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躯体和四肢共中五枪,地毯有攀爬挣扎的血迹,那么胸口的致命一枪大概率是最后打的,凶手应该是先击中他的腿,确认他没有逃脱能力,再像猫虐杀老鼠一样分别开了三枪,最后结束他的性命。
指甲断裂,甲缝里血肉模糊,有少许地毯纤维,死前定是无比痛苦的挣扎过。
墙上除了大面积喷溅的已经发黑的血迹,还有手指蘸着血写下的【七】字。
————只有一个字,而且很可能是在巨大痛苦中写下的,所以不好做笔迹鉴定,是死者所写还是凶手所写都有可能。
如果是死者写的,那他想必认出了凶手,想要临死前留下文字指认对方。但相对应的,凶手应该不会允许现场留下这种证据,要么涂抹掉,要么在上面再添几笔篡改,比如【し】字上加个横,或者【て】字稍加调整,也可以变成【七】。
如果是凶手写的,那么这个举动就富有表演上的深意了,一般来讲,凶手还会连续作案,并且继续在现场留下同样的符号,既是对自己“技艺”的夸耀,也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对公序良俗的挑衅。
警署的办案人员初步判断是仇杀,因为即使是喜欢施虐的变态无指向杀人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跑这里。想要到达犯罪现场,至少也要穿过院子、楼正门、院长休息室房门这三道门禁,还要躲开好几处监控。
是的,这家福利院是有监控的,为了服从新出台的规定,它在走廊、食堂、厨房,院子内外以及各种功能室安装了可视设备。
这些设备虽然因为塞万的异能事件断电两天,停电时间是准确的22:42,但在断电之前一直在拍摄,并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进入到院长的房间。
所以警署一开始把凶杀案的时间缩小为停电时间的22:42-法医推断的24:00。
凶手是趁着门禁和监控因为断电而无法工作时闯入的————这就说的通了。
但是,‘停电后恰好闯入’,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凶手是提前知道当时会停电吗?
停电是输电塔倒塌导致的,连输电塔都能切断的家伙,杀个人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如果凶手并不知道当时会停电……虽然穿过门禁、避开监控听上去难度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凶手一定对园内布局和监控死角及其熟悉,也许之前早就多次踩点还配好了门禁卡,甚至没准就是熟人作案。
国木田又开始翻看被取出的弹片。
子弹表面有细小的坑洼,应该是铅溶液直接浇铸而成的,如果凶手使用的是自动手枪,子弹做的这么糙,打出去会有大问题。这样推测的话,凶手用的大概率就是左轮手枪,作为相当古老又经典的热武器,它对弹药的包容度很高,无论是半金属弹和半切纸弹,空尖弹或是圆头弹都可以。
可更大的疑问又来了。
左轮手枪声音极大,这种自由装添弹药的老式枪型,弹巢和枪身有缝隙,在枪i口装消音器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个人听见?
一枪也就算了,睡梦中的人没准当成打雷了,但是那是整整五枪啊,而且福利院那么多的孩子和大人,甚至还有值夜班的保安,都没有听到吗?
这也是警署认为此案有异能者参与的原因。
———但想要达到某一种效果,能用的异能却并不唯一。
比如,同样是达到【没有人听见】这种现实,可以是将声音隔离的异能力,也可以是将音源转移的异能力。可以是调整声波的异能,也可以是让所有人失忆的异能。
再过分点,甚至还可以是个空间型异能,这样的话,停不停电都无所谓,他可以直接无视掉任何门禁和监控,直接出现在院长休息室,把整个房间拽到另一个灯光大亮的地方,再从某个博物馆里找到古董枪,作案后再把房间归位。
要真是这么破案,那就天下大乱了。
世上的异能力有那么多,甚至还有异能者能做到抹去作案痕迹,只留下一个犯罪完成的结果。
……
国木田定了定神,脑海中回想起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世上那些难以侦破的案件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性质寻常、但犯罪手法复杂,还有一种是犯罪手法简单,但性质不寻常。在分析细节之前,要先想清楚是哪一类,然后从简单的地方入手。”
眼下这种,应该算是案件寻常但手法复杂的。
那么,是否不应该对异能力本身考虑过多,只抓住现象,从【七】这个字的线索入手呢?
不是【六】,也不是【八】,而是【七】。
这个字一定是有道理的。
*
从走访结果看,院长平日与人为善,对职工和孩子们都很好,一直努力给孤儿们寻找可靠的领养家庭,每年也会拜访很多家慈善机构争取募捐机会,为那些没被领养走的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但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有可能无意间得罪过什么人,被怀恨在心。
先用最朴素的思维推断,这个字与凶手名字有关。
作为姓氏的话,就把院长认识的、像是七户,七海,七里,七濑…这些姓氏都先列为排查对象。
如果作为名字,【七】读作nana,那么娜娜,奈奈这种听起来相当可爱的女性名字,也不能忽视其可能存在的嫌疑。
————虽然工作量很大,人手很少,可能查到头来还是没结果,但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想就很绝望。
饶是从不抱怨工作强度的国木田也忍不住叹气,要是能看到完整的监控录像就好了啊。
这样的话,就算凶手真的是异能者,至少也能用排除法,排除掉几种听起来也觉得匪夷所思的异能种类。
可惜,由于那场停电,不只是福利院,大大小小的路口监控全部瘫痪,就算是想豁出去人力物力逐一排查都没得查。
真的是太巧了。
正好在停电的时间发生了这种案子。
“…………”
那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不是巧合呢?
国木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脑海里想要浮现出塞万提丝那张温柔的、有着大好前途的、提到自己作品又据理力争的面孔。
似乎就是个平凡的、优秀的、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件的普通人。
唯一的苦恼就是接二连三、阴差阳错地得罪自己的异能,然后被异能追杀。
这样的人会和如此凶残的案件扯上关系吗?
国木田在心里道了声抱歉,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在脑海里尽职尽责的做了有罪推理————假设塞万提丝小姐是有罪的,停电事故她是故意谋划为之,实际上她本人可以很好的控制异能,那么,她为什么不直接悄无声息的像切瓜砍菜一样杀死受害人?
是因为安静的死亡不能满足某种心理吗?那也可以用切断铁塔的能力切掉四肢来折磨,为什么要用枪杀这种手段,还要提前准备那种奇怪而稀少的铅弹?
她是怎么做到,让铅弹打出来的动静不被任何人听到?
【七】又怎么解释呢?
她又为什么找到侦探社,主动暴露自己是异能者?毕竟,犯下这种案子,只要接下来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生活,不去搞连环杀人案,不给任何人摸清异能的机会,异能者犯罪实际上还是很难侦破的。
即使停电是为了躲开监控的故意为之,那至少也需要另一位异能者,才可以做到连开五枪而不惊动任何人,连被害人死前痛苦的喊叫也一起屏蔽掉。
所以要往‘同伙作案’的方向寻找线索么……比如【七】是塞万提丝小姐的同伴??
国木田头痛的扶额,
真的,真的很盼望乱步先生的回归啊。
*
塞万回到家,换了鞋子,招呼敦坐下。
在彻底投入赶稿的工作模式前,她先找了一本书,又找了几袋膨化零食和速食杯面,还拿了酸奶和果汁,一起递给老老实实小学生坐姿的敦。
敦受宠若惊,局促的连连摆手:“塞万提丝小姐,多谢你的好意,您不用管我的,我真的不会无聊的!”
塞万执拗地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像一个劝饭的好妈妈:“我忙起来可是会四五个小时不理人哦,你饿了渴了可怎么办?”
敦语塞了一秒:“可,可塞万提丝小姐您也需要喝水吃饭啊。”
“我啊,饿一两顿也没关系,已经习惯了。”塞万风轻云淡。
“那我也习惯了。”敦努力合群,
塞万:“……”
面面相觑几秒,塞万主动的打开话匣子,“敦君,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
“啊……啊?听,听说过我……?”敦有些不明所以。
塞万的两手放在膝盖上,回忆似的歪着头:“嗯,你也知道的,因为我的异能不受控制,还想杀我,我一直都没什么好办法。来侦探社求助之前,我其实查了许多资料。之前那个‘食人虎案’动静闹得挺大,我查到案子由侦探社接手了,虽然没有后续报道,但再也没有老虎破坏城市的事情发生,我就想,我的事情你们也一定有办法。”
这话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架势。
塞万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着向往和憧憬:“后来你成了英雄,报纸上提到你的身世,说你出身于鹤见区福利院,又是经历了怎样怎样的磨难才蜕变成了英雄,是城市的守护者,侦探社冉冉升起的新星……”
“额,不不不是…”敦的样子简直堪称手足无措,比起赞美,他却仿佛更容易接受苛责,这回连摆手都摆出了残影,“都是他们自己在写,我真的从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即使没有我,那些事情也能解决,毕竟侦探社的大家都很厉害!”
敦如数家珍般细数道:“像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乱步先生………还有我们社长,对,我们社长,我能做到这些也是多亏社长!我和小镜花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学会控制异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