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说是看着程野长大的。
这一路走来，除了他，程野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当时小小的他完全是觉得程野可怜才怀揣着一颗善良的心主动抱着零食上前跟他交朋友的。
这一主动就主动了十几年。
程野就像是一只独居生物，根本接受不了群居生活，更何况主动制造羁绊这种事情。
所以林阳看到他主动刁难边悦溪，让人请喝奶茶时，震惊完全写在脸上。
更令他感到惊愕的是，穿惯了腌菜衣裳的表哥居然愿意花时间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
郑重其事得不像去西餐厅用晚餐，而是赶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柔和婉转的音符在餐厅里缓缓流淌，抚过每一个客人的耳朵。
savoygrill第一天开业做生意，优惠力度大，大厅里座无虚席，即便如此，这本该人声鼎沸的地方仍然典雅恬淡，食客们不约而同地压低了交谈的音量，没有人愿意破坏这片宁静。
这简直是边悦溪上过最快乐的班，他弹了一曲又一曲，完全沉浸其中，就连领班来叫他去后台休息他都没注意到。
“悦溪原来会弹钢琴啊？而且还弹得这么好……”林叙白看着黑白键前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边悦溪，小嘴微张。
“那迎新晚会他可以报个节目啊！”沈骁说，“院级一等奖有好几千奖金呢！”
陆琛：“迎新晚会？这都开学俩月了才迎新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林叙白一副“让老子来告诉你”的骄傲模样，“咱a大从来不举办校级迎新晚会，院级的晚会时间都是各个学院领导自行确定的，传说是为了让新生们先培养点感情基础，各学院基本都不会选择一开学就举办晚会。”
林父参与不上小孩子的话题，只会一味讨好宝贝儿子，“晚会好啊，晚会好，小白，你是不是也要报个节目玩玩？一会儿我让司机带你去量体，做几套合适的衣裳？”
“我想想报什么节目再说。”林叙白一只手拄着下巴，“想好了再跟你说。”
林父难得在儿子这儿找到存在感，高兴得给林叙白和他的俩室友都盛了一碗汤，眼尾都是笑纹，“好，好，到时候记得给爸爸打电话。”
另一桌刚好也议论起这事。
“哎哥，你们法学院是不是要搞迎新晚会了？”林阳又看了一眼钢琴前坐着的人，对程野说，“你不是也会弹钢琴嘛？报个节目去弹弹？”
事实上，他知道的，每年的迎新晚会程野都会报节目，不是小提琴大提琴就是钢琴，但……他每年都拿不到奖。
不仅如此，他每年都会在筛选节目的时候表现良好，然后在正式表演时用最优雅的乐器、最优雅的姿势发出最折磨人耳朵的声音。
他这次的怂恿不过是想试探他哥今年会不会因为边悦溪作出改变。
他哥哪怕决定今年不参与，都是巨大的进步。
程野抬起眼睫，“你有……”
“有病就去治病，没病就少说话。”林阳主动帮他补充完整，笑嘻嘻地说，“哥，你记得我们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吗？我那时候喜欢钢琴班一个女孩子，老师让示范的时候我可高兴了，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了，可惜我太紧张，弹错好几个音，最后还是那个女生给我纠正的，太丢人了。”
林阳仔细观察着程野的每一个微表情。
只见程野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左手手腕，又黑又直的睫毛垂下去，全然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令他窥见不到半分。
林阳“哈哈”笑了两声缓解气氛，话题陡转直下，“哥，马上放周末了，老在学校待着也无聊，你来我家玩儿呗？”
说完没等程野回答，他自己抢先替他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周五我开车来学校门口接你。”
程野握着手腕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拒绝。
*
边悦溪下了班，本打算去图书馆坐坐的，才换下工作服，刚走出餐厅就被室友架住了，同他商量起迎新晚会的事儿。
“你们学院光主持人就有1个w奖金呢！”林叙白看着眼前的边悦溪，脑子里浮现的却还是身穿白色燕尾服的他，说话口气大得好似主持人已经是边悦溪的囊中物了一般，“如果其他学院的晚会召开时间不冲突的话，你就一下子进账好几个w啦！再加上节目奖金，直接起飞！”
边悦溪：“其他学院我也可以报名吗？”
“没听说主持人非得是自己学院的诶。”林叙白撅撅嘴，“试试呗，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吃之前也不知道螃蟹能吃啊！”
“我还不知道报名渠道呢。”边悦溪一天掰成八块用，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些。
“小白早就给你搜好了，先上传照片进行海选，海选结束线下试效果，最终选出三对主持人。”陆琛轻笑，“你只差穿着礼服往台上那么一站了。”
边悦溪双颊微粉，“万、万一选不上呢……”
他从十岁后就没怎么被夸奖过了，一听这类话就止不住害羞。
“怎么可能！”林叙白一胳膊箍住他，小大人一样揉他脑袋，“我儿子最优秀了！”
边悦溪眼睛发酸，笑骂，“注意辈分！”
进入主持人海选网址看了别人的照片边悦溪才发现：居然每个人都上传了正面素颜照、妆后正面、侧颜照以及一段素颜上镜的自我介绍视频！
居然这么正规吗？！
拍照可以用手机随便咔擦一张，但他根本不会化妆……
周末，边悦溪刚到拍摄地就跟杨朝沟通了这事儿。
“这简单，我们摄影师顺手就给你录了。”
“正面素颜照是吧？”那位边悦溪见过一面的摄影师举起相机，参数也不调，动作也不指导，对着他的脸来了一下，“行了，去化妆吧。”
说是化妆，实际上连妆带发全程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妆造师做完头发，拿起大小不一的刷子在他脸上刷了几下，最后给他的嘴唇上了点带光的唇釉就让他走。
边悦溪提出疑问，化妆师就一句话：“你皮肤好，五官又精巧，用不着涂那些，走走走，别耽搁我时间。”
“眼线也不用吗？假睫毛要不要粘一个？”边悦溪看别人上传的照片都有眼妆。
化妆师忍无可忍：“你自己的睫毛比假睫毛还长还浓你还粘？糊一堆苍蝇腿在眼睛上到底哪儿好看你告诉我？”
边悦溪赶紧闭嘴了，“抱歉，我不太懂这些。”
回到摄影棚，摄影师先给他拍摄了海选需要的照片和自我介绍视频才让他戴上c＆b的新品首饰拍摄宣传片。
透过摄像头看向眼前的人，摄影师alex又一次为造物主的手艺而惊叹。
男生原本微卷的额发被造型师倒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反而将这张脸的全部优势展现了出来：眉型漂亮，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微微下垂的眼尾使他看起来像一只纯良的小动物，这样的眼睛下面多了一颗泪痣，又衬出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媚气。
几种本该矛盾的元素混在一起却出奇的和谐，使得这张脸越看越耐看。
拍摄过程很顺利，边悦溪当场就把照片和视频上传了。
跟工作人员道完谢他就离开了。
边悦溪一走，摄影棚来了个人。
“才总，您怎么有空过来？”才既明是当地有名的车企老总，c＆b先前跟他们谈合作，被拒绝过，杨朝不敢怠慢。
才既明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狐狸眼，“听说你们来了个新模特，我来看看。”
“不巧了，他刚走。”杨朝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叫他回来一趟。”
“不用了。”才既明戴上墨镜，“我改天再来。”
*
林阳家里。
林父得知程野要来，提前一晚让人备好食材，当天准备了一桌子饭菜。
“小野来啦？”开门的是林母，慈祥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快进来，才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程野性子冷酷，连血亲都不常有联系，更何况表亲。
落了座，林父林母张罗着给程野布菜夹菜，夹杂在“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和“这都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之间的话一句比一句令程野眉头深蹙。
“小野，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吗？”
“小野，你要常回家看看，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一辈子的仇恨，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小野，我们一家人也好多年没聚过了，今年我们打算去看看你爸……”
“爸！妈！”林阳忍无可忍，突然发出暴喝声。
饭桌上骤然安静了，林父林母都看向自己儿子。
“你们自己吃吧，我和我哥出去吃。”林阳抓起程野的手腕，将他拉出了家门。
一直走到停车场才停下。
林阳带着哭腔喊他，“哥。”
“对不起。”
他胸口起伏剧烈，“我不知道他们会……”
程野怎么会不懂呢？林阳只是可怜他一个人在学校，想给他家的温暖才邀请他一起回家。
他摸了摸林阳的头，“走吧，出去吃。”
