

    这天晚上就到了霸州,常华热络地在城门迎接,见了萧玦之后便迎了上来:“萧将军,去檀州的时候大雪封了路,幸而返程时有机会留宿霸州,咱们一定要不醉不休!”

    萧玦淡淡:“公务在身,不可饮酒。”

    常华忘了萧玦的习惯了,摸了摸脑袋:“无妨无妨,公务要紧。”

    虽然没机会喝酒,但进城的一路上常华也在絮絮叨叨说自己家里的事,常家就四个孩子,四妹嫁去了陈州,不常联系。

    常家三子原本都在霸州,常华排行老三,三个儿子中也只有他从军。大哥科举落榜,靠着常家在霸州的威望,在下辖的州县捐了个小官,二哥向来是无所事事,而今京城突传噩耗,二哥的儿子坠了马,而今二哥一家进城看孩子去了。

    大哥一家听闻二哥能回京,几次三番的给父亲写信,也要求回京,让父亲走走关系,给他搞个京官做做。

    常华颇为无奈:“大哥对父亲毫无敬意,只有利用之意,从前我们都在京中居住,父亲被遣来霸州时大哥就愤愤不平,而今更甚。”

    常家老大觉得若一家还留在京中,自己起码也是个京中小官,不至于来霸州这苦寒之地。

    刚进霸州府衙,便迎上来个大腹便便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常华一见这人,面色一黑。

    “哎呀,久仰萧将军大名,听闻将军和公主要路过此处常某日夜翘首以盼,终于是把将军盼来了。”

    常华无奈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哥常阳。”

    萧玦看着走过来的人,伸手制止,冷声道:“莫要冲撞公主!”

    常阳一愣,常华赶紧带着人往回走,低声道:“你来这做什么?”

    常阳:“他是陛下面前红人,我想着趁机走走关系,看能不能回京……”

    二人走远,萧玦这才迎了音音的马车入府。

    音音搭着他的手下了车,问道:“方才将军同谁说话呢?”

    萧玦:“当地守军,臣曾同他们一起出战。”他指了指不远处:“当时臣就住在那里。”

    音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我想去看看。”-

    看过萧玦从前住的地方,又吃了晚饭。

    晚上的时候音音和萧玦在一处歇息。

    和赛里一起住了几天,音音觉得自己也该照顾些驸马了。

    她窝在萧玦怀中,认真的给他说着赛里给她讲的北廖故事,萧玦听的认真,偶尔亲一亲她叭叭个不停的小嘴。

    那小嘴红通通,鼓溜溜的,一开一合,分明是在勾./引。

    音音说的困倦,正要睡觉的时候听闻丫鬟通传:“公主,将军,有一位常大人求见?”

    音音揉了揉眼睛,看向萧玦:“是同你一起作战的将军吗?是不是想和你叙旧?”

    萧玦微微皱眉问道:“可是常华将军?”

    丫鬟:“不是,是一位常阳大人。”

    音音困得不行,萧玦沉吟片刻,更衣道:“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她缩进被子,小声嗯了一声,感受到额头落下个吻,随后萧玦便出去了。

    常阳在院外冻得直搓手冻脚,见萧玦出来,满脸堆着笑:“将军,隔壁备了酒菜,还请将军赏脸。”

    萧玦冷声:“我同常将军说过,此行是护送两位公主,不宜饮酒。”

    常阳面色一僵:“那就请将军过去叙叙旧,说说话也是好的。”

    萧玦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逼得常阳低下头去。

    “带路吧。”

    这三个字让常阳如获大赦,赶紧领着萧玦往前走。

    心想,这萧玦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好相处啊,看来自己的谋划今日能成。

    一进门,歌姬舞姬便迎了上来,这院子俨然一副勾栏样子,可不是像常阳说的,只是“说说话”。

    萧玦眉头紧皱,看向常阳的眼神多了几分厌弃和恶心。

    “公主就在隔壁。”

    他冷冷开口,意思明显。

    常阳愣了愣,摆摆手停了舞乐,让人出去。

    萧玦扫视屋内:“常将军呢?”

    常阳讪笑着:“三弟睡了,要不我请他过来?”

    萧玦摆摆手:“不必,常大人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这话好似猜到了常阳的心思似的。

    常阳背过身去,眼中露出不屑,心想这世上男人果然如此,贪财好色总要占一样,他尚公主不敢好色,便也只能贪财了。

    常阳取来一个锦匣:“臣给将军准备了些小玩意,怕将军路上不好携带,臣把白的换成了黄的。”

    这锦匣他捧着都费劲,可见其分量。

    萧玦神色淡淡打开锦匣,果然是满目金光。

    常阳讪笑着:“还请将军笑纳。”

    萧玦拿起一个金锭子,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后问向常阳:“如此重礼,想必常大人是有要事相托。”

    常阳坐在他身边,把锦盒推到他面前:“对萧将军来说不算什么事。”他顿了顿:“请将军在陛下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若有机会让下官调回京中,下官必将倾力回报将军,这匣金子只是敲门砖石,回京后下官必定奉上更多。”

    萧玦看向他:“常大人如此厚礼,只是为了调回京中?”

    “是啊。”常阳擦了擦额头虚汗:“萧将军有所不知,霸州地处边境,民风不开化,下官这个知县难做得很啊,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下官是有苦难言。”

    萧玦:“听闻前朝程家驻守雄州十余年,雄州百姓安居乐业,好似是没有什么‘出刁民’的说法。”

    常阳嗤一声,不以为然:“做做样子罢了,后来得了机会不也马上回了京?”

    萧玦不语,常阳继续道:“说白了谁愿意在这苦寒之地待着,还请将军可怜可怜我这一家子吧。”

    萧玦起身,把玩着手中金锭子,语气平缓:“常大人是霸州下辖知县,知县俸钱一年九十两,禄粟60石就算作三十两,职田200石算作一百两,这一年是二百二十两。”

    他看了看桌上的一匣金子:“常大人是怎么做的知县?能有如此丰厚的家当?”

    【作者有话说】

    嘿嘿,庆祝一下营养液过百

    第37章

    常阳觉得萧玦是故作清高。

    俗话讲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谁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何必在这懂装不懂。

    只是面子上,他总是得捧着这个陛下面前的红人。

    “这是下官的全部家底了,还请萧将军不要嫌弃。”

    萧玦看着金锭子后面刻着霸州监制的图样,思量片刻:“除你我之外,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常阳一顿:“无人知晓,这种事下官自然不敢宣扬。”

    “莫要说与旁人。”

    常阳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他面上恭敬,心中却很是不屑,想着什么朝廷大员,不也是为他所用?说白了这金子就是天底下最可靠的通行证。

    萧玦捧着那匣金子走了。

    回到住处,音音揉了揉睡颜,懵然看向他手上:“什么东西啊?”

    萧玦把匣子随手放在桌上,打开之后满屋金灿灿。

    音音一下就醒了,眼睛都瞪大了:“哪来的!”

    萧玦脱去大氅,洗了洗手:“常华的哥哥孝敬的。”

    音音疑惑:“孝敬谁的?”

    萧玦脱下外裳,随口答道:“自然是孝敬陛下的,他知道陛下登基以来国库空虚,托我交给陛下。”

    音音心想,没看出他脑满肠肥的居然还有这样好的心。

    萧玦躺回床榻上,看着音音稍显暗淡的小脸,故意逗她:“公主以为呢。”

    音音实话实说:“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我还以为是他要贿赂你呢。”

    萧玦用手指蹭蹭她柔软的脸蛋,又捏了捏她凉凉的耳垂:“喜欢金子啊?”

    音音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这个是要给父皇的。”她躺下自己盖好被子,认真地看着萧玦:“我有自己的小金库,我的嫁妆也很多的。”

    她虽失母,又不得父亲重视,但从前在王府她是郡主,而今是嫡亲公主,身份待遇是一样不缺的。

    萧玦噙着笑亲亲她的额头。

    音音盯着他:“你年俸多少?”

    萧玦:“回府叫账房算算,不管多少都是你的。”

    音音趴在他胸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你是做大官的,有应酬,要留些银子傍身的,我每个月给你留一些。”

    萧玦淡笑:“不必,我没有朋友,更没什么应酬。”

    音音想了想,还真是如此,他回京之后只会出现在三个地方,宫里、校场和将军府。

    日子确实有些单调乏味,可想想之前萧玦和父亲先后带兵入京救驾的夜里……

    音音躺在他胸口,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觉得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也挺好的-

    在路上走了十几天,终于是在十二月初回到了京城。

    音音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坐平了,回府之后她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然后在大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但眼前,还要应付宫内大宴。

    北廖首次送公主到别国和亲,宣文帝欣喜之余自然是骄傲的很,把这大宴筹备的热闹非凡,准备让北廖随行官员看看大国威仪。

    鄂里朵也跟着进了城,虽说是让他把妹妹送到地方之后就回去,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起码要吃上这顿欢迎的饭。

    音音脸上挂着笑应付着前来祝贺的贵眷,嘴角抽动,脸发僵。

    平阳长公主堆着笑举着酒杯走过来:“可给我们雍国公主累坏了吧,都瘦了。”

    音音欣喜,摸摸脸蛋:“真的吗?”

    入手皆是软腻,音音想着,自己又被姑母骗了。

    她不高兴地看向平阳:“这一路我越想越生气,姑母守寡怎么就来不得,姑母就是把不想做的差事推给我了。”

    平阳笑:“是谁听说能和萧将军一起出门,乐得不行的?”

    音音噘嘴:“姑母和他一起出门我放心的。”

    “我瞧着你和赛里公主聊的很是投机,这一路交个朋友也好啊。”

    音音点头:“姑母,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她兴致勃勃的给姑母讲赛里在这一路上骑马钓鱼,还能打到野兔子。

    平阳面带忧虑的听着这些:“这性子……”

    音音握住姑母的手:“我知道姑母在担心什么,我和她说过我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姑母,到时候咱们俩一起帮她,让她嫁个如意郎君。”

    平阳揶揄:“方才还说我推差事给你,现在又说我神通广大,你这小丫头。”

    音音笑着挽她的手臂,甜腻腻地唤她姑母,姑母就只能答应她了。

    萧玦远远看着音音撒娇的模样,眼中全是柔和爱意。

    收回视线,他在宣文帝身侧轻声道:“臣有要事禀报陛下。”

    宣文帝看着萧玦认真的眼神,收敛神色,去了内殿。

    崔勇跟在萧玦身后,抱着那匣金子。

    过了许久,等萧玦从内殿出来的时候,宴席已经快结束了。

    冯贵妃带着赛里去看她在宫中的住所,音音在殿中和姑母说着话等萧玦。

    她对姑母的形容一点没错,就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平阳和音音说彭城有孕至今遭罪的很,人瘦的都脱了相,之前平阳去看她,那屋子里热的人直流汗,可彭城还是说冷。

    平阳担心她,动用人脉找了民间较有威望的郎中来给彭城安胎。

    郎中看过只说是母体孱弱,月份大了母子都危险,这话平阳都不敢说给彭城听。

    她现在就像是疯魔了一般,谁要动她的孩子他就要和人拼命,好似被孩子吞没了心神,整个人干枯无神。

    平阳皱眉:“她现在也就还能听听刘昶的话,可刘昶也不常回府。”

    音音问:“为什么?公务繁忙吗?”她原本是想问刘昶那两个美妾的事,可她记得上次去看彭城姑母的时候,姑母亲口说的,因她有孕,那两个美妾都被送走了。

    平阳叹气:“刘昶把那两个人养在府外了,你彭城姑母暂时还不知道。”谁都不敢和彭城说,她有孕那样辛苦,若是得知这样的消息,只怕是要不好。

    平阳去劝过刘昶,哪怕他只装上十个月呢,等彭城把孩子生下来,一切都好说,且彭城的孩子是他正室嫡出,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可说不通。

    当着平阳的面,刘昶说彭城有孕之后难伺候,屋子里太热,她面容枯槁,身上一股子药味。

    末了他说,这样的*女人,任谁都不想靠近。

    平阳只能叹气:“男人心狠起来连敷衍的话都不想说,装都不想装。”

    音音也跟着摇头,远远见着萧玦从内殿出来,便冲他摆了摆手。

    平阳笑道:“你们小夫妻回去好好歇歇吧,接下来要给赛里公主选驸马,还有年节大庆,事情多着呢。”

    音音的事情确实很多,但眼前最近的,是明日便要送走鄂里朵了。

    这一路他们每天玩在一处,有了些感情,再加上想起赛里和鄂里朵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音音心里便有些难过。

    替赛里难过。

    因此,她泡澡的时候忧心忡忡,都没办法好好享受。

    躺在床榻上也是不住的叹气,萧玦捞过一侧辗转反侧的小人:“怎么还不睡?”

    “你说明天赛里会不会哭啊,我不想让她哭,她哭了我也会哭的。”

    萧玦认真地回答着她的问题:“骨肉分离,伤心是难免的。”

    音音叹气:“我不会和人告别……”

    萧玦轻轻拍着她的背:“因为明日有这个仪式,音音才觉得告别是痛苦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人,你已经见过和他们的最后一面了,只是你并未放在心上。”

    音音眨眨眼,拉着他的手:“你不许离开我。”

    萧玦无奈地笑:“领兵打仗,总是会离开一阵子的。”

    她晃了晃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好。”他郑重承诺:“不会离开音音。”-

    次日一早,宣德门外。

    宣文帝不会来送一个别国的小皇子,主持大局的是太子元谚。

    音音站在赛里身侧,看着鄂里朵牵着马从她们面前路过。

    赛里的面容庄重,牢牢盯着哥哥,仿佛想把这张脸深深印在脑中。

    鄂里朵却不敢看她,他垂着头,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狂傲不羁的气势。

    赛里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鄂里朵!”

    她总是比哥哥胆子大,总是比哥哥有勇气,所以她会喊出哥哥的名字,让他回头看看自己。

    鄂里朵站定,还未回头,肩膀便开始耸动着。

    赛里皱着眉上前去,即便她也红着眼眶,可她却说道:“收起你的眼泪,你是北廖的皇子,不能是软弱的性格!”

    鄂里朵猛吸一口鼻涕,擦擦眼泪,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些的妹妹嘱咐道:

    “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元音好好相处,她很厉害,她会帮你的……你不要让自己受欺负。”

    赛里笑了:“谁都不能欺负我,我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女骑的女儿,我哥哥是最凶狠的头狼。”

    她拿出一根马鞭:“这是我自己做的,这是我的灵魂,让它永远在你身边。”

    鄂里朵的眼泪又要留下来,他忍了又忍,接过马鞭:“它会永远在我身边。”

    赛里双手搭在鄂里朵的肩膀上:“你要照顾好母亲,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定定地看着哥哥,泪水终于是控制不住的留下,可她没有抽噎,也没有皱眉,泪水只是静静流着。

    鄂里朵郑重点头:“妹妹,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转身冲着元谚行礼,而后又对着音音行礼,之后跨上马,深深地看了赛里一眼,便疾驰而去。

    马蹄声阵阵,随之而来还有鄂里朵的哨声。

    他们进京的路上,鄂里朵和赛里时常赛马,也是吹着这哨音。

    现在他要走了,他的妹妹独自留在异国他乡。

    音音不住地抹着眼泪,哭成个小泪人,赛里走过来擦了擦自己的泪,又擦了擦她的泪。

    “不要哭,元音。”

    “他有他的使命,我有我的职责。”

    第38章

    冯贵妃很快就开始张罗起赛里的婚事。

    金明池畔,皇家禁地,此刻是隆冬中罕见的热闹景象。

    冯贵妃特意从民间请来的傀儡戏班子正卖力的表演着,木偶将军挥刀斩妖,引起围观者一阵阵叫好声。

    隔壁的琵琶女拨弦唱词,曲调婉转,对面的小吃铺子蒸笼掀开,白雾裹着肉香蒸腾而起。

    音音手捧肉包,小口吃着,看着这一番场景只觉得恍惚,像是在闹市街边,不像是在金明池畔。

    她扭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萧玦,威风堂堂的大将军左手捏着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右手握着她新买的酥油烧饼。

    音音喃喃:“冯贵妃真是豪掷重金。”把街边小摊挪到金明池畔,来往的行人皆是京中勋贵。

    只为了给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创造机会结识。

    冯贵妃当然是存了私心的。

    筹划这大事的时候她也想着,或许呢,万一呢,赛里也有可能看上元译。

    她一想到这些,花银子的时候都不觉得肉疼了。

    音音又咬了一口肉包,似是有些烫到,微微地呵着气,嫣红的舌尖吐出来,上面仿佛也带着莹润热气,随后脸颊微微鼓起,认真咀嚼。

    片刻之后这肉包也出现在萧玦手上。

    总之他手大,拿得住。

    音音不去考虑冯贵妃的心思,总之这营造出来的虚假街市她玩的挺开心的。

    只是她现在还没看到赛里的影子。

    前方有射弓箭的铺子,音音想回头拉着萧玦的手,扫了一眼之后……她决定拽着萧玦的衣袖。

    萧玦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身后的崔勇,随后牵起她的手走了过去。

    一把弓,十只箭,十步之外一个靶子,根据射中靶心的次数得到奖品。

    若是十次都射中,最好的奖品是一只在日光下闪着光的琉璃步摇。

    不是很通透,也不是很好看,但此时此刻,音音就是想要。

    她拿起纤薄的轻弓回头看着萧玦,眼神坚定:“赛里和鄂里朵教过我,这么轻的弓,我一定射的准。”

    萧玦噙着笑看她。

    音音把箭搭上,手指勒住弓弦,柔嫩的指尖瞬间起了红印子,她努力地拉弓,想表现的轻松,可因为用力而憋红的小脸蛋还是出卖了她。

    她松开手,嗖的一声箭射了出去……

    然后还没碰到靶子便落到地上。

    小贩捡起地上的箭,朗声报道:“空!”

    音音羞红了脸,微微低着头,心想不用喊的这么大声吧。

    正想着,又听小贩道:“中!”

    “中!”

    “中!”

    她抬头看见隔壁靶子中间相距紧密的三支箭,还有刚刚插./上的第四支。

    “中!”

    音音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萧玦,他搭弓射箭行云流水一般,甚至都没用什么力气,手臂甚至都没有拉直。

    十箭射./完,萧玦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琉璃步摇,扭头看着自己噘着嘴的小妻子。

    她好像在发脾气。

    “我不想要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走出去没两步太子身边就来了人请萧玦过去说话,萧玦看了看音音气鼓鼓的背影:“若无要事就等明日再说吧。”

    音音听到这话,回头看着萧玦,虽还嘟着嘴,但已经没什么气了。

    “你去和哥哥说话吧,我看见姑母在前面了,我去找姑母。”

    太子的人也轻声道:“太子殿下确是有要事相商。”

    萧玦沉吟片刻,弯腰帮音音系紧了斗篷带子,手指扫过她的下巴时轻轻捏了捏她颈侧的软肉。

    “待会回来陪你。”

    音音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蛋,转过头去找姑母。

    见她来了,平阳打发走正和自己说话的贵妇。

    音音还记得自己答应赛里的事,于是问姑母:“姑母你见到赛里了吗?”

    平阳点头:“马场上打马球呢,这大冬天的,这小丫头真不怕冷。”

    “赛里可厉害了,从来不冷。”音音拉着姑母的手去找赛里。

    路上平阳低声朝她到:“你看那。”

    音音顺着姑母的视线看去,只见三五个妇人聊得正火热,笑声阵阵传过来。

    “那是常老将军的二儿媳妇,进京来看儿子的。”

    音音不懂姑母在说什么,平阳又给他讲了常晨光落马摔瘫之事。

    见音音惊讶不已,平阳低声道:“儿子还在家里瘫着,这夫妇刚回京没多久就忙不迭出来应酬……这哪是为了看儿子才回京的。”

    分明是流连京城生活声色犬马。

    音音看着远处满脸堆着笑的妇人,不由得轻声道:“难道是老天有眼……”

    平阳听见这话,神色一凛:“谁跟你说了什么?”

    也顾不上去找赛里了,她拽着音音在一侧无人的茶馆坐下,细细的盘问。

    音音如实说了崔勇跟她讲过的程家之事,还有在雄州的见闻。

    听完之后平阳道:“我还以为你听说什么了。”

    音音眨着大眼睛反问她:“听说什么呀姑母?”

    “就是……京中流传已久,程家是被常青陷害,才致满门抄斩。”

    平阳环顾周围的勋贵,缓缓道:“私下里大家都这么说,只是谁都不敢把这话放到明面上来。”

    音音也听崔勇说过百姓的猜想。

    只是先皇已有决断,谁能推翻。

    谋反证据确凿,若是再有人为程家说话,便会被打成同党,遭受同样的下场。

    可音音还有疑惑,她似是有些害怕,把自己的小手塞到姑母手心里。

    “姑母,大家为什么会这么猜啊。”

    平阳低声:“这二人从前是主副将领,就好比萧玦和崔勇,可谓是形影不离,可先皇登基没多久,这二人就分道扬镳,接下来常青一路高升,程老将军一路被贬,直至去了雄州,更不用说抄家监斩……”

    “监斩啊!”平阳加重语气。

    音音听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朝着姑母靠了靠:“姑母,你知不知道原因啊。”

    平阳一愣,随后笑了,轻掐她的脸蛋:“你真当姑母是无所不知神通广大了?”

    平阳玩笑话,音音认真点头,她真是这么认为的。

    她这点头的乖巧模样让平阳心头一软,有些话本就存在嘴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这下便没有了犹豫的理由。

    “我倒是真知道些……”

    “姑母快说!快说!”

    “这是宫中野史,不知真假也无从考证,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你也莫要说与旁人。”

    音音赶紧举起三只手指:“我立誓,绝对不说。”

    平阳笑笑,随后认真道:“景武帝……也就是先皇之前的皇帝,你也知道先皇不是景武帝的孩子是吧。”

    音音点头,东卢皇嗣凋零不是新鲜事,正是因为接连几位皇帝都没有什么浓厚的血缘关系,才有如今的乱世。

    “景武帝是病逝,离世前三天才下定决心接先皇进宫承继大统……景武帝离世前,曾召见程老将军于榻前,传闻说有密诏,只是不知是什么内容。”

    平阳顿了顿,低声道:“程家之事,或许与那密诏有关。”

    音音听得害怕,面色都有些发白,但还是颤着声音发问:“那……这与常青有什么关系呢?”

    平阳轻笑:“方才说了,主副将领形影不离,常青那时也在景武帝榻前。”

    “得听密诏。”

    这四个字落在音音耳中,她只觉得脊背发凉,好似被尘封多年的真相有些松动,她虽触碰不到,却感受的到这真相的巨大影子。

    平阳招手让茶馆伙计上了一杯七宝擂茶,给音音暖暖身子。

    音音小口喝着茶,想不明白,一道前朝的密诏,如何能害死今朝的将军满门。

    马球场上的喧闹叫好声很快吸引走音音的注意。

    平阳带着她一路走道最前面,寻了空位坐下,看着场上,终于知道这喧闹声的来源是哪。

    赛里单脚踩着马镫,整个人悬在马匹一侧,手中的马球杆轻而易举夺走球,她再一个翻身,骑到马上。

    周围拍手叫好声不绝。

    音音眼睛瞪得老大,回过神来拽了拽姑母的袖子:“姑母,她真的很厉害。”

    平阳也点头:“到底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

    音音都没看清赛里的队友是谁,她就已经赢了。

    可音音看得出来赛里的对手是谁,远处高台上,冯贵妃面容凝重,音音忍着笑,看着元译从马上下来,不耐烦的拍打着自己衣服上的尘土。

    平阳也低声笑着:“冯贵妃硬要把这俩人凑一对。”

    音音可知道赛里对元译多么鄙夷。

    正说着话,赛里走了过来。

    音音拉着她的手,热络地介绍:“这是我的姑母,平阳长公主。”

    赛里屈膝,行了个不是很流畅的东卢礼仪。

    平阳开门见山:“瞧上谁家小郎君了吗,我去给你牵线。”

    这话说的音音脸一红,赶紧去拉姑母的手:“姑母!怎么好这样说话。”

    赛里:“目前没有入眼的,感觉他们身体都不是很好,待会再看看吧。”

    音音又去拉赛里的手:“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话!

    这两个人对话之平常,让音音觉得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缓了缓,音音拉着赛里的手:“我们去那边玩吧,那边能画扇子,还能抓小鱼。”

    赛里其实对这种安静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但若是陪着音音一起,倒也无妨。

    只是现在她还没玩够。

    于是看了看马球场内:“我再打一把,咱们就去。”

    音音惊讶:“你不累吗?”

    赛里笑的灿烂,露出虎牙:“这马球打着简单,放松一样,再打五场我也不会累。”

    赛里说完就上场去了。

    这次她的队友有些特别,是五皇子元谦。

    平阳微微眯起眼睛,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音音到是看不出来这些,她感觉赛里最终会找一个勇猛高大的丈夫,元谦……比赛里小了一岁不说,身量只略比赛里高了一点点。

    性格到是挺开朗的。

    音音觉得马球无聊,四下张望着,忽然瞧见元章在远处瞪了她一眼。

    音音没理她,也不知哪里招惹她了。

    视线转到对面……

    她知道元章为什么瞪她了,方才她光看着赛里,没瞧见对面。

    史齐正看着她,目光直愣愣的。

    第39章

    音音有些不舒服的侧了侧头,躲着史齐的视线。

    看着音音不便的神情,平阳猜到什么,顺着她视线看去,不由得啧了一声:“他怎么走过来了,添乱!”

    音音瞬间慌张起来:“姑母,要不我,我走吧。”

    平阳拽住她:“怕什么,姑母给你挡住。”她冷哼一声:“他要是想找你,你躲哪去他找不着你?”

    音音微微皱眉,手指在袖子里搅成一团。

    史齐肯定知道他二人的关系会给他添乱,可他还总是……

    音音有些委屈,她知道萧玦不会怀疑她。

    但她不想把萧玦置于尴尬的境地。

    她们的座位周围都是其他京中贵妇,若是史齐过来同她讲话,只怕第二日便会传的满城风雨。

    音音还犹豫着,她还是想躲开,可姑母说的也在理,史齐要是想找到她,无论她躲到哪,只要她还在这金明池畔,史齐一定会找到她。

    他就像是锁定了猎物的蛇,斯斯吐着信子,试图把猎物缠住,裹紧。

    音音不受控制的眼眶发红,怯怯地看了眼史齐走来的方向,饱满的下唇被她咬出两个小牙印。

    史齐与她对视,随后脚步一滞,在之后,他的脚步反而更快了些。

    音音的牙齿深深陷入唇中,给少了几分血色的下唇染上几分嫣红。

    她有点害怕了。

    怕史齐过来说话,怕今日之后的风言风语。

    她抬眼看向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史齐的动向了,贵妇们的视线在她和史齐间游移,带着揶揄和好整以暇的笑。

    音音坐在凳子上,明明好好的捧着手炉,可身上手上还是刺骨的寒。

    史齐越走越快,二人中间只隔着一个帐子了。

    焦急的泪水悬悬欲坠,忽然间……

    身侧咚地一声,音音侧头看去,沉重的檀木椅子被萧玦单手拿起放在她的身侧。

    他自然而然的坐过来,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她的腿上。

    “冷了?”

    “待会就回府。”

    他好似没注意到史齐,眼中只有音音。

    音音楞楞地看着他,鼻尖又发酸了。

    明明她想的是,自己不可以让萧玦陷入尴尬的境地,可最终解救她于尴尬境地的,还是萧玦。

    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椅背上,粗糙的拇指抹去她还未落下的泪水。

    指肚轻揉了揉柔软嘴唇上的小小牙印。

    “怎么了?嗯?生我的气了?”

    音音没说话,抽了抽鼻子。

    “你怎么才来呀……”

    明明不怪萧玦,可她就是想撒个小小的娇。

    男人轻笑,握着她的手,直接认错:“怪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音音下意识乖顺地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要怪你。”

    她虽是这么说着,可柔弱无骨小手正被萧玦握着,他粗糙的指节伸进她的袖口,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

    口是心非的小骗子,萧玦心想。

    音音把目光转移到马球场上。

    萧玦则淡淡看向一侧。

    他高大的身影阻挡住音音的视线,史齐正站在不远处。

    自萧玦过来之后,他便停下脚步,没有上前了。

    萧玦的目光投向他,微微仰着头,神情凉薄淡然。

    他握着音音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史齐能看到的位置。

    然后大掌覆上去,轻轻揉捏。

    音音不知道这些。

    只是萧玦的手心比手炉还暖,她愿意让他握着。

    赛里打马球的样子很好看,英姿勃发,她看了一阵,再去看一旁,史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马球场上情况突发。

    元谚倒悬在马背上,一只脚勾着马镫,双手紧紧握着缰绳不敢松手。

    他一松手就会被马拖行。

    毫无预兆的危险情况。

    音音的手一抖,萧玦立刻起身,可还没等他上前,元谦就被救了下来。

    准确地说,是被抱了下来。

    赛里策马过去,躬身揽住元谦的腰,一使巧劲就把他抱了起来。

    手臂一甩,元谦就坐在她身前了。

    场上围观的贵妇们倒吸一口气,英雄救美看多了,美人救小伙子到是第一次见。

    二人先后下了马,元谦止不住的道谢,只是他低着头,耳朵、以及露出来的一小节脖子都通红通红的。

    音音只觉得,他在这么红下去,就要冒烟了。

    赛里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只不过眼神一直盯着往场外走的元谦。

    目送走了元谦,赛里直接来到平阳和音音的面前。

    开门见山:“方才那是谁家的小郎君,我有些中意。”

    音音一口热茶憋在嘴里,平阳则是哈哈大笑:“是我家的小郎君,我的小侄子,五皇子元谦。”

    赛里看向音音:“就是你的那个……弟弟?”

    音音点头。

    赛里看了看远处,元谦也悄悄看她,视线交汇的瞬间元谦又红着脸避开了。

    赛里顿了顿,摸了摸鼻子:“他……挺可爱的。”

    音音想不明白了-

    回府之前平阳约着音音择日一起去看彭城。

    她原话说,彭城有些不太好了,为着个孩子着魔了。

    音音坐在马车上思量着这句话,静静低着头,忽然就被萧玦抬起了下巴。

    “想什么呢?”

    高挺的鼻尖蹭着她软软的嘴唇,淡红色的口脂印在他的鼻子上,和脸颊上。

    到最后,她的口脂全都被吃没了,萧玦抹了抹嘴唇,好似没吃够似的。

    音音在唇舌相互交缠着的间隙解释了几遍她没在想着史齐,可是完全无用。

    他的舌头强势的侵略她的口腔,嘬的她舌头发麻,指尖都是软的。

    下马车的时候音音的脚发软,眼睛泪汪汪的,头也晕晕乎乎的。

    晚上入睡前她想起旁的事,便问了问萧玦:“哥哥找你什么事啊?”

    萧玦掀开被子躺下:“陛下要派钦差微服私访,太子安排好人选,问问我的意见。”

    “微服私访?”这可是音音只在画本子里听过的事:“去哪啊?”

    “去从前的边疆各州,还有刚收复的京州七州,查民情,还有几个州郡上报土匪作乱以及河堤修筑,都要去看一看。”

    音音有点担心,抱着萧玦的胳膊:“你要去吗?”

    他的手背就贴在音音柔软的小肚子上,他轻轻转动手掌,用指腹轻轻揉捻着她软乎乎的小肚子。

    剩下那只手道貌岸然的蹭蹭她的头发。

    “我不去,离京一月方才回来,怎好再走。”

    她笑着贴近萧玦,没注意到他的手掌几乎要陷进去了。

    “不走就好,我不想和你分开。”

    小妻子黏糊糊地诉说着她的粘人,柔软的小肚子像是在邀请他造访。

    没人能忍住。

    他俯身过去,把小妻子压在身下,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分开,还能更近。”

    ……

    第二日音音起床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穿好衣裳吃了午饭,她想起姑母说的要去看彭城姑母的事。

    估计着就是这一两日,她就先去库房挑了点礼物。

    大婚时不知谁送了一尊玉雕的送子观音,一尺多高。

    观音面庞莹润,眼帘轻垂,慈爱地看着怀中襁褓。

    音音想着,彭城姑母此刻最惦记的应该就是腹中孩子,这尊观音送去正合适。

    第二日一早平阳来接她,两个人便一起去了彭城那。

    数月不见,她整个人憔悴不少。

    即便是音音这个不懂医术的外行人看来,也觉得她有些太过孱弱。

    手脚纤细的过分,锁骨也清晰可见,唯有肚子圆滚滚的,像是腹中的孩子吸走了她全身的血肉。

    屋子里热的像是夏日一般,门前挂了三四层挡风的棉帘子,炭盆堆了两个,时不时打开窗户换气的时候,音音看见彭城姑母虽裹紧了被子,却还是微微发抖。

    彭城和平阳说着话,时而提起腹中孩子的乖巧,时而透露出对自己高龄生产的担忧。

    平阳宽慰她:“京中名医云集,你放宽心,不用多想。”顿了顿她又问:“可知道是男是女了?”

    彭城摇摇头:“我没问,是男是女都好。”

    她看向音音:“不管男女,都希望孩儿像音音这么漂亮。”

    音音只笑着点头,平阳看着她:“你不是给你姑母带了礼物?”

    音音打开绸儿抱着的锦盒,把那尊送子观音取出来拿给姑母看:“希望姑母顺利生产,生个弟弟妹妹陪我玩。”

    平阳笑:“那么小怎么陪你玩。”

    音音噘嘴:“都说小孩子长得可快了,没过几年就能一起玩,我这次出门学了骑马射箭,到时候我都交给他。”

    彭城也笑了,举着那尊送子观音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吩咐下人道:“把屋子收拾收拾,就供在这里。”

    丫鬟们小心问:“公主,屋子供台上摆着御赐的剑。”

    晋王之乱,刘昶冒死帮宣文帝打开城门,宣文帝赐了他一把宝剑,平日里都是放在主屋正堂的,彭城为了安胎,请术士来看,术士便把这剑挪到了她的卧房。

    彭城想了想:“再支个桌子吧。”

    丫鬟们轻手利脚地去办了。

    音音觉得这次见姑母,她的性格温柔多了,不似从前那么钻牛角了。

    平阳和音音默契的没提刘昶的事,反倒是彭城自己提起:“驸马忙得很,每日奔波于朝堂和校场,校场太远,没办法每日都回府,音音一定知道的对不对,萧将军也没办法每日都回府吧。”

    音音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姑母的眼睛:“是,是的,没办法每日都回府的。”

    彭城似是松了一口气,靠在床上:“我也不怪他,都是为了孩子,他争气些,我和孩子跟着他也好过,是不是,姐姐?”

    平阳握着她的手:“可不是吗,刘昶忙些,是好事。”

    彭城看着她俩:“我没什么朋友,你们俩能来看我,我真的高兴。”她说着就要掉眼泪。

    听闻女子孕中情绪多变,最是需要人陪着,想着那刘昶在外花天酒地,留姑母在这苦熬着度日,音音就有点心疼。

    彭城擦擦眼泪:“眼下到了年节,家家都忙得很,过完年你俩多来看看我吧,我这日子无趣得很。”

    音音忍不住跟着掉泪,平阳则连连点头:“好,常来看你。”

    【作者有话说】

    因下雨心情不好,故而二更

    第40章

    赛里和元谦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皇子大婚,娶的又是和亲公主,婚事自然要办的盛大,这其中还有给元谦拟定封号,修府邸之事,所以真正的大婚预计要在三月。

    赛里亲自给北廖写了信,礼部也草拟了文书送到北廖。

    冯贵妃自然不情愿,本想阻挠一下的,但李妃这些年在后宅也不是吃干饭的,三两下就给儿子扫清了阻碍。

    主要是两个孩子,一个想娶,一个想嫁,想在一起的心谁都拦不住。

    眨眼就到了年节。

    音音从前是很期盼年节的。

    可做了公主,这年节也不怎么好过了。

    她和萧玦都要参加宫里的年节大宴,她到是还好,起码睡到早上,萧玦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起来了。

    史相带着文武百官穿戴整齐,天不亮便在宫门外等候。

    宫门开启之后,朝觐队伍按照品次高低分别被指引到大庆殿。

    萧玦身份贵重,自然要早些到场。

    音音是嫡亲公主,坐在命妇之首,着翟衣戴着四凤冠,一上午看着乐舞、杂剧,眼花缭乱。

    席间她饮了几杯果子酒,脑袋晕晕乎乎的,宣文帝再举杯同饮的时候她酒杯刚搭在嘴边,就感觉不对。

    小小嘬了一口,果然是茶。

    朦胧醉眼看着身侧添酒的宫女,小宫女也不隐瞒:“方才镇北将军的副将让奴婢把您的酒换成茶水。”

    又是萧玦……

    他怎么那么好呀,还细心。

    音音的小脑袋瓜止不住往桌子上坠,她双手拖着腮,在殿上寻找着萧玦的身影。

    也不远,就在对面错开几个人的位置。

    她的驸马可真好呀,音音就这么想着,便对他甜甜一笑。

    眉眼弯弯,唇角扬起,长睫在眼角投下一大片阴影,整个人漂亮的过分。

    萧玦盯着她,提起酒杯一饮而尽。

    绸儿轻声提醒她:“公主,莫要失态。”音音这才慢悠悠收回视线。

    转而看向高台。

    宣文帝看着台上歌舞,面上微微带着笑意。

    音音觉得父皇应该是很高兴的,而今有了太子,夺回了前朝失地,还史无前例的迎来北廖的和亲公主,掐指一算即位才不满一年。

    但父亲老了很多,鬓边白发显眼,身形也略有佝偻,不似从前音音记忆中的样子。

    从前的父亲……站在自己身前能挡住所有的光,她一心想得到父亲的在意,却不经意间丢了自己。

    音音忽然发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再在意父亲的眼神了。

    她还是在意父亲的,只不过她现在有了更在意的人。

    大概是因为她坚定的被人爱着,被选择着,所以她不太在意自己从未,也从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了。

    大宴从午时一直进行到酉时末,音音累的不行,远远看着姑母也是一副浑身酸疼的样子,便没过去打招呼,直接坐上马车回府了。

    萧玦他们走的还要晚一些。

    京城的年节是最热闹的,彻夜不熄的灯火会直接燃到正月十五,推着车的小贩还扯着沙哑的嗓子叫卖着,远处台子上相扑士们顶着寒风挥洒汗水,富贵人家的小姐们得以在年节带上帷帽出入勾栏,看一场南戏,抑或是小小的赌上一把,猜一猜相扑士的输赢。

    这是对百姓来说最好的日子。

    音音撂下车帘,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绸儿帮她摘了头冠,音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她本来还想着和萧玦在外面玩一会呢,她还特意带着要换的衣服。

    可是今日在大庆殿端坐了一整日,又喝了些果子酒,她现在整个人只想睡觉了。

    音音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晃了晃脑袋。

    不能睡,今晚要守岁呢。

    ……

    可屋子里地龙实在烧的温暖,她怕自己睡着,甚至没敢去床上,穿着寝衣盖着毯子,乖乖的坐在榻上。

    但是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又拍了拍脸蛋,也没用了,还是困。

    正想着做点什么刺激刺激的时候,萧玦回来了。

    脱下裹着寒气的大氅,他还穿着大宴上的朝服,红红的,显得他肩宽腰细,好看。

    她又想起自己还没见过萧玦穿婚服的样子,不由得噘了噘嘴,觉得有些小遗憾。

    萧玦并未脱下朝服,径直走到她坐着的塌边,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榻上。

    一个小瓷瓮,一只瓷勺。

    音音边问着:“什么呀……”边俯在案几上,迫不及待的打开小瓮。

    “呀,冰雪元子!”音音有些惊讶。

    瓷瓮里的水还泛着冰碴,里面飘荡着白色的小圆子,圆子上浇着浓浓的酥酪和糖霜水,最上面点缀着两颗糖渍梅子。

    看着就好吃。

    音音拿起小勺子,酥酪和糖霜水搅匀,混着冰碴一起舀起一粒小圆子。

    她被冰的一激,抱着肩膀抖了抖,随后笑着道:“这个是豆沙馅的。”

    萧玦看着她沾了蜜糖的饱满下唇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的光,又想起她在大宴上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喉结微动。

    音音又吃了几粒,都好吃,还有蜜饯果仁馅的。

    她看向萧玦,脸颊一鼓一鼓的:“这个不是夏季才有卖的吗?”

    “年节人多,有人爱在冷天吃冷食。”

    音音点点头:“我也爱吃。”

    她舀起一颗糖渍梅子,刚进嘴便酸的小脸缩成一团,艰难说出两个字:“好酸……”

    话音刚落,嘴上便传来一阵温热。

    萧玦的目标不是她嘴里的蜜饯,而是她沾了蜜糖的嘴唇。

    被咬着,啃着,轻轻磨着,他像是犹豫着如何吃下这块甜甜鼓鼓的软肉。

    等嘴上的甜味淡去,他才开始攻城略地。

    瓷瓮中冰碴融化,有细不可闻的水声,而瓷瓮外,水声更大。

    末了,萧玦喉结一动,手指轻捻着音音的后颈皮肉。

    “还好,不是很酸。”

    音音红着脸喘着气说不出话,萧玦起身:“我去更衣。”

    脸上太烫,音音又含着一粒圆子缓一缓。

    舌尖裹着小圆子,音音不禁想,若是萧玦的舌头也有这么好舔就好了。

    折腾了这么一通,音音彻底不困了。

    浴肆里响起水声,水声停息后过*了许久萧玦都没回来,就在音音心中莫名担心起来的时候,房门推开。

    大红的身影走了进来。

    音音之前想的没错,萧玦穿婚服真的很好看。

    肩宽窄腰,身高腿长,再配上他剑眉星目的脸,音音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觉得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甚至比之前的萧玦都好看。

    她实在词穷了。

    她忽然后悔之前大婚的时候,自己跟父亲置气,也和萧玦置气,整场九盏宴上没看萧玦一眼。

    宴上所有人都看过萧玦穿婚服的样子了,只有她今日才看到。

    细想起来是因为她之前提过一次,萧玦应该是一直记在心上,所以才愿意再穿一次婚服,哄她一笑。

    萧玦站在门口,不知是酒气上涌,还是被这大红婚服衬得,面色也微微发红。

    取悦小妻子的事他身体力行地做了不少,可穿成这样,当属头一次。

    素日里握着剑的手不知该往哪摆,刚准备开口说话,小妻子便扑进了怀里。

    素日里莹润的杏眼而今雾蒙蒙的,被他细细品尝过的嘴唇泛着熟桃子一般的嫣红,她揽着自己腰,抬头看着自己,语气娇柔又委屈:“萧玦,你怎么那么好啊……”

    她抽了抽鼻子:“我之前太任性了……”

    萧玦摸摸她的发顶:“我喜欢音音任性。”

    “真的吗?”

    萧玦单膝跪地,把人圈在怀里,手指蹭蹭她的脸蛋:“真的。”

    音音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穿着那么漂亮的婚服,看着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她忽然很想做些什么。

    许是酒气上涌,许是到了深夜神志不清,鬼使神差的,音音把手指伸进萧玦的腰带,勾着他坐在床边。

    “咱们换一换,我掀你的盖头。”

    她扯过一旁的轻纱床帐盖在萧玦的头顶上。

    萧玦噙着笑,任由她摆布。

    音音摸摸他的眼睛:“你闭上。”

    他便闭上眼。

    屋子只有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过了片刻,萧玦觉得肩膀一沉,是音音的手搭了上来,紧接着是膝盖一沉。

    他头上还盖着那层轻纱,没有音音的允许,他不会摘下来。

    只是怕她摔着,萧玦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背,可光滑软嫩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喉结都有些兴奋的颤抖。

    片刻之后他微微扬起嘴角,还未来得及说话,唇上便贴上来一片软腻……

    音音微微喘着气,低着头,看着萧玦直长的睫毛,不知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冲动。

    面前的人没有动静,音音都有些犹豫了。

    可忽然间腰上一紧,盖在头上的轻纱被萧玦吸进嘴里,当然,还有其他。

    音音仰着头,微张着口,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

    床帐摇曳,上面还有两片清晰的水痕,音音扭着头不好意思却看,却被萧玦捏着下巴索吻。

    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又被他细细舔去,一同被舔去的,还有她眼角溢出的淡淡泪水。

    长睫打湿,一簇簇好不可怜,她捧着面前人的脸,娇滴滴地讨饶。

    他大红的婚服还挂在身上,只是衣襟敞开着,露出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腰腹部的线条尤为明显,烛火下还泛着淡淡汗渍。

    肌肉随着动作绷紧放松再绷紧,好似永远都不会疲惫。

    “真是个坏人……”她讨饶无果,转而轻声骂他,萧玦轻笑:“我若是此刻停下来,音音会觉得我更坏。”

    她轻咬着下唇不去看他,面颊绯红,不去承认他话的真假。

    脸蛋的软肉被他轻轻啃着,他可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多么的口是心非。

    子夜的梆子敲响,音音达成了守岁的目的,只不过比她想象中要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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